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烫手山芋
新年要到了,祝愿大家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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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长办公会是在县zhèng fǔ最大的一间会议室举行的,会议开始前,俞定中先乐呵呵地给薛向和众位副县长做了介绍。原来上次接待会,除了常务副县长王维以外,众位副县长却是只有两位参加了,倒是大部分副县长和薛向今天才是头一次照面。
说起来,萧山县建制不小,一区三镇三乡,而单论地理面积,在花原地区更是分属首位,当然,最令人瞩目的,还是萧山县的县zhèng fǔ班子。就拿眼下来说,算上常务副县长王维,常委副县长薛向,足足有八位副县长,再加上这正印县长俞定中,萧山县县长的人数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九位,都足够单独组个常委班子了。
而今次参加会议的人数却是七人,因为有两位副县长因着年事已高,已然抱病在床,请了病假在家中歇息,就算这样,如此阵容的县zhèng fǔ班子,依旧让薛向咂舌不已。
却说俞定中嗓音清亮,中气十足,先是介绍了薛向的履历,又是好一阵夸赞后,便开始介绍起诸位副县长来。这番介绍,耗时颇长,俞定中不光介绍了众人姓甚名谁,连各自分管什么工作,以及众位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都曾有哪些建树,都略略提到了。一番介绍下来,俞定中这不厌其烦,满是褒扬的话语,赢了个满堂彩。
薛向笑着和众位未来的同事兼同僚握了手,方才在俞定中左手第一的位子上落座,接着,俞定中便正式主持起此次县长办公会来。
会议的议题很简单。那就是薛向的分管工作安排。
“薛县长的履历大伙儿都清楚了。又是京大的高材生,按能力和先前的成就,本应该分管经济建设最为合适。可是这一摊子现在压在请病假的朱县长身上,他人不在,咱们贸然调整他的分管工作。于情于理,有些不合适,大伙儿议一议,看薛向同志分管什么最合适呀?”
俞定中乐呵呵地说道,说完,捧起面前的搪瓷杯,咕噜咕噜地猛灌起了茶水。
常务副县长王维接过话头,道:“我看就把原来李县长身上的那摊,让薛县长接过去就好。暂时就先这样安排,后边的安排,恐怕还得等朱县长回来上班后。才定得下来。”
王维口中的李县长正是薛向的前任。乃是分管农业、水利、林业,负责联系团委、武装部等工作。细说起来,在这个gdp概念还未引入的时代,主管这几项已算是权柄极重了。
王维话音方落,坐他下首的副县长李伟雄出声了:“王县长恐怕忘了吧,李县长虽未调走,可离任已经月余了,现在他这摊子工作,都分摊给了我们几个,当然,按理来说,咱们几个卸卸担子,把原来李县长的那堆儿还给薛县长也是应当应分,可时下农业和水利工作已经到了极为紧要的关头,考虑到工作的连续xìng,我看暂时不动为宜。”
李伟雄话音一落,其它几位副县长皆跟着出声附和,就连被反对的王维微微一愕之后,便也跟着赞同起李伟雄的话来,好似李伟雄话中含了天宪一般,触碰不得。
薛向面上带笑,望着这几人唱和,此次开会虽然是讨论给他薛某人分权,可薛向心中却是毫不关心,因为关心也没用,他心中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毕竟他一个从天而降的外来户,初来乍到就想吃到好果子,且是让别人从嘴里让出果子来与自己,想想也是不可能。
几位副县长附和完李伟雄的观点,会场上的气氛渐渐有些冷场,薛向到底分管何种工作,却是依旧没讨论出个结果。渐渐,俞定中的眉头攒住了,眼下的事儿,却轮到他挠头了,毕竟他是zhèng fǔ班子的班长,而薛向这排位第三的副县长,且是进了常委班子的副县长,显然又不可能不安排实在的分管工作,若真让薛向连名义上的分管工作都没有,那他俞定中离挨上面的板子也就不远了。
俞定中咳嗽一声,止住了会场上的杂音,冲薛向笑道:“薛县长,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一提嘛?”
俞定中拿捏不住,把皮球踢回给了薛向,有时候掌握主动权未必是好事,比如现下。
薛向道:“俞县长,还是您定吧,组织指哪儿,我打哪儿,不过现如今,我觉得熟悉整个萧山县才是我的第一要务,在这儿,我就和您提前打个申请,过些时候,我想在萧山县走走。”
俞定中笑道:“走走好,有调查才有发言权嘛,薛县长倒是牢记主席的教诲。到时,我让田主任安排,不过,这个咱们先放一边,还是先把眼下你的分管工作解决了,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嘛。”
薛向点点头,却又不接招了,毕竟现下他对萧山县的事情两眼一抹黑,此前,那桥口村村民的跪拜,至今还在他心中留下一团yīn影,而方才李伟雄轻轻一句“工作连续xìng”的需要,竟换来众人异口同声的赞同,其中未必没有隐着什么,他若是贸然接管工作,指不定接到的就是一颗地雷。
俞定中见薛向又不言语了,暗道一声“小滑头”,转头问王维道:“王县长,我看你最近担子似乎较重,有没有用得上薛县长搭把手的?”
王维深深看了俞定中一眼,不知这老小子怎么突然想起扔一颗红枣过来了,嘴上却是不慢:“我看这样吧,财政这一块儿极是重要,我最近忙着整理毛纺厂和砖瓦厂的三角债,目前还真腾不出手来料理这块儿,就让薛县长先接过去吧,等我忙过这阵儿,就再接回来。”
说起来,这县长和常务副县长天生就是冤家,而冤在何处,就冤在分管工作的重叠上。因为组织明确规定县长主持、统筹县zhèng fǔ的所有工作,而常务副县长协助县长管理县zhèng fǔ的工作,就是这协助一词坏了事儿,如此一来,常务副县长也有了主管全县工作的法理xìng,若是弱势县长对上强势常务副县长,这一协助,能把正印县长协助成空筒子。
于此,正印县长和常务副县长就少有没矛盾的,而这萧山县的俞定中和王维自不例外。二人之间虽说到不了不死不休的程度,倒也是矛盾重重,其中这财政工作这块儿简直就成了二人的矛盾焦点所在。
一般来讲,当官的管人,要人听话,无非是得拿住人事权和财权这两块儿,或者二者居其一,而这一县之中,书记管人事,县长管财政,乃是正理儿,也就构成了权力平衡。而萧山县恰恰例外,这财权,县长俞定中却是万分不想要,一股脑儿塞给了王维,而王维更是叫苦连天,却又不能击鼓传花一般,再塞给下一位副县长,毕竟有权力管全县财政的,在理法上,除了县长,就是常务副县长了。
至于俞定中和王维为什么不想要财权,自然不是因为萧山县地贫民穷,财政所得有限,实际上,萧山县因着是辽东省,乃至共和国都出了名的贫困大户,每年自家一亩三分地儿收的钱虽少,可从zhōng yāng到省里,在萧山县一般厚脸皮的围追堵截,哭喊逼闹之下,拨下来的钱也不算少,虽然省里,地委层层拔毛,可到手中的也着实不能算少。
是以,每年财政上,虽说不上富裕,却算是有活钱,活得倒是比地委的其它几个兄弟县、市更为滋润!而这俞定中和王维之所以把财权当了烫手山芋,原因自然是因为真正的财权落在卫齐名手中,他二人压根儿掌握不住。因为财政局长毛有财就是卫齐名从马头乡财政所副所长,一路扶持上来了。
毕竟世上的事儿归根结底还得人来办,你掌握一县财权自然最后还得落实到人——财政局长身上来。这毛有财背后戳着卫齐名,俞定中和王维是搬不动,砸不烂,自然就握不住钱袋子。
一个握不住钱袋子的印把子,要之何益,空拿着大印,弄不出钱来,无端背上无能的名声。至此,俞定中和王维都把财政这一块儿,作了烫手山芋。是以,这会儿俞定中提议薛向分管财政这块儿,王维才会有俞定中撒给自己红枣的感觉。
不信天上掉馅饼,是薛向处事的原则之一,他此前甚至都没想过一众恶狼会吐出块骨头来,这会儿自然更不会相信这忽然落到自己眼前的这块肥肉是无害的。
听罢俞定中和王维的唱和,薛向脑子极是清醒:“谢谢俞县长和王县长的关爱,只是我初来乍到,对县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就是普通的工作恐怕都难以担负,更别提这事关我县发展头等紧要的财政这块儿了。俞县长,实在不行,我就先在下面寻个地界儿蹲点,等过一段时间,看是朱县长康复了,或者哪块儿工作用不着连续xìng了,再安排给我。”
俞定中轻拍桌子,肃容道:“这怎么能行,组织安排你薛县长下到我们萧山县就是来帮贫救急的,上头若是知道我把京大下来的高材生空置着,非打我板子不可,你薛县长可莫害人,就这样吧,财政这块儿就交给你了,我们都相信你薛县长的能力,一个贫穷落后的靠山屯都让你薛县长三五个月就搞上去了,我就不信咱们萧山县的情况比那山沟沟还差,就这么定了,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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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批条的玄机
俞定中不由分说地道出了“散会”,薛老三心中再有千般不满,万般怨愤,也只得自个儿先担着。会议结束后,薛向直接就回了办公室,屁股还没落稳,萧山县教育局局长蔡从定就找上门来了,刚自报了个家门,便哭告出声来:“薛县长,不是我姓蔡的不懂事儿,您初来乍到,就来打搅您,我这儿实在是没辙了啊,县里的三所高中,十一所初中,三十二所小学,共计一千零六十四位老师,已经整整半年没开支了,zhōng yāng刚说了‘再穷不能穷教育’,可全县的老师们都快吃不上饭了,下面的校长成天来堵我的门儿,城关镇中学的校长已经抱了铺盖卷儿,就摊在我办公室门口的过道上,您看....”
