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无限娇羞
昨日雨中相逢,卫兰便只觉身在梦幻,事后回想,她犹自迷茫,还是晓芳打听了薛向具体的任职地点,告知她后,她的心又蹦蹦跳了起来。
因为德江地委大院,正是她曾经居住的地方,薛向到那处任职,岂不是也会搬进德江地委大院。
当时,卫美人心中的两个小人便开始打架,一个说,他都结婚了,这段孽缘该斩断了,你就算找着他了,又能如何,还不是黯然退场;一个说,管他呢,去偷偷瞧他一眼,不和他说话,又不犯着谁。
就这么纠结着,折磨着,她却接到了卫阿姨让她回德江吃饺子的电话,有了这个电话,她心里的那股劲儿立时就松了,一边自欺欺人地想自己这番回去是陪姑妈的,又不是去见谁的,一边又打开衣柜,上上下下换了四五套衣衫,这才满意。
可真到了地头,她却又踌躇了,钻进卫阿姨的小楼,她竟不敢踏出门一步,既怕又碰上了,又担心碰不上。
一颗芳心就这么纠结得七零八落,中午吃饺子,愣是好几次将饺子送到了鼻子上,惹得卫阿姨连连追问。
饭后,卫美人便心神无属地回了房,昨夜胡思乱想,原本就没如何睡着,午后进食,本就易困,她虽心如鹿撞,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会儿,竟就这般睡了过去,未几,又坠入美梦。
梦里,卫美人自己和他站在油菜田里,盛开的油菜花。绵延千里,蔚然成海,他拉着她风一般的奔跑,忽然,真得就飞了起来,他揽着她的腰肢,飞跃在这花海上空,脚尖点着花朵,御风而行。
待行到一片献花铺成的软地上,他忽然像西方小说里的英俊骑士那般。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伸手掏出一枚如水晶般耀眼的戒指,满怀深情地望着她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泪眼朦胧地痴痴望着他良久,方要伸手接过那枚水晶戒指。嘈嘈切切地响声传进耳来。卫美人醒了过来。
当睁开眼。瞧清身在何方时,卫美人难过得险些要哭,心里又恨恨地骂了那可恶的人儿几遍。陡然听清了外面的响动,这才急慌慌地奔出门来。
可哪知道她方奔出来,便瞧见那梦里的家伙,正站在自己的院门外,那一霎那,她真惶然又入了梦,以为他身后正停了白马香车,来迎接自己。
还是刘洪一声招呼,才又将卫美人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却说,此刻,瞧见薛向冲自己伸手,问好,卫美人又惶急地有些不知所措了。
想想也是,相隔着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十万万人,一别能再逢;蜀中十三行署,薛向偏偏去了她幼时生活的德江,更巧合的是,这会儿为了房子,他和她又绕在了一起。
这巧到极处,让卫美人如何不相信这冥冥中注定地自己与他缘分未尽。
这巧合中的巧合,似奉天命,也正是假天之名,让她有了一丝接近他的勇气。
卫美人终于握住了薛向的手,调动所有的力气,压住紧张,放开发痒的喉咙,开启饱满红唇的嘴唇,颤动舌头,终于发出声音来,“薛书记好!”
“卫部长?薛书记?你们认识?”刘洪满面惊喜,呼出声来。
薛向捏住卫兰的柔荑,道:“我和卫兰同志,在辽东时,就是老同志了,一别两年,想不到今日在这里又撞见了。”
指与指相触,掌与掌相握,卫兰的身子似乎起了火,腾的一下,脸上烧起了红霞,便连精巧的锁骨也似乎染上了胭脂。
瞧见薛向的星眸灿烂,她急忙别过脸去,既不敢看薛向,又不敢说话,好似整个人所有的感官作用都消失了,就剩了一颗心在腔子里,宛若触电一般,噗通噗通,狂跳个不停。
细说来,薛向遭遇卫兰,亦是尴尬万分,毕竟两人有过那么一档子事儿,若是彼此面对过还好,偏偏方发生故事,卫兰便远遁了,中间结着这么个小疙瘩,再见焉能不别扭。
不过,薛老三到底是男人,脸皮天生比女人厚实,这会儿,他虽然尴尬,可好歹镇得住场子。
可哪知道他这边正似模似要地做着场面功夫,那厢的卫美人竟然这么大反应,手心火热不说,看那架势竟有些摇摇欲坠,宛若玉山将摧。
薛老三急得不行,想用撤开手来提醒娇羞无限的卫美人,哪知道,卫美人人似乎入了定,可五根玉葱却勾得极紧,牢牢缠在了薛向手上。
薛老三松了手,这卫美人依然握着,他不能蛮横甩开,又只好慌忙握紧,嘴上边以当年在萧山共事的经历敷衍着,手上却是不停,轻轻绕开空隙,拿小指,在卫美人细腻如脂的掌心勾了勾。
这轻轻擦磨,却如电击,卫美人条件反射一般,立时甩动了臂膀,要将薛向大手甩开。
好在薛老三早有准备,灵巧御力,防止了她玉臂摆出大的幅度,又重重捏了下,示意卫美人注意,这才缓缓松了开来。
薛向手方松开,卫美人果然恢复了清明。
饶是如此,卫美人依旧忘记如何接茬儿,因为他压根儿没听见薛向先前敷衍的话。
本来是双人戏,卫美人罢演,自然就剩了薛老三一个人唱独角戏,这其中辛苦、尴尬,也只有薛向自知。
眼见卫美人傻愣愣地站着,不接腔,薛老三只好转移注意力,朝一边的卫阿姨伸过手去,说道:“卫阿姨,您好,我是薛向,和卫兰以前是同事,现在调任德江行署担任专员助理,先前的事儿,我听说了,纯是误会,万分抱歉,让您受惊了。”
说话儿,薛老三冲卫阿姨深深鞠了一躬。
一边的赵明亮瞧在眼里,心头暗恨,竟出现这等变故,让他一腔辛苦,付诸东流了。
本来嘛,原本薛向无论如何都解释不开的事儿,偏生这卫阿姨的侄女和他是同事,如此一来,两边的关系亲近了,届时,就算有老同志想闹腾,人家事主都不叫委曲了,这哪里还闹得起来嘛。
早在卫兰和薛向对面霎那,卫阿姨就瞧出不对来,待两人握手之际,卫兰那羞答答的娇艳模样,刘洪等鲁汉子瞧不出其中勾当,卫阿姨这过来人可是洞若观火。
原本,卫兰的婚事儿,就是一直压在她的心头的大石,而卫家就剩卫兰这一根独苗了,若不看着卫兰结婚生子,她真是死不瞑目。
可偏生自打卫兰从萧山回来,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性子变得越发冷清了不说,便连身子也一日胜一日的清减。
而这两年,给她介绍的对象,和追求她的年轻人,合起来,两双手都数不过来,可偏生就没一个能让她入眼的,眼见着卫兰就二十七八,生生成了老姑娘,可把卫阿姨给愁怀了。
急得她差点儿以为自家闺女,得了不能外道的毛病,直到此刻,见着卫兰和薛向这无声无息,却又眉目传情的一幕,卫阿姨才彻底放下心来。
有着这番内情,再看薛向,卫阿姨就有了几分丈母娘看女婿的味道。
细细一瞧薛向容貌,老妇人真个是大喜过望,眼前这年轻人,除了头发有些乱,眼镜有些不配脸型,真个是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长得跟画上的人物还英俊,更难得的是,听他方才自承身份,乃是德江行署助理。
德江行署助理是个什么官儿,卫阿姨并不清楚,单看是自家闺女以前的领导,就知道官儿做得不小。
这下子,卫阿姨真是彻底开了怀,心道,难怪给兰丫头介绍了那么多青年,她都瞧不上眼,跟眼前的薛向一比,可不是都成了土鸡瓦犬嘛,兰丫头这挑男人的眼光,硬是要得!
自老伴去后,卫阿姨还从没像今天这般高兴过,瞧见薛向伸手问好,还给自己鞠躬,她真从心里笑出来了,急忙伸手扶住薛向,握着他的手,说道:“原来是兰丫头的领导啊,我说我家兰丫头年纪轻轻就当了大领导,挺让人骄傲,可跟你一比,立时就给比下去喽,薛向啊,你今年没三十岁吧?”
“姑妈!”
卫兰跺着脚,埋怨了一句。
她却丝毫不知道自己这跺脚,扭腰,满面羞红的模样,有多欲盖弥彰,便连一边的刘洪都瞧出不对来,薛老三心头更是苦笑连连,嘴上却不得不如实相告年龄。
“咿呀,才二十四,这也太年轻了吧,不得了,不得了!”
卫阿姨这声惊讶,确实发自肺腑,她是官宦夫人,对官场上的事儿,多多少少知道一些,自然知晓二十四岁的处级干部,有多么耀眼。
而这惊讶,也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薛向竟比自家兰丫头小了四岁,这年岁差的可是不小。
“不过,没关系,这薛向这副打扮,说是三十都有人信,可兰丫头生得水嫩,这模样看着跟还在上学的丫头一般,配薛向倒是不差!”
很快,卫阿姨就掐死了方冒出一点苗头的两人不合适的念头,继而,热情地邀请薛向进门。(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对面
卫阿姨的邀请,薛老三正是求之不得,他倒非是为有机会和卫兰在一起而欢喜,而是因为,先前的苦思无解之局,在卫阿姨的这个邀请下,不败而败了。
试想,他都在卫阿姨家坐了,届时,再传他薛向不尊重老同志,霸占人居所的闲话,谁还会信。
薛向赴约,刘洪自然明了其中意味,他也跟着松了口气,一边婉拒着卫阿姨言不由衷的邀请,一边对薛向道,袁专员那边还有事儿,他得先过去了,稍后,他会派人将房子钥匙送过来,说罢,便告辞离去了。
刘洪去了,赵明亮自不好再赖在门口,思及薛向收拾张彻的狠辣,他也不敢拿大,点头哈腰地冲薛向问好,又再度跟卫阿姨道歉,这才灰头土脸地去了。
进得屋来,薛向才知这排排小楼,非只布局,外饰,独具匠心,跟这座古意园林一脉相承,便是这内里的构造,也极尽精巧。
踏进门来,前行两米余,竟是一座红木拱桥,拱桥下正是潺潺流水,单看颜色澄碧,和先前瘦溪所见,如出一辙,便知此乃从瘦溪引进的活水。
屋内生水,薛向只在他伯父在岭南的那座半山别墅,和港岛的那家平顶山豪宅中见识过。
前二者,一用活水作喷泉,一用活水作脚下地砖的布景,一大气,一奢侈,但都不足尽水之真意。
独独眼下,这红桥碧水。穿堂而过,才酣畅淋漓地诠释了什么叫小桥流水人家。
踏过拱桥,便是一四方的亭子,说是亭子,或许有些勉强,因为没有穹顶,只有四面栏杆,围着一方宽大的青石圆桌,石桌周围,置着数张圆凳。细细朝亭下看。便又瞧见亭外置着一环形沟渠,活水引注而来,渠中十数条锦鲤,正欢快地摇摆游嬉。
瞧见这番阵仗。薛老三心头。就剩了匠心独运。鬼斧神工四字。
的确,有这样的精巧雅舍,也就难怪老领导们不肯搬家了。
思及此处。他又开始遐想,自家的住所该是怎生光景了。
“薛向啊,喝茶,这是兰丫头他姑父存得龙井,你尝尝,尝得喜欢,我给你包二两。”
薛向正打量着屋中布局,卫阿姨一手捧着茶杯,一手端着果盘,步了上来。
薛老三慌忙接过,端着茶杯瞧了瞧,但见茶汤清亮,茶叶碧绿,片片站直,不用清嗅,浓浓的香气,便直入肺腑,便知这的确是绝顶好茶。
他笑着夸赞几句,卫阿姨便喜道:“喜欢就成,我一会儿叫兰丫头给你包,对了,时间不早了,你过门是客,又和兰丫头是老同事,就在这儿吃晚饭吧,我现在就去准备,你慢些喝茶,我叫兰丫头来陪你说话!”
说罢,不待薛向婉拒出口,卫阿姨便欢快地步下亭去,留下薛老三左右为难。
卫阿姨下得亭后,便朝楼上寻去,转了一圈,却没寻着卫兰,最后转回厨房,才发现卫兰正围着围裙,在水龙头下,洗着一网青椒、西红柿。
卫阿姨上前,轻轻戳了戳她脑门儿,“哟,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我家兰丫头也晓得烧火做饭啦,死丫头,耳朵真灵,我刚说留人家吃饭,就让你听去了。”
卫兰耳根一红,嗔道:“卫格格,说什么呢,我这不是烧给你吃的嘛,别分不清好赖人啊!”
卫兰自小跟着卫阿姨长大,两人不是母女,胜似母女,而卫阿姨又是个四海的性子,泼辣直率,小时候,卫兰调皮,直呼她名字卫格格,她也丝毫不以为忤,后来叫着叫着,就叫顺了,二三十年下来,除了人前,卫兰呼她姑妈,娘俩儿独处的时候,她皆以“卫格格”呼之。
卫阿姨摘过橱柜钉子上挂着的另一条翠花围裙,边在腰间缠了,边道:“还撒谎,我卫格格过的桥比你走得路都多,方才怎么回事儿,你以为我没瞧见,瞧瞧你这丫头,眼睛媚得快溢出水来,弄得人薛向都有些怕了,左右替你遮掩。我说丫头,这样可不成,男人都是偷腥的猫儿,让他闻腥可以,不到最后,千万不能让他尝味儿,必须吊着他。你没见以前我给你介绍的对象,你越不睬他,人家越哭着喊着往上扑,这就是男人的另一个臭毛病——贱皮子!”
“什么!薛向替我遮掩,他瞧出来了?完了,完了,可,我,我没有你说的媚什么嘛……”
卫美人忽然捂住脸,呜呜个不停,她真是又羞又恼,原本薛向拿手指刮她掌心时,她便一半甜蜜,一半怀疑,甜蜜的是因为这亲昵的动作,怀疑的是薛向是否觉察出自己的异样情思。
原本,她见薛向面色始终正常,便以为他未觉出,自己遮掩得高明,可这会儿卫阿姨说她都觉出不对了,素来精明心细的薛向,焉能不知。
一想到让薛向知道自己那啥他,卫美人真是心如乱麻,又羞又恼。
“行了,这有什么呀,我瞧他对你也有意思,男俊女俏,两情相悦,谁也不碍着,你羞什么羞!”
卫阿姨依旧以一副过来人的心态,指点着卫美人。
卫美人几次想出口说,薛向已然婚配,可话到嘴边,她又发现这话是如此难以出口,一方面,她自己不知不觉中,总在回避这个事实;另一方面,难得见卫阿姨如此开怀,她实在不愿用残酷的事实,破坏她的心情。
见卫美人痴楞,卫阿姨又戳了她额头一下,“行了,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了,去陪薛向说会儿话,要不让人枯坐,岂是待客的道理。”
单独面对薛向,对卫美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她是又羞又怯又怕又想,偏生脚下却迈不开。
卫阿姨瞧见她这副德性,仿佛瞧见三十年前的自己头一回见宋思明,噗嗤一下,竟乐出声来。
卫美人知道卫阿姨在笑什么,臊得不行,狠很剜她一眼,一跺脚,逃出门去。
这一逃出来,正好瞧见站在亭上捧茗观鱼的薛向,薛向也听见那边的动静儿,便抬眼看了过来。
两人这番对望,卫美人却不好逃开,索性鼓了鼓勇气,小步行了过来。
见卫美人上得亭来,薛向指着脚下正绕着水中紫兰游戏的几尾锦鲤,赞道:“设计这小楼的工匠,真是天才,回廊小院流泉水,锦鲤环亭戏兰花,我原以为,只有在屋外才能得见这种野趣,可竟有手段将这恬淡,搬进家来,真是神乎其技。”
听见薛老三淡淡然然地冒酸气,卫兰心中的紧张消退不少,又想起在萧山,她帮着薛向落实了王刚,楚朝晖职务时,薛向在一处农庄宴请她的情景,当时,也是她们两人对坐者,对着满天繁星,彤彤烛火,左手清风,右手稻浪,谈着唐诗的古意,宋词的淡雅,真个是无限温馨。
见卫兰只是静静看着自己不答话,薛向心中赧然,脸上发烫,赶紧转移话题道:“我听刘洪称你卫处长,你在组织部哪个处工作?”
卫兰拂拂耳边的头发,说道:“早先在组织部三处,现在调到组织部研究室了。”
“研究室?”薛向皱了皱眉头。
卫兰知他所想,笑笑,道:“我姑父宋思明是蜀中省委副书记,一年前,心脏病发,在办公室去世了。”
卫兰说的隐晦,但官场上的事儿,这样回答,已经很直白了。
薛向安慰道:“研究室也好,挺清闲,能歇歇喘口气,未必不是好事。”
若是别人这般说,卫兰一定以为是讥讽,可薛向如是说,她倒有欢喜,哪怕他给出只一点点关心,她也倍觉温暖。
不想多提伤感的事,卫兰问薛向道:“对了,你怎么到德江了,从辽东过来的?专员助理?这是个正处级吧,我记得两年前,在萧山就是正处级了,怎么如今还没提起来!”
