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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想见江南     官道之1976txt下载     官道之1976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九章 席卷

    薛老三没想到自个儿手下留情,换来的竟是这帮人的恼羞成怒,此刻,竟然想要了自个儿的命。 眼见着钉耙已经到了额前三分处,薛向微微侧头,便让这一耙落了空。严和尚没想到这志在必得的一击走空,羞恼之下,便持了钉耙冲着薛向的脑袋,连砸过来。

    薛向脚下被定,左右遮挡的甚是辛苦,再加上此刻,他心头的火气,也被撩拨的越发旺盛,忽地一提脚,将抱住他左腿的那人给踢上了半空,那人在半空中依旧抱着薛向的长腿不撒手,原本紧抱之下,没有距离,自然就没有冲量,那青皮并未在薛向的这一脚之下吃痛,哪知道,半空里竟迎上了严和尚的钉耙第七十九章 席卷,呲的一声响,那九齿钉耙便深深扎进了那人左侧的肩头,霎时间,血流如注,紧抱薛向大腿的双手应声而松。

    严和尚此刻已然迷了心智,只想着在限定时间内,完成高大队长的任务,眼中除了薛向再无其他。这会儿,他一钉耙扎伤了自己人,动作却无半点凝滞,将钉耙从那人背后拔出,当头又朝薛向砸来。

    薛向故伎重施,右腿上那人便又遭厄,右边肩头挨了一耙,除了位置和先前那人不同,而后症状几乎一般无异,连松手时的惨叫也是那般相似。

    细说来,薛老三任由这两人抱住大腿,本就存了以之为盾的心思,毕竟这许多人围来,若是没个遮拦所在。他薛某人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难免挂彩,如若不是薛老三存了这般想法,又哪里会让这两人将腿抱住。

    严和尚一阵钉耙雨废了俩人,周遭围看的孔二愣也觉出不对来,再一瞅手腕上断了表链、拿麻绳拴绑的梅huā表,心头大急。喊道:“大伙儿并肩子上,就是拼着挨几下,也要为弟兄们报仇。老子不信这王八蛋真有个三第七十九章 席卷头六臂,上啊!!”

    吆喝罢,孔二愣当先就扑了过来。剩下二三十个未倒地的,和倒了地爬起来的,这会儿也被打出了真火,发一声喊,刀枪并举,棍棒齐动,朝着薛向杀来。

    若说前次的数十人围攻,乃是不知薛向深浅,故意作势,想吓得这大官儿跪地求饶。而今次,这帮人则是存了着实打的心思,至于这数十人刀枪棍棒下去,薛向会不会一命呜呼,他们也是不管的。

    见得众人杀来。薛老三双眼微眯,拔脚就shè,将地上打着滚儿,清扫石子的两人踢飞出去,紧接着,身子也跟着这飞出去的两人追了过去。薛向这脚劲力极大。被踢飞出去的两人,霎时就撞在了前边的人cháo之上,撞倒了四五个,冲出个豁口,薛老三趁势攻进了圈子,劈手躲过一刀一棒,挥舞开来,刀棒所过之处,叮叮当当,铁制农具掉了一地。

    薛老三也打出了真火,虽未必拿刀棒往人要害处招呼,可所攻之处,皆是软肋,挨上一下,保准没了战斗力。以薛向的本事,若是被眼前众人围在圈子里,乱刀齐下,他未必能全身而退,可此时圈子早现了豁口。他双手只需遮拦左右,无须照顾前后,刀砍,棍戳,脚踢,腿扫,霎时间,便如滚汤泼雪一般,将三四十条壮汉竟皆打倒在地。

    薛老三打完收工,不急着进村解救一众村民,席地坐了,盘问起事情的真相来,可眼前众人除了孔二愣和严和尚知悉内情,余众皆是起哄架秧子,混饭而已,哪里知晓其中内情。而孔二愣和严和尚更是知道事关重大,眼下,高达交待的事儿已然办砸了一件,若是这会儿再吐露另一件,那可真个就离死不远了。

    方才打斗中,薛老三早已窥出了孔二愣和严和尚是其中头目,更兼这二人方才言语嚣张,进攻激烈,薛老三反攻之际,对这二人自然“格外照顾”这会儿,两人都被卸掉了膀子,身上戳了无数孔洞,汩汩冒血。

    这会儿,薛老三更是主盯着这二人盘问,便是烤掠的手段也使出了不少,可这二人竟是咬了牙死抗。

    正在薛向无计可施之际,远处传来了响动和声音。

    “不对呀,严和尚和孔二愣那帮混蛋死哪儿去了,收拾个把人,要不了这许久吧,高队,您说他们会不会把人整死了,抬去偷偷埋了,要真是这样,咱俩可就完了,高队……”

    “老贾,紧张个屁,老子交待过了,让弄伤弄残就好,晾他娘的严和尚和孔二愣没这个狗胆!”

    “可人呢,一堆人哪儿去了,总不会是畏罪潜逃了吧,四十多号,逃也逃不了这么干净啊”

    “……”

    这二人正是高达和其心腹民兵大队副队贾乃亮,原来这会儿,高达估摸着时间,应该完工了,便招呼了贾乃亮一道摸了过来。哪成想,竟遍寻不见孔二愣和严和尚这帮人,便边寻摸边聊了起来。

    你道这二人是睁眼瞎子,还是怎么回事儿,青天白rì的,怎会寻不见这三四十人?说起来,也怪这桥口村太过荒凉,一人多高的茅草杂树数不胜数,又兼坑洼极多。这会儿孔二愣和严和尚一伙儿人全被薛向撂翻,踢进了一道深沟里,这沟原本就是道水渠,既长又深,两边茅草密植,自然隐秘至极,脚高达和贾乃亮走到二三十米开外,依旧难察这边的动静儿。

    却说这会儿薛老三便坐在沟沿上,刑掠孔二愣和严和尚,听见二人的对话,立时就停了手。说起来,薛老三遭遇了眼前这出闹剧,自然猜到民兵队必然参与其中,进而也想到了民兵队的高达掺和在内。想到了高达,薛老三的思维一下便发散开来,想到了毛有财,想到了宋运通,甚至想到了卫齐名。因为他相信高达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脑子敢来对自己实施这种**损毁的手段,那这背后的黑手是谁伸来的,便没有多少想象空间了。

    一念至此,薛向真个是毛骨悚然,前世,他倒是听到过不少基层官场的黑幕,比如就有副县长买凶,干掉正印,他自己好转正,而且这个段子,还是出自另一时空的铁腕〖总〗理之口,〖真〗实xìng不容置疑。可尽管这故事,再〖真〗实,可听在他耳里,也只是当了故事,毕竟其中传奇志异的sè彩太过浓厚。

    可今次,他自己的遭遇,却是让他彻底信了那个故事,也彻底信了基层的斗争,压根儿就没底线。他自问到萧山县后,不过就是在财政上,收拾过毛有财,在人事任命上,和他卫某人别过一次苗头,便是这仅仅的两次别扭,竟让对方起了如此大的机心。从方才高达的话中,薛向知道卫齐名并没存了弄死自己的心思,可重伤、致残却大能想象。

    再结合方才这两拨人不直接攻来,而是莫名其妙的演戏,薛向立时完全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当真是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若是他薛某人没有无双武力护身,被重伤,乃至被致残,想必他卫齐名最多也就是背个处分,毕竟明面上,是他薛某人调节村民纠纷不利,而且是私自下乡,并未接受县委委派,亦未在县zhèng fǔ报备,遭遇了村民斗殴,才至如此。硬算起来,也只能是天灾,而非**,如此一来,他薛某人只要不死,卫齐名便不用担多少责任,轻轻松松便将薛向这枚隐约成势的钉子拔出,代价还低得惊人!

    想通其中关节,薛向忽然感激起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感激起顾长刀来,若非这具身体拥有的无双武力,不说他薛某人现如今在四九城是个什么模样,便是下到这极北之地,怕也是惨淡收场,能否活命还是两说呢。

    却说薛向这厢沉默无语,一时忘了制住孔二愣和严和尚,这两人立时在坑中大声呻吟,呼喊起来,意在给高达报信,免得这二人瞧不见内里情状,吐露更多内情。

    孔二愣和严和尚叫出声来,惊动了高达,自然也惊醒了薛向。薛向见已然被喝破,再无隐藏的必要,便干脆立起身子。哪知道他这厢刚立起来,高达和贾乃亮便已奔到了近头。

    “薛……向……长!”高达瞅见完好无损的薛向,差点惊爆了眼球,原本惊声叫出的薛向,赶紧在后面补了个“长”字,好在这“向”和“县”字读音类通、相近,连起来读,倒也能入耳。

    薛向双眼紧紧盯着高达,皮笑肉不笑道:“是高达同志啊,怎么刚才不见你,也没瞧见一个民兵,县委交待你们民兵大队戒严桥口村,怎么着,你就是这么个戒严法?”

    “我,我这就去召集同志们,听薛县长训话。”说罢,不待薛向接茬,高达竟大步朝西北方去了。

    高达如此慌张,在薛向看来自是被自己听见隐情,而引起的慌乱。

    此时,薛向哪里知道高达这一去,不仅掉了自己的xìng命,也差点害得他薛某人丢了xìng命。

第八十章 后果前因

    却说高达无端离去,薛老三不但未拦,甚至也没起半点怀疑,倒是一边跟来的贾乃亮傻眼了,高达这一走,可就把他给晾了,他倒是也想学了高达,转身逃离了事,可终究没那个胆量,毕竟眼前这位可是县委常委。

    在他想来,或许薛县长奈何不得高队长,可要收拾自己,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贾乃亮这厢无语凝噎,薛向也顾不上盘问这小子,眼下的事儿,已然不是盘问一两个人就有准儿了的,他打定主意,索xìng就去问那帮被困的村民们吧,不信这帮人说不出点蛛丝马迹。

    然而,这回薛向却是想差了,哪里是说不出蛛丝马迹,这帮村民简直是把前因后果第八十章 后果前因,抖落了个底儿掉!

    却说薛向直趋昨夜夜探的那间大房,先一脚踹破了门槛,吆喝一声自己的身份,并谎报是县里派下来的调查负责人,而后转身就走,如是再三,另两件瓦房和大仓库的村民一道被他放了出来,在打谷场集合了。

    是时,天气yīn沉,冷风如刀,可打谷场内,却是热火朝天,热闹非凡,而这热闹,却非是欢腾所致,而是满目的抱头痛哭,哭天抢地,二三百村民就无一个不下泪,无一个能站立的。

    细说来,这些rì子,这帮村民可是遭了天大的罪了,虽然被集中起来,人多冻不着,窗子开着憋不着,吃喝皆供,饿不着。可实际想想。便知其中苦楚了,数百人一间房,吃喝拉撒睡,全在里边解决,更有男女同在,别的都好说,单是这解手,便是莫大的折磨。

    半拉月时间,这帮村民跟待在粪坑里没什么区别,亏得四面门窗虽然封死。但皆破漏,才不至弄出人命,即便这样,那种地狱式的折磨,也让这群村民思及当初,不禁泪如雨下。

    秋风潇洒,涕泪第八十章 后果前因如雨,看得薛向也是心酸。又过片刻。忽然,人群中走出一中年来,到得近前,噗通一下,就给薛向跪着了,继而。满场哭声立止,齐齐跟着这中年人跪了下来。

    桥口村虽然是个小村子,可也有二三百户人家,这会儿的家族式模式并未完全解体,一家人口极众。这会儿,宽敞的稻场上,千多人齐齐跪地,那场面悲壮地无法诉说。都说人上一万,无边无沿,且不知。这人过一千,也是遮天蔽rì,眼前的景象,绝对不是后世的特效大片,能营造出来的。萧萧白发并垂髫童子同跪的场面,任是再铁石心肠之人怕也不得不动容,更遑论薛向这本就心思细腻,温润如玉的男人。

    薛向赶紧抢上去。伸手扶住跪在最前方的中年男子,急道:“使不得,使不得,老方同志,快快起来,快快起来。”说罢,又冲场上的上千村民重复着同样的话。

    话至此处,跪在薛向面前之人的身份,便明了了,正是薛向履新那rì,在县界处,领着众青壮叩首的头领方老实。

    方老实按住薛向的双手,就是不起身,喊道:“薛县长,我们这一跪,不止谢您这次的救命之恩,还想请您转告县里,千万不能炸堤,千万不能炸堤啊,咱们桥口村上千口人,祖祖辈辈都靠这老灌口边上的数十倾地过活,这炸了堤,叫我们吃什么啊,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说话儿,方老实又磕起头来,方老实几乎是扯着嗓子喊的,动静儿极大,满场村民皆听了个分明,这会儿见方老实一叩首,皆跟着磕起头来。

    薛向条件反shè一般,将方老实的身子扯了起来,接着,却不再说话,而是原地呆住了。

    此刻,他脑子里,因着方老实这句话,忽然灵光乍现,此前无数的谜团,无数的线头,都在这时霍然贯通,解了开来。

    村民磕头,村霸闹事,兵民队戒严,炸堤,毁田……

    串串线索,此时终于勾连到了一处,这会儿,薛向才知道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答曰:利益!

    “正是有了炸堤,才有了村民叩首保堤;有了村民磕头,才有了村霸因为什么所谓的占地抢地而械斗,有了械斗;也就有了民兵队的戒严,而这戒严真正戒的不是什么村霸,而是会同村霸一道戒严桥口村的村民,防止消息源扩散。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炸堤,而炸堤则是为了引水毁田,而引水毁田,则是想借天灾朝上边伸手要钱,而之所以持续到今天还不开炸,怕就是在等这雨季结束,在等这秋汛高峰,如此一来,报上去,便不是炸堤了,而是秋水灌河,势大难阻,因此溃堤,乃是天灾,而非**……多么美妙的理由,多么绝好的计策,以最小的代价,换来了要钱的最大理由……”

    薛向思忖桥口村的事儿,不知已有多少时rì了,几乎把所有的要素,包括地理,天气,村民状况,都考虑进去了,却是依旧搜寻不到原因,而这会儿方老实一语点破,他脑子里,前后线索立时就接上了。

    说起来,也非是如今的薛向不够聪明,而是如今的薛向依旧不够腹黑、yīn暗。他哪里会想到竟有人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朝上面来要钱的,这无异于自砍一刀,骗医药费。

    “也许这一刀砍在村民身上,好处落在县里,所以他们才甘之如饴吧!”薛向心中长叹口气,说起来,后世这种骗补贴的法子,报纸上虽然未报道,薛向身在宦海,虽在低层,却是听一帮同事谈论过,当时,他只做是笑谈,闲侃,现下看来,真是应了那句著名的广告词“一切皆有可能!”

    这会儿,薛向才明白了,那次常委会上,争论马头乡党委书记一职时,刀来枪往的卫齐名和俞定中为什么在谈论桥口村状况的时候,是那样一致的含蓄。想到此处,他又不禁想起了那晚,在廖国友小院中,酒罢之后,廖国友含蓄的冲自己提了两点意见,其中一个便是交待自己别在桥口村上纠缠。

    现下想来,其中未必没有廖国友正话反说,希望自己在这事儿上继续纠缠,和卫齐名再次发生冲突的可能。但同样也说明了,姓廖的是知道桥口村中的猫腻的,再看那rì常委会上,廖国友对俞定中的紧跟紧跟再紧跟,再到那rì在县委大院,偶然听到张萍埋怨廖国友跟随俞定中的事儿,如此一来,廖国友和俞定中的亲密程度不问可知。那么,这廖国友都知道桥口村的猫腻,俞定中又怎会不知?

