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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闹剧(中)

    第三百六十八章闹剧(中)

    十一娘把事情的经过悄声说给太夫人听,太夫人听了抿了嘴笑,吩咐丫鬟们摆饭。

    徐嗣谕忙扶了太夫人往东次间去。

    太夫人就问徐嗣谕:“今年的三月三原是为你办的,你可有同窗好友要请?”

    “没有!”徐嗣谕笑道,“孙儿的同窗好友都在乐安。”

    五夫人听了笑道:“前两天镇南府的长孙还来约你去踏青。怎么,你不准备请他吗?”

    徐嗣谕笑道:“姜先生原先吩咐我过了县试就回安乐,免得耽搁了功课。我已经推迟了回安乐的行程,不能再误了学业,这几天一样要在家里读书的。应了镇南府长孙的约,只怕会有更多邀请,与其把功夫花在这上面,还不如在家里多读几页书。”一副不与人多来往的样子。

    五夫人有些吃惊。

    二夫人眼底有淡淡的笑意。

    太夫人颌:“我们谕哥儿的话有道理。”

    说着,大家团团坐下,丫鬟们轻手轻脚地摆好了饭菜。

    众人不再做声,各自低头吃饭,屋子里只有轻微的碰瓷声。

    吃完饭,一行人移到西次间喝茶。

    承尘下吊着大红堆纱灯笼,照在人脸上喜气洋洋。

    徐嗣谕讲起一路上的见闻,太夫人和几个孩子听得津津有味。二夫人端着茶盅轻轻品茶,并不出声。贞姐儿则跟着十一娘招呼众人喝茶,吃点心、水果。五夫人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摸摸歆姐儿的额头,低声问乳娘歆姐儿的情况——刚才歆姐儿咳了几声。

    屋子里虽然有几份喧阗,可也温馨、热闹。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二夫人起身告辞。

    太夫人留了十一娘服侍她安歇,其他人都散了。

    “你且安心去歇了。”太夫人安慰十一娘,“福成公主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能闹腾的,现在年纪渐长,脾气收敛了不少。太后娘娘要是太过分,福成公主也不会一味的忍让。老四也不是真木讷,这些进退之道还是知道的。何况有皇上在——皇上大事上可不糊涂。”

    是看着徐令宜还没有回来,怕她担心吧!

    十一娘笑着应喏,帮太夫人盖了被子,吹了床头的八角宫灯,把炕桌上的瓜型宫灯移到落地笼旁的小几上,见魏紫抱着铺盖进来,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初春的夜晚的风还残留着冬季的寒冷,天上一弯弦月,朦朦胧胧静谧的永平侯府。屋檐下挂着大红灯笼随风摇拽,像在嬉闹的顽皮孩子,眼看着要撞上又分开,欢欢喜喜动个不停。

    十一娘掖了掖斗蓬,快步进了厅堂。

    小丫鬟们忙上前服侍更衣、梳洗。

    十一娘换了家常衣裳,倚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舒舒服服地喝了杯菊花茶,想着要不要等徐令宜回来,小丫鬟跑了进来:“白总管来了!”

    这个时候!

    十一娘想到进宫的徐令宜……神色间闪过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惊慌,一面吩咐小丫鬟请了白总管进来,一面披了件褙子去了厅堂。

    白总管的脸色有苍白,匆匆上前作揖:“夫人,有太后懿旨!”

    十一娘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知道了!”

    然后吩咐小丫鬟们去报了太夫人、二夫人和五夫人,自己叫了琥珀,回屋换了件礼服,匆匆往太夫人那里去。

    宁静的夜色中,永平侯府的正门在门轴沉闷的“吱呀”声中缓缓大开,后院的灯火也随着大门的开启依次亮了起来。不一会,侯府上下已是灯火通明。

    太夫人神色沉凝:“老四还没有回来?”

    “没有!”十一娘刚开口应诺,二夫人已道:“娘不必担心。如果事关侯爷,必定是圣意而不是懿旨。”

    太夫人点了点头,五夫人上前搀了太夫人,一行人去了正厅后的小客厅前的院子。

    传旨的是慈宁宫的总领内侍。看见徐府的内眷,他神色间露出几分尴尬,朝着太夫人揖了揖手,就展开了五彩凤纹的明黄色锦帛。

    “建宁侯族兄杨忠第三女,幼习礼训,夙表幽闲,胄出鼎族,誉闻华阃。是赐永平侯徐令宜为侍妾。占吉日三月十二。”

    阴柔的声音如石沉大海般悄无声息。

    那内侍就不自在地轻轻“咳”了一声,求助似地喊了声“太夫人”。

    太夫人脸色有些苍白,双手扶膝地跪在那里,半晌也没有站起来。

    五夫人看着脸上闪过一丝惶然,忙起身去扶太夫人。

    二夫人则神色微凛。

    懿旨已下,难道还能不接不成?何况这样跪着也不能解决问题啊!传到太后耳朵里,反添一桩罪名。

    她伸手去拉十一娘。

    这是四房的事,只有她接了懿旨,太夫人心里才能转得过弯来。

    谁知她刚抬手,跪在她前面的十一娘已盈盈起身。

    “公公辛苦了。”十一娘笑着上前接了旨,朝跪在门外的白总管使了个眼色,“侯爷还在宫里,五爷正当值,只有请公公屈尊到偏厅里去喝杯茶。”

    那内侍闻言大松口气,像丢烫手山芋似的将懿旨递给了十一娘。先上前给太夫人揖了揖:“太夫人,天色不早,我回宫复命去了。改日再来给太夫人请安。”不等太夫人答话,又朝十一娘揖了揖手:“永平侯夫人,我就先告辞了。”说完朝着身边跟着的小内侍使了个眼色,抬脚就出了小院。

    白总管忙跟上前去,一面躬身陪着往外走,一面往内待手里塞了个东西。

    关系到太后千秋后杨家生死荣辱,太后不会让步。这一点十一娘早有准备。而未知的事情总让人觉得担心和害怕。听到懿旨的那一瞬间,她有种另一只鞋子终于落了下来的轻松和平静。

    想到太夫人的脸色,十一娘转身扶了太夫人的另一只肩膀:“娘,我陪您回去吧!”

    太夫人紧紧地攥住了十一娘扶着她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头。

    五夫人立刻乖巧地放了手,轻手轻脚地站在了一旁。

    太夫人就抬起头来看了二夫人和五夫人一眼,肃然道:“你们都回去歇了吧!用不着陪着一起颠狂!”

    这话说的极为不敬。

    二夫人和五夫人低了头,齐齐应喏,站在原地目送被丫鬟、婆子簇拥而去的太夫人和十一娘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眼前,这才各自散了。

    十一娘望着太夫人欲言又止的神色,不想让太夫人为难,接过杜妈妈手中的茶奉了过去,“不管皇上的意思如何,侯爷的意思如何,太后娘娘的懿旨既然下了,断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要不然,皇家的体面何在?天家的威严何在?娘只管放心,我知道轻重,会谨慎行事,不会让外人看我们徐家的笑话的。”

    太夫人接过茶盅放在了一旁,实在是无话可说。携着十一娘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好孩子……”其他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既然赐了新人进门,日子又定得急,还有好些琐事要办。我又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也不知道有什么讲究,诸事只怕还要娘指点。”十一娘笑着站起身来,“娘,我服侍您歇了吧!”

    太夫人轻轻摇了摇头:“你去歇着吧!我把这杯茶喝了再去睡。”

    对于对杨氏避之不及的徐家来说,杨氏女进门并不是什么值得庆贺的事,何况消息来得这样突然,太夫人也要想想以后的事情。

    十一娘笑着叮嘱了太夫人几句“早些睡”之类的话,然后由杜妈妈送出了门。

    琥珀见她神色微肃,还不时露出沉思之色,一面放轻了手脚,一面目光锐利地盯着随行的丫鬟、婆子们,怕她们在这个时候弄出点声响打扰了十一娘。

    一群人默默地跟在十一娘身后,穿过抄手游廊,停在了院门前。

    十一娘站在台阶上打量着灯火辉煌的院落,半晌没有吭声。

    偌大的庭院,只听夜风吹过树梢沙沙的声音。

    “夫人!”院门口是风口,要是受了风寒就糟了——说不定会被有心人说成是气病的或是装病的,琥珀蹑手蹑脚地上前,轻轻地喊十一娘,“要不要我去给您拿个披风?”

    委婉地提醒她这里有风。

    十一娘“哦”了一声,道:“不用了。我们进屋吧!”

    琥珀松一口气。

    就听见十一娘道:“你说,新人进门,是单独住一个地方,还是和我们住一起。按道理,她是太后赏的,不同于一般的妾,单独住一个地方也应该说的通。要是那样,就只能住在花园西面的流芳坞、照妆堂或是侬香馆了。流芳坞离水近,不太安全,侬香馆又简陋了些,怕人说怠慢……和我们住,”她说着,扫了一眼四周的厢房,“怎么也是妾,住前院是不行的。住后罩房?那你们怎么办?和姨娘们住东小院,文姨娘又住朝南的第一落,难道让文姨娘给她挪地方不成?”她说着透了口气,“真是个麻烦的事啊!”

    夫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此刻不派人去打听宫里到底生了什么事?侯爷安全不安全?却操这些心!

    琥珀听着一时气急,半天才缓过气来。低声道:“这些事,总要问问侯爷的意思才好!”

    十一娘好像没有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那就等侯爷回来了再做决定吧!”然后快步进了屋。

    ※

    ps:在我的印象里,童生试是要求考三场的,所以就按印象写了。后来看到评论区里留言,然后偷了下懒,查了百度,以为自己是错的,就改了改。早上起来觉得不对劲,去查了《明史》,这才现自己的说法有问题。重新修正了一下。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基本功不过硬啊!

    ⊙﹏⊙b汗

    不便之处还请大家原谅!也请大家继续指正!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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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闹剧(下)

    第三百六十九章闹剧(下)

    徐令宜一夜未归,十一娘心里明白,别说皇上现在已经和徐令宜已冰释前嫌,就算是对他有什么看法,也不可能采取把人叫到宫里去伏击这种拙劣的手段,而太后既然要与徐家联姻,就更不可能去害徐令宜了。徐令宜虽然在宫里,但十分的安全。可她就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有时候想,这个人位高权重,也算得上是颇有谋略,不时受人挟制,没有什么自由;有时候想,这世上哪有绝对的自由,不过是和人相比,略有舒适罢了;有时候又想,说到底,还是制度问题。不能改变大环境,只有想办法努力适应,争取最大的自由,大家汲汲营营,不过如此……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特别的多愁善感似的。

    就这样翻来覆去,迷迷糊糊到了天亮。

    琥珀进来服侍她穿衣。

    “侯爷回来了没有!”觉得有很多事要和徐令宜商量,怕他半夜回来歇到了别处自己不知道。

    琥珀看着十一娘精神不大好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道:“侯爷没回来。宫里也没有消息递出来!”

    十一娘点了点头,起身梳洗。

    三位姨娘来问安。

    秦姨娘讪讪然有些不自然。文姨娘则一改往日的聒噪,显得有些沉默。乔莲房更是打量着十一娘的神色,几次欲言又止。

    看样子大家应该都听说了。

    她这里还住着孩子。与其让她们猜来猜去制造紧张空气,还不如把这件事挑明了,大家心里都有个数。反正不过十来天新人就要进门了。

    “昨天晚上我接了懿旨。”十一娘扫视着三位姨娘,徐徐地道,“太后将建宁侯族兄杨忠的三女儿赐给了侯爷为侍妾。”

    她话音未落,三位姨娘已齐齐色变。

    秦姨娘表情惊疑不定,文姨娘有些吃惊,乔莲房则面白如纸,眼睛直直地望着十一娘:“这样说来,是真的了!”一副不相信的口吻。

    “自然是真的。”十一娘淡淡地道,“新人三月十二日就要进门了。”

    “侯爷呢?”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侯爷怎么说了?”

    不知道是昨天没有睡好有些眼花,还是真有此事——十一娘感觉乔莲房那侬纤合宜的身子好像摇了摇。

    “侯爷在宫里。”十一娘道,“我和侯爷还没有碰头呢!不过,既然下了懿旨,这件事也就算是定了下来。”

    乔莲房没有做声,贝齿把红唇咬得煞白。

    正说着,南永媳妇领了徐嗣诫过来请安,徐嗣谆、贞姐儿、徐嗣谕也66继继地到了。

    十一娘想了想,委婉地把徐令宜要纳妾的事跟孩子们说了。

    徐嗣谕和以前一样,默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做声;贞姐儿低着头,绞着手指头;徐嗣谆神色平静,甚至问十一娘:“那天我们要不要向赵先生请假?”

    他说的“我们”是指他和徐嗣诫。

    徐嗣诫是根本不懂,乖乖地坐在那里,听到哥哥说了“我们”,张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徐嗣谆和十一娘。

    毕竟是良家女子,又是太后赐的,该有的仪礼肯定都应该有的。到时候恐怕要摆几桌酒席,请了亲戚朋友和通家之好的旧友过来喝杯水酒。

    “昨天才接到懿旨,这些还没有决定。”十一娘笑道,“等定下来了,会告诉你们的。”然后问他们吃了饭没有,孩子们都说吃过了。十一娘就端了茶:“大家都散了吧!有什么事会跟大家先知会一声的。”

    徐嗣谕拱手行礼退了下去。

    秦姨娘见了忙曲膝给十一娘行礼:“那我回房去给五少爷做衣裳了。”紧跟着徐嗣谕出了门。

    贞姐儿有些担心地望了十一娘一眼,去了东稍间。

    十一娘屋里点了地龙,又有火墙,自去年第一雪后,十一娘就让她把花架子搬到了东稍间,让她在那里做绣活。

    徐嗣谆则牵了徐嗣诫的手:“母亲,我们去双芙院了。”

    小丫鬟们捧的捧食盒,拿的拿书包。屋子里闹腾起来。

    文姨娘就笑着朝十一娘福了福,退了下去。

    十一娘下了炕,准备像往常一样送两兄弟出门,却看见乔莲房表情犹豫地站在那里,一副想走又不想走的样子。十一娘就朝着琥珀使了个眼色,然后笑着把两兄弟送到了院子门口,自己直接去了前面的正厅处理家务事。

    不一会,乔莲房求见。

    有管事妈妈就好奇地望着她。

    她眼底闪过一丝不安,态度恭敬地给十一娘行了礼,低声道:“夫人,我听说三月三要为二少爷的事庆贺一番,现在新人又要进门。您的事一定很多。如果有什么事,夫人直管吩咐我就是。我也想帮夫人尽尽力。”

    是想早点知道新人是怎样的人吧?

    十一娘微微颌,道:“如果有事,我会吩咐乔姨娘的!”

    乔莲房不由迟疑起来,见十一娘已转头问起管事妈妈话来,这才退下去。

    她刚走,就有小丫鬟跑进来:“夫人,夫人,周夫人来了!”

    十一娘听着心头微喜。

    昨天听徐令宜的口气,他把福成公主也怂恿着进了宫。难道是那边有什么消息不成?

    她起身到垂花门去迎。

    刚走出院门却看见周夫人从青帷小油车里下来。

    她脸绷得紧紧的,穿了件大红色遍地金的通袖袄,头梳成圆髻,插了金钗玉簪,腰间系了碧玉带,垂了羊脂玉的噤步,打扮得很正式、隆重,像是要去谁家参加宴会似的。

    或者,是去了宫里回来?

    十一娘思忖着,忙上前和周夫人见礼。

    周夫人却拉了她的手就往屋里去。

    她步子很大,十一娘赶了几步才跟上她的频率。

    “你们都退了下去吧!”周夫人一进屋,就像主人似的吩咐十一娘屋里的丫鬟,“都到抄手游廊去侯着!”

    十一娘见她面色不好,声音里又隐隐透着几份浮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也跟着绷了起来。忙朝着绿云使眼神,遣了身边服侍的。

    待槅扇门一合,周夫人就跳了起来:“呸,没脸没皮的东西,像一辈子没见过男人似的,追着赶着的要送人……”

    十一娘听她说出这样粗俗的话来,不由吓了一大跳,怀疑是不是周士铮在外面惹了桃花债。忙道:“这是怎么了?”

    “太后不是给你们白送了侍妾来吗?”周夫人冷冷地道。

    消息传得这样快!

    十一娘微微颌。

    周夫人已语带讥刺地道:“还给我们家那口子也送了一个!”

    十一娘怎么也没有想到。

    她难掩吃惊地望着周夫人:“给周大人也送了一个?”

    周夫人点头,鬓角的青筋都微微凸了起来。

    “还说什么‘门称著姓,训有义方’,他们杨家算是什么‘著姓’,把家谱拿出来翻翻,往上追溯三代恐怕就是那‘三皇五帝夏商周了’,也敢说‘著姓’。”她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我都不知道,原来把女儿送给人做侍妾是‘训有义方’。我真要为历代皇后、皇妃们哭一声……”

    太后懿旨的口吻如同任命内命妇。不怪周夫人有此说法。

    十一娘见她气得满脸通红,忙斟了杯暖茶递上去:“周姐姐坐下来喝杯茶。为那样龌龊的人家气坏了身子骨划不来!”

    周夫人气呼呼坐下,喝了口茶,这才现十一娘神态如常,心念一转,她不由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太后给侯爷和我们家那口子赐的是什么人吧?”

    十一娘想着懿旨上写的“建宁侯族兄杨忠”,道:“是杨家的旁支吧?”

    周夫人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平稳了不少:“我差人打听过了。两个都是建宁侯从亲族里挑选出来的,原准备送进宫里去的。早几年就专门请人在家里教些诗琴书画的不说,还学歌艺舞技……”说到这时,她语气微顿,“你说,清白人家的女儿哪会这些?会这些的人又怎么进得了我们这样的人家?你也是个明白人。这样的人放在身边,又是名正言顺的。这日子长了,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端来呢?”

