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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吱吱     庶女攻略txt下载     庶女攻略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事态(中)

    第十五章事态(中)

    堂屋正面有三尺见方的神龛,供着观世音跌坐像,像前一尊小小的三足泥金香炉,供着三支伽南香。

    袅袅香烟中,观世音菩萨正用慈爱悲悯的表情注视着芸芸众生。

    听丫鬟通禀,说十一娘亲自来送络子了,两位姨娘连袂而来。

    大姨娘一张圆圆的笑容表情温和中带着亲昵,高声吩咐彩霞:“快,快给十一小姐上茶!”

    二姨娘削瘦的脸上也露出了几丝笑意,指了一旁的太师椅:“坐下来说话吧!”

    十一娘笑着给两位姨娘行了礼,半坐在了太师椅上,示意琥珀将匣子交给两位姨娘,谦虚道:“也不知道合不合意?”

    大姨娘亲手接了匣子,未看已笑道:“合意,合意,怎么会不合意!”

    丫鬟们上了茶,大姨娘笑盈盈地道:“我今天一早去绿筠楼,听说你在打络子,就没有打扰,去了十小姐那里。”

    自己既然亲自把络子送来,就是要借这个机会要说清楚一些事。对方既然一点不讳忌,也有挑开窗户说亮话的意思。

    再兜圈子,就显得矫情了。

    十一娘微微笑:“听说您去了十娘处,我让冬青去请,谁知道您已经走了。我想着络子打好了总要送过来,就没让她去追。”

    大姨娘笑容慈祥:“我去了五小姐处。”

    十一娘忍不住心中的惊讶,嘴角微翕,正思忖着要说什么好,大姨娘已叹道:“你们年轻,以前一些事,不知道。

    你们大姐的婆家永平候徐家,祖藉河北,因从龙有功,得了世袭罔替的爵位,评了开国十将,配享了太庙。正安年间,徐家卷入‘郑安王谋逆案’被夺爵,延年年间虽然复了爵,声势却大不如前。老太爷在京为官之时,与徐家老侯爷交好,就把你大姐许给了徐家。

    那时候,徐家二小姐只是个无权无势的简王妃,姑爷读书不多,又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在禁卫军任个七品的营卫,大太太不太愿意。

    谁知道,时来运转。

    先是姑爷的哥哥病逝,姑爷得了爵位,大小姐成了永平侯妃。后来简王登基做了皇帝,封徐家二小姐为皇后。姑爷又先后平了苗司和北疆之乱,封了大将军,做了正三品的都督。这样泼天的富贵,却不是人人都能享的。”

    话说到这里,大姨娘的眼中有了几份冷意。

    “大小姐第一胎小产了,徐家老夫人做主,先是把大小姐进门前姑爷房里的两个通房秦氏和佟氏的药停了,后又为姑爷纳了扬州文家的大小姐为妾。第二年,秦氏生了儿子,抬了姨娘;文姨娘虽然没有秦氏的福气,但也生了个女儿。而我们家大小姐呢,却几年也没一点动静。就将贴身的婢女秋罗收了房。好不容易,秋罗也怀了身孕,第二年生了个儿子,可孩子没足月就夭逝了。

    为了这件事,我们大太太不知道求了多少神,拜了多少佛,大小姐不知道寻了多少秘方,吃了多少副药,终于在成亲的第八年有了喜讯。谁知道,孩子怀到第七个月,早产了,生了个孱弱的连大哭几声力气都没有的儿子,取名叫谆哥。”

    十一娘不由轻轻地“啊”了一声。

    在罗家妇仆的眼中,在罗家的这些姊妹间,罗元娘一直是个神般的遥远的存在。

    相貌出众,才情过人,嫁给了当朝权贵,又生了嫡子……世间能想到的一切幸福,在她身上都能找得到。可没想到……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号称江南四大巨贾之一的文家,竟然同意让女儿给永平侯做妾室。

    她又想到那天二姨娘的话,“谆哥是嫡子,却不是世子”,会不会,这就是内幕呢?

    十一娘觉得嗓子眼干,想问,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到底是没足月的,就是人参燕窝地喂着,到底不比秦氏生的儿子,活蹦乱跳不说,还聪明的很。三岁能识字,七岁能断文,如今刚刚十岁,说是明年就要下场考秀才了。”说着,大姨娘深深地撇了十一娘一眼,“所以,我们的大小姐这几年简直是寝食难安……身体自然也就不可能好了。”

    徐家真是复杂……

    十一娘在心底苦笑。沉吟道:“文家,怎么会答应把女儿送给别人做妾……这也太失颜面了吧!”

    一直没有出声的二姨娘却冷冷地“哼”了一声,语气讽刺地道:“颜面算什么?是能吃,还是能喝。文家有了这层关系,今年才拿下了内务府的瓷器生意。比起瓷器上的利润,颜面算什么?”

    十一娘欲言又止。

    正如二姨娘所言,颜面既不能吃,又不能喝,可关键的时候,它却能让人挺直了脊背,克服没有吃、没有喝的窘境。

    但她不是来和两位姨娘辩驳的,也没有要去改变别人观念的想法。

    她淡淡一笑,道:“这样说来,我们府上的秋罗有文家的小姐做伴,也还不算孤单!”

    实际上是委婉地问大姨娘,为永平侯生过孩子的秋罗怎样了?

    大姨娘也是个聪明人,立刻笑道:“秦氏是从小在徐家老夫人身边调教的,文氏是嫡女,我们秋罗虽然漂亮,可要是这女人只靠漂亮就行,那又怎么会有‘门当户对’的说法呢?”说着,掩嘴一笑,眼角眉梢竟然就有了几份妩媚。

    也就是说,秋罗连个姨娘都没能到手!

    十一娘脸色微变。

    这两位姨娘虽然年华已逝,容颜憔悴,但举手投足中无间意流露出来的风情却也能让她猜到她们当年的美艳。连她们都落到这样的下场,不正是“女人不能只靠漂亮”的最佳论据吗?

    她不由轻轻叹一口气。

    “可我们罗家是官宦之家,世代文香,老太爷累官至内阁大学士,不是文家世代商贾可比拟。”十一娘进一步求证,“点长命灯,也不是普通的佛事吧?”

    “没想到,你还知道点长命灯的事。”一直冷着脸的二姨娘眼中就有了浓浓的笑意,“前吏部侍郎马子夫在陕西做参政的时候,曾有外室妇携子归,先帝还不一样称他‘居官甚好,才品俱优’。何况你们三个都是没有上族谱的呢!”

    这下子,十一娘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悸动,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

    “没上族谱?”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没有上族谱的。

    大姨娘长叹一口气,望着她的目光就有了几份悲悯:“你们刚从福建回来的时候,二老爷、三老爷也带着家眷从任上回来,家里本来事就多,正好你又跌倒……大太太可以忘记吧!”

    ******

    十一娘心情复杂地回到了绿筠楼。

    十娘还没有回来。

    她让冬青去打探了一下消息,百枝说,十娘自从下午出去后就没再回来。

    十一娘听了静静沉默了半天,让琥珀将五娘写好的字展开给冬青看。

    “我给你一夜的时候,你用明纸描一幅。”

    虽然不知道十一娘要做什么,冬青还是像以前一样恭敬地应了。

    十一娘没再说什么,由琥珀服侍着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冬青顶着个黑眼圈将她交待的差事交了。

    十一娘拿过来仔细看了半天,然后点头笑道:“冬青的画功越来越好了。昨天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冬青应声退了下去,十一娘写了一封信,然后将信和明纸一起装进信封封好交给秋菊:“你把这个送到杭州府简师傅处。”又让琥珀给了她五两银子,“万万不可让别人知道。”

    进了冬月,简师傅就回杭州过年去了,明年三月才回来罗府。

    秋菊接过信装在了怀里:“小姐是为了绣屏风的事向简师傅请教吧?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有个哥哥在马苑当小厮,和给罗家运货的那些船夫关系都非常好。

    十一娘没有多做解释,笑着去了大太太那里。

    “昨天晚上好好地睡了一觉,等会回去就要开始绣屏风了。”

    尽量她今天来的比昨天还早,但她还是见到五娘。

    大太太立刻让人给她上羊**,待她喝了,又让她安心绣屏风,晚上不用来请安了,还强调:“把那屏风按时绣好了才是真正的孝顺。”

    上次大太太也说过这样的话,看样子,大太太倒不是假意。

    十一娘思忖着,就笑着应了,和大太太略聊几句,就回了绿筠楼,开始聚精会神的绣屏风。

    过了几日,大太太派了人来给十一娘做春裳。

    冬青愕然。

    做春裳,是有定制的,要在二月初二之后。

    现在,还没有过年呢?

    十一娘知道了只是抬头问了一句:“是只给我做?还是大家都有?”

    来量衣的人笑道:“自然是人人都有。不过,大太太说,十一小姐今年个子长了不少,让我们给多做几套。”

    十一娘听了,就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去继续绣屏风。

    琥珀听了却很是不安,拉了滨菊:“趁着小姐身边有冬青服侍,我们去趟五小姐那里——我以前在大太太处,与紫薇和紫苑相处的不多。我现在是十一小姐屋里了,和几位小姐屋里的人还是多多亲近些才好。”

    滨菊对她的说法还是很支持,和琥珀去了五娘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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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事态(下)

    第十六章事态(下)

    五娘早交了差事,天天腻在大太太处,琥珀她们去的时候,她并不在。

    接待她们的是紫薇。

    她笑盈盈地给两人上茶:“琥珀妹妹可是稀客!”语气里有亲昵,却没有敬重。

    以前,琥珀是大太太的人,现在,是十一娘屋里的人……大家都一样了。不,凭在大太太面前的体面,十一小姐哪里及得上五小姐!

    琥珀哪里听不出来。

    可这就是人情世事……

    她淡淡地笑:“原是想让五小姐帮着拿个主意,没想到,五小姐去了大太太处!”

    紫薇微怔。

    琥珀解释道:“你也知道,我们家小姐这段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一意绣屏风。偏偏今天早上大太太叫了针线上的嫂子们来给十一小姐量衣。四件绫衣,六件褙子,四件挑线裙子,一件综裙,一件月华裙,外加四件亵衣,四件亵裤,六双鞋,十二双袜……以前都是冬青姐姐帮着打点。这次冬青姐姐帮着十一小姐做绣活,我不好打扰。想着五小姐最有眼光,就是大太太做新衣裳,也常让五小姐帮着参谋,就想让五小姐也给我出个主意。”

    紫薇望着琥珀神态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在心里冷冷地一笑。

    她这哪里是来讨主意,分明是来炫耀的!

    “不如照着我们家小姐做。”紫薇的表情淡淡的,“今天早上针线上的嫂子们也到了娇园,说是奉了大太太之命来给五小姐做春裳。也是四件绫衣,六件褙子,四件挑线裙子,一件综裙,一件月华裙,外加四件亵衣,四件亵裤,六双鞋,十二双袜。我们家小姐去见大太太,也正是为这件事——一来要给大太太磕头谢恩,二来是想听听大太太的意思,做哪样的质地?哪样的颜色好。”说着,她端起茶盅轻轻地呷了一口,笑道,“说起来,琥珀妹妹是在大太太身边服侍的,又专管那饰衣裳,帮十一小姐的衣裳拿个主意,还不是手到擒拿的事!”

    滨菊听了不由蹙眉。

    大家不都说琥珀性情温和敦厚的吗?怎么到了绿筠楼,却说出这样轻狂的话来!

    “就是想来问问五小姐都做了些什么颜色。”滨菊笑着接了话茬,不想让琥珀再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话,“免得大家重复了,总是不美。”

    也是。

    紫薇念头一闪,笑道:“我们家小姐的意思,绫衣就月白、茜红、松绿、姜黄各做一件,半臂和褙子就得配着这颜色,一件玫瑰红,一件石榴红,一件大红,一件葡萄紫,一件草绿,一件藕荷色。至于裙子,挑线裙子就做白色。两件做襕边,两件不做襕边。综裙做豆绿色,月华裙做真紫。至于亵衣、亵裤,鞋袜,自然与平常一样。”

    她一边说,滨菊一边暗暗的记在心里。

    “我们小姐还想做两件主腰,两条月华裙。”紫薇目光闪烁,“大太太特意吩咐了刘家嫂子帮着做。”

    刘家嫂子,是罗府针线上手艺最好的。

    “说起来,也是因为我们家小姐没有十一小姐那手在杭州府都屈指可数的好绣工,”紫薇掩袖而笑,“要不然,何至于惊动刘家嫂嫂——她可是我们大少***陪房。”

    这分明就是在告诉她们,十一小姐有的,她们五小姐有;她们五小姐有的,十一小姐未必就有。

    滨菊的脸色青。却并不怪紫薇说话尖锐,只怪琥珀做人张扬。

    “五小姐和我们家小姐一个师傅学艺,只是我们家小姐爱女红多一些,你们家小姐爱书法多一些罢了。”她笑着说了几句奉承五娘的话,就起身告辞,“你这边也忙,我们还要帮十一小姐挑料子,选颜色!”

    紫薇也不留她们,不冷不热地送出了门。

    路上,滨菊想到琥珀的来处,只得强忍着怒气委婉地和琥珀说起刚才的事来:“……我们家小姐一向是个柔和的性子,有什么好东西,自然先让了姊妹,特别是这些吃吃穿穿的,一向不讲究也不看重。”

    琥珀听了笑道:“都是我不好。没想到一句无心之话,竟然把紫薇姐姐给得罪了。她不会怪我们吧?”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一点担忧。

    滨菊知道她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在心里暗暗叹一口气。

    自己没有这资格说她,小姐总有资格说她吧!可小姐当务之急是绣屏风,怎么好在这个时候让她分心。还是等这屏风绣好了再说吧!实在不行,以后自己多看着她一点就是。

    转念间,两人已下了回廊。

    琥珀笑着对滨菊道:“姐姐要是有事就先回吧!我去刘家嫂子那里一趟。”

    滨菊愕然:“你干什么?”