薛向在先前的会上,就已经预料到萧山县财政这块儿是个烂摊子,硬塞到自个儿手里的,一准儿是个烫手的山芋,可是没想到这山芋这么快就烫着自个儿了,屁股没落稳,这边就有追债的上门。
看蔡从定说得可怜兮兮,一张橘皮老脸皱成一团,右手还不住地在眼角擦拭着,薛老三知道这位这番作势有表演的成分,到底是信了蔡从定的说词,毕竟这种欠薪全县教师长达半年工资的事儿,极好查验,他姓蔡的当不敢胡编瞎造。再说,他薛老三前世这个年月,正在读小学,可是知道当时的教师工资是何等低廉。
“蔡局长,这个事儿我知道了,确实不是小事儿,不过,我又不分管教育,你完全可以去找李县长啊。他分管教育嘛。”
半年多都不发工资。薛向不认为自己一来,就能替教育局要到钱,这皮球该踢还得踢。以他现在在萧山县的孱弱实力,有些事儿,还真就是有心无力。
蔡从定似乎造就料到薛向必有此番说词。这边,薛向话音方落,他立时就接上了,哭告道:“薛县长,李县长那边我已经找过了,他的意见是当办,且是应该速办,可他说财政这块儿归您管,所以。就打发我过来了。您现在掌着钱袋子,我不找您,也没人找去呀。您今儿个要是不给解决了。我就不走了,我也搬了铺盖卷儿。堵您门口儿。”
蔡从定如此表态,可真就让薛向做了难,人家姓蔡的摆明了要耍赖,靠上嘴皮子砰下嘴皮子糊弄,恐怕是糊弄不过了,薛向嘴上不住敷衍着,又招呼一边躬身而立的楚朝晖给蔡局长倒水,脑子里却是飞速的转着,片刻,便有了计较。
薛向转身回到办公桌边,拿起笔筒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刷刷刷地写起字来,写罢,就撕了下来,走到沙发边,递给蔡从定道:“蔡局长,我能办的也就这么多了,给,你拿着去财政局提款吧。”
蔡从定接过一看,但见纸条上写着“兹请有财同志按从定同志所请,酌情办理”,落款处,更是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他薛向的大名。
这下,轮到蔡从定傻眼了,他没想到薛向会跟他来这手。说起来,蔡从定来寻薛向要钱,时间卡得如此之准,自然不是巧合,而是分管教育的李伟雄县长给他打的招呼。是以,那边的县长办公会一散,接着电话的蔡从定便从教育局赶了过来。
至于李伟雄为何要招呼蔡从定,无非全县教师欠薪半年这摊子事儿,横在蔡从定处,也横在他李伟雄处。毕竟下面的教师也是人,也要吃饭,要养家,半年虽然拖了过去,若是接着再拖下去,没准儿得晾成重大事故,他李伟雄这分管副县长可逃不了干系。而李伟雄选在这时招呼蔡从定上薛向的门,就是想趁薛向摸不清财政局状况之际,出面把这事儿给扛过去,只要薛向接手了,以后打板子就打不着他李某人了。
在李伟雄想来,薛向年纪轻轻,又是大学毕业,最是血热气高之辈,听见全县老师半年没发工资,还不得扑腾着去找毛有财折腾,他这一折腾,不管要不要着钱,也算是他李某人尽心了,以后蔡从定之流可是烦不着他了,正管财政的县长都掏不出钱,还能怪他李某人不成。
李伟雄的这番心思,自然不会告知蔡从定,蔡从定也无从知道,这会儿,蔡局长捏着薛向给的这张批条,怔怔出神,倒不是因为薛某人的正楷如何神采飞扬,也不是为没请动薛某人跟他一路上毛有财的大门,而是这种批条,他看了就有想呕吐流泪的冲动。因为这些rì子,他是求爹爹,告nǎinǎi,此种批条不知收了多少,不但是先前管财政的常务副县长王维的条子,他收到过,就是俞定中和卫齐名的批条,他那儿也要到了,可这事儿还是没办成。
这会儿,蔡从定对薛向这张批条是恶心、羞恼已极,除了是近期收到这种无用批条太多以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薛某人落款的薛向二字是横着写的。
说到这儿,您可能要问了,横着写落款有错么?答曰:没错!可到蔡从定这儿,就彻底发毛了。原来,那rì蔡从定收着卫齐名的批条,可谓是欢天喜地,差点没乐炸了肺,毕竟谁都知道毛有财是卫书记的人,有卫书记批条了,这钱不就等于已经摆在他蔡某人面前了么,只需走几步,便能取回来了。可谁成想,蔡从定乐颠颠地到了财政局,把批条往毛有财面前一摆,就喊着要钱,可毛有财拿着批条略略扫了一眼,双手一摊,便说没钱。
当时,这话就把蔡从定点燃了,拍着条子和毛有财吵,口口声声说卫书记批的条,让毛有财仔细再看看,可人家毛有财丢下一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没钱”,自个儿抬脚就走了。事后,蔡从定气冲冲地去找卫齐名讨说法,结果卫齐名一句“要充分考虑财政局同志的难处嘛”,还连连说怪他没弄清财政局的状况,如此一来,毛有财的要钱的事儿又黄了。
其后,毛有财就一直没想通,卫齐名批了条子为什么拿不到钱,若说什么财政局有难处,可省里刚到了一批扶贫款,县里还举行了接收仪式,是谁都知道的,说没钱,不是骗人么。毛有财想不明白,便把主意打到了财政局副局长张全民身上,花了十来块,在百姓居摆了桌酒席,灌得张全民酒意醺醺之际,才问出了究竟。
原来卫齐名的批示是有玄机的,玄机就在落款上,若是横着写的,一准儿没戏,若是竖着写的,这毛有财才会照办,因为这竖款的有个谐意,那就是“一办到底”。后来,不知道这卫书记签名玄机的事儿,就传了出去,县领导就再也没人横着落款了。
是以,这会儿蔡从定见着薛向这横着落款的“薛向”二字,心中就凉了一大截,思及往事,端的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蔡从定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条,怔怔看了许久,忽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出门去也,倒让一边端坐的薛向好一阵嘀咕:这么容易就打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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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不想惹事儿,可事儿总是缠着他。他原想老老实实地先熟悉萧山县,按部就班地理清工作章程,一步一步地撑开自个儿在萧山县的政治版图,可时间不等人,事情更不等人。这不,他刚打发走蔡从定,坏事儿就来了。