    “又不能抗旨。”十一娘道,“只能‘水来土淹,兵来将挡’,走一程看一程了。”

    “我何尝不知道!”周夫人情绪低落,“只是心里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我从昨天晚上接旨到现在,这气就没顺过。”

    虽然说杨家女依仗的是太后之势。太后病情怎样,皇上对这件事的态度如何,都是关键。可杨家敢以这样强硬的手段与人联姻,显然对这两位杨氏女是很有信心的。

    十一娘不由道:“那周大人是什么意思?”

    “他昨天陪公主进宫,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周夫人叹了口气。

    十一娘听着心中一动。

    皇宫的禁卫军直接听命于皇上,而像这样把福成公主、徐令宜甚至是周士铮都留宿在宫里的事,没有皇上的同意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想到皇上几次拒绝太后。

    难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不对,如果是皇上的意思,为什么是太后的懿旨?

    念头翻翻滚滚,和周夫人的对话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而周夫人这样宣泄了一番,心情好了很多。和十一娘说了会话,就起身告辞了。

    十一娘把她送到了垂花门口。

    刚回正厅坐下,徐令宜回来了。

    ※

    今天是正月十五,祝大家元宵节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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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秦晋(上)

    第三百七十章秦晋(上)

    十一娘先上下打量了徐令宜一眼。

    他依旧穿着昨天进宫时穿的大红色朝服,只是玄色七梁冠上的金饰闪烁着耀眼却冰冷的光芒,给他本就有些冷竣的眉宇又平添了几分凛冽。看不出与平常有什么不同。可毕竟是在宫里歇了一夜,总会有些变化吧?

    “侯爷,”她声音里透着几份犹豫,“您还好吧?

    十一娘穿了件石榴红的素面杭绸小袄,鸦青色绣月白色梅花的综裙。乌黑的头随意地绾了个纂,通身没有饰戴一件饰品。素面朝天,目光清澈,神色平和,落落大方中透着几份雍容华贵。

    徐令宜却看着有些不对劲。

    十一娘喜欢摆弄那些花花草草,也喜欢打扮自己,布置房间,而且还很擅长此道。同样一件东西,一旦经了她的手,就会从小处透出些许的与众不同来,让人看了总能会心一笑。何曾像今天这样,既没有戴小小的饰品让她的装扮有画龙点睛的效果,也没有在衣着的配色上别出心裁。反而中规中矩的,少了往日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俏丽妩媚。

    哪怕是两人刚成亲那会,她正是谨小慎微之时,早上起来还会挑朵赤金镶珐琅丁香花的耳塞戴上,神采奕奕的,让人看了也跟着心情好起来。

    今天是怎么了?隐隐透着几份心不在焉似的!

    念头一闪,他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昨天进宫的时候还好好的,可今天回来却变了样子……

    徐令宜心跳得有些快,有浅浅地笑意浮现在他的眼中,让他的面容骤然少了几份肃穆。

    “我没事!”他凝望着她,“懿旨上是怎么说的?”

    一句话,已透露太多的信息。

    十一娘也没有废话:“定了三月十二日的吉日。”

    徐令宜就笑着抬了手臂,示意她服侍更衣:“上意不可违,那你就好好准备准备吧!”

    声音里透着几份漫不经心。

    十一娘突然想到,徐令宜的几个女人中,除了媒妁之言的结妻子元娘,不管是秦姨娘、文姨娘还是死去的佟姨娘、秋罗,好像都不是他主动所求,而自己和乔莲房更是无奈之举,所以新婚之夜,他虽然有些烦躁,但还是尽量地压抑了自己的负面情绪……他好像对这些事都有些不以为意似的。

    或者,庙堂上的事对他来说更有吸引力一点?

    想到这些,她暗暗哂笑。

    别说像徐令宜这种接受过正统封建士大夫教育的古代大家长了,就是自己,在这个以宗族为基本构架的时空生活了几年,观念都有了很大的改变——没有家族的庇护,单靠个人的力量,几乎是举步维艰。

    十一娘帮徐令宜更衣。

    “只是妾身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她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变化,想到十娘为难时大家的援手相助,想到大太太去世时的热闹场面,“侯爷总要给妾身提个醒才是。”十一娘将脱下来的官服交给一旁的小丫鬟,“杨氏毕竟是太后赐的,也不知道之前的旧例合不合规矩。”

    徐令宜低头,十一娘拔下固定七梁冠的簪子。

    “到时候要不要请钦天监的择个吉时?酒席多少桌为好?住的地方有没有什么讲究?”

    十一娘转身吩咐小丫鬟端热水进来,另有小丫鬟捧着徐令宜的官服官帽小心翼翼地收在箱笼里。

    “新人进了门,给什么见面礼好?又该怎么称呼?妾身可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徐令宜慢慢地挽着衣袖,看着她渐渐向喋喋不休靠拢,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贞姐儿下小定、谆哥订亲,他可都没有提醒过她,她还不是办得妥妥贴贴,没有一点让人垢语的地方。怎么这次就要人提醒了?

    想到这里,他嘴角微微弯成了一个愉快的弧度,道:“皇上说了,既然进了我们家的门,就是我们家的人。只是千万别让他背上不孝之名!”

    果然,这是政治角力后妥协的产物!

    有了皇上的这句话,这杨氏只怕是要客客气气地供着了。

    十一娘沉吟:“妾身见识有限。只怕还是要问问娘怎么办的好!”

    “行啊!”徐令宜望着她微微蹙了蹙又很快舒展开来的柳眉,笑道,“这件事也要跟娘说说才是。等我换了衣裳,我们就去娘那里。”

    十一娘胡乱点了点头,坐在炕上喝了杯茶。

    等会要翻翻帐册,看看当初文姨娘和乔姨娘进门时都是个什么章程。还要把宋妈妈叫来问问,看看纳妾都有些什么讲究和讳忌。到时候也好做个参考……

    不一会,徐令宜从净房出来。

    十一娘收敛了思绪,帮他换了日常穿的宝蓝色素面湖杭夹袍,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并不是一个人,二夫人也在。

    杨氏进门,对徐家来说也是件大事。十一娘对二夫人的出现并没有感觉到突兀。而太夫人看见徐令宜两口子进来,吩咐小丫鬟奉了茶,然后遣了屋里服侍的:“算时侯,你这时不回,再过一个时辰也要回来了!”

    行了礼,徐令宜坐到了太夫人对面的炕上,二夫人和十一娘则坐在了炕边的太师椅上。

    太夫人这才肃然地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说太后娘娘在奉先殿哭先帝,要我进宫去劝劝,我让人快马加鞭去福成公主那里报个信。自己缓了一步。”徐令宜端起茶盅来啜了一口,细细地道,“待我到时,士铮已陪着福成公主先一步到了奉先殿。不仅如此,太后娘娘和福成公主已经拧上了。一个跪在奉先殿的东边,一个跪在西边,都哭着先帝各说各的。太后说太子妃无出,她愧对列祖列宗,要为太子纳品行出众的女子为良娣,看着太子开枝散叶,到了九泉之下才有颜面去见先帝;福成公主则说自己幼承庭训,谨小慎微不逾矩,皇上嘉许,因此立了长孙女为太子妃,她感激涕零,更是时时自省,不可因私利而忘社稷,见到太子妃时便进言,万万不能以‘成亲不足四月无出’为借口安排待寝之人,献媚固宠,扰乱嫡庶之别,以至于上下不分,败坏纲纪,颠倒伦常,成为宗室罪人。如若这样,还不如一辈子无出,精心为太子抚育庶子,以德才之人备选皇室,保皇室千秋万代之绵泽……”

    他话没有说完,屋里的三个女人都神色微变。

    当年太后正因为无子所以才被立为皇后的。福成公主这话说的,简直是在掀太后的老底。

    “这个福成,”太夫人叹道,“到底是先帝的胞妹,过犹不及!”

    “正是!”徐令宜也叹气,“太后听了指着福成公主说了两声‘你,你……’就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太夫人和二夫人脸色一紧,不约而同地坐直了身子。

    “还好太医院的刘医正一直候在殿外,”徐令宜颇有些无奈地道,“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有惊无险。”

    尽管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屋里的人还是一阵后怕。

    要是太后就这样死了,别说皇上会青史上留名,成为仵逆嫡母的“昏君”,就是在场的福成公主、徐令宜、周士铮只怕也逃不脱干系!

    “不过,太后真病了。”徐令宜神色有些凝重,“醒来后说话都不利索了,拉着皇上的手直知道流眼泪。皇上不由面露不忍。福成公主就跪在一旁哭起当年曾抚养过皇上的常宁公主生母王美人来。

    太后听着一阵哆嗦,差点又闭过气去。福成公主看着不对劲,不敢再多说什么。跪在门外的建宁侯和寿昌伯就趁机嚎啕大哭起来。太后听了,挣扎着起身要去太庙。皇上拦不住,朝我使眼色,让我去劝劝。”

    说到这里,徐令宜显得有些不虞。

    “偏偏士铮眼睛不亮,见建宁侯和寿昌伯哭得皇上手脚无措,又把我叫了进去,也跟着干嚎起来。干嚎起来不说,还硬生生把建宁侯和寿昌伯的声音给压了下去。让太后心生寒意,竟然萌生死意,一声不吭,爬起来就朝床头板撞去……”他语气微顿,看了十一娘一眼,闪过一丝尴尬之色,“皇上就瞪了我一眼,提出把杨氏二女赐给我和士铮为侍妾。”

    十一娘听着差点笑出声来。

    徐令宜原想祸水东引,结果把水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皇上肯定是怨他把福成公主和周士铮叫了去吧!

    “太后娘娘不同意,福成公主却觉得好,说只要杨家同意把女儿赐给士铮为妾,她一定和杨家当成正经的亲戚来走。还以太祖之名了誓。皇上听了也接着福成公主的话劝起太后娘娘。说不同意让杨氏二女去服侍太子,不是要和杨家生分,全因太子是国之储君,成亲没几日就策封良娣,御史肯定会弹劾,到时候被有心人利用,质疑太子德行,动摇国之根本。二怕上行下效,使得世风日下;又对建宁侯和寿昌伯说,自开海禁以来,宁波、泉州、广东常有东倭人上岸抢劫,朝中大臣对此悲愤填膺,三地黎民对此怨声载道,朝庭正值多事之秋,他们是太后的母族,徐家是皇后的母族,士铮是太子妃之父,都是皇上的血亲,此时更应该同声同气、众志成城,一起共度难关才是。”

    十一娘不由瞪目。

    没想到皇上说起胡话竟然头头是道的。

    太夫人和二夫人都面微笑。

    “太后娘娘一开始还不答应。”徐令宜可能也觉得皇上的话挺可笑的,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不少,“建宁侯和寿昌伯见皇上开了口,既有几份忌惮,又有几份心动。皇上看着就说要赐婚,太后娘娘这才没有再说什么。”

    十一娘有些不解:“那怎么又成了太后的懿旨?”

    ※

    姊妹们周末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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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秦晋(中)

    第三百七十一章秦晋(中)

    “这还用问!”二夫人道,“定是那福成公主怕皇上下旨,以后不好安置杨氏女,所以怂恿皇上以太后的名义下懿旨。正好皇上顾忌下旨赐妾于礼不合被世人耻笑,也就顺水推舟,让慈宁宫的内侍们帮着传旨了。”

    十一娘和太夫人听了就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微微点头:“自古以来皇上下旨只有赐婚哪有赐妾的?皇上原只是打算口谕,是福成公主唯恐迟则生变,再生出什么波澜来,急着把事情定下来。太后怕我们两家不遵守承诺,想以旨意约束两家。所以就由建宁侯和士铮草拟,慈宁宫的内侍传旨,当场就把这件事给定了下来。”

    “我就说,怎么会傍晚时分下懿旨,内容还不伦不类,如同册封内命妇的。”太夫人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然后关切地问他,“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之后皇上在慈宁宫侍疾,我们也在一旁服侍。皇后娘娘来后,福成公主在慈宁宫陪着皇后娘娘,我们跟着皇上去了乾清宫。皇上赏了夜宵。因宫里已下了匙,我们就在值房歇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皇上又让内侍传我和士铮到乾清宫说话。我们一直等到皇上下早朝,说了会话才回来。”

    太夫人神色一正:“皇上都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什么。”徐令宜含蓄地道,“皇上只说自己奉养太后多年,百年之后纵不能谥‘仁’,怎么也得谥个‘孝’字吧!”

    这也就是皇上一直对太后敬重有加,对建宁侯、昌寿伯多有忍让的原因吧!

    十一娘思忖着。

    不管当年生了些什么,在世人眼里,太后对皇上有知遇之恩。如果当年不是太后从中周旋,先帝也不会将皇上立为太子。如今,太后年事渐高,又正在病中,正如一百步已经走到了九十九岁,皇上肯定不想因小失大,在最后的关头让太后出什么意外,背上那“不孝”之名。

    太夫人听着神色一松:“既然不愿意下圣旨而用了懿旨,又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也就安心了!”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只要太后在一切,有些事就要顾着点。相反的,如果太后不在了……

    看来,按现在的情形,只要太后在一日,这杨氏就要敬一日。

    可有句俚语却说,“弯弯扁担牢”。太后病了大半年了,就连福成公主在奉先殿的那番话都只让她“有惊无险”,谁又敢断言太后不会“人逢喜事精神爽”,拖个三年五年的呢!

    十一娘在心里腹诽着。索性直接问太夫人:“娘,您看这纳妾的仪式该怎么办才算妥当呢?”

    “怎么办!”太夫人淡淡地一笑,“既然是纳妾,自然按照纳妾的仪式来。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口气里带着几份不屑,“娶乔姨娘时是个什么章程,娶杨氏女就是个什么章程。”然后道,“老四刚从宫里回来,你们先回去吃饭吧!我这边不用服侍了。下午我们商量着把三月三宴请的事定下来。”

    徐令宜听着就站了起来:“那我们先回去了!”

    太夫人点头,慈爱地道:“快回去吧!”

    十一娘跟着徐令宜辞了太夫人,回了屋。

    徐令宜就歪在了炕上:“你给我下碗什锦面好了。还是卯初时吃了碗小米粥的。”此刻已是午初,估计饿得只想吃点汤汤水水的东西。说完又补充道:“就是上次我生**下的那种什锦面。”

    面是十一娘亲手做的。揉面的时候加了点油,用牛骨、鸡骨、鸭骨熬得高汤,加了冬笋丝、香菇丝、黄豆芽、胡萝丝之类的臊子。很平常。但胜在汤汁清爽,面条劲抖。

    “那侯爷靠一会吧!”十一娘随手把一旁放着的大红底丹凤朝阳刻丝薄被搭在了徐令宜的身上,“面条好了再叫您!”

    徐令宜点头。

    十一娘去了小厨房,亲手做了碗什锦面端到内室。

    徐令宜歪着头,睡得正香。他神色安详,眉宇间不见清醒时严峻,感觉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十一娘踌躇片刻,徐令宜已张开了眼睛,神色间带着几份惺忪地坐了起来。

    “闻到了香味!”

    十一娘笑着将红漆海棠花托盘放在了他面前的炕桌上:“侯爷吃点再睡吧!”

    徐令宜拿起筷子:“你也吃点吧!”

    十一娘不喜欢吃面食,委婉地道:“我还不饿,等会再吃。”

    徐令宜也不勉强,像上次一样,连吃了三碗才放筷子。

    十一娘服侍他梳洗歇下,这才去西次间,吩咐琥珀去查当年的帐册,叫小丫鬟们摆了饭。

    饭后,琥珀拿了帐册来禀:“……床榻帐被、花烛器皿,一共花了三百两银子。请了四桌酒席,花了二百两银子。”

    十一娘有些意外。

    没想到纳乔莲房一共只花了五百两银子,其中酒席的开支就占了五分之二。

    琥珀跟了十一娘这些日子,做事有了主动性,再也不像从来,吩咐什么就是什么。她想着侯爷前脚进屋,后腿就和十一娘去了太夫那里,多半是去商量纳杨氏女进门的事。而十一娘回来就查纳乔莲房时的帐账,十之八、九与纳杨氏女有关,所以随带着也查了纳文姨娘的帐册。

    “……文姨娘那会,床榻帐被、花烛器皿,一共花了五百两银子。也请了四桌酒席,花了一百六十两银子。”她补充道,“我又问了宋妈妈。宋妈妈说,文姨娘当初进府的时候,我们家大姑奶奶赏了一个赤金镶南珠的头箍,一对赤金镶青石的簪子,一对赤金扭丝镯子,共值三百多两银子。乔姨娘进门的时候,大姑奶奶只赏了一对翡翠翠花,值三十几两银子。”

    十一娘一听,心里全明白了。

    让琥珀去请白总管进来,然后伏案把三月三自己这边要请的客人名单写了一份。

    放了笑,白总管也来了。

    “……吉日定在了三月十二。”十一娘开门见地道,“这日子一眨眼就到了。有些事得早些准备才是。”

    白总管微微躬身,认真地道:“请夫人吩咐。”

    “新房就设在原来二少爷的旧居好了。趁着这两天太阳好,你找人来粉一粉。至于仪式、章程,就照着乔姨娘进门的时候办。”十一娘说着,目光落在了琥珀身上,“到时候你把当年的帐册誊一份给白总管,白总管也好照着差人置办。”

    白总管却目光微凝。

    他是府里的老人了,文姨娘进门花了多少钱,乔莲房进门花了多少钱,他怎么会没有印象。

    琥珀却只觉得高兴。

    那杨氏是太后赏的,又不知道是个怎样的脾性。如果侯爷一味的给杨氏体面,只怕十一娘会势微。

    她笑着应“是”,和白总管下去誊帐册去了。

    十一娘起身,准备去太夫那里。

    乔莲房求见。

    她穿了件柳绿色杭绸小袄,白色的挑线裙子,头整整齐齐地梳了个纂,插了支莲花头的银簪,看上去清清爽爽、文雅大方。

    十一娘有些吃惊。

    她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乔莲房打扮得这样朴素。

    乔莲房恭敬地给十一娘行了礼。

    十一娘则让小丫鬟端了锦杌给她坐。

    她笑着道了谢,半坐在了锦杌上,望了一眼十一娘手边的笺纸道:“夫人还在忙三月三宴请的事吗?那这几天岂不是很忙?”