    琥珀笑道:“你不是说要帮小姐挑料子、选颜色吗?不去刘家嫂子那里看看都有些什么料子、颜色,又怎么帮里的人一向不在外走动,你要有什么事,待回去禀了小姐再说。”

    琥珀笑道:“小姐一心一意做屏风,我们怎可为这样的小事打忧小姐。”说着,也不待滨菊话,转身匆匆往西边去,“姐姐放心,我去去就来!”

    滨菊跺了跺脚,赶上前去硬把她拽回了绿筠楼:“我也不是拦着你,只是要禀了小姐才行!”

    ******

    十一娘正在那里绣荷包。

    冬青和十一娘一样,也在绣荷包。

    她一边绣,一边抱怨:“今年大家都知道你在赶绣屏风,不送也不会怪您失礼。”

    自从十一娘的女红略有小成,每年春节前期她都会绣上一大堆荷包,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送给来祭祀的罗家亲眷。

    十一娘笑道:“我就是绣寿屏绣累了,换个手罢了。”

    冬青忙放下手中的活要扶她去床上躺着:“要是累了,就歇歇。”

    十一娘正要笑着推辞,小丫鬟禀说琥珀和滨菊来了。

    两人微怔,立刻收敛了笑容,十一娘坐到了绣架前,冬青去撩了帘子:“什么事?”

    滨菊和琥珀走了进来,把琥珀要去刘家嫂子那里把早上十一娘决定的衣裳颜色、料子改一改的事说了。

    十一娘望着满脸坦荡的琥珀,沉思了片刻,问她:“为什么要改?”

    琥珀笑道:“小姐的身量还小,皮肤又细如凝脂、吹弹欲破,我就想给里管衣裳饰的,自然比我们有眼光。这件事,你做主就是了。”

    琥珀笑着应声而去。

    滨菊叹气:“小姐,您不知道,五小姐这次的春裳,都选的是些颜色鲜亮的,要是我们依琥珀所言,全做些颜色轻柔素雅的,岂不是和五小姐打擂台吗?这可是您最忌讳的。”

    十一娘听着一怔,问滨菊:“五姐都选了些什么颜色?”

    滨菊细细地说了。

    十一娘听着笑了起来:“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可别忘了,这件事,全是琥珀做的主。”

    滨菊隐隐已有些明白,但还是觉得这样有些不妥。

    她迟疑道:“可不管怎样,她现在是我们屋里的人,我们总不能让她这样乱闯吧?”

    十一娘听了却若有所指地笑了起来:“她可不会乱闯。”

    滨菊还欲说什么,一旁看着的冬青已笑着上前:“现在及时把绣屏绣好才是正事。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她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曲膝行礼退了下去。但心里到底是放不下,坐在宴息处听着外面的动静,想问问琥珀去刘家嫂子那里的情况。

    不一会儿,她听到辛妈妈和人打招呼:“琥珀姑娘,您回来了!”

    滨菊就站起来整了整鬓角,静坐在那里等琥珀进来。

    脚步声渐走渐近,却从门外而过。

    滨菊一怔。

    起身撩帘朝外望。

    就看见琥珀转身进了套间。

    套间有楼梯到楼上的十娘处。

    难道她是要去十小姐那里不成?

    念头掠过,她暗暗吃惊,想到刚才琥珀在五娘那里说的话,她更觉得自己所猜不错。

    犹豫片刻,滨菊跟了过去。

    刚上了几阶,她就听了琥珀的声音:“……仅是袜子就做了十二双。”

    然后是百枝强打起精神的应酬:“十一小姐是长身子的时候,不像我们家小姐,每年都做,几箱子手都插不进去了。”

    “谁还少了衣裳穿不成!”琥珀笑道,“不过是添几件图个新鲜罢了!”

    “是啊!”百枝的声音已有些勉强,“只是我们家小姐脾气怪,做衣裳,还不如买几本书回来让她高兴!”

    “这样说来,十小姐这次没有做衣裳了?”琥珀的声音里隐隐有些兴奋。

    滨菊听了大怒,在楼下喊琥珀:“里的……”

    没等她说完,百枝已握了她的手:“妹妹什么也别说。我心里知道。”

    “许是针线上的事多,要分次数做。”她不由安慰百枝,“过两天针线上的人就要来给十小姐量身了。”

    百枝却是苦笑:“府里小姐们添衣裳都是有定制的,我还怕她们不给十小姐做不成?只是,十小姐是大的,却让十一小姐给越到前头去了……我们本就艰难,以后只怕日子更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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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纠葛

    第十七章纠葛

    不是有句诗叫“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认真说起来,她们和十小姐相比不过是从地上滚到了竹席上——高了一篾片罢了。所以十一小姐才会对十小姐那样的容忍。谁知道,琥珀却是惹事的主,搅得大家不安宁。

    滨菊带着怨怒去了十一娘处,正好看见琥珀在和十一小姐说做衣裳的事:“……先帮您和五小姐做了,十小姐那里还没开始。只是不知道十二小姐是随着您后面做衣裳呢?还是随着十小姐后面做衣裳?”

    十一娘的眸子明亮,只是微笑。滨菊却是脸色青,那天晚上在暖阁宴客时对琥珀生出的好感立刻烟消云散了。

    冬青看着情况不对,给滨菊找差事:“我要帮着小姐分钱,做荷包,你去趟许妈妈那里——小姐连夜赶绣屏,这银霜炭用的多,让她给我们多拔一些。”

    滨菊只得点头去了。

    十一娘就拿起了针线,表示自己要开始绣花了。

    琥珀只当没有看见,拿起火钳把火盆里的炭拔了拔,笑道:“我还听说,这几天十小姐在给大太太抄佛经,说是想赶在过年前写好,让大太太能在初九观世音菩萨的诞辰日之时带到慈安寺供给观世音菩萨呢!”

    十一娘听了微怔:“那大姨娘处……”

    “听珊瑚姐姐说,正是因为大姨娘求十小姐抄佛经,十小姐这才想起大太太也是那信佛的人。”琥珀笑道,“十小姐还说,以前年纪小,大太太宠溺着她,她也不知道。如今长大了,又跟着夫子读了大太太的好。大太太听了,还说‘人从书里乖’,如今十小姐也知道好歹了!”

    十一娘眼底闪过诧奇:“她当着大太太说的这番话?”

    琥珀给火盆里加了两块炭,笑道:“自然是当着大太太说的这番话。当时,珊瑚姐姐就在一旁服侍呢!”

    没想到,十娘竟然开始低下头去奉承大太太了。只是,临时抱佛脚,会不会太迟了些?

    十一娘思忖着,琥珀又道:“说起来,这几日大太太那里真是热闹。五小姐从早到晚都陪在大太太身边,十小姐又不时地去凑个兴儿,就是十二小姐,也比平常走得勤,晨昏定省后,常常陪着两位姐姐说话儿,逗得大太太笑的合不拢嘴。”

    十一娘愕然,继而苦笑。

    就这样还是个香馍馍不成……

    琥珀仔细地打量着十一娘的神色,嘴上却没有歇:“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去看看秋菊的饭提回来了没有?小姐这样辛苦,怎么也得弄点好吃的才是。我下午再去趟刘家嫂子那里,看看她们什么时候做十小姐的衣裳……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十一娘笑起来:“也是,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琥珀听着眼睛一亮,璀璨的像夏夜的星:“小姐,那我就去准备了!”

    十一娘点头。

    琥珀脚步轻盈地走了出去,竺香来了。

    她曲膝禀道:“小姐,五姨娘来了!”

    十一娘很是意外。

    想当初,她刚醒没多久,有天夜里突然被一阵哭泣声惊醒。张开眼睛一看,竟然有个白裙曳地的绝色女子坐在她床前抹着眼泪。她当时就呆了。还以为自己又遇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吓得不敢动弹。待听到冬青和她的对话,她这才知道这女子竟然是自己这一世的生母吕氏。

    看到她只敢偷偷摸摸地对女儿表示关心,十一娘立刻就对这个我见怜犹的可怜女子有了怜悯之心。

    后来又见五姨娘把自己的金饰剪成一小截一小截地拿给冬青,让冬青给她买人参、燕窝之类的珍贵药材补身体,她更是感动。

    所以,在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和大太太的为人后,就和五姨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她可不希望惹怒了大太太牵连到这个性格懦弱、身如浮萍的女子。而五姨娘,自从感觉到了十一娘对她的疏远后,她虽然神色黯然,但还是毫无怨言地配合着她的决定——没什么事,决不登十一娘的门。

    她来,肯定是有什么事?

    “快请姨娘进来!”十一娘虽然心里很焦急,脸上却不露半分,笑盈盈地嘱咐竺香。

    竺香忙把五姨娘请了进来。

    冬青上前给她行礼,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问十一娘道:“你这屏风还要多长时候才能绣好?”

    看着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十一娘一怔,道:“姨娘可是要我帮着做什么绣活?”

    “不是,不是!”五娘忙否认,随后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十一娘就朝着冬青使了个眼色。

    冬青笑着带竺香退了下去:“我去给姨娘沏杯茶。”

    五姨娘胡乱点了点头,见两人退了下去,没待十一娘开口,已道:“你就是太实在,总是吃亏。”

    十一娘听着有些摸不清头绪。

    “你天天在家里绣这个什么屏风,五小姐和十小姐却陪在大太太身边……你也要多个心眼才是!”

    要论心眼,只怕这府上少有比五姨娘迟钝的了!

    十一娘忍俊不住地笑起来。

    没想到,连一向不理世事的五姨娘都知道这段时间五娘和十娘很得大太太的欢心,为自己急起来……

    五姨娘看着她笑,嗔怪道:“你别总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我全是为了你好。”说着,眼睛一红,“说起来,都是我不好。你这样伶俐的一个人,偏偏托身在我肚子里……”

    这又不是自己能选择!

    十一娘忙掏了手帕给五姨娘擦眼泪,又安慰她:“看姨娘说的。我要不托身在你肚子里,哪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过。您别哭了。您说的我都知道。说起来,绣屏风也是尽孝。大太太是个明白人,一定会知道我的苦心的。”

    五姨娘听了情绪好了很多。道:“也是,大太太心如明镜似的,什么好,什么不好,什么错,什么对,她一向是清清楚楚的。”

    生母对嫡母一向评价很高,十一娘早已习惯。又宽慰了五姨娘几句,喝了冬青上的热茶,五姨娘感觉好多了,起身告辞。

    十一娘亲自送五姨娘出了绿筠楼,抬头却看见滨菊和秋菊两人站在绿筠楼外一个十二级台阶的八角凉亭里说着什么——秋菊的表情有些不屑,滨菊的表情却很是严肃。

    琥珀不是说要去督促秋菊提饭吗?怎么秋菊却在这里和滨菊说话?

    她不由抬头看了看天空。

    大朵大朵的乌云像破絮似地飘在空中,使得光线有些阴暗,看不出是什么时辰!

    两人也看见了十一娘,连袂过来给五姨娘行礼。

    五姨娘和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就由小丫鬟扶着回了。秋菊也和滨菊散了:“我去提食盒去!”

    滨菊则朝十一娘使了个眼色,应着秋菊:“你快去!”

    秋菊应声而去,滨菊就扶着十一娘往绿筠楼去。

    “琥珀没有吩咐秋菊去提饭吗?”

    “吩咐了。”滨菊道,“只是遇到我,说了会闲话。”

    十一娘听她回答的坦荡,不由微微点头。

    滨菊性格开朗,又体贴宽厚,光明磊落,和她相处的越久,就会越喜欢。

    “小姐,我有话跟您说。”

    她眼底闪烁着欢愉,让十一娘看着心中一喜,不由低低地道:“是不是姨娘……”

    滨菊点头。

    两人重新出了绿筠楼,站到了刚才滨菊和秋菊说话的凉亭——这里视野开阔,有人来,一眼就可以看见,不容偷听。

    “秋菊回去问了她娘。”滨菊正色道,“她娘说,大姨娘是家生子,不过父母早逝,靠着一个叔叔过活。后来叔叔娶了婶婶,容不下了,这才想方设法进府当了差。因为人长得漂亮,性情又温和,就被去逝的老太君放在了大老爷的屋里。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欢她。而二姨娘却是当年大水的时候逃难逃到我们这里来的。自卖为奴,进了府里。她先是在外院扫地,不知道怎么就搭上了原来的大总管牛安理在账房里当管事的外甥,借着牛大总管的势,从外院调到了内院的花房,专管暖房里的花。没几日,又趁着给老太君送花的机会得了老太君的欢心,把她调到了大老爷房里。两人在大老爷屋里待了五、六年,从三等丫鬟做到一等大丫鬟。大太太进门后,就做主将两人收了房。”

    牛安理是许孝全的前任。许孝全做了总管后,他要求脱藉,全家迁到了扬州。不过,牛安理虽然离开罗家十几年了,罗家的妇仆偶尔提起他的语气间都是亲昵。看得出,他在罗家的人缘关系很好。

    十一娘却听着眉头微蹙。

    这样看来,大姨娘有些老实,二姨娘有些心机。不管是哪种,在罗府从来不缺这样的人。

    挺正常的啊!

    “小姐,还有一件事!”滨菊的声音压得很低,“秋菊说,她娘说起二姨娘的时候,很是鄙视。”

    十一娘听着精神一振:“可知道是为什么鄙视?”