原来,这蔡从定是个死xìng子,虽然极不满意薛向这张批条,好歹也算是要到了批示,总比没有强吧,于是就抱着决死一纵的心态,找上了毛有财,便条刚亮出去,便被毛有财一把扯成两截。原来这位萧山县的财神爷早被蔡从定这一趟一趟又一趟的上门折腾烦了,尤其是上次的卫书记签名事件,让他受了卫齐名好一顿训斥。这会儿,见蔡从定拿个娃娃的几个破字就当了令箭,来自个儿面前咋呼,毛有财的气便不打一处来,立时就把批条扯作两截,嘴上更是骂骂咧咧,把薛向也扫了进去。
却说财政局、教育局虽不设在县委大院内,却也在县委建筑群之内,离县委大院不远,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不到中午,这风儿就传到了薛老三的耳朵里。
“拿根鸟毛当令箭,一个毛都没长齐娃娃的几个破字儿,你姓蔡的就当了真。”薛向轻轻念叨着这句话,心中已然怒火中烧。
“薛县长,您,您别往心里去,毛,毛局长是那种干部,口没遮拦地,您犯不上跟他一般见识。”
楚朝晖心中惴惴,方才薛向嘴中叨咕的这句话,正是他传到薛向耳朵里的。
说起来,楚朝晖原本也是个意气书生,十九岁就进了萧山县革委大院,那时,家在农村的楚家大门儿差点儿没让人给踏破了,很明显,所有人都看好楚朝晖,认定他必然一飞冲天。要说这些旁人的眼光却也不差,高中毕业、在省报上也发表过豆腐块儿的楚朝晖在当时的萧山县也小有名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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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毛有财的跋扈(求保底月票)
却说楚朝晖入得当时的萧山县革委,立时便被当时的萧山县革委第一副主任选作了秘书,原本谁都以为这楚朝晖要一飞冲天了,说知道没干俩月便被人家换掉了,如是七八年,楚朝晖共计做了五任县领导的秘书(通讯员),最长的也没超过三月,便被撤换,且从最初的革委第一副主任,到后来的县委副书记、组织部长、副县长,这楚朝晖配的领导却是一路走低,直到最后的非常委副县长。
如是一路走来,楚朝晖历尽艰辛,楚家人也因着楚朝晖的不得志,而在当地受尽了讥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年纪轻轻的楚朝晖便尝了个遍。就在楚朝晖自以为再没机会崛起的事后,俞定中作法,田伯光奉命,又把楚朝晖塞给了薛向。
在俞定中想来,薛向少年得志,必然意气不凡,配上一个同意书生意气的楚朝晖,一准儿能在萧山县折腾起风浪来,到时,他俞某人正好混水抓鱼。
却说俞定中设想原本极好,哪知道楚朝晖历经沉浮,早就看透世情,反复权衡,反省过往,已然幡然醒悟,知道自个儿若是依旧不改原本的书生本sè,意气行事,铁定是一辈子沉沦。因此,当田伯光通知他给薛向当通讯员时,楚朝晖已然打定主意和光同尘,屈身侍奉,像自己的那干通讯员一般行事,抓住他楚某人最后的机会。
是以,楚朝晖在进驻薛向办公室后,才会如此敬小慎微的伺候,就是这外边有关薛向的传言,他也细心收集,再小心渗透给薛向。因为楚朝晖认为自己做的。不都是自己那般同僚做的事儿么?既然他楚某人横下心来。要做那种领导门下牛马的秘书,他自信自个儿不会比任何人做得差。
“朝晖,叫毛有财马上到我办公室来汇报工作。”薛向忽然停住转悠的脚步。发出话来。
楚朝晖一个激灵,小声道:“县长,毛局长是卫书记.....”
楚朝晖的话刚到一半。便瞧见薛向猛然皱了眉头,立时便止住话头,应声出门去了。
“卫齐名的人,嘿嘿,便是天王老子的人,老子这回也要动一动。”薛向心中嘀咕,把刚抽了两口的烟,狠狠按进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却说他薛老三本不是个一点就着的脾气,可这回毛有财的话着实刺着他了。当然。倒不是说毛有财的讥讽有如何恶毒,拿寻常百姓拌嘴的话来看,这几句讥讽算不得什么。可关键是。现在他薛某人和毛有财都不是寻常人。而是身在官场,且他薛某人是毛有财的直属上官。在等级森严。规矩林立的官场,下属反驳上官都是罕见,更不提这种指名道姓的辱骂、讥讽了。
更何况,他薛某人和毛有财,面都没照过,不过是按规矩批了个便条,就受了毛有财这么一通。他薛老三要是还潜伏爪牙忍受,那就不是低调,而是低能了。世事如棋,行止有度,既然毛有财先过了线,抽了刀,他薛老三也唯有亮剑。、
薛向端坐在宽大的的办公桌后,静等毛有财的到来,那边楚朝晖速度倒是极快,薛老三新点的一根烟没抽完,楚朝晖便奔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形容消瘦的中年人。
“毛局长,把今年萧山县的财政状况汇报一下吧?”薛老三压抑已久,不待楚朝晖介绍,便先声夺人。
哪知道话音方落,楚朝晖和那消瘦中年人皆是一脸的尴尬。
“领导,这位不是毛有财局长,是财政局的张全民副局长。”
楚朝晖在对薛向的称呼上也下足了功夫,没外人的时候,就称“县长”,有外人的时候称呼“领导”,一个极显外道的姓氏,是他极力避讳的。
闻听自己点名招呼的毛有财未至,薛向俊脸陡寒,没想到这姓毛的猖狂至斯,竟然明刀明枪地和自己碰撞起来。
薛向的脸sè,楚朝晖和张全民自然看在眼里,张全民心中叫苦不迭,生怕早了这薛县长的雷霆怒火,小声道:“薛县长,毛局长不在局里,您有什么指示,或许我可以代劳。”
“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吧,毛局长哪儿了去?”