    是指她又要忙三月三的宴请,又要忙杨氏进门的事吧?

    “还好!”十一娘道,“都是有旧例可循的。照着行事就行了!”

    乔莲房听了笑道:“夫人是个聪慧之人,什么东西一看就懂,所以做起事来事半功倍。不像我,做什么都毛手毛脚的做不好。”

    “乔姨娘太自谦了。”十一娘看着她一副和自己聊天的架势,不由暗暗奇怪着她的来意。

    “这可不是我自谦。”乔莲房笑道,“每年三月三都有那么多公卿夫人来做客,不仅要和她们寒暄,还要安排戏班唱戏、宴请的菜肴、茶水……想想都让人觉得害怕。夫人却轻轻松松的就把什么事都办妥了。”

    她竟然能以这种轻松的口吻谈起三月三来!

    十一娘感觉有些异样。

    只是还没有等她开口说话,乔莲房已神色一暗,微微垂了头:“现在想想,真是命运捉弄人。”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当年春宴上的人都已各奔东西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难道还能改变什么不成?

    只会让人生出物是人非、世事无常的伤感而已!

    十一娘觉得自己和乔莲房不可能有什么共同的语言。她端起茶盅来啜了口茶:“乔姨娘找我可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乔莲房闻言抬起头来,笑容有些苦涩,“我见文姨娘一心一意帮大小姐准备嫁妆,秦姨娘一面给五少爷做夏裳,一面还要抽出空来给二少爷做些点心吃食,只有我闲着,就想来看看夫人这边有什么要我帮忙的没有。没想到却说起从来的往事来。”她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夫人,说起来我和您也算是有缘人了。我也就跟您说句肺腑之言吧!夫人当时虽然在闺阁,想必也曾听说过。令姐去世后,太后曾想把建宁侯长女嫁给侯爷为妻。只是侯爷答应过令姐,要从罗家里选一个为继室,这才拒绝了太后。因为这件事,太后一直不太高兴。没想到,太后最后还是安了一个杨氏女进门。自古以来,懿旨只有赐婚的,哪有赐妾的。您还是小心点的好。据说先帝也曾将秀女赐给臣工,有秀女因此在正妻死后被扶正,甚至得了诰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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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秦晋(下)

    第三百七十二章秦晋(下)

    乔莲房这是在告诉自己,如果不把杨氏压下去,就会被杨氏拉下马吧!

    十一娘望着她眼角的水光,突然很怀念自己刚进屋时乔莲房略带倨傲的表情来。

    她慢慢地端了茶:“乔姨娘说的我都知道了。太夫人那边还等着我去商量三月三的事。”隐晦地送客。

    乔莲房见十一娘笑容淡淡的,自己该说的话也说的,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还请夫人原谅我一时的失礼。”然后说了几句“不耽搁夫人”的话,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十一娘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小丫鬟进来禀道:“秦姨娘过来了!”

    她看了看落地钟,还有时间,让小丫鬟请了秦姨娘进来。

    秦姨娘是来给徐嗣诫送夏裳的:“……我照着之前的旧裳做了一件。可五少爷年纪还小,正是一天一个样的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地方要改动的。夫人看看!”然后递了个宝蓝色杭绸包袱过来。

    绿云上前接了,把包袱里的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裰拿出来捧到十一娘跟前。

    针脚细密,衣襟绣了云纹,很是讲究。

    “秦姨娘辛苦了。”十一娘客气地道,“五少爷中午下了学会和世子爷一起到太夫人那里吃饭、歇午觉,等他回来了我给他试试,有什么要改动的地方,再跟姨娘说说的。”

    秦姨娘就长长地舒了口气,笑道:“那我就听了夫人的准信再开始裁下一件了!”

    十一娘点头。

    秦姨娘却并不急着走,而是说起了徐嗣诫:“……刻丝蜀锦,细葛妆花都穿遍了。不是在夫人身边,五少爷哪有这样的富贵。大家都说五少爷能遇到夫人,那是他的运气。可我看来,却是沾了夫人的福份。”她微微有些怅然,“想当初,侯爷膝下还只有二少爷一个的时候,过热天的时候也不过是寻件细些的焦布做几件夏裳。”话音刚落,恍然顿悟,露出几份后悔来,忙道:“我不是说令姐待二少爷不好,实在是没有那心情——那时候大家都为子嗣的事揪心呢!”一面说,一面打量着十一娘的神色。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十一娘笑着端了茶。

    秦姨娘看着就露出几分着急来,连忙解释道:“二爷是正月间没的,令姐是二月间小产的,老侯爷在短短三个月内又失子又失孙,内忧外患,当时就倒下了。太夫人急得不得了。让我和碧玉停了汤药。可我们调养了大半年小日也没有调顺。文家一直想通过徐家和皇家搭上关系,几次让人递话给太夫人,愿意将嫡长女送给侯爷为妾。太夫人先还有些迟疑,可是入秋后老侯爷的病开始加重,太夫人再也顾得不许,就点了头。”她说着,好像想起以前的一些艰难似的,眼圈红了起来,“这也是各人有各人的福缘。碧玉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一直胎位不稳,我则生下二少爷以后就再也难么怀上了……”

    十一娘难掩错愕。

    秦姨娘一直有些紧绷的身子就渐渐松懈下来。

    她掏出帕子来擦了擦眼睛,强露出一个欢笑:“看我,又在夫人面前胡说了。如今有新人要进门了,侯爷以后子嗣只会越来越旺。我倒说起以前的一些旧事来,惹得夫人不高兴。”然后蹲下去给十一娘四平八稳地行了个福礼,“夫人,那我先走了。等五少爷试过衣裳再说。”

    十一娘心里冒出一千个困惑,可都不及秦姨娘话里透露出真正意图让她心惊。

    她的笑容渐渐敛了去,表情显得有些端肃起来。待秦姨娘告辞时,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秦姨娘就一边抹着眼睛,一边慢腾腾地退了下去。

    十一娘望着轻轻晃动的软帘神色凝重,半晌无语。

    秦姨娘是想通过这件事来暗示自己吗?

    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气氛压抑得窒人。

    琥珀不由咬了咬唇,上前几步,低声道:“夫人,您看,要不要给那杨氏用些汤药……”

    “想都不要想。”十一娘转头望着她,目光剑尖般的闪烁着寒光,“杨氏乃太后侄女,皇上所赐,牵扯到庙堂之争。切不可自作主张、随意行事。”她说着不由冷冷一笑。先有乔莲房,后有秦榴宝,不知道等会还会跳出什么人来。又想着琥珀一向是左臂右膀,如果不把她说通了,说不定会因此被人利用,就压低了声音:“这个家侯爷说了算。侯爷要宠她,就是没有子嗣,也能在善堂里抱一个回来养在她名下;侯爷不宠她,就算是有子嗣,也能把孩子养到外院去与她不相认。你是我身边的人,可千万不能糊涂。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琥珀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夫人放心,我知道了。以后没有夫人的话,我什么也不会做的。不仅如此,还会约束下面的丫鬟、婆子。决不会给夫人惹出什么事端来,让人做了把柄。”

    十一娘放下心来,又叮嘱了她几句,文姨娘来了。

    她嘴角不由闪过一丝嘲讽之色,吩咐小丫鬟:“让她进来吧!”

    “夫人,”文姨娘笑着上前给她行了礼,然后把手里的大红描金海棠花妆奁匣子放到了炕桌上,“你看看,这梳篦、抿刷怎样?”

    琥珀上前开了匣子。

    竹篦、木栉、牙梳、角梳、菱花镜一一俱全,而且雕工细做,或者华美或雅致,十分精致。特别是那菱花镜,宝蓝色底的珐琅花鸟彩绘,色彩艳丽,镜面打磨的光可鉴人。

    “不错,”十一娘含笑道,“这是给大小姐准备的?”

    文姨娘笑着点头:“专人让从常熟订做的。”然后拿了那菱镜,“我看夫人用的是铜镜,可那掌柜却极力推荐这珐琅的,所以有些拿不定主意,拿来给夫人看看。”

    她用铜镜是因为陪嫁的是铜镜,彩色珐琅自然比铜镜更漂亮,也比较适合新婚燕尔的人用。何况是掌柜极力推荐,多半是现在比较流行这个。

    “就这珐琅的吧!”十一娘笑道,“我瞧着挺好。”

    文姨娘就笑起来,一面把东西收了,一面道:“既然夫人喜欢,就留着用吧!”

    十一娘有些意外。

    文姨娘已道:“我让人订了三套,两套是给大小姐,这一套送给您。”又道,“虽然都是小玩意,可有时候把玩起来,心情也会好很多!”

    是借此来安慰自己吗?

    十一娘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文姨娘已道:“看这样子,太夫人午睡也要起了。我就先走了。明天我给大小姐订的杭绸会送过来。到时候少不了要让夫人去瞧一瞧。听说今年南边新出了种樱桃红,十分靓丽……”

    她絮絮叨叨地起身要走。

    十一娘想着自己也要出门,就和她一起出了门。

    路上,文姨娘几次打量她的神色,欲言又止。

    已经有两个人给她“忠告”了,也不差这一个。

    十一娘想想,索性问她:“怎么了?”

    文姨娘犹豫了片刻,道:“听说新房设在了二少爷原来的旧居?”

    消息真灵通!

    “想来想去,只有那个地方最合适了!”

    文姨娘道:“我看夫人很是烦恼的样子,是为这件事吗?”

    十一娘有些不解。

    文姨娘道:“毕竟是太后的侄女,又有懿旨。另设院子,总归是侍妾;二少爷的旧居,又有些偏。”她说着,语气微凝,“要是夫人觉得为难,不如和我换换吧!我那地方虽然不大,但好歹坐北朝南,是东小院里的第一进。杨家的人纵然不满,夫人也有话搪塞他们。”

    十一娘很是震惊,她停下脚步望着文姨娘:“文姨娘……”

    文姨娘讪讪然地笑了笑:“穷人的气大。像我们这样的人,总怕人瞧不起,原来硬撑着,也是为了大小姐。如今大小姐有了好人家,夫人待我爽快大方,我还有什么好争的。住什么地方不是住?那些虚名不要也罢!夫人跟白总管说一声吧!眼看着就要到三月十二了,我这两天就把箱笼收拾好,明天就能搬了。”她望着十一娘,表情很真挚。

    十一娘不由认真考虑起她的建议来。

    从懿旨赐妾开始,这件事就已经开始偏离正常的轨道。未来会如何,谁也说不清楚。小心谨慎些总不为错。

    “那你们就换一换吧!”她沉吟道,“待白总管修缮一番后你再搬吧!”

    文姨娘笑着应“好”,把十一娘送到垂花门,待她的身影看不见了,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秋红,快收拾箱笼。”她脸上溢满了笑容,“我们搬到二少爷的旧居去住!”

    “搬到秦姨娘后面去住?”秋红满脸的惊愕,“姨娘,难道是夫人……”

    “不是!”文姨娘笑着坐到了炕上,“是我自己提出来的!”说着,她长长地透了口气,“也算是报答夫人为大小姐操心奔波吧!”然后想了想,又道,“更是为了避开这场风波!”

    秋红能理解文姨娘所说的“报答夫人”,却不能理解她所说的“风波”。

    “真是个榆木脑袋。”文姨娘笑着伸指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那杨氏还没进门就让乔氏和秦氏惶惶不安起来。这要是进了门,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我们不如早早躲到一旁去,免得被泥水溅了一身。”

    秋红听了连连点头,忙吩咐玉儿几个收拾箱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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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新人(上)

    第三百七十三章新人(上)

    徐令宜知道了面色不虞:“用不着给杨氏挪地方。不管怎么说,文氏也是先进的门。”

    “可是妾身已经吩咐下去了。”十一娘一向防患于未然,想着如果杨家不满,到时候她也好拿这个做例子和杨家辩驳。

    徐令宜听了不好再说什么,想了想,道:“前两天宫里赏了一批官造的瓷器,有套桃花粉彩的不错,你让白总管拿进来赏了文氏吧!”

    这样也好。

    有了徐令宜的赏赐,这府里的丫鬟、婆子们看了也不至于认为文姨娘是失了势。

    十一娘笑着应了。

    徐令宜问起她下午去太夫人那里商量三月三宴请的事:“……都定下来了吗?”

    “都定下来了!”十一娘笑道,“名单已经交给回事处了。到时候会在花厅宴客,请长生班的来唱一天戏。五弟妹陪着太夫人招呼宾客,我来置办宴请的酒席和茶水。”

    她在孝期,不方便出席这样的宴会。但撒手不管,又怕太夫人过于操劳身体吃不消。

    徐令宜微微点头,道:“有什么事就吩咐杜妈妈和宋妈妈吧!她们早年都跟着太夫人办过三月三的春宴。”

    十一娘却提出让贞姐儿也跟着帮帮忙:“……邵家家大业大,又子弟众多。贞姐儿嫁过去是长子长媳,除了主持中馈,这亲戚朋友、街坊邻居少不了要她交际应酬。我想从今天起让她跟我学些治家理事的经验,以后嫁过去了,也免得遇事慌手慌脚的没个章程,让婆婆看轻。”

    “行啊!”徐令宜觉得贞姐儿也到了学管家的时候了,“这件事你拿主意就行了!”

    到了三月三那天,贞姐儿一大早就带着小鹂过来,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十一娘怎么打回事的妈妈们,石妈妈则陪着歆姐儿去了丽景轩。太夫人和五夫人在花厅招待客人。只请了永昌侯、威北侯、忠勤伯等常来常往的和姜夫人。

    来的客人里有知道徐嗣谕通过了县试的,或送了些笔墨纸张,或送了些四书五经,有不知道的,听说了道声“恭喜”,事后也补了些笔架、暖砚炉之类的东西来。

    过了两天,徐嗣谕的旧居修缮一新,文姨娘搬了过去。

    十一娘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去看了文姨娘的新居,当着众人的面将徐令宜的赏赐给了文姨娘:“……说你搬家,给你点缀屋子。”

    文姨娘也是个来事的,立刻将梅瓶、花觚都摆在了堂屋长案上。

    那粉嫩的颜色让屋子增色不少。

    丫鬟、婆子的眼头更亮,纷纷恭贺文姨娘。

    文姨娘喜笑颜开,殷勤地留十一娘喝茶。

    乔莲房听了咬牙切齿:“真是会做好人!”

    秦姨娘则直接跑到了文姨娘那里:“你这是何苦!早知这样,我就和你换了。”

    “你想和我换,我可不想和你换。”文姨娘笑呵呵地打着马虎眼,“我现在这宅子可是刚粉过的,又换了新的窗纱、帷帐,不比你那屋强百倍。”

    秦姨娘拉了文姨娘的手直落泪:“这还没进门,就要你让屋子。这要是进了门,我们岂不都活不成了!我们得想想办法才成!”

    文姨娘听着嘴角微抽,忍不住刺了她一句:“难道这位即将进门的杨姨娘比我们的乔姨娘还漂亮不成?”

    秦姨娘听着脸色涨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了。

    十一娘则去看了为杨氏准备的院子。

    粉了墙,重新涂了油漆,挂上了桃红的帐子,中堂挂了芍药稚鸡图,长案上摆了青花梅枝花觚,看上去倒也喜气盈盈、崭然一新。

    又过了两天,白总管把被褥、坐垫之类的也都置办齐了,十一娘又挑了两个粗使的婆子过去,总算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徐嗣谕却在这个时候提出回安乐去。

    徐令宜很欣慰地答应了,吩咐十一娘准备厚礼让徐嗣谕带到乐安去,并定下三月初十的日子启程。

    结果第二天,秦姨娘病了。

    徐嗣谕去看生母。

    秦姨娘正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看见徐嗣谕,眼泪立刻落了下来。

    徐嗣谕犹豫了片刻,蹲在了秦姨娘的床踏上。

    翠儿见了脸色煞白,忙去拉徐嗣谕,秦姨娘也挣扎着坐了起来。

    “快起来,快起来。”

    徐嗣谕执意跪在那里,低声道:“姨娘,您放心,只要我高中了,父亲就不会忘记我的。”

    秦姨娘一听,眼泪落得更厉害了。

    “可进士是那么好考的吗?易姨娘说,三夫人的父亲考了一辈子还是个举人!”

    “我知道!”徐嗣谕声音又低了几分,“可也不是人人都这样。你看舅舅家。外祖父是进士,两个外叔祖也是进士,大舅舅也是进士,还有四姨父,不仅是进士,还是探花郎……姨娘,我也会考上的!”他说着,眼中露出毅然之色,“到时候我也能像姜先生那样,虽然粗衣布衫,却没有人敢小瞧……”说到这里,他见秦姨娘双目圆瞪,一副见鬼了似的震惊模样,不由目光一黯,站了起来,“姨娘你好生歇着吧。我先走了!”

    “二少爷……”秦姨娘捂着脸哭了起来。

    徐嗣谕却头也不回地走了。

    外面的阳光很明媚,铺着青石板的夹巷有种古朴的静谧。

    有几个小丫鬟笑嘻嘻地从夹巷那头走过来,看见他都神色一肃,恭敬地曲膝行礼:“二少爷!”

    徐嗣谕不由挺直了脊背,微微点头,转身上了穿堂的台阶。

    身后传来细如蚊蚋的议论声。

    他知道,她们是在说自己;他也知道,这群小丫鬟是去给父亲即将抬进门的第四房小妾杨氏去打扫院子的。

    出了穿堂,他不由抬头望天。

    天空被这院子割据成了四四方方的一块,不像在乐安,一望无际,云朵一会儿变成一朵牡丹花,一会儿变成了一匹骏马。

    “狭路相逢勇者胜,即适用于困境,也适用于人的运道。”姜先生的话毫无征兆地撞进了他的脑海里,“你底子薄,好在还算刻苦。你这次回去,通过县试就回来。明年再去考府试。再三年,考院试。”

    现在想来,姜先生是不是早就算准了他能通过县试却通不过府试呢?