    “说二姨娘是个狐狸精,把牛大总管的外甥给害死了!”

    十一娘吃惊地望着滨菊。

    “牛大总管的外甥一直等着二姨娘放出来,结果,二姨娘却被大老爷收了房,牛大总管的外甥一气之下,就跳了井!秋菊的娘还说,牛大总管走,也与这件事有些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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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决定(上)

    第十八章决定(上)

    事情远比十一娘想的复杂。

    她决定以静制动。

    然后对自己屋里的下了禁足令——没什么事,全都待在屋里,就算是有相好的来约,也不允许出去。

    五姨娘那里,她派了冬青去。说自己要绣屏风,让五姨娘没什么事就不要来绿筠楼了。

    还好十一娘屋里的人早就习惯了她的低调,五姨娘也早已习惯了女儿的疏离,就是琥珀,对十一娘的命令也表现出了足够的恭顺,每天只在宴息处陪着秋菊、竺香等些针线、说说话儿。

    她们这边寂然无声,外面却语笑喧阗。

    一会儿五娘给大太太画了副观世音的图,那图上的菩萨嘴脸竟然和大太太一样,大太太极喜欢,让人挂在了自己宴息处,西府三奶奶来的时候,还特意领了三奶奶去看,让三奶奶好一番夸奖;一会儿是十娘陪着大太太念经,慈安寺的主持慧真师太来看大太太,十娘竟然能和慧真师太讲经,慧真师太直夸十娘是观世音座前的yu女转世,喜得大太太合不拢嘴,当场就将自己最喜欢的一串沉香念珠赏给了十娘;一会是十二娘,用绢纱做了各式的绢花送给大太太,大太太当时拿在手里,一时分不出是真是假,还用手摸了摸……只有十一娘,不声不响地待在屋里绣屏风。

    别人都好说,辛妈妈和唐妈妈回到自己的住处却常听到十娘和十二娘屋里的妈妈眉飞色舞地讲自己家的小姐是如何在大太太面前露脸,又是怎样讨大太太欢心的,特别是十娘屋里的两位妈妈,以前十一娘虽然风头不如五小姐,但比起十小姐来说,那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两人也常常叹息十娘性子太犟,自己跟错了主子,谁知道,十小姐一夜之间像是开了窍似的,不仅把十一小姐压了下去,就是五小姐,如今在十小姐面前也不像从前那样目中无尘了。两人突然看到了希望,话里话外自然也都是这些事。更有十二小姐屋里的两妈妈在一旁笑道:“说起来,我们家这几位没有出阁的小姐,十二小姐年纪小,不能算在其中,五小姐、十小姐、十一小姐,瞧那身段眉眼,最漂亮的要数十小姐了。只是她以前身子骨弱,在大太太面前走动的少,如今全好了,又有不输那青女、素娥的才情,大太太自然是十分的喜欢。”

    十娘屋里的两个婆子听着欢喜,拿了五百文出来让厨房里添菜,请她们吃酒。还道:“终是有了扬眉吐气的一天。”听在辛、唐两位妈妈耳朵里,全不是个滋味。

    两人知道冬青陪着十一娘在绣屏风,不敢去找,拉了两个小丫鬟说事:“说的是初一、十五去请个安,可你想想,接这屏风的时候已过了初一,只在十五去给大太太请了安。等到下个初一,又是新年,大家都要去给大太太请安的,这就吃了一次亏,等到十五元宵,又是个阖家欢聚的,这就又吃了一次亏……这样一次两次,等到能天天晨昏定省的时候,只怕那屏风早就绣完了。”

    秋菊也急,苦着脸:“有什么办法?难道还让小姐丢了那屏风不管不成!你也不看看,小姐每年晚上绣到亥初才歇下,寅末就起来。哪里有功夫啊!”

    竺香生母早逝,父亲继弦。虽然继母不曾打骂她,却从来也没给过一个好脸色给她看。要不是她生母曾经和五姨娘一起在大太太屋里服侍过,五姨娘念旧情,她纵然有机会进府当差,也不可能分到小姐屋里,还拿三等丫鬟的月例。

    看到大家都很担心,沉默寡言的她不由安慰大家:“姐姐和妈妈们别急。大太太只让给五小姐和我们十一小姐做了衣裳,这样看来,还是我们小姐在大太太面前更有体面。”

    正好琥珀来找秋菊,让她去提食盒,听了竺香这番话,不由暗暗点头,索性不做声,看她们都说些什么。

    “大太太不是说,快过年了,家里的事多。等忙过了年关,再做十小姐和十二小姐的衣裳吗?”辛妈妈咕噜道,“这是什么体面?”

    “妈妈糊涂了!”秋菊已回过神来,满脸是笑地解释,“我们家小姐能越过十小姐先做衣裳,说不定,这就是大太太在补偿我们小姐这些日子的辛苦给的体面呢!妈妈们以后别听那几个婆子嚼舌头。”

    辛妈妈和唐妈妈都觉得秋菊两人说的有道理,不住地点头:“难怪小姐让我们少和别人说话,少和别人来往,想来是早就算到了会有这样的事。”

    琥珀正听得入迷,突然有人在她身后高声喊道:“琥珀姑娘!”

    她回头,就看见一个面目清秀的三旬妇人带了一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两人的手上,还各捧了一个靓蓝色粗布包袱。

    想到自己刚才偷听被这两人看见了,琥珀羞得满脸通红,快步迎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才高声笑道:“刘家嫂子,含笑姐,您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给十一小姐送做好的春裳。”那妇人笑道,“没想到刚进门就看到了琥珀姑娘,这可太好了。”

    琥珀忙帮着刘家嫂子和含笑撩了帘子:“还劳烦两位亲自送来。”

    “我们也是奉了大太太之命。”刘家嫂子和含笑进了屋,将包袱放在了屋子正中的圆桌上,“说是让我亲自交到姑娘手里。”

    琥珀忙给刘家嫂子和含笑斟茶。

    刘家嫂子拦了她:“不用了。我手里还有大把的活计要做,实在是不能得闲。等过几日闲了,再来看十一小姐就是。”说着,竟然执意要走。

    滨菊正坐在床上清理平时攒下来的花样,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帮着琥珀留客。

    刘家嫂子看她们留的真诚,又想到包袍里的衣裳,笑了笑,道:“不瞒两位姑娘说,我正在给谆哥做衣裳——和你们小姐一样,耽搁不起!”

    既然耽搁不起,那还亲自来送衣裳!

    两人心里都觉得有些奇怪,又见刘家嫂子留不住,只得送她们出了绿筠楼。

    回到屋里,打开包袱一看,琥珀和冬青都怔住了。

    如桃花般轻柔的醉仙颜,如雨过天晴般清澈的天水碧,如皓月般皎洁的玉带白,还有似白而红的海天霞色……无一不是只在大太太身上见过的稀罕料子。

    两人面面相觑,抖开了放在最上面的一件葱绿色褙子。

    对襟,平袖,膝长,收腰,冰梅纹暗花,衣缘饰月季花蝶纹织金绦边,胸前钉三颗白玉扣。

    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这样的新式的样子,这样精致的工艺,她们从来没有见过。

    琥珀像拿着个烫手的山芋般,忙把散开的包袱重新系起来:“快,放到小姐的箱笼里去。”

    滨菊的脸色也有些白。

    小姐曾经说过。枪打出头鸟。想不被人打,最好不做那出头的鸟。

    这件衣裳要是穿出去了,只怕就不是出头鸟,是开屏的孔雀了。

    她忙捧了另一个包袱,和琥珀一起进了卧房。

    “你们这是怎么了?”冬青坐在十一娘身边帮着十一娘把细如丝的丝线再一分为二,而十一娘飞针走线,头也没抬一下。

    滨菊把手中的褙子抖给冬青看:“这是刚才刘家嫂子送来的,说是新做的春裳。”

    “怎么会这样?”冬青的声音有些颤。

    十一娘闻言不由抬起头来。

    看见那件褙子,她也怔住。

    琥珀就上前几步,在十一娘耳边把刚才刘家嫂子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十一娘。

    十一娘听了沉默半晌,起身道:“我试试,看这春裳合身不合身。”

    琥珀忙上前帮十一娘脱了小袄,穿着绫衣把那褙子套在了身上。

    白色的窄袖绫衣,鹅黄色的挑线裙子,葱绿色的褙子,月季花蝶纹绦边飞扬的织金让这素净的颜色更添了几份鲜亮。

    十一娘站在镜台前,摸着胸前的白玉扣长叹一口气:“你们说,我的脸色是不是比以前差了不少?”

    冬青和滨菊怔住,仔细地打量着十一娘的脸。琥珀却笑道:“要不,您用点胡粉。据说,这是宫里的东西,市面上十两银子一盒。我们大太太就是用的这种粉。”

    十一娘黝黑的眸子闪了闪,又道:“要不,我剪个齐刘海吧?”

    琥珀又笑道:“大太太最不喜欢有人剪齐刘海的,说是把个脸挡了一大半不说,还显得畏畏缩缩的。听说以前五小姐最喜欢剪齐刘海,大太太让人做了倒梳给五小姐用。”

    十一娘笑了笑,脱了褙子让琥珀收起来:“这既然是春裳,当然要在春季的时候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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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决定(下)

    第十九章决定(下)

    十一娘把荷包里简师傅绣的那幅百寿图拿出来摊在桌上,又望了望绣架上那幅自己只完成了一半的作品,轻轻叹了一口气。

    “小姐,那我们还要不要继续绣下去?”冬青有些犹豫地道。

    “当然要继续绣下去。”十一娘笑道,“虽然我不管是绣技还是度与简师傅相比都相形见拙,可你现了没有,我现在绣出来的‘寿’字相比刚开始绣出来的‘寿’字是不是有了很大的提高?”

    冬青掌了灯,仔细看了半晌,点头道:“是与以前不同些,感觉您针角比以前更平整细密了……”

    十一娘点头笑道:“所以说,这也是磨练绣技的机会!”

    冬青笑了笑,道:“那小姐今天早点睡吧——有了简师傅帮着绣的这幅百寿图,您到时候也有交差的东西。”

    这段时候日日夜夜盯在寸尺见方的地方,眼睛都有些痛起来。难怪好些绣娘年过三旬眼睛就瞎了,这真是一碗吃青春饭的差事。像简师傅那样,专门到富贵人家传授绣艺,虽然是一条不错的出路,但对绣艺的要求也十分高……

    十一娘思忖着,笑道:“今天就早点睡吧,好歹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别人出去狂欢,我们也给自己放个假吧!”

    冬青掩嘴而笑,安排竺香值夜,亲自服侍十一娘歇下,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琥珀来了以后,冬青和滨菊把临窗的那间屋子让给了她,琥珀也曾谦让,可冬青和滨菊一来是习惯住在了一起,二来是对琥珀还有几份戒心,执意推辞,和秋菊、竺香挤在一起。

    她进门的时候,滨菊和秋菊两个人都没有睡,正窝在滨菊的床上看她攒的花样子,讨论着明年春裳在挑线裙上绣什么样的襕边好看。

    看见冬青进来,秋菊立刻机敏地跳下床迎了上去:“小姐歇下了!”

    冬青点了点头。

    秋菊给她打了洗脸水:“简师傅送了什么东西给小姐?”

    冬青笑道:“就是写了封信来问候小姐一声。”

    秋菊眼露艳羡:“小姐和简师傅的关系真好!”

    “那是自然。”冬青笑道,“要不然,跟她学艺的人这么多,怎么就只把‘双面绣’的绝技传给了我们小姐呢!”

    秋菊点头,道:“冬青姐,你说,要是我好好服侍小姐,让她把这绝技也传给我,小姐会不会答应?”

    “这个我也不好说!”冬青笑道,“不过,平时府里有谁来请教女红,小姐也是尽心帮忙的。你要是真感兴趣,不如哪天问问小姐!”

    秋菊点头,还欲说什么,一旁的滨菊已笑道:“天色不早了,明天一大早冬青姐还要服侍小姐绣屏风,大家少说两句,都歇了吧!”说着,动手去收散了一床的花样子。

    秋菊应喏一声,三人歇下无话。

    第二天寅正时分,天空还没有一丝光亮,辛妈妈和唐妈妈已经起床,到了厢房旁的小厨房烧好了热水,寅正三刻,十一娘起床,滨菊服侍盥洗,秋菊已经熬好了白粥,十一娘就着一碟笋脯,一碟酱王瓜吃了小半碗粥,就坐在绣架前开始绣字了。

    眼看着窗外天色渐明,有小丫鬟来禀:“十一小姐,大太太让您现在就去趟芝芸馆。”

    十一娘愕然。

    这个时候,大太太传她做什么?

    心中困惑,手脚却不敢慢半分。让冬青赏了那小丫鬟一把窝丝糖,进屋换了件衣裳,她带着琥珀去了大太太处。

    走到屋檐下,她就听到了五娘欢快的笑声。

    看样子,大太太的心情不错。

    十一娘心中略定,一旁的小丫鬟已撩了帘子禀道:“十一小姐来了!”

    屋里的人收敛了笑声,十一娘进了屋。

    大太太穿了件丁香色蝴蝶葡萄纹妆花袄笑盈盈坐在堂屋的罗汉床上,五娘穿了件月白色竹节纹小袄,身姿婀娜如风拂柳般立在床踏上,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散去,嘴角眉梢都洋溢着愉悦。

    看见十一娘进来,她掩袖而笑:“正说着妹妹,妹妹就来了!”

    十一娘笑着上前给大太太行礼。

    大太太就指了床边的一个锦杌:“坐!”

