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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华岳青阳     唐雄txt下载     唐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三六章 肆意诬陷

    大唐长安城,乃是当世第一雄城,更是大唐帝国的中枢核心,所以地位自然是最高的。长安城内只有两个县,其一是位于东半边的万年县,其二是位于西半边的长安县。这两县的名称合起来的话,便是——万年长安!

    因为长安城的地位高,所以万年县的地位自然也高。万年县令听起来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令,实际上却是正五品上的实职官员。

    正五品上是个什么概念?位同谏议大夫、御史中丞、国子博士、羽林郎将、中都督。也就是说,如果再进一步,万年县令便可以进入朝廷的中枢机关,担任十分重要的职务,成为每天都能见到李隆基的朝中大员。

    如今这位万年县令,姓郑名霁,乃睿宗年间宰相郑愔之子,也是五姓七望之中荥阳郑氏的后人。荥阳郑氏先祖可追溯到周宣王分封的郑国,其王室灭国之后仍以郑为姓,以故地荥阳为郡望。东汉末年,以大学者郑浑、郑泰等人为始,逐渐将郑氏发展为高门望族。

    入唐以来,郑姓仍为望族,但随着科举制度的不断推行,家族实力逐渐衰落,到了郑愔后面,竟然渐有不支之像。郑霁作为郑氏后人,时常想要振兴郑家,奈何年近五十,却还在万年县令的位置上苦熬,距离宰相之位尚有好几里地的距离。

    正因为仕途到了极为关键的时候,所以郑霁在闻听首相张九龄义子、暂代吏部考绩员外郎周子谅之子周承业在衙外擂鼓喊冤时,立即让人客客气气地将这惹事的周二郎给迎进了衙署之中。

    见到周承业后,郑霁先是给他看座,命下人端来上好的茶水点心,这才和颜悦sè地问道:“二郎啊,有什么事直接进来找我就好,为何要在衙前擂鼓,还带着数十孩童大声叫嚷,这要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么。”

    周承业虽然心急如焚,可他知道这官场之中办什么事情都讲究一个规矩,如果自己表现的毛毛躁躁地,不仅让面前的县令看轻了自己,而且对于自己想办的事情反倒不利。

    既然万年县令这么给面子,周承业便耐着xìng子说道:“承蒙大人赏脸,亲自在署衙之中接见于我。若非事发突然,而我家公又是受了不白之屈,小可此时当在承恩楼上饮酒赋诗,又何必带着一群没爹没娘的孩子前来救人!”

    周二郎将“救人”二字咬的重一些,是想提醒郑霁,现在不是闲扯蛋的时候,抓紧时间放人才是第一要紧之事。

    郑霁混迹官场多年,当然听得出来周二的不满和着急,也知道此时不是自己拿着捏着的时候,万一让面前这位很能惹事的小祖宗等得着急了,只怕原本可以结下情面的好事都要变成坏事。他于是说道:“二郎在这里稍坐片刻,待我亲自前去查问此事,一定将陈家翁给你带回来。”

    郑霁暂别周承业,直奔万年县尉平rì办公的地方而来,结果却没有在官署之中见到崔宜民。他让人一把揪住看门的衙役,然后怒气冲冲地问道:“崔宜民人在何处?让他速速前来见我!”

    那名衙役自然是认识本县的令尊大人,他缩着脖子有些紧张地回答道:“启禀县尊大人,崔县尉方才去了大牢,好像是要立即审讯一位刚刚抓来的人犯。”

    郑霁一听这话,当时就急眼了,他赶紧让这看门衙役在前带路,直奔大牢方向疾走而去。

    郑霁一边快走,一边气咻咻地抱怨着:“这个崔宜民,难道脑袋被蠢驴踢了?抓人之前不跟周家通气,也不向我报告请示,真以为万年县是他崔家说了算么!这陈家老翁可是承恩楼的大掌柜,是周子谅的岳丈,万一在大牢之中有个长短,可怎么收场!”

    就在周承业面见郑霁的时候,崔宜民这位万年县的“公安局长”刚刚得了手下报告,说是已将嫌犯陈贵云锁进大牢之中,他于是迫不及待地亲自前往大牢,准备好好“教训”一番陈家老儿。

    今rì派下属前往承恩楼捉拿陈贵云之事,自然是崔宜民一手炮制出来的。

    作为对付周家的急先锋,崔宜民的手段比之云梦居何掌柜等人,还要更高一筹。他一方面暗中穿针引线,让天香楼、云梦居、留香居等十多家酒楼合起伙来对付承恩楼;另一方面则与胡大取得联系,让胡大指使手下两个死忠故意在万年县管辖范围内犯事之后被抓,接着又在牢中招供,说他们当初在长安城内治安整顿时之所以没有被官府抓到,全因承恩楼的掩护和包庇。

    这两个混蛋,还供认说承恩楼大掌柜陈贵云一向与东市周围的地下势力有勾结,实际上是东市某股黑恶势力的幕后头领。

    如此颠倒黑白的诬蔑陷害,当真是恶毒之极!

    想当初,分明是一群混混意yù在当时的陈记酒楼惹事,恰巧遇到了张九龄那rì赴宴,这才迅速将一群混蛋给制服,没有给陈记造成太大的损失。

    如今,还是当初闹事那一伙混混的两个同伙,摇身一变竟然成为承恩楼暗中豢养的打手。如此看来,各朝各代的相关部门如果想要对付普通百姓,随便弄出一个理由来就可以让人生不如死。

    在有些昏暗cháo湿的牢房中,刚刚被人连推带搡送进来的陈贵云,心中感到非常悲愤和屈辱。想他一向和气生财、本分做人,从来不与乱七八糟的人有瓜葛,这些年里更是时常到寺庙之中捐献钱物,更没有少过官家一文钱的税赋,临到老来竟然被人冠以蓄养包庇恶少年的罪名,众目睽睽之下被衙役捕快从酒楼带走。

    不过陈贵云倒也没有十分慌张,他坚信周家在得悉此事之后,一定会立即前来营救自己,而且会替自己洗去不白之冤。

    陈贵云现在虽然成了嫌犯,但在没有经过审判之前,罪名就无法成立,万年县衙的衙役们也就不能将他关进牢房,而是只能临时拘禁在牢房旁边的问询室内。

    正当陈贵云寻思着到底是谁yù对承恩楼不利时,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大牢之中响起,只见一群凶神恶煞一般的衙役,直奔自己所在的这间房屋而来。

    少顷,呼啦啦进来了好几个身穿制服的汉子,当中一人大概四十出头,只看面相倒是白净斯文,跟身旁几个满脸横肉的狱卒一比,真是黑白分明。

    此人,便是万年县尉崔宜民。

    崔宜民默不出声地看着陈贵云,而陈贵云也是有些疑惑的看着崔宜民。

    “陈贵云,你可认识我?”崔宜民冷冷地问道。

    “看着面熟,似乎曾经去过承恩楼。”陈贵云面sè平静地回答。

    “不错,我便是万年县尉。数月之前,我曾接到百姓举报,说东市陈记酒楼之中有人闹事,然后便带人前去制止,结果去的晚了一些,那些闹事之人竟然被张相公的手下给扣住了。”

    “哦,原来是崔县尉。请恕小老儿眼拙,竟然一时没有看出。”陈贵云依然不卑不亢地说道。

    “你可知道今rì拘你此来,所为何事?”

    “小老儿清白做人,本分求财,不知何事!”

    崔宜民的声音陡然提高一截,大喝道:“大胆刁民,巧言令sè,信口雌黄!昨rì我县捕快在乐游原上抓到两个凶顽,经过一番审讯,尽皆招出是你当初帮他们掩饰身份,安排藏匿之处,这才躲过了朝廷抓捕!还不将你如何暗中与长安城内的凶顽恶徒勾结,平rì里如何欺行霸市的罪行速速招来!”

    陈贵云不为崔宜民的恐吓所动,大声分辨道:“我陈家在长安城内本分做人,从不与那种泼皮混混有任何瓜葛,崔县尉仅凭那两个歹人的一面之词,便想让我认罪,这是何道理!”

    崔宜民心中想着鄢陵老家之中至今依然昏昏噩噩的长兄,将一腔愤怒全都转嫁到了陈贵云的头上,他大声说道“哼,看来不给你这刁民吃些苦头,你是不会承认了。来呀,先给这嘴硬的老头松松筋骨,我倒要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大唐的律法硬!”

    崔宜民这次带进来的几个狱卒,皆是他的心腹,在如何用刑方面都是行家,他们一直就在等着主子这话。所以,崔宜民一语尚未说完,就有一个手持皮鞭的恶卒,狠狠地抡圆了能把受刑之人皮肉都沾下来的鞭子,“啪!啪!”地抽在了陈贵云的头上和身上。

    另外几个狱卒则低头开始在地上翻找一些刑具,似乎觉得只是抽这老头几鞭子并不过瘾。

    陈贵云没有想到崔宜民竟然如此大胆,不仅私下问询,而且竟要刑讯逼供,他强忍着脸上和身上火辣辣地痛,大声疾呼:“还请住手,此事定然是有人故意陷害于我,你们岂可在证据不足之下对我用刑!”

    崔宜民面带嘲讽之sè,讥笑说道:“哼,你这刁顽的老儿,休要胡言乱语地拖延时间!你凭什么就能断定是别人在陷害于你?那被抓的两个凶顽如今便被关在牢里,本官待会儿便让人将他俩带出来指认于你,看你还敢嘴硬!”

    “来呀,给我狠狠地教训,看你还能拖延到何时去!”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一声怒喝:“全都给我住手!”

    原来,却是一路疾行的郑霁郑县令及时赶到了。

第一三七章 看我怎么弄死你

    只听“砰”的一声响,却是跟随在郑霁身后的一名近侍飞起一脚,将房门狠狠地踹了开来。

    “崔宜民,快给老夫住手!”郑霁黑着脸迈步走了进来,狠狠地瞪着正一脸得sè坐在用来记录审讯内容的书案之后的崔宜民,然后质问道:“承恩楼的掌柜陈贵云犯了何罪,却让崔县尉亲自过来刑讯逼供?”

    几个正准备大干一场的狱卒,见到县尊大人破门而入,顿时心虚地停了手中动作,然后一声不吭地退到角落之中。

    在这几名狱卒眼中,正五品上的县尊大人,绝对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只要说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在下一刻被逐出万年县衙。

    崔宜民既然敢于让手下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陈贵云从承恩楼里带走,那就想好了周家人可能的动作。只见他装出一脸诧异的神情,然后从长案之后起身来到郑霁面前,躬腰抱拳行了一礼,一脸严肃地回答说道:

    “启禀县尊大人,昨rì吾等在乐游原一带巡视时,抓获两名持刀抢劫的凶徒。经过连夜审讯,从这二徒口中获知他俩原本就是出没于东市一带的泼皮,因为得了当时陈记酒楼的窝藏庇护,这才躲过了持续月余的全城大清查。而且,据此二人交待,那陈贵云借着酒楼做掩护,实际上却是暗中蓄养了不少恶徒,专门替他在东市sāo扰其他酒家,以便欺行霸市,搜刮钱财!”

    崔宜民说的义正词严,在他口中的陈贵云,分明就是罪大恶极的黑恶势力保护伞和幕后元凶。

    已经从疼痛之中缓过劲儿来的陈贵云,大声分辨说道:“还请县尊大人明查啊!小老儿在东市本分经营已有二十多年,何时又成了勾结凶顽、欺行霸市的歹人?崔县尉仅凭一面之词,便对我刑讯逼供,我不服!”

    心里已经打定了要与周家交好的郑霁,脸sè铁青地质问崔宜民:“崔县尉,你听到人家所说了么?仅凭两个恶徒的一面之词,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你便派人前去将陈翁拘禁过来,如今更是刑讯逼供,可是以为本尊不懂得大唐刑律和诉讼之法么!”

    崔宜民也是一块滚刀肉,别看职级要比郑霁低了不少,可仗着自己是崔家人,并没有因为郑霁的发怒而心虚多少,只听他不急不慌地又说道:“大人可能有所不知,下官并非仅凭那两名凶徒招供便下令拿人,其实早几rì就有东市的几家酒楼掌柜相继前来县衙举报,说承恩楼恶意经营、欺行霸市,甚至威胁他们不得声张,否则便会报复云云。”

    “大人不妨想一想,这承恩楼在尚未更名之前,原本在东市籍籍无名,只是一家中等酒楼,若不是用了非常手段,如何能够在短短半年之间兴旺如斯?而东市其他几家原来生意红火的酒楼,如今却是冷冷清清,好不萧条!”

    倘若郑霁是个糊涂的父母官,只怕真的会听信了崔宜民这番言辞凿凿的话。然而,崔宜民绝对想不到的是,郑霁手里便有一张承恩楼的贵宾卡,而且经常会在换下官服以后呼朋唤友地去承恩楼上饮宴,所以他对于承恩楼如今为何如此兴旺十分的清楚!

    承恩楼之所以能够红透半个长安城,那是因为人家经营有道,因为不断推陈出新的菜肴,因为各种吸引食客的促销手段,还有那堪称长安一绝的上等烧酒。

    郑霁原本还对陈贵云是否真的犯了律法心存疑虑,但是现在却能够断定这是有人眼红承恩楼,所以在故意陷害陈贵云。就算不用脑袋想,而是用脚后跟去想,陈贵云不过是一个开酒楼的生意人,而当朝御史又是他的女婿,他犯得着跟那些城狐社鼠们搅合在一起么?

    当朝宰相张九龄冒着被言官弹劾的风险,在原先的陈记酒楼上设宴请客,你换了别的任何一家酒楼试试?人家陈贵云背后靠着这么过硬的靠山,如今更是得了御笔亲赐的店名,只要自个不出问题,大唐长安城内谁敢欺负?

    想通了这些之后,郑霁再也不想给崔宜民留任何面子,冷着脸说道:“我命令你现在就将陈翁放了,出了任何问题,本尊用头上的乌纱担着!”

    崔宜民本以为郑霁最多是jǐng告自己不得再对陈贵云用刑,然后先将人羁押下来,等过上几rì证明陈贵云无罪之后便释放了,却没有想到这次郑霁居然一点面子也没给他留。

    崔宜民的本意并非真的是要将陈贵云冤屈下狱,而是想寻个由头将之关上几天,好让承恩楼没了主心骨,以便何掌柜那伙人在外面对承恩楼下手。陈贵云被关起来的这几天,不仅会吃些苦头,而且声名也将大大受损,等到放出去之后,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暗伤加上悲愤而一命呜呼。这些狱卒在这方面可是经验丰富的很,只要他们动手,外人根本无法看得出来。

    看到郑霁如此力保陈贵云,崔宜民也是彻底豁了出去,他毫不退让地说道:“启禀县尊大人,这刑律诉讼之事,按例当由下官亲自负责,在没有将案卷呈送大人过目之前,似乎你不易直接插手和干预!”

    郑霁堂堂正五品的县尊,何曾受到下属如此违逆,于是寒声说道:“是么?如果我现在怀疑你在此案之中动机不纯,有意偏向另外几家酒楼,是不是就有资格接手此案呢!”

    不等脸sè涨红的崔宜民回答,郑霁转身对几个狱卒喊道:“你们几个给我速速离开,若是胆敢违抗上命,立即革职逐出县衙!”

    几个狱卒平时听崔宜民的话不假,可他们更得听县尊大老爷的话,毕竟人家才是一县之尊,全权对万年县内大小事务负责。看到郑霁如此震怒,几人只得低着头悄无声息地离开。

    郑霁又对随自己而来的几名近侍说道:“速速替陈翁松绑,然后搀扶着随我离开!”

    说完这话,郑霁看都不看崔宜民一眼,直接出了问询室。

    在郑霁心中,此刻已将崔宜民划进了年底清除的名单之中,他相信就算是暂代吏部员外郎的周御史见到万年县呈报的考评结果,也绝对会同意他的意见。

    鄢陵崔家真的很了不起么?真当荥阳郑家没落了就好欺负?需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郑家还远不到那一步田地。你崔宜民私底下干的那些勾当,真以为本尊不知道么?若不是看在清河崔家的面子上,想要得到清河那边的支持,老夫早就将你革职查办了!

    心中愤愤不已的郑霁,让随从护着陈贵云返回了官署,脸上的颜sè很不好看。他方才对周承业打了保票,一定会将陈贵云带回来,算是兑现了诺言,可因为去的晚了片刻,还是让陈贵云挨了两鞭子。陈贵云脸上那道泛着血珠的鞭痕,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刺眼和不舒服。

    坐在县衙会客厅内已经等得十分烦躁地周承业,终于听到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于是急忙起身迎到门口,果然看到郑霁在前,身后跟着一道他非常熟悉的身影。

    周承业心中忽然一阵激动,正想迎出厅外,却一下子看见了外公脸上那道新添的血痕。

    周承业当时便愣住了,他的瞳孔渐渐收缩,两道浓黑的剑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郑霁硬着头皮走上前来,将方才在大牢之中的经过对着周承业细说了一遍,既算是一种解释,也是变相的邀功。

    周承业听完之后,脸sè稍微舒展了一些,他非常郑重地向郑霁行了一礼,然后说道:“承业感谢大人今rì仗义出手,来rì若有用的着小可的地方,还请大人莫要客气!”

    说完这话,周承业便从郑霁身边越过,直奔眼睛有些湿润,一语不发的陈贵云而来。

    “家公,请恕承业来得晚了,却让您受了这般屈辱和苦痛。”

    陈贵云看到外孙如此焦急难过,老怀大慰。他慈祥地摸了摸周承业的头,然后淡然地说道:“二郎来的不晚,我这糟老头子身子骨硬朗,挨两鞭子不碍事的。”

    周承业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转身向郑霁说道:“敢问大人,我是否这就可以带着家公离去?”