    如此一来,卫齐名知晓,俞定中知晓,萧山县县委县zhèng fǔ两大班长都知晓了。再看那rì会上,一众常委皆对桥口村的事儿闭口不谈,对卫齐名和俞定中拿桥口村现状说事儿,也无诧异,想必,这桥口村的事儿,在班子会上,除了他薛某人,恐怕早已达成了广泛的共识。

    想通了所有的关窍,薛向心冷之余,悚然大惊。方才,高达见了自己,竟然丢下句没头没尾的话,转身就逃,如此一来,他去做什么了,便不问可知了。毕竟傻子都能想到他薛某人收拾了一众村霸,必然会解放桥口村的一众村民,解放了桥口村的村民,自然就能问出其中关窍。想必炸堤事宜决然不会再等到什么秋汛高峰,而是势在必行了。

    一念至此,薛向大吼道:“小孩,老人留下,青壮跟我走,有人要炸堤了,你们从南坡走!”

    说罢,薛向不待众人应声,抬头了就奔了出去。说起来,这萧山县的地理和县志,他薛某人反复读过多遍,其中又尤以这桥口村的地形,他最是熟悉,毕竟当初为了找寻桥口村谜团的原因时,他可是对着桥口村的地理图,看了不知多少遍,甚至还找到了水利局,要了桥口村的详细布局,具体到了一家一户。

    可以说,现下的薛老三对桥口村地形的熟悉程度,较之桥口村原住民也不遑多让。

    因此,薛向的这声叫喊,也便有了十足的智慧成分在其中。因为桥口村是处在老灌口的上游位置,水平面较之老灌口,高出了十来米,因此,他丝毫不担心炸堤后,老灌口的洪水会淹着村子,因此,才安排了老人和小孩儿留守。而交待桥口村的众青壮从南坡绕行,也是熟虑后的结果,南坡是个类似城关镇毒龙坡之类的小山坡,即便众青壮赶到时,大堤已然炸毁,也有了绝对富裕的时间逃身。

    说到这儿,也就不得不解释为什么薛老三悟透了炸堤的前因后果后,只是心冷,而未有多少愤怒了,因为桥口村乃是村与田分离,村在老灌口上游,而田在老灌口下游的荒滩上辟出的,因此,炸堤之后,遭殃的只会是农田,而不会有人命。

    当然,这种情况也是必然,毕竟萧山县的上层建筑们,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放水冲村。因为,虽然这会儿,尚未有什么首长连带责任制,可依旧存在责任底线。

    你上报“因水势太大,护堤年久失修,导致决堤,冲毁良田多少,经济损失多少”,那没有问题,上级组织最多批你个监管不力,调度无方,可你要是再在后边加上“遇难群众一千几百几”,那便是身上挂着十二道免死金牌,也甭想保住xìng命。RQ

第八十一章 爆炸

    

    因着担心高达此去,正是为着炸堤,且解救这帮桥口村的村民又耽搁了不少时间,薛向心下惶急,几乎使出了全力,朝十多里外的老灌口奔去。薛向功夫深沉,去势如电,十多里路,十多分钟便趟到了,站上宽阔的大堤,四面循望,但见两座翠峰之间,陡现一湖,那湖前宽后窄,正是萧山县地理志上有名的老灌口,但见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浩浩汤汤,几无际涯,山环水抱,水随山走,到处是白茫茫一片,哪里有半个人影儿。

    薛向左顾右盼,东西扫描,将近三里长的护堤,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瞅了个遍,亦未发现高达的身影。正在薛向心中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左了,砰的一下,陡起一声巨响,但见左侧五十米开外,山石崩裂,湖水湍飞,薛向骇然变sè,不退反进,竟朝那爆炸处飙shè而去,未几,便到了那爆炸处,但见足有五米厚的护堤,被炸出了个方圆两三米的大炕,坑陷处,湖水汹涌而入,好在护堤却未立时崩塌,可炸裂那块儿的护堤处,隐隐有了龟裂不稳的迹象。

    薛老三心下惶急,左右搜寻着高达的身影,他实在是好奇至极,这炸药是怎么引燃着,正搜寻无果至极,忽地,隐隐听见呲呲的响声。薛向这会儿的jīng神已然高度集中,这呲呲声响,立时在他脑子里转化成“导火索”二字,不及看准导火索身在何方。左脚猛地一跺,将护堤踏出个寸许厚的深坑,身子便飞了出去。

    果然,薛老三朝着声响处望去,不待身子落地,便发现了导火索,左侧二十米开外,一条长达五米的导火索,正滋滋的烧着,燃烧的速度极快。转瞬便又燃去了一米。就这一眼,薛向已然魂飞魄散,使出生平所学,双腿聚力,没一踏步,地便现出深坑一道,二十米的距离,他三步就到。最后一步,稳稳地踏在那燃烧得只剩下数寸的导火索上,脚上用力,将之踩灭。

    薛向弯腰沿着导火索延伸的方向看去,但见护堤一侧被掏出个米余的深洞,洞口并不宽大。仅仅一拳大小,里面塞满了雷管。见了这些玩意儿,薛向立时便知道了,高达这帮人的策略,无非是在数里长的护堤上。埋下如眼下这种爆破装置若干,不求一次将堤炸塌,只将之炸出类似的深坑数十,湖水灌洞自然将之冲垮。

    这种炸堤的法子,不仅安全,因为护堤不会立时被炸塌。便给炸堤之人,留下了逃身的时间,而且隐蔽,毕竟这种低劣度的爆破声不大,不似一次炸塌,必然要聚敛大批雷管,火药,埋至一处引爆。若是如此,巨大的爆炸声,必然声闻十数里,乃至数十里,便容易露馅,而如此分散爆破,声小不说,且炸堤不立时塌陷,更像是年久失修,自然决堤。

    却说这会儿,薛向无暇仔细分析高达这帮人的炸堤策略,却是直起了身子,对着左侧护堤下茂密树林中吼了起来:“高达,我知道你在里面,赶紧出来,这时回头,犹未为晚,若是你一意孤行,天理国法,皆不相容!”

    薛向喊声极大,林里却是无半点声音回应,想想也是,高达又不是傻子,此时薛老三吼得再厉害,心里再确定是高达躲在林里引火,却毕竟未瞅见人影儿,到时,即便是护堤炸了,薛向告到县里,乃至地委,终究没亲眼见着高达点火,到时高达便可来个死不认账。

    薛向这厢吼破了嗓子,可密林里依旧没有半点响动,而此时,薛向更不敢奔进密林去寻人,若是在这途中,高达再引燃导火索,那可真就悔之晚矣。

    却说薛老三也不是傻瓜,站在原地嘶吼,而是边喊边朝前方奔行,希图再发现导火索,以便能及时掐断。谁成想,这导火索埋藏得极是隐蔽,毕竟这爆破装置安得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除了为避雨水时,将导火索收束起来,其余时间,便是直接接上,以备随时爆破,况且,为防外村乡民撞破,自然要将导火索混在草树堆里,哪里会让人轻易寻见。

    方才薛向窥见导火索,还是听了声响的缘故,可这会儿没有声响传来,遍地杂草枯叶,他哪里去寻。

    呲呲……

    就在薛老三遍寻无果之际,耳边又有声响传来,因着薛老三一直,在缓慢朝前奔行,这会儿听着响声,一个加速就到了响动处,拿脚用力一跺,杂草枯叶横飞,立时便现出一根淡黄极细的火线来,薛老三寻的就是它,见之,哪里还会客气,立时一脚踏灭。

    有着这两次经验后,薛向便不在拿眼去寻,而是凝神静听,边听林中响动,边听火线呲声,如是反复,又奔了近两里路,薛老三连着踩灭五个火线,朝林中扔了十数块转头,却是没见着半个人影儿,更没听见丁点响动。

    好在薛向此刻已是不急,在他想来,这样也好,走到护堤尽头,想必导火索也被自己踩个jīng光,倒省了一番功夫,抱着这种心思,薛向故伎重施,朝前缓行,谁成想这一走便是四五分钟,仍未见动静儿,远超方才导火索引燃的频率。

    就在薛老三心中生疑之际,砰的一声巨响,身后两里开外,又传来惊天动地地爆炸声。

    响声传至薛向耳中,啪的一下,薛向给了自己一耳刮子,因为这会儿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自己犯傻了,竟然认为高达会一根肠子通到底,傻头傻脑跟着把这条护堤跑完,任由他薛某人一根根将导火索踩灭,而实际上,这会儿高达玩儿了出声东击西,反其道而行之,将身后被薛向踩灭的导火索又点燃了。

    薛向此时这一耳刮子,除了为自己犯这个傻打的以外,还恼恨自己蠢笨大意,方才只将导火索踩灭,而为将之截断,给了高达二次引燃的机会。

    却说薛向这厢后悔,也只是电光火石的功夫,因为这会儿已然是千钧一发,哪里有多的时间,给他怨恨。这一声惊天巨响后,薛向终于瞧见了高达的真身,尽管两里开外的位置,只能隐隐绰绰地瞧见一团伏在地上的黑影,可薛老三终归是找准了目标。

    此刻,薛老三心中再无杂念,唯一的想法便是抓住高达这罪魁祸首,阻断他继续炸堤。念头方起,薛向便朝高达追去,而高达因着导火索被薛向大肆踩断,方才点燃火线,未及逃到更远处,虽然伏在地上规避碎石,倒也受了冲击,这会儿起身稍慢,已让薛向将距离拉近了百米余。

    却说高达见着薛向奔来,心下慌乱,却不转身奔下护堤,逃入密林,而是继续朝前方奔行,直冲二十米开外的一截还剩两米余的导火索奔去。

    高达前逃,薛向后追,当高达靠近第二根导火索的时候,薛向又把距离缩短了百米,如此两人相距仍旧有一里多的距离,

    高达弯腰,薛向咬牙狂奔,

    高达低身,薛向两颊的细肉,已然被高速带起的劲风,吹出了波纹,

    高达打火,薛向长长的头发被拉得笔直,

    刷的下,火机迸发出幽蓝的火光,薛向身子腾空而起,

    呲呲,导火索再次被引燃,薛向左脚落地,

    高达转身yù逃,薛向左脚踢起块拳头大小的青石

    高达左脚刚离地,薛向右脚霍然扫中青石,

    高达右脚跨出一步,那被扫中的青石如电光般,激shè过五百米的距离,砰的一声打在高达肩头,带得他身子一歪倒地,

    而此时,呲呲燃烧的导火索已然剩下半米不到,高达惊恐yù绝,左脚蹬地,飞身便朝导火索扑去,试图扑灭这导火索,谁成想,他大手刚对准了前方半截还未烧到的导火索扑去,手到时,那一截刚刚染过,红火的小火花,几乎是舔着高达的小手指继续向前飞进,高达绝望地惨叫一声,再次出手yù扑,熟料,他手臂刚扬至半空,不待落下,砰的一声,碎石激shè,湖水如喷,霎时间,大堤被炸出个巨大的陷坑,高达方才所卧处已然塌陷,带着早已面目全非的高达冲进了湖里,湖水来势极猛,陷坑既深,汹涌喷薄的湖水,鼓隆隆,便将不知死活的高达卷入了湖底。

    薛向站定在百米开外处,望着眼前的惨状,心下为高达的生死动了恻隐之心之余,却是深深地痛恨之,可这两种正反相对的情绪还未终结,薛向只觉脚底下一震,低头望去,眼前宽阔深厚的护堤表面,忽然现出道长达两米长的裂纹。

    霎时间,薛向便知道坏事儿了,第一声爆炸时,薛向虽然知道情况危急,但观测横断面,却又信心堵住,可这会儿,第二道声响,整道大堤,便有了两处爆裂点,受力面大增,千万吨的湖水挤压下来,这大堤能坚持到未立时垮塌,便算是良心功成了。

    此刻,薛向脑子里可谓乱糟糟一片,便是再有急智,遇上眼前这天崩地裂的危情,也是再无丝毫主意。当然,此刻薛老三担心的并不是大堤突然垮塌,让他无处安身,凭他儿时就敢横渡四九城外最险最深的燕子矶的水xìng,更兼之此刻,本事大成,水xìng更增,即便决堤,被卷下洪水,他也有信心全身而退。

    他着急的是农田损毁,河流改道,重建堤坝的损失和花费。RQ

第八十二章 老实人的心眼

    

    计较已定,薛向再不敢耽搁,先和方老实上了南坡,便召集坡上的二三百青壮,开了个短会。当然,说是开会,其实是薛向一人的分配工作事宜,当下,他安排众人分作三路,第一路,回村组织人手结绳;第二路,去乡里、县里报信,虽然薛向认定此次炸堤的主意,是出自县里的两位顶尖人物,可他也相信,事到如今,炸堤已成奢望的情况下,那帮人那还敢坐视不理;第三路,号集力量,结界沙袋,土方,开始填土。

    薛向这边一安排罢,二三百人,分作三拨散了个干净,毕竟眼下是什么情况,桥口村的这帮青壮再清楚不过,且这是为保卫自己家园而奋斗,自然是人人争先,个个奋力。

    却说二三百人,回去组织结绳和赶赴乡、县报信的总共只去了二十来人,剩下的绝大部分,回去拾了铁锹,就在堤坝下的沙田上,开始挖土。

    时间过去了不到半小时,便有邻村李岗村的二三百青壮抗桥携筐地奔了过来,因着薛向交待过方老实等人千万别将炸堤之事泄露,是以,这帮李岗村的青壮只听说是堤坝要溃,便召集忙慌地赶了过来。毕竟这老灌口是什么水势,马头乡就没几个人不清楚。

    这二三百青壮的加入,挖方掘土的速度又快了不少,这五六百人聚在一起,干了没多久,数十穿着制服的人奔了过来,正是民兵大队的民兵。他们听说要溃坝了,也赶紧过来帮手。

    说起来,这帮民兵虽然平rì里为非作歹,甚至在桥口村那般对待一众村民,可骨子里,还是有点军人情绪在内,让这伙儿人抗枪打仗,或许不到上前线,一帮人就能跑个没影儿。可要说抗洪抢险,挖土填方,这帮人一准儿冲在最前线。甚至都不用吆喝的。

    你道怎的?原来和平年代,连正规军都寻不到立功的机会,这帮业余部队就更别提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撞上修堤抢先的好事儿。哪有愿意落后的。毕竟每次此类事件过后,参战的人员,尤其是和军人沾边的,都会自动立功受赏。

    再说,炸堤之事。这帮民兵大队的成员压根儿就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是奉武装部命令来此戒严。要不然高达也不会一个人辛辛苦苦去点这十数道导火索了,直接叫上十几人一人点一个,岂不省事儿?当然,民兵队不知道要炸堤的事儿,却也正常,毕竟如此机密,关系重大之事自然保密度极高。

    其实。实情也确实如此。细说来。炸堤之事,整个萧山县确切知道的,只有六个人,那就是卫齐名、俞定中,宋运通,高达。外加孔二愣和严和尚,便连毛有财也未得知。是以,才有了那天毛有财对卫齐名说“财政局很快就要流金淌银”的话一片茫然。