    十一娘笑着虚坐在了锦杌上。

    五娘就有些迫不及待地笑道:“十一妹,母亲要带我们去燕京看大姐。”

    十一娘吃惊地望着大太太。

    大太太对十一娘的惊讶很是满意,笑着点了点头:“年前,你大姐派了嬷嬷给来我请安。说你们祖父、母都已去逝,大老爷如果在燕京侯职,你们的大哥又准备进国子监读书,趁着这机会,让我也去趟燕京,一家团聚。”说着,大太太叹了口气,“说起来,自从你们大姐嫁人后,我也有十几年没见着了。心里怪想的。听她这么一说,还真动了心思。偏偏你大姐怕我丢不下家里的这些人事,频频写信催我去燕京。我一合计,正好四月份逢着徐家太夫人过寿,我去给太夫人拜个寿也不错。想着一个人去也没什么意思,就想把你们两人也带去见识见识。”

    该来的事终于还是来了……

    十一娘心里反而平静了。

    “十一妹,”五娘满脸是笑,“我们可有福气了。”

    十一娘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喃喃地道:“屏风还没有绣完呢……”

    大太太笑道,“我原准备只送礼去,现在既然带了你们去拜寿,以前准备的寿礼就有些寒酸了。屏风就暂时放一放吧!”

    十一娘恭敬地应了声“是”。

    “我们过完年就启程。”大太太笑道,“你下去收拾收拾吧!有什么要添减的,让许妈妈帮着置办就是。”

    十一娘笑着站了起来:“平日母亲赏了不少,在我看来,也没什么可置办的。只是我眼皮子薄,想请许妈妈去我屋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毕竟是去大姐家给大姐的婆婆拜寿,体面上的事还是要顾着的!”

    大太太听了连连点头:“我的儿,你说的对。这可不是你们一人的事,还有你们大姐的体面。”说着,直接叫了许妈妈进来,“把老吉祥的掌柜叫来,给两位小姐都添些头面饰。”

    许妈妈笑着点了。

    十一娘又问了些进京要注意的事项,看着五娘在一旁有些不耐烦了,这才起身告辞回了绿筠楼。

    她前脚刚踏进门,吴孝全家的后脚就跟了过来。

    她手里还提了个小罐。

    “十一小姐,我有个事想求琥珀。”

    十一娘自然不会拦着,笑道:“妈妈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她去办就是。”

    “也不是别的。”吴孝全家的指了指手中的小罐,“知道您要去燕京,我想让琥珀帮着把这罐糟鲞带给大小姐的陪房卢永贵。”

    十一娘面露难色:“还不知道大太太那边怎样安排的……”

    没等她的话说完,吴孝全家的已笑道:“大太太带许妈妈去,内院的事托给了姚妈妈,外院的事托给了我们家那口子。连翘病着,就留在家里了,落翘和珊瑚几个都去。您和五小姐,各带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两个粗使的婆子……”

    十一娘在心底苦笑。

    她屋里有三个大丫鬟,琥珀却是大太太赏,怎么也得把她带上,难怪吴孝全家的来求琥珀帮着带东西。

    “既是这样,就让琥珀帮着跑一趟吧!”吴孝全家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只怕吴孝全家的会有想法,“只是不知道我们到时候怎样找这个卢永贵?您也知道,我们毕竟是女眷,又是去罗家做客……”

    “小姐放心,我不会做那糊涂事。”吴家孝忙笑道,“这卢永贵帮着大姑奶奶掌管着陪嫁的产业,平常在外面跑的多,在家里待着的少。您到燕京要走二十来天,等您到的时候,都开春了,他只怕早就出了门。您到时候让冬青把这交给卢永贵的弟弟卢永福就行了。卢永贵的父亲原是账房的大管事,我们家那口子,当初多亏有他老人家帮着照顾,所以两家走的很近。卢永贵上次回余杭,说就欠这糟鲞吃,我原是答应了给他糟些的,可燕京山长水远的,我也没人带去。因是您跟着去,我这才起了这心思。”

    怎么还这么曲折……

    十一娘笑道:“那这个卢永福又怎样找?”

    吴孝全家的笑道:“他如今在永平侯府的马厮里当个小管事。那里是外院。您到时候拉个小厮一问就知道了。”

    十一娘笑着应了,让冬青把东西收了。

    滨菊就和吴孝全家打趣:“要是找不到人,东西我们可是不还的。”

    吴孝全家的笑道:“姑娘们只管吃了。我这里还多的是。”

    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

    到了下午,五娘和十一娘要陪着大太太去燕京的事就传开了。

    十一娘屋里的气氛却有些压抑。

    带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两个粗使的婆子……小丫鬟和粗使的婆子好说,这大丫鬟,带谁去好?

    十一娘决定去大太太那里。

    毕竟这话只是出自吴孝全家之口……就算大太太真有这打算,在她没有宣布之前,还是有机会为她屋里争取一个名额的。

    打定主意,十一娘站起来,门前的帘子突然毫无征兆地被撩开,十娘那张宜嗔宜喜的脸出现在十一娘的眼前。

    “好,好,好。”她一副气极而笑的模样缓缓地走了进来,“你可真行!去燕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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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寻事

    第二十章寻事

    十一娘见十娘面色狰狞,乌黑的眸子里像有两团火在烧,又想到她曾经把这身体推倒在地丧了性命,不由心中一悸。可这个时候,却不是退缩的时候,你越是退缩,别人就越觉得你懦弱。

    她笑盈盈地望着十娘:“母亲是有这么一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姐姐可是有什么东西要我捎带?”说话间,十一娘背脊挺立如松,竟然有了一股凛然之气。

    十娘一怔。

    十一娘却不敢把她逼紧。要是两人真的闹起来,不管是谁对谁错,总会给人心胸狭窄、尖嘴薄舌之感。要不然,一个巴掌拍不响,两姊妹怎样就没有一个退一步的。大太太知道了,虽然会怪十娘脾气暴劣,更会怪自己不懂处理这些矛盾。说不定,还会让自己在大太太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

    她示弱着退后几步,笑道:“姐姐难得下楼来,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上次宴请,五姐送了我两包上好的信阳毛尖。姐姐知道我是个不懂茶的,我喝也就是牛嚼牡丹。姐姐不如尝尝味道如何?要是觉得还顺口,我让冬青给百枝送去。”

    十娘不由冷笑:“到底不同,竟然还有信阳毛尖!”眼底的怒气少了不少。

    这人的脾气也是一而再,再而衰,三而歇,你挡得住她第一下,又愿意做低伏小,她的火气自然也就小了。

    十一娘望着她笑容亲热,然后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递给琥珀,一副不再出门、诚心待客的模样,又吩咐冬青去沏茶,让滨菊把自己常用的那个灰鼠皮的坐褥拿来垫到杌子上好让十娘坐。

    十娘的脸色微微一霁。

    谁知道,接过披风的琥珀眼珠子一转,笑道:“十一小姐,大太太差人传您去的……要不,我去跟珊瑚姐姐说一声,说您立刻就去,让她在大太太面前暂时帮您打个掩护?”

    十一娘心里暗暗喊糟。

    十娘平日里最听不得有人拿大太太来压她。

    只是她喝斥琥珀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十娘已脸色一变,上前一步就要把她屋里那黑漆圆桌掀了——这圆桌是紫檀木的,很沉,她连使了两次力都没能掀翻,索性衣袖在桌上一扫,茶具器皿“哗啦啦”落地碎了一片。

    十娘的动作很快,琥珀几个看得呆若木鸡。

    十一娘不由呻吟。

    各屋里的器皿都是要上册的,按着四季更换,桌上摆的这套粉彩十样锦的茶具最少值十两银子……她是要赔得。

    这念头一闪,十娘已挽着衣袖朝她冲来。

    十一娘知道,要是十娘这拳头打下来,除非像以前一样,把自己打个半死,要不然,这“没有手足之情”的大帽子十娘要被扣上,自己也跑不了……她刚想抬手护着头,眼角扫过冬青惊恐的面孔,心中一动。

    如果自己真的被打了……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去燕京了?

    一瞬间,她硬生生地压住了用手护头的本能。

    “十小姐,你不顾自己,总要顾着四姨娘才是!”

    在琥珀焦急的叫喊声中,冬青已一把将十一娘拽到了自己的身后,帘子一晃,百枝和九香冲了进来,一左一右地挟了十娘,让十娘不能动弹。

    “狗东西,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十娘鬓角青筋凸起,满目赤红,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样子十分吓人。

    百枝的脸色更不好看,她朝着十一娘点了点头:“十一小姐,我们家小姐失礼了,等会我们再来给您陪罪。”

    九香也满脸歉意地朝十一娘点了点头,然后两人拽了十娘就走。

    十娘一边叫骂,一边挣扎着,扬起的脚踢翻了一旁的小杌子,百枝和九香却是一言不,只管奋力架着十娘往外走。

    她们两人俱是高大的个子,十娘很快被架了出去。

    “……你们两个小娼妇,那小蹄子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要帮外不帮里……”

    “十小姐,”百枝的声音有些沮丧,“您也不用骂,我们只是不想落得碧桃和红桃的下场罢了!”

    十娘的声音嘎然而止。

    据家里的妈妈们说,碧桃和红桃都打得半死,然后被卖到了娼寮……她们都是从小服侍十娘的……

    “十小姐,您就消停消停吧!”百枝的声音里带着疲惫,“您这样闹了有什么好?大太太就会正眼瞧你还是四姨娘就能从那破厢房里搬出来。说起来,您今年也十四岁了,嫁得早的,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一点也不长进……”

    声音渐行渐远,半晌,十一娘屋里的人才回过神来。

    “小姐,您没事吧!”冬青拉了十一娘的手,有些激动上上下下打量她,“您怎么也不避一下。这要是一巴掌打上去了,非破相不可……”

    她的话音刚落,门帘子毫无征兆地被撩开,一张笑眯眯地圆脸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哎哟,这是怎么了?十一小姐好大的脾气啊!”

    “许妈妈!”

    屋里的人都微微变色,冬青更是张口欲解释,十一娘已狠狠捏了一下她的手,笑盈盈地迎了上去:“妈妈真是稀客!”

    许妈妈眼珠子一转,把屋子里的情况看了个遍,这才笑着向十一娘福了福,道:“大太太吩咐我到五小姐和十一小姐屋里看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添减的东西。没想到,五小姐那里缺两枝上等的狼毫笔,您这里,倒是缺一套粉彩的茶盅。”说着,抿着嘴笑起来。

    十一娘也笑:“那就有劳妈妈帮着记着,到时候给我们添上。”又绕过地上的碎瓷把她迎进自己的卧屋,“妈妈进来喝杯茶吧!”

    许妈妈看也不看脚边倒的小杌子,神色自若地跟着十一娘进了卧屋。

    琥珀忙指挥着竺香上茶上点心,冬青则领着滨菊和秋菊打扫宴息处的狼狈。

    ******

    许妈妈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倾耳听宴息处的动静,竟然只有轻微的窸窣声。

    她不由暗暗点头。

    想必冬青和滨菊看到有客人,所以蹲在地上用帕子包着手在捡碎瓷。

    许妈妈放了茶盅,琥珀忙将早已准备好的账册递了过去:“妈妈请看。”

    “那我就不客气了。”许妈妈笑着,将账册摊在了一旁的茶几上,然后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匣子,打开,拿出副眼镜仔细地看起来。

    琥珀不由暗暗心惊。

    这副眼镜,还是大太太娘家兄弟在广东任参议的时候让人从广东带过来的,别说是罗府了,就是整个余杭也只有这一副。没想到,大太太竟然把它赏给了许妈妈……想着,心里不由羡慕起来,做人做到许妈妈这样,也不算白活了!

    十一娘却想着十娘。

    据说,当年四姨娘从福建回来的时候立刻将手中的账册全交了,在太太面前循规蹈矩不越雷池一步,要不是十娘把自己给打了,大太太还真找不到落她的借口……这样缜密的的怎么会养出十娘这样一个鲁莽到无知的女儿来……

    两人各有心思沉默不言,许妈妈翻账册的“沙沙”声让屋子更显静谧。

    良久,许妈妈抬头,笑着将眼镜放进匣子,重新装进衣袖:“正如小姐所言,大太太平日赏的东西就多,要是日常用度,也就不用添什么了。只是这样进京,是去大姑奶奶家里给徐家太夫人祝寿,到时候,满堂富贵,我们比不得皇室贵胄,可也不能太寒酸。大太太已经在老吉祥给十一小姐订了一套珊瑚玳瑁贝壳头面,一套珍珠赤银头面。我又瞧了十一小姐前几日做的春裳,倒是正好,不用添置什么了。只是不知道十一小姐还有什么想添的东西没有?”

    十一娘笑道:“我也没什么想添的东西。”

    许妈妈听了就笑着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回了大太太了!”

    十一娘站起送客:“有劳妈妈走一趟。”

    “十一小姐总是这么客气。”许妈妈笑应着,和十一娘告辞,去了大太太处。

    “怎样?”大太太半倚在卧屋的贵妃榻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屋里蹑手蹑脚收拾箱笼的丫鬟们。

    许妈妈犹豫了片刻。

    大太太起身:“你跟我来。”

    许妈妈应了一声“是”,和大太太去了楼下的宴息处。

    “怎么?两个小丫头都提出了要求?”大太太的目光有些冷。

    许妈妈忙给大太太斟了一杯茶,笑道:“两位小姐的东西我都看了看,平时您赏的多,又新做了春裳,也没什么要添减的。私下里呢,五小姐提出来要买两枝好狼毫,也不过是五十两银子的事。十一小姐倒是什么也没提……不过,我去的时候,却遇到了一桩事!”