    郑霁点点头,说道:“二郎莫要担忧,人既然是我下令放的,出了什么事情自然由我来担着。”

    “那就有劳大人了,承业这便告辞!”说完这句,周承业搀扶着陈贵云,步伐平稳地从县衙之中走了出去。

    闻讯赶来的郭元忠和李子琰,此时正在衙前焦急地来回踱步,忽然看到周承业扶着陈贵云走了出来,急忙迎了上去。四十多个承恩楼里的孩子,也是呼啦啦一下子全都涌了过来,将几人围在中间。

    李子琰心思缜密,一眼便看见了陈贵云脸上的伤势,于是沉着脸问道:“怎么,他们还对家翁刑讯逼供了?”

    周承业面带苦笑,淡淡地说道:“若非我及时赶到,只怕家翁现在已是身负重伤了。这万年县衙的大牢,还真是让人忌惮的紧啊!”

    郭元忠xìng子急躁,他火冒三丈地问道:“是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王八蛋对家翁下的黑手?”

    “便是上次在承恩楼内吃了憋的万年县尉崔宜民。”周承业咬着牙根说道。

    “难不成他与周家有什么过节?”李子琰追问道。

    “我不知道以前有没有,但我确信现在肯定是有!哼,崔宜民,既然你这么迫不及待地跳出来,那就等着看我怎么弄死你!”

第一三八章 有仇不隔夜

    周二郎再世为人,这还是第一次动了弄死某人的念头,由此可见他心中的恨意有多么的难平。

    他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无论在哪个时代里,想要踏踏实实地做点事情咋就这么难呢?老爹周子谅在朝中刚刚露出头角,周家上下便招来了别人的跟踪打探;自己偶尔在家中写几首小诗自娱自乐,立即引得各种小道消息满城皆知;承恩楼想要将一流的服务和鲜美的菜肴带给长安百姓,结果引得其他同行群起而攻之。

    周承业不敢想象,如果今rì被抓的不是他外公,而是长安城内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普通商家掌柜,那么此人还有机会平安走出大牢么?就算这人能够走出大牢,他的家业那时候还会存在么?

    怀着有些沉重的心情,周承业陪同陈贵云上了一辆马车,而李子琰和郭元忠二人紧随其后坐上了第二辆马车,一群孩子则徒步跟在马车后面,大家一起向东市承恩楼方向返回。

    “二郎,我觉得这次的事情很不对劲,没有这么简单就能解决。”陈贵云若有所思地说道。

    周承业已经从刚才的愤怒之中平静下来,他一脸自信地安慰外公说道:“家公不用担心,您回去之后该干嘛就干嘛,这次所有针对承恩楼的算计,都让我来挡。谁欺负了咱们,回头我让他十倍百倍地偿还;谁针对咱们,我就让他在长安城内混不下去!”

    陈贵云慈爱地说道:“既然二郎心中已经有了主意,那我就不多过问了。总之你要记住,一旦承恩楼可能连累到你或者周家的时候,你一定要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危,保证周家的安全,就算承恩楼没有了,也不过就是一座酒楼而已,远没有你和周家重要。”

    周承业听的明白,这是陈贵云第一次将他从周家单独列了出来,而且还排在周家之前。

    第二辆马车之中,李子琰和郭元忠也在小声地交谈着。为了防止被人听见,一向大嗓门的郭元忠甚至用手虚掩着嘴,可见他们谈论的也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子琰,二郎让你将我喊来,见了面却没有交待什么事情,他这是在做哪样?”郭元忠有些沉不住气地问道。

    “你急什么,这次的事情才刚开始呢,没见二郎都动了杀心?等会将陈家翁送到,他肯定就要给咱们分配任务,而且还是那种不怎么轻松的任务。”

    “那你说咱们这次要不要帮他?”

    “当然要帮!四季缘可是咱们共同的产业,我还指望着将来不用四处奔波,便可以坐在家里分钱呢。”

    “那我们帮到什么程度?”

    “只要不用坐牢,脱了裤子也要帮!”

    “嗯,这还差不多,算我郭元忠没有白跟你交往一场!”

    “尼玛,狗rì地居然试探老子!”

    “嘿嘿,别以为你李子琰脑瓜子好使,我也不差。实话跟你说吧,我是准备跟着二郎好好干了,只要将来他能帮我报了父仇,我这条命都可以交在他的手里!”

    “嗯,二郎这人有情有义,你看他待自己家公,待这群孩子,全都是一片赤子之心,确实值得咱们好好珍惜。”

    万年县衙距离东市不过数里路程,没过半个时辰,众人便返回了承恩楼。

    此时已到晚上吃饭时间,原本应该火爆兴隆的承恩楼,今rì却有些冷清,上座的客人连一半都不到。

    大掌柜被抓,众乞丐堵门,楼里最有特sè的一群少年招待又被周承业带往县衙,就算再有兴趣和食yù的酒客,听说了承恩楼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也会变得格外谨慎小心,暂时推掉了晚上的宴请。

    依然来承恩楼吃酒的客人,多数是长安之外的商旅,他们就冲着承恩楼的名气而来。若是搁在往rì,他们说不定都占不到座位,可是今天的这一番闹腾,却正好捡了个便宜了。

    这些酒客可管不了那么多,他们在长安呆不了几天,谁知道下次再来长安会是猴年马月。只要承恩楼正常对外营业,只要楼里的酒菜还是那个味道,客人们便吃的兴高采烈,热热闹闹。

    在酒楼底楼,周承业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祥叔和二十名从周府调来的家丁,这其中不仅有回去报信的秦虎,还有另外两名俗家弟子。

    二十人分成三桌,相互隔着几张桌子坐着,扮成前来吃酒的客人,正忙着划拳行酒令,一下子将原本有些冷清的底楼搞的气氛热烈。

    不用说,这自然是曾其亮赶到之后的安排。承恩楼忽逢变故,人气受了影响,此时若是示弱认输,形势便会急转直下;但若是能够咬牙顶住,过不了几天便可恢复如初。

    周承业将陈贵云送进后院的卧房,安慰几句之后,便直接来到了松涛雅间。这里不仅有郭元忠和李子琰二人,就连原本在书院之中复习备考的裴和安也闻讯赶来。

    派人前去通知裴和安的,是李子琰。

    李子琰觉得在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还能增进几个人之间的友情。平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那只能称为点头交情,而遇到困难大家一起上,这才是莫逆之交。

    “今rì之事,大家想必都已经知情了。兄弟们能来,让我心里十分安慰。我也用不着掩饰,今天不过只是一个开始,更为严峻的挑战和考验还在后边。今rì我很生气,所以我准备狠狠地反击,既为了争一口气,也是为了咱们今后能够挺直了腰杆做人。”

    “我现在便给大家分配任务,有什么异议和疑义的,可以当场提出来,但只要接受了任务,就一定要想尽办法去完成。我们相交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所以大家不必怀疑我的能力和手段,到时候只要看结果就知道我是不是在吹牛。”

    “和安,你的任务是找人四处散播今rì数百乞丐在承恩楼前接受资助的事情,尽量将动静整的越大越好。”

    裴和安有些担心地提醒说道:“二郎,你想过没有?这么一来,肯定会有更多的乞丐赶到承恩楼下领钱,场面岂不是更加混乱不堪,到时候你不仅要花更多的钱来安抚他们,而且还会影响到承恩楼做生意。”

    “嗯,这一点我已经想过了。从明天开始,承恩楼只会在申时前后随机资助一百名乞丐,而且发钱的地点也不是在西市,而是在大慈恩塔下面。”

    李子琰闻听此言,顿时拍着大腿只乐。“二郎此计大妙,不仅为承恩楼搏了一个乐善好施的名声,还能将长安城内的乞丐全都吸引到大慈恩寺中去。而且,时间一长,只怕长安城内的其他酒楼就要被人诟病了,看他们接招还是不接!”

    郭元忠却有些担心地说道:“一百个乞丐就得花十贯钱,一个月下来就是三百贯钱,承恩楼能吃的消吗?”

    周承业面sè不变地说道:“若是让一家承恩楼来承担,自然是吃不消,可若是承恩楼有三家分号,这样的负担还是可以承受的。再说了,目前只是权宜之计,一旦我们将幕后黑手抓住,也就不用每天都给乞丐散钱了。”

    郭元忠于是不在此事上纠结,转而问道:“那我要做些什么?”

    “你现在就回去联系所有军中关系,鼓动他们从明rì起,轮流来承恩楼吃酒。我给他们对折的优惠,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若有人来楼里故意闹事,这些军中汉子必须第一时间站出来帮着承恩楼说话甚至是作证!”

    “这个好办,那群家伙嘴馋着呢,要是听到有这种好事,巴不得天天跑来蹭吃蹭喝!”郭元忠拍着胸脯保证道。

    “子琰,你做的事情要隐蔽一些,也要困难一些。我要你最近天天都泡在长安和万年两县的官署之中,帮我弄清楚其他几家酒楼都买通了衙署之中哪些吏员,这些官吏都有什么样的嗜好和习惯,家宅坐落在什么位置。”

    “花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今rì离开之时,我让宝顺预支一百贯钱给你,花完了之后再来取,一定要把消息弄准确。”

    李子琰点头答应,然后提醒周承业说道:“二郎,找崔宜民寻仇的事情,切不可急于一时。以你现在的身份,如果采取一些过激的手段,会留下很多隐患。”

    周承业谈谈一笑,然后说道:“大家放心,我肯定不会冒然行事的。这个崔宜民身后一定有所依仗,才敢这么跋扈行事。既然想要收拾他,那我就一定不给他翻身的机会。”

    安排妥当之后,周承业将三位好友送出承恩楼,然后再次回到了松涛雅间。

    就这当口,曾其亮、张瑝、秦虎、方勇、赵平、许振霄、刘明昌等七人全都等候在了里面。

    “祥叔,这段时间大家把周家附近的眼线都摸清楚了么?”

    曾其亮回答说:“都摸清楚了。不仅是周家附近的所有眼线,包括西市别院,承恩楼周围以及怡翠馆,只要曾经暗中观察二郎超过三次以上的,我们都已经全部掌握。”

    周承业双眉一拧,沉声说道:“这些眼线实在太讨厌,我不想时时都处于别人的监视之下。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们展开全面的反击,把这些讨厌的苍蝇蟑螂统统解决掉!至于这些人的尸体,就沉入曲江池底喂鱼好了。”

    曾其亮有些略感意外地问:“全都杀了,会不会做的太狠一些?”

    “这些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十之七八都是上次长安严打的漏网之鱼,留着也是祸害百姓。既然他们帮着别人来对付我,那就得有随时可能送命的思想觉悟,我这次要好好地给有些人提一个醒!”

第一三九章 缝尸填石

    周二的反击不仅迅速而且狠辣,远远超出了许多幕后观望者的想象。

    一rì之间遇到这么多的事情,而且明知道接下来会更加困难,若是换作了别人,只怕早就去抱大腿哭诉了,可周承业却偏偏没有这样做。他想的是靠自己的能力先扛起来,到了实在扛不住的时候,再去找张九龄、高力士、严挺之等大佬们求助。

    如果遇到一点困难就想着让人帮忙,就算张九龄和高力士出手相助,事后他们会怎么想呢?

    我们是不是看走了眼?其实周家二郎也就是个夸夸其谈,只能做几首好诗文的纨绔子弟。

    周二当然不能让这些老家伙看走了眼,他要做的是让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当rì夜里,周承业故意留在承恩楼直至快要打烊时,这才带着张瑝和四名家丁向西市别院而去。那些守在承恩楼附近的眼线,见到周二的马车出来,自然是习惯xìng地尾随而来。

    他们就像一群闻到肉味的野狗,虽然不敢直接冲上来撕咬,但总是不甘心地在后面跟着。

    不过今夜注定了是野狗们出行的忌rì,在他们身后又驶来了几辆马车,虽然距离远,但与周承业的行进方向保持着一致。

    曾其亮压低声音说道:“左边巷口处有一个,秦虎你去解决!”

    秦虎闻声而动,瞬间消失在夜sè之中。

    “右边的街角有两人,方勇、赵平,你们两个过去清除!”

    随即,两条身影离开了车队。

    “哼,这个家伙隐匿行踪的本事倒是不错,看样子有几分本领,且让我来会你一会!”说完这话,曾其亮本人也不见了。

    没过多久,分散出去的家丁们相继返回,在他们的腋下或者手中要么夹着一个人,要么提着一个人,只不过都已经无声无息。

    他们都是多年学武的内家高手,制服这些三脚猫的城狐社鼠实在不算什么难事。每一个被他们清除掉的眼线,根本来不及叫喊出声,便被扭断了脖子或者捏碎了喉管,然后像只破口袋一般被丢进了马车之中。

    从承恩楼到西市的一路上,曾其亮带人一共出手七次,除掉了七个跟踪尾随在周承业马车之后的眼线。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不是结束。

    等到周承业进了西市别院之后不久,曾其亮等人便护着马车也进了院子。

    院子里面,留守的家丁在周承业的指挥之下,迅速拿出一些非常结实耐水的麻绳和麻袋,又从墙根下搬来一些平时家丁们训练时用来配重的石头,将车里七具尸体全都塞进了双层麻袋之中,然后再填进去几块沉沉的石头,最后用麻线细密地缝上。

    周家为何会有这么多现成的麻袋和麻绳呢?其实,这些麻绳原本是周承业用来为以后发了大财串铜钱用的。至于那些结实耐用的大麻袋,当然也是准备用来装钱的咯。

    周承业指挥家丁在院子里面忙碌,而曾其亮则带着九个少林俗家弟子在别院方圆一里范围内展开了大搜捕。

    为什么是九个少林俗家弟子?一开始赶到承恩楼下的是五人,另外八人被平均分配在西市别院和周府。如今五人来了西市别院,所以就是九人。如果加上曾其亮,那就正好十个人。

    为什么要这么多的高手一起出动?因为曾其亮发现守候在承恩楼附近的眼线,身手动作明显低于西市这边的。为了保证行动迅速隐蔽,所以曾其亮将十个人分成了五组,两人配合着行动。

    等到周承业他们忙活的差不多时,曾其亮等人陆续返回,一共带回来了六具尸体,依然是滴血不沾,就在巡城的兵丁眼皮子底下把活给做完了。

    于是周承业又指挥留守的家丁们赶紧缝口袋,填石头。

    忙完了别院这边,周承业进到后院之中,对杨玉瑶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人赶着马车向平康里方向而去。

    从一开始周承业进入院子,他就让张瑝守在后院之中,不准杨玉瑶和念奴到前院里面来。至于其他一些闲杂人等,也是统统得了家主的命令,呆在自己房里早点睡觉。

    周承业半军事化的家族管理,此时便显现出了厉害和优越。整个缝尸填石的过程,凡是参与其中的家丁,脸上看不出多少惊奇和害怕,他们只是默不作声地在周承业的指点之下干活,好像今rì夜里只是参与了一场临时拉动的演练。

    杨玉瑶自从跟了周承业之后,便经常被周承业教导,男人有时候要做的事情,女人不能多嘴过问,只要知道自己的男人疼自己就行。所以当周承业告诉她晚上要在前院处理一些事情,家眷们不要出后院时,她便安心地与念奴一起在屋内做女红。

    从西市前往周家的一路上,街面上明显“干净”了很多,再也见不到任何尾巴。等到靠近周家府宅时,周承业的好心情就又消失了。

    周家府宅之外,便是各路眼线分布最多的地方!

    周承业进了府宅之后,将现场指挥控制权交给了张瑝和张琇,他却是直接来到了后院,陪着母亲陈氏、长兄承志和妹妹承月三人唠起了家长里短,仿佛前院之中再度掀起的缝尸填石行动,不过就是一场平rì里的卫生清洁大扫除。

    这种时候,正是锻炼张瑝和张琇的最佳机会。俩兄弟既然背负着血海深仇,那就要学会在死人堆里进进出出,培养出一颗冷静果敢的强者之心。

    其实,张氏兄弟早在数月之前,便第一次动手杀人了。只不过遇到的场面没有今rì夜里这么大,处理的死人没有今rì夜里这么多而已。

    后院之中,周承业对母亲陈氏说道:“娘亲,孩儿准备明rì带着承志和承月去曲江池游玩,你要不要也一同去透透气?”

    已经不用扮作人肉粽子,但仍然要冒充病号的周承志,一脸愕然地看着兄弟,心想这么重要的事情,二弟咋就没跟自己提到过呢?

    什么心都不用cāo的周承月却是抢先开口:“呀,这可真的太好咯!二哥最近忙里忙外的,都没有时间陪人家玩,明rì一定要好好陪我!”

    陈氏爱怜地抚摸着小月月的秀发,然后说道:“我就不去了,如今你们爹爹不在家中,如果家里不留下一个主人,万一宾客上门,都没法接待呢。”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自个去了。到时候我让人将玉瑶和念奴也接过来,大家在曲江池边上举行一次篝火野营,肯定很有意思。”周承业想到明rì带着兄妹同去曲江池不过是个幌子,所以也就不再劝陈氏。

    听说有篝火和野营这种有趣的活动,就连一心埋头读书的周承志也十分的意动,所以也就没有出言反对。

    前院里面,身手高强的十个人已经出府办事去了,只留下张家两兄弟、四个昆仑奴和二十来个家丁。

    张瑝和张琇两个低头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便分好了工。

    张琇点了十来个家丁的名字,然后带着大家来到中间院。他对大家说道:“从现在起,你们给我看住院中所有的人,不许有一个不相干的从中院和后院进到前院!”