卫兰确实好奇,薛向在萧山立下那么大的功劳,连她这区区副处级组织部长,就因此,一跃升为副省级山城市组织部副部长,尔后又平调成了蜀中省委组织部干部三处处长,虽然只是半级的提升,权柄却比副厅级还大,后来虽然因为自家姑父亡故,仕途受了冷风,但至少证明了萧山的那笔功勋的确是强力仕途推进器。
而最大功者薛向,现在却还是正处级,实在不能不叫人惊奇。
薛向笑道:“我八二年上半年就离开萧山了,后来在明珠担任了市委督查室主任……”
薛向又略略将他在明珠的遭遇,说了一些,最后笑道:“真有二十四岁的副厅级行署专员,站在你面前,你不会觉得不正常么,升得慢些,对我,也未必是好事!”
薛向这句话,的确是肺腑之言,他现在早不是曾经那渴望不停升官的跳脱性子。
他早已经认识到,官升得太快未必是好事,一者,枪打出头鸟;二者,根基不牢,地动山摇。
他现在升不动,可不就是因为在萧山升得太快,想他从常委副县长,到正处级县委副书记,只用了短短一年,如今正处级虽然转了三任,却不到两年。
如此急速,若是再升,那就不是升官,而是在给别人竖靶子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生活啊生活
卫兰抿嘴笑道:“能这样想,你倒是比以前更像官儿了!”
说完,她心中惴惴,自觉冒失了,毕竟这话有些太亲近了。
要说卫兰如此遐思,敏感,也是她很怕破坏现在的这种气氛,因为她很珍惜,和他静静对面而坐的机会。
薛向倒没觉出异样,问道:“我以前什么模样,听你的意思,我以前在萧山做官,做得可不怎么合格哟。”
“合不合格,萧山的群众最有发言权,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卫兰睫毛轻颤,星眸灿动,盯着薛向说:“我可没见过敢打公安局长耳光、能以身堵堤的副县长,更没见过敢当众抽纪检干部的副书记!”
薛向老脸一红,咳嗽几声,为遮掩尴尬,掏出枝烟叼住,方打着火,忽又摇灭。
卫兰莞尔,“抽吧,这儿通风,不碍的。”
薛向也不假客气,便点燃了烟柱,深深吸了一口,扭头吐出个既圆且浓的烟圈。
卫兰盯那飘飞,渐薄,继而化作袅袅的烟圈,怔怔出神,不知怎的,这时她的心很宁,她的思想也很安静,静得她似乎能听清亭下锦鲤吐出水泡的声音。
瞅见卫兰出神,薛向也不好出言提醒,只好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嗫。
就在两人相顾无言之际,咚咚两声,院外的大门被敲响了。
薛向猜到定是送钥匙的人来,果然。出门一看,门外站着的正是去而复返的赵明亮。
“薛助理,三十九号楼,这是钥匙,对了,三十九楼就在这间楼的对面,背抵着背,另外,办公室还有任务,您若是能自己去。我就先去忙啦!”
赵明亮一双颇有特色的小眼睛。从始至终,就没凝在薛向脸上,他虽不想当面得罪薛向,却也实在不想跟薛向套近乎。
薛向接过钥匙。道了声谢。便放他去了。
“卫处长。既然房子到了,我想先去看看房子,我看我就不在这儿打扰卫阿姨了。”
薛向也不适应这种尴尬。就势便出言告辞了。
卫兰原想留他,转念一想,自己一片痴心,终是泡影,况且,人家本就不想靠近自己,自己又何苦作践自己,当下,便强忍着凄然,道:“那你去忙吧!”
薛向不敢看她眼睛,转身步了出去。
卫兰方回客厅,正见卫阿姨在阳台上,垫了脚取腊货,她压着心中酸楚,笑道:“卫格格,你别忙活啦,人家有急事儿,先去忙了,这晚饭就咱娘俩儿吃,用不着折腾啦!”
噗通一声,一只老红的腊猪腿,从挂钩上掉了下来,卫阿姨竟看也不看,便急冲冲地奔了过来,到得近前,戳着卫兰的额头,急叱道:“就你脸嫩,你不就不会留一留啊,我可告诉你,这种金龟婿不抓紧了,回头可没你份儿了。”
“已经就没我份儿了。”卫兰心中嘀咕一句,掰住卫阿姨肩膀,劝道:“卫格格,您这变得也忒快了吧,先前,你还说女人得矜持些,得吊着等人扑上来,怎么一会儿功夫,您就变了腔调,您这也太实用主义了吧。”
卫阿姨忽地瞪眼,“实用有什么不好,指望你这脸嫩,能做成甚事!”
埋怨罢,卫阿姨又唠叨着让卫兰去打听薛向住哪儿了,让她待会儿把煲好的鸡汤送过去。
卫兰听得哭笑不得,便连心中的酸楚都冲得淡了,方欲转身上楼,猛又想起,若自己不在此间,自家姑妈又得折腾出风浪,没得让那人小瞧,她便打定主意,明天就带姑妈回锦官市。
折回房间,卫兰将柔软的身在床上摊了,弯弯的月牙从稀疏的梧桐枝头升了起来,淡淡的月华,洒在她那清雅秀美的脸上,徐徐的晚风,震得几株横斜的疏桐,伸进窗来,不知不觉间,她两撇秀气的睫毛中间,竟滚出两粒晶莹的泪珠儿。
卫美人的悲伤,方要逆流成河,忽然,脸上光线陡然一亮,似乎那幽月,转瞬化作骄阳。
待睁开眼来,瞧清光线何来,卫美人急急坐起身来,扭头朝窗外看了看,果然是对面的房子亮了,她急急下床,慌忙拉拢窗帘,留出一溜缝隙,这才弯腰撅臀,瞪大眼睛,朝窗外看,不负所望,未几,薛老三的身影便出现在视线里。
原来,这两座楼隔得极近,三十九楼坐南朝北,二十九楼坐北朝南,如此一来,两座楼的正屋便是背倚着背的造型,当然,再愚蠢的设计师,也不会,真让两座楼里的卧室抵着卧室,窗子接着窗子,两边人干啥,都在人目光底下。
是以,两座楼虽是相邻,但也相隔。在它们中间,有一条近四米宽的石子路,道路两边,辟出一块十来平大小的绿地,遍植树木,如此一来,既有间距,又有疏影横斜作折腾,这样的格局便正常了。
奈何三十九楼和二十九楼,皆在整排楼层的边端,不知是不是负责绿化的同志,为了图方便,树木到此也便稀薄了。
以致,此刻,薛老三家的灯火一开,险些没照亮卫美人的香闺,而此刻,卫美人隔窗而忘,透过薄薄的树枝,薛老三的身影更是清晰极了。
对面那修长的影子,正在宽敞的厨房寻摸,一会儿翻翻柜子,一会儿捣腾捣腾米缸,折腾许久,竟叫这家伙找出半筒挂面,数根葱,两颗算,仨鸡蛋,还有一瓶就剩个底子的食油。
瞅见薛老三对着这点食材,耸眉塌眼的模样,卫兰捂着嘴巴,眼睛弯成了月牙。
又见他,生火,涮锅,烧水,切葱,剥蒜,熟练的动作,看得卫兰目晃神驰,不禁想若是自己和他一起准备晚餐,该是怎样的温馨。
想着想着,她心头又酸涩起来,正要掉泪,忽见对面变故陡生。
原来,薛向正在往烧开的锅里,下着面条,放在贴了瓷砖案上的一枚鸡蛋,不知怎的,忽然晃晃悠悠滑到了边缘,刺溜一下,掉下地来。
正下着面条的薛老三,瞅见眼前光景,狠很一拍案板,气冲冲吐出个字来。
虽然隔得远,听不见声音,但卫美人能清晰从他口型辨出那个字,正是著名的国骂。
噗嗤一声,卫美人乐出声来,是呵,薛老三给她的印象一直是胸有成竹,万世不难,陡然见他如此富有生活气息,和孩子气的画面,真是分外可乐。
卫美人刚笑出声来,忽地瞅见薛向突然朝这边看来,精亮的眼睛宛若电光,慌得她急忙扯上窗帘,继而一个虎扑,扑上床来,似在避着炮弹一般。
上得床来,她犹自紧张,又赶紧拿枕头压了脑袋,不住拍打着胸口,这才舒了一口气。
其实,薛向早就发现了卫兰的窥探,他国术大成,早已到达金风未动蝉先觉的境界。
先前,他没看过来,也是不好意思,这会儿,卫兰这边动静儿陡增,他生出了好奇,才瞧过来,哪知道卫美人不胜惶恐,霎那,害羞遁逃。
薛老三顾不得多想,因为身后的鸡蛋挂面,已经沸腾得开始顶锅了。
他慌忙关了火,连汤带面,一道盛进了一只大海碗里,尔后,便将切得细碎的葱花,和片成蝉翼的蒜瓣,以及那最后一勺豆油,一起倒进了碗里,用筷子一拌,便大口大口吞咽了起来。
他中饭本就没吃,这会儿自然饿得厉害,方吃了几口,他忽然想起什么一般,便端了碗,回了客厅,寻到了一方编织袋,立时喜笑颜开。
原来,这编织袋里,装的正是他昨日在火车上买得那五十个咸鸭蛋。
有了这五十个咸蛋,配着这碗面,薛老三这才混了个肚儿圆。
吃饱喝足,他便燃一支烟,边抽边在这座二层小楼,转了起来。
他这间小楼,和卫阿姨家的整体格局如出一辙,可内里布置却天差地远。
他这座小楼没有拱桥流水不说,便是一点奇思妙想的设计也无,就是一座简简单单的二层小楼。
除了家具,家电,一应俱全,再找不到什么可取之处,这点让薛向很不满意。
细细一想,他便也释然了,本来嘛,引水入屋的工程本就不小,再加上那些独具匠心的设计,成本一定激增。
而那种住房显然也只可能安排给具有巨大影响力的老干部居住,又怎么可能座座楼宇都如此耗费呢。
草草转了转,无甚新意,薛老三便又转回房间,在衣柜里,翻出一套未开封的床单,被罩,枕套,便将床上用品换了。
按说,时下正值盛夏,睡得厚实,常人受不了。
可薛老三哪里是常人,简直就是人体空调,酷暑寒冬,于他而言无甚区别。
再说,这会儿了,他就是想清凉,又哪里去寻席子,将就将就能睡就成。
说来,他也是邋遢懒散性子,这会儿苏美人,小妮子,烦人精都不在,他又把平生奉为圭臬的“洗脚不如洗被窝”的懒人生活指南给搬了出来。
当下,薛老三甩脱了鞋,三把两把褪掉衣服,留下条底裤,便要去开窗,转念一想,便先去熄了灯,这才步到窗前,将窗帘,窗子尽数打开。
折腾完这些后,才倒在床上躺了,哪知道他倒下之际,不辨东西,顺手打在了床头柜的电话上,险些将电话打落。(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小兄妹
月华初上,正是晚饭时分,薛老三在烹制鸡蛋挂面的时候,京城的薛家大院也进入了一天最热闹的时候。
从各自学校归来的苏美人,小晚,小意,小家伙团团围坐在餐桌前,享用着丰盛的晚餐。
原本,薛原也是这家中一员,奈何这家伙过惯了刺激日子,在家中反似坐牢,可他又害怕薛向,担心这位三哥什么回来,没见着自己,又来寻自己麻烦。
索性,他就找了个借口,住校去了,如此一来,薛向便是回来,寻不着他,也是正常。
今晚的晚餐,照例很丰盛,虽然都是家常菜,可架不住大厨有来头,乃是宫廷御厨的传人,寻常的白菜,豆腐到他手中便能化作人间美味。
是以,每到一日最隆重的晚餐,大伙儿的情绪格外高涨。
这不,直径一米左右的圆桌中央,置了六道家常菜,莴苣肉片,飘香豆腐,水煮白菜,麻辣虾,肉末鸡蛋,糖醋鲤鱼,样样用料简单,可样样色香味俱全,甫一上桌,浓浓的香气便勾得人食指大动。
饶是这家常便饭,三小吃过多次,仍旧一筷赶似一筷,吃得香甜。
人多本就抢食,小家伙在明珠养小了的胃口,回家没待几天,陡然大增,尤其是和小意在一块儿,更是格外来劲儿,你追我赶,抢菜之际,更少不得瞪眼扬眉,恨不能到小意碗里去抢。
三小大快朵颐,一边的苏美人。像是没什么好胃口,草草吃完小半碗,便丢了碗。
见大嫂情绪不对,小意也不敢造次,狠很瞪小家伙一眼,拼命往嘴里扒饭,未几,便将饭吃尽,谁成想小家伙愣是抢在他前面丢了碗,末了。还得意洋洋将吃空了的碗倒过来。在小意面前晃动。
小意冷哼一声,懒得理她,扯着变声期的公鸭嗓子,说了句不知道说给谁听的“我去写作业了”。便进了房间。
小意去了。小家伙没了闹腾的对象。便又溜回厨房,用小白的大花碗,给它弄了满满一大碗红烧肉来。
接着。便挨着苏美人看了会儿电视,无聊之余,小家伙忽然起身,蹑手蹑脚步到小意门边,歪了小脑袋,贴在门边听了会儿,未几,便颠颠儿跑到苏美人身侧,趴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正歪在沙发上,无聊看着电视的苏美人,蹭得立起身来,行到小意门边,将门敲响,“小意,开下门!”
但听屋里一阵骚动后,房门这才打了开来,一手拿着铅笔,一手持了作业本的小意满脸无辜地问:“大嫂,有什么事么?”
苏美人朝屋里望了望,整洁的床铺,干净的书桌,却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回过头朝小家伙看来。
小家伙嘻嘻一笑,也不说话,从小意身边蹭得溜了进去,到得书柜前,踩着板凳就站了上去,未几,便在书架的第三层,抠出个夹缝来,接着,便见她探手掏出个小型录音机来,咔嚓一按,立时便有电吉他声传来,未几,粤语唱腔的摇滚乐,在屋中飘荡开来。
早在小家伙窜进来时,小意就知道不好,他和小家伙打了这些年谍战,太了解自家这个妹妹的本领了,不管他把东西藏在何处,这小人儿一准能查获,他有时甚至在想,这小丫头是不是会读心术呢。
此刻,见小家伙找出了他好容易从薛原处淘换来的宝贝,他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狠很瞪了小间谍一眼,人家压根儿不在乎,还得意洋洋道:“大嫂,这下,我学英语的好帮手可有了撒!”
苏美人顾不得小家伙,接过录音机,按停,便冲小意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一边说他再过几个月就要上高中了,不注意预习功课,会如何如何,一边又跟他深入浅出地跟他分析港台音乐的利弊。
总之,苏美人不愧是当老师的,再加上自幼留学欧美,虽不会像此刻大多数教师一般,将港台音乐、影像视作洪水猛兽,但她的确对此刻港台那种宣扬颓废、绝望风气的摇滚乐,没什么好感。
一般说,幼弟本就畏惧长嫂,再加上,苏美人又是个当老师的,且是共和国顶级学府的副教授,这熠熠生辉的光环加在苏美人头顶上,小意真是半点反抗的勇气也无。
此刻,苏美人说一句,他点一下头,待苏美人说完,他脖子都酸了,最后,他又诚恳地作了检讨和保证,这才被放归自由。
苏美人去后,小家伙却没跟着去,反借势溜进来,得意地在小意床上倒了,拿起床头的一本机器猫的漫画翻了起来。
小意一把摘过她手中的漫画,有气无力地道:“四姐,我都这样了,你还想咋样啊?”
小意是真拿小烦人精没辙了,从小到大,就没斗赢过她,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和小烦人精是不是一个妈生的,要不她咋这么精明,自己这么呆,且这世上有对自己哥哥比阶级敌人还凶残的妹妹么?