    想到这里,他希望见到姜先生的心更迫切了。

    送走了徐嗣谕,家里开始准备杨氏进门之事。

    说是准备,实际上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又不用披红挂彩,也不用大肆宴请。只在当日戌初派一顶蓝呢小轿,四盏绿色宫灯把人抬进来,然后在外院摆上四桌酒席就行了。而且十二日那天,徐令宜还和往常一样先去外院处事了一些琐事,然后去了王励王大人家——王励代天巡视,刚从福建回来。

    他在王家吃了午饭,未正时分才回来。

    更衣、梳洗一番,顺王、马佐文、姜大人、余怡清几个下朝过来。大家闹哄哄嚷着没吃饭,讨了酒菜刚坐下,钱明、罗振达等人66续续到了,众人互相打着招呼,说起福建这些日子的形势,气氛很是热烈。

    相比这下,内院却安静多了。

    二夫人早上过来陪太夫人礼佛,太夫人留着吃了中饭,两人正歪在炕上说赵先生:“……你也看见了,谆哥现在和从前可大不一样了。听说还在编个什么书。我跟老四说了,要是赵先生这书编成了,我们帮着印两千本。然后亲戚朋友每人送一本。”

    “我听说赵先生是个举人。”二夫人道,“怎么没继续考进士?”

    “说是考了两次都没有考上。”太夫人道,“太太的陪嫁倒贴进去了不少。就想过几年再说。我看这样挺好。到时候我们谆哥也大了。”

    “雪中送炭才是情份。”二夫人沉吟道,“要不,把赵先生的家眷接来?不过是多口粮食罢了!”

    太夫人点头:“你这主意不错!”

    正说着,杜妈妈撩帘而入。

    “歆姐儿没事,昨天晚上有些咳,现在好了。五夫人带着去花园子里晒太阳了。”然后道,“遇到了四夫人身边新进的小丫鬟四喜,正指使着粗使婆子搬花树,说是送给甘家太夫人的。瞧那模样,到有板有眼的。”

    太夫人听了笑道:“没想到十一娘和福祯有这样的缘份。”又问起四喜,“十一娘陪房的丫头?”

    杜妈妈点头:“把秀兰拔到了大小姐屋里,进了一个叫秀儿的,再就是这个叫四喜的。”

    二夫人就含蓄地提醒太夫人:“您屋里也要进两个才是。”说着,目光在魏紫和姚黄身上一扫而过。

    两人都有些慌张地低下了头,脸红如霞光。

    太夫人呵呵笑起来,道:“我知道十一娘是个会看人的,可惜今天她那边有事。要不然,倒可以把她叫来商量商量。”

    “也不急在这一时。”二夫人笑道,“总要等她忙过这阵子再说。”

    此时的十一娘,正坐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

    “……我还在孝期,怕冲了喜事,会在西次间,到时候过来给我敬杯茶就行了。其他的事,就由文姨娘帮着操持吧!”

    文姨娘笑着应“是”。

    有小丫鬟跑进来:“夫人,白总管让我来给您说一声。再过一刻钟就轿了。”

    十一娘就笑着对立在自己面前的文姨娘、宋妈妈等人道:“戌正是吉时。你们都去准备准备吧!”

    文姨娘等人曲膝行礼,退出了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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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新人(中)

    第三百七十四章新人(中)

    屋子里安静下来。

    十一娘抬头看见窗台上摇拽生姿的金鱼。

    她用手指弹了弹鱼缸。

    金鱼惊恐游开,又很快聚在一起,贴着玻璃朝她吐泡泡。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远在余杭的罗振鸿。

    第一次抱他的时候,他也朝自己吐着泡泡。

    十一娘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决定给五姨娘和罗振兴写封问安信。

    琥珀移了盏灯过来,挽了衣袖帮十一娘磨墨。

    待写完信,文姨娘过来了。

    “那边的屋子都已经收拾好了!”她笑着给十一娘曲膝行礼,“您看,您要不要换身衣裳?”

    “不用了。”十一娘将那封信交给琥珀,示意她找人送出去,“我又不出去,这样就行了。”

    她穿了件牙白色素面妆花小袄,靓蓝色湖杭素面综裙,黑鸦鸦的青丝绾了个纂儿,只在腰间挂了玉兰花羊脂玉的噤步,素雅中透着几份娴静,是身很适合她孝期的打扮。

    文姨娘笑了笑,不再多说,去看了东次间的落地钟:“还有一刻钟花轿就应该进门了!”

    十一娘点头,站起身来。

    小丫鬟跑了进来:“侯爷回来了!”

    十一娘和文姨娘去厅堂。

    徐令宜穿了件日常惯穿的半旧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乌黑的头用竹簪绾着,身姿挺拔,大大的凤眼明亮有神。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脸色微红,眉宇间也少了往日的严肃,显得亲切了不少。

    两人上前行了礼,十一娘提醒他:“侯爷还是换身衣裳吧!”

    徐令宜进内室换了件崭新的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人更显精神。

    文姨娘立刻笑盈盈地恭维:“侯爷这样一捯饬,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徐令宜就慢腾腾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话就卡在了半中间,神色间露出几份尴尬来。

    屋里服侍的丫鬟们都垂了头,做出一副没看见的样子,反而让气氛显得有些沉闷起来。

    十一娘帮文姨娘解围:“茶都准备好了吗?”

    文姨娘闻言果然松了口气:“都准备好了。”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官造的青花缠枝纹茶盅,到时候泡上好的龙井。”

    屋里的空气一松,有小厮跑进来:“侯爷,轿子已经进了门。”

    徐令宜听着点了点头,转身对十一娘道:“你回屋去吧!”

    之前为敬茶的事十一娘和徐令宜商量的时候,徐令宜不以为意地说了句“百事孝为先”,十一娘这才想到在西次间接茶。

    她刚坐好,有小厮跑进来:“侯爷,新人进了门。”

    杨氏的轿子从后门进来,很快停在了正房的台阶前。

    杜妈妈和宋妈妈扶了穿着粉红色褙子的新人出来进了厅堂,文姨娘笑着上前掀了盖头。

    屋子里的空气一窒,片刻后才响起文姨娘银铃般的笑声:“侯爷,新人给您敬茶了。”

    绿云忙将跪垫放在了杨氏的面前。

    进门后就一直低眉垂目的杨氏盈盈跪下,按过宋妈妈手里的茶,高举过了头顶。

    徐令宜接了茶盅。

    杨氏忍不住抬睑一睃,看见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

    她不由微微松了口气,忙重新垂下眼睑,眼角的余光却不自由自主地朝另一边瞟去——按规律,那里应该坐着永平侯继室小罗氏。

    太师椅上空无一人,只有铺在椅子上的猩猩红红云龙捧蝠坐垫椅褡在灯光下艳丽如夏日的阳光。

    她不由一愣。

    杜妈妈已搀了她的胳膊。

    火石电光中,杨氏立刻明白过来。

    家里人曾对她说过,小罗氏还在孝期。

    想来是怕冲撞了喜事,所以另择室而坐。

    她顺势要站起来。耳边却传来一个男子醇厚温和却透着几份淡漠的声音:“就在这里敬茶吧!”

    杨氏感觉到扶自己的杜妈妈动作滞了滞。

    徐令宜就望了杜妈妈一眼:“夫人还在孝期。”

    似在解释,又似在吩咐。

    杜妈妈不禁抬头朝徐令宜望去。

    他神色端肃地坐在那里,眉宇间透着几份冷峻,杨氏敬的那杯茶被他很随意地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杜妈妈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直起身来,垂睑快步退到了一旁。

    宋妈妈听着有些意外。

    这和夫人先前说的有些不一样。到这里敬茶,怎么个敬法啊……

    可这个时候,哪有她质疑的份。

    宋妈妈压下心中的困惑,动作一如之前敏捷地从小丫鬟捧着的茶盘里端起早已准备好的茶盅递给了杨氏。

    杨氏心里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可宋妈**茶已经递了过来,她来不及多想,接过了茶盅,低头垂睑,将茶盅高举过了头顶。

    徐令宜就瞥了立在太师椅旁的文姨娘一眼。

    文姨娘的人顿时如在惊涛骇浪般翻滚,又如在烈火烹油上煎熬,呆滞在了那里。

    让她接茶!

    她是妾室!

    徐令宜就又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刀锋般的寒意。

    好似寒九天被淋了一瓢冷水,文姨娘一个颤悠回过神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强露出一个欢快地笑颜上前接了杨氏手中的茶盅。

    “杨姐姐,”文姨娘的声音恭敬中透着几份亲昵,“我们夫人还在孝期。”

    这屋里的人她一个也惹不得,所以用了敬语。

    徐令宜看着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笑意站起身来:“好了,顺王几个还在外面,你们好好照顾杨氏,我去去就来。”然后大步流星地出了厅堂。

    屋子里就陷入了一片沉寂。

    “快,快把新人扶进屋去。”文姨娘想到刚才徐令宜眼里的寒冷,忙露出个欢快的笑脸来,“不然侯爷回来了怪罪下来,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杜妈妈就笑着上前搀了杨氏。

    文姨娘顺手将茶盅递给了一旁的绿云,上前指了杜妈妈:“杨姐姐,这可是我们太夫人身边的杜妈妈,服侍我们太夫人四十几年了,就是我们侯爷见了,也要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妈妈’的。”

    杨氏忙乖巧地喊了一声“杜妈妈”。

    杜妈妈就笑着虚打了一下文姨娘:“你别听她胡说。我们做下人的,爷们遇见了喊一声,那是给太夫人体面,自己有什么功劳。”然后笑着指了一旁的宋妈妈,“这位是宋妈妈,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你以后打交道的多。”

    杨氏忙恭敬地喊了一声“宋妈妈”。

    宋妈妈笑吟吟地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好了好了,现在说这些做什么!”文姨娘见了就亲亲切切地挽了杨氏另一支胳膊,关切地道,“今天也忙了一天了吧!趁着侯爷去敬酒了,你也歇一歇。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来日方长嘛!”

    杨氏见她头戴碧玺石翠花,耳朵上坠着猫眼石耳坠,身上穿着遍地金妆花褙子,脚上金丝线绣鞋,娇娇小小,笑语殷殷,说是管事的妈妈,穿得又太过华丽;说是妾,刚才又接了自己敬的主母茶;说是客人,举止间又太过不拘。一时拿不定主意,望了一眼宋妈妈,犹豫道:“这位是……”

    “看我!只顾着自己说话了。”宋妈妈笑向她引见,“这是我们府里的姨娘,娘家姓文。”

    杨氏就喊着“姐姐”蹲下身去给文姨娘行礼。

    文姨娘挽着她的胳膊不放:“别,别,别,你是太后赐的,身体尊贵,怎么能让你给我行礼。”

    杜妈妈则趁机放了搀着杨氏的手。

    杨氏勉勉强强地行了个礼:“看姐姐说的。既然进了一个门,就是一家人。以前的事是以前的事,现在的事是现在的事。姐姐比我进门前,自然要敬着……”

    “哎呀,杨姐姐可真会说话!”一面和她寒暄,一面搀着她往外走。

    “您还是喊我妹妹吧……”杨氏和文姨娘说着话,渐行渐远。

    文姨娘身边的丫鬟、婆子立刻跟了上去,簇拥着文姨娘和杨氏往东小院去。

    杜妈妈和宋妈妈就交换了一个眼神。

    屋子里很快就安静下来。

    绿云就手足无措地端着那杯茶走了过来:“宋妈妈,你看这茶……”

    宋妈妈略一犹豫,杜妈妈已道:“既然冷了,就泼了吧!”

    绿云望着犹冒着热气的茶,满脸不解。

    宋妈妈已恍然而笑。

    杜妈妈看着微微点头,笑道:“新人进了门,时候也不早了,我辞了夫人,也该回去了。明天一早还要服侍太夫人起床呢!”

    “既是如此,我也不敢留您了。”宋妈妈说着,亲自去打了帘子,“等哪天您闲些了,再过来坐坐!”

    杜妈妈笑着应喏,低头进了内室。

    “夫人,”她曲膝给十一娘行了礼,“新人已经敬了茶,侯爷去外院招待客人了。不知您还有什么吩咐?”

    十一娘坐在室内,隐隐可以听见外面的动静,正满腹狐惑,没想到杜妈妈却来辞行。

    新人下轿总要有人搀扶,她原想请五夫人身边的石妈妈,正巧歆姐儿有些不好,这才改请了杜妈妈。

    不知道情况,有些话她也就不好多问,笑着向杜妈妈道了谢,让琥珀把先前准备好的谢礼拿出来。

    两匹妆花、两匹细葛、两匹潞绸,两匹白绫,都是上品。

    “妈妈不要推辞,沾沾我们侯爷的喜庆。”

    杜妈妈没有推辞,笑着收了,道谢告辞。

    十一娘的脸沉了下来:“到底怎么一回事?”

    宋妈妈脸上却有止不住的笑意溢出来:“侯爷没有让新人给您敬茶!”

    没有敬茶?

    什么意思?

    十一娘惊讶地望着宋妈妈。

    “妾室进门没有给主母敬茶,那就不算是礼成。”宋妈妈笑道,“没有成礼,又怎么能算是侯爷的妾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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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新人(下)

    第三百七十五章新人(下)

    没有给主母敬茶,就不算是成礼。没有成礼,就不能算是侯爷的妾室。

    对于一般人可以这样说。可杨氏不同,她是有懿旨的。

    宋妈妈将当时的情景原原本本地讲给十一娘听,十一娘却有些心不在焉。

    徐令宜是政客。时间长了,多多少少会沾上点职业病。他可能老谋深算,可能忍辱负重,却决不会因感而、率性而为。

    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可她实在是想不通有什么道理。

    不管事实如何,杨氏是太后所赐,又是依礼被抬进了徐家的大门,在世人的眼中,杨氏就已经是他的妾室了。难道别人会因为杨氏没有给自己敬茶就否认她是徐令宜的妾室吗?还是太后死后能以这个借口把杨氏赶出门去?他这样钻礼法上的空子,除了让杨家人知道他怠慢了杨氏而心生不快,除了让大家知道他对这件事的不满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处?

    就算他准备万一皇上不待见杨家的时候和杨家决裂,可现在,赐妾的事是皇上答应的,人是太后送的,他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宠幸杨氏一番,既可以讨好皇上,又可以安抚太后,甚至还可以在某个适当的时候以此为由到皇上面前去叫委屈。

    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才是一个合格政客的面目。

    徐令宜这是怎么了?

    想到这里,十一娘不由朝宋妈妈望过去。

    灯光下,正说着话的宋妈妈眼角眉梢都挂着喜悦。

    “宋妈妈,”十一娘忍不住打断了她,“杨姨娘进门,是奉了懿旨的。”

    宋妈妈兴高采烈的声音嘎然而止。

    “只要进了门,就是侯爷的妾室了。”十一娘轻声地提醒她。

    “可,可……”宋妈妈觉得十一娘说的有道理,但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她又觉得十一娘的话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只能凭着直觉道,“可侯爷不让她给夫人敬茶,就等于没有承认她啊!”

    是啊,这就是让人想不通的地方!

    实在不满意,把人晾在那里就行了,何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计较。

    十一娘百思不得其解,打了屋里服侍的,由琥珀服侍着歇下。

    相处的越久,她越觉得自己和徐令宜是很相似的两个人。

    他们都希望获得更大的权利从而来保证自己能生活的更好;他们也都愿意背负因此而需要承担的责任和义务。徐令宜做了永平侯,所以他要负责家族昌盛,子孙兴旺,照顾好家里的每一个。她做了永平侯的夫人,所以她要负责主持家里的中馈,孝敬太夫人,处理好妯娌关系,管理好小妾、照顾好孩子……但她到底受不同的教育。一旦站稳了脚跟,就开始结交朋友,开绣铺,经营陪嫁,想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圈子。徐令宜呢,好像没有看见他为自己打算,或者,他打算了,自己不知道而已。两个人,一个在外,他精彩她看不到,一个在内,略有风吹草动他就明了……

    朦朦胧胧间,有人在她耳边嘟呶着喊“默言”。

    十一娘惺惺忪忪地张开眼睛。

    半明半暗的纱帐里,有双闪闪亮的眸子就在她眼前,如躲在丛林中窥视人类的豹眼。

    十一娘吓了一跳,睡意全无,身子本能地朝后一缩:“侯爷,您要干什么?”

    徐令宜看着她紧绷着的小脸上警惕的神色,突然想起那些街头被恶少调戏的民女来。他笑得不行。却强忍着,寒着脸,一字一顿地道:“我要干什么……”脸缓缓地朝她逼近。

    他脸上有酒后的酡红,口齿间有浓浓的酒味,虽然板着脸,眼里却有笑意。

    十一娘忍不住笑起来。

    自己怎么会问出那样的话来!

    而徐令宜见她笑场,憋不住,也笑起来。一面笑,一面拉十一娘:“起来,帮我更衣!”

    十一娘这才现他还穿着那件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只不过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了。

    徐令宜见她打量自己,“哦”了一声,笑骂道:“范维纲那家伙,让人从宣同给我送了两车烧刀子来。”他说着,站起身来,目光更明亮了,“顺王想和我拼酒,反被我喝趴下了。现在在我们家客房躺着呢!”语气间颇有几份得意。又拉她,“起来给我更衣!”神色间带着几份蛮横。

    十一娘突然意识到——徐令宜喝多了。

    和一个醉酒的人讲道理,根本就是自讨苦吃。

    十一娘一句多的话都没有,温顺地站起来,一面叫了小丫鬟打水,一面跟着他往净房去。

    从背后看,徐令宜的步子很稳,可进了净房,他就坐在小杌子上起不来了。

    小丫鬟过去就被他瞪一眼,吓得在那里直哆嗦。

    十一娘只好服侍他梳洗。

    徐令宜一直很安静,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

    她见过酒醉的男人。

    通常都会借着酒胆说一些清醒时不敢说的话,做一些清醒时不敢做的事。

    像徐令宜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喝醉了酒,反而一句话都不说,一件事都不做。

    她明白这种感受。

    好像她自己,实际上是很能喝酒的。可她从来不敢放开量喝酒,偶尔需要,会沾一点,但是一定会在控制的范围。就怕自己喝醉了,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

    这样一想,十一娘突然觉得胸口闷闷的。

    她默默地帮他穿了衣裳,扶他上了床。

    琥珀过来:“侯爷是直接回了正屋。”她低声道,“没去杨姨娘那里。”

    十一娘望着安静地侧身而睡的徐令宜,犹豫了片刻,道:“就让他歇我这里吧!你去跟文姨娘说一声。杨氏那边也打个招呼。就说侯爷喝醉了!”