    不愿意当着屋里的丫鬟说出来的事,自然不是普通的事!

    大太太“哦”了一声,坐直了身子,一副侧耳倾听的样子。

    许妈妈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十小姐到十一小姐屋里闹事,把屋里的东西都砸了。我进去的时候,佯装不知的样子问十一小姐,说,十一小姐好大的脾气。十一小姐却避而不答……太太,您开始选十一小姐的时候,我还有些不大乐意。觉得不如五小姐,有个兄弟在家里……现在看来,她倒真是个宅心仁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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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打算

    第二十一章打算

    “宅心仁厚有什么用!”大太太苦笑,“到底不是自己生的……”

    许妈妈欲言又止,到底没有作声。

    两人沉默半晌,大太太叹一口气,强打起精神来:“好了,说不定,是我们虚惊一场呢!等到燕京再说吧。对了,我让吴孝全准备的东西他可准备好了!”

    许妈妈迟疑片刻,道:“一共九万六千四百两银子。”

    大太太脸色微变。

    许妈妈已急道:“我去看了账册……大老爷临走时拔了五万两银子在身边……”

    没等她的话说完,“哐当”一声,原本被大太太端在手里的掐丝珐琅三君子的茶盅已被砸得粉碎。

    一时间,芝芸馆正屋内外鸦雀无声。

    许妈妈眼角微红,连忙撩了帘子吩咐外面的人:“没事,大太太失手落了个茶盅,你们来个人收拾一下。”

    玳瑁走了进来,用帕子包着手将地上的碎片都拾在了小匣子里,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这期间,芝芸馆正屋里始终无声无息。

    “哎!”大太太低低叹一口气,“我的脾气越来越坏了。”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呢?”许妈妈笑着道,“何况这次是大老爷做的太过分了。”

    大太太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脚下还残留的茶水水渍:“我嫁进来这么多年,他是什么也不管。我赚多少,他就能花多少。这我也不说,赚钱本是为了花的。可他倒好……在外面养ji包娼……还嫌我啰嗦……还说什么要不是我‘与更三年丧’,早就容不下我了……”

    “大太太,”许妈妈忙打断了她的抱怨,“夫妻口角,哪句话伤人就拾了哪句说。大老爷一时的气话,您何必放在心上。”

    “我怎能不放在心上。”大太太虽然声音压得低,但神色激动,“他要是因我教子无方,或是治家不严教训我,我也没什么话可说。可你看,他做的都是些什么事,竟然看中了儿媳妇贴身的婢女,还是国丧家丧两重孝,我要是答应了,儿子、媳妇的脸往哪里搁?亲家那里,我又拿什么颜面去见他们?他竟然打这主意,哪里还是个人!”

    许妈妈眼角的泪水也忍不住滴落下来。

    她何尝不替大太太不值……可这个时候,就是有千万怨怼也不能当着大太太透露一点半点,免得火上加油!

    “您和大老爷这么多年的夫妻,大老爷的性情您还不知道。”许妈妈劝道,“大老爷就是个怜香惜玉的个性……不过是和屋里的姊妹们吵了几句,竟然跑到外院的小花园里去哭,谁都看得出来那小蹄子不安好心。就是大*奶知道了,不也是胀得面红耳赤,当天晚上就将那小蹄子送回了娘家。大太太,谁是谁非,大家一眼就能明白……”

    “呸!”大太太目光凌厉,“蝇蚊不盯无缝的蛋。那小蹄子在那里哭,怎么不见大爷去那里劝?怎么不见三爷去那里劝?偏偏他就去了……”

    许妈妈还欲说什么,大太太已摇手:“你不必再说。我心里明白着呢!论才学,他是建武三十九年的两榜进士、庶吉士,论才干,吏部考绩他连续五年得‘优’……可你看,他在福建一呆就是九年,为什么借了老太爷以前的官威都升不上去?就是因为他行为不检,多次受御史弹劾……”说着,大太太拉了许妈**手,眼泪涌了出来,“他要是个好东西,我早让他把你收了,你也不至于嫁给许德成落得个年少守寡的下场……我们俩人的命怎么都这么苦!”

    许妈妈想到结婚三个月就坠马而逝的丈夫,再也忍不住,掩着嘴小声低泣起来。

    ******

    两个人哭过后,心情都觉得平静了不少,许妈妈亲自打水服侍太太重新梳妆,又端了热茶给大太太,说起自己一直有些担心的事来:“您把家里交四爷管,姚妈妈负责内院的事,吴孝全负责外院的。我们又一去大半年,只怕……”

    大太太冷冷地一笑:“我就是给个机会他们,看看他们到底能干出些什么事来?”

    许妈妈眉角一跳:“您的意思是……”

    “老四今年十六岁了,也该帮着家里管管事了。要不然,他还以为自己真有多少本事呢。至于姚氏……”大太太冷冷一笑,“我给她三分颜色,她就敢开染房,竟然还敢在我面前排揎你。行,我就把这内院的事全交给她。我倒要看看,一个静伏不动的杨氏,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十娘,她能有什么本事把她们给我收拾了。至于吴孝全……”大太太眼角眉梢都露出不满来,“我抬他做了大总管,他倒好,大老爷要多少,他就给多少,比那牛安理在的时候还要方便……”说着,她若有所指地看了许妈妈一眼,“家里的大头都在我手上,就是全败了,也不伤根本。也正好给大老爷提个醒,让他知道,这个家是谁撑着的……”

    “大太太这主意妙!”许妈妈听着忍不住露出笑容来,“真可谓是一箭三雕。”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有小丫鬟颤颤巍巍地禀道:“大太太,十一小姐来了!”

    两人微怔。

    “她来干什么?”大太太蹙了蹙眉,“难道是来告状的?”

    “应该不会吧!”许妈妈笑道,“要不,让她进来说说?”

    大太太点了点头,重新露出安祥亲切的笑容。

    许妈妈让小丫鬟带十一娘进来。

    十一娘给大太太请了安。

    大太太让人给端了坐,问她:“可是有什么要置办的东西忘了?”

    “不是。”十一娘笑着,“妈妈帮我看过屋里的东西,我的心就落了下来。寻思着要把箱笼收一收了,免得因我手脚慢耽搁了大家的行程。所以特意来请母亲示下,我屋里带哪几个人去为好?”

    大太太就笑着问她:“那你想带哪些去人去?”

    “女儿就是没个主意,所以想请母亲指点指点。”十一娘赫然地笑,“我以前虽然跟着父亲在福建住了一段时间,可那时候年纪小,很多事都不记得了。这次不仅是出远门,还是要去燕京,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自然是希望身边的人都去。又想着,要是都像我这样,巴不得身边的人都去,那得多少车、船啊!”

    大太太笑着点头:“你和五娘各带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两个粗使的婆子!”

    十一娘听了很失望,却笑着应着大太太的话:“琥珀原是在母亲身边服侍的,自然比冬青她们有眼界,她是要去的……冬青年纪最长,遇事有主见,她也是要去的……那就让滨菊在家里看家吧!她性情温和,又细心,我们一去大半年,家里的瓶瓶罐罐都得要人保管……”

    一席话说的大太太笑起来:“这孩子,到是个有心的。”

    “谁说不是!”许妈妈在一旁奉承,“谁强谁弱,谁能做些什么,一清二楚!”

    十一娘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了头,起身告辞:“那我就回去收拾箱笼了。”

    大太太点了点头,笑道:“去吧!”

    十一娘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外面的琥珀一声不吭地跟着十一娘回了绿筠楼。

    不管十一小姐求没有求得动大太太,事情都是因自己而起——如果不是自己突然被拔到十一小姐屋里,她又何必为难?

    可她也有自己的委曲——这又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

    滨菊知道自己被留下来,倒也没有什么不悦。她只是笑道:“小姐回来的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带那燕京的碗豆黄和那驴打滚。”

    冬青怕气氛不好,笑着凑趣:“‘驴打滚’有什么好的?就是我们这里的‘面糕’。”

    “姐姐怎么知道?难道什么时候去过燕京?或是偷了小姐的书看?”

    “人人到你嘴里都没个正经样。”冬青佯嗔道,“我是听七小姐说的——她可是从小就在燕京长大的。”

    滨菊就问十一娘:“小姐,那您这次去燕京就可以看见七小姐了?”

    “应该可以吧!”她们在一起三年多了,如今分离,而且还可能是一去不复返,谁也舍不得,都是强忍着说笑罢了,十一娘自然不会去破坏气氛,和她们说说笑笑,“还可以见到三老爷家里的五爷和六爷。”

    大爷罗振兴年少中举,对罗家其他的人都是一个震动。三太太也不例外,对自己的两个儿子非常的严格。回乡守孝期间,还让自己的父亲专门从燕京请了个夫子教两个儿子读书。但两个孩子毕竟还小,顽皮的时候多。常常偷偷溜到后花园里摘花逮鸟,一来二去,就和十一娘认识了。

    十一娘既不像他们的母亲那样唠叨他们,也不会像身边的丫鬟、妈妈对他们的行为大惊小怪,有时候躲到她屋子里玩,十一娘还会让人做了酸梅汤或是酥饼招待他们,然后让人去叫他们身边的丫鬟、妈妈,而是不派人去告诉三太太。因此两人和十一娘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很亲近。

    听十一娘提到罗振开和罗振誉,大家都笑了起来。

    “小姐不如带点我们自制的玫瑰酱去,也好给六爷做软饼吃!”

    “滨菊的主意好!”十一娘笑道,“还要带点青梅酒才好。三太太曾经说过好喝。”

    “小姐也别忘了大爷和大*奶,还有二太太那边的三爷、三少奶奶和七小姐!”

    “好。”十一娘兴致勃勃的样子,“我们来合计合计,看要带些什么东西去燕京……东西不必多,也不必贵重。大太太那边肯定早有准备,但我们也不可空手而去。”

    大家点头,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一时间,倒也笑语盈盈,暂时忘记了离别的伤感。

    (终于能加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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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启程

    第二十二章启程

    正月十八,岁煞西。宜破土、修坟、修造、招赘、出行、求财、求医,忌嫁娶、上梁、安、分居、纳采。

    天刚刚亮,罗府大门皆开,领头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随后两辆朱轮华盖车,然后是二十几辆黑漆平头车紧随其后,里三层外三层的由护卫护着,得得得马蹄车,骨碌碌轮子声,喧阗着朝东面的驿道奔去。

    整个余杭城都被惊醒了。更有早起赶街的人三三两两地在一旁看热闹。

    “瞧,是罗家的马车……”

    “真是气派!”

    “刚过完年,这是去哪里?”

    “听说是去燕京看女儿女婿的!”

    十一娘端坐在马车里,听不见外面的议论,手拢在衣袖里,指尖轻轻划过宝石冰冷却光滑如镜的切割面,心里却似翻腾的江水般无法平静。

    那是一颗鸽蛋大小的蓝宝石。

    是昨天晚上她去向五姨娘告别时五姨娘送给她的。

    “我屋里只有大太太赏的那些东西了,那都是有账册可寻,动不得。只有这蓝宝石,是我刚去福建的时候大老爷给我的,别人都不知道……你这次去燕京,千里迢迢,我又不能跟在你身边,这个你收好了,有什么事也可换些银两防身。一路上要听大太太的话,不可惹她生气,要和五小姐好好相处,不可起争执。凡事要忍让……万事要小心……”说到最后,眼泪已是如雨般落下,“我也想明白了。我这里你少来些,只有大太太喜欢,你才有好前程……我这一生,也就求你有个好归宿了……”

    真的是想明白了?

    恐怕只是不得已吧!

    想到这里,十一娘已觉得鼻子微酸。

    五姨娘早就失宠了,自己病的时候,私房钱用得也差不多了,这颗蓝宝石,估计是她留给自己防身保命的……

    “姨娘放心,母亲这几年对我很大方,还新打了头面饰,我手头不缺钱……这个您留着吧!”

    自己占据了这具身体已是心虚,又怎么能要她的东西!

    五姨娘却执意要给她:“……你这两年虽然不常来见我,可每到端午、八月十五、春节都来给我请安,从来没有落下,见到我,也只有欢喜没有烦恼。我就是再傻,心里也明白,你是怕我们太亲昵让人心里不舒服……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什么也不跟我说……”她哭得如雨打梨花,“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你既然不说,我也不问。你这一走,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再见……我只想跟你说一句心里话。你别管我,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要活着。只要活着,才不枉我拼死拼活地把你生下来……你才有好日子过。”

    就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投到心里,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浪,把她的坚硬壁垒震碎,那些藏在心底的情绪倾泻而出……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涌出来。

    五姨娘有些笨拙地给她擦眼泪:“别哭,别哭。这东西放在我这里没什么用去了。只有我乖乖听话,大太太不会对我怎样的。你不同,你出门在外,没个依靠的人……大太太赏的,都是明面上的东西,你有这个防身,说不定就能保你一命。你要是不拿去,我怎么能安心……快收好了,别让人看见了……”

    十一娘怔怔地呆坐在马车里,想着五姨娘塞给自己蓝石宝时的情景,心里五味俱杂,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只知道,自己欠五姨娘太多……不仅仅是占据了她女儿的身体,还拿走了她留给自己的依仗。

    琥珀望着沉默不语的十一娘,心乱如麻。

    昨天中午,许妈妈突然来告诉她们,滨菊也可以跟着一起去!

    当时屋里就一片欢腾。

    她至今还记得十一小姐的笑容——不是那种让人如沐春风般温和的笑容,而是像雨后初霁的天空一样的笑容,干净、清澈、澄明。

    火石电光中,她突然明白。

    原来,这才是十一小姐自内心的笑容。

    她的心微微被刺痛。

    只有在信得过人面前,十一小姐才会这样吧!