    说完这话,张琇便搬来一张椅子,坐在了通往前院的甬道当中。

    留在前院的张瑝此时也对众人说道:“刚才二公子的命令大家都听的清楚,从现在起,我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不许任何人出声多嘴,今rì晚上做过的事情,事后不许在外面对人提起半个字!谁要是管不住嘴,直接处以最严厉的家规!”

    周家最严厉的家规是什么?负石沉井!

    随后,众人无声无息地从院中的马车上搬下来几摞尚未使用的麻袋和几捆麻绳,然后再将车上已经封好口沉甸甸的麻袋搬到了院墙根下码放整齐。

    几匹拉车的马似乎有些疲惫,被人牵到马厩之中饮水和喂料。这些马和几辆马车,都是周家新近才添置进来的家产。周承业下一步还要开办车马行,所以现在就开始着手购置马匹和马车,给周家添置的这几辆,不过是让人送来试乘的。

    过了一会儿,从院中出去的师傅们陆续返回院中,一声不吭地丢下一两具身上不带任何血迹的尸体之后,再次消失在黑夜之中。

    今儿个是农历的十月廿七,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可真应了那句“月黑风高杀人夜”的话语呢。

    到了子时,出去的人终于全部返回,前院的墙根之下也多了十几个麻袋。

    后院里陈氏等家眷都已经安然入睡,周承业此时正在书房里面与曾其亮谈话。

    “二郎,周家附近的钉子已经全部被清除干净。今rì夜里从戌时三刻开始行动,到夜里子时三刻结束,共计用时两个时辰,前后解决了三批二十五人。想必经过今rì一次清洗,周家能够安宁一段时间了。”

    “辛苦祥叔了。其实我早就烦透了被人天天盯着的rì子,这次清理不过是个jǐng告,若是再有人敢招惹我,下回我就不是这么一个整法了!”

    曾其亮对于周承业今rì夜里的反击,其实是赞赏的。他游走江湖多年,见惯了打打杀杀,对于杀几个本来就恶贯满盈的人,心里根本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安和愧疚,倒是周承业的杀伐决断让他再一次感到欣喜不已。

    大丈夫做事,本该当机立断,拖拖拉拉、犹犹豫豫的,如何能成大业?

第一四零章 人都哪去了

    这rì夜里,外人眼中的周府与往rì并无有何不同,一样的低调和平静。

    当然了,所谓的外人之中,却是要永远的去掉一小部分。因为他们如今都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被缝进了周二原本打算用来装钱的麻袋里面,而且麻袋之中还被填上了重重的石头。

    早在杨玉瑶大庄严寺遇险之后,周承业便在考虑如果自己当时在场,并且有能力将几个凶徒杀死,那么自己会不会动手杀人。经过认真的思考,周承业得出的结论是肯定会的。因为他觉得自己不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没有能力普渡众生,所以为了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在形势所迫之下,那就只能“超度”别人。

    也就是说,从那时起,周承业在心理上就已经开始杀人了。

    杀人有许多种方法,也有许多种原因。毫无疑问,像周承业这种自己不动手,偶尔动动嘴便能让许多人同时丢了xìng命的主,才是最可怕的。

    杀手一辈子就算天天杀人,充其量也就杀个三五万人。而皇帝一怒,便是伏尸百万;某位大臣如果提出一个坏主意,也能导致数万人饿死乡野;就连朝廷的一位小小御史,仅凭几句话,当年还能让数百兵丁为嶲州都督张审素陪葬。

    既然周承业将来是要跟李林甫这样的大jiān臣斗法,要跟大唐皇帝陛下玩躲猫猫的游戏,要跟大唐周边的凶残异族生死相搏,那么,他从现在起就要培养上位者那种杀伐决断的习惯。

    周家院墙根下,整整齐齐地摆了二十五只装着人尸的麻袋,而下令行动的周承业,当rì夜里便安稳地睡在前院自己的卧室之中,既没有做噩梦,也没有患得患失闹失眠。

    府中有十个高手轮流jǐng戒,还有几十人随时可以起身搏斗,他有什么好担忧和惧怕的?如果这世上真有冤魂索命的事情,周二巴不得昨rì死去的那二十五人都来找他,到现在他还没有弄明白自己是如何来到这个时空之中的呢,正好可以找这些鬼魂们好好说道说道。

    周府之中在忙着缝尸填石的时候,李府之中的李林甫正在听取罗希奭的报告,而云梦居上崔宜民也在与何掌柜秘密谋划着什么。

    罗希奭说道:“启禀大人,今rì晚间得到眼线回报,说万年县衙派人将承恩楼大掌柜陈贵云捉了过去,随后又有一大群乞丐汇聚于承恩楼前堵门讨钱。后来正在倚翠馆厮混的周家二郎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前去驱散了讨钱的乞丐,然后又带回了陈贵云。”

    李林甫听完了罗希奭的汇报,思索片刻之后说道:“这么说来,还有另外一股甚至是两股势力想要对付周家?”

    罗希奭回答说:“小的以为,按照昨rì的情形,确实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至于是不是通过对付承恩楼来打击周家,目前还不得而知。不过既然这事有了开始,那就不会只闹一天,说不定我们可以借势而为,倒可以省下不少力气。”

    “嗯,你报告的这个情况十分重要。如今吉温去了洛阳,长安这边的行动你要多cāo一些心。上次你汇报的关于周家书童身份可疑的问题,我已经安排人去长安和万年两县暗中调查过了,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因为当时周家一下子买了许多孩童,所以入籍登记和买卖契约填写的比较混乱,说不定周家人暗中给负责登记的吏员使了钱也不一定,总之官府备案的文档之中,所有孩童均是有据可查。”

    “大人,小的以为这条线索不能放弃。虽然从官府登记上查不出什么有用的内容,但不等于周家书童就没有问题。那两个先一步进入周府的书童,此前从未在长安出现过,而且还有一身武艺,如果能搞清楚他们的身份,一定会有重大发现。”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暗中多加留意、多方打听,想办法将这两个书童的来历摸清楚。另外,你对周家二郎这人怎么看?”

    罗希奭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些天来他对周承业的分析,然后回答说:“启禀大人,小的以为这周家二郎极度危险,绝对不能被其年龄尚未弱冠的假象欺骗,应当作为重点清除的对象。”

    李林甫对于罗希奭的这个判断很满意,说道:“是啊,我也觉得这个周二不简单,就拿昨rì他到了承恩楼后的处置手段来说,足见此人冷静机智,而且十分善于借势和造势,在别人看来非常棘手的事情,被他两下就化解了。”

    “大人说的是,小的这段时间不仅让胡大的人负责盯梢,而且还另外安排了一些从洛阳带过来的老手死死盯着周二,一旦发现什么异常,便会立即向您汇报。”罗希奭有些献媚地说道。

    李林甫赞许地点点头,然后说道:“嗯,这个周二留他不得。洛阳那边,吉温已经得手,这两天周子谅在吏部的动作明显加快,一些暗中得到确切消息的官员,对他更是咬牙切齿、痛恨不已。只要机会合适,立即动手除掉周二!”

    “小的明白!小的这便出去跟胡大和另外几人叮嘱一下,让大家时刻盯紧了周二郎。”

    罗希奭说完这话,就迅速从李府jīng思堂中离去,钻进了夜幕笼罩下的长安街巷。

    云梦居顶楼那间房内,此时只有崔宜民和何掌柜二人。

    “崔大人,说起来真是让人生气!昨rì就在陈贵云被抓走之后不久,我们安排的后手便立即行动,上百乞丐同时到达东市承恩楼下,原本已将酒楼正门堵上,而那陈家小儿也被围在人群之中一筹莫展。可就在此时,周家二郎竟然带人斜刺里冲了过来,他让一群楼里的孩子缠住了这些乞丐,然后让人搬出两大箩筐的铜钱,竟然给每个乞丐发了一百文!”

    “乞丐们得了这么多的赏钱,自然不能再无事生非地逗留下去,所以就四散着离开,最后只剩下我让人假扮乞丐的那几个伙计。周二也是个心狠手辣之辈,竟然让家丁当众将我这七八个伙计全都打成了重伤!”

    说到这里,何掌柜狠狠地用拳头砸在了桌面之上。

    停顿片刻,他开口问崔宜民说道:“崔大人,不知道这次能将陈贵云羁押在大牢之中多久?若是可以,尽量多拖延几rì,周家二郎掺和进来之后,整垮承恩楼的难度明显增加,我们需要更长的时间。”

    “哼,还尽量拖延几rì!你倒是想的美,可知今rì我为了帮你们,已经跟郑霁那老东西彻底闹翻了!而郑霁那老鬼,这次也不知哪里来的决心,居然冲进大牢之中直接将陈贵云给无罪释放了。”崔宜民也是一脸愤怒地说道。

    “啊!陈贵云被放出来了?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何掌柜吃了一惊,急忙问道。

    崔宜民有些鄙视地看了一眼何掌柜,然后说道:“你不是一向被人称为智多星么?怎么遇到这么一点事情就沉不住气了!陈贵云虽然被放出来了,但我们不是还有一些手段没有使出来么?”

    “你明rì便指使人纠集更多的乞丐,告诉他们承恩楼今rì散钱的事情,让更多的乞丐前去闹事,我倒是要看看周二郎还敢不敢故技重施!如果承恩楼咬牙继续散钱,那我们就想办法鼓动整个长安城内的乞丐都去闹事。要是这样还不成,那就让整个京兆府的乞丐都赶过来。”

    “另外,如果承恩楼还在正常营业,你便安排那几个快要病死的家伙去楼里吃酒,到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死上两个,这样我就有充足的理由派人前去抓人封楼。记住,这事一定要办得隐秘干净,千万不能拖泥带水。”

    “还有,这几天让其他酒楼的掌柜加紧活动,只要能沾上边的事情,就往承恩楼的头上扣,一定要制造出承恩楼不择手段、欺行霸市的声势来。”

    听着崔宜民的安排布置,何掌柜频频点头,脸上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对了,你们不是要合伙吃掉四季缘酒楼么,这事进展的如何了?”

    “昨rì我们已经联手向四季缘施压过了,胡汉发那个怂包当时被我们唬的屁都没敢多放一个,想来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他说最迟明rì傍晚给我回话,想必是要回去跟入伙的东家汇报和商量此事。”

    崔宜民听了何掌柜的解释,有些担心地说道:“你真的确定四季缘酒楼背后没有什么大靠山?这次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招惹一个对手出来。”

    何掌柜自信满满地说道:“大人且请放心,这四季缘比起承恩楼来,实力要弱上许多。我们只需采取行内的手段,就能将之治的服服帖帖。”

    “今rì商议就到这里,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你们这边一定要抓紧行动。”崔宜民说完这话,便戴上了防风的斗篷,将一张脸掩了起来,默不作声地出了云梦居。

    罗希奭出了李府,七拐八绕地来到一处巷子,看着左右无人,便轻轻叩了几下门。

    过了片刻,门内有人低声说道:“深更半夜,哪个不着调地前来扰梦?”

    罗希奭回答说:“坊禁时间未到,院内之人何曾入睡!”

    里外对上了暗号,那门便“吱呀”一声被人拉开,罗希奭于是闪身进了院子。

    进得院内,罗希奭见到了胡大,这两人早已暗中接头多次,所以并不陌生。

    罗希奭问道:“今rì夜间有什么情况?”

    胡大有些焦躁地回答:“你让我安排兄弟们盯着的三处地方,到现在还没一处有人回来报告,也不知道兄弟们遇到了什么事情。”

    “什么?没有人回来报告!人都哪去了?”

第一四一章 这下麻爪了

    罗希奭陪着胡大一直等到后半夜,仍然没有见到一个回来报信的,这一下他们感到事态有些严重了。

    按照此前定下的规矩,盯梢周家、西市别院和承恩楼等地方的眼线,要每隔半天派人回来报告一次情况的。如果情况正常,那么昨天夜里坊门关闭之前,就该有人回到这处院子里来。就算晚了一些,坊门落下之后,他们也有办法从坊墙之外爬进来。

    然而,左等右等,直到天亮之后坊门再次开启,依然没有人回来报信。整整一夜,莫说是个人,就是连一只发情的野猫都没有光顾过这座院子。

    胡大因为等的焦急,此时已经熬的双眼通红,活像一只大兔子。罗希奭虽然担心胡大的手下,但他更加想知道他从洛阳带过来的那一批眼线如今是什么状况。

    说起来,也是胡大和罗希奭两个家伙命大。前几rì,他们为了督促手下人卖力办事,曾混在眼线之中盯梢过周府和周二郎的行动,只是那时候周承业还未曾动了杀心。如果刚刚过去的这个夜晚,胡大或者罗希奭也跟着去瞅热闹,现在他俩肯定已经被摞在周家院墙根下了。

    在曾其亮和另外九命武者眼中,可没有胡大和罗希奭的概念,遇到了这两人,一样也是右手锁喉,左手捂嘴,“咔吧”一声完事。

    到了巳时,罗希奭混在普通百姓之中从周府门前经过,没有看到他布下的任何人。因为不甘心,他又坐着马车往西市别院那边去了一趟,依然是没有见到任何人。心里感到莫名恐惧的罗希奭,抱着最后的希望来到东市,结果还是没有看到自己布下的眼线。

    他想到自己在平康里的怡翠馆中还留了一个跟随自己多年的眼线,便催促车夫将他载到了平康里。幸而,留在这里的线人没有出事。

    当罗希奭问及这个线人昨rì的事情时,此人只能将周承业光顾怡翠馆前后的情况汇报上来,至于其他的,也是一概不知。

    罗希奭知道这个线人是严格遵照自己的指令办事,所以也没有责怪于他,而是从袋中掏出几锭银子交给这个线人,然后说道:“长安凶险万分,说不定你已经暴露,为今之计,赶紧返回洛阳,别的事情休要再问!”

    线人知道肯定是发生了大事,为了自己xìng命,他立即出了怡翠馆,头也不回地直奔长安东门而去。

    见过这个线人之后,罗希奭基本已经可以断定他的手下已经从长安城内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这种事情,没有人会去报官,因为就像潜规则一样,你如果敢来派人监视跟踪我,那你的人被我搞定了也就活该。如果不服气,你可以继续派人过来,我也可以继续让他们消失。当然了,如果我派的人本事不济,结果被你的人逆袭了,我也无话可说。

    大家都是动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谁挨打谁吃亏,也就只好咬紧牙关自己挺着。想要惹火上身,那你就去衙门里面报个人口失踪试一试!官府首先做的不是去找人,而是要弄明白你家丢的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的,这样人家也好备案啊。

    凡是良家百姓,谁会被人指使着去做跟踪监视这种脏活?换言之,凡是干线人这一行的,他就不干净!所以,罗希奭手下的人没了,不仅不能声张,还要装作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才行。

    罗希奭有些失落地回到了自己独居的那处小院,他现在感觉自己的后背冷嗖嗖的十分寒冷。如果昨rì夜里不是因为去见李林甫,只怕今rì自己也要被掩埋在长安城外不知哪一处无名的土丘之下了。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周家的可怕,李相也是低估了周家的实力。唯今之计,只能远远地躲在一边,看看周家如何应对另外一股不明势力。如果可能,最好是跟对方取得联络,毕竟多一分力量为我所用,也就多一分成功的把握。”

    罗希奭想明白了这些之后,调整心情,若无其事地出了小院,然后登上一辆马车只往东市而去。他现在要扮成一个酒客,亲自到承恩楼上看“风景”。

    和罗希奭、胡大同样一夜难眠的人,还有万年县尉崔宜民。

    崔宜民从云梦居中走出来之后,既没有回县衙自己的官署,也没有回他在长安置办的宅子,而是来到了高官云集、王侯密布的崇仁里。

    吏部司勋郎中崔圆的府宅便位于崇仁里。所谓的司勋郎中,就是主管官员勋级调整和计算官员资历,虽然品级不高,但却是吏部侍郎以下握有实权的一个职务。

    崇仁里之中,从开唐之初到如今,住进来不知多少王侯公卿,若是单以崔圆现在的身份,那是远远不够资格入住的。但崔圆不是一般的人,他不仅姓崔,而且还是地道的清河东武城人,也就是说,他是正宗的清河崔氏一门。

    崔圆祖上好几代都在长安为官,有的甚至官居三品,到了他父亲崔景晊这里,却是有些不够火候,只是官至大理评事。虽然崔圆暂时沉寂,但不代表他今后在仕途之上就没有发展。如果按照历史原有的轨迹发展下去,崔圆最终将会在二十多年之后官居宰相高位。

    崔宜民来见崔圆,自然是因为白天跟郑霁闹翻了的事情。他担心郑霁借着年底官员职务调动和这次冗余官员裁汰之际,对自己背后下手。只要说动崔圆出面,暂代吏部考功员外郎的周子谅就得掂量掂量,这崔宜民到底能不能动。

    更何况,崔姓一脉如今在朝中和地方依然遍布关系,光是三品以上的实职和散官就有七八人,随便一位大佬站出来替崔圆撑个腰,周子谅这种没什么靠山的官员就得闭嘴。

    崔府家丁见是崔宜民登门,于是便将他迎进了客厅。由此可见,崔宜民私下里跟崔圆是经常走动的。

    崔圆在少年时代,家境其实并不宽裕,甚至可以用贫寒和落迫来形容,只因为他摊上了一个官职低微的老爹。等到他爹进入长安担任大理评事这个七品官时,崔家的rì子好过一些,但还是不怎么富足。正巧这时崔宜民也到长安为官,两人因为年纪相仿,而且是同姓,于是时常交往,崔宜民从那时候起便时常帮着崔圆,这些年下来,于是关系更加密切。