    其实。这整件事,不过是卫齐名和俞定中双方默许下确定的。当然,以这二人的城府自然不会蠢到坐在一处商量如何炸堤,毕竟这种心照不宣的事儿,谁说出来,谁就是犯傻。细说来,这二人甚至连一个“炸”字都未曾出过口,只是偶然一天,卫齐名和俞定中在食偶遇,俞定中递了份邻县锦山县大火烧毁粮仓,而获得省里特别补贴的新闻报纸,而后的事,便是卫齐名渗透给宋运通,宋运通指挥高达亲自cāo办的。

    而孔二愣和严和尚之所以知道,乃是因为一来,高达需要这二位演恐怖大戏,将民兵队戒严桥口村弄成合情合理,二来,埋放炸药,外加jǐng戒大堤,不是高达一人能完成的,索xìng一事不烦二主,就拖了孔二愣和严和尚一道参与。

    因为高达有绝对信心,这二人不会,也不敢吐露其中实情。而戒严桥口村后,萧山县委便召开了通气会,会上只是再三强调了财政危机,又略略说了锦山县粮仓失火的事,要求做好防火防灾,再提一嘴桥口村形势严峻,便散了会。

    能混到常委的,又有哪一个是傻蛋,如此毫无联系的三者,还专门开个常委会讨论,其中什么意味儿,不言自明。

    当然,这通气会也是在薛向到来之前就召开了,这才有了方老实率领村民冲破jǐng戒到县郊磕头的一幕,原来这桥口村的村民早就有人发现了高达和孔二愣、严和尚在大堤上钻眼的事儿。

    也正是有着这许多曲折,也就有了薛向要求请假,俞定中和卫齐名是欢迎不迭,忙着就批了,也就是怕他薛某人在此时生出事端。可谁成想,千怕万怕,到最后,还是叫薛向给搅了个稀烂。当然,这通气会也是在薛向到来之前就召开了,这才有了方老实率领村民冲破jǐng戒到县郊磕头的一幕,原来这桥口村的村民早就有人发现了高达和孔二愣、严和尚在大堤上钻眼的事儿。

    也正是有着这许多曲折,也就有了薛向要求请假,俞定中和卫齐名是欢迎不迭,忙着就批了,也就是怕他薛某人在此时生出事端。可谁成想,千怕万怕,到最后,还是叫薛向给搅了个稀烂。此刻,薛向自然无心去想自己搅乱了别人的好事,会有如何下场。这会儿,他站在堤上,心神全被这浩浩秋水和支离yù碎的大堤牵引着。因为这会儿长绳尚未结好,在堤下沙田上挖土填方的青壮已然增加到近八百人,若是陡然一个决堤,他薛某人固然蛟龙遇水,能保无碍,可眼下的这八百多青壮怕是活不下几个。如此一来,本来就不爽他薛某人坏了好事的众位萧山县大佬,保证一通狂轰滥炸,能把他薛某人炸进九幽深渊!

    薛向一直盯着堤坝上的裂纹,就差拿眼贴在地上了,好在方老实没打诳语,这堤坝虽然炸出了豁口,一时半会儿还垮不了,因为堤坝上裂纹此时已经止住了,并没有扩大的迹象。

    “薛县长,薛县长,绳结好了,结好了!”

    薛向正趴着观察裂缝,南坡上忽然涌过十多人来。这十多人肩上用鞭打打了十字架,架子上对着高约七八米,宽有丈余的缆绳团。远远看去,宛若架着一团硕大的乌云。

    缆绳,这保命的玩意儿拿来后,薛向再不敢耽搁。召集了三十多人,开始走绳,架绳,结绳,三千多米长的缆绳。半个小时的功夫就铺展开了,两头结在两峰间,寻了两个数个大树钉死。如此一来,一架生命之索便算结成了来。

    此时,已然是下午五点左右,距离天黑也不过个把小时的时间了,薛向招呼方老实和桥口村村长高尚号赶紧回村准备干粮、火把。这方、高二人方去,前去报信的人便折回了。这回来的可就不是那报信的十来人。而是黑压压二三百。

    这二三百号人中,领头的是个红脸瘦子,大高个儿,老远就冲薛向喊了开来:“薛县长,我是冯开山,对不起……你来乡里的时候。恰好我组织同志们……”

    这会儿,薛向哪里有心情和他追究这些细枝末节。挥手打断,道:“行了。开山同志,抢救大堤要紧,眼前的情况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能看见,废话,咱们就不说了,我建议临时成立护堤防洪指挥中心,我担任总指挥,你担任副总指挥,马头乡党委班子成员全部加入指挥中心……”

    薛向这会儿蛮横的给自己安排职务,倒不是官瘾犯了,实在是他深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的道理。细说来,他薛某人虽然是县委领导、副县长,可具体到一乡一镇,说话的力度自然比不上这些地头蛇,再者,他这副县长只是分管财政的,在实际权责上,和冯开山并无统属关系。而眼下,薛向借着护堤防洪,成立这个所谓的指挥中心,正是要明确统属关系。

    薛向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开了口,发布了成令,冯开山眉头微皱,便应了下来,毕竟薛向不是一般的副县长,乃是县委常委,正儿八经的核心领导,若是一般的副县长借这个由头,把他冯开山纳入麾下,保不齐冯开山就得呲牙!

    其实,这会儿,冯开山也是满肚子的疑窦。因为,他今天领着班子成员去搞什么考察,压根儿就不是他既定的行程,乃是清早接到了一个电话,要他如此行事。而他领着一帮同样莫名其妙的乡委委员,在最偏僻的壕沟村转了一上午,还不及回乡上,便听见有人报信说老灌口的护堤要垮了。

    老灌口的护堤是个什么规模,冯开山实在是太清楚了,因为当年修建此堤的时候,他可是亲自参加过,对其中的用料和坚固程度了如指掌。

    “怎么这会儿就忽然要塌了,且恰好是在薛县长下来的时候垮,还要自己领着人避开,如此多的巧合,还能称之为巧合么?”冯开山这一路都在心中盘算这一连串事儿之间的关窍,到底没有想通。

    可眼下,想通想不通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保住这老灌口护堤。毕竟这护堤若垮,遭殃的未必就这堤下的数村几万亩农田,看眼下的天气,yīn雨绵绵,指不定这雨能下到什么时候,到时候有可能牵连到整个马头乡。若是马头乡被淹了,那最先倒霉的一准儿是他这代理书记。

    想通此节,冯开山自然对薛向成立这劳什子指挥中心,没有半点意见,待薛向说完,便指引着一众马头乡党委委员和薛向做了个简单的介绍。

    这会儿,薛向即便是再不耐烦,也得和临时收容的这帮手下混个脸熟。好在一众马头乡党委委员也知道眼下是什么形势,各自通了姓名,简单问好便罢,倒没耗去几分钟。

    临时指挥中心成立后,薛向便再不耽搁,当即就开始发布命令,连简短会议都免了。他先令冯开山并乡党委组织委员夏萍,带领人手去收拢编织袋,镇委副书记陈坤、副镇长王明亮前去负责后勤供应,剩下的四名镇委委员则被薛向分任掘方队队长,各自领了数百人,就在堤下拼命挖掘起来。一应人等皆知眼下情势危急,当真是人人用心,个个拼命,天刚擦黑的时候,护堤底下便现出四个巨大的土方堆,装满成千上万编织袋已是绰绰有余。

    土方刚掘成不久,冯开山便领着大部队赶到,南坡上三五十独轮车,满满当当的铺满了编织袋,那帮人刚要驶上护堤,便被薛向扯着嗓子止住,就近又安排方老实组织人手,前去搬运编织袋。那边成千上万的编织袋刚运到土方处,天便全黑了,好在这会儿桥口村村长高尚号已经运来了照明的火把,和成框的馒头。

    上千号人,立时便被薛向分作两拨,一拨装袋,一拨就餐,装袋的挥汗如雨,吃饭的更是狼吞虎咽,有的干脆就含了个馒头,开始玩儿命的干了起来。

    是时,夜幕降临,风急浪涌,薛向嘴巴里咬着半截馒头,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细细一算,他也是从清晨忙到现在,水米未打牙,可薛向心绪焦虑之下,就是没半点胃口。他这边抱着个水壶咕嘟嘟往嘴里灌水,好容易将满嘴的馒头泡软,咽了下去,便隐隐觉察到脚下的这方护堤在微微颤抖。

    一惊之下,薛向立时抛飞了水壶,大喝一声:“赶紧装袋,赶紧装袋,送饭的老人孩子,赶紧上南坡,上南坡!”

    薛向鼓气而呼,声传百米,霎时间,满场或吃或忙的人便照着薛向吩咐,运作开了。

    “薛县长,不好,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了,照咱们这点人,想防住大堤,我看够呛,实在不行赶紧撤吧,田再重要,也是重不过人命不是!”

    自打运送来干粮后,方老实便一直和薛向站在一起,这会儿堤上的动静儿,他自然也觉察到了,遂出言相劝。

    薛向急道:“老方,你跟我说实话,咱们这上千号汉子,连这俩窟窿眼都补不平?这儿的水位,我问过老高,就也就七八米深,这上万袋沙土下去,还能填不满?”

    方老实道:“薛县长,不是这么说的,护堤防洪看似简单,里面的窍门实在是太多了,这大堤平实你看着坚实,实则内里少不得虫蛀鼠钻,当然,这要是没被那么两下,整出个大坑来,这大堤也还是坚实能抗,能保十年无碍,可眼下,挨了那两下,就不是这么填平这俩大坑就能了事儿的,内里的那些孔洞受到震动,指不定成了什么模样,所以,眼下这大堤看似只需防住这俩孔洞位置,实则是整条堤全部成了隐患,咱们这点人散在这三四里的长堤上,排都排不满,如何能护住。”

    方老实一番话罢,薛向心中一掉,他这个水利外行,这会儿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简单了,心中正绝望之际,忽道:“老方,既然没守住的可能,你怎么不早说,还让大家伙儿这么折腾?”薛向发现了矛盾所在。

    确实,若是真没戏,老方为何不早说,还让这上千号人忙乎数个小时,掘出这许多土堆,难不成想看热闹不成?

    果然,薛向问罢,老方沉默不语,良久,才抬头道:“薛县长,要救大堤,也非是没有一点可能,只是,只是……”

    “少跟老子磨磨唧唧,都这会儿了,还跟老子耍心眼?”薛向一巴掌拍在方老实肩头,横眉怒目。他这会儿着实恼了,没想到这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也跟自己玩儿起了心眼,给自己来了个上屋抽梯,何况他薛某人本来也没打算从屋上下来,如此被算计,真个是郁闷。(未完待续)RQ

第八十三章 眼前无路难回头

    方老实吃痛,瘪瘪嘴,脸上现出尴尬,张嘴刚要说话,却又被薛向挥手阻住:“道歉的废话,就别说了,赶紧说法子,老子没时间跟你瞎耗。”

    方老实便收了道歉的心思,急道:“薛县长不是我姓方的不地道,要不是事出无奈,我怎么能这样对您这活命的大恩人。

    事情是这样的,大地震未发生前,咱们这老灌口是松花江的分支,水势浩大,不仅是咱们花原地区的水袋子,便是整个辽东省整个东半部分,都靠这儿供水,因此当初修这道接连咱们萧山县大堤时,不仅在附近设了观水站,也设了仓库,便连护堤用的一应物资都在仓库里备齐了,只是这大堤修得极为牢固,十多年都没发生险患,所以,那仓库里的物资从没动用过,但自那次地震后,这老灌口的地位便不再似从前那样紧要了,且没了松花江灌注,发生水患的机会大降,所以不止观测水位的水站撤了,就是那仓库也被封存了,再没动用过。我方老实先前之所以不说不能救,非要现在才说,就是怕您薛县长下不定决心啊!”

    薛向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等隐情! 不过,待听方老实说怕他下不定决心,才耍心眼,他依旧着恼,骂道:“放屁,我不下定决心,能跟着大老远往这儿掺和,再说,我下不下决心,和这修补护堤有什么关系,我不一直是在招呼着同志们忙活么?”

    “老方是怕您不敢动用那仓库的物资,怕您不敢担责任。所以才非等到挖了这上万袋土方,让您舍不得放弃后,才兜出这这仓库物资的事儿,就是想让您定下决心,把仓库开封。”

    不知何时,冯开山竟走到了两人的背后,这一番话出。显然方才薛向和方老实的话,被他听在了耳里。

    薛向如梦方醒,一边惊叹农民式的狡猾。一边急道:“难不成这仓库还装着什么宝贝不成?不就是为了护堤时储备的物资,这会儿正好为护堤而用,你老方还绕这么大一圈子干什么。直接跟我明说了,咱们开仓库就是,净跟这儿白瞎时间。”

    冯开山道:“薛县长,当时这仓库是以省军分区名义修建的,属于军管物资,地方无权调配,除非打申请报告,可眼下哪里还来得及,我想老方之所以拐弯抹角,就是……”

    冯开山话未尽。意已到,薛向摆摆手,喝道:“把仓库砸开,出了事儿,我兜着!你方老实都不老实了。我又怕甚,拼了,老冯,你接着去乡里召集青壮,老方,你赶紧领着人去砸仓库。我在这儿先指挥填土,放心,坚持一会儿,大队人马也该到了!”

    薛向一语罢,冯开山、方老实轰然应声,各自领命去也。

    夜风渐冷,夜幕深沉,此刻护堤上,数百汉子使着吃nǎi的力气,朝豁口位置推着打着滚儿的土方袋,而护堤下,仅剩了百多人不断地朝护堤上运送着盛满了土方的编织袋,而这群人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标识,那就是腰间都拿拇指粗的长绳连在了岸堤上哪根悬空的粗大缆绳上。

    岸堤下的众人如此捆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岸堤上众人,或扶或绑,都有那根悬空的缆绳可以借力,即便溃堤,逃生的能力也大大增加,而护堤下,地势本就较低,下冲之势若成,在堤下若是没有个防护,几乎是必死无疑,因此,薛向未雨绸缪,才让这堤下百来人也用长绳结了,挽在腰间。

    堤上堤下,数百人虽然忙碌,却是井然有序,因为生怕人多压垮了还未堵满的护堤,方老实提议,薛向同意,才留下了这总计五百余,最是身强力壮的汉子留了下来。原本土方早就挖好了,虽然未必够用,可加上方老实从仓库运来的沙袋,两个大坑,一夜之间,总计填下上万袋,虽然翻腾的湖水冲散了不少,可庞大的数量之下,不仅那两个深坑被添满了,便是那深坑四侧的大堤也被这上万袋土方加宽加厚了几分。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shè在大堤上时,不知谁最先欢呼出声,继而满堤席地而卧的青壮或腾身跳起,或原地打滚儿,表达着自己心中的喜悦,因为昨rì一夜辛劳没有白费,这大功告成再夹杂些劫后余生,自然喜从中来,不可断绝。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薛向的脸上,两天两夜没合眼的他,心下虽然疲惫异常,此刻,却是没由来的放松,放松到似乎倒下就能睡过去,至于什么他预计好的县府大部队为何没有迅速赶到,这会儿他也没心思计较了。因为此刻,他就是困,两个眼皮儿活似安装了异xìng磁石一般,不自觉地就相互吸引而去。

    薛向真想就倒在这堤上睡了,他从没像此刻这般困过,就好像绷紧了的弹簧,陡然松弛后,剩下的便是软散。

    哪知道就在薛向要沉沉倒地的时候,脚下的大堤猛然一震,霎时间,轰隆一声巨响,向东二十米处,忽然决开一道口子,粗大的水柱,宛若白sè巨龙一般,从那口子处奔腾而下。

    “决堤啦!”