“好像是去县里的招待所考察去了,同去的还有农业局的方局长,水利局的夏局长。”
张全民一脸的无辜,薛向却是从这“问一答十”中听出了味道,“张局长,没旁的事儿,俞县长安排我暂时主管县里的财政,我既然当这个家,就得知道有多少家当,既然毛局长下去视察了,那就暂且劳驾你和我讲讲。”
张全民擦擦额头汗水,道:“ 局里保险柜的钥匙在毛局长手里,现金和存票,以及会计报表都在里面,县里整体财政情况只有我们局长心中有数,我们几个副局长都只清楚各自分管的那堆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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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向看着张全民跟在楚朝晖身后,亦步亦趋的身影,心中给这个人下了个论断:这是个聪明人,不过现在还看不出是大聪明还是小聪明,至少脑瓜子不笨,还挺有胆量,至少不安于现状,自己初来乍到,就敢在自己身上小赌一把,两个小状告得可真是有水平。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目前看来,至少是个有用之人。”
对同张全民的这番谈话,薛向整体上是满意的,彻底见识了毛有财的跋扈,也初步了解了财政局的形势,虽然目前,还不清楚张全民是出自何门何派,介或是无门无派,至少在财政局里,他薛某人寻到了暗桩。
“县长,午饭的时间快到了,后勤处的马处长方才又派人找我要菜单呢,您看。”楚朝晖返回门来,便又汇报了这么件事儿。
薛向原本打算回绝,可到嘴的话音一转:“叫他们看着办吧,我不挑食,对了告诉他们,我饭量大,另外,加条红烧鱼,十一点前,打包了送过来,我就不在食堂吃了。”
薛老三心中虽然无数遍哀民生之多艰,叹县官之豪奢,可到他自个儿这儿了,还是得屈从于大局,和光同尘。其实,他薛老三骨子里未尝没有特权崇拜,只是平民情结始终更多地牵扯着他罢了。
楚朝晖领命去后,又过半个钟头,就提了个大紫的木质食盒回来,冲薛向道:“午饭做得了,两荤两素,都用保温盒装着。”
“行了,朝晖,你也下去用餐吧,我还有点私事,中午就不回来了,你也可以歇歇,干些自己的事儿。”
相处半rì,薛向对楚朝晖观感不错,进退有度,揖让有礼,最难得是极有眼sè,有此三样,薛向自无可挑剔,暂时化作自己人,对自己人,薛老三一向是关照的,替人着想的。
回到夏家小院的时候,rì头正烈,直直地搭在庭院里,好在院内花木扶疏,有三人合抱粗细的古槐,有两人腰身粗的梨树,如此rì头,反倒更加衬得庭院深深,清幽宜人了。薛向推开篱笆小门,屋里却是没有人声儿,只听见堂里的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腔,推开堂门,依旧无人,只余那银sè的收音机立在小板凳上唱得欢实。
薛向随手把收音机关了,又行到篱院东边靠墙的老井边,掀开井盖,不及放眼下看,便又森森凉沁的水汽袭面而来,薛向心中一喜,他来井边,本就不是为了汲水,而是给这一盒食物冰镇,因为他带回美食,本就是为了和小家伙同用,这会儿不见小家伙人影儿,自然知道他一准儿是和夏家小妹一道出去戏耍去了。毕竟这会儿才不过十一点半,在小丫头眼里,显然还不到饭点儿。
夏rì炎炎,饭食易腐,这夏家没有冰箱,这水井岂不是绝好的冰镇利器。夏家的汲水设备很是古老,也极建议,就是在井上钉了个木轱辘,再在木轱辘上绕上一圈指头粗细的麻绳,挂上水桶,摇着轱辘便可取水了。如此设置,倒是正合了薛向的意,他把食盒拴上了麻绳,摇着轱辘,就沉了下去,待听一声轻微的拍水声,便知食盒挨着了水面,于是,便定住了轱辘,绕着圈绳,打了个结。
沉好食盒,薛老三转回自家卧室,左右打量起来,昨个儿来得匆忙,又兼收拾屋子直到rì暮时分,他倒是没功夫好生查看自家的居住环境。这一仔细打量,才觉出自家的人居环境,单看这屋内,不是一般的差劲儿,四面斑驳的泥巴墙壁,就没一处完好,左右两面墙壁已然裂出了大口子,正对着月亮湖的窗户也是网孔成阵,房间的地面更是凹凸不平,一张土炕除了那领竹席是自家昨rì新置的,几乎就找不到一点入眼的。
薛向正叹息之际,忽地,屋外传来了咯咯笑声,那清脆悦耳,透着无边得意的声音,是那样熟悉,不是自家小宝贝又是何人? 薛向听见笑声,奔出门去,但见小家伙和夏家小妹刚打开篱笆小门,再定睛一看,立时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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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浪漫满屋
薛向几乎难以置信眼前的小人儿是自家的小宝贝但见那小人儿左手提着个打补丁的蛇皮袋右边的小肩膀还抗着个蛇皮袋右手搭在胸前死死拽住那绕过肩膀的蛇皮袋一角勒得小手儿半边通红半边雪白脖子还绕了一圈细铁丝缠得七拐八弯难看至极早起的连衣裙已然换作短袖短裤此刻紫sè的衣衫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扑了厚厚一层泥灰一张小脸儿更是花一块白一块尽是一道道深纹乃是汗水犁过满是灰尘的小脸造出的泥沟。
正给小人儿活像是从泥堆里钻出来地一般只是一张小脸儿笑容绽放银铃般的笑声让薛向知道小人儿是乐在其中。
“咦大家伙哈哈哈哈快来看快来看这是我和夏二姐捡回来的从好多人手里抢来的了多亏了小白要不是它吓走那帮男孩儿的大狗我们才抢不到呢。”这会儿小家伙也发现了薛向便叫出声来。
薛向这时才回过神来几个跨步就到了小家伙身前伸手接过他手中的蛇皮袋又三下五除二替她绕开了缠在脖间的铁丝复又满是埋怨地揉揉她的小脑袋不及出声一旁的夏家小妹先说话了。
“薛大...叔是我带小适妹妹去的你别怪她要怪.....”夏家小妹浑然没了早晨吃包子的机灵劲儿了。怯怯懦懦地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说起来也怪薛家兄妹在夏家小妹心中的印象转变太快原本夏家小妹还想连租房子都只能租自家杂货仓的人肯定也是穷人可今早薛向变魔术一般提溜回了夏家小妹做梦也不曾梦见的食物而等薛向走后小家伙又报出了收音机连环画。等一大堆夏家小妹见到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这下夏家小妹心中立时就把薛家兄妹划作另一个层级的人了。*
毕竟她年纪说小却也不小初中了更兼穷人的孩子心智往往成熟极早知道什么样的人家才有这等体面。于此。夏家小妹陡见薛向才会如此局促甚至连称呼都是偶然灵机一动编出来的因为眼前的这大哥哥称呼自家妈妈为大嫂按人家那论自己自然就得叫“叔叔”了。可薛家小妹怎么又管自己叫“夏二姐”真乱啊!
一时间夏家小妹又为称呼的问题挠头起来。
直到夏家小妹出声薛向眼神才扫过来因为此间他眼见满满地只有小家伙。但见夏家小妹比小家伙还不如。脸糊得几乎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卷的老高的袖子下两条又细又长胳膊隐隐现出划痕血丝斑斑额头处的刘海儿方佛浸过水。湿了一片乌黑的头发软塌塌地搭在额前而围着她小身子更是摆了一圈的蛇皮袋有的袋口松散着露出花花绿绿的玻璃瓶瓷瓶塑料瓶。有的则从缝隙戳出黄旧的报纸……你们这是去干嘛了?”薛向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却还是想确认一下。
这下不待夏家小妹说话小家伙跳脚抢出声来:“收破烂啦嗯不对是捡破烂我们又没有麻糖和冰棍儿是去捡的从好多垃圾里翻出来的本来拣不到这么多呢刚好有家搬家的好多人去拣我们也去了嘿嘿多亏小白厉害吓走好多人才让我和夏二姐捡到了夏二姐说这些东西起码能换到五毛三分钱呢路我问了这里的冰棍儿比京城的便宜一分钱两根呢嘿嘿五毛三分钱我算算啊能换.......五、六、七八十反正好多冰棍儿了大家伙我们厉害吧赚钱喽……小人儿吧唧小嘴儿说得得意极了好似做了极大了不起的事儿眉眼齐笑真个是乐不可支。*
夏家小妹终归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带着薛小妹玩儿也就罢了可带着人家这城里孩子去和自己捡破烂多不好啊人家薛大...叔早还给自己吃那么好的包子.....