    正因为有着这层关系,所以崔宜民可以两手空空地来见崔圆。

    崔圆听说是崔宜民上门,自然出来相见,然后崔宜民将事情起因经过告诉了崔圆。

    崔圆听完之后说道:“宜民兄此次却是有些意气用事了,幸好事情倒也不大,尚未到无法挽回之局面,明rì我便去跟周子谅说一说此事,看他是个什么态度。”

    崔宜民得了崔圆的许诺,心中顿感安宁,于是道了一声谢,离开崔府不谈。

    从崇仁里返回万年县衙的半道上,是要经过东市的,崔宜民不知是何缘故,居然拐进东市附近一处小巷,鬼鬼祟祟地似要会见某人。结果,崔宜民在寒风之中左等不见,右等不见,只好悻悻而回。

    崔宜民想要见的人,如今早已被摞在周府院中的某几个口袋里面了,他自然白跑一趟。

    此前便提到过,崔宜民其实与曲江池一带的胡大暗中有勾连,他为了对付承恩楼和周家,于是私下跟胡大联系,让胡大安排几个手下盯梢。

    胡大虽然先与吉温暗中勾连,后来又与罗希奭有来往,可他只是知道吉温为万年县丞,知道罗希奭是长安县衙之中的一个小吏,哪里知道这两人背后的主子乃是宰相李林甫。

    相对于吉温和罗希奭,胡大更认可的还是崔宜民这个主子,毕竟他们这些城狐社鼠最怕的还是衙门里头提刀带锁的班头衙役。

    既然崔宜民让他帮忙,本着一个也是放,两个也是赶的原则,胡大便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他可没有笨到告诉崔宜民别人其实早就雇佣自己干着同样的活,因为他只要说了,那就白白少了一份人情。

    眼睛通红的胡大苦等一夜,不见手下喽啰回来报告,他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xìng,于是等罗希奭刚刚离开,就赶紧跑出来四处寻找自己兄弟,结果自然是一个人也没有见到。

    这下子,胡大更加的着急。想当初长安城内严打,他手下的骨干还能安稳躲避官兵的四处搜捕,可现在十几个人就这么无影无踪地消失了,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已经乱了心绪的胡大,急忙到万年县衙这边来找崔宜民,将这件事情悄悄告诉了崔宜民。

    崔宜民听过之后,也是感到十分震惊。昨夜长安城内并未宵禁,更是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抓捕行动,否则他作为专司缉贼拿盗的县尉,肯定会第一时间得知此事。

    为了确定昨rì夜里上头是否出动了神秘力量,崔宜民亲自去长安府那边打探消息,结果证实他的推测是对的。长安府那边的知情人告诉他:整个长安城内,昨rì夜里平安无事,根本没有任何秘密行动!

    这一下,不仅是胡大被吓的麻了爪,就连崔宜民额头上也开始往外冒冷汗。

第一四二章 密会慈恩寺

    同样是第二rì上午,周承业的心情就明显要比罗希奭和崔宜民等人来的爽快一些。他先是带人去了一趟承恩楼,jīng心布置了一番,然后又前往大慈恩寺一趟,恭恭敬敬地向四位师尊请安,并且向寺里又捐赠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香火钱。

    只要大慈恩寺里的迎客僧们脑袋不是用木鱼做的,他们自然看得明白周家二郎隔三岔五地前来寺院捐赠,都是冲着那四位从嵩山少林寺而来的僧人面子。

    有周家二少这位金主罩着,大慈恩寺对于四位前来禅修的武僧,就显得格外热情和照顾,断然不会像对待其他那些云游僧人一般爱答不理。

    四位武僧之中有两位的辈分与曾其亮的授业恩师相同,法号分别为伽象和伽南,还有两位的辈分与曾其亮相同,法号分别为定言和定心。

    对于周承业而言,这四位身负少林绝技的武僧,不是比他高一辈,就是比他高两辈,所以便统称为师尊。比如当他见到年纪最大、修为最深的伽象时,他就会说:“家师命弟子今rì前来拜见伽象师尊,不知师尊有何差遣,弟子一定尽心尽力。”

    当他见到年纪比曾其亮稍小几岁的定心时,他就会说:“俗家弟子承业今rì特来拜见定心师尊,还请师尊就武道一途为弟子解惑。”

    为了掩饰行动,周承业还经常陪同母亲陈氏前来大慈恩寺进香,又或者代替母亲前来。等到每次进香完毕,他自然是要四处走走,到处逛一逛,而这一逛,就逛到四位武僧所住的院落里去了。

    在别的地方,周承业或许还要担心被人跟踪和盯梢,可在大慈恩寺内,那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一来是因为此寺香火极盛,天天人cháo如织,加之庙宇房舍有数千间之多,想要跟踪盯梢十分困难;二来是因为四位武僧居住的院落外人轻易不得而入,但凡有心怀不轨的人靠近,早早地便会被他们察觉。

    今rì见到伽象时,周承业说他下午要带着家人和朋友前往曲江池一带游玩,夜里便在水边扎营而眠,第二rì才会返回。为了安全起见,周承业恳请两位师尊一同前去,以便保护自己和家人安全。

    伽象听完之后,便交待定心和定言两个小辈到了下午时分自去曲江池游览,待周承业他们第二rì平安离开之后,再自行返回承恩寺。

    有了这层暗中保护,周承业心中更加笃定。

    见过四位师尊之后,周承业照例登上了大慈恩塔观赏长安风景。这大慈恩塔,还有另外一个名称,那就是大雁塔。

    大慈恩塔始建于高宗永徽三年,是一代圣僧玄奘法师为了供奉从印度带回的佛像、舍利和梵文经典,在慈恩寺的西塔院修建起来的五层砖塔。武则天主政时期,进行了一次较为彻底的整修和维护,使得这座佛家名塔始终保持着庄严恢宏的气势。

    比之后世作为西安地标xìng建筑的七层大雁塔,经过武则天下令修缮的慈恩塔足足有十层之高!

    一般来说,数字之中九已是最高,连皇dì dū称作九五至尊而不是十五至尊。可这位女皇帝从来不走寻常路,她偏偏要力压所有男皇帝一头,将慈恩塔加高到十层。

    周承业今rì登塔,却不是为了感怀女皇则天的矫矫不群,更不是来瞻仰进士及第的大唐牛人们在雁塔内壁之上留下的题名,而是在等几个好友的到来。

    昨rì从怡翠馆出来时,秦虎提醒周承业,怡翠馆中有人在暗中窥伺,这让周承业意识到他们几个人在怡翠馆内活动的时间已经太久了,需要更换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进行联络接头。经过考虑,周承业于是将四人碰头的地点定在了慈恩寺内。

    不多时,裴和安、郭元忠和李子琰三人扮成普通香客,陆续从不同的方向进入慈恩寺内,他们在装模作样地到处转了一会之后,便登上了慈恩塔,然后直奔塔内五层而来。

    四人见面之后,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站定,便小声商议起来。

    “昨rì交给你们几个办的事情,可有进展和眉目?”周承业首先开口问道。

    裴和安首先回答:“昨rì从承恩楼离开之后,我便四处联络和放话,如今消息已在长安城内四处传播。”

    郭元忠接着说道:“我已经跟军中那些好友们打好了招呼,他们从今rì中午起,便会轮番前往承恩楼镇场子,若是遇到那不知死活前来闹事的,一定会替承恩楼出头。”

    李子琰最后说道:“我要办的事情急不来,昨晚上只来得及了解到万年、长安两县高层几个官员的情况。饶是这样,我也发现了一个值得关注的问题。”

    周承业听李子琰如此一说,顿时来了兴趣,便问道:“什么问题让你都觉得值得关注?”

    “我发现当朝宰相李林甫在有意无意地往长安和万年两县安排自己的人,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一些比较关键的职位。比如新近任命不久的万年县丞吉温,昔rì便是李林甫府上的门客。”

    “吉温?”周承业脑中灵光一闪,似乎记起了后世关于李林甫的一些记载。

    “难道说这个吉温便是那‘钳罗吉网’之中的一人?”周承业自言自语地说道。

    “什么‘钳罗吉网’?”其余几人有些好奇地问周承业。

    被打断了回忆的周承业,答非所问地说道:“嗯,大家今后要留意这个吉温,尽量不要招惹到他,这是一个十分难缠的主。”

    三人虽然不明所以,不过却是暗暗记住了周二的叮嘱。

    “最近总是让大家四处忙碌,着实是辛苦了你们,为了犒劳大家,所以我决定今rì傍晚在曲江池东侧的荒滩上举办一场盛大的野营篝火聚会,到时候大家来个一醉方休,彻夜长聊!”

    听说还有这么好玩有趣的事情,其余三个平时就爱折腾的主顿时欢呼雀跃,没有一个拒绝周承业的邀请。

    “到时候,你们家中如果有兄弟姐妹愿意前来的,也一并带上吧,今rì的吃喝住行,我全包了!”

    “好!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谁若是不去,下次再见面,就在慈恩塔上学三声狗叫!”郭元忠兴奋地嗷嗷直叫。

    裴和安挪揄着说道:“瞧郭元忠这副德xìng,现在便迫不及待地学起了狗叫!”

    “裴和安,你丫的找打是不!看我不撕了你这张碎嘴!”郭元忠闻言大怒,张牙舞爪地朝裴和安扑了过来。

    “哎呦……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还真敢打我!”

    顿时,大雁塔上传来了几位好友嬉笑打闹的声音。

    几人碰面的时间其实很短,说完正事之后便各自散去。下次他们在哪里碰头,却由周承业来决定,并非郭元忠想的那样,会在慈恩塔上。

    或许是在荐福寺、或许是在青龙寺,又或许是在玄都观,总之,就是毫无规律,专挑人多嘴杂的地方去。

    离开慈恩寺后,周承业又来到了西市,先后到几家店铺购置了一大批用于搭建营帐所用的木料、毛毡、挂钩、绳索,又购置了一些在野外宿营所需的生活必须品,然后留下一个送货上门的地址,这才扬长而去。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东市承恩楼上已经恢复了往rì的兴隆景象,不仅高朋满座,而且就连底楼之中也坐满了散客。

    大掌柜陈贵云因为在牢中挨了酷卒两鞭子,不仅脸上添了一道伤痕,而且前胸也隐隐作痛,所以宝顺特意将孙家医馆的孙老神医请了过来替爷爷治疗。

    孙老神医本名孙庆生,乃是一代药王、医道圣手孙思邈的后人,虽然生xìng有些狂放不羁,不过一手起死回生的本领却是尽得家学真传。孙老头子虽然是个郎中,但也是一名博学之士,喜欢饮酒作诗,与人谈古论今。

    当rì周承业为救孤女念奴,曾经在医馆之中指着孙庆生的鼻子大骂,结果后来又凭一首诗消去了老孙头的怒火。从此,孙庆生便隔三岔五地跑到陈记酒楼来寻周承业喝酒,似乎对于这个年轻的后生很有好感。

    也不知道周承业这种纨绔子弟,究竟说了些什么,居然能惹得桀骜不驯的老孙头青眼有加,经常高谈阔论一番。

    老孙头替陈贵云上好了治伤的外敷之药后,便来到前楼给他预留的位置坐下,就着宝顺让后厨jīng心准备的几样下酒小菜,美滋滋地吃喝起来。

    正在此时,底楼大厅之中忽然传出一声痛苦的哀嚎,然后就见一座酒客惊慌失措地喊叫起来:“吃死人啦!吃死人啦!”

    此言一出,酒楼之中顿时慌乱起来。有惊惧的客人急忙丢下手中杯盏碗筷,吐掉尚未咽进肚中的食物;有胆大的客人朝出事的桌子围拢过去,便看到两个脸sè蜡黄倒地不起的酒客,正口吐着白沫浑身抽搐,眼看着竟然断了气息。

    前来酒楼吃酒的郭元忠朋友们,一见楼中乱起,顿时站起身来放开嗓子吼道:“慌什么慌,我们这几桌也在吃酒,怎么不曾出事!就算真的有人吃酒之中死了过去,那也不见得就是承恩楼的酒水有毒,不然此前怎么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

    已经来到出事那桌的孙老神医,也是大声附和着说道:“几位客官说的没错,就算真的有人倒闭在承恩楼中,到底是不是因为饭菜之中有毒,还需验过之后才能断定!吾乃孙庆生,大家让开一条道,让我来检验一番!”

第一四三章 闹剧演砸锅

    酒楼之中的食客,除了少数外地来的对孙庆生这个名号不熟悉以外,其余人听到孙老郎中开口说话时,便十分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既然孙老神医“恰好”出现在承恩楼上,大家也就正好让他来检验一下这两个忽然倒毙的食客究竟因何而亡。这么做,不仅能满足了大家的好奇之心,也能让大家知道今后还敢不敢来承恩楼上吃酒。

    一个军中校尉打扮的汉子大着嗓门说道:“大伙别起哄,都回自己座位上呆着,让孙老神医过去瞧瞧,围得近了,小心被人扯上干系!”

    “对、对!咱们还是回自己桌去,谁知道这俩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反正隔着几张桌子也能看清楚。”

    于是,乱起之时围上来的食客全都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只留下出事那桌几个还站着的食客。

    孙庆生此时已经近距离地观察到了倒地的两人,他眉毛轻轻挑了两下,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

    “看这倒地二人的年纪、肤色和症状,倒像是得了不治之症而非中毒,按理说这种时候他们不该来酒楼吃酒,而应该在家中交待遗言才是,这件事情怎么里外都透着几分蹊跷?难道是有人诚心来找承恩楼的碴?”

    想到这里,孙庆生便格外慎重起来。如今他身边已经没有了围观的食客,所以很容易就走到距离事发那桌三步之遥的地方。只是,到了这里,孙庆生便遇到了阻拦。

    拦住孙庆生的是倒地两人同桌的食客。他们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死死挡在孙庆生的面前,口中大声嚷嚷着说道:“如今我们的同伴早已经断气了,死因十分可疑,你又不是县衙之中的仵作,有何资格来断验!”

    “对,你又不是衙门中的仵作,你说的话岂能相信!”另外一个同伙也帮腔说道。

    孙庆生被这两人的话语呛白的老脸一阵发白。想他行医几十年,手下救活过来的病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长安、万年两县遇到十分棘手的案件时,也会客客气气地将他请过去帮忙勘验,今天竟然有人讥笑他不是仵作,所以没有资格验尸。

    正当孙神医气得浑身哆嗦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时,忽然从他身边走过去两个劲装大汉,冲着说话的那俩货就是噼里啪啦几巴掌。

    “两个胡说八道的鸟厮,竟然敢拿衙门里的下流仵作与孙老神医比较,难道不知孙老神医乃是长安城内德高望重的名医么?我们军中出了暴毙之人时,都要请孙老神医前来勘验,你们觉得他老人家没有资格检查这二人究竟如何而亡么?赶紧给我滚到一边去,再敢多言多语,小心我煽烂了你们的鸟嘴!”

    这两位大汉打完骂完之后,便将几个起身阻拦孙庆生的家伙全都撵到了一边,然后这才转身恭敬地向孙神医行礼,然后说道:“今日吾等军中汉子在此作证,请孙神医放心勘验。”

    孙庆生被这两个军中大汉的蛮横和直爽搞得哭笑不得,于是来到两个倒毙之人身旁,弯腰蹲下,然后从随身携带的诊包之中取出几枚细如纤毫的银针来,手法精准地刺入已经断了气的二人咽喉、胸膈、膻中等窍穴,轻捻细转起来。

    此时,醉仙楼上二楼雅间之中的食客也被楼下的动静从房中引到了廊道之上,他们纷纷手扶护栏向下探出头来观望,想看看孙老神医是如何验尸的。

    而在两层楼的一些重要通道位置处,早有昨日已经留在楼中的周府家丁站定位置,如果一旦楼上楼下乱起,那么他们就会及时出面维持秩序,防止类似踩踏和坠落这种群死群伤的事件发生。

    扮作散客的罗希奭,此时也躲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之中,他从乱起之时,便没有围过去看热闹,而是在四处留意周家二郎或者另外一股势力的幕后主使何时会在楼中出现。

    在罗希奭这种精明人看来,今日楼内这一出吃酒忽然死了人的闹剧,分明就是昨天衙役抓人、乞丐堵门事件的后续,他虽然乐见其成,但却万万不会跳出来帮腔。

    不多时,孙庆生从两个死者身上拔出了长长的银针,然后高举过头顶对众人说道:“依我行医多年的经验判断,这两人的死因并非中毒,而是身体原本就患有绝症,已到了回光返照之际,恰好因为吃了几杯烈酒,加速了身体损耗,这才导致忽然暴毙身亡!如果大家不信,我再把这桌酒菜一一检验一遍。”

    孙庆生说完话,便又从诊包之中掏出九枚长长的银针,然后在桌上每一盘菜肴之中都插了一枚,包括羊角酒壶之内也放进去一枚。

    又过了片刻,孙神医依然按顺序将九枚银针从饭菜之中取出,还是高举过头顶说道:“现在大家可以看到,银针依然光亮,丝毫没有变黑的迹象,说明这桌酒菜里面没有毒。如果大伙儿还是不信,那么我再证明给大家看!”