小家伙坐起身来,比出一根食指,慢条斯理地摇晃着,“三哥哥,可不是我想做间谍,谁叫你爱吃独食的,只要你以后有好玩儿的,先紧着你妹妹,我保证以后再不揭穿你了,另外,三哥,我说你也太落伍了吧,一个录音机而已,也值得这么宝贝。”
小意早知道小家伙是有名的土豪外加真人版机器猫,见她炫富,赶紧道:“四姐,我这不是没见识嘛,听说您连私人飞机,直升机都坐过,不瞒您说,我还没见过真飞机是啥样,不过,飞机是一回事儿,录音机是一回事儿,我可不信你还有比录音机,更好的听歌设备。”
小家伙知道小意是在激她,不过,她小人儿还就吃这一套,本来嘛,她谨遵薛向教训,从不带自己的那堆宝贝去学校炫耀,如此一来,倒弄得她空拥宝山,而不得不锦衣夜行了,这让正在具有强烈表演**年龄的她,如何不难受。
本来嘛,她是不喜欢让小意去瞧她那些宝贝的,她可知道这个三哥什么脾性,瞧中好的了,总得死缠烂打,屡败屡战。
可谁叫她近来,好玩意儿越收集越多,尤其是小妮子每次来看她,总会给她捎一件特别的礼物,日积月累下来,她的好玩意儿可真不少。
而小孩子的玩具,除了玩儿以外,更大的功能只怕还是显摆,尤其是在小伙伴面前拿出一件谁都没有的玩具,收获艳羡和惊奇的目光,那种愉悦感,可比玩玩具本身强烈多了。
奈何,小家伙的宝贝都太超前,她听大哥嘱咐,又不敢拿出去,自己一个儿玩儿,有没意思,这才把主意打到小意头上。
三哥再讨厌,总不也是玩伴不是!
正是有这个念想,小家伙才招惹上小意,这会儿,见他上钩,她得意一笑,跳下床来,引着小意,朝自己房间去了。
要说,薛向对三小极好,这种好,非是单指物质,而是在引导,教育上,也多采用宽严相济的原则,更难得的是,他思想开明,尤其尊重三小的**。
所以,自小家伙也懂事后,三小的房间,他从不乱进,而三小各自房间的卫生,又是各自负责清理,所以,三小的房间,相对来说,都是个人的私密空间,是以,小意这也是自小家伙懂事后,第一次踏进她的房间。
可他一进门,就被震了,小家伙这房间,哪里还是房间,分明就是童话世界嘛!
脱了鞋,一脚就踩在喧软的白色地毯上,因为天热,她房间里架了干冰吹风机,竟然吹得是凉风,因为天热,她的小床早弄走了,竟在屋里用裹着彩藤的钢绳,架了个吊床般的大号紫竹摇篮,摇篮周围,摆着七个形态可爱的小矮人;除此外,像什么米老鼠,唐老鸭,机器猫之类的等比例模型更是随处可见,小家伙跳进门来,拉上窗子,一按壁灯,正中的水晶吊灯竟然转起了七彩,将本就梦幻般的屋子,照成了水晶宫。
小人儿又从一边的软柜里,脱出一大堆东西,一会儿穿着七彩铠甲,化作美少女战士,一会儿拿出一把闪着蓝光的激光剑,吆喝着要拯救世界。
很是折腾了会儿,她这才想起带小意所谓何来,赶紧又回到窗前的小课桌边,解开一个合抱大小拱形物件上的纱巾,一台去年方问世的,紫色的索尼cd机,便露出了真容。
接着,小家伙熟练地打开cd机,放进一张唱片,一按开关,熟悉的哪吒脑海的主题曲便传了出来。
小意自打进门,就没回过神儿来,待亲见这超越这一件件超越他贫乏理解力的玩意儿,他简直要疯掉了。
直到小家伙关了音乐,给他开了罐可乐,小意这才回过神来。
方醒过来,小意就冷了脸,重重将可乐在桌上一顿,哼道:“大哥偏心,怎么什么好东西都给你,我,我……”
这句话还真是小意的肺腑之言,见了小家伙这如梦似幻的房间,他才知道自以为的牛叉,实在不过是傻叉。(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傲娇妻
小家伙嘻嘻一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哈哈,大家伙本来就最喜欢我,谁叫我既听话,又懂事,还可爱呢,不过嘛,三哥你这回可猜错了,这些东西可不是大家伙给我买的,都是,都是……”
小人儿忽然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本来嘛,万一笨三哥说走了嘴,大嫂可要不高兴的。
一想起大嫂,小家伙这才记起大家伙悄悄溜走,已经两天,两天都没给家里电话了呢。
又想起大嫂今晚没怎么吃饭,担心她为这事儿着急,当下,小家伙就顾不得显摆宝贝了,很大方地招呼小意一句,除了这七个小矮人,他喜欢什么,都可以拿走,不过嘛,限挑三样儿,当然,只算是借给他玩儿的,若是哪天惹她不高兴了,她就得要回来。
小意早被这一出出的新鲜玩意儿惊掉了下巴,这会儿,小家伙说什么,他也只剩了傻傻点头,便连小家伙何时溜出门去,都不曾知晓。
却说,小家伙溜回堂间,见苏美人还俏着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人儿一个呜呜喊着,双臂张开,一个俯冲,冲到沙发的靠背上,翻了个筋斗,稳稳落在了沙发上。
惊人的出场,立时吸引了苏美人的注意力,她伸手揉揉小家伙的短发,“都要上初中了,还闹!”
说起来,爱屋及乌,苏老师也是极喜欢这个古灵精怪,却又懂礼貌。好家教的小人儿。
小家伙嘻嘻摇着小脑袋,摆脱她的玉手,趴在她耳边道:“大嫂,你是不是想大家伙啦?”
苏美人俏脸一红,复又蹙起画眉,“小丫头,整天心事重重地,又胡猜瞎想什么呢。”
小家伙道:“我知道,大家伙不带你去,你生气了。其实。我也挺生气的,他竟然敢不带我去,不过嘛,我猜他不带咱们去。一是因为你太漂亮。二是我太可爱。又给他惹麻烦,就像去年去明珠一样。”
苏美人噗嗤一下乐了,伸手捏捏小家伙粉嘟嘟的小脸蛋。“你呀,天天调皮捣蛋,哪儿可爱了。”
嘴上如是说,苏美人心中到底舒坦了不少,她的确生薛老三的气,她生气也非是因为薛老三不让她跟着去,而是因为,她敏锐地感觉到薛老三对她始终有一层薄薄的隔膜,虽然这种隔膜说不清,但就是存在。有时候,她甚至能感觉到薛老三对自己的客气,这种感觉,让她心情糟透了。
前几天,她故意缠着要去,无非是想薛老三哄哄她,可哪知道薛老三除了婉拒,还是婉拒,更过分的是,这家伙竟半夜三更偷偷溜走。
当时,醒来不见了薛老三,苏美人可是抱着枕头哭了半夜,可哭完又瞅见薛向的东西全没带,连他最喜爱的虎皮钱夹子都落家里了。
这下,苏美人来不及伤心了,又开始担心薛老三这一路上怎么过活。
好容易撑过了两天,却丝毫不见薛向电话回来,这下,担心未去,又开始想薛向是不是真生气了,本来嘛,没有钱,一个人从京城到蜀中几千里路,都不知道怎么过呢。
初始委曲,尔后伤心,复又担心,如此多的负面情绪交织一起,苏美人心情能好才怪呢,也就此刻听小烦人精编出个薛向不带她去蜀中的理由,她心中才稍稍好受了些,又一想,薛向连他最宠溺的小妹都没带去,怕是真不方便了,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一想到不方便,她又想薛向会不会是为了和那个女人双宿双飞,故意制造的独身空间啊。
小女人本就多愁善感,更兼苏美人情商极高,发散能力惊人,想着想着,一会儿又浑身不舒坦起来。
小家伙虽不知道自家大嫂又开始往最坏处想了,倒是极善解人意,当下便道:“大嫂,要不,我去给大家伙打个电话?”
霎那,苏美人眼睛亮了,“你有他电话?”
小家伙得意地晃晃肉乎乎的拳头,神秘兮兮地道:“我找大伯要阿,你不知道,大伯在岭南有个房间,里面装了好多好多机器,好多好多人,想和谁说话,就能和谁说话,好神奇呢!”
“这也不会太麻烦了吧,万一大伯不高兴呢。”
苏美人说得慢条斯理,心中已然大是意动,她也知道薛安远真要找薛向,万不用如此麻烦。
“才不会呢,大伯喜欢我给他打电话,可平时没事儿说,我都不好打了,这下正好呢!”
说话儿,小家伙一个倒立下翻,又从沙发背上翻了下去,颠颠儿朝电话奔去。
不曾想,她方行到桌边,电话先跳了起来,接过一听,小家伙欢喜地叫出声来,未几,又气鼓鼓道:“好哇,大家伙,你还知道给家里打电话阿,敢偷偷他溜走,再回来,看还有没有人跟你玩儿!”
电话正是薛向打来的,他来德江,一番波折,也确实忙得忘了,倒不会小气到跟自家俏媳妇儿置气。
说起来,薛向今次赴蜀,不带小丫头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她猛然发现小家伙读了六年书,换了数个地方,若是他调到哪儿,小人儿跟到哪儿,如此频繁的调换薛向,对小孩子的交友,学习,成长可是大大不利,索性,他就留小家伙在京了。
好在小家伙年岁渐长,对薛向的依赖大不如以前,也就缠了会儿,逼下无数不平等条约后,便同意在京念书了。
如今,看她这快活模样,薛向便知小混世魔王在家过得极快活,心头也大定。
却说,小家伙一句喝出,苏美人陡然来了精神,饱满的翘臀在沙发上一弹,人便站了起来,未几,又想到了什么,赶紧坐了下来,虽依旧板着个脸,耳朵却隐隐朝这边偏了过来。
小家伙瞅在眼里,心中好笑,电话那边的薛向方说了春节回来,给她带麻辣鸡补偿她,便听她道:“好吧,不过,一只不够,得两只我才不生气,什么,你说大嫂阿,大嫂在,在……”
小家伙正想说苏美人在一侧看电视,却陡见苏美人急急朝她摆手,她话头一转,接道:“大嫂在生气,她不想和你说话。”
电话那头的薛老三,就知道是这种结果,他清楚自家俏媳妇儿是既傲娇又死要面子的脾性,若是这会儿,是她接的电话,也许还能搭上腔,可要是让苏美人在小家伙面前,乖乖来接电话,那可是千难万难,苏教授可是出了名的“头可断,发型不可乱”。
薛向正苦笑摇头,那边的小家伙竟又说话了,“什么?你肚子疼?饿得?哎呀呀,好可怜阿,两天都没吃饭了,这,这怎么好呀……”
小人儿蹙眉,翘嘴,一会儿乌漆漆的大眼睛,竟有了湿意,一边的苏美人再顾不得矜持,蹭得窜过来,接了电话,解开缠好的线圈,将电话愣是拖进了房间,砰的关死了房门。
她方去,一边的小家伙跟偷着鸡的小狐狸一般,格格笑着,冲回了房间,未几,又听见她和小意吵了起来。
却说,苏美人捧着电话在床头坐了,却不知如何开口,而那边的薛老三也没有声音,许久,只有彼此淡淡的呼吸传出,让人知道电话还保持着联通状态。
如此寂静的时间,虽然不长,可这种安静,在通话时,特别敏感,也让人倍觉漫长,似乎双方都体味到这种不自在了,竟齐齐说出话来。
“还生气呢?”
“还饿不饿?”
难得跟薛老三有如此心有灵犀,苏美人心情猛地好了起来,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一喜一怒,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让薛向掌握。
她正欲开口,又听那边的薛向道:“别听小丫头瞎说,我吃过了,一碗鸡蛋面,一堆咸鸭蛋。”
“没带钱,路上怎么走的?”
“你太小看你家男人了,漫说蜀中,就是藏边,我空着手也尽可去的。”
“是呵,就属你本事大,抛妻弃家的手段,天下第一。”
“说嘛呢,说这些可没意思啦!”
“是呢,跟我说话当然没意思啦,我多招人讨厌啊,找了个老公,一年上头聚不上几天,好容易放假了,想多聚聚,上赶着人家,还被人嫌弃,我多没意思啊……”
说着,说着,苏美人悲从中来,竟语带哽咽。
薛老三生平最怕的,大概就是家里女人哭了,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苏美人这一发作,他真觉自己罪大恶极了,想想也是,结婚已有两载,相聚不到俩月,如此长久别离,对人家确实不公平,一念及此,薛老三便使出浑身解数,温言软语地哄她。
一会儿说,今年春节,一定早些回家,多多陪她;一会儿又承诺,明年让她来德江过暑假,跟着又说了自己在这边的困难,希望谅解。
听她软语温存,苏美人的心气儿立时又顺了过来,待听到薛向最后说,明年一定抽时间陪她去旅游,苏美人险些没高兴得欢呼出声。
说起来,她虽成婚,已作人妇,其实不过是个刚坠入爱河的小姑娘,喜怒极是无常,心情时刻为牵挂之人的一言一行而变换。(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造反的心思
“哼,那么远的事儿,谁知道你会不会又变动,说得比唱得好听。”苏美人心中那口气早消了,嘴上却依旧吊着。
相处有日,薛向早知道她是什么脾性,一听话缝儿,便知有门,涎脸道:“你又不曾听我唱过歌儿,怎知道我唱歌没说话好听,苏教授可有些强词夺理哟,怎么着,尊敬的苏小姐,要不要我为你高歌一曲。”
噗嗤一下,苏美人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来,再去捂嘴已然来不及,嗔怪道:“少转移话题,薛老三,你这会儿跟谁在一块儿呢?”她始终记着那个担心。
薛老三脑子极灵,立时就知道她意所何指,赶紧道:“看你说的,我能和谁在一块儿,初来乍到,连人都认不清,再说,这都什么钟点儿了,我能去哪儿,一人在家睡觉呗。”
苏美人哼道:“薛老三,我跟你讲,这回我就原谅你了,再有下回,你看我,我……”
苏美人挺想学她办公室的梅老师跟他老公吵架时那般,也来一句“我抱着孩子投河去”,可这才发现自己竟没资格说这句话,霎那间,她觉得当务之急,该是要个孩子了,要不然薛老三变了心,拿什么拴住他。
接着,苏教授的思维又开始无限发散起来,似乎看见自个儿抱着孩子,指挥薛老三,忙活这,忙活那,彻底将亲爱郎君奴役的美妙画面来,便连自己何时挂的电话。也是未觉。
薛老三挂了电话,心中的块垒又消了一块,月儿幽幽,林风徐徐,他睡意全无,因为了完私情,还有公事。
他可知道自己如今在德江的局面,很是不好,不,简直就糟透了。
想他历任靠山屯。京大。萧山,明珠,虽然都和领导起了龃龉,最后闹了个不好看。
可即便是遇敌。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屁股还未落稳。便严重得罪了顶头上司,遭遇了人家的严重关切,和数次打击。
他很清楚。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这点,他才明珠就把握的很好。
但眼下在德江的悲剧,是不以他自己意志为转移的,他怎么会想到因为一句“孔专员”,就得罪了顶头上司。
或许普通人在遭遇了这种局面后,会小意地让孔凡高踩一脚,出了气,然后,自己再贴上去。
可薛老三这种性子,怎么可能惯孔凡高这臭毛病。
得罪就得罪了,想这些无益,他眼下担心的是如何应付孔凡高新发来的小鞋,这件事若处理不好,以后只怕真就是孤家寡人了。
毕竟你嚣张可以,但得撑得起场面,若真光剩了嘴厉害,估计得被人收拾得连骨头都不剩。
至少,薛向明白自己眼下敢挑战孔凡高的威严,在诸人瞧来,就是嚣张。
若是这次劫难,他抗不过去,在众人眼里,无非是又一只不知死活的猴子跳起来,被拍死了。
反之,若是这次死结,能解开,必定又是另一番局面。
下午专员办公会的局面,他可是瞧在眼里,孔凡高之威虽盛,但只不过是以势压人,大部分同志是不敢言,而敢怒。
强权没遭遇反抗前,所有人都会认为坚不可摧,凛然不可犯,而大泽乡,陈胜、吴广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呼”吼出,无比强大的秦帝国不照样崩摧。
薛向要做的,也不得不做的,就是打好这反抗的第一炮,只有撬动了孔凡高的威严,他自己的局面才会好转,因为越多的人“起义”,他这首义之军面对的压力就会越小。
想通此节,薛向关注的重点,自然就在如何破局上了。
十八个小厂,五十多天的讨债期限,看似时间充裕,他薛助理只须抗出行署党组成员的身份,去那些顶多副处、正科编制的小厂,晃上一圈,一切就水到渠成。
可实则不然,他知道欠钱的人家越穷,这债就越难要,而且又不是一家两家,十八家聚齐了,羊群效应自然大得惊人,这帮人一旦抱成团,他薛向这初来乍到的区区专员助理,能啃动才怪呢。
更何况,那些已经对他三番四次出手的有心人,势必要对此事“亲切关怀”一下,若是如此,那羊群有了老虎的力挺,就更不会畏惧他薛向。
愁,
想了许久,薛向也不得要领,满脑子就剩了这一个“愁”字,眼见着窗外皎月渐渐东移,拾取枕边的手表瞧了瞧,已近十二点了,想到明天还有一大摊子事儿,一发狠,念道,天塌下来当被盖,翻个身,遣空心思,未几,便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薛老三醒来,洗涮毕,又在家中查探一遭,记下了还未补齐的生活用品,这才出了家门。
清晨的小区,空气极是清新,因为背抵着玉峰,便是盛夏,此处也极显清凉。
园内,繁花如锦,蝶舞蜂忙,一早晨,便见着许多老头,老太,园子的空地上,慢慢悠悠地耍着拳脚,扭着腰身。
难得见到如此富有生活气息的一幕,薛老三便边沿着绿地游走,边看着眼前的热闹,忽地,听有人唤自己,抬眼瞧去,但见卫阿姨拎着个皮箱,站在一辆吉普车前,冲他招手,一身黑色连衣裙的卫美人站在她身边,远远看去,黑白配的卫美人,简直就如碧天里的明珠,尤其是那透出黑裙下摆的两条**,白得仿佛生了光辉。
薛老三还不到近前,便听卫阿姨埋怨起来,说他说话不算话,答应好的事儿,也能不作数。
好一通数落罢,卫阿姨又说,改天非得补上这餐饭。
薛向连连点头,笑着问她,这是去哪儿,待弄清楚卫兰是接她去锦官市的,不自觉抬眼瞧了瞧卫兰,玉人一双眼睛本就凝在他的脸上,见他看来,玉脸腾起胭云,急急避了开去。
卫兰到底没和薛向说一句话,待薛向扶着卫阿姨上了车,又将行李放好,关好车门后,卫美人就发动了车,一道烟去了。
卫美人是去了,淡淡的情思,却若有若无地浮现在薛老三心头。
想起那晚的荒唐,继而,又想到家里的俏媳妇儿,天涯海角的小妮子,他苦笑着摇摇头,像是在摆脱什么一般,又朝前行去。
在食堂打了五斤肉包,又拿了一杯豆浆,薛老三便回了办公室。
他方将五斤包子消灭完,刘洪领着一位矮个子中年人,走了进来。
刘洪开门见山,道:“薛助理,这位是行署办副主任江方平同志,方平同志同时也是秘书科的科长,今天带他过来,就是商量给您配通讯员的事儿。”
薛向笑着和二人握了握手,道:“噢,不知道行署办有什么建议?”