薛向心思极灵看夏家小妹低着小脑袋就知道她心中犯了嘀咕。不过这会儿他却是有些高兴了小家伙能从辛劳中获得快乐未尝不是极好的寓教于乐让她知道生活艰辛未尝不是好事儿。平时让她干活儿都哼哼唧唧这会儿有夏家小妹带着她劳动不管是三分钟热度还是为自个儿能赚钱开心骄傲终归是好的一步。
“夏..你是叫若真吧我以后就叫你若真了你也不用喊我大叔咱们各论各的你以后叫我薛大哥就好今天我要谢谢你带小适出去拣东西以后就让她跟着你跑吧只要你们注意安全就行干什么我都欢喜来来来看你们俩脏的咱门洗洗接着就吃饭看薛大哥中午给你们准备的什么好吃的。”
说话儿薛向就三把两把拾起一地的蛇皮袋堆在了墙角又来到井边吊起食盒接着提了两桶井水转回厨房未几矮小厨房的大烟囱处就冒起了袅袅炊烟。因着是夏天洗刷用水只在锅中温下便罢所以用时极短火刚旺起薛向便把两锅水舀回了桶里拎了出去招呼两个泥丫头和一只小泥猫洗刷。
他则返回厨房热起了食盒中的午餐。
看来县委常委的生活不是一般的nice几乎称得奢华了薛老三自个儿是饕餮之徒又喜厨道对烹饪一路了解极深单看这极简单的两荤两素四道菜便知是下了大功夫的。一条红烧武昌鱼油亮鲜红腹内隐隐藏着玄机稍稍挑开便能瞧见一颗颗圆润光泽的鹌鹑蛋;而另一道荤菜竟是薛向想都没想到的烤rǔ猪这汝猪烤得皮酥鲜红腹内同样藏着玄机乃是真块儿的毛氏红烧肉;另两道素材清炒地三鲜、酸辣土豆丝显然也是下了功夫的地三鲜的油脂显然是蚝油而酸辣土豆丝裹得不是面粉而是鱼粉。
如此四道菜让薛向心中又是叫绝又是叹息末了也只得放屉笼简单加热了事儿。
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中午不回来吃薛向是知道的因为早晨剩的那一大袋早餐虽然被薛向塞给了夏家小妹他在隔壁却是听到夏家大妹和小妹的拌嘴声正是为了这早餐。夏家大妹要拿去和妈妈做午餐夏家小妹却是嘴馋想留着下回解馋结果还是没拗过大姐头被强行夺走。
这会儿午餐正好就剩了薛家兄妹夏家小妹并小白这三人一虎。四道菜桌的时候夏家小妹又傻眼了吱吱唔唔捧着碗却是死活不敢下筷还是小家伙夺过她的大碗帮着夹了堆尖儿一碗。一餐饭薛老三风卷残云夏家小妹却吃得魂不守舍夹几筷子菜就往堂里跑吱唔半晌钻出来又夹些菜又跑回去。
渐渐薛向觉出怪异来夏家小妹的唇间依旧是原来颜sè哪有丝毫油亮显然这满桌油汪汪的菜肴未过嘴那被夹走菜的去处便不问可知了。想来是小丫头还想着自家妈妈和大姐惦记着让她们也尝尝鲜。薛向原本想说晚间会再带菜回来可想到夏家丫头的自尊和孝心到嘴的话便打住了。于是筷子便尽量朝两盘素菜使力吃到最后一头rǔ猪还剩下大半一条鱼是小家伙点名要的被她消灭不少却也剩下半边身子没翻动都被薛向指挥夏家小妹端回堂间去了。
饭罢小家伙急着去翻自己今儿个拣破烂的收获却被薛向喝住指指她新换的衣裳小家伙唉呜一声没了主意。薛向招呼小家伙去夏家小妹的炕午睡他则折步出门去也。
薛向此去非是别处而是去几个工人把自家屋舍翻修一下他今晌只打量了一会儿功夫便觉难以容忍。却说现如今的劳动人民几乎个个是多面手薛向边走边问没行几步便问到了领头了。他这边钱货无缺那边领头的一出价他压根儿就没还价就招呼一声“完工越早奖金越多”便算谈妥了。
金钱的魔力是无穷的薛向招呼的人也多一口气拉了小三十人建材更是可着钱先生使力翻顶砌墙修窗刮仿瓷铺电线吊顶按大理石地砖拆炕架床……三十条壮汉折腾一间十来平的屋子又有人家老“完工越早奖金越多”的保证在前不过rì落时分一间在这个时代奢华未必、舒适程度逆天的小房间便诞生了。
雪白的墙壁刮了仿瓷虽然未干甚至还问的见淡淡刺鼻的味道可那扑面而来的柔和让人温馨不已;吊起的房顶涂成暖sè极助人眠;新置的棕绷大床弹力十足;衣柜、台灯、书桌、窗帘一应枕头被褥甚至连拖鞋都是薛向亲自选中置办起来的端的柔、雅俱佳舒爽宜人。
一间破壁茅屋眨眼间就化作“浪漫满屋”不单小家伙和夏家小妹看傻了眼便是一众亲自cāo持的青壮也看得呆了。直到薛向掏出大把的票子发与众人这时一众人等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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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欺凌 (求保底月票)
抽出一沓票子,打发了一众青壮,瞧瞧天sè,已是夕阳西下时分,而夏家大嫂和夏家大妹还不见踪影,薛向便招呼夏家小妹和小家伙在家中戏耍,他则提了食盒,转回县委机关大院,准备打回晚餐。
时已近六点,正是县委机关食堂最忙碌的时候,吃饭的食客虽不似学校那般如蝗虫过境,却也是三五成群,络绎不绝。薛向提着食盒信步而行,边走边赏着大院的风景,却说这县委大院到底是萧山县最好的建筑群,又兼着逢上了一众会享受的领导,院内的布置虽不说华丽奢侈,却也是花圃成群,苗圃遍地,宽大的水泥主干道两旁更是古柏森森,绿荫成阵。
薛向对这萧山县委所有的奢华都是不满意的,唯独对这大院内的优雅有致的环境,是满意到骨子里了。机关的食堂就设在大院的西北角,沿着主干道,就可直达,薛向惦记着家中的小家伙,又怕她贪玩儿,跑得没影儿,一路行来,虽赏风观景,脚下却是极快。
谁成想,就在薛向快行到食堂大门口之际,忽然,耳边生风,背上汗毛乍起,心中jǐng兆陡生,右脚跺地,身子立时如箭矢一般,朝左边飙shè而去,刚移开数寸,眼中一花,视线再定时,便见一辆绿皮吉普,从自己身边疾驰而去,方才那一下竟是险而又险。
方才,薛向脚下用力,这一步跨度竟是极大,撞进了以边松柏阵中,倒是踩倒数棵。薛向刚拔脚转回主干道,心中便生出了万丈怒火,方才那一下,若不是他薛某人有本事。说不得就是个伤残的下场。这是想要他薛某人的命啊!
薛向心头怒cháo汹涌,脚下不停,迈开大步。便追了过去,谁成想,没走几步。转过拐角,便瞅见方才那辆绿皮吉普停在食堂门口,那车附近,竟围了一堆人,人群喧闹,圆阵中心,还传来喝骂声,和啪啪声响。
薛向紧走几步,到得人群外圈。他身材高大,虽然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却是碍不着他视线。但见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壮汉正揪着一个十仈jiǔ岁、身着蓝sè食堂工作服的大姑娘头发,挥动着肥大的巴掌。霹雳叭啦抽着耳光,而一边绿吉普的正面挡风玻璃上,印着长长的水痕,水痕处三三两两粘了不少紫菜蛋花,车门处一个大红的瓷盆滚在轮下,已然被压扁。
那挥舞着巴掌的壮汉,喘着粗气,满嘴的酒气隔八丈远便能闻见,边打边大着舌头喝骂:“小婊子,老子叫你走路不长眼睛,知不知道这车多贵,费了老子多大劲儿,把你个小婊子卖了都抵不上这一块玻璃,叫你往上泼水,叫你泼,老子抽死你。”
那姑娘生得又瘦有小,头发被那壮汉拽在手里,被扯得绕着那壮汉转着圈圈,双手死死抱头,护脸,边哭,边道歉:“毛局长,对....不起,对...不起,您的车太快,我...呜呜........”