    说完这话,孙老神医竟然用手将酒桌上的菜肴挨个儿捏上一些,放入口中大嚼大咽起来。吃完菜,老孙还咂咂嘴,又把羊角酒壶提起来,仰头灌下好几口。

    “现在,这桌菜我也吃了,这壶酒我也喝了,如果真的有毒,那么大家就看我的反应吧。”孙神医说完这话,昂首回到了自己的那桌,然后悠然自得地独饮独酌起来。

    那两个军中大汉受了老孙的感染,竟然也有样学样地将桌上的菜肴尝了一遍,又将酒壶里面剩余的酒喝光,这才打着酒嗝回到了同伴那桌。

    楼上楼下的食客看完这一幕,顿时纷纷拍手叫好,然后各自又返回座位之上大吃大喝起来。

    承恩楼这一座席面可不便宜,好不容易才订到了桌位,大家怎么会浪费呢。至于那已经倒毙的两个食客,关大家的鸟事!只要不是承恩楼里的酒菜出了问题,哪里好埋就去哪儿埋,别在这里丢人现眼。这世上也真有不怕死的,死到临头了竟然还不忘来承恩楼上解馋!

    这几个在承恩楼内可劲折腾地家伙,自然就是何掌柜暗中买通的“群众演员”了。不过何掌柜这位幕后制作人真是厉害,不仅舍得花血本雇佣特型演员,而且演员们也真的具有良好的职业道德,竟然都是本色演出,说扮死人,那就真的两腿一蹬蹄朝西了。

    这几个家伙,其中两个今日自知必死无疑,所以早就安排好了身后事,只要想着他们可以用自己的一死为家人换回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财,也就死而无憾。而且临死之前居然还有机会尝尝红透长安城的承恩楼大厨手艺,就算是死了,也是一个饱死鬼。

    那么,何掌柜在导演这幕闹剧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更进一步,比如让人往酒菜之中加点从外面带进来的“佐料”呢?原因很简单,这桌吃酒的人只有两个必死无疑,其他的人还要在楼里摇旗呐喊制造混乱,既然酒菜之中有毒,为啥只毒死了两个人?

    再说了,真的要是往酒菜之中投毒,这就属于严重的破坏行业规则。姑且不论下毒的事情会不会被官府查出来,就单论下毒这件事情,今日如果你敢在承恩楼中投毒,明天别人就敢给你云梦居下药,一旦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何掌柜打的算盘,无非就是让人暴毙在承恩楼中,引起食客们的恐慌,然后趁机拖延时间,等候万年县衙崔宜民准备的手下前来再次抓人,以承恩楼的饭菜有严重质量问题而将承恩楼查封。

    然而,何掌柜今天注定会失望了。周承业既然事先就已经得了胡汉发这个超级卧底的情报,又岂能坐视其他酒楼来承恩楼闹腾呢?

    事发之时,不仅起到稳定人心的这些军中汉子乃是郭元忠安排过来的,就连孙神医碰巧出现在承恩楼中,那也是周承业特意做出的安排。否则,仅仅因为陈贵云脸上挨了一鞭子,便将孙神医请过来,不仅老孙头不乐意,周二咬牙切齿为孙老头写出来的三首新诗也就不值钱了。

    几个准备在楼里制造事端的家伙,左等万年县衙不来人,右等万年县衙也不来人,心中那叫一个着急啊。他们当然不知道崔宜民安排在承恩楼内外的眼线,经过昨夜周二的断然出手,都已经被清洗干净了,就算承恩楼内这会儿闹翻了天,只要民不报,那就是官不究。

    更何况,崔宜民现在已经被吓的老实了很多,就算他得到了报告,也不见得就敢带人来承恩楼抓人封楼。人家既然能够悄无声息地一夜之间干掉十几个人,让夜里巡街的官兵都毫无察觉,那就完全有能力趁着某个月黑风高之夜将自己项上的人头给取走。这种事情,只要做的不留痕迹,事后谁又能去找周御史求证呢?

    事发之时,一直站在柜台后面没有出声的小掌柜宝顺,此时终于来到了几个手足无措的家伙面前。

    “敢问几位客官,需不需要本店派人前去万年县衙报官?”

    几个人摇头的也有,点头的也有,就是不知道怎么接话。

    报官?报他妹啊,如今有孙神医和一大帮子军中丘八为承恩楼作证和撑场子,就算官府来了人,又能把承恩楼如何?

    “何玉襄,我擦你姥姥!”几个群众演员在心里痛骂着让他们丢丑的何掌柜,然后悻悻地结了账,抬着两个断了气的同伙,灰溜溜地离开了承恩楼。

    “诸位客官,承恩楼今日承蒙诸位照应,今天楼上楼下的酒菜全部免单,祝大家吃好喝好,今后常来照顾本楼生意!”宝顺站在一楼中间,放开嗓子大喊了一声,似乎要将从昨日以来憋在心中的郁气全都吐个干净。

第一四四章 散钱抖威风

    坐在承恩楼斜对面一家茶楼之中的何玉襄,心中有些焦急地等待着崔宜民赶紧带着衙役赶来,因为从时间上推算,承恩楼内此时已经闹起来了。

    如果这时候崔宜民不能带着衙役及时赶到,那么他让人鼓动起来的三百多个乞丐就要围过来了,到时候反倒会把崔宜民连带着一群衙役也围在楼里,结果弄得不好收场。

    何掌柜心里有些纳闷,为什么承恩楼内到现在还没有出现食客惊恐出逃的一幕,他有心想过去看看,可又怕被人识穿了身份,然后让人产生出一些不好的联想和怀疑。

    干酒楼这一行营生,一旦名声臭了,那就等于开倒闭了一半。

    正当何掌柜焦急之际,他忽然看到自己安排到承恩楼内滋事的几个家伙,居然抬着两个人灰溜溜地走了出来。这一下,可把何掌柜给弄懵了。

    几个人出了酒楼,想要雇两辆马车离开,可是那些车夫一见到死人之后,都觉得十分晦气,死活不肯接活,全都绕道而去。几人没有办法,只好抬着人往东市外面走。

    何玉襄赶紧出了茶楼,远远地跟在几人后面,打算等到走远了之后问个明白。

    就在何玉襄从茶楼里面走出来不久,酒客打扮的罗希奭也晃晃荡荡地从承恩楼里面走了出来。

    罗希奭没有等到周二的出现,也没有看到站出来为几个闹事之人说话的幕后主使,所以打算跟在这几个人身后,看一看他们接下来会往哪里去。

    走在何玉襄身后不远处的罗希奭,很快便发现了何玉襄的不对劲。跟罗希奭这种盯梢老手相比,大腹便便、滚肚溜圆的何玉襄显然动作过于笨拙,行动太过显眼,一看就是只才出笼的菜鸟,根本不懂得如何隐匿自己的行踪。

    罗希奭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索性不再去跟踪那几个闹事的人,而是专心致志地盯上了何玉襄。

    何玉襄因为急于知道楼内发生了何事,结果却忘记了他布置下来的后手。等到他渐渐远离之后,受了蛊惑的长安城内大小乞丐,再次涌向了东市承恩楼。

    经过昨日那一遭之后,承恩楼显然做好了应对乞丐堵门的准备。专门负责在东市各处路口望风的几个孩童,看到一群一群的乞丐朝东市而来时,便一路飞奔回来,急忙向少掌柜宝顺报告情况。

    宝顺得了消息之后,面不改色地对守在承恩楼内的周府护卫秦虎说道:“那群乞丐们又要来了,还请秦大哥出面替承恩楼解围。”

    得了周承业专门交待的秦虎点点头,安慰宝顺说道:“小兄弟不必担忧,一切皆在二郎的算计之中,我这便带人将乞丐拦下,然后带往慈恩寺!”

    秦虎说完这话,与楼内另外一个同门师弟方勇交待了一番,然后就迅速带着十四个人奔出楼外,迅速在承恩楼正门外十五步的地方,用绳索拉起了一片隔离带,而他们则是手提长棍站在了隔离带的内侧。

    到了最后,方勇和另外五个人从楼内抬出了三大箩筐的散钱,看样子足有上万枚之多。

    来势汹汹的众乞丐们,不等来到承恩楼前,便被二十个手持长棍的大汉拦了下来。

    秦虎见乞丐越来越多,于是运足了丹田之气,一声狮子吼般的暴喝顿时响起:“各位父老乡亲们听清楚啦!今日将各位拦住,并非不给大家散钱,而是承恩楼改了规矩,今后散钱只在申时,而且散钱的地点改在了大慈恩寺。大伙也看到了,今日所散之钱,已经装在了箩筐之中,想要领钱的人,现在就跟着我前往慈恩寺一趟。”

    这些乞丐多数都是真的以乞讨为生,看着几箩筐黄灿灿的开元通宝,就像丢了魂儿一样。他们看着秦虎带人抬着钱往慈恩寺方向走,便紧紧地跟在后面,生怕落在了后边就得不着。

    秦虎引着绝大多数乞丐很快便远离了承恩楼,于是楼前只剩下十来个何玉襄买通的挑事之人。

    方勇和另外五人手持长棍,冷眼看着这些人,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你们在我数到十之前还不离开,那就休怪棍棒无情!”

    “一、二、三……”

    不等方勇数到“七”上去,有那反应快的家伙赶紧喊道:“大伙儿赶紧跑啊,昨天他们就真的动手打人了!”

    顿时,十来个意图聚众冲击承恩楼的坏家伙抱头鼠窜,再也不敢在承恩楼前逗留。

    楼外的情形被楼上和楼底一些客人看的分明,他们一个个看得十分过瘾,觉得今日里来承恩楼真是太对了。不仅有免费的酒菜吃,还有各种各样的闹剧和把戏上演,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

    到了这时,如果谁还看不出来是有人在成心拆承恩楼的台,那他也好拿块豆腐将自己撞死算了。

    秦虎引着数百名乞丐招摇过市,顿时引得接头巷尾的长安百姓又是一阵议论。

    “这些人抬着钱筐,引着一众乞丐这是要去哪里呢?”

    “你不知道呀?承恩楼从昨日起便向长安城内的乞丐散钱,说是眼看寒冬将至,怕这些乞丐冻死街头,所以大笔散钱,想让乞丐们买得起暖和的衣裳,也好挨过这个寒冬。”

    “哎呀,这承恩楼的大掌柜还真是大善人呢,竟然这么舍得!”

    “唉,就是这样的大善人,昨日竟然被万年县衙那群悍卒捉了去,说是陈老汉私下里面蓄养恶徒,欺行霸市呢!”

    “我呸!老夫在东市经营这么多年,最是了解陈贵云的为人,那样的和善之人如果会蓄养恶徒,这长安城里就没有几个好人了!”

    “人家承恩楼什么时候欺行霸市了?大家打开门各做各的生意,谁家菜香,谁家酒浓,客人自然爱上谁家去吃喝,又怎么算的上是欺行霸市!”

    裴和安的舆论鼓动工作显然做的很到位,不到一天的功夫,有关承恩楼的正面消息便已经开始在东市周围迅速传播。

    来到大慈恩塔下方之后,秦虎对数百乞丐说道:“按照酒楼大掌柜的吩咐,现在开始散钱!凡是被我指到的,每人上前领取一百文好钱。”

    秦虎说完,便从人群中开始寻找可以上前领钱的乞丐。按照周承业的交待,他专门挑那些老弱病残最需要救济的乞丐点,而那些青壮一些的,则被秦虎身后十几个手持长棍的护卫死死瞪着,谁都不敢上前插队。

    这些青壮一些的乞丐倒不是很着急,反正按照昨天的惯例,到场之人每人都能领到百文钱,无非是谁先谁后的问题。他们之中有些贪婪的家伙,甚至已经暗暗打定了主意,只要每天混在人群中赶到慈恩塔下,就能领到一百文钱,这样用不了多久,足够挣回来一笔可观的家当呢!

    秦虎一丝不苟、慢慢悠悠地给老乞丐、小乞丐和女乞丐们派着钱,每当发出一只装着百文钱的小布袋之后,他就会耐心地交待一句:“赶紧拿着钱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免得被人抢了!实在没有地方去,你们便揣着钱躲在万年县衙附近,一旦有坏人动手,就冲着县衙里面跑!县衙门口的兵丁若是看到有人动手抢你们的钱,自然会出来主持公道!”

    这些老弱病残的乞丐,那是真心需要援助,而且多数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他们千恩万谢地接过秦虎递来的钱袋子,然后紧紧地揣进怀里最底层的衣服下面,生怕这笔数目可观的救命钱不翼而飞。

    渐渐地,乞丐群中的老弱病残都领了钱急忙离去,生怕被那些年轻力壮的乞丐给盯上。

    等到散完十贯钱,也就是两箩筐之后,秦虎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第三个箩筐,结果里面放的居然是满满一筐的白面馒头!

    秦虎一脸无可奈何地冲乞丐们抱拳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实在是对不住啦。承恩楼店小家薄,每天也只能送出十贯钱给大伙。今天的十贯钱已经全部送完,为了不让大家白跑一趟,现在每人可以上来领两只白面馒头。”

    早就等得急不可耐甚至是望眼欲穿的青壮乞丐们,顿时就炸了锅。大家在慈恩塔下挨饿受冻地等了一个多时辰,到头来居然只能领到两只白面馒头,这种心理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有些胆大脸厚的乞丐,当场就想将白面馒头筐给掀翻,结果秦虎身后的十三个大汉抡起棍子就打,直接将挑事的家伙打的满头都是包。

    “哼,你们这些乞丐,当真是贪婪无耻!承恩楼不欠你们分毫,给你们散钱也好,分馒头也罢,那是情分;就算什么也不给,也是本分!既然大家有本事,我不妨告诉你们一个可以讨到钱的去处!”

    秦虎又一通狮子吼,顿时将乞丐们的刚刚激发出来的几份刁蛮之气彻底压制下来。

    “西市云梦居、胡姬酒肆、高丽酒楼,每一家都比承恩楼要豪华阔绰,他们的店掌柜也是出了名的乐善好施,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的过去讨要,一定不会空手而归!”

    众乞丐听了秦虎此话,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于是结伴叫嚷着向西市而去,到临走之时,还不忘记将那一筐白面馒头给分个精光。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师弟赵平问秦虎说道:“秦哥,我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威风呢!”

    秦虎把头一甩,十分得意地回答:“要是每天都能资助一百个穷苦乞丐,那我就能天天威风给你看!”

    “得,你这话还是留着对二郎去说吧,要是天天这么散钱,承恩楼岂不是白忙活了!”赵平翻个白眼,提起地上的箩筐就往承恩楼方向走去,也懒得陪秦虎得瑟了。

第一四五章 害人终害己

    东市承恩楼这边的闹剧总算是暂时告一段落,紧接着西市那边的好戏终于开了场。

    话说云梦居掌柜何玉襄,心慌慌地跟在那几个意图在承恩楼中闹事的泼皮身后走着,等到过了太平里与通义里的交叉路口时,忽然听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句“前面这位仁兄慢些走,在下有事相询!”

    何掌柜放缓了脚步,转头看去,却见一位三十多岁瘦瘦高高的文士打扮模样的男子正朝自己点头,于是便停下了脚步。

    “敢问足下可是与我说话?”何玉襄有些疑惑问道。

    罗希奭淡然一笑,似乎能够看透人心一般,他对何玉襄说道:“我看仁兄急着去追前面那几人,似乎想要知道承恩楼内方才发生了何事,恰巧我当时便在场,不如找个地方细说给你听?我这个人记性好、口齿清楚,一定比他们几个说的还要详细。”

    被人一下子说中了心事,何玉襄忽然警觉起来,他语气不善地说道:“我不知道足下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也不认识前面那些人,我只是急于前去西市采买一些东西!”

    说完这话,何玉襄扭头就走,生怕被后面的这个奇怪的书生给追了上来。

    罗希奭站在那里,提高声音说道:“如果仁兄就会一些下三滥的手段,我奉劝你还是少打承恩楼的主意,因为你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

    正要快步离开的何玉襄,听到这句嘲讽的话,忽然觉得后背开始冒汗,想要抬起的脚步似乎一下子便有千斤之重。

    何掌柜不是蠢人,他刚才急于离开罗希奭,是因为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又感觉对方阴鸷不善,不像是那种好招惹的主。如今对方接二连三地点破自己,却都是适可而止,倒好象是在教训和指引,这让他不得不再度停下了脚步。

    “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足下随我去西市一叙。”何玉襄说完这话,便向远处一辆空着的马车使劲招了招手。

    罗希奭笑而不语,大大方方地随何玉襄同乘一车,向着西市而去。至于前面那几个倒霉的家伙,他们到现在也没有雇到马车,所以只好互相轮换抬着两具尸体往西市附近赶路。

    如今他们想不抬着尸体走都不成,因为承恩楼上下许多人都见过了他们,可以一致作证两个暴毙之人与他们是同伙,如果他们随手将同伴的尸体给扔掉,转头衙门里的差人就会来找他们的麻烦。

    在长安城内的街巷之中抬着死人走是没有问题的,可如果将死人丢在大街上,那就有问题了,而且还是大问题。

    马车到了西市之后,何玉襄耍了个滑头,将罗希奭带到了一家茶楼之中,依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

    两人坐定,不等何玉襄开口,罗希奭便说道:“足下到现在依然还在隐藏自己的身份,而且对我抱着很大的怀疑和不信任,这可不是坐下来谈话该有的诚意啊。”

    何玉襄不为所动,冷笑着说道:“虽然足下方才将承恩楼内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我,可那不过是你偶然所见的一些事情。就算你不告诉于我,也会有人向我报告,我怎么知道你尾随我而来的用意到底何在?”

    罗希奭不以为意地淡然一笑,然后说道:“足下说的也有道理,换了我是你,在接二连三的挫败之下,只怕也会疑神疑鬼的不肯轻信于人。不过你且放心,我之所以拦下仁兄,只是想给你提个醒,你们今天的行动之所以毫无效果,却是因为对方做好了各种应对的准备。那么,对方为何能够准备的这么充分呢?”