    琥珀应声而去。

    十一娘帮徐令宜掖了掖被角,又放了冷开水在床头小几上,吹灯歇下。

    半夜被人叫醒:“默言,默言,倒杯冷茶。”

    十一娘起身将冷开水递给他。

    徐令宜一饮而尽,翻身睡了。

    十一娘怕他等会还要喝水,起身去倒了开水凉上。

    那边嚷着:“默言,默言,你跑哪里去了?”

    十一娘应一声,上了床。

    徐令宜眼睛都没睁,迷迷糊糊地摸过来把她抱在怀里,又睡着了。

    十一娘被他半压着,挪来挪去好半天才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阖了眼。

    感觉刚有睡意,又被他吵醒:“默言,茶!”

    十一娘起身给他倒水。

    一个晚上就这样折腾过去了。

    十一娘神色疲惫,徐令宜也不好受。揉着太阳穴叫了小厮问顺王:“那家伙起来了没有?”

    “没有!”小厮小心翼翼地道,“临波去请太医了。”

    徐令宜重新躺下:“让太医进来给我也开两剂药。”

    小厮应声而去。

    十一娘让人熬了清粥:“侯爷喝一点。”

    徐令宜勉强喝了小半碗。

    姨娘们来问安。

    十一娘见徐令宜没有起床的意思,帮他在身后垫了个迎枕,起身去了厅堂。

    人影绰绰中,她一眼看到了杨氏。

    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中等个子,身材却玲珑有致。穿了件粉色的素面湖绸褙子,乌黑的头整整齐齐绾了个纂,插了支玉兰花头的银簪。白皮肤,鹅蛋脸,长眉入鬓,大大的杏眼,眼角向上微挑,波光流转间,就有妩媚的风情扑面而来,偏生她又神色端庄,举止优雅,一副大家闺秀的娴静模样,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想知道这女子到底是妩媚还是娴静。

    媚而不俗,十一娘惊艳。

    明白昨天厅堂片刻的沉寂是怎样来的了。

    旁边突然窜出一个人来。

    她曲膝给十一娘行礼,然后笑盈盈地上前虚扶了她:“夫人!您这边坐!”往正厅的太椅去。

    是乔莲房。

    十一娘笑着朝她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品红色素面杭绸小袄,乌黑的头梳了个坠马髻,戴了朵碗口大的白芍药,耳朵上坠了绿汪汪的翡翠耳坠,有种靡丽的明艳。

    十一娘不由暗暗叹气。

    同样是侍寝的小妾,杨氏端庄明媚,乔莲房本来胜在娇柔,现在却一副唯恐别人不知道的美艳绮丽……

    她坐下来,乔莲房立在了她身边,文姨娘、秦姨娘和杨氏上前给十一娘行了礼,然后文姨娘指着杨氏:“夫人,这是杨姨娘。”

    杨氏在十一娘面前跪下:“夫人,妾身杨氏,给夫人磕头。”然后恭恭敬敬地给十一娘磕了三个头,行了大礼。又转身喊了一声“杨妈妈”,进来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穿了靓蓝色比甲,捧了红漆描金的托盘,里面放着两双大红色的绣鞋。

    “夫人,”她拿了绣鞋,“这是妾身给夫人做的,也不知道合脚不合脚,夫人试试。”

    琥珀接过来递给十一娘。

    一双绣鹦鹉衔桃,一双绣寒梅凌放。针脚细致,用色讲究,如果是杨氏做的,那她的女红很出色。

    “辛苦杨姨娘了!”她让琥珀收了绣鞋,“这针线很不错。”然后指了文姨娘:“文姨娘想必你已经认识了,我就不多说了。”又指了秦姨娘,“这位是秦姨娘,我们府里二少爷的生母。”

    自从徐嗣谕走后她就病了,十一娘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但她还是每天按时来给十一娘问安。十一娘也就随她了。她脸颊上泛着潮红,显得怏怏的。见十一娘向杨氏引荐她,忙朝杨氏福了福,倒让杨氏一怔,忙不迭地跟着还了个礼。

    十一娘最后指了乔莲房,“这位是乔姨娘。”

    这样一来,就定了几位姨娘的大小。

    乔莲房就笑着朝着杨氏微微颌,神色间显得有些倨傲。

    杨氏不以为意,笑盈盈上前一一见礼。

    ※

    看了评论区,感慨万千。等我组织好语言再和大家好好说说吧。

    ⊙﹏⊙b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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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芳菲(上)

    第三百七十六章芳菲(上)

    十一娘让小丫鬟端了锦杌给几位姨娘坐。

    南永媳妇抱了徐嗣诫来问安。

    十一娘微微有些吃惊。

    这才卯正三刻,天还没亮,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她望着南永媳妇,南永媳妇却垂睑把徐嗣诫放在了地上。

    徐嗣诫给十一娘行了礼。没有像往常那样扑到她怀里,而是垂手立在了一旁。

    十一娘觉得有些奇怪,但想到这些日子赵先生一直在教他礼仪,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指了杨氏吩咐徐嗣诫:“这是杨姨娘。”又向杨氏引荐徐嗣诫,“这是五少爷!”

    杨氏听了忙笑着朝徐嗣诫喊了一声“五少爷”,曲膝给徐嗣诫行礼。

    徐嗣诫却看也没看他一眼,望着十一娘很敷衍地喊了一声“杨姨娘”,然后回头望了望南永媳妇,又望了望十一娘,很委屈地嘟了嘴。

    是南永媳妇嘱咐的吧!

    自己常把徐嗣诫抱在怀里,都说自己太宠徐嗣诫,少了母亲的威严。今天是杨氏第一天给自己问安,她怕杨氏看了因此而轻瞧自己吧!

    十一娘望着南永媳妇笑了笑,朝徐嗣诫招手:“来,到母亲这里来!”

    徐嗣诫灿然地笑,像出笼的小鸟一样扑到了十一娘的怀里。

    “母亲,母亲,我今天可以吹笛子您听吗?”

    昨天忙着杨氏进门的事,十一娘早早就让南永媳妇哄着徐嗣诫歇了。

    “可以啊!”十一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徐嗣诫听着喜笑颜开。

    有丫鬟进来:“夫人,四少爷来给您问安了!”

    “快请进来!”十一娘笑着吩咐。

    依偎在十一娘身边的徐嗣诫就踮着脚张望。

    穿着宝蓝色湖杭道袍的徐嗣谆走了进来。

    “母亲!”他恭敬地给十一娘行礼,抬头却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知道是父亲新纳的妾室,不由好奇地打量。

    十一娘就为他引见杨氏。

    杨氏知道眼前这个孩子就是永平侯府的世子爷了。

    她曲膝行礼,用眼角的余光睃了他一眼。

    看上去不过六、七岁的样子,皮肤雪白,身材瘦弱,颇有些若不胜衣的味道。

    他很随意地朝着自己揖了揖,就跑到了十一娘身边。

    “五弟!”他和徐嗣诫抱成了团,徐嗣诫也笑嘻嘻地回抱着徐嗣谆。然后两人低声说了几句悄悄然,徐嗣谆就拉着十一娘的衣袖撒着娇:“母亲,我好几天没到您这里来吃中午饭了。您今天中午让我到您这里来吃中饭吧!我要吃上次吃的猪肉豆苗玉米饺子。”

    “母亲,母亲,”一旁的徐嗣诫也去拉十一娘的衣袖,“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屋里的气氛立刻变得欢快起来。

    “好了,好了,别把我的衣服袖子给扯破了!”十一娘笑着打趣两兄弟,“我让竺香他们中午给你们包猪肉豆苗玉米饺子就是了!”

    两个小家伙欢呼起来。

    徐嗣谆就牵了徐嗣诫的手:“母亲,我们去上学了!”

    “你父亲昨天喝多了酒,正在内室歇着。”十一娘就笑着帮徐嗣谆整了整衣襟,“你们先去给你们父亲请个安再去上学。”

    徐嗣谆一听,就嘟着嘴在十一娘身边磨蹭起来。

    站在十一娘身后的乔莲房一听,目光就落在了内室的门帘子上。

    冷眼旁观的文姨娘不由暗骂乔莲房愚蠢。

    就算是要争宠献媚,也不应该在杨氏进门后第一次来给十一娘问安的时候。

    想到这里,她不由朝杨氏望过去。

    杨氏正端坐在锦杌上,眼观鼻,鼻观心,好像没有听见十一娘的话似的,不动如山。

    文姨娘不由暗暗苦笑。

    这位只怕又不是个省油的灯!

    思忖间,耳边却传来了秦姨娘含笑的声音:“四少爷,有夫人在这里,你只管去就是了。侯爷是不会喝斥你的。”

    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侯爷对徐嗣谆行事间一副胆小懦弱的样子很是不满,遇到徐嗣谆给他请安,十次到有七、八次是要说教一番的。

    秦姨娘当着杨氏说这话可大有深意。

    如若侯爷不训斥,不过是幅母慈子孝的场景;如果侯爷训斥了……

    文姨娘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秦姨娘是想告诉杨氏徐嗣谆虽然是世子,但并不得宠呢?还是想说十一娘不过是个小小的继室,侯爷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呢?

    她朝徐谆谕望去。

    徐嗣谆和徐嗣诫都依在十一娘的身边。一个眉目如画,和十一娘有几份相似;一个凤眼明亮,和徐令宜有几份相似。两人都有徐家男子悬胆般的鼻梁,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是同胞的两兄弟。

    这样的两兄弟站在侯爷面前……

    文姨娘微微笑了起来。

    秦姨娘这次,只怕打算了主意!

    念头闪过,她心促狭,笑着接了话茬:“是啊,四少爷,有夫人在这里,你只管去就是了!”

    十一娘有些奇怪地看了文姨娘一眼。

    秦姨娘话里有话是。别人不知道,以文姨娘的聪明,肯定听得出来。她一向是个不掺合的人,怎么这样却跟在秦姨娘身后推波助澜起来?

    文姨娘见了,就朝着十一娘眨了一下眼睛。

    十一娘不解其意,却能感觉到她没有恶意,心中狐疑更深。

    两个孩子哪里知道大人们的心思。徐嗣谆更是觉得秦姨娘和文姨娘的话有道理。十一娘一向护着自己,如果真的被训斥了,十一娘一定会为自己说话的,何况自己本应该去给父亲问安。

    他神色一振,拉着徐嗣诫的手去了内室。

    琥珀不动声色过去帮着打帘,然后跟着两兄弟进了内室。

    十一娘放下心来,端起茶盅来啜了几口茶,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杨氏。

    一时间,厅堂里静悄悄,闻针可落。

    内室传来徐令宜比平常更柔和的声音和徐嗣谆磕磕巴巴的回答,偶尔还会夹着徐嗣诫的嘻笑声。

    十一娘就看见杨氏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

    她微微一笑,朝文姨娘望去。

    只见文姨娘嘴角噙笑的望着秦姨娘,眼中满是揶揄。

    文姨娘怎么这么肯定徐公宜这次不会训斥徐嗣谆呢?

    十一娘很是不解,却知道这寂静的局面不适宜继续下去,她笑着对文姨娘道:“这是年前宫里赏的武夷茶,你喝着觉得怎样?”

    文姨娘是凑趣的高手,立刻笑道:“我是不懂茶的人,什么好茶到我嘴里都是牛嚼牡丹。乔姨娘,你最讲究,你觉得这茶怎样?”

    乔莲房心里此刻像是在油锅里煎一样。

    昨天晚上听说侯爷歇在了十一娘屋里,她当时还暗暗庆幸,要么是这杨氏女相貌丑陋,实在是入不了侯爷的眼;要么就是自己在十一娘面前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十一娘使手段把侯爷留在了屋里。可今天早上见到了杨氏,她的心不由凉了半截。

    没想到太后竟然赏了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给侯爷,更没有想到的是,就这样十一娘还把侯爷留在了她屋里,给了杨氏一个下马威。

    再想到自从自己坏了侯爷的子嗣后,侯爷对自己就像隔了层纱似的。如今又有美人进了门,自己要是再不努力一把,侯爷哪里还会想到自己。

    可想对付杨氏,却只能借助十一娘正室的位置。

    因为有些事,只前正室做出来才名正言顺。

    主意打定,她进门就亲亲热热地搀了十一娘,想和十一娘缓和一下关系,也顺便暗示杨氏,她和十一娘亲如姊妹,关切密切。

    不曾想,这杨氏却进门就献鞋袜,跪起十一娘毫不犹豫,比秦榴宝那个婢女出身的身姿还要低。

    她不由胆战心惊。

    这样下去,十一娘只怕会与这杨氏交好。

    她又想到她和十一娘之间的恩恩怨怨。

    要是十一娘用这杨氏来对待自己……那自己……哪里还有立足之地啊!

    心有余悸之余,突然听到文姨娘喊她。

    乔莲房身子一震,半晌才回过神来。见屋里的几个人都望着自己,她一面努力回忆着刚才文姨娘说了些什么,一面强露出欢笑来:“我,我……”

    “我”了好一会也没有下文。

    内室的门帘子突然被撩开,徐嗣谆和徐嗣诫兴高采烈地走了出来。

    大家的目光都投在了两兄弟的身上。

    乔莲房暗暗松了口气。

    “母亲,我和五弟去上学了!”徐嗣谆朝着十一娘大声地喊道,声音里有着不容错识的兴奋。

    十一娘起身要送他们:“你们路上小心点。”

    两兄弟齐齐点头,贞姐儿来了。

    “大姐你来迟了!”徐嗣谆显得比平常都要活泼,“我和五弟已经给母亲和父亲问过安了,就要去学堂了。”

    贞姐儿脸色微红,辩道:“我去给母亲摘花了。”

    徐嗣谆这才注意到跟着她身后的小鹂手里抱着个天青色的胆瓶,里面挺了四、五枝碗口大的山茶花。

    贞姐儿上前给十一娘行礼。

    “母亲,”她接过小鹂手中的胆瓶,“一品红,您看这个好不好看?是我特意吩咐季庭媳妇养的——用这个暂时代替木芙蓉,待过几天,又有玉兰花了。”

    十一娘爱在窗台插大朵的花,家里的人都知道。虽然有暖房,可受技术限制,并不能一年四季都能供应。这山茶花少了木芙蓉的恣意,却多了木芙蓉的庄重,何况是贞姐儿特意送来的。

    “好看!”十一娘笑着接过胆瓶,“很好看!”又道,“这个季节,要季庭媳妇帮你养茶花。季庭媳妇被你吵得头都痛了吧?”

    贞姐听着抿了嘴笑,并不回答。

    ※

    姊妹们,实在是不好意思,整风会,然后没敢开溜!

    大家先看早稿,我捉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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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芳菲(中)

    第三百七十七章芳菲(中)

    十一娘将胆瓶交给琥珀,为贞姐儿引见杨氏:“这是杨姨娘!”

    贞姐儿笑着和她见了礼,然后亲亲热热地挽了十一娘的胳膊。

    徐嗣谆就拉了徐嗣诫要走:“……赵先生让我们早点去,说今天要教我们做风筝!”

    “那你们快去!”十一娘将两人送到了门口,“到时候我们到后花园去放风筝。”

    徐嗣谆和徐嗣诫笑眯眯地点头,手牵着手走了。

    贞姐儿去了东次间,十一娘等人回厅堂坐了,问了杨氏几句“住得习惯不习惯”,“还缺不缺什么”之类的话。

    十一娘一开口说话,那杨氏就恭敬地站了起来,待十一娘问完,她忙道:“夫人给我安排的院子和我在家时住的十分相似,我看着就觉得亲切,像回到家里似的。东西却比家里置办的还齐备——仅衣架就有分大、中、小各备了一个。我在家里的只有一个。”然后特别提到文姨娘,“……待人热心爽快,像姐姐似的。我初来不懂事,多亏有她指点。”

    文姨娘听了打着哈哈:“不敢当,不敢当。指点说不上,只能说我进门的早,知道的事多,你问些什么我能答得上来罢了。”

    “文姐姐待人真是谦逊。”杨氏夸她,神情很是真诚。

    十一娘想到今天文姨娘的异样,笑道:“既然这样,你有什么事以后就直接跟文姨娘说吧!我在孝期,不常出来动走。你新进门,有个知根知底的人陪着,我也放心些。”然后朝着文姨娘微笑颌。

    文姨娘见她笑容温和,眸子却一闪一闪的,微带着几份狡黠,不由一愣。

    杨氏已恭声应喏。

    十一娘就端了茶。

    几位姨娘鱼贯着退了出去。

    杨氏立刻挽了文姨娘的手:“文姐姐,平常我们也不用服侍夫人梳洗、早膳吗?”

    文姨娘只觉被她挽着的胳臂铅一样的沉,勉强地笑道:“夫人待人十分宽和,并不要我们在跟前立规矩。”

    杨氏听着就长长地吁了口气,笑道:“来之前我还一直担心。不曾想遇到姐姐这样热心的,还遇到了夫人这样敦厚的。这可真是我的福气!”

    文姨娘讪讪然地笑了笑,拒绝杨氏提出来去她屋里坐坐的邀请回了自己屋。

    “秋红,”她鞋也没脱就倒在了临窗的大炕上,“得赶紧想想办法才行。照这样下去,我们迟迟早早要卷进去的!”