大姑娘话至此处,这中年壮汉的身份呼之yù出,正是财政局局长毛有财。却说这毛有财上午被水利局局长方大同,农业局局长夏天来一个电话,便邀进了县委招待所,合着招待所所长康定,四人便围着桌子修起了城墙。
这四人倒是“勤劳肯干”,这长城一修,就修到了夕阳西下,连午饭都没顾上吃,好在毛局长嗜酒如命,边修城,边灌着白酒,才能撑过一天,可这酒水到底不顶饿,后来,毛有财饿得实在受不了了,才出言散了牌局。
细说来,毛大局长饿肚子并非是招待所不供应饭食,而是毛大局长压根儿就瞧不上,因为他是经过卫齐名特别批准,能混进常委小灶的,可是比其他副县长更显眼的荣耀。而毛有财每次去小灶打饭,都恨不得弄得惊天动地,拿大喇叭去嚷嚷,好让谁都知道他毛局长待遇可是和常委等同的。
散了牌局后,毛有财一个电话便招来了自己的专车。说到这儿,又得多嘴了,这萧山县穷困是出了名儿的,虽然是吃上级补贴过活的,却还是有少数领导配了专车,比如上次薛向上任,众人来接时,便开了三辆小吉普,和两辆手扶拖拉机。而这三辆小吉普,有两辆便是卫齐名和俞定中专属,剩下一辆则是特殊人物宋运通的。
为什么说宋运通是特殊人物呢,因为他管理的部门特殊,这宋运通正是萧山县武装部部长,也就是上次指挥武装部民兵大队长高达围攻桥口村村民的红脸胖子。说起来这武装部在县委各级部门是相对特殊的,特殊就特殊在这武装部和军队关系紧密,管理着全县的民兵和征兵工作。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军队,一辆军用小吉普还是弄得到的,因此,这宋运通便成了萧山县第二个有专座的人物。
解释了这许多,无非是要介绍毛局长这辆专座的来历,想这萧山县无数常委大佬都没坐上专车,这毛局长是哪里来的能耐?答案很简单,无非是拣洋落!当然,吉普车这稀罕的洋落儿不好拣,可毛局长手握一县财权,漏漏指缝,这洋落就拣着了。
原来武装部刚协助部队完成了今年的征兵工作,宋运通是个油嘴的家伙,冲上边下来的征兵办歪歪嘴,诉诉苦,便又讨来了一辆二手军车,而他原本的那辆吉普便腾了出来。而这宋运通之所以朝上边要车,本就是毛有财鼓动的,交换的条件很简单,武装部今年来的批条,他毛有财二话不说,全报!
因此,毛有财才得了这俩二手的二手专座,即便是不知道已转过多少手的旧车,还是让毛有财热血沸腾,心中隐隐觉得自己成了萧山县的第三号人物,因为除了宋运通这有门子的关系户常委外,除了书记和县长,就他毛有财有专座,且享受常委小灶,这该是何等的荣光!
说起来,今天还是毛有财第二天坐上自己的专车,因为昨rì,上级征兵办才把宋运通的新车落实,而宋运通自然才得空把自己原来的那车腾了出来。昨rì得了专座后,毛有财便吆喝着自己新换的通讯员(原来的通讯员不会驾车),载着他绕着萧山县城很是转了几圈。今rì一早,毛有财由通讯员用车将自己送到县委招待所后,便嘱咐通讯员开了车去机修厂好生给他的专座做个维护、保养。
谁成想,他毛局长刚保养完的车,到了县委食堂门口便遭了兜头一盆鸡蛋汤,立时就让酒意微醺的毛局长霎时间就气得头清脑明起来。至于是不是自家通讯员小吴开车太猛,惊着了别人,他毛局长管不着。现下,他满脑子都是自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来的象征他毛局长无上权力和身份的爱车,被毁容了,哪怕是被水汁“毁容”也不成!
于是便有了眼前这出“毛局长怒扇巴掌,小姑娘惊恐告饶”。
“对不起就完了,你mb的,看老子是怎么对不起你的。”说话儿,毛有财便换了花样儿,边抽打着蓝褂姑娘,边张大了嘴巴,吆喝着“对不起”,无赖跋扈的模样,真个是让人观之作呕。
毛有财越打越起劲儿,小姑娘,拼命遮拦也遮拦不住,头发被扯落许多,因着脑袋低伏着,看不到脸部的模样,可地上滴落一圈瓣如梅花的殷殷赤血,却是明明白白昭示了小姑娘受伤了。
“哭你mb,老子打你,你还敢躲,把手拿下来,拿下来!Mb的,信不信老子一句话让你这小婊子没地儿混饭吃....”毛有财凶恶至极,蛮近儿借着酒劲儿迸发,凶狠至极。
那蓝褂姑娘听毛有财的意思,是要开除自己,呜呜的哭声,霎时化作雷鸣,放开嗓子大哭起来,边哭,边把一双遮掩着脑袋和脸庞的小手放了下来。去了这双手的遮挡,立时便现出惨状来,但见额头乌青,双颊高耸,左侧嘴角发黑,右侧嘴角溢出血来。想来也是,这小姑娘身小力弱,再怎么阻挡,怕也是敌不住毛有财这胖大汉子的侵伤。
“cāo你mb的,磨磨蹭蹭.....”毛有财竟嫌那小姑娘双手下抬的太慢,左脚飞起,一脚撞在小姑娘的肚子上,将之踢飞出去,撞在食堂的三级青石阶上,没了声息。
哗!
围观的人群齐齐发一声低喊,却是无一人敢出声叱责。
就在这时,薛老三终于忍不住了,舌绽chūn雷,口迸霹雳:“毛——有——财!”
薛向生平最见不得这种恶事,非是他没第一时间出言阻止,而是他身在最后,见了毛有财喝骂时,就要上前,可这伙儿看热闹的家伙,一个比一个能挤,薛向在后边礼貌地让前方让让,竟是无一人理他。毕竟这帮看客多是极低层的食堂工作人员,却是不识得他这个才到任两天的常委副县长,哪里会给他面子。
这边薛向好声好气说了半晌,却是无一人应声,想硬挤上前,前边的人好似收到了jǐng告,个个脊背绷得笔直,朝后使力,薛向竟是挤不进分毫,除非用蛮力。就在无果之际,惨烈的一幕发生了,薛老三见了那小姑娘飞出去的瘦弱身影,汗毛都炸了,抓起前边故意和他较劲儿的青布壮汉的衣领,狠狠朝前方一砸,接着便厉声喝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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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薛向之死 (第四章求月票)
却说薛向对这群冷漠看客实在是恼火到了骨子里,这一砸使得气力不小,立时就砸出个空来,又兼他方才口绽霹雳,声势极大,满场的视线全被引了过来,有识得他的,立时惊呼道“薛县长!”
此声一出,满场竟是交头接耳声,眼神儿却死死锁住缓步前行的薛向。
“你就是新到的薛副县长?叫我作甚,我毛某人耳朵好使,用不着你大声吼!”
毛有财的猖狂当真是从骨子里来的,细说来,他毛有财自忖身后有卫齐名顶着,除了卫齐名和卫齐名那一拨的领导,萧山县内,他毛某人眼中再无余子,就是俞定中的话到他毛有财这儿,好使不好使,也得看他毛某人的心情,更不提薛向这新来的副县长。毛有财是真没把他薛老三当回事儿,不怕说句大话,人家毛大局长不止背地里敢说他薛老三“毛都没长齐”,就是当面儿也敢这样讲。
因为人家毛局长自问在萧山县内,已然是无敌的存在,因为他背后的卫书记无敌!
“这位小同志怎么你了,你竟然下这样的狠手,我看你毛有财是无法无天了,我叫你去汇报工作,你跑去招待所视察,招待所是你财政局的下级单位么,用得着你视察.....”
薛老三方才险些挨自家下属的车撞,这会儿又见毛有财欺凌贫弱,早对他恼了十分,若不是灵台一点神智不灭,顾忌现下的身份,早就用巴掌招呼了,哪里还会用言语攻击。
哪知道他薛某人自忖自个儿说出的这番话,对他毛有财已然是客气了十分,可毛有财压根儿就没把他薛县长当回事儿。不待他说完。就愣愣地出言打断了:“什么小同志,你自己不也是毛都没长齐,算tm老几。什么东西!萧山县轮得到你放屁?老子明着告诉你,老子去招待所就是打麻将去了,你把老子球咬掉?这小婊子。老子捶也就捶了,你能......”