江方平拍了拍手中的文件,热情道:“目前,确实有几个人选,这是他们的资料,薛助理要不要先看看?”
薛向摆摆手,“通讯员的事儿不急,毕竟我当前的主要工作,还是作讨债鬼嘛,暂时还用不着通讯员,不过,如果方便,我想让方平同志先和我配合一段时间。”
三人讨论的是遴选通讯员之事,实际却是择秘书,因为薛向的级别问题,处级干部除了县委书记,县长,不能配秘书,所以他的秘书也只能叫作通讯员,虽然两个名称,干的却是一个活计,如此紧要的位置,薛向不愿意盲目委人,况且,他在德江这种形势,行署办公室一号张彻张大秘书长,他又得罪死了,若盲目妄动,弄不好让他塞个人到了自己身边,若真如此,今后的工作恐怕真就没法儿干了。
江方平怔了怔,他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这可以传言中的不一样,这位薛助理可一点也不楞啊,“成,薛助理看得起我,是我的荣幸!”
的确,先不管江方平心里如何想,光看明面,若真能完美配合薛向一段时间工作,待薛向这助理二字去掉后,他江某人没准儿也能将这副主任换成副秘书长。
搁置下通讯员的问题后,刘洪又笑着问薛向对新居可否满意,薛向自然没口子称赞了一番,刘洪这才满意地告辞离去。
刘洪去后,薛向便请江方平帮他,收集整理一下他将要面对的那十八家工厂的资料。
江方平似乎早有准备,去了不到二十分钟,便捧着个文件夹,步了进来。
薛向打开文件夹,只略略扫了几眼,便露出微笑来,原来,里面的资料是经过精心整理地,很简明扼要,却又突出重点。
尤其是各个工厂的近三年的大约产值,利润,和应缴税费,已缴税费,拖欠款项,皆用了表格,罗列得一清二楚。
“很好,真是谢谢方平同志了,回头我请你吃饭!”薛向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知道这位是有心人。
江方平瘦脸笑得起褶,连连摆手,“您远来是客,我请,我请!”
两人寒暄几句,江方平便退了出去,薛向便静静翻阅起了文件。
虽然工厂众多,但只是些数据,和基本情况介绍,总共不过二十多页,薛老三精力充沛,头脑敏捷,几乎一目十行,便清清楚楚记下了文件上的主要数据,如此,半个钟头不到,他便看完了整份文件。(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谨慎与微服
览罢资料,薛向并未盲动,而是寻到了通讯录,拨通了陆振宇办公室的电话。
对这位性子诙谐的陆专员,他印象极为深刻,这位陆专员在昨天的会上可是有意无意地力挺了自己数次,其中隐情他虽然不清楚,却也猜到必然是与当初他在萧山时,那位力挺自己的宣传部铁部长如出一辙,必定还是人情关系。
毕竟薛向下德江的消息,不可能隐瞒多久,他薛家人的人脉圈子广大,有愿意来结个善缘的,嘱咐延伸到德江的藤蔓,帮衬一把,也实属平常。
陆振宇不说,薛向也不愿深究。
他只需要知道,目前在德江,这位陆专员是唯一能借上力气的就成了。
电话很快要通了,接电话的不是陆振宇,而是个年轻人的嗓音,薛向自承身份后,那边极是热情,先自报了身份,原来是陆振宇的秘书小赵,尔后,又说,陆专员昨天傍晚就下顺天催债去了,且陆专员去时交待过了,薛助理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他做就行。
薛向没想到孔凡高的威风竟一至于斯,昨天下午下了令,陆振宇这堂堂副专员傍晚就急急下去了,其他几位专员此刻去了何处,可想而知。
薛向笑道:“赵秘书,我也没别的事儿,这不是新领了组织上交付的任务,让我去催那些小厂的债务,我新到没多久,对当地情况不熟,就想找陆专员要些资料。”
薛向话至此处。那边便接上了,“您别说,还真巧了,陆专员昨天就吩咐我整理好了,要我今天抽时间给您送过去了,我这会儿刚整理好陆专员办公室,正准备给您送过去,您的电话就来了。”
赵秘书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薛向略略翻了翻他给的资料。较之江方平提供的。要详细得多,当然,这详细也只是指文字,比如小赵交付的这厚厚的文件。不仅涵盖了各个工厂的诸多数字。更多的却是在描述工厂的生产。经营状况。
如果说,赵秘书是在找资料的话,那江方平则更进一步。干的就是总结资料得活儿。
又费了精神,细细将赵秘书给的资料看了一遍后,薛老三这才放下心来,没办法,如今的德江,于他而言,就是个地雷阵,不得不步步小心,时时在意。
贸然轻信谁,都是蠢事!焉知江方平提供的资料,就不是假的。
若真是假的,他按着上面的数字,去找工厂负责人约谈,不被人抓住小辫子,狠很收拾一顿才怪。
如今,两份文件迥异,但核心却是一般,薛老三放心之余,对江方平的信任又增加了几分。
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江方平此人到底能不能信,能不能用,还待后续考察。
翻完两份资料,已近十点了,似乎他得罪了孔凡高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又或者他这个专员助理的行署领导成色实在不足,他分管的教育,旅游,卫生,计划生育这几块的机关头头,是一个也没找上门来,他闲极无聊,便又翻检出了橱柜里堆积的资料,尔后又挑拣了几份有用的,细细看了会儿。
就这么着,一个上午就晃了过去,抬手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薛向便放下文件,出门就餐去也。
未行到食堂,远远看上一眼,他便未眼前的鼎沸人气吓着了,又想着初来乍到,还来不及了解德江本地的官风民气,当下,便有了主意,决定外出就餐,反正这几日的工作重心都定下来了,也不虞孔凡高拿旷工整治自己。
计较已定,他索性走远些,在地委大院边上,是看不到真正的民生的。
他出得大院,就近寻了个公交站,没等几分钟,便有公车到来,上得公车,拣了一处靠窗的位子,随着车辆行进,边瞧着街市,边寻着有特色的馆子。
如今,改革开放已经进入第六个年头了,国计民生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点,尤其精准地反应在国民的着装上。
这不,前几个年头,还遍地的国防绿,已经被各式各样地服饰,侵蚀去了大半天下,尤其是年轻人,特变是都市的年轻人,始终弄潮在时代的最前沿,变化自然最是巨大。
此刻,大街上的年轻人身上,已经见不到军装了,最多的是喇叭裤,蝙蝠衫,花格子衬衣,四角裤衩,还有一些张扬性格的,干脆光了膀子,将衬衣围在腰间,顶上一幅蛤蟆镜,留着堪比女人的长发,招摇过市。
路面上,更是随处可见抱着把破木吉他,三五一群,一摇三晃的街头乐队,配合着一边的破录音机里发出的乐声,嘶吼着这个世界。
更让人惊骇的是,街头殴斗几乎随时都会上演,一站路没坐到,薛向便瞧见三起打斗,最凶猛的一起,双方数十人对殴,更有甚者,有人手中握着砍刀,直砍得血花飞溅,猛地警铃一响,这帮人便又急速地作了鸟兽散。
约莫坐了二十分钟,离地委已经有些远了,看地牌,似乎到了地委所在地宝丰区的近郊位置了,薛向却不打算下车,想就着这公车,逛遍城区,未成想,车子方转过一道弯角,他忽然瞅见,西北方向二百多米位置处一家工厂的厂牌——德江钢厂四个大字,心念一动 ,便在就近站台下了车。
西行数百步,便是一条窄巷,巷子西边是德江钢厂,东边是一处菜市场,而这百余米的巷子本身就是一处餐饮聚集区,三五间饭馆,几家烧腊铺,数座简易扁担挑支就的摊铺,堆砌在内,远远看去,不见高楼大厦,更无画栋雕梁,但正值午饭当口,那处吃饭的,喝酒的,却是人声鼎沸,直弄得烟气弥蒙,还未到近前,空气中浓浓的肉香和麻辣,便不断挑逗着人的食欲。
薛老三在巷子里行了一遭,将每个饭点儿皆打量了一遭,最后在巷子最东边的一处扁担摊上,坐了下来。
薛向寻此处落座,倒非是发现了此处的饭食有何奇意,纯是追古幽思发作。
因为这种扁担摊位,过去他只在武侠小说中得见,现实中却是第一回逢上,且据说,这种扁担摊,专出祖传的美味,他自然得试上一试。
薛向安坐的这家扁担摊,主持摊位的是老两口,皆在六十上下年纪,面目生得和气不说,收拾得也干净利落。
本来此处的扁担摊,也有三五个,他独选这个,除了这家设在巷口的老柳树边,通风遮荫外,更重要的是,也就是这家的摊位最是清洁,不似别家那样,弄出一地狼藉。
薛向方在靠近老柳树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那老妇人便捧着杯茶水上来,笑着问:“这位客人,等一会子,一哈就好!”
薛向正要说,我还没点餐了,募地,知道自己犯二了,这种扁担摊,一根扁担,两竹筐,就能挑着满世界走的最简易餐馆,哪里有点餐的余地噢,准是专精一种食物。
当下,他也只好装内行,笑着应了。
午间的太阳渐渐酷烈起来,亏得此处正是风口,又在树下,数人合抱粗细的老柳树,枝叶极是繁密,遮出小房间一般大小的荫凉,微风徐来,柳条轻摆,荡出凉凉意,薛向闲坐树下,喝着大碗凉茶,听着市井喧嚣,心情极是惬意,他也没想到这闹中取静,也有大自在。
呲一声轻响,一团鸽蛋大小的白腻猪油脂,被那老汉拿瓷勺,从小陶罐里,舀进了一方双掌大小的黝黑平底锅。
小红泥炉里,火焰正旺,转瞬,那团油脂便被炼化,老汉熟练地从褡裢里掏出各种瓶瓶罐罐,往锅里添加,直到一大捧被切成厘米长短的殷红朝天椒,下了油锅,顿时迸发惊人的香气,便连具有强大自制力的薛大宗师,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早在老汉从褡裢里掏玩意儿的时候,他就知道今次这饭点儿选对了,因为那些瓶瓶罐罐必然藏着机巧,要不然老汉何以要方在褡裢里,不然,摆在一边的案上,随手拿取,岂不方便?
这就跟老药子的那个百宝囊一般,必然有自配的好玩意儿。
这会儿,奇香传来,薛老三真觉此番费了老大功夫,寻觅这吃饭的地点,真是没白折腾。
眼见着老汉调配好了佐料,老妇人那边也动作开了,但见她从一边的竹筐里,取出个海碗,先用滚水烫了烫,接着,便揭开了另一边红泥火炉上的硕大锡锅,用大马勺,舀出大半碗看不清什么肉食的浓汤,稍后,便将一边案板上切好的烧饼,浸入了海碗,尔后,那老汉的便将那团油汪汪,香喷喷的佐料,倒进了海碗中,最后,老妇人,又将一边切好的葱段,蒜苗,搁进了碗中,用一个托盘盛了,端上桌来。
“听口音这位客人不是蜀中人吧,这是我家祖传的驴杂胡辣烧饼,在宝丰很有名气的,您尝尝!”
老妇人从口音辨出薛向不是本地人,便推销起了自家的招牌。(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民生多艰
薛向早馋得不行,笑着应承两句,便从持了筷子,对着眼前这碗油汪汪,香喷喷,一半姹紫嫣红,一半绽青碧绿的驴杂泡烧饼,发起了进攻。
汤汁裹着烧饼一入口,薛向便觉舌头跳了起来,似乎霎那间,所有的味蕾都激活了,浓香,辛辣,酥麻,劲道,这奇妙的口感,顿时激得他肚里的馋虫造了反。
当下,薛向便抄起筷子,张开嘴巴,如吞江河一般,呼啦啦,转瞬,就下去了大半。
那边的老汉刚送走了一桌客人,见薛向吃得香甜,心中欢喜,便道:“同志,我这儿还有土法秘制的五香驴肉,要不要来些!”
薛老三赶忙放下碗,“来二斤,这驴杂胡辣烧饼,也再上二碗!”
薛老三生平所遇美味无可计数,独独今天,最叫他大开眼界。
那老汉边挥手招呼老妇人备料,边乐呵呵道:“早瞧出同志是个大肚汉了,不过,胡辣烧饼咱管够,五香驴肉却是不多,这是小老儿的招牌,有些客人还就冲这个来的,所以不能舍出这许多,看小同志豪爽,又是外客,最多舍你半斤。”
“成成,自管上,自管上!”
说话儿,薛向又朝海碗发起了进攻。
这下,他倒不狼吞虎咽了,虽然大口,却吃得极慢,他这是在等老汉那边的食物接上。
果然,他刚放下碗的时候,二碗胡辣烧饼和一盘清亮的五香驴肉到了。
这下。薛向吃饭的速度,又飙升起来,片刻,便将两碗一盘清空。
见他吃的香甜,老汉也心中欢喜,笑道:“客人好食量啊,我年轻时,也是这般能吃,奈何岁月不饶人,现在半斤驴肉就撑得厉害。年轻是大福气啊!”
薛向笑谈了几句。又道:“老伯,饭是吃完了,能不能在您这儿歇歇脚啊,我看就属您这儿凉快!”
说话儿。他便递过一张大团结取。他这是老毛病。估摸不出食物的价格来,就递最大的钱去,料想三碗胡辣烧饼。半斤驴肉,也就差不多这个价了。
那老汉接过钱,复又抱出个满是红通通铜锈的箱子,边在里边翻拣,边乐呵呵道:“瞧你这话说的,漫说你还在我老汉这儿用了餐,就是不吃饭,过路人歇歇脚,也尽使得。”说罢,又吆喝道:“堂客,给这位小同志上茶,大碗的!”
吆喝完,老汉便一张张点起他掏出的那把零钱来,反复点了三遍,这才朝薛向递来,“给,这是找你的六块六!”
薛向吃了一惊,“老伯,不会是弄错了吧,我可吃了不少,才要三块四毛钱。”
老汉听他说自己这儿实惠,咧嘴露出两排少年人都未必有的白牙,:“没错,同志,一碗胡辣烧饼八毛钱,半斤驴肉一块钱,三碗胡辣烧饼,加半斤驴肉可不就是三块四毛钱嘛!”
薛向接过钱,道:“老伯,照您这个卖法儿,可赚不到什么钱啊!”
老汉笑道:“烧饼是自家烙的,就是费点面粉,那高汤主料是驴杂,这驴下水都是没人愿意拾掇的玩意儿,我老汉收来,基本都没用钱,也就驴肉有些成本,总得来说,大有赚头!”
“咳,咳!”一边拾掇案板的老妇,忽然咳嗽起来。
老汉道:“你咳嗽,也还有赚头,瞧你这小气劲儿,难不成还怕小同志听了去,来跟咱抢生意,你这啥眼神儿啊,人家能看上这个!”