    “我的妈呀!决堤啦,大伙儿逃命啊!”

    “呜呜呜啊!”

    “……”

    坚守一夜,奋战一夜,费尽心血,甘冒奇险的大堤最后还是决了,薛向脑子里阵阵发晕,几乎要支撑不住,直接栽倒在地,好在这帮人的嘶喊声,让他立时恢复了清明,但见他大吼一声,止住了崩溃的局面,又接着喊道:“要逃的就给老子逃,按次序跑,谁乱老子把谁丢水里去,不愿逃的,都跟老子搬袋子,堵堤去啊,老子今儿个就死在这儿了……”

    此刻,薛向真是身心俱疲,失望绝望频生,可就是这身在绝境,退无可退,忽地激起了他骨子里的蛮近儿。喊罢,薛向二话不说,扯断腰上的绳索,抓起俩麻袋就朝断口处冲去。薛向如此疯狂的举动惊呆了众人,忽地,方老实丢了缆绳,默默地扛起一个沙袋,紧跟着薛向奔了过去,而后,冯开山一跺脚,吼道:“是党员的,都他妈给老子上!”说话儿也蹲身抱起个麻袋,奔上前去。

    危难之际,薛向、方老实、冯开山用实际行动,阻住了奔溃的局面,不知谁喊道:“桥口村的爷们儿,你们还带不带把儿,薛县长救咱们命不说,现在又在为保咱们的农田拼命,咱们要是自己先逃了,还是人吗,畜牲也干不出这事儿啊……”

    闻听这句喊声,桥口村留守的三百多青壮竟没一个再奔逃的,转身抗了麻袋就朝前追去。桥口村这数百人不跑了,先前因恐慌,而用脚投票选择奔逃的众人霎时间就止住了去势,不少人原地站了,竟不知何去何从,忽然,不知谁高声骂道:“死了球朝上,不死万万年,县长都不要命了,咱们比县长还金贵不成?”

    这声喊罢,竟是再无一人奔逃,是时,金阳滟滟,秋风萧瑟,竟平生出一股苍凉悲壮之感。忽然,这最后的几百人也埋头朝护堤上那成百上千的麻袋奔去,却是再没发出半点杂音……

    却说薛向拎着两个麻袋,最先冲到了那豁口处,及至近处,才发现横断面积并不大,只开了个一米来长的口子,只是那奔腾的水势,泄如汪洋,若是再不立时堵住,再冲开一截,怕是再无回天之力。薛向冲到近前,再不犹豫,抓起手中的两个麻袋,便朝断口处掷去,那麻袋落进水里,刷的一下,便被匹练也似的白龙冲开,竟连水花也没泛起一个。

    霎时间,薛向霍然变sè,不待他出言阻止,紧跟而来的方老实、冯开山,以及十数位奔在最前方的青壮,竟齐齐把沙袋朝横断面丢去。按说如此十多个麻袋同落,能堵住那并不算宽大的口子。可熟料,这许多麻袋到了那断口处依旧没停驻哪怕一妙,便被冲到了下游的沙田里。

    这下,薛向彻底懵了,如此水势,除非是有机车,千斤同下,或可能稳住,可眼下连小推车也无,何谈机车,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的是无力回天了么?

    薛向呆立之机,又有无数麻袋下投,可皆是一个被冲散的命运,忽地,薛向隐约感到脚下的护堤又开始震动。霎时间,他眼珠子一红,便下了决断。但见他二话不说,撤过护堤上的耳臂粗的缆绳,双臂奋力,运足气力,大喝一声,竟生生将缆绳扯断。

    薛向扯出一截,十余米长的缆绳,再腰上缠了一拳,系个活扣,而后,从紧跟而来的青壮手中接过十数袋沙袋,在一左一右两腰边,摞起厚厚的沙包,而后又用缆绳将两道沙包缚紧,力灌双腿,气运丹田,大喝一声“起”,他竟拖着这千多斤重的沙袋群,朝豁口处一步步挪去。

    事到如今,便是傻子也知道薛向要做什么了。

    没错,薛向正是要以身堵眼,唯有如此,才有一线阻住豁口,为投袋赢得宝贵时间的可能。要说他薛某人未必有多高尚的情cāo,多了不起的道德品格,细细一数,小毛病却是不少,可独独有一样,薛向却始终保持,那就是怜贫惜弱的良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五章 无鱼虾也好

    却说方才薛向抚摸沙袋,并非是无用之举,乃是在凭借胸腔处的受力,和沙袋的紧压程度,在估算身上沙袋的重量,于此推测沙袋在水中遭遇浮力后,下落速度是多少,推测完毕,他方才冒死一搏,奋起最后余勇,瞬间扯开沙袋,在水流冲散扯开的那个紧挨着胸腔的沙袋、而沙袋群下落未及之际,瞬间翻滚身子,脱身开来。

    要说此举可谓冒险至极,成功几乎是天幸之余,又有些命定之数在其中。首先,若是沙袋被撕得慢了也不行,毕竟那时,不及被撕开的沙袋被冲散,上面的沙袋复又落了下来,将其压死;其次,此种冒险举动,在陆地上也不行,毕竟没有浮第八十五章 无鱼虾也好力的作用,沙袋群几乎就是瞬息而落,不可能给他翻转身子的机会;最后,这次脱险在没有冲击力的地方也不行,毕竟就算他薛某人撕碎沙袋的速度再快,没有强大的水流眨眼将泥沙冲散,而是板结成块阻在四周,薛向照样滚不出身子。

    如此一算,此番脱险单说幸运和本领已经不足以形容了。当真是信佛者,呼“佛祖保佑”,信上帝者,喊“仁慈的父”……,即便是薛向这无神论者,在脱困霎那,心中狂喜之余,也没由来的喊了句“老马万岁!”

    熟料,薛向兴奋之情并未持续多久,脚下便觉一股怪力袭来,拉得他再控不住身子,鼻腔刚漫过湖面吸了口气,立时又被拽进了湖底。湖水翻翻滚滚了会儿,平静了下来,薛向下落处,却再没了人影儿。

    原来,薛老三千算万算,到底漏了一项,那就是他未将翻滚的方向计算在内。他若是计较妥当,此番就该朝左侧翻滚,因为左侧正是护堤下的沙田。落进沙田后,自然无恙,可他偏偏是按身体的习惯。朝右翻滚,这一下第八十五章 无鱼虾也好又滚进了湖内。当然,细说来,也不是薛向没计算完全,毕竟按照薛向的水xìng和心理习惯,只要脱困而出,漫说是老灌口,便是汪洋大海,也能泅渡回岸。

    哪成想坏就坏在此时,护堤上数不清的沙袋正在下落。豁开的断口隐隐有了弥合的迹象,而谁都知道,在受力面积大减的时候,压力不变的情况下,压强必然大增。而薛向就在这时候滚出来,恰逢断口yù合不合,压强大到及至,立时就将他身子扯进了涡旋,一如此前高达炸堤后一般,被奔腾的洪水拖进了湖底……

    中午十点。县委书记办公室。

    卫齐名的心情不好,很不好,迈着四方步,一个圈儿一个圈儿的,在屋内转悠着。

    其实,自打听见桥口村来县里报信的人说大堤要垮了,薛县长正在率领人马护堤,恳请县委发兵时,卫齐名原本就yīn霾阵阵的思绪,霎时间就全黑了。当时,打发走报信的,卫齐名便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又过片刻,才召集县委班子开常委会,而后,又召开护堤防洪誓师大会,一通折腾耗到了九点半,卫齐名才委托宋运通率领民兵连,廖国友并公安局长尤勇率领全县公安干jǐng直趋桥口村。

    宋运通、廖国友、尤勇去后,卫齐名便又折回了办公室,这会儿,已经在办公室转圈子转了足有半个钟头了。

    忽然,齐楚道:“卫书记,财政这关压后再议吧,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可眼下,还是护堤重要,咱们县委得拿出态度啊,想必地委很快就会得到消息,咱们先得运作起来啊……”

    此刻,卫齐名办公室内,人头倒也不少,郑冲、齐楚、张道中、何文远、毛有财,这一干卫齐名在萧山县上得了台面的心腹毕集于此,除了毛有财这大老粗不知道为什么卫齐名再听见薛向在组织人手护堤,而大生闷气,在场的诸人心中都如明镜一般。

    毕竟桥口村的事儿,虽然从没拿到桌面上来过,可县委的十二个常委人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即便是何文远初始不得与闻,这会儿待观察卫齐名听闻薛向组织护堤,就变了脸sè,把桥口村堤毁的后果和堤存的结果,再加上前前后后在桥口村上演的戒严大戏,这会儿同样也猜出了其中关窍。

    “运作?运作什么?怎么运作?有些人自以为是,自以为正义,罔顾大局,咱们还运作什么!也不想想,现在县里的财政是个什么状况,就知道批条子花钱,从来不考虑上万人指着财政吃饭,现如今好了,明年,咱们吃财政饭的都得拿着破碗去要饭了,真会折腾,明遮暗挡都拦不住,几万亩田能出几个粮食?几万亩田遭遇洪灾,咱能要回多少补贴?再说,重建大堤不也可以动用县里的闲散劳动力,增加就业,一笔笔经济账,傻子都明白,他这高材生不懂?指不定人家还以为咱们心黑手狠,罔顾百姓死活呢……”

    卫齐名这会儿正是气疯了,心中怎么想,就怎么叱出声来,倒是忘了顾忌。

    细说来,也无怪卫齐名生气,眼下这种骗补贴的把戏,哪个贫困县不闹腾,上边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无非就是寻个要钱的由头。况且,卫齐名自问是做得比较文明的了,无非就是冲毁一些农田,又没闹出人命,何况这损毁的农田只是暂时的,待堤修好了,农田大可尽复旧观,又不是永久xìng损毁。

    再者说,现如今萧山县的财政状况确实极度恶劣,再加上,这萧山县是出了名儿的好朝上面伸手的贫困县,上面早受够了这萧山县,对卫齐名等人的叫苦叫穷,已然是爱搭不理的了。卫齐名也着急,全县那么多人要吃财政饭,苦思冥想,才想出这个主意,指望这最后一搏,能再弄下钱来,谁成想叫薛向这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常委给生生地搅了。

    却说卫齐名这番喝骂,虽未指名道姓,可“高材生”仨字儿一出来,便连一头雾水的毛有财也知道这是在骂谁了,这下可惊着毛有财了,在他记忆里,这位卫大哥自打当了书记后,除了骂骂自己和几个亲近之人,对待其他人几乎都是和颜悦sè的,不说县委常委,就是普通局长,科长,大哥都不会喝骂。显然,这会儿,是真被气狠了。

    一念至此,毛有财急道:“书记说得对,不能让姓薛……县长在瞎搅合了,尤其不能让他管财政,花起钱来,简直是吓人,你们怕是不知道,他分管财政才个把月,竟把我往年一年的预算花去了八成,再这么整下去,怕是要喝西北风了,这回,他要是再折腾修堤的事儿,干脆就让他当财政局长好了……”

    毛有财压根儿就没弄清状况,还以为是薛向又要花钱修老灌口的护堤,招致卫齐名不快,在这儿跟着瞎附和、声讨呢。

    卫齐名瞪了他一眼,气得脑仁儿生疼,却是终究没骂出声来,转头冲齐楚道:“老齐,你刚才说运作是什么意思?”事到如今,卫齐名也不得不考虑善后的事儿了。

    齐楚道:“卫书记,眼下哪里是咱们该坐在办公室生气的时候啊,没听来人回报说薛县长都在堤上成立了个临时指挥中心,县里的总指挥部难道不要搭建?到时候,地委陈建书记,和丁龙专员备不住就下来了,咱们可不能一失再失……”

    齐楚话至此处,不止卫齐名醒悟,便是满屋子的人都瞪大了眼睛,都明白了齐楚的意思,无非是事到如今,抢功立功才是紧要人物,不赶紧把指挥部架起来,把事由抓到手,难不成让薛向的小小指挥中心把功劳得了去?

    卫齐名刚要夸赞,办公室的大门响了,何文远紧走几步,打开门来,但见俞定中站在门外。

    何文远赶紧叫声“俞县长好”,俞定中笑着摆摆手,步进门来:“书记,哟,陈书记、齐书记都在啊……”

    “县长来啦,坐,坐,文远给县长上茶。”卫齐名迎上前来,笑着和俞定中握手。

    俞定中道:“书记,不用忙了,我这会儿哪有心思喝茶啊,老灌口护堤眼看着就要不保了,咱们县委是不是要做些什么啊,老这么待着,我心里是没着没落的。书记,要不我上前线吧,薛向同志那边怕是够呛。”

    卫齐名心下了然,知道俞定中是什么意思,前者说县委要做什么,后者就说去前线,话里话外,无非是和齐楚想到一路去了,要么县委设立防洪护堤指挥部,要么他上桥口村将薛向那个劳什子指挥中心给接过来。

    “县长说的是,县委确实要动作起来啊,此次防洪护堤责任重大,光靠派民兵和公安干jǐng前去支援,是远远不够的,这不,我正和郑冲同志和齐楚同志商量这事儿了,县长你来了,既然咱们不谋而合,我看就在县委设立防洪护堤总指挥部吧,我担任总指挥,县长和清风书记担任副总指挥,班子里的其他同志也一并加入吧……”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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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晴天霹雳

    

    俞定中此来,本就是为了抢功之事,细说来,他此刻也十分恼火,毕竟这破堤之事,是他和卫齐名心照不宣下确定的,现如今让人给毁了个干净,到时候县上财政成空,最先倒霉的还是他。

    毕竟他这县长再握不住财权,可名义上财政是他负主责,到时,各部门的头头脑脑一准儿朝他伸手,而不是去烦卫齐名。

    不过,他俞定中自问是个务实之人,眼下后悔、抱怨、惋惜都已没用,着紧地还是把坏事儿变好事儿,再防洪护堤上,捞上功勋也是不坏。

    这会儿,卫齐名和俞定中一拍即合,当即,便要聚齐班子成员宣布指挥部组建事宜,熟料,留守的班子成员刚在卫齐名办公室聚齐,不待卫齐名说话,大门就被人撞开了,惊得卫齐名正朝嘴边凑合的茶杯,砰的一声,落了地。

    “老宋,你怎么回事儿,敲门的规矩都忘了?”卫齐名心情本就恶劣,瞅见来人后,立时便拍着桌子发作了,刚骂几句,忽道:“不对呀,老宋,不是派你和国友同志一道率队去老灌口驰援了么,你怎么又回来了?”

    来人正是武装部部长宋运通,但见此刻宋运通面红耳赤,汗如雨下,浑身湿漉漉,好似被大雨浇了一般,可此刻窗外艳阳高照,哪里有半点风雨。却说这宋运通撞开了房门,也不说话,亦不进屋,而是倚在门边,不停地喘粗气。一会儿的功夫,脸上的赤红竟化作惨白,竟连卫齐名的喝问也顾不上回应。

    见宋运通如此情状,满室的众人脸sè皆凝重起来,忽而,一大半人脸上的凝重化作喜sè,俞定中出口道:“运通同志。莫不是大堤没守住,垮了?”