啪!
薛老三灵台最后的那点神智,终于被毛有财那张因着源源不断喷撒着毒液而不住抖动的胖脸,所扑灭,右手猛地挥动,一巴掌结结实实印在毛有财肥胖多肉的右脸颊上,这一巴掌,薛老三虽未拿出牙齿粉碎机的威风,照样抽得毛有财这“高大壮”的身子一个趔趄。后退三四步,抵在后边的吉普车门上,才未坐倒在地。翻过脸来。右脸颊已然殷虹如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肿起来。
一声巴掌响。满场静无声!
一众看客实在是被惊呆了,这萧山县,从来只见毛有财耍赖,撒泼,打人,今儿个真是铁树开花,冬梅夏发,毛有财竟也挨了打,且打人的还是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副县长,听说还是个刚毕业的学生,真个是有点天旋地转,乾坤颠倒的意思。
一众人等痴眉楞眼,薛向却是无暇观感众人是何反映,紧走几步,抱起倒在青石阶梯前的蓝褂姑娘,一探鼻息,一摸后颈,心中长舒一口气,晕厥过去了,伤势倒是不重。
“老常,愣着作甚,赶紧招呼人往医院送啊!”薛向瞅见人群中的专门负责常委小灶的大师傅老常,便吼了出来。
听见薛向吼声,常师傅心中一个激灵,便生出悔意来,后悔来这儿看热闹,最后惹上了是非。眼前的局面简直就是凶险万分啊,从方才的形势看,新来的薛县长很明显就是个刚出校门的愣头青,而那边的毛有财更是横行萧山县多年的坐地虎,眼前愣头青招呼自个儿搭把手,那不是明摆着得罪坐地虎么,可要是不应,这发起火来的愣头青连坐地虎都敢捶,更不提人家堂堂常委副县长,张张嘴就能让自己滚蛋,丢饭碗。
“这可怎么办啊,可难死我喽。”常师傅一张橘皮脸瞬间皱出了满脸的褶子,心中不断摇摆,却是拿不定主意。
那边薛向瞅见常师傅这番情状,心中立时就毛了:“老常,怎么着,使唤不动你了是吧?”
如此满是威胁的话,出得薛向口,立时就让老常心中再没了摇摆,三两下,便蹿上前来,招呼两个穿白大褂的毛小子抬出了食堂的案板,蒙上层白布,就把那蓝褂姑娘抬了上去,两人抬了,老常随后跟行,一路去得飞快。
“啊,啊......”
老常三人抬着案板刚去,场中便有声发出了凄厉的嚎叫,这嚎叫音作五分,怪气无调,可这凄厉竟是由粗豪的嗓音中生出,可见其中该是夹带了多少狠毒和咒怨。
发出这等凄厉惨嚎之人,自然是挨了薛向一耳光的毛有财无疑!
却说从薛向抽出耳光,到老常抬走小姑娘,这其间约摸有两三分钟的空当,何以毛有财这会儿才发出叫声?答案自然不是毛有财后知后觉,反应迟钝。而是毛有财挨了薛向一巴掌,脑子忽然就乱了,猛然变成了“思想者”,倚在车边凝眸思索起了问题。
当然,毛有财自然不会思考哲学问题,而是在思考自己这是怎么了,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的脸会一阵火辣辣得疼。却说这种反应乃是正常,至少对毛有财来说是正常。想他毛有财纵横萧山县,不说挨打,就是大着嗓门儿跟他说话的都极少,天长rì久,便养成了无法无天,飞扬跋扈的脾xìng,这会儿,忽然撞上铁板,且是铁得不能再铁硬板,叫他如何能片刻就回过神来?
这叫好比信佛者的世界,突然出现了上帝,信上帝者的世界,骤然现出佛祖,如此巨大的落差错乱,脑子又怎能不乱?
三分钟的时间,毛有财整整花了三分钟才理清思绪,这下一想通前后关节,毛有财就炸了,就疯了。
“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有人敢打老子,老子今天非叫他活不成。”瞬间,毛有财脑子里就剩了这一个想法,爬起身来,拽开了车门,从车座底下抽出了巨型扳手,嗷嗷叫地就冲薛向扑了过来,是以,才有了那凄厉的嚎叫。
毛有财身高体壮,足有一百九十多的身高,目测有二百二三的体重,如同一顿重型大卡,高举着巨大的扳手,怒目圆睁,视若奔雷,宛若巨灵神下凡。
薛老三毅然不惧,迈开大长腿就应了上去,瞬息之间,二人便撞到了一起,四条大长臂交相互叠,一阵眼花缭乱后,只见巴掌大小的扳手虎口砸在薛向的后脑处,薛向两眼翻白,口中吐沫,欣长的身子软软倒在了地上。
良久,人群中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薛县长死了?”
这句待着深切怀疑的问句,霎那间,仿佛就有了一锤定音的功效,满场看客皆交头接耳的嘀咕着“薛县长死了”,至此,问句已然变作陈述句,又过片刻,满场的看客宛若陪审团,做出了最后的判决“薛县长被毛局长打死了!”
“薛县长被毛局长打死了!”
霎时间,满场就剩了这一个声音,忽而,众人发一声喊,四下散去,用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传播着萧山县自建县以来最大,最火爆的新闻。
.......................................
啪!
哐!
铛!
三声连响,卫齐名细细的脖子正中,喉结宛若滑珠,忽上忽下的鼓动。可此刻,他没吃饭,也没喝水,喉结何以会动,原来他在吞咽空气,大口大口地吞咽空间,细细的脖子忽膨忽胀,口腔处发出巨大的喘息声。
此处正是卫齐名办公室,虽说不上富丽堂皇,却也宽敞明亮,原本这间布置得挺大气雅致的房间,此刻狼藉一片,办公桌四周,书本、瓷片共呈混乱,笔筒、烟缸同造狼藉。
而此刻,这间一地鸡毛的房间,人头却是不少,除了卫齐名这主人外,还有县委副书记郑冲,政法委书记齐楚、武装部部长宋运通、县委办公室主任张道中,以及县财政局局长毛有财。
说起来,时下不过晚上九点,离那场在食堂门口的冲突也不过过去了将近三个小时,原本醉意醺醺、意气飞扬的毛有财宛若变了个人一般。一侧两颊高肿;原本朝后梳拢的大背头倍显凌乱,朝两边耷拉着,露出了头顶中心的地中海;眼红目赤,神情委顿至极,永远高昂的脑袋低低地垂着;而最令人诧异的是,此刻毛有财非是站着,更非坐着,而是直直跪在卫齐名办公桌zhōng yāng。
却说,毛有财保持这跪姿已有半个钟头了,而卫齐名也已经在办公室咆哮了足有一个小时了,可卫齐名的心火却是一点没消,反而越烧越旺了。
啪的一声脆响,卫齐名一巴掌拍子红木办公桌上,“毛有财,怎么不说话,说你几句,就死鱼张不开嘴了?你不是挺能说得么?什么毛都没长齐、算tm老几、轮得到你放屁......你不是嘴皮子挺利索么?”