    所以许妈妈传完话,她主动送许妈妈出门,想避开屋里即将来临的欢快。

    谁知道,走出了绿筠楼,许妈妈却拉了她的手,笑盈盈地打量了她良久。望了她良久,说了一句让她心惊肉跳的话:“琥珀长大了,变漂亮了。可也要记住,你有今天,是受了谁的恩典才是!”

    许妈妈不会无缘无故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

    她想着,背脊就有些冷。

    谁也不知道燕京到底生了什么事?大太太带她们去的真正用意?要是万一大太太和小姐之间……里外不是人且不说,出了什么事,恐怕她就是那个背黑锅的倒霉蛋了!

    马车里静悄悄的,外面马车急驰的声音清楚地传进来,十一小姐闭着眼睛在养神,她却觉得很压抑。

    ******

    马车行了一个多时辰后缓缓地停下,太太身边的一位姓江的妈妈来问十一娘:“小姐可要如厕?”

    十一娘撩了帘子,看到路旁有个简陋的茶寮,茶寮四周已被罗家的护院团团围住,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正用玄色的粗布围帐把那茶寮周围围起来。

    “地方寒酸,可再要如厕,要到一个时辰以后,小姐还是将就些吧!”那江妈妈劝着十一娘。

    十一娘就看见大太太由许妈妈掺着下了马车朝茶寮走去。

    “多谢妈妈!”十一娘笑着向江妈妈道了谢,然后戴了帷帽,由琥珀扶着下了车。

    她刚下车,坐在她前面马车上的五娘也由紫薇扶着下了车。

    两人隔着白纱帷帽相视一笑,朝茶寮走去。

    那茶寮分成立两部分,外面是用竹篾搭了个棚子,里面是一间小小的屋子。

    两人站在棚子里等了一会,大太太由许妈妈扶着走了出来,看见五娘和十一娘都规规矩矩地戴着帷帽,她微微点了点头,笑道:“路上不比家里,你们都要担待着点。”

    两人曲膝行礼应了“是”。

    大太太上了马车,十一娘让五娘先去,等五娘出来,她才进去。

    那屋子里面分前后两间,前面是个小小的茶室,后面是灶台,一个红漆马桶就放在人家的茶室中央。

    十一娘强忍着不适解决了生理问题,然后走出茶室等琥珀出来,两人重新上了马车。

    不一会,茶寮那边就传来叽叽喳喳轻笑声,十一娘撩了车帘,就看见后面马车上坐着的杜鹃、杜薇还有五娘的小丫鬟灼桃、穗儿等人说说笑笑地进了茶寮。

    有点像高公路的服务站……

    十一娘嘴角微翘,笑了起来。

    就听见江妈**声音:“姑娘们,小心让人看笑话。”

    小丫鬟们或是吐了吐舌头,或是做了个鬼脸,到底是安静下来。

    这样大约停了半柱香的时间,马车才重新启动。

    过了晌午,她们的马车到了杭州府,却没有进城,绕城往北,到了码头。

    那里早有一艘三桅红漆大帆船在那里等,管事们早就用围帐围好了一条通道,有粗使的婆子站在搭好的红漆船梯上准备服侍她们上船。

    马车停在通道前一片早已清空的空地上,有个三旬男子带着个须皆白的老者和一个二十出头的英俊小伙子上前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隔着马车的帘子和他们说了几句,老者就和那小伙子恭敬地远远退下。

    琥珀在十一娘身后解释:“中年人姓陶,是罗家在杭州城里的总管,头花白的是牛大总管——他在杭州府开了一个小小的绸布店,在罗家的总店拿货。每年端午、中秋、春节都会去给大太太请安,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小儿子牛锦,打理牛家的那个绸布店。”

    人都走了,茶却不凉。这样看来,这位牛大总管还真是个能人……

    十一娘微微点头,撩着马车的帘子继续往外望。

    就看见两个轿夫抬了顶锡皂盖皂帏的轿子朝这边走来,轿边跟着个四旬的精干婆子,轿前轿后还有七、八个穿皂衣的衙役。

    琥珀笑道:“是杭州知府周大人的夫人。”

    她的话音刚落,十一娘就看见大太太由许妈妈扶着下了马车,朝那轿子迎了上去,那轿旁的婆子看了,就低低和轿里的人说了两句,轿子停了下来,衙役四周散护着,一个穿着宝蓝色妆花通袄,头戴翠绿大花的四旬妇人下了轿,两人过远远地就互相行礼,满脸是笑把手握在了一起。说了几句话,许妈妈送上几匣子礼物,大太太送那妇人上了轿,看着轿子远去,这才转身吩咐了江妈妈几句,和许妈妈朝船上去。

    江妈妈先是跑到五娘马车前低声说了几声,又跑到十一娘马车前:“十一小姐,大太太让下车上船。”

    十一娘看着五娘踏着脚凳由紫薇扶着下了马车,自己也由琥珀扶着下了马车。

    两人跟在大太太身后,一前一后地上了船。

    船很大,分两层,护卫、粗使的婆子住上面,她们住下面,大太太有四间房,她和五娘各两间房。

    大舱里早有人准备了热气腾腾的吃食。

    大太太吩咐她们:“……我们半个时辰以后就启程。”

    两人都不饿,途中吃了点心的。但却不敢拂了大太太意思,都吃了小半碗。吃饭期间,不时可以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从大舱旁的回廊走过,待放下碗筷时,那声音已经不见。许妈妈就出去看了看,回来禀了大太太:“笼箱都收拾好了。”

    大太太点头,吩咐许妈妈:“那就开船吧!争取今晚宿在苏州。”

    许妈妈应声而去,很快折回来回话:“再有半柱香就可以启程了。”

    大太太点点头,对她们姐妹道:“你们一路也乏了,各自下去歇着吧!”

    十一娘曲膝行礼退了下去,五娘却道:“母亲也乏了,要不我帮着捶捶腿?”

    “不用!”大太太笑道,“你们第一次坐船,也不知道晕不晕船,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五娘见大太太心意已决,笑着退了下去。

    落翘忙打水服侍大太太梳洗歇下,许妈妈却要和珊瑚、玳瑁几个清点箱笼。

    十一娘回到屋里的时候,冬青也在清点箱笼。

    想到她们是随着江妈妈一起上的船,她不由问道:“你们都吃过饭了没有?”

    滨菊满脸上还残留着能上燕京的喜悦,立刻笑道:“没吃。不过,我们都不饿,路上吃了点心的。”

    冬青也笑道:“的东西先清点清楚再说。”

    十一娘看安排的井井有条,不再说什么,由滨菊和秋菊服侍着歇下,睡了一个好觉。

    (我在格子上爬啊爬……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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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燕京(上)

    第二十三章燕京(上)

    当天半夜,她们就到了苏州,船并不靠岸,而是泊在河中央,天刚亮,就启程。

    路经镇江、扬州、淮安、徐州、济宁、聊城、临清、德州、沧州、天津然后到达了通州。

    在镇江的时候,牛大总管的长子和长媳曾带了礼品到船上给大太太请安,到扬州的时候,扬州知府浦大人的夫人曾到船上探望;在淮安靠岸留了一日,大太太会了她以前的一个闺蜜,其夫在陕西任按察使。一过徐州,这些应酬就都没有了。待船行至天津的时候,还差点因为船停岸的位置和一位回京述职的参政生了冲突——对方是镇南侯府王家的子弟,大太太则打出了永平侯府徐氏的名号,对方立刻派了夫人上船给大太太请安,还相约到了燕京一起去山西赏景。

    待那夫人走后,许妈妈不由感慨:“要不是有姑爷,今天的事只怕不好善后。”

    连着几天赶路,大太太也些疲惫,苦笑道:“京城里藏龙卧虎。不是有个笑话,一个匾额砸下来,十个里头有七个是三品。”

    许妈妈因此而很有些感慨,不仅把护院的叫去训斥了一番,还把丫鬟、媳妇、婆子都叫去好好地嘱咐了一番,让大家到了燕京千万不要惹是生非,如若不听,立刻撵出去。

    滨菊回来说给十一娘听,十一娘失笑,觉得许妈妈有些乡里人进城的惶恐:“是要注意点,一个不小心,说不定你们撞到的就是哪个王府、侯府的大管事……

    秋菊却眨着大眼睛:“我们家的大姑爷不是很厉害的吗?要不然,那个什么侯爷的儿子为什么要给我们家陪礼啊!”

    一时候,大家的表情都有些与有荣焉。

    十一娘觉得这不是个好现象,却也心中一动。

    她先是训了秋菊一顿:“那镇南侯府王家只是与我们家的大姑爷相熟,大太太又是长辈,所以才让夫人过来请个安,你们别以为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要不然,许妈妈也不会这样郑重地嘱咐你们了。”然后让冬青和滨菊搀着她去了五娘的船舱。

    不过一丈多的距离,她中途歇了一回。

    自从上船,她就开始“晕船”,吃不下东西,脸都睡肿了。

    看见十一娘,五娘非常吃惊,忙上前替滨菊搀了她:“马上就要到通州了,到了通州,我们就改坐马车,你也就会好受些了。”

    她轻声地安慰十一娘,身上淡淡的玉簪花香让人闻了非常的舒服。

    “五姐,我们大姐夫,是不是个很厉害的人!”十一娘目光里带着艳羡。

    五娘怔住,身子渐渐变得僵硬,脸虽然在笑,却只浮在面上,没有到眼底:“你就为这事跑到我这里来?也不怕累死!”最后一句,声音骤然拔高,显得有些尖厉。

    十一娘笑:“姐姐还能每天陪着母亲聊天,到船舷去看风景,吟诗作对,我只能躺着,连针线都拿不住……实在是无聊得很。五姐,你陪我说说话嘛!”声音里露出罕有的撒娇。

    五娘的目光更冷了:“不错,我们大姐夫是个很有权势的人。你看见给母亲陪礼的那位王夫人了没有?她不仅是镇南侯府的媳妇,还是东阳江家的小姐。”

    “东阳江家?”十一娘突然现,五娘对江南世家好像都很了解。

    “嗯!”五娘点头,“东阳江家和我们余杭罗家一样,都是江南大族。虽然他们祖上不如我们祖上那样显赫,但她们家一向与燕京世族联姻,还曾经出过一位太妃……”

    “啊!这样的人家听了大姐夫的名声都要礼让三分,大姐可真是有福气啊!”

    五娘胡乱点头,一向俏丽活泼如向阳花般的脸上有了恍惚的神色,第一次没有请十一娘坐下来说话,而是就那样站在离舱门不过五、六步的地方和十一娘说话。十一娘也是第一次到五娘屋里没有坐坐就转身告辞。

    紫薇望着十一娘有些跌跌撞撞的身影,脸色阴晴不定:“五小姐,十一小姐她……”

    五娘神色一凛,恍惚之色尽收。正色地道:“锦帛动人心,就是十一娘也难幸免!”

    “那我们……”

    “不用管她。”五娘冷冷一笑,“不管母亲和大姐打得什么主意……她今年才十三岁,还小了点。”

    紫薇想到十一娘如初蕾般的面孔,还是不放心:“可大太太带了她来……”

    “不带她来,难道还敲锣打鼓告诉别人我们去燕京干什么的?”

    紫薇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边回到船舱的冬青却低声劝着十一娘:“小姐这是怎么了?您刚才还教训秋菊来着……怎么自己去趟那混水呢?”

    十一娘气喘嘘嘘地躺下,低声道:“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冬青没有听清楚,道:“您说什么?”

    十一娘笑,道:“我说,越是抢得人多,这东西越是珍贵。我不添柴加火的,到时候怎能全身而退。”

    冬青听着更糊涂了,低声嘟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上了船就不顺……”

    十一娘笑笑不理她,翻了身睡觉。

    只有睡觉,肚子才觉得不饿……

    真希望早点见到罗元娘,快点过关,这样自己就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这样的念头在心里没有盘旋两、三天,她们就到了通州。

    那时是酉末,天上乌云密布,四周阴暗不明,像要下大雨或是下大雪似的,压得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路上虽然用徐令宜的名帖消了一场无妄之灾,但这个时候,大太太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早早就吩咐掌船的,排队进码头,如果有人要他们相让,他们让让也无妨——反正罗家只是去走亲戚,又不赶着进京述职,又不赶着进京贩货……

    五娘对大太太的谨小慎微不以为然:“我们让官家还有个理由,为什么连商家也让?”

    江妈妈陪着笑:“小姐有所不知,就是那些进京做生意的,背后没有靠山也是站不住脚的……我们能省一事是一事。”

    五娘若有所思:“能在燕京站住脚,岂不是很不简单?”

    “那是!”江妈妈只望大家都不要违了大太太的意思,安安稳稳地和来接船的大爷罗振兴汇合,“燕京毕竟是天子脚下,京畿重地……”

    等到船靠岸,已是一个时辰以后,哗啦啦地下起了大雨。

    船梯刚搭好,一个穿着玄色披风的高佻男子就跳了上去,急急朝大太太站着的船头走来。

    撑伞的珊瑚眼尖,立刻惊喜地叫道:“大太太,您看,是大爷。”

    大太太扶在珊瑚肩头掂了脚打量:“真的是兴哥儿。”

    “娘!”来人穿过重重雨幕停在搭了雨篷的船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大太太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她身后的丫鬟媳妇婆子齐齐蹲下福身:“大爷!”

    来人起身,就笑着朝人群喊了一声“许妈妈”。

    许妈妈已是热泪盈眶,又蹲下去深深行了一个福礼,有些激动地喊了声“大爷”。

    那边大太太已迫不及待地和儿子说起话来:“这么大的雨,你在客栈里等就是,干嘛巴巴地跑来。要是淋病了可怎么好?庥哥还好吧?你们在燕京吃住可习惯?”