薛向知道老妇人忌讳,也就不跟着惹人讨嫌了,转换话题,问起了老汉是哪里人,家庭收入,以及本地逸闻趣事。
当然,薛老三不会照直了问,而是会旁敲侧击。
他在萧山多有走访基层的经验,知道如何跟基层群众套话,一会儿功夫,便跟老汉聊得热火朝天,连老汉给新到的客人服务时,也不曾歇嘴。
两人正说得起劲儿,惊变陡生。
“老刁奴,再啰嗦一句,信不信老子掀了你这破摊子,让你在局子里过下半辈子!”
两人循声看去,原来,是老妇人和最北端的客人起了龃龉,那桌客人背朝着这边,虽看不清容貌,但三人俱是一声黑色制服,桌腿边还放着警棍,像似公中人,却又绝非民警装扮,更让人惊奇的是,中间那老虎皮还是个女的!
再看这三人体型,还有眼熟,薛向正瞧得起疑,那正配着调料的老汉,猛地弃了平底锅,朝那边窜起。
“几位,几位,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死老婆子,还不给大飞哥切驴肉,楞什么神儿!”
老汉一奔过去,就冲三人连连作揖,卖好。
那女老虎啪的一巴掌拍在小方桌上,“少他妈废话,许老汉,老子们跟你说的事儿,你考虑好了没,这都三天了,老子可没时间陪你玩儿,再不给答复,你这儿摊就别摆了!”
明明是女老虎,却发出的是男声,且声音还那样耳熟,薛向猛地一惊,认出这三人来了,正是火车上做局的长发青年,中年眼镜男,金链胖子三人。
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他先前之所以认为长发青年是女的,全因为他这一头长发,而若是寻常人即便是留了长发,薛向也断然不会辨不出男女,可偏偏长发青年穿着制服,试想想,不管是如今还是后世,吃公家饭的,有哪个男的敢蓄长发的。
这长发青年这身造型,真是让薛老三大开眼界。
除此外,他也着实惊讶,这三人一会儿骗子,一会儿公人的身份,到底是如何转换的。
他正惊诧间,那边的变故越发激烈了,他听了会儿,便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原来,长发青年三人竟是宝丰区综合治理办公室下辖综合治安大队的成员,明白说吧,就是八十年代的城管!
可论起职权,他们却比城管大得多,因为他们不仅能管理违规占道,还负责协防,维护一地稳定,同时也能负责整顿工商秩序,美其名曰,打击投机倒把,而这帮人的来源,自然多是社会不安定因数,毕竟不凶不恶,如何镇得住群众。
这帮人还给自己取了个威风凛凛的诨号,名曰:打狗队,顾名思义,在他们眼中,群众就是那狗,不仅能打着玩儿,打死了还能吃肉。
眼下,长发青年三人,就是想吃这卖胡辣烧饼老两口的肉。
初始,薛向还以为,这三位是借着手中的权力,要些好处,本来嘛,这种扁担摊,要有各种经营执照,那是不可能的,如此一来,他们能不能存在,就尽在长发青年这帮人手中。
但一般来说,地方上对这种小成本的民间摊位,是不列入打击范围之类的,可长发青年等人却可以权力变现,勒索些什么管理费啊,白吃白拿啊,这些都是极正常的。
若真如此,薛向也不会觉得如何,本来嘛,这种底层的生活秩序,从来就不可能是一池清水。
可长发青年几个要做的,却不是勒索管理费,白吃白占如此简单,这三位竟是要强行分走老夫妻俩的利润,口口声声说,能帮助老两口扩大经营,并对摊位进行保护,但每月的利润,他们得收五成。
而这扁担摊是老两口祖传的手艺,吃饭的家伙,不求赚多少,在糊口之余,能补贴家用就好,根本就是维持一家生计的命脉,谁又愿意将自家命脉分别人一半。
当下,那老汉就不住求饶,还央求说,愿意将管理费加倍,每月再孝敬三人一条烟。
哪知道老汉纠缠得久了,长发青年先火了,但见他蹭得立起身来,伸手就将桌子掀了,霎那间,红的汤水,青的驴肉,白的烧饼滚了一地。
“给脸不要脸,草泥马的!”
一边的金链胖子,上来就给了老汉一巴掌,将他抽倒在地,一边饿老妇人赶上前来救老汉,又被他伸脚绊了个跟头。
这边的动静儿极大,本来就在闹市区,按理说这种以壮欺老,以众凌寡之事,该激起公愤,受人围攻,可长发青年站立当场,满目凶威,竟无一人敢动。
那金链胖子更是冲看过来之人骂道:“看你麻痹啊看,谁他妈再看,拘起来,送去吃牢饭!”
哪知道他话音方落,便有人搭腔了:“又是你们三个,这回不玩儿牌了,改明抢了!”
薛向终于忍不住出头了。
按理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他如今在德江的情况并不乐观,还背着个大包袱,眼前之事,本不该插手。
初始,薛老三也的确如此想的,指望别人出头,将眼前之事揭过,他可是素闻蜀人悍勇,必有豪杰之士。
可眼下的情况,却让薛向失望,不过,想想,他也释然了,本地人就是再悍勇,也只是对外,在自家地头上,照样得怕比他凶狠的本地人。
长发青年这三位一看就是经年干坏事儿的,再加上又有了老虎皮傍身,寻常百姓,自然不敢招惹。
如此一来,他焉能再当看客,抑或悄悄退场,因为,不管官儿当到哪儿,薛老三始终有着一种平民情怀。
“操!”
“靠!”
“日!”
长发青年三人回过头来,瞅清了薛老三的面目,各自惊叫出声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五章 首长好
长发青年三人瞧见薛向,哪里还顾得上许老汉夫妻俩,三人跟打了鸡血一般,抄起板凳边上的警棍就扑了过来。
论起这三位对薛向的恨意,绝对是伐尽南山之竹,也难以尽书。
说起这三位,也是德江地区一带有名的地赖,平时干得就是好勇斗狠, 捞偏门的行当,后来长发青年随人学了几手变戏法的本事,三人便开始在火车上流窜做局。
又因为这年月,骗子初兴,媒体不彰,他们的骗术虽然低劣,十个中最多有一两个上当,可架不住火车上的人流庞大,一两年功夫下来,可是让这三位生发了一笔。
要说,这三位在做局的过程中,也不是没遇见过瞧出二人骗术,还大声嚷嚷的,可都让这三位收拾个够戗,金链胖子还拿刀捅了两个,如此几番折腾,摄于三人的凶名,便是那趟列车的乘警,也不敢管他三人。
就此,还真让三人抱了只金饭碗在怀,那沿途来往的客人,就是他们圈里的肥羊。
可哪知道前些天,碰见薛老三,让他带领圈里的肥羊造了反。
若说那回,单是让薛老三将计就计,诓了钱去,这三位也最多是生气,怨自己手艺不精,打了眼。
可那日,薛老三戏耍了三人不说,还当众揭开了骗局,引得上当受骗的,一起发了义愤,再加上又是到站时分,人人急着讨要骗款。群情汹涌之下,一下子把血性激发开了,受骗最深的光头胖子,当时就对长发青年动了手,他这一动手,车上早看不惯这仨骗子的,也跟着动起手来。
有道是:一夫作难而七庙隳,光头胖子这一动手,几十人一并动手,慌乱间。这三位连刀都没拔出来。就被揍了个鼻青脸肿,长发青年更是被殴昏过去。
更倒霉的是,这三位行骗的事儿,隔日就让萧依依弄上了蜀中日报。隔日。这三位见了报纸。屁滚尿流地从医院蹿回了老家德江。
失了吃饭的行当,自然不能坐吃山空,好在这三位都是德江地面上有名气的赖子。很快就托了七拐八弯的关系,混进了宝丰区综合治安大队,进入治安大队的头一天,长发青年就瞅准了许老汉这扁担摊。
说来,长发青年和这许老汉还是一个村的,自小吃他家的小吃,太知道这老汉手头玩意儿的精贵,操作好了,定能发大财,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威逼上门。
哪知道,好巧不巧,偏偏在此地,叫这三位撞上了生平最大的仇家——薛老三。
那个恨啊,那个恼啊,霎那间,满腔满腹,立时,这三位各自喝出一句国骂,操起棒子,就扑了上来,誓要把薛向揍个七荤八素。
眼见着一场恶战就要爆发,忽然斜刺里飞出一张板凳,阻了阻三人的攻势,未几,一个身着白衬衣的高个儿青年,横在了长发青年身前,暴喝道:“魏飞,你想干什么!”
“戴裕彬!”长发青年微微愣神,猛地醒转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衬衣冷道:“什么意思?这里岂是你能撒野的地方,也不抬头看看天多高,地多厚,什么人都敢惹,不想惹麻烦,就给我滚!”
长发青年立时炸了,“草泥马的,姓戴的,老子知道你在德江机关混,听说不过也是个跑腿拎包的货,若不是看戴老大的面子,老子现在就抽掉你满嘴牙,你信不信!”
长发青年话音方落,薛向的眼睛就亮了,因为眼前这白衬衣,他先前在公交车上见过,这时再度在同一个地方相遇,已是巧合。
这会儿,再听白衬衣那句“什么人都敢惹”,以及长发青年透露“跑腿拎包”四字,他立时就明白了,显然这白衬衣认识自己,没准儿就是德江行署办公室的干部,心中暗道,看来又是一位有心人啊。
眼见着白衬衣和长发青年相持不下,一场打斗将要爆发,突然巷子口,又杀出两队人马,远远地奔了过来,奔行中,踩着整齐的步子,两队人皆是如长发青年三人作一样打扮的汉子,领头是个敦实的红脸汉子,服装最是严整,大热天的,就他还戴着一顶黑色的短檐帽。
长发青年一见这队人马杀到,立时变了脸色,急急忙忙整理着服装,领着眼镜中年和金链胖子,小跑着朝那边迎去。
长发青年方行十余步,那敦实汉子步伐陡然加速,快步冲到前来,不待长发青年说话,他便响雷一般呵斥开了:“魏飞,你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是你跟老子说,你负责这块儿,保准清理干净,老子们那边都弄完了,你他妈这边一点动静儿也无,你是不害死老子不甘心啊,别以为有人打招呼,你可以进老子的队伍,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叫你脱衣服滚蛋!”
长发青年挨了训斥,心中直叫晦气,却也只好低了头,讷讷不言,他可知道自己这位顶头上司的驴脾气,惹翻了他,就是霸少也未必罩得住。
红脸汉子正待再骂,一边的白衬衣却先开口了,“曹队长,忙着呢?”
红脸汉子抬头一看,吃了一惊,“是戴秘书啊,你怎么在这儿?”
瞅见白衬衣,红脸汉子不禁心中打鼓,心中暗道,姓戴的千万别是陪领导在此微服私访,要不然,今天的戏可就没法儿收场了,麻痹的,一群龟儿子,可坑死爷爷了。
白衬衣道:“我恰好在这边就餐,也是听说这巷子里的小吃地道,才寻了过来,不过,你的队伍,我看还得严加管理啊。”话至此处,他伸手一指长发青年,“就这三位,险些把行署领导给打了!”
白衬衣的话,好似在红脸汉子脑袋上,放了个炸雷,直炸得他脑子冒烟,头晕目眩,好容易,强压住惊怒,急道:“戴秘书,首长在哪儿,没伤着吧?”
戏演到这个份儿上,白衬衣终于得跟薛向接头了,当下,他几步行到薛向身前,微微欠了欠身子,指着红脸汉子,道:“首长,这位是宝丰区综合治安大队大队长曹伟同志!”
说罢,又对行到近前的曹伟到,“曹队长,这位是昨天到任的德江行署党组成员,专员助理薛向首长!”
曹伟看着薛向怔怔愣神,薛向微微一笑,掏出工作证,在他眼前亮了亮,“我就是薛向,假了包换。”
曹伟才不管薛老三是谁呢,他惊诧的是白衬衣报出的薛向的身份实在是太骇人,因为薛向实在太年轻了,却是什么行署领导,这简直是在挑战他的认知,可这会儿,薛向把证件亮了出来,再一想,白衬衣就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在这上面玩儿手段,立时便对薛向的身份信了个十成十。
当下,曹伟心头一颤,一个立正,敬礼道:“首长好!”心头却是又悔又怒,悔的是,自己居然蠢到怀疑首长的身份,怒的是魏飞三人,竟敢围殴首长,这分明是急吼吼地把自己往火葬场送啊。
薛向摆摆手,道:“我是哪门子首长,你叫我薛向就好!”
曹伟哪里会真蠢到去叫薛向,别看他是个劳什子大队长,手下还管着几十号老虎皮,其实,他连个政府编制都没有,只是聘用制员工,在他眼里,综合治理办公室主任都是了不得的大官,更别提比区长还大的行署领导。
当下,便听他道:“首长,请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儿,如果我的手下真有冒犯,我一定严肃处理!”
薛向道:“没什么,只是希望治安大队以后在吸收成员时,注意把好关,宝丰区是地委所在地,也是咱们德江的门面,你们治安大队就是这门面的门楣,所以,希望你们在执法过程中,注意严肃纪律,行了,不打扰曹队长公务了,你去忙吧!”
“是,首长!”
曹伟一个立正,又敬了个礼,这才胀红了脸,朝自己队伍那边跑去。
未几,便见他带着队伍,朝回跑去,转过巷子口,不见了踪影。
“曹队长,不清理这些扁担摊啦,待会儿,刘厂长可是要过来视察的!”
方转过拐角,魏飞便喊了起来。
“清理尼玛个痹!”曹伟飞起一脚,将魏飞踢倒在地。
他真是恨极了这王八蛋,方才薛向虽然没说要处理谁谁,可那是首长的度量和城府,但他不能当什么事儿没听见,若真蠢笨到这种程度,估计下次治安大队把关吸收成员的质量,能将他曹队长把出队伍去。
却说魏飞被一脚踢翻,中年眼镜,和金链胖子立时急了眼,持了棒子要打,却听魏飞喝道:“都他妈住手!”
话音方落,便见他在墙角,寻了块板砖,砰的一下,狠很砸在自己头上,霎时间,头破血流,中年眼镜和金链胖子大惊失色,还来不及喊出声来,砰砰两声,魏飞竟将他二人也开了瓢。
这两人被拍得七荤八素,血流不止,立时也恼了,蹬着眼,喝问魏飞是不是疯了。
本来嘛,再好的兄弟,冷不丁地被如此对待,任谁也得翻脸。
“叫个几把,老子这是在救你们的命!”魏飞狠很骂了一句,盯着曹伟道:“曹队长,够不够,不够,你下手!”说话儿,将板砖递了过去。
曹伟冷冷盯着魏飞半晌,一手将他手里的板砖(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不容易的秘书
“叫个几把,老子这是在救你们的命!”魏飞狠很骂了一句,盯着曹伟道:“曹队长,够不够,不够,你来!”说话儿,将已染得血淋淋的板砖递了过去。
曹伟冷冷盯着魏飞半晌,一把将他手里的板砖拍飞,“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老子希望你弄清楚宝丰不是你家的山沟沟,这里藏龙伏虎,别他妈的什么时候狂得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最后再说一句,你他妈的作死,老子们不管,可别拖着老子们一块儿死!”
骂完,曹伟猛地从裤兜里,掏出把水果刀来,伸手薅住长发青年的头发,齐脖一搅,将他的头发如数绞断,复又伸手扯掉了金链胖子脖子上的金链子,重重一跺脚,“全体都有了,立正,稍息,立正 ,向后转,跑步走!”
当下,曹伟又到了排头,魏飞三人更是被他调在了最前位置,继续踩着整齐的步子,朝薛向那边行去。
曹伟再领着队伍到巷子时,瞅见薛向还坐在老柳树边上,心中大喜,途径薛向身边时,他抬手敬了个军礼,后边两队人齐齐敬了个礼,便连血污满面的魏飞三人也不例外。
这会儿,便是最迟钝的金链胖子,也知道魏飞为何会给自己一板砖了,见了那边压根儿不睬自己等人的薛向,头一次生出敬畏来,心中喟叹,有些人真得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人家哪怕不说话,只须一个眼神。就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薛向并没有对曹伟的示好,有所表示,他甚至眼睛都没抬一下。
原本,暴露身份后,他该第一时间离开此地,之所以未走,正是白衬衣,不,戴裕彬的建议。
“戴秘书,经常来这儿吃饭?”薛向掏出一枝烟。打开了话题。
戴裕彬赶忙掏出火机。替他把烟点上,并接过薛向递来的烟,在手中拿了,并不点燃。笑着道:“葫芦巷的小吃。虽然久闻大名。却从没来过,我是一路跟着首长来的。”
“噢?”
薛向没想到他竟如此实诚,抬了眼神。朝他瞧去,迎面而来的,正是一双平静的眼睛。
未几,这双平静眼睛的主人,竟说出句惊世骇俗的话来:“我想当首长的通讯员!”
饶是薛向如此心智,也险些没拿紧香烟,怔怔看了戴裕彬许久,脸上现出笑来,“戴秘书,你很特别,大概是我参加工作七年,见到的最特别的机关工作人员!”