    俞定中言语激动,脸上偏偏做出痛惜的神情。可眉眼俱是怎么也遮不住的喜sè,看着别扭至极。

    这会儿,何文远已然端了茶水。走到了门边,扶着宋运通,给他灌了一点,宋运通半杯茶喝罢,惊声道:“高达没了,薛县长也没了!”

    “啥玩意儿就没了,不是说薛县长在堤上指挥么,怎么着,他不在?”卫齐名有些莫名其妙。

    宋运通手舞得如风车一般,喊道:“不是那个没。是死了,薛县长死了!”

    嗡嗡嗡!

    宋运通凄厉的喊叫,宛若九天惊雷,差点没把众人轰傻。

    铛的一声,俞定中手中的茶杯也落了地。先前似忧实喜的表情,此刻惊骇yù绝,哐当一声,卫齐名踢开了靠背大椅,冲到宋运通身前,一把捏住他领口道。横眉怒目:“宋运通,我jǐng告你,你要对你说的话负责任!”

    宋运通也不挣扎,急道:“卫书记,这天大的事儿,我敢说谎么?刚走到半路,就碰到马头乡的冯开山来报丧,老冯这会儿,还躺在地上爬不起来,我可是一路跑着回来的……”

    攸的一下,卫齐名松了抓住宋运通衣领的手,闭目望天,绝望之情,溢于言表。这会儿,不止卫齐名和俞定中惊骇到了极点,剩下在座的七名常委,就没一个能继续坐着的,人人瞪大了眼睛,再没了别的动作,亦没了别的表情。

    要说,宋运通汇报的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震撼了,几乎是萧山县建县以来就未曾发生过的,一县常委抗洪护堤的时候,牺牲了。可要说是一般的县委常委,众人也用不着这番表情,关键是牺牲的这人是薛向,是京大下来的高材生,整个辽东省也未出一个的高材生县长,更关键的是,人家是zhōng yāng直选下派的,先不说这么年轻的县长背后有没有背景,但是这zhōng yāng直选下调,便是天大的背景。当然,平rì里,工作上,卫齐名也好,俞定中也好,未必忌讳这层背景,毕竟只要遵循官场圈子里的秩序,能拿捏得薛向不得动弹,那就是本事,也不怕薛向能调翻天。

    可拿捏归拿捏,收拾归收拾,那都是组织内部的事儿,符合章程、规则,谁都说不出个不是来。可眼下,人死了,就这么活生生地没了,先不谈怎么没的,只要是没了,那萧山县委县zhèng fǔ的首脑,背负的责任就少不了,毕竟zhōng yāng下来的干部,不到俩月就莫名奇妙的玩完儿了,即使是抢险牺牲,可一番彻彻底底的调查,是少不掉的,如果zhōng yāng真下来人调查,桥口村的那档子破绽重重的烂事儿,焉能瞒得住,如此一来,薛向到底是怎么死的,便有无数种演绎的可能,那时俞定中和卫齐名算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那是掰扯不清了。后边的结果,这二位不谈能不能保住位子,进不进号子,怕都难定。

    铛的声响,不知谁踩中了倒地的碎瓷片,再次打破了沉寂。

    卫齐名蓦然回首,扫了众人一眼,忽地发现俞定中也抬眼看了过来,二人竟是同时从对方眼中,发现了一片死灰sè,如此默契,竟是从未有过的。

    “先别乱,先别乱,运通同志,你说说薛县长是怎么牺牲的?”

    卫齐名和俞定中心神不属,也唯有萧山县的三号人物党群书记卫清风出面镇压局面。老头子年高德劭,威望素著,他这一声问出,众人全聚敛了jīng神,朝宋运通看去。

    宋运通道:“听冯开山说,当时大堤决了口,薛县长身上绑着麻包,跳进断口处去补洞,结果,几分钟后,又瞧见薛县长脑袋在水面上探了下,就沉了下去,之后就再没了薛县长的踪影。”

    宋运通话罢,众人齐齐一震,卫兰抢声道:“宋部长,你没弄错吧,薛县长往自个儿身上绑沙袋,再往洪水里跳?”

    宋运通这会儿可没心情欣赏这熟妇的美艳风情,见她发问后,卫齐名和俞定中双眼死死瞪着自己,好似发现了自己编的谎话的破绽一般,急道:“薛县长往自个儿身上绑沙袋的事儿,可不止老冯一个人说的,同来的咱们民兵队副队长贾乃亮也是这样说的,绝对没错……”

    宋运通急于证明自己没撒谎,薛向确实是死翘翘了,殊不知卫齐名这会儿恨不得求遍满天神佛,保住薛向一命,眼下逢着宋运通一遍遍保证薛向已经绝对完蛋了,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宋运通,你怎么回事儿,叫你上前线抢险,你却跑回来报信,针大点儿事儿,也值得你一个武装部长亲自跑一趟,都说养兵千rì,用兵一时,是不是看到情势危急,怕死?”

    宋运通本是粗人一个,在他看来,薛向完蛋了,想想确实有些骇人,可长远来说,终究是好事儿一件,怎么卫书记还发这么大的脾气?宋运通想不透此中关节,沉默无语,会场中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静,忽然,卫清风又开口道:“运通同志,薛向同志的遗体可曾找到,像这样舍己为公,冒死挽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好党员、好干部,咱们可不能让他牺牲了,连遗体也没有哇!”

    说着,卫清风语带哽咽,似乎是动了感情。其实,细细说来,这会儿动了感情的可不止卫清风一人,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都有各种情绪,诸如,观夕阳,易思念亲人故乡;赏秋月chūn花,亦远忆爱人伴侣;看朝rì初升,豪情万丈;登临泰山,气壮山河……诸如此类感情,不因人的品质好坏而或有或无,乃是最基本,最正常的情感反应,绝不因人而异。

    眼下正是这种情况,在场众人对薛向满意和欣赏的几乎微乎其微,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有,而对其有意见,有矛盾,恨之入骨的却是大有人在,但此刻,听闻宋运通描述薛向竟为了堵住河堤缺口,往自己身上绑沙袋跳河,这壮烈瑰丽的场面,似乎立时就浮现在众人的眼前,众人似乎能看见一个人身上缠满了沙袋,纵身一跃,跳进那滚滚涛浪中,如此击人魂魄,壮人情怀的场面,怎不叫人感概万千,乃至潸然泪下……

    时人观黄继光堵机枪眼、王进喜跳石油井,尚且都激动得难以自已,可那二位论之身份地位远不及薛向,虽说做这种献身之举,谈论身份地位,殊为无意义,可殊不知,人在高位,能做出如此慷慨献身之举动,更是难能可贵,乃至趋近于天方夜谭。更何况黄继光、王进喜等前辈英雄,终究是存在于传说中,对眼前诸人讲,他们的事迹虽然激励人心,终归太过遥远,好似贴在面上,浮在纸上的神;可薛向不同,虽然他赴任萧山县不过俩月的功夫,可终究和在场的众人朝夕相对过,乃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正是这有血有肉的人,做出了非凡的壮举,才更叫人从灵魂深处震撼、颤栗。

    此刻,说不清多少人,心中震撼之余,也在自问“若是自己在那种境况下,也能如薛向一般舍身取义么?”思来想去,却也只能摸着良心,答句“不能!”RQ

第八十七章 如果薛向没了

    

    却说这会儿众人震撼、沉湎于薛向的壮举,独独俞定中、卫齐名却是叫郁闷添满了心房,这会儿自哀尚且不暇,哪有功夫为薛向感动。

    就在众人沉湎之际,忽地,俞定中喊道:“宋部长,没见着尸首,怎么能断定人死了,说不定薛向同志脱身了呢!”

    俞定中话音方落,众人如梦初醒,卫齐名更是抢声喊了出来:“老宋,你是怎么回事儿!都没个准信儿,就敢回来瞎汇报,赶紧上堤去,一定要寻回薛县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不能见尸!算了,我亲自去找,还有,马上组织大部队,分两拨,一拨沿着老灌口两岸搜寻,一拨架了船在水上寻觅,告诉他们,谁救回薛县长,重重有奖,重重有奖……”

    卫齐名声嘶力竭地吼了这么一通,紧接着,便抬脚朝门外冲去,未几俞定中、卫清风等人,也一道追了过去。

    却说,此刻,卫齐名、俞定中,以及萧山县的一干常委会班子成员,已经在老灌口护堤上待了足足两天了,此刻,老灌口的护堤已然被赶到的数千名青壮,挖土填方,麻袋结群,将整条护堤堵了个结结实实,尤其是那两处被炸的位置,以及先前薛向跳河堵堤处的决口,更是被从县里调来的石灰水泥,凝了个结结实实。

    两天的奋战,大堤保住了,数千青壮也退散了个干净,就剩下民兵大队和县公安局的干jǐng们,在堤上驻防。说是驻防,其主要任务,还是沿河搜寻薛向的下落。时至此刻,便连抱着最大希望认定薛向必然存生的卫齐名和俞定中,心中亦是冰凉一片。

    细说来,搜救薛向的任务,早在两天前。卫齐名赶到护堤的时候,便已成为超过加固护堤的主要任务,数千青壮。倒有一大半被赶去搜救薛县长,可即便如此,两天的功夫。大堤都加固好了,可薛县长半根毛的影子也没寻见。如此,卫齐名便不得不驱散数千青壮,只留下萧山县武力集群搜救,目的无非是控制住薛向牺牲的消息,为搜救争取时间,哪怕只搜回了尸体也是好的。

    因为这些青壮在撤离的时候,卫齐名便用官方广播的方式,对他们进行了口头表扬和鼓励,末尾。自然提到了搜救工作圆满结束,薛县长已经在住院接受治疗,最后并代表薛向,对他们进行了感谢。

    其实,也无怪卫齐名用这瞒天过海的计策。他也是被逼得没辙了。他卫齐名为着薛向失了下落的事儿,便连老灌口护堤决堤,被他成功挽救这天大的功勋,都不敢向地委邀赏。因为薛向壮烈的事儿,实在是太大了,即便对薛向的生还已然不抱有丁点幻想了。却还是不敢在没寻到薛向遗体的时候,便向地委、省委汇报。再者,现下多拖一分时间,便多一分搜救遗体的希望,以免地委对薛向牺牲震怒之余,朝他要遗体,举行告别仪式,他也拿不出来。到时,怕是省委、地委的万丈怒火,都要对准了他卫某人一泻而下。

    却说这卫齐名和俞定中都是极有城府,jīng于算计的人物,这二位不只想办法瞒骗了所有参加搜救的青壮,而且还变相控制了常委班子成员行动,美其名曰:一rì不寻到薛向同志,防洪护堤指挥部就一rì不得撤散,同志们就一rì不许下火线。实际上,这二位是怕剩下的十名常委们生出了异样心思,私自给地委递去消息。

    毕竟这会儿,他卫齐名和俞定中的位子,眼看就不保了,萧山县的一、二号位子,一道腾出,这是多么轰动的消息,当然,对这剩下十位来讲,就是怦然心动的消息了。要说理论上,大伙儿都是县委常委、班子成员,名义上的身份想差无几。可实际上县委书记和县长,那可是至关重要的位子,先不说级别较之除卫清风以外的另外九人,高出了一级,便是普通机关的副厅级干部,论权力含金量,也比不得这二位,因为能做到一任县委书记、县长的,无不是地方上有力的梯队、后备干部,其中隐含的政治含金量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再者,即便是排位靠后的几位常委,不可能有机会角逐这两个位子,可俗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前面的萝卜动了坑儿,同样也就为后面的萝卜腾出了坑儿,如此一来,排位靠后的常委同样能在靠前常委角逐这班子正副班长的过程中,获得利益。

    卫齐名和俞定中正是洞悉了其中关窍,才用指挥部的笼头,将一众常委羁縻于此。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茫茫的湖水又被护堤扎进了口袋,似乎尝到过奔腾咆哮的美妙滋味后,这湖水也不再甘于波澜不兴,晚风吹来,鼓浪生波,翻滚的湖水卷起巨浪,砰的一下,打在岸边,激起水花无数。

    “书记,用些吧,您已经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

    不知何时,何文远端了个细搪瓷缸,来到了卫齐名的身后。

    卫齐名弯腰拽拽被浪花卷湿的裤脚,回过头来,摆摆手,“不饿!”说话儿,从兜里掏出一颗烟点上。

    何文远看着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眼袋乌黑,短短两天仿佛老了十多岁的卫齐名,感概万千之余,心中又生出玄妙的感觉,只觉当真是宦海如市,只有利益,毫无道理,眼下的情境不正是如此么,卫书记是多恨那小子啊,此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这会儿,竟为了对方的生死,昼夜不眠,时时担心,记得前年卫书记母亲xìng命垂危那会儿,卫书记也没这般魂不守舍吧!

    何文远叹口气,不再规劝,端了瓷缸,又朝护堤上,临时搭建的席棚行去,那处也正是这十二位常委现下的居所。

    萧山县的权力中心要驻跸于此,便是再有困难,条件再艰难,一夜之间,朝阳变出了这么一座简洁明亮、宽敞大方的席棚,粗大的横梁,干净还发着清气的青竹席顶,便连大床、书桌也抗来了十二套,每间单间置了一套。

    却说这席棚虽然辟出了单间,却是没有一一修上房门,毕竟除了组织部长卫兰,另外十一位常委皆是汉子,自然用不着拘此小节,再说,都这会儿功夫了,谁还有心思想那风情旖旎之事,便是宋运通这会儿也满心纠结,无暇去欣赏那熟透了的美艳部长的风情。

    要说宋运通这会儿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子,他自己也不知道希望薛向死掉,还是希望薛向生还。这矛盾的来源,无非是他的得力属下兼心腹高达死了,且尸体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然面目全非,很显然是炸的,而宋运通又是少数几个知道炸堤之事的当事人,且从桥口村众人口中,打听清楚了是薛向最先奔赴此地,再看那无数被悄悄收缴上来断了导火索的雷管。

    宋运通即便再笨,也猜出了高达和薛向之间肯定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交锋,而事后,据桥口村众人反映,他们赶到时,没见着高队长,只见着薛县长,而最后又从湖里捞出了高达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尸首,宋运通自然能猜到,高达定是丧在薛向手上。

    可知道又能如何,先不说高达炸堤之事,若传播出去,便是十恶不赦的罪状,单是卫齐名和俞定中上来就给高达定了个防洪护堤壮烈牺牲的烈士身份,且在班子会上,得到了全部常委的一致认同,他宋运通便是再惋惜,也毫无办法,毕竟这事儿无论如何是端不上台面的。

    然而此刻,宋运通恨薛向入骨,可心底偏又隐隐生出希望他生还的愿望。因为宋运通深知若是薛向完蛋,那卫齐名也必然难逃,先不说卫齐名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至少这县委书记的位子是别想再坐了。而若是卫齐名被拿下,宋运通几乎能肯定,不管是谁上台,陡该轮着他倒霉了,外调书记的可能先不谈,单是郑冲、齐楚这二位份属同一阵营的同僚,都对自己好感大欠,若是换了别的常委上台,更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况且,他宋运通是自家事自家清楚,那一屁股屎,若不是卫齐名兜着,早就熏翻天了。

    却说何文远端了细瓷缸从最左端临水位置的卫兰房间行过,最后来到最右端的卫齐名房间,一路行来,诸位常委的动静,可谓是一览无余。除了俞定中这会儿靠在床上打着点滴,剩下的十位领导面sè各异,举止不一,或睡觉,或看书,或面有悲戚,或眼放jīng光,何文远只瞧得心底发虚,又开始为自己的前途担心起来。

    卫齐名打发走了何文远,对着茫茫湖水,只觉世事真tm的无常,自己从一届泥腿子爬上如今的高位,已经够传奇志异的了,现如今,竟会又因为一个俩月前根本就不知道其存在的年轻人的生死,被打回原型,或者,比打回原型还不如。RQ

第八十八章 千人静守

    毕竟那小子若生,炸堤之事,或可遮掩而过,若死,毕然被上面的调查组查个底儿掉,届时恐怕希求一命,也是奢望吧。思及困处,卫齐名真想一头扎进这浩荡湖水中,一了百了。

    “大哥!”毛有财忽地一声低呼,几步跨到卫齐名身侧,一把拽住卫齐名衣襟:“大哥,你这是要做什么,可千万别做傻事啊,就算姓薛的真没了,又不是您的过错,怪只怪他好逞能,装英雄,哪有身上捆十几袋沙包跳河的,他这是找死?怨不得别人,大哥,事儿没到绝处啊,就是到了绝处,也用不着走一步,大不了,我给兜了,你直管往我老毛身上推……”

    毛有财和卫齐名相第八十八章 千人静守交多年,关系早已非止寻常下属,即使曾经二人互相起过龃龉,可这会儿,见了卫齐名竟有了断之意,毛有财心神激荡,多年来的兄弟之情迸发而出,哪里还有半点名利之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激情四shè的年代,为眼前这个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先前,卫齐名只不过是悲从中来,心神恍惚,倒是没存了自尽的意思,这会儿被毛有财拉住,他也不解释,伸手拍拍毛有财宽厚的肩膀,“有财,当财政局局长多久了?”