    “母亲不用担心,儿子一切安好。庥哥儿也好……”

    他们母子絮叨着,全船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罗家大爷罗振兴的身上。

    十一娘也不例外。

    她回罗家的时候,罗振兴早已搬到了外院的镝鸣院居住,她们见面的次数细细数来用不完一只手。最后一次,是前年三十的祭祖。他轻裘锦衣站在罗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接过大太太递给他的各种祭品小心摆好,英俊的面容在晨光中透着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宁静与明朗……可今日再见,罗振兴已不是她印象中的形象——他的目光温和,举止大方,秀雅的眉宇间隐隐有了刚毅。就像一个少年,终于成长为了一个男子。

    十一娘暗暗吃惊。

    到底生了什么事,让罗振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大周的运河贯通南北,通州是终点。那里不仅有各式的客栈,还有装饰豪华的驿站。不管走到哪里,都人头攒动,马嘶车沓。

    罗家住进了一家不太起眼的中等客栈,包了西半边的跨院。陪着大太太的罗振兴有些不安地解释:“开了春,进京述职的人多起来……驿站住满了人不说,就是客栈也不好寻。母亲将就些。”

    大太太“啊”了一声,笑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皇上登基都三年了。”

    大周官吏进京述职,每三年一次。

    罗振兴笑道:“可不是!明年,母亲也要做五十大寿了。”

    大太太的开怀的笑容一直到了眼底:“也难为你记得。”又道,“我们不过在客栈里住一夜罢了,你也不用自责。通州之拥挤,那可是天下有名的。能找到这样干净清静的地方已是不易。再说了,我年幼的时候随着你外祖父走南闯北,怎样腌臜的地方不曾住过,也没你说的这样娇气。”然后指了五娘和十一娘拜见哥哥。

    罗振兴还了礼,送了五娘和十一娘各一支羊脂玉莲花簪子做见面礼。

    两人道了谢,各自回了屋。

    不一会,就有粗使的婆子端了吃食来,更是指了其中一个大海碗:“这是我们这里有名的烧鲇鱼,歇脚的人都要尝尝,小姐也试个新鲜味儿。”语调已带着京味。

    原来离家已有千里!

    念头闪过,十一娘不由一怔。

    什么时候,她已经把那个地方当成自己的家了!

    ※

    ※

    (没想到爬到了pk榜的十二名!o(n_n)o哈哈~……谢谢大家!

    还有两件事向大家说明一下。一是这段时间一边写一边在修文,所以有些小细节有了改变。二是精华不多,只能给大家意思意思,还请大家谅解。

    最后请大家一如既往地支持吱吱,给吱吱写作的动力。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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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燕京(中)

    第二十四章燕京(中)

    罗家老太爷在燕京为官时,在城东的黄华坊老君堂胡同置下一个四进的宅院。后来罗家二老爷留在京里做了堂官,这宅子也就给他一直住着。

    后来三兄弟一齐回燕京吏部报备,这宅子自然也就住不下了。

    三老爷因为三太太在燕京的仁寿坊钱唐胡同有座三进宅子的陪嫁,就搬到了那里去住。

    这样一来,大老爷就要和二老爷挤在一处了。

    二老爷夫妻不仅要把正屋让出来搬到后罩房去和女儿一起住,就是三爷罗振达和媳妇、幼子也要把外院让出来给罗振兴夫妻居住。听起来就麻烦,更别说是搬移了。而大老爷想着儿子带着儿媳,还要在国子监读书,万一考场失利,住个五、六年也是常事,这样和二房挤着总不是个事。就托了二老爷,在保大坊的弓弦胡同买了幢四进的宅院。

    因此,下了马车的大太太望着宅院门前两棵合抱粗的槐树,脸色很不好看。

    “这宅子花了多少钱?”

    黄华坊老君堂的宅子是公中的,大家都有份。原来是二房在京中为官,所以才把这宅子给了他们居住。现在几房齐聚京里,二房就应该将宅子腾出来才是……怎么还在外面置宅子。难道二房以为那宅子是自己的不成?

    罗振兴是知道母亲心思的,低声劝道:“娘,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们自己住着舒坦就好。”

    大太太望着儿子,脸色大霁:“儿孙不问爷娘田。兴哥,这才是顶天立地男子汉的作派。我有这样的儿子,钱财的确是身外之物。”

    罗振兴脸色微赫:“儿子哪有母亲说的那样好!”

    大太太笑而不语,望着儿子的神态却有几份骄傲,由他搀着进了门。

    罗振兴的妻子、大*奶顾氏抱着儿子庥哥早领了六姨娘、丫鬟、媳妇、婆子候在垂花门前。

    看见大太太,她忙迎了上去。庥哥更是立刻兴奋地张开了双臂,大声地喊着“祖母,祖母”。

    笑容再也无法掩饰地从大太太的眼角眉梢流出来。

    她疾步向前,伸手把庥哥抱在了怀里:“好庥哥,想祖母了没有?”

    “想了!”四岁的庥哥奶声奶气地回答,抱住了大太太的脖子,把脸贴在了大太太的下颌处。

    “真是乖。”大太太轻轻地拍着孙子的背,满脸的笑容。

    六姨娘等人纷纷上前给大太太请安,大太太好心情地应了,然后抱着庥哥抬脚就要进屋。

    大*奶忙伸手去接庥哥:“娘,您一路劳累了,庥哥还是让我抱吧!”

    “我还不至于连个孩子都抱不起!”大太太把庥哥抱得更紧了,一副生怕有人从她怀里抢走的样子。

    大*奶伸出去的手就搀在了大太太的手臂上:“媳妇搀您进去。”说着,和大太太肩并着肩地进了正院。

    金鱼缸,花架子,石桌椅,高过屋檐的大树,还有窗上贴着的红窗花……虽然是冬天,但院子里透着股居家的温馨气息。

    再望过去,一男子穿了件宝蓝色团花束腰裰衣背着手站在正屋的屋檐下。

    他头乌黑,皮肤白皙,目光明亮,身材挺拔,远远望去,气宇轩昂,如三十七、八岁的样子,非常的俊朗。

    看见大太太,他微微点头,笑着打招呼:“来了!”

    大太太目光一凝,把庥哥给了大*奶,缓缓地走到台阶处,曲膝给大老爷行了个礼,喊了声“老爷”。

    这男子正是罗家大老爷罗华忠。

    十一娘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震惊——她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形象畏琐的老头子……谁知道却是个气质绝佳的中年人。

    大老爷客气地问妻子:“路上可平安?”

    大太太裣衽行礼,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笑道:“拿了大姑爷的名帖,一路上倒也没出什么岔子”。

    大老爷听了轻轻“嗯”了一声,好像并不十分愿意多谈这件事似的把目光投在了大太太身后的五娘和十娘身上。

    两人忙上前给大老爷行礼。

    大老爷望着她们的表情闪过一丝惊讶:“怎么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就这一句话,十一娘就把他归到了没有责任心的花花公子的行列。

    大太太听着目光一冷,许妈妈瞧在眼里,暗暗喊了一声“糟糕”,立马上前给大老爷行了个礼:“大老爷安好!”把目光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大老爷望着许妈妈微微一点,对大太太道:“大家都累了,进屋歇歇吧!”说着,转身进了屋。

    众人就随他进了屋。

    大家分主次坐下,十一娘这才有机会打量屋里的陈设。

    黑漆家具,绿官色的幔帐,茶几上娇黄鲜艳的迎春花,墙角青翠可人的富贵树,墙上八仙过海的瓷屏,把屋子点缀充满生机和情趣。

    几个小丫鬟轻手轻脚地上茶。

    大老爷突然问道:“怎么十娘没有跟着来?”

    屋子的空气一滞。

    大太太笑容恭谦:“她的哮喘又犯了,所以没带她来!”

    大老爷微微蹙眉:“不是说好了的吗?怎么又犯了?”

    “这几年一直时好时坏的,我这次来燕京,也寻思着给她找个好一点的大夫,”大太太表情平静而自然,“总这样拖着也不是个办法。说起来,她今年都十五岁了,要开始找婆家了。万一让人家知道她有这个病,只怕要生出波折来。”

    大老爷点了点头,不再提十娘,而是问五娘:“你的字练得怎样了?”

    五娘站起身来,恭敬地道:“回父亲,母亲一直在指点女儿练字。”

    大老爷看了大太太一眼,笑道:“你母亲从小跟着你外祖父读书,一手颜体比我写得还好。你能得你母亲的指点,可要懂得珍惜。”

    五娘恭声应“是”。

    大太太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大老爷又问十一娘:“你还天天窝在家里做女红?”

    十一娘如五娘一样站起身来,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晕船?”大老爷打量着十一娘。

    十一娘点头:“是!”

    “晕船不要紧,下了岸就好了!”大老爷笑起来,“那改天给我做双鞋,让我看看你女红到底怎样了!”

    十一娘肃然地应了一声“是”。

    大老爷望着她摇头,笑道:“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像谁?一板一眼,拘谨的很!”

    十一娘脸色通红,喃喃无语。

    “好了,”大太太出声解围,“孩子们许久不见你,偏偏人人都训到。谁又能放得开!”

    大老爷笑了笑,还欲说什么,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大老爷、大太太,大爷、大*奶,大姑奶奶派人来给大老爷、大太太请安了!”

    屋子里的人俱是一怔。

    大太太前脚到,大姑***人后脚就到……是大爷派人去给大姑奶奶报信了?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罗振兴的身上。

    罗振兴也很意外,对大太太道:“娘,我没派人去禀告姐姐。”

    大太太望着大老爷。

    大老爷也摇了摇头:“我估计你们还得有个四、五天才能到……”

    那就是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情景!

    大太太表情微凛,忙吩咐许妈妈:“快,快去迎了进来!”

    许妈妈应声而去,不管是大老爷、大太太还是大爷、大*奶脸上都露出几份肃穆,没有一点亲人重逢的喜悦,屋子里因此开始隐隐弥漫起一丝不安来。

    小孩子最敏感,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庥哥望望大老爷,又望望大太太,露出怯生生的表情。

    五娘看着,轻声地笑道:“母亲,大姐可真有孝心……一心一意盼着您来呢!”

    大太太嘴角微翘:“她从小就粘我!”

    “也不知道大姐现在是副什么模样了!”五娘笑着和大太太说着话儿,“说起来,大家出嫁的时候我还小……”

    她的话音未落,许妈妈已带了个穿着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的妇人走了进来。

    她妇人不过三十五、六的样子,乌黑的头整整齐齐梳了个圆髻,露出光洁的额头。看上端庄中透着几分干练。

    五娘忙停下未说完的话。

    那妇人已跪在了地上磕了一个头:“大太太……奴婢陶氏,给大老爷,大太太请安了。”

    大太太轻轻地“啊”地一声坐直了身子,神色间颇有几份激动地道:“原来是陶妈妈!”

    “正是奴婢!”那陶妈妈站起身来,复又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给大老爷和大太太连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道:“奴婢代夫人给大老爷,大太太磕头了。”

    大太太见了竟然起身上前,亲自将陶妈妈携了起来:“我的元娘可好?”话音未落,已是泪眼婆娑。

    “好,好,好。”陶妈妈热泪盈眶,紧握住了大太太携她的手,“夫人一切安好!就是多年末见大太太,心里想得慌。”

    大太太一听,眼泪刷刷如雨似地落了下来,惹得那陶妈妈忙陪不是:“奴婢失言,让大太太伤心。”

    许妈妈则在一旁劝:“这是天大的喜事,大太太怎么哭了起来?”

    大*奶更是将庥哥给了一旁的奶妈子抱了,掏了帕子亲自给大太太擦脸:“喜极而泣,喜极而泣,您虽然是高兴,可也不能这样吓我们。”

    五娘和十一娘、六姨娘也上前劝:“大太太可别哭了!”

    大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过大*奶的帕子,自己擦了擦眼角,笑道:“我年纪大了,倒喜欢伤春感秋起来。”

    大家都笑起来。

    陶妈妈就笑道:“我受了夫人之托,请大太太明天下午到府上一叙。也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要不要改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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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燕京(下)

    第二十五章燕京(下)

    听说女儿要见她,大太太忙应道:“不用改日。你去回了元娘,我明天下午一准到。”

    陶妈妈应了一声“是”,叫了随行的丫鬟进来,将罗元娘送的礼物奉上:“一些药材,大老爷,大太太补补身子。”

    大太太笑着让许妈妈收了。

    珊瑚已端了锦杌:“陶妈妈,您请坐。”

    陶妈妈连称“不敢”,再三推迟,道:“大太太一路乏劳,我们家夫人又等着我回话。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接大太太过府。”

    大太太略一思忖,道:“来日方长。你回去给元娘报个信,让她安安心也好。”

    陶妈妈听了便起身告辞,许妈妈亲自送她出了门。

    大老爷就站了起来:“大家都去歇着吧。等会晚上一起吃饭。”

    屋子里的人均恭声应“是”,许妈妈和珊瑚等人留下来服侍大太太梳洗,罗振兴和大*奶带着其他人鱼贯着出了门。

    一个胖墩墩的妇人笑盈盈地站在屋檐下等,见到她们出来,上前给罗振兴行了礼,禀大*奶道:“大*奶,小姐们的住处都收拾出来了,大太太的箱笼都卸下来了,数目也对,只是不知道哪些是哪屋的……”

    这妇人姓杭,是大*奶的陪房,也是她身边得力的妈妈。

    大*奶听了朝着五娘和十一娘笑道:“燕京寸土寸金,不比余杭,宅子有些小。爹和娘住了正屋,把你们安在了后罩房。还请两位妹妹不要嫌弃,先将就着住下。”

    她笑容亲切,语言柔和,让十一娘不由在心里暗暗称赞。

    顾氏不愧出身江南大家,虽然知道大太太对这些庶女外甜内苦,但行事作派依旧温柔大方,不失世家女子的气度。

    十一娘朝着大*奶微笑道谢:“多谢嫂嫂了!”