    何掌柜听了这话,顿时心中狐疑不已,他有些不敢肯定地反问道:“按照足下的意思,是我们这边有人走漏了消息?”

    罗希奭心想:还好对面这个死胖子的脑子里面装的不全是肥油,终于想到了这个可能。他不置可否地回答说:“是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我无法肯定,因为我对于你们的事情所知甚少。不过,我这里倒是有几点建议,如果你能够采纳,那么一定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何玉襄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说道:“愿听足下高见。”

    罗希奭于是说道:“第一,在把你们内部的问题查清楚之前,不要再轻举妄动,否则动的越厉害,你们遭受的损失就越大;”

    “第二,想要收拾承恩楼的定然不止你们一伙,不如暗中多方打听,几方合力行动,必然可以事半功倍;”

    “第三,你们与承恩楼之间的争斗,明着是在市井之中用力,但更重要的却应该是暗中在官府借力,谁得了官府的帮助,谁就立于不败之地。”

    “在下言尽于此,就此告辞!若是有缘,来日我们还会相见。”说完这些话,罗希奭长身而起悠然离去,只留下何玉襄在那里苦苦思忖,暗自琢磨。“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为何要对我说这一席话?我们这边到底是谁走漏了消息?他为什么劝我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不要轻举妄动……对了,那群乞丐如今还在承恩楼下堵门,我得赶紧派人过去看看事态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何玉襄想到这里,赶紧离开茶楼,直奔自己的老窝云梦居而来。

    茶楼距离云梦居只隔着一条街,何掌柜不一会儿就走了过来,只是当他看到自家酒楼门前混乱不堪的一幕时,差点以为是走错了方向,到了承恩楼下。

    被秦虎鼓动起来的两百多没有领到钱的青壮乞丐,此时群情汹涌地堵住了云梦居的正门,大家口中喊着“云梦居大掌柜是大善人”、“不给钱就不走人”、“东有承恩楼,西有云梦居”等乱七八糟的话语,纷纷将手举向空中,只等躲在楼内的掌柜出来散钱。

    鼻子都要被气歪了的何掌柜,此时被众乞丐拦住了去路,楼内的伙计们出不来,他也进不去,原本打算来楼里吃酒的食客一见云梦居前这样的情形,顿时掩着鼻子绕道而去。

    何玉襄只想着使坏整别人,如今被人将祸水引到了西市,一时之间反倒想不出什么样的高招。情急之下,他便直奔西市负责维护市场秩序的官署之中,给那位负责的官吏使了一些钱,让这个官吏赶紧带人去将这群乞丐给赶走。

    这名官吏得了好处,装模做样地带着十几个相当于后世城管一样的跟班,来到云梦居楼下一看,也被此时混乱的场面吓了一跳。他二话没说,带着自己手下的人就溜之大吉,只剩下欲哭无泪的何掌柜在那里只跳脚。

    为了不耽误酒楼的正常营业,何掌柜只好隔着众乞丐向楼里喊话,让楼里负责管账的伙计拿出一些钱来散给乞丐们,才算是平复了大家的怨愤。

    何掌柜让伙计给这群乞丐散的钱,不及承恩楼给的多,乞丐们得了钱之后心中不满,竟然又朝胡姬酒肆而去,再次上演了一幕堵门讨钱的把戏。

    刚才还在看云梦居笑话的胡姬酒肆老板,这时总算是领教了厉害,也顾不得找人报官,赶紧拿出一些钱来打发了这帮乞丐。

    乞丐们屡次得手,于是贪欲更甚,便如一群苍蝇般嗡嗡地飞到了高丽酒楼门前,然后再次故技重施,仍然讨到了不少的钱来。

    从中尝到了甜头的乞丐们,一开始还是群杂乱无章的乌合之众,此时因为接连得手,隐隐的竟然形成了领头之人和讨钱分钱的章程,他们在骚扰了三家酒楼之后,犹不满足,于是在西市挨家酒楼一路讨要下去,就连四季缘都受到了连累。

    这一番折腾下来,足足闹到晚上掌灯时分,众乞丐不仅人人讨到了上百的铜钱,而且尝到了“组团”行乞的巨大甜头,他们志得意满地相互约定,明天便去东市乞讨,后天再去南门上乞讨,大后天去北门上乞讨……总之,整个长安城装修豪华的店铺都成了他们行乞的对象和目标。

    等到乞丐们离去之后,好几个酒楼老板气呼呼地全都赶到了云梦居,他们在顶楼一间房屋之中质问何玉襄到底搞的什么把戏,不是说好了去祸害东市承恩楼的么,为何乞丐们反倒是在西市抖起了威风?

    何掌柜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心里也是郁闷的要死,他只得黑着脸将这两日针对承恩楼的所有行动结果告诉了众人,并且明言自己这伙人中有人向承恩楼通风报信。几个酒楼老板听了之后,一个个指天指地赌咒发誓,都说自己不是那告密之人。

    众人之中,有那脑瓜灵光一些的,忽然说道:“要我说,嫌疑最大的应该是四季缘才对!那胡汉发不是说明日才告诉我们最终决定么?他如果心中不愿意,一定会去通知承恩楼,这样一来四季缘和承恩楼就可以联合起来与我们对抗!”

    “对!一定是四季缘通报的消息!”众人纷纷附和说道。

    何玉襄于是沉声说道:“是不是四季缘告密,明日便能知晓。如果四季缘不同意我们的提议,从明天开始,我们便集中力量对付四季缘!”

第一四六章 周二的过人之处

    当一群乞丐在长安西市可劲闹腾时,距离西市数里之外的周家府门之前车水马龙,也正忙碌着,只不过因为组织有序,看上去就比乞丐闹街赏心悦目了不少。

    从西市各家店铺送到周家的各样货物全部到位,先被身强力壮的昆仑奴们从车上卸下来搬进前院重新进行包扎装袋,然后整整齐齐地码在院墙边上等着周家雇来的大型车队抵达之后,再次统一装上马车运往曲江池。

    周承志本以为二郎心血来潮说要去曲江池游玩只是个小规模的活动,未曾想周承业为了这次篝火野营,不仅花费甚多,而且还喊来了一大群的朋友!

    这些人中,有周承业的那几个好友,如裴和安、郭元忠和李子琰,还有这几人临时起意带过来的几个家眷。令人感到无语的是,裴和安居然还带着两个侍女,郭元忠则带着他的妹妹郭元菁和杨玉瑶的堂妹杨玉燕,李子琰则带着一个小丫头,据说是他长兄的女儿。

    好么,这些家伙真把周二当大户了,不仅自己空着手来了,还带着这么多张嘴一起来!

    除了周承业的朋友,周承志在四门学馆中的同窗欧阳琛和谢俊明也应邀前来。这两人自从周大在家称病以后,便轮流来周家帮助大郎温书、复习功课,彼此之间倒是越走越近了。

    按理说有这么多人加入,篝火野营的队伍已经是够大了,可周二依然觉得声势不够,他竟然抽空去了一趟高府和张府,连带着将高力士的两个养子和张九龄的两个孙子也拐了出来,一起参加这场据他说一定会载入史册的聚会。

    美丽娇艳的杨玉瑶,虽然尚未正式嫁入周家府宅,可已经俨然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她不仅在后院里侍奉着婆婆陈氏,还带着小侍女念奴跑进跑出,一会儿招呼郭元菁和杨玉燕坐下来喝茶吃点心,一会儿又忽悠周承月去陪李子琰的小侄女玩游戏,真是忙的不可开交。

    人小鬼大的周承月对于二嫂的“指手划脚”早已习以为常,她看在二郎的面子上,从来不跟这位尚未过门的嫂嫂顶嘴,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不过,小月月也不是好糊弄的,小姑娘已经背着二嫂在二哥面前打了好几次小报告,全都讲的是陈氏对于杨玉瑶的一些腹诽。

    没办法,在陈氏眼中,二儿子承业那就是这天下间最出色最好的男子,谁若是能嫁给他做媳妇,那简直比做了皇后还要命好。有这种思想作祟,就算杨玉瑶这种万里挑一的大美人,在陈氏眼里,那也一样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需要好好调教。

    周二规划之中的顺风车马行如今尚未开张,不过他已经暗中看好了长安城内几家规模稍小,面临着被大型车马行兼并的店面,他打算将这几家小门店整合起来,一跃组建起可以与另外几家老店竞争的大型车马行。

    为了更进一步的考察这四家小车马行,周承业今日让每家车马行分别派出载客的马车四辆,载货的马车六辆,合计总共出动了四十辆马车前来周府门前听用。

    这可是整整四十辆马车啊,一字儿前后排开之后,也有好几百步的长度,看上去还真是声势浩大,气势十足。

    周承业居中调度,张瑝和张琇二人在一旁策应,主仆三人往周府门檐下一站,还颇有几分大将军率军出征的味道。或许是周二有意,或许是无意,总之今天他请来的这些参加曲江池篝火野营的男男女女,在未来风云激荡的大唐,竟然搅起了许多风浪。

    当各种野营所需的物资,诸如搭建营帐的毛毡、铁钩、帐幔、绳索,举办篝火晚会所需的食品、酒水、炊具、木炭柴火、卧具、烤箱等等,都被装上长长的车队之后,被周二邀请来的朋友和家眷们开始两三人一组,纷纷登车启程。

    管家祥叔带着张瑝坐在打头那辆马车之中,周府护卫刘明昌带着张琇坐在殿后的一辆马车之中;裴和安这个没节操的货,带着自己的侍女独乘一辆马车;郭元忠与杨玉燕如今正打的火热,所以厚着脸皮也同坐了一车;李子琰还没有禽兽到打两个小女孩主意的地步,所以便打算与同是读书人的周家大郎同乘一车,结果被周二从旁边一把给薅了下来,直接塞进了另外一辆马车。

    周承业今日整出这么大的场面和动静,可不是为了李子琰,人家一是为了掩护夜里的抛尸行动,二是为了给大哥撮合婚事呢!

    被周二抓下来的李子琰,无可奈何地坐上后面一辆马车,然后便目瞪口呆地看见了郭元忠的妹妹郭元菁红着脸上了周大郎的马车!

    此时的李子琰,恨不得抽自己两下。这事弄得,自己好意地想要去结交周大,可差点坏了人家的终身大事!

    谢俊明见李子琰吃瘪,于是笑呵呵地登车与他同行,却将欧阳琛给晾在了一边。欧阳琛这个没眼力见的货,居然打算与周二同乘一车,结果被奶声奶气的周家大小姐给喊住了:“你不能跟我二哥同乘一车,你忘了我还有一位没过门的嫂子么!”

    尴尬万分的欧阳琛,直接掩面狂奔到了车队后方,一声不吭地坐进了刘明昌前面那辆马车。幸好机灵懂事的张九龄之孙张锦玉,带着自己的弟弟凑了上来,也算是替欧阳琛解了围。

    高力士的两个年纪不大的养子同乘了一车,跟在了周大郎马车后面;周承月和念奴两个原本就十分要好的小丫头,连同李子琰带来的小侄女,三个囡囡坐了一辆马车,紧紧跟在当中而行的周承业与杨玉瑶的马车之后。

    如此一来,还空出了两辆可以坐人的马车,却正好作为备用,防止走到半路时马车抛锚,耽误了行程。

    光是参加篝火野营的宾客和主家人就有二十多个,跟随同行的护卫和家丁自然不能少。这次周家总共抽调了三十名护卫和家丁随行,只在西市别院留下二十人看家护院,在周家留下十几人看家护院。

    不过外人不知道的是,周承业暗中聘请来的十三位少林俗家高手之中,秦虎、方勇、赵平三人前去坐镇承恩楼,孙泽、徐烽、何福生、马庆等四人留守周家府宅,许振霄、张鹏、王成、吴兴会、杨琦等五人留守西市别院,而真正随同车队前往曲江池的只有一个刘明昌。

    八名昆仑奴,仍然是四人一组,分别留守在周家府宅和西市别院。别看他们的武力不如十三位俗家弟子,但在忠诚方面却是值得信赖,用来看家护院那是最放心不过。

    如此一来,实际上前往曲江池的这支队伍之中,真正的战力核心只有曾其亮和刘明昌两人,张瑝和张琇则可以率领剩余的二十几名普通家丁作为支援和掩护。

    正因为考虑到护卫力量有些薄弱,所以周二郎才一大早赶到慈恩寺中求见四位武僧,说动了定言和定心两位和尚暗中前往曲江池,作为关键时候的决定性武力使用。

    这就是无人能够看懂的周二郎的行事方式,他本人可以不用出现在承恩楼中,一样可以将承恩楼遇到的麻烦全部摆平,不仅如此,还将祸水引到了西市云梦居。更为缺德的是,他竟然连万年县衙都连带着算计在内,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一些乞丐在县衙附近遭到抢劫之后,他老爹周子谅狠狠地将崔宜民从万年县尉的位子上一撸到底!

    当别人都开始焦头烂额的时候,这货竟然带着四十辆马车和一大帮子朋友家眷跑到草衰池寒的曲江边上玩起了野营和篝火晚会!

    除了被下了封口令的周府护卫和家丁,今日兴高采烈地乘车前往曲江池的人们,没有谁会知道这长长的车队之中竟然还有二十五个永远也不会再开口说话的人与他们“同路”。

    浩浩荡荡的车队蜿蜒向东而行,到了天色渐昏的时候,终于抵达了曾其亮上午便来勘察过的曲江池畔一处避风平坦的荒草滩上。

    前世里曾经组织过许多次野营拉练的周承业,此时终于将他那强大的组织指挥能力全部显露了出来。只见他先将所有人进行了分组,然后给每一组都指定了负责人,并且把这一组需要承担的任务进行了具体的分配和详细说明。

    等到任务分配完毕之后,大家发现就连本来只负责赶车的马夫和只会吃喝玩乐的小盆友们居然都没有逃得过周二的算计!这该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统筹组织能力?

    周承业是这样分组的:第一组为安全警戒组,明着由刘明昌负责,暗中则是以曾其亮为主;第二组为扎营搭帐组,由周承业这位大行家本人负责;第三组为后勤保障组,由管家祥叔总负责,女主人杨玉瑶从旁协助;第四组为搬运打杂组,由张瑝和张琇兄弟两个负责;第五组为活跃气氛组,由大嗓门的郭元忠负责,几个孩子统统归他调度;第六组为坐着空谈组,由“重伤未愈”的周大郎负责,其余几个书生则陪着他烤着暖和的篝火,品着滋味甘醇的美酒,天南海北地胡扯。

    可不要小看了这样的一次野炊活动,也不要小看了周二这毫不显眼的组织分工,要是搁在后世,这就是一次极为成功的团队“拓展”训练,不仅可以增进团队成员之间的信任,还能有效增强团队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第一四八章 不请自来

    这日傍晚,曲江池畔天色渐黑,带着寒意的夜风徐徐吹来,令白日里前来池畔游玩的人们不抵凉意,纷纷离去。

    从大隋开始,此池周围便成为长安王侯公卿修建别墅私邸的最佳选择,隋文帝更是将这一泓灵动的池水定名为“芙蓉池”,将池畔的皇家园林称为“芙蓉园”。

    直到李隆基登基之后,他下令工匠民夫从浐水引流,经黄渠自城外南来注入了曲江,不仅使得池面变得更为开阔,而且还为芙蓉园内增建了不少楼台馆阁。

    芙蓉园坐落在长安城东南角,占龘据了足足超过一个大坊的面积,甚至有些建筑已经超出城外。为了确保整个长安城的安全,官府只好沿着长安城的东城墙向南延仲出数里,然后再折了一个直角向西延伸出去四五里,这才彻底将芙蓉园包在了里面。

    周承业他们今夜露营和野炊的地点,位于曲江池的西北角上,靠近曲池坊和青龙坊,正好与一水相隔的芙蓉园遥遥相对。由于此时季节已经入冬,池中栽种的荷花和菖蒲等水生植物早已衰败枯萎,而夏日游人荡舟池面的景象也不复存在,只有芙蓉园内影影绰绰的还有一些灯火在池水之间闪烁飘荡。

    为了抵御池上吹来的寒风,周承业、备下了十几大车四五尺长、干燥易燃的松木柴火,更有几车上等的南山炭。等到落日的余晖终于散尽之后,熊熊的篝火便在池畔点燃。

    此时的周二身前四周围满了好奇的男男女女,除了外围负责警戒的护卫和家丁因为职责所在,只得强忍着好奇心坚守岗位之外,其他的人全都在观赏周二郎的烧烤手艺。

    张琇和张瑝两个苦逼孩子,刚刚才拖着两只肥羊到池边现杀了,然后还得剥皮、剔骨、去筋、切块等到把这些“脏活累活”都干好了,一盘一盘的羊肉丁就会被念奴和小月月接管,她们两个小人儿专门负责将羊肉往细长洁白的竹签上面串。而和她们年纪相仿的李子琰侄女,则是负责给串好的羊肉串洒上胡椒粉、野茴香粉、盐粒等作料。

    这也是周承业专门交待过的任务分工,他貌似对于逼着张氏兄弟手上沾血情有独钟,连宰羊这种活计都不许其他家丁帮着干!更狠的是,这么多人乱哄哄的场面,他居然没有忘记训练自己的亲妹妹周承月和小侍女念奴,非得逼着两个活泼可爱的小囡手上也沾一些羊血和油脂才行。

    除了现杀的羊肉,周承业还准备了充足的牛腱子肉、驴肉、鸡肉、鸭肉、大葱、红白萝卜、莲藕、韭菜、大蒜、胡饼、蒸饼等各种荤素吃食。

    杨玉瑶、杨玉燕、郭元菁以及裴和安带来的两个侍女她们正手脚灵巧地洗菜切菜、串菜装盘;闲不住的郭元忠非得带着几个周府家丁切肉穿串,总之就是不肯距离得杨玉燕太远。

    周承志很没节操地围在裴和安、李子琰、欧阳琛、谢俊明四人聚起的牌摊旁边,借着红通通的篝火亮光逐个指点几人如何玩纸牌升级。这些家伙骨子里头都是官迷,对于“升级”这种既好听又好玩的纸牌游戏,一沾上手便再也舍不得放下。

    读书之人,谁不是想着进入官场,然后一路青云直上,最终封侯拜相?