戴裕彬道:“我知道我这么说,很荒唐,很不合时宜,但我相信首长也是特别之人,特别之人用特别之人,岂非正好!”
薛向含笑道:“你脸皮倒是不薄,不过,我倒想听听,我如何成了这特别之人。”
戴裕彬道:“首长初来乍到,明知孔专员凛然不可犯,却依旧强项以待,明知张秘书长一时难踩,仍然悍然下脚,不瞒首长说,我参加工作八年了,在秘书科待了五年,从未见过您这种领导,您说您是不是特别之人?”
“怎么,说着说着,给我戴起了高帽,这可和你方才大言惊世,铮铮傲骨的形象,大相径庭!”薛向笑着,弹了弹烟灰,对这位戴秘书,他已经生出了兴趣。
戴裕彬道:“不是戴高帽,而是实事求是,首长如此行事,虽然未必高明,但独具特色,我也正是据此,才认定首长能用我!”
薛向真是对这人的厚脸皮,有些吃惊了,在他眼中,秘书科的那帮秘书,个个都是眉眼通透,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之辈,侍奉首长,人人谨小慎微,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眼前的这位戴秘书,可让他对秘书生出了颠覆性的映像。
不过,薛向并不会因为他这几句话,就生起招揽的意思,是龙是蛇,是真是假,还有待考察,“说说你的情况吧!”
闻听薛向此言,戴裕彬精神大振,他这番行动,虽然是细细筹划过,却也是冒着绝大风险,因为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领导,在听说自己被跟踪后,恐怕都会直接将他拉入黑名单。
而他也正是根据薛向初到德江的几桩事迹,再加上其年纪,判定了这绝对是位非比寻常的领导,这才策划了此次跟踪行动。
果然,让他拣着了机会,借着和魏飞对垒的表现,有了和薛向沟通的机会。
而事情果然也照着他预计的轨迹在走,这位薛助理也真不拘一格,在听说了自己跟踪他后,眉头都不曾跳一下,此刻,更是给了自己陈述的机会,显然是有了征召的意思。
戴裕彬强行定了定心神,再没有方才的从容,竟紧张地喉头一时有些发干!
不错,他已经沉沦太久了,沉沦到连魏飞这种杂碎都敢指着鼻子喝骂了,曾经的德江一支笔,落到如今的地步,又能怪谁呢,怪领导不赏识,还是怪自己锋芒太露,或许该怪这秘书太监化的制度吧。
不过,戴裕彬顾不得感概,集中精神,说起了自己的履历。
戴裕彬,七零年高中毕业,因为家庭成分关系,失去了读大学的机会,随后,进入宜阳日报编辑报,负责文字校对工作,随后陆续有文章发表,七七年,一篇《打倒xxx,人民喜洋洋》,发表在蜀中日报上,名震一时,为当时的德江革委会第一副主任刘国胜所赏识,一跃成为德江地区二号大秘,权重一时。
可惜,好景不长,两个半月以后,戴大秘被刘国胜所黜,就此,在秘书科坐了冷板凳,且一坐就是六年。
“……六年时间,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六年,六年来,我看着一个个不如我的,举步高升,反过来成了我的领导,我……”
话至此处,戴裕彬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转换话题道:“首长,我并非是自怨自艾之辈,实在是这次您的到来,对我来说,是唯一的机会,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薛向并不觉得戴裕彬失态有何不妥,只要不是表演,反见真性情,更何况,使功不如使过,一个遭遇过挫折的秘书,反比那骄矜之辈更合用,当初的楚朝晖不也正是如此?
“你胆子很大,说说我为什么要用你!”
“首长,不是我胆子大,而是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您不用我,我无官无职,最坏的结果,依旧是在办公室坐冷板凳。”
薛向笑笑:“这倒是句实话,这么说,你已经用这种手段,毛遂自荐过许多领导了。”
戴裕彬首次失去了镇定,急急摆手,“不是,不是,我有自知之明,那些领导,虽有千面,但某些地方,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们一定不会用我,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薛向按灭了烟头,打断他的分辨,“又回到了老问题,说说,我为什么一定要用你!”
戴裕彬抹了抹额头的汗水,“我并不敢保证首长会用我,因为用与不用,决定权在首长手中,我只能说,目前的我,很适合首长用,首长和孔专员之事,在行署已经不是秘密,以孔专员之威,以首长初来乍到就露出的骄狂,没有人会看好首长,这就决定了,在行署办公室内,首长获得的支持一定不会很多,说句不中听的,首长即便是想挑通讯员,那些人也会惟恐避之不及,所以,从这个角度讲,我是首长不多的选择之一。”
“除此外,以目前的情况看,首长选通讯员,首要的考虑不是合用,而是忠诚,而我,合用与否,首长以后会知道,而忠诚与否,首长马上就能知道;再加上,先前说的,首长行事出奇,必不是凡夫俗子,必不会以老眼光看人,综上所述,我认为我有很大的几率成功,因此,才贸然一试。”
冷静,精明,大胆,
这是短短半个钟头相处下来,薛向给戴裕彬的评价!
继而,薛向又想:机会果真是给准备好了的人,戴裕彬将来若有成就,今日这别处一格的跟踪,必然撅功至伟。而这跟踪领导,乃非常人不可为,也非可以妄为,戴裕彬敢行此策,乃是分析了自己昨日行事,再综合自己的年纪,进而推断出自己的秉性,而相应做出的决定,可谓是胆大包天,心细如发。
“是人材!但绝非好秘书。”这是薛向最后给予戴裕彬的评价。
不过对别人来说不是好秘书,对薛向这种毫无半点官僚气,又聪明绝顶之人,却是极为合用的秘书,他丝毫不担心自己驾驭不住此人。
不过,即便要用,现在也还不到薛向做出决定的时候,毕竟现在所知的,仅是此人的一面之词,世事如何,有待核查。
“说说你怎么被刘国胜主任黜落的?”薛向问出了他最后感兴趣的两个话题之一。
戴裕彬道:“说来也是我年轻识浅,为人所趁,当时,刘主任和德江一号张主任为对手,一次,张主任趁刘主任不在办公室的时候,来拜访他,恰好我在办公室,身为刘主任的秘书,我自然只有接待张主任……”(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双轨
“而张主任和我一样是本地人,就拉着我聊家常,我想这是多大的事儿,就陪着张主任聊了起来,而张主任学识渊博,聊的又是我感兴趣的明史,当时,我就没控制住谈性,露出喜色,大谈特谈,结果,让突然进门的刘主任瞧了个正着,自那次后,刘主任对我就冷了起来,可我还是恍然未觉,又一次,在楼道里,我突然被张主任叫住,刚说了几句,又被走廊另一端的刘主任瞧见我和张主任窃窃私语,第二天,我就被调回秘书科了。”
“哎,当时,我还怪过刘主任,不能用人不疑!现在想来何其幼稚,在这个圈子里,秘书有什么权力要求领导给予信任,唯有竭力奉献忠诚,可我连避嫌,都不知道,如此被黜落,也是活该!”
似乎往事勾动情怀,一番话说完,戴裕彬竟将手中那根香烟点燃,闷头抽烟。
听了这个小故事,薛向也大开眼界,他没想到,那位张主任就用两次精心策划的偶遇,就断掉了刘主任的臂膀。
而从整件事来说,张主任的设计,也说不上巧妙,可偏偏处处卡在点上,刘主任必定又是个多疑之人,见了贴身心腹和对头如此交头接耳,戴秘书的命运便已注定。
而戴裕彬更是黄泥巴落进裤裆里,连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即便说了那位刘主任也定然不会信,就此顶着个反骨仔的名声,自然没有一个领导愿意再用。
薛向不想去查此事的真假。只须稍后核实这位戴秘书是否坐了六年冷板凳即可,不过,此人,他已经打算启用。
就像戴裕彬说得那样,不用其贤能,还要用其忠诚,如今的德江,还有谁比这孤魂野鬼一般的戴秘书更合用呢。
薛向心中计较已定,正要问出他关心的最后一个问题,忽然。许老汉端着满满两盘堆尖的五香驴肉到了近前。噗通一下,跪在了面前。
“老伯,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薛向慌忙伸手来扶许老汉。他早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若非戴裕彬谏言。他早离开了,哪知道果然弄出事儿了。
亏得这会儿不似后世网络发达,若是后世。此时有人用手机一拍,传到网上,立时就是“贪官威逼老汉跪献驴肉”的故事。
许老汉执意不起,却耗不过薛向巨力,直接将他提坐到一边的长椅上,“老伯,你的事儿我知道了,你是怕那个魏飞报复是吧,这样吧,这件事儿,我居然管了,就管到底。”
话至此处,他一指戴裕彬,“稍后,我让这位戴秘书带你去治安大队,找魏飞把事情说清楚,另外,方才魏飞三位殴打了你们二老,也让他们出钱,带你们去医院治伤,你看可好?”
许老汉大喜过望,他没想到薛向不但毫无架子,而且如此善解人意。
不错,魏飞的威逼,对许老汉老两口而言,就如天塌下来一般,今日若不逢薛向,以后的生计恐怕就彻底断了。
如今,薛向横插一杠,那强大不可匹敌的魏飞,竟被打得头破血流,还老老实实冲先前的小同志敬礼。
如此,好容易碰到包青天微服私访,许老汉如何不跟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若是错过当下,待包青天走后,魏飞复返,他们的日子可真就没法儿过了。
没想到的是,许老汉方欲哀求,薛向便似知他心意一般,将所有后续措施都道了出来。
“老婆子,快快,快给首长磕头!”
当下,许老汉又蹿下椅子来,那边的老妇人闻声,眼见着也要跪下来。
大庭广众,虽为善事,若让百姓叩首相谢,传出去,也必得恶名,戴裕彬眉眼通透,抢先就扶住了方要下跪的老妇人,薛向则伸手抓住了许老汉,“老伯,你再这样,你的事儿,我可就不管了!”
许老汉赶忙爬起来,没口子道:“多谢首长,多谢首长,那啥,小老儿伤得不重,就不用魏飞出钱治病了,只,只请首长千万叫魏飞别再来就好,就好!”
薛向看着许老汉高肿的腮帮子,有些心酸,不愿他再跟着担心,便答应了,稍后,许老汉非要上的两盘驴肉,薛向也没拒绝。
他能理解许老汉这平头百姓的心理,受此大恩,不似送些出去,反倒不能相信和安心。
好容易让许老汉夫妻,到一边忙乎生意去了,薛向冲戴裕彬道:“戴秘书,最后一个问题,方才你说,你合不合用,我稍后会知道,忠诚与否,马上便知,我倒想知道我如何得知。”
戴裕彬一指巷子西边,“首长,往那边看!”
原来,西边的动静儿,薛向早有关注,此刻,再看过去,曹伟已经领着他那帮手下,在巷子口排了人墙,似乎在阻挡什么一般。
戴裕彬解释道:“如果首长今天不在此处用餐,曹伟那帮人会将这条巷子清空,因为一会儿德江钢厂新任的刘厂长,会来这边的仓储分厂视察,曹伟这些人定然是受了宝丰区综合治理办公室的命令,来此处清场,顺便维护稳定。”
薛向又掏出一支烟,点燃,“这位刘厂长的架子不小啊,他出行,这么大动静儿?”
薛向此言意有所指,德江钢厂虽是地属企业,副厅级编制,这位刘厂长是实权副厅,但这种企业副厅的含金量,无论如何,不能跟政府副厅相比,是以,薛向才不能理解宝丰区政府对刘厂长的小意。
戴裕彬解释道:“刘厂长是孔专员的连襟,首长,总该记得昨天地委会议上,孔专员的自告奋勇吧!”
攸的一下,薛向的眼睛亮了,紧跟着,思绪就自到了昨天的会议室里。
此刻,他哪里还不明白孔专员为何有底气,将收缴三成欠款,硬生生提高到五成,原来在这处打着埋伏。
试想,他连襟新任了德江钢厂一号,想要几成的欠款不得?可怜袁闲云的逼宫之计,让孔凡高顺水推舟,将大伙儿全网了进来。
薛向心中暗叹宦海险恶,处处机锋,又道:“你方才说曹伟这帮人除了负责清理巷子,还负责维护稳定,这是……”
薛向一句话不曾落地,巷口那边便生出了惊天风浪,一辆小车刚驶到厂门前,便被一棒手持木棒的汉子围住了,众棒齐落,直敲得车身嘣嘣乱响。
不一会儿功夫,厂大门开了,三辆大卡,落满了螺纹钢,钢材上,站了不少光膀子的赤膊大汉,车方到门口,卡车上的壮汉,便凌空跳了下来,直直踹进先前围堵小轿车那帮汉子中去,霎那间,惨叫连连,紧接着,两拨人便互殴起来。
围堵在巷口的曹伟等人,见那边起了喧闹,也再不敢再等,当即,便领着魏飞那帮人,直直冲进人群,将小轿车里的人救了出来。
又过片刻,警报声想起,十几辆警车杀到,可殴斗双方,犹自不歇,直到领头的警服壮汉,对天鸣枪后,双方的争斗才停止。
此刻,地上已经躺了七八个,刀枪棍棒扔了一地,殴斗场中更是血流成河。
令薛向惊讶的是,殴斗双方,见了警察,竟没一个逃走的,依旧恶狠狠地互相瞪着,如此张狂的地痞,便是四九城也不曾见过,简直跟明珠的青帮有一拼了。
戴裕彬道:“首长,我说的忠诚就是这个,就是留下首长见证这一幕,让首长直观地知晓德江目前的政治势力划分,首长不用奇怪这殴斗的两拨人为何不怕警察,因为两拨人的背后老板的老子,就是管警察的。这两拨人,一拨是孔专员公子孔霸所开办的神虎贸易公司的员工,一拨是地委分管党群孙副书记侄子孙磊所开办的德江建材城的员工,说是员工,这两拨人什么德性,您也瞧见了,都是些社会渣滓罢了。”
“他们为什么斗起来,莫非是因为钢厂换领导的缘故?”
“首长见得明白,的确是这样,刘厂长的前任,是孙书记线上的,孙磊所开的建材城,便能从中弄到批条,这可是一块肥肉,可今次换了刘姓的厂长,自然没这等好事了,肥肉该孔霸吃了,非但如此,孙磊手中还未兑现的批条,德江钢厂也不打算兑换了,因此,孙磊手下这帮人才来围堵德江新任厂长刘明道,这不,恰好碰见神虎贸易公司来提原本属于德江建材城的那份螺纹钢,双方不斗个昏天暗地才怪!”
戴裕彬说的这种批条,薛向明白,自体改委成立后,做出了许多革新、创举,其中一项,就是某些行业和某些工厂,准许试行价格双轨制。
这价格双轨制,很好理解,因为当前是计划经济,所有的生产资料,产品,都受政府物价指导,比如德江钢厂的螺纹钢,卖到下游企业的定价权,并不在自己手中,而在政府手中,因此价格是定死了的。
而双轨制开启后,这德江钢厂的一部分销售份额,就准许由市场来定价,也就是自由销售,如此一来,谁能拿到批条,那就等于得了一块大肥肉。(未完待续。。)
ps: 晚上,还有一章!
第三十八章 绑架
打个比方,本来德江钢厂的螺纹钢,按国家指导价格,卖给下游企业,是伍佰块一吨,可计划外的那部分,允许自由定价,而按照目前市场对钢材的紧缺,实际售价可能高达一千伍佰块一吨,若是有手段的私企,拿到批条后,便能按照六百元一吨从钢厂拿货,反手到市场上一卖,就是七百块一吨的利润。
如此恐怖暴利,偏偏合理合法,因为钢厂貌似也没亏,它售给私企的那部分,每吨比指导价高了一百元,按说也是赚了。
却说,德江仓储分厂那边起了变故,薛向却是不好还在此地坐了,毕竟曹伟知道他在这边,若是一会儿和那警察的头头汇报了此事,少不得又是一番麻烦。
不说那边的同志会不会过来跟他打招呼,单是他自己也不好眼睁睁在这儿看热闹,毕竟他还是行署领导,虽不分管治安,却也不好放任如此殴斗不问,作壁上观。
薛向告辞,戴裕彬却是未动,他领了薛向吩咐下来的任务,稍后要领着老两口到魏飞处背书,给老两口上一道保险锁。
薛向转出巷子,便朝街口行去,心中却回味着这餐午饭的收获,总的来说,令人满意,收获了一位对当地情况知根知底,且自身才干亦是不凡的秘书不说,还弄到了额外的情报
尤其是听说,孔老虎连分管党群的孙书记也得罪了,这个消息。最让他满意。
本来嘛,即使专员再强,既和书记闹矛盾,又和分管党群的副书记不和,这人事大权,起码就得削去一半,哪怕专员能控制地委委员会。
如此一来,地委那边的争斗势必激烈,孔凡高自然就无暇多顾行署这边,更无暇紧盯着他薛某人。
一念及此。薛老三肩头的压力陡然一松。浑身都松快起来。
谁成想这松快,并未持续多久,他的心情,又被不远处的风景。弄乱了。
原来。往前百十米。是一处砖瓦厂,远远地便有人在相逐,后边七八条大汉。玩儿命地飞追最前面的小年轻,边追,还边吆喝着:“不还钱,还敢跑,别让老子抓住,砍不死你!”