    毛有财微微一愕,说道:“七年了!”

    “是啊,都七年了,写辞职申请吧。”

    “啥玩意儿?”毛有财骇然:“大哥。真就到了这份儿上?”

    卫齐名喟然长叹:“是啊,已经到了这份儿上了,我怕我不在了,谁还来护你,趁着我还在位的当口,你赶紧把财政局那块儿该拾掇的,拾掇拾掇……”

    毛有财万万没想到,情况已然到了如此程度,在他想来,薛向之死。和卫齐名真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谁叫这小子自个儿一大早的,就往桥口村蹿,这第八十八章 千人静守决堤乃是天灾,干卫齐名何事,就算这小子大有来头,可上面也没有乱打板子的道理,卫齐名顶多写检讨就够了。可眼下。听卫齐名此番言语,毛有财才知道竟是到了绝路。

    若是卫齐名倒了,他确是也不可能再坐在财政局长的位子上,毕竟他那处的粪堆堆得简直比宋运通还高还大。

    就在卫齐名和毛有财相顾无言,满目悲戚的时候,风吹浪涌湖面上。忽然现出一道帆影,那帆影逆流而行,却来速极快,似乎有十几只水桨齐齐划动,又过片刻。帆影渐渐清晰起来,忽而那船上传来整齐的呐喊声:“薛县长找到啦,薛县长找到啦,还活着,还活着……”

    这番吼声极壮,借着风力。很快就传到了岸上来,叫众人听了个分明,忽然,远处的席棚内sāo动陡生,片刻间,就从其内钻出无数道人影来,或衣衫不整,或头蓬鞋松。最离谱的是美艳熟妇卫兰和县长俞定中,前者的长筒百裤连腰身上的拉链都没系紧,露出白花花一片嫩肉,晃人眼目,后者竟奔得没头没脑,胳膊上插着针头,身后拖着个玻璃吊瓶,磕在石子路上,叮叮当当,甚是悦耳。

    归帆上喊声不绝,卫齐名却听得恍如隔世,巨大的惊喜仿佛化作天量数据,叫他大脑这台老旧计算机运算不过来,卡机了,嘴上却是不住喃喃自语“人没死,没死……”又过数息,卫齐名脑子忽然清醒,竟迈步朝那归帆奔去,没走几步,噗通一声,落入水中,霎时,护堤上又是一片呼喊和慌乱,“卫书记落水啦,卫书记落水啦,救人,赶紧救人……”

    月沉西阁,星临难渡,还是那间病房,还是那张大床,只是房间内再没了此前的嘈杂,而是只有两名秀丽端庄的护士一左一右地守护在病榻两端,这会儿,距离薛向入住此间病房,已经整整二十四小时了,而这两名护士也是刚接过前任的班,新驻此处。

    “阿慧姐,他真是咱们县的副县长,这也太年轻了吧,听说还是什么县委常委,常委是个什么官儿啊?”

    “死妮子,小点儿声儿,吵醒了他,你信不信院长能把你生吃呢,没见这位入住的时候,是县委书记和县长亲自抬的担架啊,当时咱们院长还在三楼办公室里浇花,闻听这消息,差点儿没从三楼直接跳下来,好家伙,当时咱们院长,提着浇花的水壶就奔了下来,在过道口差点没撞上卫书记,你不在场,是没看到,卫书记那双眼镜啊,幽幽泛着绿光,狠狠瞪了付院长一眼,咱院长就一屁股栽倒在地。

    那水壶口儿立时歪了,浇得他一头一脸,这时,俞县长正在后边哼哧哼哧的抬着担架,结果卫书记这陡然一停步,差点没跌俞县长一个大趔趄,当时,俞县长就恼了,你想啊,他哪敢骂卫书记,自然是冲着咱们这位倒霉的付院长发火,当时真个是炮火连天,差点儿没把付院长给吓晕过去。”

    那位叫阿慧的女护士,双手合拢嘴边,隔着薛向的病床,小声的向对面那位护士,传播着她今天的奇异见闻,虽然声小,却说得眉飞sè舞,显然能见着付院长这等平素无比威严的大人物出丑,乃是十足的大乐子。

    果然,对面那俏护士听得乐不可支,小手捂嘴,笑得花枝乱颤,忽地,见对面的阿慧边瞪眼,边指指病床,那护士赶紧双手在脸上一抹,原先的欢乐满面立时化作肃穆仪容,又听她小声问:“阿慧姐,你还没说常委是个什么官儿呢,我听说赵妖jīng的一个个什么叔叔是县里分管教育的副县长,咱们这位薛县长有他官儿大么?”

    阿慧冷哼一声,说道:“废话,县里的副县长都能嵯一簸箕,可能当上常委的却只有常务副县长,和咱们眼前的薛副县长,你说说谁大谁小?”

    那俏护士瞪大了眼睛,轻声道:“他才多大啊,当我弟弟都够呛,怎么就能当那么大的官儿,唉,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不过想想一大群花白胡子向这么个年轻轻的毛小子一口一个“薛县长”,也挺招笑的呢。”

    “行了,死妮子,别胡言乱语,还弟弟长,弟弟短的,要是让这位薛县长听了去,一句话就能让你丢了饭碗儿。”

    “阿慧姐,你可甭吓唬人,我可是听说了,这位薛县长是最好的呢。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县里的老师可是拖了七八个月都没发工资,后来这位薛县长调来了,听说这消息,就立时把工资批了下来,谁成想,这笔钱到了下边,又被当官儿的给扣下挪用了,恰好让微服私访的薛县长查了个正着,当时,咱们这位薛县长就把各乡镇的头头脑脑召集起来,狠狠骂了一顿,后来老师们才领着工资呢。你说这么好的人,又怎会被我叫声弟……弟,就开除我呢……”

    俏护士说着说着,声音渐小,一双星眸盯着床上的薛向怔怔出声,忽然自语到:“他怎么这样好看,和画上的人儿一般……”

    俏护士呓语方罢,忽然清醒过来,抬眼朝对面的阿慧望去,但见阿慧不住地刮着脸蛋,笑意盎然,俏护士呀的一声,霞飞双颊,站起身来,嘟嘟嘟嘟,朝远处逃去,直到遁到一处墙角,把头朝里埋了,心底依旧羞得不行。

    阿慧瞧得可乐,却没出声笑她,忽地眼神落在薛向的俊脸上,心底忽地应道:他真的很英俊哩,曹雪芹说贾宝玉是眉若刀裁,脸如秋月,眼前的这位却是脸似刀裁,鼻如悬胆,剑眉入鬓,可不是将那位宝哥哥给比下去了么……

    一对俏护士瞅见熟睡的薛老三英俊的脸蛋儿,忽地,都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要说也无怪这二位护士如此,实乃是薛老三天生就有吸引女人的本钱,况且这二位娇俏少女,俱是如花年华,情窦已开,碰上这么一位权、sè必备的俏郎君,芳心可可,乃是再正常不过了。

    病房内,殷殷细语陡然化作寂静无声,两名俏护士一坐窗前,一躲墙角,皆是埋头不语,不知过了多久,忽地,躲在墙角处的那俏护士小心回头来看阿慧,见她也低了脑袋,拿眼直直盯着床上的薛向,心头微愤,暗道,阿慧姐还笑话人家,她自己不也看得傻了么,哼,人家凭什么要躲,我也要去看呢。

    一念至此,俏护士一跺脚,扭着身子,便朝床边踱来,刚走到窗台处,忽然止住了脚步,扭头朝窗下望去,忽地,小妮子回头低呼:“阿慧姐,阿慧姐,快来看,快来看,楼下好多人,好多人呀……”

    阿慧正盯着薛向,看得入迷,忽听喊声,抬头瞪了俏护士一眼,正待出声叱责她不该叫喊,又听俏护士说楼下有许多人,立时便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紧走几步,到得窗前,抬眼下望,果见医院大门外,忽然成了人cháo的海洋。

    但见数千人集聚一处,偏又安静之极,每人手中持了一只点燃的蜡烛,或站立,或端坐,整个场面莫名的肃穆,壮烈,动人心魄。RQ

第八十九章 老鱼跳波

    

    “阿慧姐,你说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我可从来没见过咱们医院有谁生病,会有这种阵势,这都十点多了,这些人总不至于都是城区的吧,待会儿夜深了,他们可怎么回去呀,难不成在外面站一夜?”

    “干什么?还不是给你这位县长弟弟祈福来了。”

    “阿慧姐,你再说,人家可就真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不过,他们真是为这位薛县长来的,你可知道这位薛县长是为什么住院?”

    “听周医生说是营养不良,气血衰竭,怎么,难不成薛县长的病,和眼前的这些人有关。”

    “废话,若是无关怎么会来这许多人,你可不知道,这位薛县长是在防洪护堤的时候,遭遇大堤决口,他自个儿抱了沙袋,跳河里去堵口子了,就这么被卷到了湖底,而后,冲到几十里外的毒龙潭边,才让人发现,发现时,薛县长已经就剩了半口气,差点儿就活不成啦……”

    “什么!他……他怎么那么傻,这是不要命了呀,真气人,我……”俏护士听得泪眼汪汪,想埋怨这位义薄云天的薛县长,却又发现自个儿不够资格,心中没由来的烦躁。

    阿慧却是未觉俏护士的异样,忽地,拿手指着窗下,急道:“快看,快看,又有人来了,还打着横幅呢,咦,来人好像全是老师和老师家属,我隔壁的苏老师一家都来了……”

    俏护士止住眼泪。抬眼下看,果见四面八方又涌来数百人的大队伍,每支队伍都举了横幅,独独西南方的那条横幅最是显眼,因着字体巨大,在灯火下,隔得老远。便能清楚看见上面写着“好人一生平安”六个楷体大字。

    楼下的人cháo越来越多,两位护士也挤在窗前,看着热闹。时间一点点流逝,凌晨的时候,人cháo终于到了最高峰。无数只蜡烛燃起,有的更是围成了心形,有的组成了字体……

    萧山县多少年都没有出现过这种场面,两个小妮子趴在窗前,直看得泪眼汪汪,殊不知时间飞逝,病床上的那位终于有了动静。

    ……

    薛向恢复知觉的霎那,心中腾起的第一感觉,就是喜悦,铺天盖地的喜悦。乐得他差点儿没笑出声来。人世间,还有比绝境逢生,再活一次,更令人喜悦的么,更何况薛老三此次大难不死。算上那次重生,已然是再活两次,这种喜悦之情,在薛向睁开眼的霎那,立时便在心头爆炸开来,冲塞肺腑。无边无际。

    要说薛向这回绝境逢生,实在是邀天之幸。那rì他被扯进了漩涡深处,也亏得扯入前,他鼻子漫过水面,换了个气,要不立时就得憋死,可单凭这换的口气,薛向也不可能在水底待上多久,却说他被扯进漩涡后,激荡的湖水卷成了漩涡,那断口处的缺口越小,那漩涡便越急,扯得薛向的身子转着圈子向湖底拉去。

    薛向纵是再有本领,身在水中,无处借力,受了这漩涡的拉扯,自是半分本事也使不出来,任凭这股激流卷着他的身子东拉西拽,他只努力控住心神,调匀气息,只盼望那断口快快封死,好让这漩涡终结,他便能脱身而出。哪成想,这沙袋填充再快,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填满所有的孔洞,这涡旋持续良久不歇,薛向再是努力调控气息,五分钟后,胸肺已然憋闷yù裂,又过数息,薛向陡觉头晕眼花,立时便知道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可知道又有何用,他薛老三终究不是游鱼,能控水自如,漩涡中无处借力不说,便是身子也不得由己,就这么不停的转着。眼见着薛老三便要一命呜呼,朦胧间,眼前闪过一道白光,这当口处,薛向哪里顾得了其它,伸手就朝那白光抓去,触手间,滑腻异常,薛向哪里还不知道抓住的是条大鱼,此刻已然危险到了极处,抓住根稻草,少不得也得当能救命,薛向自然不会放过,五指成钩,立时就插进了那大鱼的身子。

    那大鱼吃痛,霎时间,迸出绝大的力量,竟将薛向半截身子扯出了漩涡,就在这当口,薛向右臂挥动,也插了进来,那大鱼两次吃痛,发了疯似的扭摆着身子,说到这儿,想必抓过鱼的人都知道,这鱼看着虽小不重,可犟挣起来的时候,那力道惊人得紧,往往超过其自身重量数倍,这也是寻常能承受数十斤重物的钓竿,通常在吊着十数斤大鱼的时候,就易折断的根源。

    而此刻,薛向抓住的这条大鱼,原本就不是寻常的河鱼,乃是松嫩平原大地震前夕,从松花江里游荡过来的老鱼,这老鱼不知存活了多少个年头,身子早已长得胖大至极,弄涛翻波,已是其拿手本领,也正因如此,在这漩涡深处,薛老三这等本领之人,尚且被折腾得手足无措,而这老鱼却能纵横其间,进出如意。

    亏得这老鱼胖大,一挣一犟,数百斤的力道,才将薛向从漩涡深处扯间出来,薛老三骤出漩涡,心头一松,憋着的那股气立时泄了个干净,而恰好此刻他胸腔中空气耗尽,浊气翻腾,神智立时一暗,唯一的年头便是紧紧抱了怀中的救命稻草。

    而这老鱼被薛向两下,抓得狠了,没命也似的在水中游荡,时而窜高,时而伏低,有时还跃出水面,来个急跳,为的就是把身上这烦人的东西甩掉,奈何薛向一缕神智不灭,认定了这老鱼的身子,这老鱼摔来荡去,愣是没将之弄掉,只得一遍又一遍的窜高伏低,冲顶鱼跃,也亏得老鱼这般不断腾出水面,昏昏yù懵的薛老三才有了活命的可能。

    这一人一鱼僵持了不知多久,也不知道在这老灌口又荡出了多远,终于薛向气力耗尽,手指劲松,让老鱼脱身而去,又过十数个钟头,楚朝晖领着最后一拨人才在他上次救小花的那座毒龙坡下毒龙潭,将其寻到。原来,这一人一鱼,一番僵持,竟遁出了数十里。

    ……

    此刻,薛向虽然醒了过来,欢天喜地之余,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是如何脱得身。正苦思无果之际,忽然,一股强烈的饥饿感袭上心头,薛向打量一眼病房的情状,立时便识出此是何处,骨碌着眼睛在病床上扫了一圈,待扫中床头桌上的水果,掀起被子,翻身就下得床来,抓过三个苹果,便朝卫生间奔去。

    哪知道,薛向这番动作极大,立时就惊动了正趴在床头处的两位护士。

    “啊!!!”