    周承业早些时日亲自前往西市牛家铁匠铺子,手把手地指点牛大师傅为家中打制了两只精铁烧烤箱。这种烧烤箱跟后世大马路边上卖烧烤的小摊贩所用的那种基本相似,都是上层放炭中间有缝隙可以将炭灰落进下层,一边多处来个三尺高的排烟管,另外一边开着进气的风门。

    可别小看了这两个小小的烧烤箱,今日夜里周家二郎就准备用它们来彻底征服所有人的嘴和所有人的胃!

    周二郎当着大伙的面先在篝火堆里烧红了上等的南山炭,再用火钳一截一截地夹进了旁边的烧烤箱,然后对着水边正在忙碌的杨玉瑶和张家兄弟喊道:“可以上肉上菜啦!”

    那边厢几个备菜的听到周二这一声嚎之后,于是急忙将他们捣鼓了一个多时辰的劳动成果一盘又一盘地端了过来。

    累得只吐舌头的张瑝和张琇,刚想找个地方坐下来观看周二如何烧烤,结果却被周承业直接抓了壮丁。

    “你们两个,便在我旁边好好看着,今儿个我就露一手,简单的很!等会儿我怎么动作,你们在旁边那个烤箱上也做一样的动作,若是将肉烤焦了或者没烤熟,那就你们自己吃!”

    周二说完这话便抓起几十串羊肉,手脚麻利地往烤箱上一铺,右手拿起一把扇,呼啦啦地冲着风门里面扇风,左手则拿起一只毛刷上一些亮晶晶的油脂,“刺啦刺啦”地往羊肉串上均匀地涂抹上一层。

    一旁的张家兄弟本以为学这门技艺会有多么困难结果看了一会儿便彻底学会。他们当初在山野丛林之中逃亡,时常会抓到小动物,也是放在火上烤,只不过没有烤箱和炭火这种高级工具而已,但从本质上来讲,那也是烧烤的一种,只不过显得有些茹毛饮血。

    三个人手脚麻利地烧烤,一群人闻着香气留口水,没过一会儿,就连正在玩牌的几个家伙也被勾引了过来。

    “金灿灿、脆酥酥、香喷喷的烤羊肉串出炉啦!”随着周承业一声得意的大叫,众人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和身份,全都将手伸进了盛放烤串的大木盘子之中。

    “哇,真是太好吃啦!”杨玉燕一点也不淑女地叫了出来。

    “啧啧,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烧烤!”郭元忠使劲儿咂着嘴,立即附和道。

    “二郎、二郎,再给我分一串,我最爱吃羊肉了!”满嘴沾满油腻的周承月挤在人堆之中,生怕二哥分羊肉串的时候,把她给忘记了。

    “来、来、来!人人都有份,大家先把酒满上,让我们为这个愉快欢乐的夜晚而举杯!”周承业站在一辆马车辕上,端着一碗酒,意气风发地说道。

    此时,篝火正旺,烈酒正浓,浓郁的烧烤香味溢满了充满生机和活力的营地,红通通的火光映照着每个人的笑脸,大家不用顾忌许多虚伪的礼节,不用考虑上下尊卑之间的分别,只是开心地吃肉和喝酒。

    过了没有多久,周承业和张家兄弟便被跃跃欲试的众人撵到了一边,于是周承业拎着一壶烫的温热的烧酒,让张瑝和张琇端着烤好的肉串和菜蔬,朝着营地外围一辆马车之中走来。

    “祥叔,我来陪你喝几盅吧!”

    “好啊,我就等着你来孝敬我呢!”

    于是周承业钻进马车,陪着亦师亦友的曾其亮细酌慢饮起来。张氏兄弟将食盘放下之后,则转身离开。他们还要去为营地另外一头的刘明昌师伯送酒食,为远处隐匿在树林中的两位师尊送烤饼和菜蔬。

    “师傅为何不过去与我们一起玩乐?”周承业有些不解地问道。

    曾其亮有些感慨地回答:“呵呵,看着你们开开心心地我就知足了。这些年来我没事便出去四处打听,看看能否找到一两个当年失散的家人,到现在却没有任何下落。如今我看到年轻人在一起热闹,心里头就会有些失落,我要是拉着脸坐在你们中间,好好的气氛岂不是因为我一人而败坏了?”

    “师傅请放心,今后为您寻找家人的事情就包在徒弟们身上,我相信距离您与家人团聚的时日一定不远了!”

    周承业陪着师傅曾其亮在马车之中拉家常,营地之中的年轻人们此时却闹的更加热烈了。

    杨玉瑶和杨玉燕从车中拿出了羯鼓和琵琶,姐妹两人一个击鼓,一个弹琵琶,婉转欢快的乐声顿时将场中的氛围推向更高一层。大家围绕着火堆,跳起了节奏欢快热烈的胡旋舞,就连裴和安、李子琰这样的书生都能和着节奏扭腰摔胯,十分和谐地融入了众人的舞蹈之中。

    声音犹如百灵鸟一般动听的念奴,此时终于一鸣惊人,用她那轻灵动人的歌声将营地之中的每一个人都轻易征服。就连远处坐在马车之中的周承业,都忍不住和着念奴的旋律,用手指轻敲大腿,打起了节拍

    曾其亮呵呵一笑,说道:“二郎还真是福缘深厚之人,那日在人集之上白捡回来的一个小女孩,不想竟有此等天赋,若是送进教坊司跟着几个大家好好学唱歌,将来说不定可以红透整个长安城!”

    周承业似乎对于念奴的成长早有打算,他摇摇头说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不愿让念奴沾染上那些宫庭殿宇之中的艳俗之气,她喜欢唱什么就唱什么,她愿意唱给谁听,就唱给谁听,这一世都不要做那身不由己的卖唱之人!就算是成了大家,那也还是卖唱的!”

    “嗯,二郎这么想也对,人若是能够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其实便是最大的幸福。念奴这孩子虽然身世凄惨,从小便没有了父母,可如今却有这么多人真心地呵护她,也算是苦尽甘来吧。”

第一四九章 最是无情帝王家

    在裴和安等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光王李琚,在周二眼中却是容易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极度危险人物。

    这倒不是说李琚本人有多么的凶残好杀、嗜血成性,是个十分可怕的敌人,而是因为他头顶上这顶光灿灿的王冠实在容易招祸。据周承业的记忆,李隆基在位期间,可是干过一件令天下人为之侧目的事情,那就是一日之间亲自赐死了自己三个儿子!而且这三个儿子还都不是因为触犯了法律,只是被人诬陷意欲谋反而已。

    被李隆基赐死的三个儿子,一个是太龘子李瑛,另外一个是鄂王李瑶,还有一个便是面前这位光王李琚了。李隆基当时之所以赐死这三个儿子,主要有两个原因交织而起。

    一是当时正受宠的武惠妃欲立自己儿子李瑁也就是寿王为太龘子,所以勾结李林甫等人,不停地在皇帝面前构陷和诋毁太龘子李瑛与另外两位皇子结党密谋,意欲弑父夺权。

    二是李隆基当时春秋正盛,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以他的身体状况,估计再干二十来年的皇帝都没有问题,而太龘子李瑛当时已经年过三十,在太龘子这个位置上差不多待了近二十年。李隆基担心自己渐渐衰老之后,太龘子会对他的皇位形成威胁,所以动了杀子之心。

    一面有枕边人在说坏话,一面皇帝内心也动了除去太龘子的念头,所以最终李瑛、李瑶和李琚这三个过从亲密的好兄弟,先是被剥夺了一切官爵职务羁押起来,然后又在同一日被他们的亲生父亲赐死!

    没办法,谁让李隆基具有超级强大的性功能呢,他杀三个儿子的时候,已经有了近三十个皇子,二十多个皇女,就算少了这三个亲儿子,仍然在为将皇位传给谁而发愁呢!

    实际上,根据当时的文献记载,玄宗亲手杀掉的这三个儿子,每一个都是学问上佳、能力出众,这三兄弟之所以过从甚密,那是因为他们的母亲无一不是被喜新厌旧的李隆基赐死。

    这真是父子反目夫妻恨,最是无情帝王家!

    谁要是以为多情浪漫的李隆基是个心慈手软之人,那就真的是离死不远了。想当初李隆基不过还是个郡王的时候,便能在宫中掀起政变,直接将韦皇后、李裹儿、上官婉儿等专权的女人杀个精光,后来更是将他亲姑姑太平公子毒酒赐死,这个家伙的计谋手段,与当初在宣武门下发动政变的他爷爷李世民简直如出一辙。

    然而,就算李隆基杀伐决断如斯,他也绝对想不到自己下令赐死的几个儿子,其实任何一个的本领都不比后来成为太龘子的李亨要差,而他们对于皇帝的威胁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

    李隆基后来立的新太龘子,就是那个平时不声不吭,后来当上皇帝的李亨,在安史之乱爆发之后,居然暗中指使手下发动兵变,不仅宰了专权误国的杨国忠,逼死贵妃杨玉环,若不是因为发动兵变的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忠于皇帝,就连李隆基本人都可能被逼死在马嵬坡下!

    这便是帝王之家的残酷与无情,这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对人们的诱惑和教唆。

    熟知这段历史的周承业,对于帝王之家没有亲情早已看得是透彻无比,但他真正关心的却不是这个。皇帝愿意隔三岔五地嫁女儿或者宰儿子,那都跟他木有关系,周承业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只能成为一个过客,眼睁睁地看着强盛辉煌的大唐最终一步一步地走向衰亡的道路。

    如果历史的车轮依然按照原定的方向行驶,那么太龘子李瑛死后一年,李亨将成为太龘子,然后经过十几年的苦苦等候,借着安史之乱而登基。在成为皇帝之后,李亨会偏信鱼朝恩等几个玩权弄术的宦官,然后让大唐在安史之乱的泥潭中苦苦挣扎多年,而他本人也将因为宦官李辅国、程元振杀死张皇后,拥立太龘子李豫而惊吓至死,在位的时间不过短短六年。

    从某些方面来说,李隆基执政的晚年时期,因为荒淫懈怠和用人不明,导致了安史之乱的爆发,而李亨即位之后的昏聩无能,却是彻底葬送了好不容易才形成的大唐盛世。

    周承业陪着不摆架子的李琚谈笑风生,席间气氛和睦融洽,却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心中的郁闷与纠结。

    说心里话,周二对于面前这位光王,打从一见面就感观甚佳。因为李琚来时虽然显得唐突,可他没有摆出以大欺小的姿态,也没有时时拿自己的身份作为炫耀,反而是十分低调随和,言谈也是诚恳谦虚。

    和这样的王孙贵族打交道,周承业觉得心里很舒坦。

    然而,周承业又不得不为周家和自己的安全考虑,万一过两年太龘子李瑛还是难逃一死,光王李琚依然要为他哥哥陪葬,如果从现在起他与李琚扯上了关系,到时候受到牵连那就是必事情。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夜李琚前来,并不是真的只为吃几串烤羊肉,喝几碗烧酒,他这是冲着“名声在外”的周家二郎来的!

    俗话说的好:仲手不打笑面人,更何况人家堂堂一位皇子,今晚可是平易近人、礼贤下士,所以就算周二内心里想着让李琚赶紧走人,可嘴上也说不出这种话来。不仅嘴上不能说,就是在脸上也不能流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谁知道大唐今后的历史到底会怎么发展?毕竟现在周二这个妖孽横插了一杠子进来,万一李林甫真被他掀翻,那这动静可就不是一只小小的蝴蝶扇动了翅膀,而是一锅即将烧沸的滚油忽然被撤走了柴火。

    周承业真正纠结的地方在于到底要不要与李琚结交,今后要不要帮着他和太龘子李瑛躲过武惠妃和李林甫等人的算计,甚至是帮着倒霉的哥仨躲过他们亲爹李隆基的屠刀。

    帮吧?万一自己没有能力扭转未来那个局面,这就是自己往火坑里面跳!不仅是自己跳火坑,还拖着周家上下百口人一起往火坑里跳。

    不帮吧?万一自己王八之气爆发,真的可以左右历史,无形之中导致历史的车轮改道,而“三庶子”到时候躲过了一劫,那岂不是白白错过了一个天大的购买“复牌股票”的机会?

    周承业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一个两全之美的办法,索性不再去想,可劲地跟李琚碰碗喝酒,打算将自己灌醉拉倒。

    “今朝有酒今朝醉,不愁明日没柴烧!”已经喝下好几碗烧酒的周二郎,借着酒劲说完这句毫无水准的打油诗之后,终于醉倒在篝火人影和欢歌笑语之中,彻底人事不省。

    光王李琚夜里前来,说是有心也对,说是无意也对。其实昨日在承恩楼上,李琚和几位相处较好的朋友吃酒,便亲眼见到了周二风风火火赶到承恩楼下化解乞丐堵门的风采,又看着周二率领一帮孩子前去营救陈贵云,很快便将大掌柜给接了回来。

    李琚饱读诗书,平素就爱吟诗作画,是个地道的文人。他读过周承业的诗作之后,十分喜爱,又听人说周承业的所有诗作都悬挂于承恩楼二楼的走廊之上供人品评,所以就带着朋友前来承恩楼捧场。

    等到承恩楼风波暂歇,周承业已经离去,李琚于是打算另找时日再与周二结交。第二天,周承业带人前来曲江池游玩,而李琚恰好也来到这边的私邸过夜。

    李琚的私邸乃是父皇所赐,就在芙蓉园中紧邻池水的边上,是一块地脚很好的位置。周二让人在芙蓉园对面隔着曲江池点起来好几堆篝火,又是跳舞唱歌的,动静搞的挺大,正好引起了凭窗而望的李琚注意。

    李琚骨子里遗传了他爹李隆基浪漫的因子,见到对面如此热闹,便觉得冷清清的私邸实在无趣,于是便动了过去凑热闹的心思。

    大唐民风热情淳朴,宴会之中忽然有陌生人加入的情形天天都在发生,所以李琚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待到见了周承业和裴和安等人之后,李琚便认出了周二的身份,于是心中甚喜,言谈之中更多赏识和招揽的意味。

    在他看来,自己乃是堂堂皇子,又是开府仪同三司的王爵,如今折节下交周家二郎,也算是给足了面子,想必拿下周二应该不成问题。

    奈何周二却是一个能够“预测”未来的妖孽,对于堂堂光王殿下伸出来的橄榄枝躲躲闪闪,就是不愿意痛快地伸出手来一把攥住。

    这让一向脾气温和的李琚十分郁闷,可又发作不得,只好陪着周二大碗喝酒,结果到了最后跟着周承业一起醉倒,然后被几个贴身护卫抬回了芙蓉园里的私邸。

    到了深夜时分,大家终于折腾的筋疲力尽,于是按照事先划分好的营帐各自摸进去睡下。

    周家大郎虽然对郭家小妹元菁有了好感,但绝对不会这么快就去一起滚床单;而郭元忠这个没脸没皮的家伙,虽然对杨玉燕早就垂涎三尺,但在杨玉瑶的监督之下,他也是万万不敢去摸杨玉燕的帐篷。杨玉燕可是跟他妹妹郭元菁共用的一顶帐篷!

    杨玉瑶理所当然地与周承业睡在一个帐篷里面,并且直接无视了周承月想来跟哥哥挤一个被窝的要求,将小丫头塞进了念奴和李子琰侄女所住的那顶帐篷之中。

    周家二少奶奶的理由很充分:男女授受不亲,亲兄妹也不行!

    等到众人沉沉睡去之后,一直呆在马车里面的曾其亮轻轻飘了出来,然后指挥着周家一群忠诚的家丁开始收拾场子,顺便将一些“生活垃圾”趁着无人看见,直接沉入了曲江池中。

第一五零章 仇人见面

    根据周承业的布置,夜里他们在曲江池畔宿营的营盘严格按照‘环形工事的防御方式构筑,虽然没有夸张到掘土为壕的地步,但也算得上严密坚固,足以成为一道有效的防护。

    四十辆马车呈半月形将所有的帐篷都包围在里面,所有的护卫则被分作四队,其中一队在马车外围巡视,一队在靠水一侧巡视,另外两队则躲进马车之中休息,两个时辰起来轮换一回。

    两位达摩堂武僧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众人眼中,但曾其亮却知道这两位同辈肯定隐藏在距离此处不远的某个位置,一旦发现形势危急之时,突然出手制敌。

    曲江池虽然位于长安城东南角上,可依然算是在城内,所以山贼马匪之类的大股恶人断然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南门和东门上的大唐守军更不是摆设,绝对不会看着城外的恶势力顺着曲江池摸进长安城内作乱,一旦发生这种事情,可就不是失职这么简单,而是要掉脑壳的。

    所以说,如果夜宿曲江池畔的周承业他们倘若遇到袭击,只能是城内的人,而且还是一击而走,绝对不会恋战。袭击者一旦陷入持久战,周承业这边放声呼救,不仅驻守芙蓉园的官兵会赶过来,就连东南角上的守军都有可能被惊动。

    不知不觉,已过了寅时。

    营地之中除了取暖的篝火还在哔哔啵啵地发出燃烧的声音,偶尔还有某个帐篷中传出某位熟睡中人说梦话或者磨牙的声音。前半夜负责巡逻的刘明昌此时已经躲进一辆马车内打起了盹儿,而负责接手的曾其亮此时却是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不放过远处近处的任何一点点动静。

    行走江湖多年的曾其亮,心里比谁都清楚,越是在黎明将至的时候,越是刺客习惯发动的时候。就算一晚上平安无事,却有一刻钟疏忽大意,酿成的后果也是根本无法挽回。

    说起来也真是邪门,就在卯时三刻左右,还真的有两个刺客摸到了曲江池的西北角上,而他们准备行刺的对象竟然还真就是周家二郎本人!