这“还钱”俩字甫一入耳,薛老三的心情便又沉重起来。
的确,孔凡高有没有精力来打压他薛某人,那是以后的事儿,可他薛老三当下就有道必须迈过去的坎儿,便是如何将这讨债小鬼做成功。
如今,他的确可以上、下班自由,甚至整天不去行署坐办公室都行,可俩月一过,要是完不成任务,他相信孔凡高绝对会给毫不客气地给自己一个好瞧。
思及危困,薛老三叹一口气,便继续朝街口行去。
砖瓦厂边上的乱子,他可懒得管,若真要管,如今乱哄哄的德江,他薛助理就是化身包青天,这堆破事儿,他也管不过来。
未曾想,他方行了几步,灵光如电光火石一闪,当下,转身便朝砖瓦厂那边急行而去。
方转过一道拐角,迎面而来的正是先前追逐的那伙人,却不见他遁逃的年轻人的踪影,显然这帮人没追上,让那小子逃了。
那帮人没追着人,一脸的晦气,领头的壮汉更是恶狠狠地盯着薛老三,还故意错了错行进的方向,直直朝薛老三撞来。
薛老三找的就是他们,原本想好好说话,可一看这帮人的德性,就知道绝无好好说话的可能,再见这壮汉撞了过来,他也就不客气了,便也直直撞了过去。
薛老三行进速度并不快,可壮汉却像是撞上了高速行进的卡车,庞大的身子愣是被撞飞过去了,后边五六个人,更是皆被壮汉的身子带倒,滚了一地。
当下,便有人喝骂着,要冲上来,却被薛向拿脚尽数踢晕了过去,就剩了那壮汉满面惊恐地望着薛老三,心中拼命搜索着,这是德江道上的哪位煞星。
“大哥,大哥,都是道上混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今天兄弟认栽了,弟兄们身上的钱,你都可以拿走,还请留个万儿!”
壮汉人趴在地上,却依旧摆着江湖大哥的谱儿。
薛向伸手将他提起来,抵在墙上,“少他妈的废话,我找你问件事儿,答对了,老子放你走!”见他误会,薛老三索性不解释,他可知道对付这种混混,也只有混混最好使。
先前,薛向来得猛烈,那壮汉还来不及体味薛老三的变态力气,就被撞飞了,这会儿,被薛老三单手提起来,他才真正惶恐起来。
他自己多重,别人不清楚,他自然知道,那可是足足两百二十多斤,快捏上两麻包谷子了,如此体重,就被此人轻轻飘飘拎在手里,如提灯草,这种恐怖无力,已经完全消灭了他反抗的勇气。
“你问,你问,我,我知无不言,大哥,千,千万别吓黑手啊,我就帮人催个债,别的事儿,我真不知道啊!”那壮汉竟色厉内荏至此,还没怎么着,已经语带哭音,好似薛向要杀人灭口一般。
薛老三心中哂笑,嘴上却恶狠狠道“少他妈啰嗦,我问你,平时,你们找人逼债,都有什么手段,快说,说得老子高兴,就饶你一命,敢耍花腔,那就要看你脑袋有没有这砖头硬!”
话音方落,薛老三一脚踏在左近的一块断砖上,立时便将砖块踏得粉碎。
那壮汉何曾见过这等手段,哪里还敢废话,便急急将自己平素那下三滥的手段,都道将出来,什么泼油漆,到人家里放鞭炮,在门板上钉钉子等等损招,甚至连砍手,剁指头的手段都说了个干净。
可这些皆是下三滥的手段,薛老三那个活计,哪里能用得上!
废了半天力气,竟弄出这么个结果,薛老三不禁有些丧气,转念一想,也是自己病急乱投医,当官的事儿,非找江湖人问计,这不是南辕北辙嘛。
当下,薛老三便松手放了壮汉,刚走几步,又不死心,调转头来,骇得那扶着墙根方欲起身的壮汉,一头撞在了墙上,差点儿没撞昏过去。
“大哥,你到底想咋样啊?”壮汉抱着头,缩在角落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畏缩地瞟着薛向。
薛向知道这家伙被吓惨了,再威逼只怕适得其反,当下,从兜里掏出两张大团结,拍在他身上,“别怕,就问你个事儿,答对了,这钱给你喝茶!”
“大哥,你说,你说,只要我知道,这钱,我就不要了,我哪能拿大哥的钱,大哥有事儿问我,是给我脸,我得兜着……”
眼见着壮汉就要滔滔不绝,薛向挥手打断,道:“别白话了,我就问你,有个人欠了我钱,你说我怎么才能在不伤害他和的他家人的情况下,把这钱要回来!”
“什么!”壮汉蹭得立起身来,满脸义愤,“竟然有人敢欠大哥的钱,这他妈的是活够了,大哥,你说是谁,这钱,我负责要了,三天之内,保证给你圆满答复!”
啪的一声响,薛向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少他妈的废话,套什么近乎,我就问你有没有招儿,少往别处扯!”
那壮汉捂着头,满脸委曲,“大哥,你说你又要要钱,还不准给人来狠的,人家怎么可能把钱给你,我看这事儿,除非你绑架勒索,要不然是没招儿了!”
“绑架!”
攸的一下,薛向眼睛亮了,当下,又掏出两张大团结,拍在那壮汉手里,步履轻快地去了。
那壮汉双目无神地望着手里的四张大团结,喃喃自语,“真他妈的是悍匪啊,要玩儿就玩儿大的,这,这是要出大事儿,看来老子先得出去避避风头,要不然这家伙被抓了,供出老子来,这怎生是好!”
一念至此,那壮汉将四张钞票塞进兜里,转身就跑,没跑几步,募地,又折回身来,将依旧昏睡的那帮人身上的荷包,挨个儿清空,搜了一票钱,就此遁出了德江。
没想到,这家伙一逃,倒真是避过了一劫,一年后,再回德江,和他一道混社会的兄弟,竟全吃了花生米,独独他自己无事,造化弄人,因缘相扰,莫过于此。
当然,此是后话,按下不表。
却说,薛向自从讨债专业户口中,得了“绑架”二字后,便真就下了地方,十天时间,他走宝丰,过顺天,下宜阳,穿巴县,经海丰,至黑水,走马观花一般,将德江地区,二区四县分布的十八家份属他讨债对象的工厂,挨个儿走了一遍。
这十八家工厂,少的欠十多万,多的有四十几万,零零总总有小五百万,十天下来,薛向却是一分钱,不曾讨得。
起先,他每到一处,别人早知他来意,也确实拿出接待行署领导的规格接待他,可一说到要钱,无不是摆事实,讲困难,有的还哭穷,反要行署补贴,更有过分的,还要求行署将截留的专项扶住款项给发下来。
有了前几家这么一闹,消息传开了,后边十多家干脆就当没薛向这么个人,没欠行署利税这么回事儿,连接待都简慢了。
厂子的一把手干脆都不露头了,显然没有谁愿意跟一位眼看就要倒大霉的愣头青套近乎,连应有的礼数,都懒得给他,毕竟政治人物没必要尊重一个政治上将死之人。(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下马威
这日清晨,正在巴县附山镇小李村走访的薛向,接到了戴裕彬火速传来的行署办公室的通知,让他紧急回地委,准备召开行署专员办公会议,薛向这才结束了他第一次讨债之旅,而讨债成果如下:耗时十五天,讨回总金额,零圆!
原本,五天前,薛向就跑遍了那十八家工厂,人家皆明确表示没钱还,薛向倒也光棍,绝不纠缠,其后五天,便没再去工厂,而是微服在德江下属四个县城,转了一圈。
这是薛老三的老脾气,执政一方,最爱下地方!
而转了五天,薛向也确实收获良多,最大的收获是,他完完全全了解了一个真实的德江,并总结出了四大特色:乱,差,穷,脏!
细说来,比之当初的萧山,德江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也是多山多水,少田,唯一的区别是,它境内的水,都是淡水湖泊,不似萧山靠海,能穷发才智和人力,弄出海港。
如此一来,田少,则少农活,少农活,则民无事,民无事则闹事,再加上蜀人嗜辣,嗜辣则性子暴,一闹起来,就是械斗。
在德江转了五天,光械斗,薛向就瞧见十多起,尤其是在宜阳,巴县,海丰,黑水四县交汇地云锦湖附近,械斗更是猛恶,动辄上千人啸聚,闹得地委书记周道虔都亲自出马了,薛向裹在人群里,倒也算是第一回瞧见了德江一把手的真容。
田少,好斗。自然乱,差,却与穷、脏连不上,因为按常理想,德江多矿产,煤炭,磷矿等自然资源丰富,工厂也众多,这工业制造利润的能力,自然比农业强大。无论如何不该穷。
可实际情况。确非如此!
时间进入八十年代,发展了数十年的国营企业,也终于迎来了企业病集中爆发期,数十年的僵化管理。早已让企业内部的弊病积累到了极致。便是守着这煤山磷海。只须挖出去,就能换回绿油油的钞票,如此简单的盈利程序。却被僵硬、臃肿地企业经营机制,绞杀了个稀碎。
可以说,整个德江,除了德江钢厂,有技术特色,有国家资金扶持,每年能有微薄盈利外,其余他企业,就没有一家能在缴纳了利税后,还能自己养活自己的。
因此,德江是不穷而穷,若按后世的gdp算法,其gdp在蜀中名列前茅,可真正的有效gdp,也就是实打实地盈利能力,却未必比得上农田。
因为农田的投入,和产出比,前者总是大于后者,一家人有几亩天,总不能饿死。而那些工厂现在不缴纳利税虽然还能维持,可再拖下去,只怕是连维持都不能了。
也正因如此,德江才沾了穷字,而又因为境内工厂众多,更兼毫无节制的乱砍乱挖,且压根儿不存在环保意识,如此折腾下来,德江怎能不脏?
乱、差、穷、脏的现实状况,并没让薛向灰心,他来德江,可不就是为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有道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局势越糟糕,可不就越显出他薛老三的本事?
下午两点半,薛向赶回了行署,来不及回办公室,便急急朝会议室奔去。
薛向赶到办公室的时候,脚尖没落稳,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宽阔的会议桌上,被人民币,不,被一摞摞的大团结给铺满了,薛老三自问是有钱人,可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更夸张的是,这如海的阿堵物,还是出现在堂堂行署专员会议室。
薛向到底是有钱人,这些钱虽然极富视觉冲击力,略略估计,也就三百万左右,他怔了怔神,便恢复了过来,冲室内已经在座的一正六副七位专员道:“诸位领导,我没来晚吧!”
会议定在三点钟开,现在不过二点四十左右,即便是按照级别低、排位后的同志先入场的潜规则,薛老三这会儿到,也算不得晚,不过眼下,几位领导都到了,他才姗姗来迟,这晚与不晚,就在各人心间了。
主位上的安坐孔凡高瞥了他一眼,“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开会,今天召集同志们开会的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盘点个人所领任务的完成情况,虽然还不到先前议定的审核时间,但时间已经过半,我还是希望做到心中有数,毕竟咱们现在的行署班子是在放开手脚全力解决这老大难的问题,这可是牺牲了正常工作时间的,因此,行署班子必须知道任务完成的近况,以便统筹安排下一阶段的工作。”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不浪费时间了,就由我先向行署班子汇报我近期任务完成情况。桌上的这堆钱,大家也看到了,总共三百七十万,全是德江钢厂上缴的,本来德江钢厂拖欠历年利税,总计九百四十余万,按约定的五成,我该完成的任务是四百七十余万,但现在德江钢厂能抽调出的现金就这么多,后续的一百万,他们保证会在三天之内,缴纳到财政局的账上。这就是我近期的工作情况,下面就请各位同志作汇报吧!”
下马威,**裸的下马威!
本来嘛,你要回钱,就要回了钱吧,有必要弄个钱山摊在会议桌上,打大伙儿的脸么?
孔老虎这一手真是张扬跋扈之际,薛老三简直就是大开眼界,他从来就没见过这种领导风格的干部,太有江湖大哥范儿了,纯以气势压人。
袁闲云更是心中烧火,恨不得抓起一沓钱,摔孔凡高脸上,他压根儿就没想到竟会是这么个局面,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孔凡高反手将自己也套进了网中。
“袁专员谦让,那我就越权一把,先汇报自己的任务完成情况!”
说话的是宋祖贵,本来嘛,孔凡高说请同志们作汇报,又没说非要下一个是袁闲云,这位却偏偏点出来,让袁闲云难堪,“我负责的星火自行车厂,拖欠一百七十余万,现收缴一百三十余万,已经入了财政局的账,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
啪,啪,啪,
孔凡高轻轻拍起了巴掌,“还是老宋力度大啊,连我都比下去了啊,不简单,不简单,得给你记上一功!”
有宋祖贵抛砖引玉,袁闲云即便不动,场面却打开了,除了常务副专员袁闲云,和地委委员、副专员谢明高,剩下的三位副专员,也各自报上了自己的情况。
分管计委的副专员的魏启亮和分管工业经济的副专员陆振宇也完成了任务,独独负责农村工作的副专员邱庆春收缴了三成,直言剩下的两成,恐怕实在难以完成,非是他不努力,而是该厂实在是没钱了。
其实,有这个结果,早在薛向的预料之中。
专员亲自要债,以大压小,以一对一,成功的概率自然极高,只要不是想往死了得罪某位专员的,厂子里的领导多少会给个面子,再加上各位副专员手里都有权,即便是遇上难啃的,稍稍做些承诺,私下里进行些利益交换,比如解决子弟就业,提干等,厂子的领导也多会愿意将手中权力变现,完成这桩交易。
啪的一声响,孔凡高一巴掌拍在了桌上,老脸放光,“好好,同志们都是好样的啊,时间方过半,就做出了这样耀眼的成绩,实在是了不起,老邱负责的棉纺厂,我知道,也确实是个困难户,能挤出三成,已经算老邱得力了,要是换个人,谁能从石头缝里炸出油来啊,哈哈,我看老邱的三成顶的上别人七成,就算老邱完成了任务,同志们以为如何?”
这就是一把手的好处,即便是袁闲云出的法子,但孔凡高却能轻易夺走掌控权,随意调改规则,如今,他说邱庆春完成三成,便算圆满,乃是慷他人之慨,谁即便是不满,也不会宣诸口外,无故得罪了邱庆春,于此同时,孔凡高却用此事作了人情,拉拢了邱庆春,可谓一举两得。
邱庆春也是人精,孔凡高话音方落,这位就接上了:“多谢专员,还有同志们体谅,说实话,这几天我是逼得棉纺厂的老夏快自杀了,可人就是没钱了,连银行账号都给我了,这实在是非战之罪,得,嘛也不说了,等这件事儿了了后,我老邱做东,请同志们搓一顿。”
“一顿哪够,你老邱就会拣便宜,我看为平民愤,至少也得连吃你三天,不然,大伙儿心气儿可不顺!”
说话的是陆振宇,他性子诙谐,偏生又深谙进退,倒让他在官场中如鱼得水,跟谁都处得来。
孔凡高摩挲着短发,笑道:“行了,吃饭的事儿,稍后说,咱接着开会,袁专员,谢专员,你二位的情况怎么样,看你二位稳坐钓鱼台,莫不是要给同志们一个惊喜!”
宋祖贵道:“我猜也是,咱们班子,就属袁专员和谢专员文凭高,才干出众,办起事儿来,肯定比咱这泥腿子出色。”
孔凡高敲敲桌子,“你个老宋什么记性,怎么就忘了薛向助理,人家可是京大高材生!”(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庞统考不上京大
孔凡高念念不忘的,就是那次被薛向用那句“我是京大毕业的”,给刺了个满脸红,今次,找着机会,自然要一起寻回来。
“是了,是了!”
宋祖贵连连拍着额头,“看我这记性,怎么就忘了这茬儿,人家薛助理以校为荣,可是对着我说了不少遍他毕业的学校,那现在,我得向薛助理请教请教,你这位京大毕业的高材生,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到底如何了?”
宋祖贵话音方落,众人的视线皆凝在薛向脸上,淡淡的光晕,从气窗照进来,打在薛向那英俊却老气的脸上,平添几份诡异。
薛向笑笑,“零,到目前为之,我不曾要回一分钱!”
“一分钱都不曾要回?薛京大莫不是再哄骗我等,我老宋这泥腿子,都能完成的事儿,你这高材生怎么会干不了,用薛京大的逻辑说,这不科学啊!”