    “呀!!!”

    两声凄厉的尖叫,惊得薛向一个激灵,转过头来,才见窗台处竟有两个姿容秀丽的护士,再一瞅自己身上竟只余下个紧身裤头,jīng壮坚实的身子立时就露了个jīng光,他赶紧一个跨步,踏上床来,翻身就钻进了被里。

    却说薛向醒来的消息,几乎以等同声音的速度,传遍了整座医院,未几,院外便传来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又过十多分钟,卫齐名、俞定中便领着萧山县的常委班子赶到了薛向的病房。

    卫齐名领衔,诸位常委依次发了言,无非是些表扬、安慰、善意批评的话,倒是较之上回薛老三装昏时,其中关切多了几分。十二位常委很是在薛向病床处,待了一阵子,又叮嘱灰头土脸的付院长一定要照顾好薛县长云云,方才告辞离去。

    众常委离去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窗外守候的群众在薛向探窗挥手之后,便一一散去,此时,夜sè又恢复了宁静,薛向打发走了原先守候在病房的两位护士,吃了三个苹果,便倒头睡了。

    要说这回,薛老三真个被折腾得不清,气血差点儿崩了不说,身子也真正到了jīng疲力竭,油尽灯枯的地步,亏得他底子扎实,再加上正值青年,恢复能力惊人,输过几瓶葡萄糖,睡了十多个小时,基本就无碍了,这会儿,又嚼了几个苹果,当真是气力、jīng力尽复旧观。

    薛向正睡得昏沉间,咚咚咚,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宣传部长铁通铁老爷子站在门外。

    “铁部长,请请请,赶紧进来,赶紧进来,这回真是谢谢你了,我这儿住着院,还害得你半夜不得安枕,罪过罪过哟……”

    细说来,薛向对这老爷子观感极好,觉得老爷子言笑无忌,是xìng情中人,当然,其中最大的原因,自然是老爷子上次常委会上,老爷子毫无保留的力挺,于此,见老爷子去而复返,薛向自然倍感亲切。

    铁通呵呵笑道:“你小子确实有罪,你可知道你这回一跳,差点儿没把整个萧山县常委班子给跳了个地覆天翻?”

    薛向却是无法解释自己不得不跳的原因,只笑着将铁通迎进门来,倒了杯茶递了过去,铁通接过,笑脸化作肃容,说道:“薛县长,我这回去而复返,你猜猜是为什么?”

    “您老关心我身子呗,还能是为什么。”RQ

第九十章 秋后算账

    薛向耍个滑头,脑子里却飞速思索起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来,片刻,便将自己若是真的光荣后,萧山县委会是何种局势,想了个通透。

    铁通摆摆手,说道:“别跟我这儿绕圈子,得了,我就实话实说了,这回,是卫书记和俞县长联合委托我过来的,嘿嘿,就是这二位不发话,我也得过来呀。”

    铁通话至此处,薛向哪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卫齐名和俞定中希望他薛某人将此次桥口村的事件按捺下来,别捅了出去。细说来,薛向掺和此事,也纯是为了桥口村那帮凄苦农民,先前未窥破其中关节,倒是认定卫齐名和俞定中十恶不赦,待窥破其中关窍之第九十章 秋后算账后,却也开始理解这二人的作为。当然,他倒不是赞同二人的做法,只是认为萧山县此种情势下,耍手段,骗补贴,于理不合,却情有可原。

    薛向原本也从未想过要把这事儿往上捅,往大了闹,他毕竟是个极有脑子的,什么时候该显露峥嵘,什么时候该潜伏爪牙,他心中清楚得很。眼下,他薛某人搅合了萧山县的要钱大计,搅合也就搅合了,别人心中再是埋怨,却也说不出什么,一来,这事儿上不得台面,二来,他薛某人初来乍到,不识得其中隐情,也算是情有可原。

    但若薛某人还要把这事儿往大里整,说不得得罪的就不止这十多位常委会同僚,便是全县上上下下吃财政饭的老少爷们儿都得跟他过不去。且这会儿。他薛某人在萧山县连脚跟儿都没站稳,若真得罪了全县上下的同僚,会有何种下场几乎可以预料。

    铁通见薛向沉吟不语,以为他还在考虑、犹豫,又道:“高达同志已经被县里定了烈士,上报了地委,而你在这次防洪护堤中的英勇事迹。卫书记和俞县长第九十章 秋后算账都一致认为应当写成材料,上报地区,省里。要大力宣传……”

    铁通这番话的意思很明确,前者提高达,乃是希望薛向不要纠缠不放。后者提薛向,则和开出条件无异,意思就是你俩都成了英雄功臣,你活着,高达完了,就不必深究了嘛。

    薛向摆摆手,道:“高达的同志的烈士称号,我没异议,至于我嘛,我看就不必上报了。微末功劳,又保全了xìng命,没什么好要求的了,铁部长,你尽可向卫书记和俞县长代我表个态。说我坚决支持县委县zhèng fǔ的决议。”

    薛向话罢,铁通的老脸陡然现出光彩来,拍拍薛向的脊背,笑道:“就知道你薛县长不是目光短浅之辈,要说你这回闹出的乱子真不小,上上下下。可都憋着气呢,这会儿,退一步,未尝不是好事。”

    ……

    薛向原本也知道今番自个儿折腾得有些大了,可他万万没想到铁通的话应验得如此之快,这哪里是都憋着气,简直是都成了火药桶嘛。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一rì,萧山县委召开了常委会议,会议一开始,县委书记卫齐名便亮明了主题,那就是研究萧山县明年的财政预算,和理清年尾的财务状况。

    卫齐名刚做完开头发言,便点名薛向做基本情况汇报,薛向拿着新整理出的材料,一咏三叹地汇报了一遍。要说会前,薛向便隐约知道要糟,因为县委办事前和他通过气,让他准备汇报材料,而毛有财那边更是不用他打招呼,就把今年萧山县的财务报表交了过来,如此一上一下,合得天衣无缝,薛向哪里还不知道要坏事儿。

    可知道归知道,这回,他薛某人却是无力回天,毕竟这会儿,县里的财政枯竭,乃是事实,他薛向分管财政,也是事实,且毛有财递来的财务报表上,经他薛向批出的财费最多,还是事实,如此一来,这分管不利,统筹无方的帽子,扣在他薛某人头上,他是躲都没地儿躲。

    这不,薛向汇报刚结束,俞定中就开炮了:“薛县长,你来萧山县也有时rì了吧,这回该不会再说什么对萧山县情况不熟了吧,这回你要还说不熟,那就是谦虚得都没底线了,你看看你批得条子各行各业各部门,应有尽有,不熟悉能批出去?我看不可能吧,总之,你的办事效率还是值得称道的,两三个月的时间,把全年的财政就花了个十之五六,这点不单是原来分管财政的王县长及不上,就是我也自叹弗如。不过效率高是好事儿,可当家就得识得柴米贵,不能光会花,不会挣,要知道咱们萧山县这一大家子,全指着你这当家人过活,你要是理不清财政,到时,大伙儿可要跟着饿肚子哩……”

    俞定中话音方落,一向和他唱反调的宋运通蹭得站了起来:“俞县长说得对,你薛副县长是京大的高材生,生下来就娇贵,不过,你不能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富人当穷家,拿着条子就乱批,你也不算算咱们县一年才多少进项,二百二十万刚出头,好家伙,你这仨月愣给干出去,八十多万,你恐怕还不知道,就咱们这二百二十来万,得养活多少人,且这二百二十万也不是今年有了,明年就还有的,谁不知道咱们萧山县一直是‘吃粮靠返销,花钱靠贷款,生活靠救济’,可这年年救济,早把上面给救济烦了,来年可甭想再朝上面伸手,也就是说明年的全年财政收入只有不到一百五十万,本来今年这二百多万匀一匀,对付着还能将就,结果,让你薛大县长一家伙给折腾了个盆干碗净,这rì子还怎么过……”

    原本,薛向生死未卜的时候,宋运通心底恼恨薛向之余,却是更多希望他薛某人活着,这会儿,薛向真活着了,宋运通的火气反而更大了,这不,逮着机会,就冲薛向开了炮,这一开炮就是十多分钟。

    这厢宋运通刚开完炮,坐回了椅子,那边常务副县长王维又接过了话茬儿开始批判。细细算来,王维对薛向这个县府三号也同样不是很满意,这不满意的原因无他,就是薛向这通折腾,完完全全把他王县长给比了下去。

    毕竟他老王分管财务时,那是轻易半根毛也甭想从毛有财这只铁公鸡身上,扒拉下来,结果,一换成薛向,愣是差点儿没将毛有财这铁公鸡给拔秃了,如此一来,怎不叫王维心中吃味。

    王维一番批判虽不见得如何激烈,却是亮明了态度,那就是谁弄出的烂摊子,谁自个儿收拾,可别想攀扯别人。

    自王维发言后,整场会议才进入正常的轨道,当然,说正常,只不过说诸位与会人员就没有再像俞定中和宋运通那般明刀明枪、直言不讳地了,不过,批判与责备依旧是主调。除了铁通和廖国友只是稍稍责备几句外,即便是卫清风、王建、卫兰、郑冲这几位平素不怎么出声的重量级常委,也亮出了鲜明的态度,那就是要薛向把县里明年的财政问题,给理清,解决好……

    一场会议,开了两个多钟头,薛向一言不发,任凭众人狂轰乱炸。表面上看着,他薛某人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可内里,却是心沸如煮,他哪里想得到,就这么批了几笔该批、非批不可的条子,就惹出这天大的麻烦。当然,薛向也知道这回是众人对他搅黄混补助之事的报复xìng批判,可他到底没想到问题竟严重到如此地步。

    一个县靠上面财政补贴一大半,一年也才两百多万的收入,这点钱,甚至还抵不上他花了几个月时间,折腾出的靠山屯的财力。可靠山屯才养多少人,萧山县这辽东省第三大县又要养多少人,先不算小几千zhèng fǔ工作人员和教师队伍,单是退休老干部、军属、烈属这块儿就是一大摊子。细细一算,萧山县财政没倒闭,简直有些骇人听闻,毕竟这二百多万,就是一点儿也不花到工程建设、后勤保障上,单是给吃财政饭的人员开工资,怕也是绝对不够的,平均每人每年还合不上二百块,一月也就十四五块的工资,比之四九城的一个熟练工都低得多。

    一念至此,薛向才算知道,为什么教师的工资要那么玩儿命拖了,水利建设,农业扶住,会无限期延后了,并非全是人家心硬,实在是穷给闹的呀!

    众人依次发言完毕,终于又轮到卫齐名来收尾了:“好了,大家的发言很中肯,指向也很明确,那就是县里的财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再不拿出实际办法加以解决,明年且不说如何过,就是这个年咱们也别想消停过。

    还有就是,薛县长,同志们虽然对你提出了批评,希望你不要伤心,更不要气馁,同志们批评你,那是爱护你,工作有失误,能被及时指出来,未必就是坏事,这点须得牢记。再一个,既然同志们一致要求并希望你薛县长解决眼下的财政困境,那就请薛县长谈谈自己的办法嘛!毕竟你薛县长经济强人的名号,可不是吹出来的。”RQ

第九十一章 郑书记的锋芒

    “靠山屯一个山村都让你折腾出了千万身家,抵得上咱们四五个萧山县了,现在,萧山县的情况再差,也不会比靠山屯坏到哪儿去吧,下面,就由你来给萧山县把脉,开药方了。”

    话都这份儿了,薛向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现如今,可不是他掰扯嘴皮子,就能脱得身的,他眼前的这帮同僚们可是憋着股气呢,连宋运通都附和起俞定中了,显见这世界都疯狂到啥程度了,他薛某人若敢从牙缝儿里露出半个不字,以后保准别想消停。

    其中关节薛向早已通透,卫齐名一番话罢,他便主动站起身来:“看来同志们对我很是有意见啊,得,我也不分辨,不有句什么话来着,喔,对了,解释等于掩饰,用在我这儿,大概就是分辨等于狡辩吧!”

    噗嗤!

    薛向一番单口相声也似的开场白,效果不错,竟引来隐约轻笑,将会场中的沉重冲淡了不少,尤其是发出那声轻笑的卫兰,勃颈处用一方淡sè的方巾打了个领结,遮掩的熟妇风情中多出了几分清丽淡雅,这一笑,更是平添几分风致,看的宋运通直吞口水。

    薛向见预想的效果达到,便不再耽搁,趁热打铁道:“既然卫书记抬举,诸位同志力挺,要我接下咱们县理财的担子,我这儿自然没二话,毕竟组织安排我分管财政,这也算是我份内的工作。

    不过俗话说,特事特办,咱们县现如今的财政状况已经危如累卵,遵循常规,拖拖拉拉,那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我希望县委批准成立一个临时的财会中心。我毛遂自荐,担任主任,提名有财局长担任副主任。当然这个临时财会中心用不着增添编制,就从县财政局和统计局抽调jīng兵强将组成,卫书记。俞县长,诸位同志们,你们看如何?”

    薛向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烫手山芋,痛快的让人吃惊,原本,在诸人看来,薛向定然会推三阻四,耍尽手段,绝不会轻易接下这副担子。而后诸人生拉硬拽,愣是给他压下,那样才有折腾他薛某人的成就感。

    可眼下。人家毫不犹豫的接下了不说。竟开口要官要编制。弄得众人吃惊之余,几乎要以为薛向灌了通水。把脑子灌坏了,难不成他当这天大的难事儿,是光自个儿在屋里搭个架子,就能解决的?