    秋红不以为然地笑道:“姨娘有什么好怕的?您不是说,侯爷如今和夫人一条心吗?从前您还担心奉承了先夫人得罪了侯爷,奉承了侯爷得罪了先夫人。现在只要一心一意跟着夫人走就行了,比从前可容易多了。”一面说,一面给文姨娘脱鞋,“难道还比从前更艰难不成?”

    “你不懂!”文姨娘上了炕,“我看那杨氏漂亮不说,还沉得住气,十分能忍,可不是个简单的。我就怕到时候……”说到这里,她缓缓地收了音。

    “怕到时候怎样?”秋红听着十分好奇,帮文姨娘搭了床夹被,忍不住道,“您是怕夫人斗不过杨氏吗?可就算是斗不过,夫人也是正室。侯爷多多少少要给几份体面。我看夫人待身边的人都挺好的。像冬青、滨菊,是从小服侍她的,她一直带在身边照顾着。我们要是帮了她,到时候夫人也不会丢下我们不管。大不了就像先夫人在世的时候一样,不受侯爷待见罢了。再说了,就算我们不帮着夫人……”她说着,语气顿了顿,把“侯爷还不是一样不待见我们”的话给咽了下去,然后脑袋一转,换成了“夫人要我们帮她,我们敢不帮她吗?”又想到文姨娘的心事,“何况大小姐以后要依仗夫人的地方多着呢!”

    文姨娘听着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你让我仔细想想……”

    秋红不敢打扰,轻走轻脚地出了门。

    送走了几位姨娘,十一娘先去看了看在东次间绣花的贞姐儿,然后去了内室。

    徐令宜歪在迎枕上睡着了。

    十一娘帮他抽了迎枕。

    徐令宜睡眼惺忪地望了她一眼,翻了个身又睡了。

    十一娘帮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吩咐竺香给徐嗣谆包饺子,在西次间吃了早饭。见徐令宜还没有醒,她先去了太夫人那里。

    知道徐令宜喝多了酒,太夫人嗔道:“你以后要多劝劝他,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不过是偶尔为之。”十一娘不由暗暗庆幸自己没有提到徐令宜要请太医来给他瞧瞧的事,“侯爷是个有主见的人。”

    媳妇不管,婆婆有些担心;可媳妇真把儿子管着了,更担心。

    太夫人不再言语。催她回去:“……老四身边也得有个照顾的人!”

    十一娘辞了太夫人回了屋。

    太医过来了。

    帮徐令宜把了脉,开了几剂药,建议道:“……最好做成药丸,酒后不舒服就服两粒。”

    徐令宜觉得这主意不错,让临波拿着药方去抓药做药丸。

    这下好了,有恃无恐了!

    十一娘从屏风后面出来,一面腹诽着,一面给歪在床上的徐令宜斟了杯茶。

    有小厮跑进来:“顺王来了!”

    十一娘起身回避。

    徐令宜却道:“也不是什么外人,你也见见吧!”开始语气还有些迟疑,越说越坚定,“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见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在她的认知里,这表示认同。在他的认知里,又是什么呢?

    十一娘凝望着徐令宜,目光有些晦涩。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可以清楚地看见枝头嫩黄的叶芽。

    杨氏微微地笑了起来,刚才端秀的脸庞立刻明媚起来。

    “小姐!”杨妈妈托着黑漆百合忍冬花镙钿茶盘走了进来,“是上好的碧螺春。”眼底忍不住露出几份欢欣。

    “改口叫姨娘吧!”杨氏望着自己的乳娘,神色一敛,“以后都要叫姨娘,再也没有‘小姐’这个称谓。”

    “是!”杨妈妈恭敬地应喏,垂睑将茶盅放在了炕几上,脸上流露出许些的悲怆。

    “有什么好伤心的。”杨氏笑着端了茶,“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纵是刀山火海,粉身碎骨,也怨不得别人。何况你看我现在,住的是高屋广厦,穿的是绫罗绸缎,家里也有人照顾,还有什么可抱怨的!”语里不禁带了几份嘲讽。

    “小姐!”杨妈妈想到徐家的轻怠,不由眼眶一湿,“都怨太太……”

    “这样的话再也不要说了。”杨氏掏出帕子递给杨妈妈,低声说着心里话,“她只是更心疼儿子罢了。我也知道,小罗氏一个庶女出身的继室,却能得到几位少爷小姐的敬重,决不可能是个温柔宽和之人。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难道还比进宫更凶险不成……”

    顺王是个白白净净的大胖子,走进来的时候先看见他被紫红色湖绸裹得紧紧的将军肚,然后才看到他如满月般的脸。

    十一娘微讶,忍俊不住微微一笑。

    她曾在宫里的典礼上远远地见过顺王妃几次。如果说顺王是肉包子,那顺王妃就是芦柴棒……

    而顺王见屋里有个美娇娘,颇为吃惊。

    “是拙荆罗氏。”徐令宜简单地说了一句。

    “哦!”顺王恍然,“原来是夫人啊!”

    十一娘笑着曲膝行礼,吩咐小丫鬟搬了太师椅放在床边,奉茶上点心。

    顺王转动着他肥胖的身材,有些笨拙地坐在了太师椅上,眯着小眼睛和十一娘寒暄:“……上次你要我做的那个百宝箱,用着还适合吧?”

    十一娘大窘。

    自从那个变异的魔方从内务府拖回来以后,她就把它放置在了库房的最深处,想一想都汗颜。

    徐令宜看到她有些不自在,想到她从来没把那东西拿出来用,又是他没有见过的稀奇东西,多半是从什么古藉看到,然后想当然让人做的,结果根本不能用。

    “不过是让你帮着做了件百宝箱而已。”他笑着调侃顺王,“你倒邀起功来!”

    “没有,没有!”顺王嘿嘿笑道,“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然后又笑吟吟地望着十一娘,“夫人,我听说你开了个绣楼。过两个月就是端午节了,宫里要添些五毒补子。因数量不多,内务府出的价钱又不高,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绣楼。我正寻思着要不要把这价钱涨一涨,再找一家楼绣。要是夫人感兴趣,可以差了掌柜的到内务府找我。”

    十一娘有些意外。

    她想了想,道:“多谢王爷。只是我那喜铺只有四、五个绣娘。这补子又是十分讲究的物件。我这时冒冒然答应了,要是绣娘绣不好,到时候交不了差误了大事不说,还连累着您脸上无光。不如让我明天和绣铺的师傅商量一下,再差了掌柜去找您。您看如何?”语气很真诚。

    顺王微微一怔,然后哈哈大笑着瞥了徐令宜一眼。

    徐令宜早已垂了眼帘低头啜着茶。

    “夫人说的有道理,”顺王神情极其愉悦,笑得如弥勒佛,“那我就等你的信好了。”说着,他又瞥了徐令宜一眼。

    ※

    昨天开会,今天开会,明天还开会……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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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芳菲(下)

    第三百七十八章芳菲(下)

    晚上送走了顺王,徐令宜道:“顺王这个人看上去嘻嘻哈哈,行事却很稳当。要不然,皇上也不可能让他掌管内务府了。他与我私交甚密,素知我的脾气。既然觉得这生意能做,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你的喜铺刚起步,能时不时地接接这样的小生意,多多少少能有些进帐。”

    言下之意如果是顺王关照的生意,还是可以考虑考虑的。

    十一娘并没有惊讶。

    既然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彼此之间应该知之甚详才是。顺王明知道徐令宜不喜欢身边的人和内务府扯上关系,他还当着徐令宜的面给自己介绍生意,肯定是觉得徐令宜不会反对。再想想当时徐令宜虽然一副置身世外、顺王却透着几份戏谑的举动,此刻的看似轻描淡写实则语重心长的关心,她不由猜测徐令宜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甚至怀疑起这桩生意原来就是徐令宜去打的招呼……

    念头一闪而过,十一娘吓了一跳。

    做内务府的生意,凭的是关系,只要关系到了,那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不知道有多少人宁愿贴钱进去接些像添制补子这样的小生意先把关节打通,然后再跬步千里,慢慢蚕食,成了富甲天下的大贾。元娘、文姨娘的例子就在眼前。徐令宜又怎么会犯同样的错误?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无论真相是如何,顺王、徐令宜都是好意,她笑着解释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与其到时候辜负了顺王的一番美意,还不如事先仔细思量,谨慎些行事的好。”

    她是说做事要“以诚相待、言而有信”吧?

    徐令宜一边听,一面笑望着十一娘。

    他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十一娘时的情景。

    也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的,要不是当时他怕别人闯进来仔细地打量了房子一眼,只怕不会注意到她。

    认真一想,不管是面对大太太的不公还是三嫂的自私,不管是面对丫鬟失德还是妾室的纷争,不管是面对自己的冷峻还是李夫人的奉承,甚至是元娘留下来的陪嫁,顺王带来的商机,她始终谧如静水,保持着宽和、淡泊心态。

    为人诚信,不浮夸。

    她从来都有自己的主张。既不随波逐流,也不孤傲狷介,既不阿世媚俗,也不曲高和寡。如湍中磐石,任你风吹雨打、湍流缓急,我自有胸壑。

    念头一闪而过,他不由仔细地打量十一娘。

    乌黑的头很随意地绾了个纂,耳朵上垂了赤金海棠花耳坠,穿了那件常穿的缥色小袄,紧紧俏俏贴在身上,显得胸脯鼓鼓,腰肢细细的,勾勒出一副玲珑的曲线来。

    徐令宜心中微动。

    十一娘好像又长大了些。这件衣裳都有些小了……

    思忖间,有更鼓声隐隐传过来。

    倾耳细听,已是亥初。

    十一娘听着就笑着站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了吧!”却并不叫小丫鬟进来服侍徐令宜更衣。

    接道理,妾室进门有三天的吉日。昨天他醉酒歇在了这里。今天是第二天……

    徐令宜点了点头,叫了春末进来给帮他更衣。

    十一娘半晌才回过神来。

    心不在焉地盥洗出来,徐令宜正歪在外侧床头看书。见她过去,也没有让的意思。

    十一娘有些郁闷地从床脚爬到了内侧。

    “你先睡吧!”不知道是本什么书,徐令宜看得津津有味,跟她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十一娘“哦”了一声,倒头睡下。

    徐令宜的身材高大,她睡在他的阴影里,倒也不觉得刺目。就是想起杨姨娘的事,觉得有些棘手。

    他这样模棱两可的,她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安置杨氏好——杨氏毕竟不同于一般的妾室,徐家之前也没有先例,她的生活起居、日常嚼用总得定个规格出来吧!

    她几揪了头看,徐令宜的眼睛都盯在书上,有一次还现他在笑。

    十一娘只好主动问他:“侯爷,杨姨娘那边,您有什么打算?”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徐令宜“扑哧”一声轻笑。

    十一娘愕然,支身望去,就看见徐令宜急急地翻了一页书,然后又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根本就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十一娘颓然地躺下,决定不再理他,数着小绵羊睡着了。

    身后有轻盈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徐令宜知道她睡着了。

    像个孩子似的,天大的事,落枕就睡了。

    念头一起,他心里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化成了水,轻轻地荡漾了一下。

    徐令宜轻轻地翻了个身。

    十一娘偎依在他身边,侧身而眠。乌黑的头云一样堆在大红满池娇的枕头上,朦朦胧胧的昏黄灯光中,她的皮肤细腻白皙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像羊脂玉,又像细瓷。

    他笑着帮她把落在腮边的青丝拂在耳后,笑着坐起身来准备吹灯歇息,眼角的余过却扫过十一娘修长的脖子,自有主张地落在了她的胸口。

    雪光一般肌肤,让那白色的淞江三棱布做的中衣都变得颜色黯然起来。

    他想起她穿着那件缥色小袄时的婀娜多姿来。

    伸手想进去捉住她胸前那还稚嫩的玉兔,指尖却碰到了她挂在胸口玉牌。

    那玉牌是他送的及笄礼物,雕了三阳开泰的吉祥图案。好像很喜欢。还编了个梅花攒心的大红络子贴身挂在了胸前。

    鲜艳夺目的大红色络子,洁白无暇柔软身材,还有那随着那玉兔跳跃的玉牌……幻化成了动人心魂的眩目*光,让他的**如决堤的海,汹涌而至。

    “默言……”他半覆在她的身上,一面贴着她的耳朵喊着她的小字,一面解了她的衣带。

    或者是感觉到来自身体的压力,十一娘小小挣扎了一下,雪白圆润的肩头就从被徐令宜压着的中衣里解出来,裸露在了空气中,散着甜甜的香味。

    徐令宜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宫里赏的那甜美多汁的大白桃来。

    他毫不犹豫地就轻轻咬了一口。

    十一娘一声惊呼醒过来。

    哪里还不明白生了什么事。

    自从大太太去世后,他虽然歇在自己屋里,却一直……怎么今天突然……

    “侯爷!”她一边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娇纵口吻喊着徐令宜,一边推搡着他,“妾身还在孝期呢!”

    出了嫁,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所以父母死后,在室女要守三年,出嫁女只要守一年。因在夫家生活,过了七七,有些事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可如果闹出个什么意外被人捉了把炳,也是件让人抬不起头来的事。

    可她那力道对徐令宜来说如蚂蚁撼树,哪里能动他半分。

    “我知道。”徐令宜眉眼含笑地望着她,“给我看看!”然后握了她的手朝他身下探去。

    十一娘像被烫着了似的缩手。

    徐令宜知道她不喜欢,也不勉强,只凑在她耳边低语:“给我看看!”

    十一娘还没从刚才的慌乱中回过神来,上衣却被徐令宜褪了个干净。

    她这才明白徐令宜说的看看是什么意思。

    “不要!”十一娘伸手去够被他丢在床旁的中衣,却被徐令宜乘机褪了亵裤。

    十一娘跌在床上,又惊又羞,胡乱扯了东西就往身上裹。

    徐令宜见她脸色通红,不敢太过份,忙把她抱在怀里,用被子裹了,又是亲,又是哄:“……给我看看!”还握了她的手探到他下身去,却不像上次一样让她轻易地挣脱。

    十一娘只觉得脸像火烧。

    徐令宜放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

    他坚挺的**就戳着她的俏臀,十一娘想着他这些日子一直在自己屋里,别过脸去,抿了嘴不做声。

    徐令宜就掀了小小的被褥缝朝里看,在她耳边喃呐:“……腰还和以前一样细……别人说肤若凝脂,多半就是你这样的了……”

    十一娘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先是拽了被子左支右绌挡,后来见越说越没谱,瞅着机会推了他就跑。结果被徐令宜伸手就捉了回来,还顺势被压在了身下,兵临城下。

    “徐令宜!”十一娘真的怕了,脸色微微有些白。

    “别怕!”他温柔地抱着她跨坐在了自己身上,“有我呢!”然后亲吻着她的面颊,一点一点地进入了她的身体。

    “不行!”十一娘挣扎着,腰肢却被他禁锢,只能清晰地感受自己被攻陷。

    “徐令宜!”十一娘身子僵了起来。

    “默言,”他用被子裹了十一娘,“别怕,有我呢!”

    有他?

    十一娘望着徐令宜。

    他的目光火辣,却也真诚,迸射出耀眼的光芒来。

    她想到那场半途而废的欢愉,想到半夜的那杯温水,想到他酒醉时紧闭的唇……

    十一娘闭上了眼睛,紧紧地揽了徐令宜的脖子,把主动权交给了他。

    身体如在惊涛骇浪里颠簸,而徐令宜抱着那软苦无骨地依在自己怀里的人儿,狠不得把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才好,温柔时想着肆意,肆意时又想着温柔,只苦了十一娘,一会是火,一会是水,不知道如何是好,抱着徐令宜细细地抽泣起来。

    昏昏沉沉时,有人在她耳边道:“默言,这里是永平侯府,你是我徐令宜的妻子。”

    十一娘睁大了眼睛,看见徐令宜在紧急头退出了自己的身体。

    被子里充满了栗子花的味道。

    ※

    咳,咳,咳,今天做了肉汤,主要是想贿赂一下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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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会陪女儿去西安考试,要到3月1号能才回来。所以这几天的更新时间有些不稳定,然后周末的双更没办法更新了。不过,我一回来就会补上的,不便之处还请大家多多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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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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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晚春(上)

    第三百七十九章晚春(上)

    十一娘伏在徐令宜怀里,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里是永平侯府,你是我徐令宜的妻子。”

    她耳朵嗡嗡作响。

    很多以前被忽视,或选择遗忘的人和事都一一从脑海深处跳了出来。

    心里就像开了水一样,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热气腾腾地翻滚着。一会儿感觉有些酸,一会儿感有点涩,一会儿感有苦……纠缠在一起,让她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有些事,她从来没想过会得到;有些事,她从来没想过会生。

    可一切的一切,都印证着某种迹象。

    怎么会这样?

    她把头埋在徐令宜的肩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好!

    徐令宜随手摸了件中衣帮她拭着背上的薄汗。

    “怎么了?”见她身子有些僵,他低声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从前他没敢像今天这样随性恣意。

    “没,没事!”十一娘不知道该怎样回应徐令宜,她脑子还有些糊。

    徐令宜不相信。

    十一娘是个很能柔顺的人,有时候受了伤也不做声。

    他仔细打量她,如往常一样被她推开:“就是有点累!”

    徐令宜望着她眉宇间闪过的一丝慌乱,哪里还不明白。

    十一娘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他何尝又不知道她的心思。从颁懿旨到杨氏进门,她看似镇定自若之下的患得患失,犹豫不安,迟疑彷徨,他都看在眼里。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懿旨已经接了,日子也定了,这时候说什么已经太迟了。只有用这种方式告诉她自己的想法。

    还好十一娘从来都不是那种自怜自爱地躲着钻牛角尖的女子,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徐令宜欣慰地笑了笑,用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轻柔动作吻了吻十一娘的鬓角:“要不要喝水!”