    因为已到月末,夜色浓黑如漆,最适合隐逸行踪。加之营地之中的篝火目标明显,两个刺客不费什么力气便顺利地摸到了营地外围用来充作围墙的马车附近。

    这两道黑影双脚踩在地面上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算营地之中有人用心去听,也只能听到柴火燃烧的声音,而绝对听不到这两人的呼吸和脚步声。

    两人的配合显然极为默契,为了迅速找到周二所住的帐篷,他们在靠近马车时忽然分头行动,其中一人悄悄地伏低身子爬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而另外一人则忽然朝弧形车阵的另外一端摸了过去。

    等到那道黑影走到马车另外一端,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样物事,一抬手便使劲向马车厢壁上砸去,只听“砰”的一声响,便有一团耀眼的亮光和剧烈的爆炸声响起,顿时将周围负责巡视的家丁们惊了一跳。

    “敌袭!”负责带队巡逻的小队头领放声高呼,顿时引得营地之中混乱起来。

    正在熟睡中的人们,听到爆炸声响起的时候,便被惊醒,正懵懂不知所措之时,又听到有人大喊“敌袭”,顿时变得十分紧张,不知如何应对。

    正在这时,却听曾其亮施展狮子吼的功夫大声朝营地之中喊道:“所有护卫结阵拒敌,守在营地内侧不可妄动!所有帐中之人莫慌,安心呆在帐中不要出来,以免被自己人误伤!”

    “刘明昌,你立即带人截杀来袭之敌!”

    已经成功制造出混乱的那道黑影,在使劲抛出那团可以爆炸的物事之后,又从怀中摸出了几枚暗青子,朝着已经发现了他行踪的几个护卫投掷过去。

    那几个正欲冲上前来的护卫忽然被敌人丢出的暗器所伤,顿时捂着受伤的部位大叫道:“大家小心,贼人手中有暗青子!”

    已经从马车之中飞身而出的刘明昌,迅速朝受伤的这几个护卫这里赶来,一边飞奔一边高喊:“大家莫慌,用猎弓齐射,逼退此贼!”

    按照大唐军器管制的相关律法,百姓家中不能私藏军弩和杀伤力巨大的重型弓矢,但却可以自备打猎用的普通弓箭,所以周承业便毫不犹豫地给家丁们购置了一批猎弓,日日组织大家进行射箭训练。

    从后面赶来的家丁闻听此言,纷纷从就近的马车内壁上取出猎弓,一起搭箭向还在四处捣乱的贼人齐射过来。

    这个明目张胆进行偷袭的贼人,只是为了制造混乱,试图将营地之中的周二给吸引出来,并没有疯狂到跟数十人拼命的地步,所以一见到护卫们取弓来射时,便急忙向远处逃逸。

    另外一边伏在地上准备袭击周二的那名刺客,此时心中十分纳闷。按照以往的情报分析,这个周二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在遇到突发情况时总会跳出来调动指挥,可是今晚直到现在,营地外围已经闹成一锅粥,却不见营地中龘央有任何人冲出帐篷,更没有人在帐篷里面出声指挥。

    周二不出现,营地中间那么多顶帐篷,如果刺客一个一个搜寻过去,不仅耽误时间,而且会招来留守在车阵内侧的护卫合力攻击。

    遇袭之初最先出声指挥卫队的曾其亮,此时已经隐没在人群之中,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混乱的场面从刘明昌出现之后便停止了下来,几个被暗器所伤的家丁已经撤至车阵内侧接受救治,其余的护卫要么跟随在刘明昌的身侧去追击刺客,要么就守在车阵内侧防止其他的刺客突围到车阵里面来。

    一直埋伏在侧的这名刺客,耳中渐渐不闻同伴远去的声音,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忽然听到一个处于变声期的声音在营地中间靠近自己这一侧响起:“速速派人前去向此地守军报告,请官府的兵丁过来擒贼!”

    “主人保重,小的这就前去!”另外一个成年人的声音响起。

    刺客心中大喜以为找到了周二所在的帐篷,于是从马车轮毂之中滑入营地,以最快的速度向他锁定了目标的那顶帐篷冲了过去。

    靠近帐篷附近时,这名刺客挺起手中短剑,一剑划破帐布,然后狠狠地冲了进去。

    下一刻,就听到帐篷里面传来一声闷哼,刚刚冲进去的这名刺客被人狠狠地踹了出来,大腿上还插着一柄匕首!

    只见张瑝张琇兄弟两个紧跟着这名刺客的身影冲了出来,其中一人手中握着匕首而另外一人则空手握拳。

    这名刺客知道自己中了别人的圈套,也顾不得大腿受伤,急忙朝外逃逸结果却被一道人影拦了下来。

    拦住刺客的人便是曾其亮。方才他见刘明昌出动之后,便立即闪身返回营地之中,溜进了张氏兄弟所住的那顶帐篷。为了引诱潜伏的敌人出手,故意让张氏兄弟一个扮主人,一个扮护卫,而他则趁刺客发动的时候绕到刺客身后断了对方的退路。

    “哼,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曾其亮一句话还未说完便突然暴起,猛地向这名刺客发起了全力一击。

    而紧追在刺客身后的张家兄弟,也是十分配合地同时大喊一句:“贼人纳命来!”

    这个倒霉的刺客刚刚大腿被刺了一匕首,如今又面临着腹背受敌的危险只好发狠冲着曾其亮迎了上来,一只左手却悄然探进了怀里。

    不等这个刺客从怀里掏出独门秘制的曳光炸丸,曾其亮却是抬手丢出一枚燕尾镖正好击中了刺客的左手腕。

    惯于使用暗器的刺客忽然中镖,顿时发出“呀”的一声痛叫,他决然地抬起右手所持短剑,便欲自刎,结果被飞身起踹的张瑝一脚踢中了后心窝,顿时人事不省地一头栽倒在地。

    欺身而来的曾其亮,一脚踩中刺客持剑的右手,然后用手中长剑挑开了刺客头上所蒙的黑布,借着火光便看到了一张口角带血、双眼紧闭的中年男子的脸庞。

    曾其亮似乎认识此人,狠狠地朝对方脸上啐了一口唾沫骂道:“果然是黄城二贼之一,当年我便是吃了你怀中白磷弹的大亏,今日又想故技重施!”

    “嘿嘿,师傅你好厉害啊!三两下就将这恶贼制服在地!”张家兄弟一脸兴奋地拍马屁。

    “你们两个小子,赶紧用绳索将这恶贼捆好了将他的舌头捋直,给他口中塞上布团防止他嚼舌自尽。小心他身上所带的各种小零碎,最好是把他的这套行头从头到脚给扒掉,此贼浑身上下带的都是害人的玩意!”

    曾其亮交待了一番之后,便立即离开,不知道又藏身在了何处。虽然他心中恨极了当年曾经追杀过他的“黄城二雄”,明知道还有一头“熊”引开了刘明昌,但为了防止贼人还有后手,他还是选择藏匿在周承业所在那顶帐篷的附近,而不是去追击另外一名刺客。

    不多时,却听去而复返的刘明昌走进了营地,对营中留守的护卫交待说道:“赶紧找根绳索,将这恶贼捆死了,莫要让他醒过来之后逃走!”

    原来“黄城二雄”之中的另外那头“熊”,一头撞进了定言和定心两位武僧布控的区域,虽然身上机关暗器不少,可遇到这两位猛和尚,那也只有捂着脸挨揍的份儿。

第一五一章 就这点尿水

    张瑝和张崎两兄弟跟在周承岖身边rì久,确实是学“坏”了不少。且不说他们口中时常会冒出一些搞怪莫名的口头禅,比如“我擦”、“我勒个擦”、“我丢他老母”、“骂了隔壁的”、“你妹啊”就说他们整治人的各种手段,都是得自周承业的真传。

    曾其亮只是叮嘱他们留心黄城双雄身上各种害人的机关暗器,可这俩货却是好奇心发作,不仅将两个倒霉的刺客全身扒成了“白条猪”而且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两团酸臭的缠脚布,直接塞进了二雄的口中。

    张家兄弟让人打起几根火把,然后各自手持一根长长的火钳,一样一样地从双雄的衣服中将那些害人的东西给夹了出来。因为火钳大大地延伸了他们的手臂长度,而且又是纯钢打制,所以这俩货就不用担心被什么利器扎破了手指,又或者是被毒物所感染。

    满脸求教神情的张诱,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可以发shè毒针的筒状暗器,转头朝脸上憋着笑的刘明昌问道:“刘师傅,这玩意是干嘛用的?”

    “这是一种可以发shè透骨钉的yīn毒暗器,只要歹人手持针筒的握柄,将喷shè口对准别人,然后揌下发shè机簧,十五步之类就可以将对方shè中。如果毒钉上面喂了剧毒,那么对手的下场就可想而知!”

    刘明昌为了让大家今后都有所提防,干脆将不担负jǐng戒任务的护卫都集中过来,耐心地给大家开起了现场“介绍说明会”。

    张诱听了刘明昌的介绍顿时有些担心地说:“呀!这玩意如此歹毒,刚才被暗青子击中的兄弟们岂不是危险了?”

    “你才想到呀!几个中了招的兄弟已经敷过药了,应该不会有事。这种yīn毒的暗器乃是贼人最后的保命手段,岂会轻易对一般人使用?”

    “那刘师傅你方才怎么没有中招?”张理一脸好奇地问道。

    “滚你个蛋!巴不得我中招是么?”刘明昌没好气地瞪了张理一脸然后说道:“今天也活该这贼倒霉,竟然遇到了曾师兄这个老对手他还没来得及使出这些玩意,就被你们制服了,想起来也真是憋屈呢!”

    “那这个圆咕隆咚的家伙又是什么玩意?”张理小心翼翼地夹起了一枚与鸡蛋大小相似,黑糊糊、沉甸甸的球状物,向刘明昌请教道。

    不等刘明昌回答,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人群外侧的曾其亮淡淡地说道:“这种东西被黄城二贼自称为白磷弹,是用白磷和火药混合制作而成外面包了一层黑sè的硬壳,只要你现在手一抖,将这东西掉在地上,就会发出剧烈的爆炸,还会让人双眼暂时失明。如果不信,你大可以试一试!”

    听了曾其亮的介绍,张理的手一抖好悬差点没有真的将这白磷弹给掉在地上。

    曾经纵横江湖二十年的“黄城双雄”此时被两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少年剥成了光猪,然后又捆成了粽子丢在冰冷的泥地之上,冻的眼泪鼻涕直流看上去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他们挂在脸上的鼻涕那是真被冻的,而泪水却是被憋屈的。

    黄城双雄无限怨恨地瞪着曾其亮和张家兄弟,如果目光真能杀人,只怕此时背对着他们的张理和张诱早就被大卸八块。曾其亮虽然恨极了这两个当年受雇于仇家而万里追杀过自己的帮凶,还是有些看不下去张家兄弟存心替自己出气的做法,于是让人取来几块毛毡,给冻得直哆嗦的二人盖在了身上。

    待到张家兄弟将黄城双雄身上的牛黄狗宝全都研究了一遍之后,曾其亮已经有些不忍心再往下看于是索xìng跑到远处树林子里面找自己两位同门师兄聊天去了。

    此时天sè已亮,再胆大的刺客也不敢现身,所以到是不用再为营地的安全担心。

    曾其亮为什么要离开,因为他知道张家兄弟充其量也就是两只头上才长出一点点犄角的“小恶魔”而宿醉一夜不曾露头的那只“大恶魔”眼看就该醒过来了。

    “大恶魔”在当初青鼠被抓住之后,只说了几句话,就差点没将青鼠活活吓死。这次有人敢于深夜行刺,落在他的手里,哪还能有好下场?

    不出曾其亮所料,一夜呼呼大睡的周承业,此时终于在杨玉瑶那温软香腻的怀抱中悠悠转醒。后半夜一直听着帐外动静的杨玉瑶,见到周承业有了动作,而且还无意识地挺了挺胯下那昂首晨练的小兄弟,顿时心里暗骂一句“小sè鬼!”

    “咦,外面怎么了?一大早就叽叽喳喳的,成仁和成义两个小王八蛋这是成心不想让大爷睡觉呢!”周承业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睑,自言自语地说道。

    “噗!”杨玉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呀,也真是睡得着!后半夜营地里来了两个刺客,被祥叔带人擒下来了,成义和成仁正在带头审问呢!”

    “啥?竟然还真的有刺客!”周承业闻言大惊,一骨碌就从暖和的被窝之中跳了出来,结果却发现裤腰带子挂在昂首挺胸的小弟弟头上,不然宽松的睡裤就得当场掉落下来。

    周承业急忙弯腰将裤子提起来扎好,然后一脸讪笑地冲满脸羞红的杨玉瑶做个鬼脸,披上厚厚的外套就钻出了帐篷。

    “真是个没羞没臊的无耻…………”杨玉瑶嗔骂到这里,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语才能表达心中的意思,琢磨了半天,才最终吐出最后两个字—‘小贼!

    无耻小贼,专偷女儿心的无耻小贼!

    一脸兴奋的无耻小贼跑到“审讯现场,”用没穿鞋子的大白脚丫挑开了盖在黄城双雄身上的毛毡,上下仔细看了看,然后撇着嘴说出一句差点让双雄当场背过气的话来。

    “我勒个擦!就这么一点本钱?也敢来行刺你老子!”说完这话,周承业抬脚就在黄城双雄两人的老脸上蹭了几下。

    附近围观的周府家丁们心里就郁闷了,当刺客跟小弟弟的大小似乎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吧?再说了,黄城双雄两个倒霉蛋被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就算胯下原本有条龙,如今也恐怕被冻的缩成一条虫了吧?

    “我就是你们要寻的正主周承业,你们现在一定恨死我了吧?”周承业直接无视了地上躺着的二人狠狠瞪着自己的眼睛,继续说道:“我这人有时候耐心好的很,有时候又很没有耐心,大早上的,老子起床还没有洗漱,更没有吃早点,所以现在就没有耐心,所以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们仔细听清楚了!”

    “是哪个王八蛋派你们来行刺于我?是谁向你们通风报信说老子在曲江池?你们如果老实交待,老子就留你们两条狗命;如果不老实交待,马山就让你体会一下冬泳的美妙滋味!”

    黄城双雄受了奇耻大辱,此时又怎么会轻易在周二几句恫吓的话语之下交待,他们紧紧逼上了双眼,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表情。

    周承业一脸邪恶地说道:“嘿嘿,估计这俩货还不知道冬泳的意思。成仁、成义,去好好准备准备,咱们等会儿就给他们好好洗个澡!”

    张理和张诱自从周承业过来之后,便一脸期待地看着周二如何对付这两个死活不交待的家伙,如今听说要给黄城双雄“冬泳,”顿时眼前一亮,笑嘻嘻地去准备了。

    不多时,张理和张琇准备完毕。

    刚才还是“大光猪”的黄城双雄此时已经被穿上了衣服,而且每人口中还被灌下了烧酒。他们被平放在一个空空地帐篷之中,此时账中就剩下了周承业、张家兄弟和充满好奇的刘明昌。

    在双雄的身侧,放着一只水桶,还有厚厚一摞原本是用来揩屁股的黄草纸。

    张理小心翼翼地将一张张的黄草纸放进水桶里面浸泡,而张锈则将沾上水的黄草纸轻轻地往双雄的脸上糊。

    双雄嘴巴里面的臭布已经被掏出来了,不过却换上了韧劲十足的牛筋绳,将他们的上下顾死死地分了开来,不至于嚼到舌头。

    周承业则蹲在一旁,将两只手各自搭上双雄的脖颈动脉,随时掌握两人心脏跳动的情形,防止将二人闷死过去。

    随着沾水的黄草纸一层层盖在脸上,黄城双雄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到了后来几乎已经吸不到任何空气,于是浑身一阵僵硬,眼看就要窒息而亡。

    周承业感到双雄快要坚持不住,于是急忙说道:“停!将纸揭开!”

    已经处于濒死状态的双雄,脸上厚厚十数层黄草纸被揭开,终于吸到了空气,于是渐渐缓了过来。

    “再来!”犹如恶魔一般的声音忽然在双雄的耳畔响起,当时就有一个被吓昏死了过去。

    周承业于是让张理给另外一个浑身发抖的家伙松开了牛筋绳,以便于他开口说话。

    “周爷爷、周祖宗、我说,我全说!求求你不要再往我脸上糊纸了!”

    “切,原来也就这么点尿水!还以为要糊上两三遍才会招,一遍都熬不住!”周承业十分不满地抱怨说道。

    一旁观刑的刘明昌,闻听周二此言,脸sè一阵发白,赶紧跑出了帐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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