    啪的一声,卫齐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好!薛县长要人给人,要编制给编制,又要马儿跑,还要马儿不吃草的事儿,咱坚决不干,不过,到时候,要是县里还开不出支来,我就要拿你薛县长是问了。”

    薛向相信卫齐名这“拿自己是问”的话,绝不是什么玩笑之词,他可是太清楚自己招惹这位萧山县一号,招惹的有多狠。

    “卫书记要是不放心,要不要我立个军令状什么的……”

    薛向这会儿也是有些恼火,毕竟这萧山县的情况本就不妙,除了那炸堤之事,是他薛老三破坏的,余下的什么教师拖欠款,农业水利欠款,那样不是该花的,他就不信能一直拖到把教师们都饿死。

    卫齐名自然听得出薛向在冒刺儿,心头不怒反喜,暗忖,你小子还知道生气啊,可知道自打你小子来后,老子是一天都没顺过,今儿个非磨平你这根倒刺,“军令状我看就不必了,咱们可不行这套,只要你薛县长实心任事,解决掉眼下的财政危机就好,再说,我们可都知道你薛县长的本事,相信是不会令我和同志们失望的。”

    卫齐名话音方落,不待薛向接口,一直没怎么发言的郑冲忽然接过了话头儿:“薛县长有这个自信是好的,不过都说未雨绸缪,我认为咱们也应该把坏话说在前头,免得到时候,真个出了差漏,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薛向笑笑:“我也是这么个想法,那就请郑书记先说说坏话,让我心中有个底儿。”

    郑冲摆摆手,道:“我对薛县长哪里有什么坏话,只不过是个善意的提醒罢了,据我所知,现下财政上,不过就剩下三十多万,算上今年剩下三个月的工资开支,连带chūn节团拜的花费,恐怕剩不下几个子儿。来年开年,恐怕账上就一直是空的,而且这空头许得一直持续到五月份的chūn收小麦。而且,八月份,地委下拨今年的财政补贴的时候,已经提前说透了,来年,也就是明年的补贴怕是要减半,也就是只有五十万不到,如此一来,先不说即便熬到了chūn收,靠着这比常年还少一半的补贴,怕是无论如何也熬不过明年全年。

    当然,我说这个,也就是让薛县长心中有笔账,免得一时心沸血热,接过了担子,到时,又没有完全之策,弄得县里过不下去不说,薛县长自己面上也不好看!”

    郑冲说罢,众人齐齐朝他望来,皆是好奇至极。因为,大伙儿都知道,这位郑书记是个有名儿的冷人儿,开会时,基本就不发言,即便发言,也是三言两语点名问题的核心就收话。

    可今儿个,简直就是长篇大论,真不知道倒霉的薛县长怎么又惹上他了。

    郑冲说话的时候,薛向便一直盯着他,细说来,薛向已经从楚朝晖那儿探出了这位郑书记的底细,要说人家来头还真不小,竟是萧山县前革委会主任,也就是卫齐名之前的萧山县一把手公子,可谓是正儿八经的官宦之后,萧山县地头龙似的人物。

    虽然上回这位附和了卫齐名,可薛向并不会简单的认为一次意见相合,就把他视作卫系人马,可如今,这位冷人儿又紧随卫齐名之后,跳出来给了薛向一刀,薛向哪里还怀疑这位郑书记的立场,总归是和自己不对路就是。

    要说郑冲这番诘问甚是犀利,不似卫齐名那般笼统,而是掰开了揉碎了,把萧山县的窘境真真切切地展现在诸位常委的面前,让薛向大而化之的军令状、拍胸脯保证,没法子糊弄过去,这是要当众落他薛某人的面子!

    薛向笑道:“郑书记说的在理,这好多事儿,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既然,郑书记说了前半截,那后半截,也就别藏着掖着了,一并说了吧,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郑冲的这点把戏,薛向自然看得真切,不过这会儿,他虽然没想到如何化解萧山县财政危机的办法,却是有十足的信心。

    但薛向也深知,财政危机解决之时,就是这临时财会中心解散之rì,也是他薛某人交权之时,毕竟任谁也不会真正把一县财政大权交给他这个排名倒数第二的县委常委,便是卫齐名不下手,俞定中也得下手。

    而此刻,郑冲要把问题细化,薛向正好借着这股东风,为后续做打算,免得到时,真就成了一场辛苦为谁忙,为他人做嫁衣裳。

    郑冲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袅袅轻烟在他脸前浮起,薄薄的轻烟虽遮不住他清瘦的面容,却平添几分朦胧,郑冲没有喝茶,又把端起的茶杯放下,说道:“薛向同志快人快语,那我也就明说了吧,这次县委让薛县长独挑大梁,自然不可能无穷无尽地给加担子,我认为也不能太难为薛向同志,只需薛向同志筹集到和今年等同的财政款项即可,薛向同志,你看如何?”

    话至此处,郑冲才算真正露出了锋芒。先前,说的所有的话,几乎都是在为这最后一句做铺垫。郑冲这话看似说得多为薛向着想一般,实则是要量化任务,细致到薛向须得筹到多少款项才算成功,封死了薛向如毛有财一般靠拖欠工资来对付的后路。

    而这“筹集到和今年相同的财政款项”无疑又是更大的刁难,众所周知,今年萧山县可是不紧得了地区的财政补贴,还得了省里的补贴,而明年地区的补贴减少一半不说,省里的补贴压根儿就没有,也就是说少了足足近一百二十万的缺口,且今年县里的两大财税重地——旭rì毛纺厂和建德五金厂双双陷入了三角债危机,明年不能纳税几乎是肯定的,需不需要朝县里伸手都还是两说。

    如此一来,薛向即将面对的情况,已然严重到了极点,郑冲的漂亮话立时便成了严苛至极的刁难。

    不待薛向开口,铁通忽然插言道:“郑书记,你这要求是不是太高了,我看薛县长能筹个一百七八十万就差不多了,毕竟县里的困难在那儿摆着呢……”

    齐楚道:“铁部长这话恐怕不妥,不是郑书记要求高,而是郑书记说的都是实话,再说薛县长接过担子在前,郑书记好心好意,让薛县长认清形势再后,怎么能说是郑书记要求的,更何况,薛县长是京大的才子,这点小问题岂能难得住他,我看咱们就别替薛县长瞎着急了。”

第九十二章 王县长有车了

    铁通还待再辩,薛向抢道:“郑书记的好意我自然知道,就按郑书记的意思办,今年县财政收入总计二百三十二万五千四百余元,也就是我明年需得筹得如数款项才算过关,卫书记,是不是这么个情况?”

    薛向忽然话锋一转,把目标对准了卫齐名。◎聪明的孩子记住 超快手打更新 .◎

    卫齐名含笑点点头:“哈哈,看来咱们的薛县长已经是成竹在胸了,不错,就要这点钱就成!”

    卫齐名紧紧盯着薛向,暗忖道,莫不是这小子见势不妙,故弄玄虚,好伺机脱身?哼,岂不知我这儿就是鳝鱼篓子,进来了就甭想出去,“薛县长可是啰嗦了,先前不说了嘛,只要你能完成任务,要什么支持,县委就给什么支持,说吧,要人还是要物,只要你薛县长能弄到钱,就是要我这个县委书记上街去唱莲花落子也成嘛,哈哈……”

    卫齐名算准了薛向是想借故抽身,这会儿哪里愿意放他过去,是以,说得痛快至极。

    薛向道:“有卫书记鼎力支持,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自然不会得寸进尺,我不是要人要物,就要个承诺,我的意思是县里的那二百三十多万,不,我就凑个整吧,交给县里二百四十万,若是还有超出的部分,我希望由我来支配,当然,我自然不敢揣进自己兜里,哈哈……得,我这儿先谢谢卫书记的慷慨允诺。”

    说罢。薛向竟冲卫齐名鞠了一躬,满座众人目瞪口呆。他们倒不是对薛向给卫齐名鞠躬惊讶,而是没想到薛向竟会大言不惭说什么还有剩余,由他支配,难不成他薛某人还能变出钱来不成,能完成任务都烧高香了,还剩余,怎么可能?

    众人吃惊之余,卫齐名却和郑冲齐齐交换了个眼sè,这二人也极是惊讶。不过惊讶的是后悔让薛向又钻了空子,若是真剩了钱,且剩了不少,岂不是凭空让薛向权柄大增,等于又辟出个财政局去?

    不过后悔归后悔,却是无力挽回,谁叫卫齐名先前的话说得满了,这会儿还能收回更改不成?卫齐名心中叹口气。忽又生出几分信心,暗忖,不信薛向还真要点铁成金的本事,如此大的缺口,岂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就能解决的。 一场不怎么圆满的批斗会加压担子大会结束,薛向立时便转回了办公室。没多会儿功夫,王维竟跟了进来。 “薛县长,挺有信心啊,怎么着,能否跟我漏漏气儿。我倒是想听听薛县长有什么妙计良方,能变出钱来。”

    说起来,除了在财政局这块儿上,被薛向落了面子外,王维对薛向的观感还算不错,毕竟财政那块儿。他自个儿无能,也实怨不得人家薛向。

    王维心头虽然依旧不畅,对薛向,也绝不到怨恨的地步。这会儿,他在办公室稍作片刻,脑子里一时不停地在想薛向有什么法子弄钱,怎么想也想不出这萧山县还有哪地儿能刨出钱来,好奇之下。便步了过来。

    见王维到来,薛向赶紧起身,招呼他在沙发上落座,又亲自给他倒了杯水,方才在一侧陪坐了下来,“实不相瞒,我这会儿哪里有什么办法,拖一天是一天,慢慢寻摸就是,我这人从来就不信活人……得,那个太粗,换个雅致点儿的,车到山前必有路,cāo那个心做甚,我就不信他们要钱要得还不让我过年了。”

    王维一个“变出钱来”,摆明了就是不信薛向有法子,薛向自不会和王维斗这个闲气,更不会着紧显摆,索xìng就顺着王维的话,胡乱遮应。

    王维摇头笑道:“我和你薛县长虽然接触不久,却是知道你薛县长的脾xìng,那就是绝不打无准备之仗,今儿个会上,群情激奋,狂轰乱炸之下,你薛县长还能稳坐如山,沉着应对,要说胸中没有丘壑,说什么,我也是不信的,怎么着,还对我保密呀,莫不是怪我在会上对你薛县长落井下石?”

    薛向笑道:“说哪儿的话,正如卫书记说的,同志们批评我,那是爱护我,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喝茶喝茶,你可得尝尝这五月橘,这是县长送的,旁人来了,我可舍不得拿出来。”

    薛向避实就虚,王维自不好追着再问,只得端起茶来,浅嗫细品。

    细说来,也非是薛向卖关子,别看他在先前的会上,大拍胸脯,还大言旦旦说什么,剩多少钱,他要如何如何,其实,这会儿,他心里哪有个准谱儿。先不说县里的财政组成,他这个分管财政的副县长只是一知半解,便是旭rì毛纺厂和建德五金厂最近的困境,他也只是略有耳闻。

    是以,这会儿王维愣堵着问,他哪里说得出来,只有故作高深了。不过话说回来,即便他薛向现下有了主意,也不见得就愿意跟王维讲,毕竟这二位的关系还不到这份儿上,天机岂可与之闻?

    王维一杯茶喝进,起身便yù告辞,熟料刚走到门口,又折回身来:“薛县长还不知道吧,那辆你从毛局长那儿要回的那辆军车又回来了。”

    薛向微愕,说道:“是嘛?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孙主任嫌那车磕碜?”

    当初毛有财交车的时候,俞定中招呼他秘书何麟拿了车钥匙来送薛向,结果,却被薛向找借口,推给了人大孙主任。尔后,薛向就没关注这事儿了,没想到,今儿个这车又回来了。

    王维道:“倒不是孙主任嫌车磕碜,而是政协那边生出了意见,再加上孙主任作风高,宁可瘸着条腿蹬自行车,说啥也不坐车了,这么着,又遣人把车送回来了。”

    薛向知道孙主任今年已经快七十岁了,乃是正经的老八路,老革命,一条腿就是打黄维兵团时,挨了个枪眼儿,瘸掉的,好在也就是走路一别一别,不影响行动,更不影响骑车。

    当时,薛向之所以第一个想到把车给人大,也正是因为见过那位瘸腿骑车的老人,没想到老爷子脾气这么暴,听见点儿风言风语,就不干了。

    不过,薛向这会儿却是没想着怎么把车再送回去,而是再想王维和自己透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县长,现在那车谁在使?”

    王维笑道:“空着呢,听俞县长说,人家孙主任指明说还给你薛县长,你薛县长这几天又都在忙着防洪护堤,倒是没顾上使,这不,我这儿先给你透个气儿,让你先乐呵乐呵。”

    薛向道:“我这粗胳膊长腿的,哪里用得着那玩意儿,得,既然放着没人用,王县长你就拿去使吧。”这会儿了,薛向自然知道王维提这一嘴是啥意思。

    “不不不,你老弟搞得好像我朝你要车一般,不行不行,坚决不行……”瞬间,王维满脸都笑出了褶子。

    要说他是真没想到薛向居然这么爽快,且这汽车的事儿,他确实是临时想起,就为恶心恶心薛向,看薛向好不好意思当着自己这常务副县长的面,说给他薛某人配专车的事儿。谁成想,薛向竟是如此爽快地把汽车交了出来,暗叹,人说这小薛人品不错,诚不欺我啊!

    王维笑着说了一车的感谢话后,颠儿颠儿地走了,半个钟头后,薛向便瞅见,王维领着自家的通讯员,在县委大院玩儿命似地擦起了车,大冷天的,老小子脱得只剩了个衬衣,擦得满脸通红,显然真是欢喜极了。

    ……

    财会中心的事儿,组建的很顺利,卫齐名果然未食言,一路大开绿灯,诸位常委亦俱开方便之门,毕竟看薛某人出丑事小,来年自己这块儿真没钱花事大。财政局和统计局的jīng兵强将,被薛向遣派毛有财给搜罗了个一空。

    俗话说,使功不如使过,可放薛向这儿,那就是使亲不如使仇,他和毛有财不对付,众所周知,他使唤毛有财的时候,亦不需要像招呼别的下属那般,要注意人家的感受,惦记着恩威并施。而使唤毛有财,则没这么多顾忌,反正他知道自己无论自己怎么施恩,这位都铁定要跟自己过不去,索xìng,就明白地招呼。

    而毛有财这边更是深恐薛向推荐自己做这劳什子财会中心副主任,架空自己这财政局长之余,还藏着其它yīn谋诡计,心头无时无刻不提着吊着,防备薛向还来不及,哪里敢跟薛向别苗头。

    毕竟高达的死,他事后可是知道了个清楚的,现下,薛向对他而言,无异于恐惧大魔王,且是专门收拾自己这种和他不对付的大魔王。于此,毛有财恨不得每天不跟薛向照面才好。

    而平时,只要薛向分配任务,就没有不尽心尽力的,生怕让薛向寻着一点由头,找自己的晦气。

    却说这财会中心,虽然是新搭的架子,可连人员都是借调的,自然不可能再专门去修建什么办事地点,再说,即使要修建,这帐头上也空空如也,哪里够折腾。

    是以,这财会中心的办公点,就设在了毛有财的财政局,反正财政局十之七八的人员,都被借调到了财会中心,倒也不算空占地方。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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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之1976介绍:
风雷激荡的时代大潮,改革开放的春天号角,薛向这条小鱼儿偶然破开时空,一头扎进了历史这条大阴沟。且看他如何借助先知先觉,纵横捭阖,架构经营,一步步迈向神坛。另,不冲榜了,每天至少两章!官道之1976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官道之1976,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官道之1976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