    十一娘像株水仙花似的,看上去用个陶罐就能养,实际上又要沙好,又要水好,还喜阳光温暖爱干净,娇滴滴的,要养好不容易。

    事后她喜欢喝杯温水。

    十一娘胡乱地点头,就着徐令宜端着的茶盅喝了几口水,心情微定。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有些事只要不挑明,就可以装糊涂。

    但到底如同窥视到了自己不该看的东西般,十一娘心里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坦然,这样跪坐在徐令宜的膝上就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她脸色微红:“明天我还要和简师傅商量绣补子的事,我先睡了!”

    却被徐令宜胳膊紧紧地箍着:“我们说说话!”

    这个姿势……

    十一娘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

    却让徐令宜本已退却的**又开始复苏。

    十一娘大为窘迫,徐令宜却有些惊讶。

    他一向能控制自己。

    不免有片刻的犹豫。

    十一娘年纪还小……也不算小了……去年已经及笄了……像她这么大的,很多都已经做了母亲……

    又想到十一娘在自己身下如花般绽放的美妙滋味时,徐令宜顺应了自己的本能,在她耳边低低地喊了一声“默言”……

    宋妈妈和往常一样,脸上挂着亲切又不失庄严的微笑指使小丫鬟们重新铺上干净的被子、被褥。十一娘则和服侍自己梳洗的琥珀说着话,尽量不去注意罗帐内的动静:“……这样说来,已经开始大吃大喝了?”

    年前滨菊诊出喜脉,万家高兴得不得了,把滨菊接回了庄子照顾。因为头三个月里,不好见外客,十一娘这几天才派了个小厮去给滨菊送了些吃食。

    “何止。”琥珀帮十一娘插了赤金镶和田玉葫芦的簪子,“说一天能吃四顿,害得她婆婆一天要生四次灶。万姐夫也有空就往家里跑。”她说着,不免有些担心起来,“要是生的是个女儿……”

    “你看‘好’字是怎么写的?先有女,后有子。”十一娘和她闲扯,“先生女儿是个好事……”

    十一娘轻松的絮叨、琥珀凑趣的口吻,窗台上大红的山茶花,忙着收拾床铺的丫鬟、婆子,形成了一副温馨却又生气盎然的场景。让在院子里练完拳进门的徐令宜静静地在门口站了片刻。

    十一娘心情好起来,家里的气氛也跟着好起来……

    他眼底深入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意,然后大步进了内室。

    “又歇在了正房?”

    刚起床拥被而坐的文姨娘有些惊愕地望着秋红。

    秋红点头,低声道:“我还看见宋妈妈亲自带着抱了换洗被褥的小丫鬟去了浆洗房。”

    文姨娘听着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秋红想到十一娘把杨姨娘交给了文姨娘,忧心忡忡地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文姨娘听着就瞪了秋红一眼:“我要是知道,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觉都睡不安生吗?”

    她话音刚落,玉儿跑了进来:“姨娘,姨娘,不好了,杨姨娘过来给您问安了!”

    文姨娘和秋红不由面面相觑,然后忙起身更衣,吩咐玉儿:“请杨姨娘先到厅堂里坐坐,说我这就来!”

    玉儿应声而去,文姨娘催着秋红:“快,快帮我梳头。”又喃喃自语,“怎么这么不省心啊!你盯着我一个失宠的姨娘干什么啊?”

    相比文姨娘此刻的懒散,秦姨娘却早早就起来了,这是她做丫鬟时养成的习惯。

    梳洗一番后,她先去菩萨面前上了柱香,这才回内室坐下,由翠儿服侍着吃了几块点心。

    这也是做丫鬟时养成的习惯——一早去服侍人,谁知道会被派些什么差事,先吃点小食糕点垫垫肚子,就是赶不上早膳的时候也不至于饿得慌。

    说起来,这还是碧玉告诉她的。

    秦姨娘原本笑盈盈的表情滞了滞。

    然后起身净手到安置神龛的暖房又敬了三炷香。

    出来时翠儿正拿了几个铜子打赏来报信的小丫鬟。待那丫鬟高高兴兴地谢了赏,秦姨娘道:“怎么说?”

    “歇在正房了!”翠儿一面打量着秦姨娘的神色,一面低声地道。

    秦姨娘的脸果然就变了颜色。

    她踌躇片刻,转身又去了暖房。

    上了三炷香后出来吩咐翠儿:“你去让人给济宁师太带个信,说我要给二少爷做做法事。”

    翠儿听了有些意外,提醒她:“姨娘,马上就要到四月初八了……”

    “让你去,你就去好了!”秦姨娘有些不耐烦地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嘴了!”

    她前面院子里就有砸东西的“哐当”声传过来。只是隔得太远,不管是秦姨娘还是翠儿,都没有听见罢了。

    等早膳的时候,几位姨娘鱼贯着来问安。

    第一个进来的是乔莲房,然后是文姨娘、秦姨娘和杨姨娘。

    乔莲房穿了件天蓝色宝瓶纹夹袄,梳了坠马髻,簪了朵酒碗口大的黄色芍药,手里捧着的水晶盘里还湃了三株红色的,一株粉色的,一株紫色的。

    “姐姐,”她笑盈盈上前曲膝给十一娘行了礼,“今早才开的,我选了几朵开得好的拿过来给姐姐戴。”说完,笑着将水晶盘子放到了炕桌上。

    现在还不是芍药开花的季节,但徐家有暖房,常有提前一、两个月的时节花卉。

    文姨娘、秦姨娘和杨姨娘行礼后则恭恭敬敬地垂手立在了一旁。特别是杨氏,站在最后面,眼角都没有瞟一下坐在十一娘对面炕上的徐令宜。

    十一娘笑着拿了一朵大红色的。

    花瓣繁复,花色娇艳:“很漂亮。”

    乔莲房笑道:“我替姐姐簪上吧!”

    十一娘没有戴花的习惯,敷衍道:“等我梳坠马髻的时候再簪也不迟。”然后指了琥珀:“让几位姨娘也挑了各自喜欢的吧!”

    文姨娘听了忙道:“难得夫人一番好意,我也跟着沾沾光——寻常人家这时候别说簪芍药花了,只怕芍药花的花骨朵都还没看见!”说完,挑了朵粉色的簪在了鬓角。

    秦姨娘看了就挑了那朵紫色的。

    还剩下一朵大红色的。

    杨姨娘笑着拿了:“不听夫人的一席话,我还不知道这簪花也有讲究。还好没有冒冒然地簪了,要不然,恐怕要贻笑大方。”她今天绾着纂儿。又道,“我听人说牡丹是花中之王,这芍药是花中君子。又是在桃李花开的季节绽放的,不簪实在是可惜了,簪了不免不合夫人之话。”说完,她曲膝给十一娘行了个礼,“夫人,要是您同意,我想把这朵花送给我们大小姐。”

    文姨娘、秦姨娘和乔莲房听了都微微一怔,徐令宜更抬头打量了她一眼。

    十一娘就端起茶盅来慢悠悠地啜了一口,笑道:“难得你有这个心。那就送给大小姐吧!”

    杨姨娘就笑着将花重新湃在了水晶盘子里。

    徐令诫和徐令谆来问安,屋子里热闹起来,也就把这件事给打断了。

    待贞姐儿来后,十一娘遣了几位姨娘,吩咐绿云去请简师傅,和徐令宜、孩子们一起吃了早膳,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正坐在临窗的大炕前写字,见他们进来搁了笔。

    请过安,徐嗣谆和徐嗣诫好奇地踮了脚看。一个念“葛巾、玉板”,一个张大了眼睛问:“祖母,您也会写字吗?”惹得太夫人呵呵直笑,让杜妈妈赏了他一匣子虾须酥。

    ※

    到了西安,刚刚安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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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西安的店名起得都好大气啊,不亏是六朝古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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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晚春(中)

    第三百八十章晚春(中)

    徐令宜却有些明白,笑道:“您身边又有丫鬟要放出去了吗?”

    “魏紫和姚黄年纪都不小了。”太夫人点头,笑着把写了字的笺纸推给十一娘看:“我正琢磨着,要是再进两个小丫鬟,就叫葛巾和玉板好了。你觉得怎样?”

    “好啊!”十一娘笑道,“家里花团锦簇的才热闹!”

    太夫人身边的丫鬟多用花的名字。

    徐嗣谆就牵了徐嗣诫告辞——时候不早,他们要去上学了。

    太夫人亲自送到了院子门口,有小厮过来说马左文马大人来访,徐令宜去了外院,太夫人就遣了屋里服侍的,留十一娘和贞姐儿说话。

    “魏紫和姚黄的事,我让白总管给我留了下心。有几个我看着不错,我们合计合计。”太夫人把大致的情况说给十一娘听,“一个的父亲是库房里的管事,为人谨慎,行事勤勉。一个的祖父曾做过我们府里司房管事,去年春天时回家养老了。前些日子府里正好有个值夜的差事,他求到我面前,老四就把他孙子安置了,如今在府上当差;一个祖辈上曾做过我们府里的管事,现如今在外面开了个不大不小的铺子,想从我府里娶个大丫鬟回去做儿媳……”然后又说了几个,最后问十一娘:“你看,哪个配哪个好一些?”目光却落在了立在一旁的贞姐儿身上。

    贞姐儿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姐,太夫人当着贞姐儿说这件事的时候十一娘就有点奇怪,此刻哪还不明白,太夫人分明是在指点贞姐儿管家。她配合太夫人的意图,笑道:“魏紫和姚黄是您身边贴身服侍的,性子怎样,您最清楚不过了,这媒人也只有您最合适了!”

    太夫人听着笑了几声。

    “魏紫和姚黄都只有十来岁就在我屋里,在外面开铺的家道虽好,我却舍不得她们嫁到外面去吃苦。我看,魏紫就是配了祖父曾在我们府上司房里当了管事的那家,姚黄就配了在库房里当管事的那家。”

    十一娘心里一听就知道缘由。

    太夫人却细细地跟她分析:“去年府里辞了一批老管事,虽然给的荣养金都不低,可到底不比在府里,月例之外还有暗帐。有些人日子就过不下去了,想着法子把孩子送到府里来当差。因对外说是出府荣养,有些资质好的也就收了下来。只是这样一来,有些人看了不免眼红。魏紫是跟着姨母进的府,正好和这家结亲。一来可平息那些谣言,二来如果那孩子哪天不想在府里当差了,她跟着回老家也走得脱身。姚黄不同,她是家生子,我把她嫁给库房管事的儿子,她也就不用离家了。而且那些后来提携起来的管事见我们徐家的人给他们掌脸,做起事来也就会尽心了。”

    服侍过太夫人的,可不比寻常的丫鬟。这样一来,不仅安抚了出府荣养管事们的不满,还抬举了现任的事管们。

    贞姐儿听着若有所思。

    太夫人微微颌,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然后和十一娘说起元娘的祭拜来:“……供了三牲祭品,到时候大家去上柱香吧!”

    十一娘这次来,也是想和太夫人商量这件事,既然太夫人心里已有了主张,她应喏,然后差了绿云去跟外院的管事说一声,让他们准备好元娘祭拜需要的祭品,陪着来给太夫人问安的五夫人说了会话,正要告辞,绿云来回:“……威远侯家的五小姐定了四月初六出阁。赵管事让我把给太夫人、四夫人、五夫人的请柬带了进来。”

    “哎呀!”五夫人听了笑道,“明远出嫁的日子终于定了!”

    “她要再不定日子,慧姐儿怎么办?”太夫人笑着,说了说燕京近些日子嫁女娶媳的事,又议着哪家送多少随礼之类的话,特别问起五娘的儿子鑫哥的周岁礼:“……我要是没记错,应该就在这几日?”

    “您记性真好!”十一娘笑道,“是四月初二。”

    “到时候记得提醒我一声。”

    十一娘笑着应了,送太夫人去了佛堂礼佛,大家这才各自散了。

    她回到正厅处理了几件家务事,简师傅来了。

    自从喜铺开业,简师傅和秋菊都搬到喜铺去住了,刘元瑞两口也都去了喜铺帮忙。一个帮着赶车,一个帮着做饭、在十一娘、甘太夫人和简师傅之间传话。

    听说顺王帮着介绍了一桩买卖,简师傅忙道:“这件事侯爷可知道?会不会让你为难?”

    “不会。”十一娘把事情的经历大致说了说,“……顺王给了我们机会,我们也要能把握才行。”

    简师傅这才露出几份欢喜的笑容:“你放心。江南不知道出了多少封疆大吏,只怕燕京的绣娘还没有我们江南的绣娘绣得补子多。”

    十一娘放下心来,和简师傅又商量了几个细节,简师傅起身告辞,差了大掌柜去内务府见顺王。

    第二天来回她:“东西不多,出的价钱也合适,掌柜的当场就应了下来。”

    十一娘听了不免有些高兴,拿出闲暇时间画的几副花样子给简师傅。简师傅见用笔不多却栩栩如生,大感兴趣,两人为用色用线讨论了大半天。

    文姨娘却望着炕桌上的一对白色宝相花的袜子忐忑不安地在家里踱着步子。

    秋红看着忍不住劝道:“姨娘,您就别担心了。照顾杨姨娘是夫人交待的差事,杨姨娘因此帮您做了双袜子,那也是人之常情。我们夫人是个通情达理之人,难道还会因此而责怪您不成?您要是实在担心夫人误会,”她说着,语气微顿,“您帮大小姐在乌镇订的一批大环绵不是送到了吗?要不,您拿这个当借口去见夫人,随口提提杨姨娘给您做了双袜子的事?”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文姨娘听着停下了脚步,“侯爷没让杨姨娘给夫人敬茶,又一连三天歇在了夫人的屋里。我要是还看不出侯爷是什么意思,那我就是个榆木疙瘩了。夫人如此正是‘春风得意马蹄急’的时候,别说杨姨娘不过是送了双袜子给我,就是送银钗金簪给我只怕也不会放在心上。”她说着,露出犹豫的表情,半晌才低声道,“我是在担心秦姨娘?”

    “秦姨娘!”秋红有些意外,随后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你是说秦姨娘请了济宁师太来府的事吗?”她说着,笑了起来,“济宁师太可不是个糊涂人。虽然是秦姨娘请的她,可她却是先去见的夫人,还送了夫人一尊开过光的青花瓷的花觚,过了明路的。就算侯爷不喜欢,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只怕也不会说什么。”然后又奇道,“夫人,您怎么突然担心起秦姨娘来?这么多年了,您对她一直尊敬有加,可她对您看着热呼,关键时候却一声不吭了。您现在好不容易和夫人走到了一起,我们虽然不至于害她,但也用不着因为这个惹得夫人不高兴啊?我看,您还是少管秦姨娘的事了,她有二少爷,厚实着呢!”

    文姨娘听着坐在了炕上:“就是因为她有二少爷,所以我才担心啊!”

    秋红听了不解道:“我们又不会跟她争什么,她有什么和我们过不去的?”

    文姨娘嘴角微翕,正犹豫着,有小丫鬟进来:“姨娘,乔姨娘来了!”

    “她来干什么?”文姨娘很是诧异,小声嘀咕一声,“平时不登门,临时抱佛脚,只怕没什么好事。”但还是吩咐小丫鬟:“请她进来吧!”一面说,一面下炕去了厅堂迎她。

    秦姨娘眉头紧锁,眼角的细纹更明显了,让她看上去有些憔悴。

    “……我总觉得,自从前年过年,我就有些不顺当,师傅,您看,能不能帮我问问菩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秦姨娘身子微倾,小声地和坐在她对面的济宁师太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解解我的运?”

    济宁在心里算了一下。

    前年过年,也就是十一娘进门以后,再联想到去年夏天徐府的二少爷去了乐安读书,她立刻明白过来。

    妻妾之争,向来血腥。一个不慎,背黑祸的就是她们这些人。况且慈源寺之所以有今天,可不是靠哪个小妾捐的香油钱。所以她一向有所为,有所不为。要不然,她也不可能在燕京立足了。

    “那我给你做道表吧?”济宁笑道,“帮您看看你这几年到底走什么运!要真是运道不太旺,我帮你做几场法事!”

    秦姨娘听了忙道:“不知道要多少银两?”又笑道,“我虽然只是个姨娘,可侯爷素来喜欢我们家二少爷。衣料布匹、字画器皿赏了不少,”说着,扯了扯身上柳绿色云纹团花褙子,“要不然,我哪能穿江南造册的贡品啊!”

    济宁笑道:“姨娘和我不是别的什么人,姨娘又每年都孝敬菩萨。谈钱就不亲热了。我看,这次我就收些香纸钱好了。”

    秦姨娘想到她上次也说不谈钱,却收了自己三十两银子。笑道:“那我给多少香线纸好?”声音比平时说话显得紧绷。

    济宁听着在心里哂笑,脸上却露出一副爽快的表情:“五两银子就够了!”