宋祖贵表情夸张,声调更夸张,便连薛向的称呼都改了,直接以“薛京大”呼之,鸡皮密集的眼角不住轻跳,整个人似有些疯魔了。
的确,宋祖贵此刻的情绪激动了,沸腾了,归根结底,还是薛老三拉仇恨值的本领太强了。
想他宋祖贵在德江,有孔凡高为依仗,便是地委的几位副书记,他也不如何看在眼里,行事是嚣张惯了。
可偏偏薛向头一天来,就在行署办公会议上,给了他那么大个难堪。尤其是那句“我京大毕业的,敢问宋专员是哪个大学毕业的”,这种**裸的打脸方式,差点儿没将宋祖贵抽晕过去。
此刻,逮着机会,能羞辱薛向,尤其还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种兴奋感,竟比宋祖贵当新郎倌那天还来得激烈。
孔凡高摆摆手。一脸的肃穆。“薛向同志,这种玩笑还是少开,这点小事儿,怎么可能难倒你这堂堂京大毕业生呢。赶紧说正经的吧。咱们班子还一堆事儿。可耽误不得!”
单听孔凡高这语气,不知道的,准得以为他确实不信薛向的话。可在座的俱是人精,且皆熟悉内情,孔凡高这般说的目的,无非是在聚力,这会儿锤子扬得多高,待会儿落下来就有多重。
薛向却似浑然不觉,眼见着孔凡高都把铁锤扬得老高了,他竟直接把脑袋凑了过去,“确实一分钱,不曾要得,非是我开玩笑。”
啪!
孔凡高运足了气力的一巴掌,终于落在了桌子上,震得最高层的某沓绿油油的大团结,都落下一沓,蹭的一下,他站起身来,庞大的身体极具威压感,不少人甚至不自觉地后仰了仰身子,来对抗这可怖的威压。
未几,便见孔凡高怒目圆睁,暴喝如雷:“薛向同志,你到底是在干什么!组织上交待你的任务,是看中你的能力,老子的德江,不养吃闲饭的,你干不成器,趁早滚几把蛋,别他妈的站着茅坑不拉屎……”
终于,孔凡高露出了他的领导本色——粗暴式御下之法。
他不知道用这种方法慑服过多少人,庞大的身体,如雷的嗓音,外加领导的身份,多少下属再不满他,也决不敢反抗他。
这会儿,他一喝骂出声,众人皆噤若寒蝉,便连先前满是不忿之色的袁闲云,此刻,面皮也隐隐发白。
空气中似乎散发着火药味,紧张的气氛,仿佛拉出的一根蛛丝,颤巍巍横着,似乎一阵风吹来,都会将这蛛丝压断。
正高声怒骂的孔凡高似乎也嗅出了空气中的不正常来,实在是眼前这挨骂之人,太镇定了,他孔某人自问以这种手段对付过无数人,可就没一位能定的住精神的,无一不是双股战战,脸现惶恐,可眼前的薛向就像个耳聋之人一般,稳稳坐在椅子上,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有道是,再猛烈的大炮,也有熄火的时候,孔凡高高声怒骂再狠激烈,这气势,这嗓门也最多持续三两分钟,便要式微。
而即便是久在炮火笼罩下,士兵也会习惯炮声,同理,孔凡高发作时间越长,众人只会越减轻对这猛烈攻击的畏惧。
孔凡高自然清楚这个道理,骂了足足五分钟,他终于住了嘴。
哪知道他嘴巴方住,便听薛老三云淡淡,风清清道:“孔专员可说好了?如果没好,您喝口水再说,我听着!”
你道薛老三养气功夫何时精进至斯,闻辱骂而目不瞬,其实,这家伙在孔凡高方开口时,就闭住了耳膜,后边的脏话,他是一个字没听去,要不然,以他的脾气,焉能受得了孔凡高操爹骂娘,不大嘴巴抽他才怪呢。
可偏偏孔凡高又是行署领导,薛老三动手不得,既然不能动手,又听不得骂,薛老三能做的自然只有充耳不闻。
却说,薛老三一句话落,孔凡高腿陡然一软,亏得身后又椅子阻挡,一屁股坐回了椅子,这才没摔倒在地。
可饶是如此,此刻,他的胸腔就似用阴湿的柴生火,却偏偏阻住烟囱的厨房一般,鼓鼓的浓烟,差点儿没漫出七窍来,若真鼓出来,七窍生烟这个成语,就不只是夸张而来了,而就有了现实版了。
而这会儿满场众人,心中就剩了一个词儿——解气,便是宋祖贵心里也莫名其妙地腾出了爽快的感觉,没办法,谁叫他也曾挨过孔凡高这般训斥,他不敢反抗,却不代表不愿意看孔凡高在这骂人耍威风上面,栽个大跟头。
“薛向,你,你……”
孔凡高大口喘着粗气,伸出熊掌一般的大手砰砰直拍着桌子。
忽然,陆振宇恨恨一拍桌子,喝道:“行了,薛向,你也太不像话了,看你把专员气成什么样了,也太不尊敬领导了,亏得是专员这种胸怀宽广,有风度的领导,若唤作是我,我一定上报省委!”
薛向若有若无地瞟了陆振宇一眼,便冲孔凡高道:“我先向孔专员道歉,多谢孔专员海涵,不过,我确实不知道孔专员为何生气,若是因为我没要回钱,工作做得不好,可我想说的是,孔专员的脾气,是不是太急了点儿,据我所知,您还特意给我宽限了一个月,如此一来,我要债的期限可是五十天,如今五十天不到,就算行署的板子要打下来,恐怕也不争一时吧,再者,行署现在是突击核实进度,可早先也没说到某个时刻就得完成任务的多少部分,如此不教而诛,就是报到省委,我也不服!”
浮沉宦海多年,薛老三也越来越滑不留手了,他先向孔凡高道歉,接的就是陆振宇及时为他搭的梯子,毕竟在会上如此顶撞行署专员,虽然做的隐晦,可要是传到上面,终究犯了忌讳。
因此,他这就坡下驴一般的道歉,就是将门面做光滑。而随后的反驳,那就是在摆事实,讲道理,以硬对硬,因为他占着道理,意思是就是你孔凡高真报到省里,老子也不怕!
如此,一软一硬,薛老三便把自己的四面八方守卫得周全了。
“哼!好一张利嘴,薛助理在京大念的是广播系吧!”
虽然方才乐意看孔凡高吃瘪,可这会儿,薛向逆袭上门,宋祖贵却没忘持枪护主,“按你的意思,你一分钱没要着,任务完成进度为零,专员身为领导还说不得你!”
“宋专员别偷换概念,我何时说专员批评不得我,我只是说时间不到,算不得我无能,既非无能,又何须被批!”
“算不能无能,哈哈……”
宋专员似乎像听了什么可乐的笑话,仰头大笑:“下去十五天,遍访十八家工厂,你没要回一分钱,这不算无能,我真想不出什么才能称之为无能了,是不是要弄到自己的钱反被那十八家工厂要了去,才算无能!”
薛向淡淡含笑,“宋专员读过《三国演义》吧?昔庞统归先主,因面丑,不为先主所重,只委一区区县令,庞统到任后,终日饮酒放歌,不出面视事,张飞闻之,奔驰相问,庞统说,一县之事何其小,且看吾治来,当即,便升堂问案,一日结百桩案,先主乃惊,遂拜庞统为副军师!呵呵,我想即便宋专员没读过《三国》,总是蜀中人,此故事正发生在蜀中,宋专员当不会不知吧!”
宋祖贵满脸乌气,“好大的口气,你薛向敢自比凤雏!”
“凤雏又如何,不过一作古之人罢了!”薛老三面怒狂态,紧跟着促狭一句:“即便庞统活到现在,他也考不上京大!”
噗嗤,
正低头浅嗫着茶水顺气的孔凡高,猛地喷出一道水箭来,将桌上的人民币打湿了好大一滩,未几,又是一阵急咳,慌得坐在他身后的宋昆慌忙起身,拍着他背脊,助他顺气!
宋祖贵直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却再不敢再回嘴,一来,道理确实不在他手中,二来,他怀疑即便是道理在自己手中,也能被这小子说得哑口无言,哑口无言还是小事,要是把孔专员给气出个好歹,那可就麻烦了。
如此这般,宋祖贵也闭了嘴,直恶狠狠瞪着薛向,不住鼓动着泛青的面皮。(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周道虔
薛老三却不看宋祖贵,从兜里掏出烟来,自己点上一枝,慢悠悠地抽着。
一场龙争虎斗,就此落定!
如此结局,与会众人无不侧目,惊叹着这位薛京大的超强战斗力,均暗想,以后千万别跟这小子斗嘴,即便要斗,也得先在兜里,把速效救心丸给备齐咯。
孔凡高的咳嗽也终于止住了,冷着一张不知是气红还是憋红的脸,猛地一拍桌子,“行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等到了期限再议,免得叫人说咱们搞什么不教而诛,不过我丑话放到前头,凡是完不成任务的,就按事先说好的,放下手头的工作,天天去堵大门吧!”说罢,冷冷一扫薛向,凝视良久,又朝同样冷着脸的袁闲云,谢明高看去。
薛向道:“孔专员的指示,我一定认真贯彻落实,只是,我想请问行署到底给了我多大的权力,比如,我负责的工厂很多,挨个儿洽谈效果并不显著,这折腾了半个月,一分钱没要回,便是明证,我想是不是召集这十八家单位的负责人聚齐了,组织个约谈会,给这些同志进行些普法教育,顺便再做做思想工作。我想,只要耐心说服教育,这些同志一定会明事理的。所以,我这里就想问孔专员,能不能以行署的名义,让行署办给这些单位下通知,让各个单位的负责同志来行署,开这个普法教育大会。”
薛向话音落定,众人齐齐愣住了。便是早已气得够戗,坐得不耐烦的孔凡高,也怔怔看着薛向,定住了眼睛,心道,这小子莫不是失心疯了吧,要么是读书读傻了,靠给人上课,让人还钱,这人是有毛病吧!思及此处。又记起薛老三方才的唇枪舌剑。悚然惊醒,一时间,对这家伙是贤是愚,孔凡高再不敢贸然下结论。
不过。他恨毒了薛老三。暗里打定主意。不管薛向出什么花招,对他的请求,只须一律驳回。就准没错,“薛向啊,这是行署班子分派给你的任务,怎么好用行署的名义,不过,你也是行署领导,你到行署办以个人名义下发通知,不也一样嘛,总之,你要办普法教育班,要做思想工作,我是很赞成的,同时,只要不违反组织纪律,法律法规,不管你怎么做,只要你能按时完成任务,行署班子就给你记功,行了,就这样吧,散会!”
话音方落,孔凡高便辞出门去,似乎生怕薛向再提什么要求。
孔凡高一去,薛向便也紧跟着辞出门去,似乎在逃避什么一般,袁闲云望着薛老三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出得会议室,薛向也不回办公室,而是朝地委家属区行来,他方行到十里荷花边上,等候良久的戴裕彬便小跑着奔了过来。
“首长,打听清楚了,周书记今天下午四点半有个会,会前应该有三十分钟空闲!”
戴裕彬的瘦脸上汗水直滴,精神却是极佳,满面放光,的确,任谁沉寂了六年,一朝得用,也得陡然换个面貌。
薛向掏出烟盒,递过一支烟去,“可查准了!”
戴裕彬早把准备好的火机打燃,给薛向点上,“首长放心,我在地委这些年,虽然混得凄凉,这点事儿还是摸得准的,要说这也是周书记的老脾气,如无紧急情况,都会在会前空出半个钟头,而且,我也去了地委办公室那边,探听清楚了!”
“干得不错!”
薛向拍拍戴裕彬的肩膀。
戴裕彬满面惊喜,微微躬身,“首长,周书记性子孤傲,再加上,前天您来时的那事儿,这中间……”
薛向知道戴裕彬何指,无非是他来的那天,被孔专员拿接待的事儿,生出由头,通过徐处长到省委给周道虔上了眼药,而他薛老三悲催地成了这药引子,按常理度之,周道虔对他薛某人,自然不会有好感。
薛向摆摆手,“事到如今,退无可退,不试试怎么行,我相信周书记能明辨是非!”
他嘴上这般说,心中实在无底,可他要行的策略,少了德江的头面人物的支撑,很难成行,方才,在会上,他故意示之荒唐,指望孔凡高再顺水推舟,应了他要求行署办公室下函之事,可谁叫他此前锋芒太露,让孔凡高生出了警兆,一丝破绽也不愿卖给他。
如今,计赚孔凡高不成,他只有退而求其次,来寻周道虔相助。
………………
三点五十分的时候,薛向到了地委办公大楼,上得六楼,来得正中间的那间办公室门前不远处候了,稍待了五分钟,从办公室步出个行色匆匆的中年人,持了一份文件,抬眼扫了扫他,便从他身边急匆匆地行了过去。
抬手看看表,已经三点五十六分了,按照戴裕彬的说法,现在已经进入周道虔的会议准备期,当不会再有接待了。
整了整头发,扶了扶眼镜,薛老三便大步朝门前行去,还未到门口,他便瞧清了这间办公室特异格局来,原来,这是个套间,进门数米,是秘书室,大门开着。
他轻巧了数下,里面正整理着文件的中山装年轻人便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快步行到办公室前,压着声道:“你是哪个单位的,找谁?”
中山装心中确实不悦,暗道现在的年轻人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什么级别的干部都敢来找书记,难倒就不知道光是全地区的处级干部,一人跟书记说一句话,书记一天就啥都别想干了么?
薛向如何听不出此人的不善,本来嘛,都到书记办公室门前了,不找书记还能找谁,他笑着道:“是古科长吧,我是薛向,新到任的行署专员助理!”
来前,薛向已经从戴裕彬口中打听清楚了,周道虔的秘书的情况!
说来也有意思,一般地委一号的秘书,级别都比行署一号的秘书高,即便是不高,也得平级,德江的情况却恰好反了过来,行署一号孔凡高的秘书宋昆,乃是行署办公室副主任,副处级干部;而地委一号周道虔秘书古锡铭,却只是地委办公室综合一科科长,正科级干部。
不过,如此乾坤倒置,这也是有历史源头的!
因为,早先,宋昆就担任了其堂叔宋祖贵的秘书,稍后才被孔凡高弄成了自己的秘书,而古锡铭也不过半年前才被周道虔相中,资历不足,所以,级别暂时也就被宋昆压住了。
却说,薛向自报家门后,古锡铭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但很快这抹讶然,便被压住了,急道:“是薛专员啊,请进请进!”
古锡铭简直太惊讶了,虽说薛向到此,已经半个多月了,但地委和行署分开办公,再加上这半个月时间,薛向基本就在基层跑,是以,他还不曾见过薛老三,只听说行署来了个极为年轻的专员助理。
当时,他也没往心里去,毕竟堂堂德江行署,处级干部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车载斗量了都,他又何须挂心,可哪知道真正见面了,才知道这极为年轻的行署领导,到底年轻到了什么程度。
当然,单是因为惊讶薛向的年纪,古锡铭也未必会陡然转换态度,而是这位薛专员到任不过数天,就传出了几个不同版本的惊世骇俗的传言,尽管这传言的过程不尽相同,可结果却极是一致,那就是赫赫威名的孔老虎,竟被这个年轻助理几次三番的弄得下不来台,这可是了不得的大新闻。
因为,在德江,从来就只有孔老虎叫别人下不来台!
“古科长客气,你我年岁相当,叫我薛向就行了,要不,就叫薛助理!”
薛向不得不再次为称呼的事儿,解释了一遍,没办法,官场往来,这些细枝末节从来都错不得。
即便是他薛向也难以免俗,试想,人家头一声称呼不是薛专员,反是薛助理,只怕他薛向首先就会想,此人是不是对自己有看法了。
古锡铭连称不敢,引着薛向到了他的办公室,便招呼他稍坐片刻,紧接着,便进了另一间房,未几,便步了回来,冲薛向笑道:“薛助理,周书记有请!”
周道虔的办公室很宽敞,布置得却极为简朴,连瓷砖都没铺设,除了两套真皮沙发,就看不见什么值得入眼的物什了。
薛向随着古锡铭走进来的时候,周道虔正埋头案前,奋笔疾书,待薛向走进五米左右位置的时候,周道虔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个瘆人的微笑,便站起身来,绕过办公桌,迎着薛向行了过来,远远伸出了手。
周道虔中等身材,很瘦,颧骨略高,五十来岁的年纪,额头却很光洁,看着如四十岁许,面貌十分平常,若是那对精光四射的眸子不闪动,看着倒像位邻家大叔,可偏生这位大叔不能笑,因为他一笑,双颊就会狠很的窝进去,让人瞧着极是古怪。
“薛向同志,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周道虔握住了薛向的大手,力度稍重,显得很是热情,“你的文章,我可是都看过,党内理论家的称号,当之无愧啊!”
周道虔给的这个评语很高,也算是开门见山地亮出了他对薛向的态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