“啊?接着说啊!”卫齐名一声厉喝,抬脚踹翻了身侧的靠背椅,“你还有点党员干部的模样么?说你狗rì的是土匪屠户都是抬举,我呸,害老子也说粗口!薛县长是你的分管领导,他管不着你,谁管你?!忘了,忘了,你毛大局长级别太高,恐怕我这书记来管都够呛,得地委,不,省委或者zhōng yāng才管得着你,是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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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卫系
卫齐名一声喝出毛有财哪敢接茬儿这会儿功夫他都快被卫齐名骂成三孙子了也不敢回嘴。不过毛有财也未有丁点怨愤的心思因为他和卫齐名的关系实在是太过特殊。可以说没有卫齐名就没有他毛有财或者说就没有他毛有财局长。反之亦然没有他毛有财也就没卫齐名的今天因为这俩人可是过命的交情。
六六年夏天的时候卫齐名不过是谭家冲大队的大队长而毛有财是卫齐名的隔壁这二人本就是开裆裤一起长大因着卫齐名年长毛有财四五岁因此便成了天然的大哥更兼他脑子灵活鬼点子多身高体长的毛有财对这个大哥却是一直极为服气。
六六年秋天的时候造f风不可避免的刮到了谭家冲卫齐名审时度势认定大丈夫功成名就在谭家冲揭竿而起了并领着毛有财等十多个铁兄弟夺了三庙乡的权接着又加入了萧山县最大的造f派联阵跟随联阵朝花原地委进发。
当时造f派风头极盛一路势如破竹很快就扫清了花原地委的外围正式朝地委发起了总攻击。谁成想花原地委早有防备在地委大院安排了重兵把守把铁大门守得风雨不透联阵总队长号集力量进攻了多次都以失败告终损伤不小士气已颓。
就在这时毛有财出手了。那时毛有财不过三十出头正当盛年气力极强扛起卫齐名小推车的半人来高、盛满汽油的汽油桶就冲大铁门砸了过去那汽油桶本是拧开的这一砸过去翻滚至极汽油汩汩而出立时在大铁门处撒了一大滩毛有财刮着火柴。点支香烟便把燃着的香烟丢了过去霎时便是汪洋大火接着一声冲天巨响汽油桶爆炸气浪冲开了大门联阵就此获得了胜利。
因着毛有财出自卫齐名小队联阵总队长便把功劳记在了卫齐名小队。还把卫齐名提拔为联阵第三分队分队长自此卫齐名便算是跨入了仕途又过数年卫齐名早已踢开了颓势毕现的联阵攀了新枝。进入了正统仕途又是十来年的辗转腾挪竟让他坐了萧山县县委书记的宝座。
抛开年纪细细一算卫齐名入仕的时间短短十来年便能从一届毫无品级的队长。升任一县正印书记如此升迁速度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而卫齐名得势后也未忘记当年的毛有财愣是将之从一个公社财政所副所长的位子推到了现如今掌握一县财权。权势不输一般副县长的财政局局长位。
因着二人有这层关系且毛有财身江湖气极重在卫齐名身前跪拜这家伙毫无心理负担。至于一侧的县委副书记郑冲、政法委书记齐楚、武装部长宋运通、县委办公室主任都是卫齐名一系干将是以对这几人毛有财也不避嫌。
却说卫齐名怒火烧天越骂越怒。一边的宋运通有些看不下去了逮着卫齐名喘粗气的空当就接了茬儿:“卫书记息怒我看这事儿不能全怪有财是那姓薛的先动的手遭此一劫也是活该也不看看咱们有财同志是何等体格当年冲击地委大院的急先锋这身手......”
“放屁!”
卫齐名虽是农民出身入仕后却是极重涵养许是骨子里的农民式自卑作祟话出他口总是特意书面化也就是显得绉绉让人听了觉得他卫齐名极有化。原本卫齐名十多年伪装下来已然成了习惯可今天的粗口似乎再也藏不住了张口就自个儿跳了出来。
卫齐名喝断宋运通的话横眉冷对接着叱道:“你宋部长也别说什么风凉话他毛有财这辆车是怎么来的你不清楚?你宋部长要是有能耐搞车就给全县所有比他毛有财级别高的干部都搞一辆要是没这个本事就别出来现眼噢就你这私相授受偷偷摸摸弄辆车给毛有财就显着你呢?你也不想想他毛有财有什么资格去配专车县里的孔书记都是歪了车把的两轮自行车你跟我说说比他低两级、芝麻粒大小的毛有财配专车的道理在何处?”
宋运通被叱得满脸通红张口yù辩却是无言。( )
卫齐名冷哼一声炮口又对准此次事故的罪魁祸首——毛有财:“毛有财你脑子是什么材料的?”
卫齐名忽然温声细语一句挨了半天骂的毛有财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头来脱口道出:“肉做的。”
话一出口毛有财就后悔了慌忙低下脑袋心中大骂自己蠢猪。
“狗屁!”果然卫齐名抓住话头大骂起来:“我看是榆木疙瘩做的里面装的都是驴粪蛋子要是里面装着二两‘智商’都不会蠢到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老子就是在招待所打麻将’这种蠢猪都不会讲的话我....”
骂到最后卫齐名却又接不下去喘起粗气来。
毛有财原本心中正嘀咕着“智商”到底是何物既然是论两的想必能买着正暗自计较待过了此劫就买回一些看看究竟是何物这会儿陡见卫齐名气得直抽抽担心之余便又开了腔:“书记您别气大不了我去给姓薛的磕头给他赔罪只是有一句话我必须要说那姓薛的压根儿就是装的当时我虽然生气可心中还是有数的也不敢拿那么大的扳手往姓薛的脑壳夯我又不傻是他拧住我的手让我手的扳手砰他脑袋的.....”
闻听毛有财竟敢扬言”不傻“气得卫齐名一屁股跌坐在他自个儿踹翻的靠背椅侧背这一坐下忽地憋在心中的那股恶气猛然顺了于是便又有了骂人的力气:“你是不傻你就是艮!憨娃子一个!你还说人家装的你往食堂工作人员肚子踹的那脚也叫不傻?踹得人家胃出血!还有你说薛县长拧着你的胳膊你多高他多高?你多壮他多壮?他能拧住你算了毛有财做就做了你怎么不是原来敢作敢当的汉子了?”
毛有财最厌烦人家说他不够爷们儿若非是卫齐名换任何一个人毛有财就得暴走可眼前的卫齐名如是说直让他心中委屈却又没法分辨心中却是恨死了那溜尖耍滑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卫齐名见毛有财不言语了也懒得训他了训了这许久他已是jīng疲力竭且他叫齐自家人马也非是来看他骂人的实是有正事儿。
“行了我没功夫跟你这儿瞎耗。毛有财你下去准备检讨到时在全县干部大会做深刻检查另外那辆车你也别开了转给薛县长也算是补偿最后这段时间若是再敢旷工打牌再敢给我整出幺蛾子你就准备脱下这身官皮滚蛋!”
卫齐名下了逐客令毛有财也非受虐狂立时跳起身来一道烟钻出门去。
毛有财去后卫齐名站起身来冲县委办公室主任使个眼sè后者会意紧走几步到得门边探头冲在走廊外走动的卫齐名秘书何远打个招呼便将门关死。
卫齐名移步书架边的棕皮沙发边在主位坐了接着又招呼众人在两侧落座待众人坐下他便开了腔:“薛县长被毛有财打的事儿你们有什么看法?”
宋运通xìng子最急立时抢出声来:“卫书记我觉得有财没撒谎他脾气虽然不好却是个直筒子脾xìng应该不会..........”
宋运通和毛有财身材相似脾气也相近都是武夫思维平常走得也近乎这会儿竟是不顾方才的教训又替毛有财分辨起来。
熟料这回卫齐名同样不等他说完便挥手阻断:“行了有些事儿自己知道就行了不必拿出来了说了不管怎么说薛县长挨了打还被打昏了打进了医院那么多干部群众看着在咱们萧山县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这毛有财不处理能行不给薛县长个交待广大干部群众能答应?”
卫齐名和毛有财相交几十年岂能不知道毛有财的xìng格再说即使毛有财对别人会撒谎可对他卫齐名从来都是掏心掏肺卫齐名怎会怀疑毛有财的话。只是心中着实恼他就是故意不信他分辨让毛有财憋屈憋屈长长记xìng。
“卫书记有什么章程没有?”
说话的是县委一正四副五大书记之一、排位第五、分管纪委、政法的副书记郑冲。说到这儿又得多提一嘴时下不似后世的二十一世纪实行了书记减副只有一正书记、一副书记兼县长、一专职副书记而这会儿的正副书记最少都是五人个别地方甚至有多达七人。而此前郑冲在这萧山县五大书记中却是极为显眼即使在常委班子里也极是显眼因为郑冲今年年仅三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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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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