    秦姨娘的脸一下子铁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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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晚春(下)

    第三百八十一章晚春(下)

    收多少钱,就办多少事。上次不过是给二少爷做了场祝福的法事,济宁就收了她三十两银子,这次她请济宁帮着咒那些挡着她的小人,她却只要五两银子。分明就是不想帮她办这件事。

    看样子,只有想其他的法子了。

    秦姨娘怒火中烧,却忍着没有作。

    济宁可是慈源寺的主持,往来多是公卿高官的夫人,和她常来常往,不过是看在她为永平侯府生了长子的份上。

    她转身吩咐翠儿拿了五两银子给济宁:“那就求师傅帮我做场法事好了!”只是笑容已经有些勉强。

    济宁暗暗一笑,收了银子,和秦姨娘寒暄两句,起身告辞去了十一娘处。

    “……说是这些日子有些病病歪歪的不顺当,让我帮着做场法事。”她坐下来就笑着向十一娘解释。

    大家都说她和建宁侯、寿昌伯两家关系密切,她也是没有办法了。两位夫人常招了她去说话,她总不能不去吧?何况太后年纪还轻,说不定比她还活的长。以后的事由以后的人操心,她也就没太放在心上。自去年冬天太后卧病不起以后,她就开始在心里暗暗盘算。只是太夫人虽然信佛,但不像建宁侯和寿昌伯两家,大事小事都要问问凶吉;那十一娘更是看上去待人客客气气,骨子里却透着几份清冷气,不知道她是另有信服的师傅呢?还是不太相信自己。而原本和她走得最近的五夫人,自从歆姐儿身边有了个医婆后,和她走得也没有从前亲近了。隐隐间,她和徐府的众人有些越走越远了。像徐府这样的人家,她每年年关将近之时都会弄些黄表、吉祥符之类的东西亲自登门拜访,趁机把次年的香油钱收起来。因此心里虽然有些不安,但也没有太过急切。谁曾想,先是徐家主动来向她讨幸吉符、送香油钱,然后是建宁侯和寿昌伯派人把她接到家里去做法事。她这才知道了一些事情……济宁越想越后怕,只想早点脱身,但一时又不敢做得太明显,只盼着想个什么由头见见十一娘才好。只是她见到了太夫人、见到了五夫人,甚至见到了二夫人也没有见到十一娘。她正焦急,听说秦姨娘要见她,立刻喜出望外,换了件衣裳就直接跟着送信的人来了。

    十一娘没太在意。一来她相信济宁能把慈源寺做到这种程度,就决不可能是个愚钝之人,秦姨娘想让她做出冒风险的事只怕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二来杨家当时同意皇上的提议让辛辛苦苦培养的两个女子分别进了福成公主府和永平侯府,肯定是有用意的。而济宁和杨家一向走得亲近,济宁来得这么快,她想知道济宁会不会从中扮演某种角色。

    济宁进门先跟她打招呼,出了秦姨娘的门立刻来向她说明情况。只是不知道等会她会不会借口去杨氏那里?

    思忖间,十一娘笑道:“那就有劳济宁师太了。秦姨娘也没有其他什么嗜好,就是喜欢敬敬菩萨。”

    济宁虽然想亲近永平府侯夫人,可也不曾想卷到内宅的争斗中去。

    她和十一娘寒暄几句,夸奖内室窗台上的摆设,然后说起四月初八的佛祖生日来:“……太夫人每年都去药王庙,那也是为了早逝的二爷。如今侯爷赋闲在家,太夫人也应该为侯爷去上上香了。只是我们庙里供的是观世音菩萨,要不然,就要请太夫人去我们庙里拜拜了。”

    并不直接推介慈源寺,由是一副拳拳之心为徐家打算的模样,十一娘再一次暗自在心里点头。

    春天的阳光明亮而温暖地洒落在永平侯府东小院第一进院落的屋脊上。屋檐的阴影下,杨妈妈正弯腰和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丫鬟说话。她笑容亲切地点了点头,赏了那小丫鬟几个铜钱,然后快步撩帘进了屋。

    杨氏正坐在内窗临窗的大炕上纳鞋底。

    “小……嗯,姨娘,”她忙改口,“我刚才听说,秦姨娘请了慈源寺的济宁师傅过来。她刚从秦姨娘院子里出来去了夫人那里。”说完,目光中隐含焦虑地朝杨氏使了个眼色。

    杨氏闻言头也没抬一下:“是吗!”声音很随意,纳鞋底的动作却比刚才要快了些。

    杨妈妈抬头看见墙角立着的小丫鬟,立刻恍然,她先亲自去给杨氏斟了杯茶,然后才吩咐那小丫鬟:“你去看看厨房的饭做好了没有!”

    小丫鬟应声而去,杨氏这才抬头,脸上已露出几份急切:“妈妈万万不可去见济宁师傅!”她说着,声音已低如蚊蚋,“如果伯父有事,自然会想办法来告诉我,我们却万万不可自作主张与人接触,或是带信回杨家。要知道,这周围可都是徐家的人。我们可不能让别人抓到什么把柄。”

    杨妈妈听着犹豫:“可侯爷……”

    “侯爷不到我这里来,难道我还能到伯父面前告状不成呢?只怕别人听了还会笑我没手段。而且就算侯爷看在伯父的面子上勉强来了,难道我就能生下儿子不成?就算饶幸生下了儿子,难道就能保证他顺利地长大不成?既然一时的宠爱不能保证一辈子,来了又有何用?”

    “可府里的人……”

    “她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杨氏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眼底却有寒光转瞬即逝,“成王败寇。有资格生气恼怒之人,从来都是胜利者。”

    杨妈妈默然。

    杨氏就侧身从一旁的藤笸里拿出一条尺长绣了蝴蝶桃李的襕边来:“妈妈帮我滚个边吧!”

    杨妈妈应声接过,坐在了炕边的小杌子上,做了几针,低声道:“姨娘,你有帮文姨娘做襕边综裙的时间,还不如多到夫人身边走动走动或是帮着夫人做条综裙,总好过在一个失了宠的姨娘身上下功夫。”她说着,停下手中的针线望着杨氏,“四月二十四日就是太夫人的生辰,听说往年夫人都要亲手为太夫人做鞋袜、衣裳。姨娘在夫人面前小意殷勤些,说不定夫人会把这针线交给姨娘做呢!”

    “妈妈这话说的可没道理。”杨氏盯着手时的针线,轻声地道,“夫人既然把我交给了文姨娘,我就应该把文姨娘当夫人似的敬起来,做鞋做袜,端茶递水,这才是本份。怎么能越过文姨娘去孝敬夫人?不仅会让文姨娘心生不快,夫人也会觉得我太过急切。至于为太夫人做针线的事,府里针线上这么多人,燕京大大小小的绣坊,宫里针线局里从大江南北选来的绣娘,难道就没有一个比得上夫人不成?说到底,不过是夫人要孝敬太夫人的一片心,她就是绣片叶子,也比我绣一朵花来得珍贵。这些没有尊卑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又吩咐杨妈妈,“快把这条裙子做好,文姨娘能穿着去给夫人请安,这才是我的体面。”

    杨妈妈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去为襕连滚边。

    文姨娘笑盈盈地望着手拿徐令宜赏的桃花粉彩提梁茶壶啧啧称赞的乔莲房:“妹妹坐下来喝杯茶吧?”

    乔莲房笑着应喏,和文姨娘一左一右地坐在了临窗的大炕上。

    秋红亲自上了茶和点心。

    两人絮了几句闲话,文姨娘笑道:“今天乔妹妹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坐坐?”

    乔莲房笑道:“之前只知道在粉院子,却没有想到是文姐姐搬到二少爷的旧居来住。所以今天特意来看看。”说着,让绣橼送她自己画的一副水墨画做贺礼,又打量文姨娘的屋子,“这么一修缮,可比姐姐原来住的院子还要强了。”

    文姨娘让秋红收了画,笑道:“这也全是夫人的意思。照我的脾气,住哪里都是一样的。”

    “所以大家都说姐姐是个豁达之人。”乔莲房听了笑着点头,“夫人因此才把杨姨娘交给姐姐调教的。”

    “妹妹过奖了。”文姨娘并不和乔莲房深谈,指了碟子里的点心热烈地招待她多吃一些,“这是菊花酥,这是桂花糕……”向她介绍着各种点心,连家长里短的话也不说一句。

    乔莲房应付了几句,问起杨姨娘:“……听说每天早、晚都来邀姐姐一起给夫人晨昏定省?”

    文姨娘很坦然地道:“夫人既然把她交给了我,有些规矩我也要告诉她才是。要不然,她失了礼,我在夫人面前也没有脸面。”

    乔莲房听了掩着嘴笑:“她失了礼,是她自己资质顽劣,怎能怪到姐姐身上?想姐姐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小丫鬟、大媳妇的,可也只有秋红这个懂事又贴心的,难道其他人姐姐都没有尽心调教不成?实在是那些人资质太差。夫人心里只怕也是明白的。要不然,何至于交给姐姐管教——那杨氏可是太后所赐之人。”她说完,倾了身子,压低了声音,“姐姐,我们家规矩再大,难道能大过宫里去。夫人此举,大有深意。有些事,姐姐还要为夫人分忧才是。夫人对我们大小姐,那可真是没话说。姐姐纵然不看夫人的面子,也要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尽些心才是。如今人进了门,难道侯爷还能一顶小轿把人抬回去不成?夫人就是想烧三把火,也得有柴烧才行啊!”

    话里话外暗示十一娘把杨氏交给文姨娘是想借文姨娘的手收拾杨氏。

    ※

    明天陪着孩子去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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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飞花(上)

    第三百八十二章飞花(上)

    文姨娘听着心中暗惊。

    十一娘待人一向恩怨分明,杨氏刚进门,并没有对十一娘有不敬之处……她从来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听乔莲房这么一说,再联想到杨氏的来历……难道十一娘把杨氏交给她真有此意不成?

    念头一生,她心乱如麻,坐立不安。

    “妹妹说的有道理,”文姨娘敷衍着乔莲房,“我们家规矩再大,难道能大过宫里去。倒是我没有领会夫人的意思。”

    乔姨娘见她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抿着嘴笑了笑,喝了一盅茶,就起身告辞了。

    文姨娘很是苦闷,问秋红:“难道夫人真的是想借我的手为难那杨氏不成?”语气里到底有几份犹豫。

    “不会吧!”秋红听着迟疑道,“要是夫人真的想借谁的手为难杨氏,干嘛要把人交给您啊?交给乔姨娘岂不更好!此刻最忌惮杨姨娘的可不是我们,是乔姨娘。”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不错,不错,”文姨娘抹了抹额头,“差点把乔姨娘的话听了进去。”又笑着亲昵地拧了拧秋红的脸颊,“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秋红摸了脸嗔道:“姨娘轻一点。”又嘟了嘴,“我什么时候不聪明了。是姨娘,这些日子疑神疑鬼的……”

    文姨娘听着表情微滞,半晌没有做声。

    秋红还以为自己话说的太重,见状就担心地喊了声“姨娘”。

    文姨娘回过神来,脸上已满是释然的微笑,把秋红的面颊又拧了一下,道:“秋红,你说的对。就算到了那一天,我说的是事实,又没有胡说八道,有什么担心的。”这几天的担心、焦虑一扫而空,吩咐秋红,“你去把那乌镇的大环绵拿一匹,我们去给夫人看看。”

    秋红笑着曲膝应“是”,正要退下去,有小丫鬟进来:“姨娘,秦姨娘来了。”

    “难道是群英会啊!”文姨娘哂笑,让小丫鬟请了秦姨娘进来。

    秦姨娘拿了十根金条出来:“这是我多年的积蓄,想带给二少爷——二少爷在乐安乡下,缺吃少穿又隔得远,有点私房银子傍身,打点起人来也方便些。姨娘帮我都兑换成银票吧!”

    从前文姨娘也常帮府里的女眷们把金、银兑换成银票,只是从来没有一次性兑换这么多过。

    文姨娘有些吃惊,但还是笑着应了。

    秦姨娘谢了又谢,起身告辞。

    走到自己的院门口,抬眼看见通往正屋后罩房院子的穿堂,她脚步微顿,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吩咐翠儿:“我们去易姨娘那里坐坐。顺便去她那里吃午饭——三爷和三夫人不在家,她也自由了,小厨房由着她用,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了!”说着,脸上已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翠儿见秦姨娘的心情终于好了,笑着应喏,陪着秦姨娘去了三爷留在家里的易姨娘那里。

    济宁看着要到吃午饭的时候,起身告辞。

    十一娘吩咐琥珀送她出去,有小厮跑进来禀道:“夫人,侯爷说中午就在外院吃饭,不回来了。”

    她点头,去太夫人那里吃了午饭。

    回来的路上琥珀低声道:“济宁师太什么地方也没有去,直接出府回了庙里。杨姨娘也没有出房门,一直在屋里做绣活呢!”

    这样就好!

    十一娘微微点头。

    刚换了衣裳想睡个午觉,徐令宜回来了。

    往常马左文来,要不有什么重要的事,一来就走;要不是下午不用当值到家里坐坐,通常会盘桓一下午。像这样早上来,吃了午饭就走的情况很少见!

    十一娘一面帮他更衣,一面奇道:“马大人今天怎么早就走了?”

    徐令宜笑道:“他放了广东参议,近日就要启程,特意来给我辞行的——下午还有些地方要去!”

    十一娘听着有些意外。

    给皇上当过秘书的人下放,有时候是种锻炼,有时候却是种变相的流放。可见徐令宜的样子又不像是什么坏事,笑道:“这样说来,马大人要做封疆大吏了?”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徐令宜坐到了床上,“皇上想让他过去瞧瞧广东的市舶司。做好了一个布政使是跑不掉的,可做不好,只怕就此留在广东别想回来了。”然后转移了话题,问十一娘,“正准备歇午觉吗?”

    十一娘点头。

    徐令宜笑着蹬了鞋:“正好,我也要歇歇。”

    十一娘服侍他歇下,转身准备去炕上歇了,却被徐令宜从背后一把抱住:“你来陪陪我。”

    屋里服侍的丫鬟看了全都窸窸窣窣地退了下去。

    十一娘红了脸:“侯爷别胡闹了!”

    “我怎么胡闹了!”那个在她耳朵旁边吹气,“夫为妻纲。难道我睡午觉让你在一旁服侍都不行?”

    十一娘听着他隐隐透着几份戏谑的口吻,知道他是想调侃自己,索性和他耍花枪:“既然如此,那妾身就在一旁服侍吧!”说着,挣扎了一下。谁知道立刻就挣脱了徐令宜的锢制。

    她微微一愣。那个已大爷似地躺下跷了二郎腿:“给我捏捏腿!”

    十一娘好笑,就帮他捏腿。

    徐令宜就一会喊背痛,一会喊肩膀痛,把十一娘支使的团团转。

    十一娘一开始还耐着性子和他磨叽,只是徐令宜身上结实,她力道又小,几下下来,累得气喘吁吁。徐令宜看了就起身把她推到了床上:“来,我也帮你捏捏!”偏生力气又大,不过是轻轻捏了几下,那个雪雪呼痛,徐令宜大笑,渐渐就成了抚摸……

    “侯爷!”十一娘又羞又气。

    “知道,知道。”徐令宜最喜欢和她闹腾,低声道,“我算着,二叔和三叔这两天应该回京述职了。你哪天去趟老君堂和钱唐胡同,问问二位叔叔是什么意思,到时候我心里也有个数。”

    十一娘把这件事忘了。

    二老爷和三老爷外放已经有三年了,按道理要回京述职,听吏部重新任命。

    “我下午就派人过去看看。”她有些汗颜,“到时候再和侯爷说说。”

    “也不用那么急。”徐令宜低着头打量着十一娘,“我已经派管事去跟振达说了一声。让有消息就派人来回音。只是这些话我不好问……”

    “我知道!”十一娘应喏,不由顺着徐令宜的目光往下看,现自己衣襟大开,*光外泄。刚想掩襟,胸前微微刺痛,已被徐令宜含了乳儿……

    徐令宜的确未把她怎样,只是把她闹得中午没安生。正是春困之时,下午太夫人又差了人叫她过去商量给林明远添箱的事,徐令宜好好睡了一觉,她洗了个冷水脸才好些。晚上背对着他不理,直到徐令宜保证以后中午再也不闹腾,紧绷的小脸这才慢慢缓了下来。徐令宜抱着她大笑。只觉得这日子过得又快又有趣。

    到了三月十七除了在春熙楼订了状元宴,还是依旧礼给钱明送了笔墨纸砚去。

    待钱明出了场,罗家二老爷和三老爷一前一后到了京里。几家人少不得要聚一聚。十一娘因为在孝期,另选了日子去老君堂和钱唐胡同拜访。

    罗二太太比之前福态了不少,看见十一娘十分的热情,大枣、阿胶满满几匣子让她带回去:“……还好七娘遇见了侯爷,你也一向是个懂事的。要不然,还真不好向朱家交待。”

    “是七姐夫人好。”十一娘客气道,“也是二婶的女婿选的好。七姐是个有福气的。”

    罗二太太听了不免神色有些黯然:“要是能有个孩子,那就十全十美了。”

    十一娘听着犹豫了片刻:“还没有动静吗?”

    罗二太太摇了摇头。

    十一娘想到罗二太太说的“十全十美”……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也不由默然。

    罗三奶奶丁氏看了忙笑着让人拿了几个大风筝进来:“……从潍坊带回来的。十一姑奶奶拿回去给孩子们玩!”

    十一娘看了不免有些感叹。

    本来就是为孩子的事伤心,罗三奶奶还拿了风筝进来说事。二房的两个女婿都是精明干练之人,就弱了儿子罗振达,不仅如此,罗三奶奶也不如罗大*奶和罗四奶奶灵巧……

    心里想着,笑着接过那风筝,夸了几句做风精细之类的话。

    罗二太太想着女儿四娘提醒她的话:“……如今十一妹是永平侯夫人了,您别还把她当从前的十一小姐看待。说话也要有个遮掩才是。怡清如今资历还浅,到时候爹爹的前程只怕还是要求助于侯爷。”

    她心里虽然还存着几份困惑,可见十一娘头上插了镶水玉的簪子,身上穿着了新式的缥色莲花纹褙子,气色红润,神色悠然,再也不见从前的小心翼翼,知道女儿的话不假。也就暂时把七娘的事抛到一旁,一心一意和十一娘寒暄起来。

    十一娘趁机委婉地说明了来意。

    罗二太太听了喜出望外:“等我问过老爷的意思再给十一姑奶奶回音。”态度间又客气了几分。

    十一娘想到从前,不免生出几份感慨,然后去了钱唐胡同。

    罗三太太自从经历了父亲辞官回家之事,人情冷暖看了不少,待人接物脾气渐渐温和。看见十一娘却是真的高兴,一边拉着她的手往里走,一边吩咐婆子:“……将那泡菜各装一坛给十一姑奶奶带去。”

    十一娘笑着道了谢,和罗三太太一坐下来就问起罗振开和罗振誉来。

    ※

    终于抽出时间来,晚上可以去吃羊肉泡膜了……(*^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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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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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攻略介绍:
鸟啼远山开,林霏独徘徊。
清雾闻折柳,登楼望君来。
锦缎珠翠之间,她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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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就是一部庶女奋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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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一心一意还“债”~~~~(>_庶女攻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女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女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