    五娘却拉了大*奶的手:“看嫂嫂说的,难道我们都是那不知道轻重的人不成?这宅子统共就这点大,父亲、母亲住了正房,我们住了后罩房,大哥和大嫂就要住在那倒座了。倒座坐北朝南,冬冷夏热,又临近外院,喧哗嘈杂……大哥又要读书……”说着,已是泪盈于睫,“嫂嫂这样说,让我们真是无地自容。”

    大*奶听了颇有些感动。

    难为五娘知道自己的好。还当着丈夫罗振兴点出自己的苦心……难怪人人都说五娘聪明伶俐,实在是讨人喜欢。

    她的笑容里就更多一份亲昵:“妹妹快别这样说。你们是闺阁女子,不比我们,可以与外院毗邻而居!”

    罗振兴听五娘这么说,也脸色舒缓,眼中有了笑意:“好了,妹妹们在路上被折腾了月余,十一妹还晕船。你快领她们去歇下吧!”

    大*奶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十娘和十一娘则给罗振兴行了礼,和六姨娘打了招呼,随大*奶去了后罩房。随后罗振兴也出了垂花门,回了自己住的倒座房。

    江妈妈则喊五娘屋里的紫薇和十一娘屋里的琥珀随着杭妈妈去分箱笼。

    ******

    后罩房的正房和正院的正房一样,五间,各带一个耳房,东、西厢房三间,各带一个耳房,只是院子里没有正屋的鱼缸、花架,台阶前的槐树也换成了垂柳。

    大*奶笑道:“你们看喜欢哪处,将就着挑一处吧!”

    五娘忙道:“妹妹先挑吧!我住哪里都无所谓!”

    十一娘也不多说,笑道:“姐姐年长,那我就住西间吧!”

    “那怎么能行?”五娘笑道,“你身子骨还弱着,还是住东间吧!”

    “我下了船,养养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十一娘笑道,“还是姐姐住东间,我住西间吧!”

    五娘还要推让。大*奶已笑道:“你们也不用推来让去,我看,就如十一妹说的,她是妹妹,住西间,你是姐姐,住在东间好了!”

    十一娘笑道:“就如大嫂所言吧!”说着,已是气喘嘘嘘,一副吃力的样子。

    大*奶趁机告辞:“你们歇了吧!我先走了。还要准备晚饭。”

    两人送大*奶出门:“让嫂嫂操劳了。”

    “我是做嫂嫂的,何来操劳之说。”她笑着出了门,五娘和十一娘回了屋。十一娘对着五娘苦笑:“姐姐,我要去歇会……”

    “你去吧!”五娘笑着转身去了东间,一句客气的寒暄都没有。

    紫苑几个忙不迭地跟着五娘进了屋。

    十一娘望着五娘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自从她流露出对罗元娘感兴趣的意图后,五娘对她就隐隐有了些敌意。如果自己真的要和她争什么……只怕,会恨之入骨!

    “小姐,五小姐……”冬青也看出些名堂,“您得找个机会和她解释解释才行。要不然,这误会越结越深!”

    “我心里有数。”十一娘不想多谈这些。

    现在情况不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她由冬青扶着回了屋。

    西次间临窗一个大炕,左右是小几,铺了猩猩红的毡毯,左右各四把太师椅,被布置成了一个宴息处。梢间临窗是书案,左厅是书架,一张小小的八步床放在屋子正中,后面还有个小小的暖阁。

    十一娘看着很满意。

    如果五娘不住在隔壁,那就更完美了!

    她在心里暗忖着。

    冬青和滨菊几个却看着啧舌:“这是个怎样的布置?床后面还有小阁,又没生火盆,却暖烘烘的。”又伸手去摸临窗的大炕,“也是热的。”

    十一娘笑道:“南方和北方不一样。南方潮湿,要住楼上,北方寒冷,要睡火炕。”

    “小姐怎么知道?”秋菊笑盈盈地坐在暖阁的床上。

    “看的呗!”内向的竺香显得很兴奋,比平常的话多,“小姐看了那么多的!”

    当然不是看的,是她以前走南闯北亲眼所见、亲身所遇……

    十一娘笑而不答,有个面生的小丫鬟进来禀道:“十一小姐,六姨娘来了。”

    大家一怔。

    六姨娘已撩帘而入。

    “十一小姐!”她笑吟吟地和十一娘打招呼。

    冬青几个忙敛了笑容,端肃地立在了一旁。

    “姨娘怎么来了!”十一娘笑着应道,“快进屋喝杯茶!”

    秋菊忙端了杌子给六姨娘,冬青在次间的角落找到了温着水的木桶给六姨娘沏茶。

    六姨娘笑着摆手:“我不坐了,等会还要服侍大太太歇息。我来就是想问问,”说着,她犹豫了片刻,脸上的笑容也有了几分苦涩,“我就是想问问十二小姐,她可好?”

    十一娘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儿行千里母担忧。她出门的时候五姨娘哭得稀里哗啦,同理,六姨娘在这里想着年幼的十二娘只怕也是辗转反侧吧!

    “挺好的!”十一娘从来都觉得六姨娘是个极聪明的人,“前段日子,我天天窝在家里绣屏风,五姐和十娘常到母亲面前尽孝,十二妹有时候也会到母亲面前陪着姐姐说说笑笑,十二妹还用绢纱做了绢花奉给母亲,母亲竟然分不出真假来……手巧得很。”

    六姨娘听着就松了一口气,笑道:“那我就不打扰十一里住了五、六年的,你要是有什么事,直管来找我就是。”

    “多谢姨娘。”十一娘不知道六姨娘来她这里大太太知道不知道,又怕五娘看见,自然不敢留她,借口自己头晕,让冬青送六姨娘出了门。

    六姨娘刚走,去拿箱笼的琥珀回来了。

    冬青先开了装着被褥的箱笼,然后铺了暖阁里的床,打了水来服侍十一娘洗漱歇下,让竺香守着她,这才和琥珀两人带着滨菊、秋菊开箱笼收捡起东西来。

    ******

    十一娘睡了一觉,神轻气爽地起了床。

    她对着镜子仔细地照着自己的脸:“我又长胖了没有?”

    “脸都瘦得只有一巴掌大了,”冬青正将两朵指甲盖大小的石榴花插到十一娘的间,“看您还嚷不嚷着减肥了?”

    十一娘抿着嘴笑。

    琥珀催着十一娘快走:“我看着五小姐已经动身去大太太那边了。”

    十一娘不敢再照镜子,披了件玫瑰红灰鼠皮披风急步朝大太太处去,终于在五娘进门前赶上了她,和她一前一后地进了屋。

    两人站在门帘子前由丫鬟服侍着解披风,五娘似笑非笑地望着十一娘:“看不出来,妹妹病了手脚都这么地快!”

    十一娘笑盈盈地望着五娘,嗔道:“都怪姐姐走也不叫我一声!”

    五娘冷冷一笑,还欲说什么,那边帘子已经撩开,珊瑚出来笑道:“大太太正等着两位。

    次间的宴息处摆了张黑漆彭牙四方桌并八张黑漆铺猩猩红坐垫的玫瑰椅,箸碟都已摆好。几个小丫鬟立在幔帐下,许妈妈、落翘、玳瑁等人则围在临窗的大炕前——庥哥欢快的笑声不时从那里传出来。

    “大太太,五小姐和十一小姐来了!”珊瑚笑吟吟地禀道。人群就散了开,十一娘看见大老爷和大太太一左一右地坐在大炕上,中间的炕桌早就不知道挪到什么地方了,庥哥正在上面翻跟头,大*奶怕孩子落下去,正伸开双臂站大炕前护着。

    “好了,好了。”大老爷笑着抱了庥哥,“我们去吃饭了!”

    庥哥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扭着身子还要翻跟头。

    一旁立着的罗振兴就板了脸:“还不给我站好了。”

    庥哥听了果然不敢再闹,乖乖地伏在大老爷身上不敢动弹。

    那边大太太一边由杜薇服侍着穿鞋,一边笑道:“也不怕把孩子吓着!”

    庥哥听了立刻从大老爷怀里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望着大太太。

    大太太就伸手把庥哥抱在了怀里:“不怕,不怕,有祖母呢!”

    罗振兴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母亲,欲言又止。

    大*奶看着,忙转移视线:“爹、娘,快入座吧!想必两位妹妹也饿了!”

    大家的视线果然被转移,大太太甚至抱怨道:“怎么现在才来?”

    五娘笑道:“等妹妹呢!”

    十一娘赫然:“我睡迟了!”

    大太太笑起来:“倒是个老实的!”

    十一娘红着脸低下了头,惹得大家一阵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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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团聚

    第二十六章团聚

    笑声中,许妈妈引了众人入座,大*奶指挥着丫鬟们上菜,六姨娘则站大老爷身边帮着布菜,庥哥自有奶妈子抱着另坐了一桌,因此圆桌上只有大老爷、大太太、罗振兴、五娘和十一娘,还余了三个绣墩。

    大老爷大手一挥,道:“这里也没有外人,大家都坐下来吃饭吧!”

    屋子里的人都滞了滞,然后望向了大太太。

    一个是自己的儿媳,一个是自己得力的人,大太太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反对,笑道:“老爷说的是。这里又没有外人,大家都坐下来吃饭吧!”

    大*奶就笑着坐到了罗振兴的身边,六姨娘则向大老爷和大太太福了福才半坐到了绣墩上,许妈妈却是执意不坐:“……都是主子,哪有奴婢坐的地方。”

    大老爷听了表情淡淡的,倒没有勉强,大太太见大老爷淡淡的,就越要许妈妈坐,竟然亲自下位去劝许妈妈:“元娘、兴哥都是你从小帮着带大的,你不坐,谁还有资格坐。”

    六姨娘听了就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许妈妈见了不好不坐了,就笑着半坐在了绣墩上:“那我就僭越了。”

    大老爷笑了笑,吩咐负责上菜的丫鬟杏林“上菜吧”。

    这杏林是大*奶的贴身丫鬟,自他们搬到这宅子里后,就一直帮着大*奶管家。

    听到大老爷的吩咐,她立刻应了一声“是”,传了小丫鬟们上菜。

    雪菜黄鱼、西湖醋鱼,银芽鸡丝、水晶肘子、美人肝、清炖蟹粉狮子头……都是大家熟悉的江南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就在大家以为菜已经上齐的时候,杏林端了一碗红红白白的糊糊放到了大太太面前:“大太太,这是大老爷特意吩咐给您做的。”

    大太太微怔。

    大老爷已道:“这是燕京有名的疙瘩汤,红的是番茄,很稀罕的东西,从广东那边来的。白的是面,酸酸的、甜甜的,与我们那边的东西大不相同。开胃,你尝尝。”

    大太太“哦”了一声,神色有些恍惚地拿起调羹尝了一口。

    大老爷笑着问她:“怎样?还合口味吧!”

    大太太听着神色一敛,笑道:“正如老爷所言,这汤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多谢老爷了!”

    大老爷笑了笑,拿了筷子夹了一筷子雪菜黄鱼里的黄鱼,其他人才开始动筷子。

    大家都举止优雅,细嚼慢咽,桌上除了轻微的碰瓷声,再没有其他声音。

    吃了饭,丫鬟们上了茶。大太太突然对五娘和十一娘:“明天你们也跟我一起去见见你们的大姐!”

    两人俱是一震,但都很快收敛了情绪,笑着应了一声“是”。

    因时间不早了,庥哥平常都睡了,这个时候就揉着眼睛有些吵闹。

    大太太见了,就吩咐大*奶:“把庥哥搬到我屋里来……我屋里有火墙又有暖阁,不像你们那里,还要点火盆。”

    “娘!”听罗振兴那口气,好像并不十分同意似的。

    大太太却抢丈夫前面道:“娘说的也是,那我就让妈妈们把庥哥的东西搬过来。”

    大太太笑着点了点头。

    罗振兴眼底闪过几丝无奈。

    大太太就笑他:“你放心,你母亲还没有老糊涂。庥哥我宠着,可他要是犯了错,我也不会容着。不会教坏你儿子的。”

    这下子,罗振兴只好起身向大太太道谢。

    大太太掩嘴而笑,道:“今天不早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罗振兴和大*奶、五娘和十一娘就请安告退了。罗振兴和妻子回了倒座房,五娘和十一娘回了后罩房。

    路上,五娘笑道:“明天去大姐那里,你可要打扮得漂亮些,别丢了大姐的颜面才是。”

    十一娘笑道:“我也不知道明天穿什么好,不如姐姐来帮我看看吧!”

    五娘冷笑:“我怎么敢?有些人,主意多着呢!”说完,扬着脸走了。

    十一娘不由叹了口气。

    没想到,五娘的反应这样大……不过,今年她都十九岁了,适婚的人已经很窄了,这种急切能理解。但是,如果罗元娘只是想从姊妹中找个人做妾室去固宠或是生子呢?退一万步说,就算罗元娘身体不行了,想从姊妹中找个人代替自己照顾年幼体弱的儿子,那也要等她驾鹤西归以后啊!如果罗元娘拖一年,她岂不要等一年,如果拖两年,她岂不要等两年……用一个自己根本不能掌握、充满了变数的未来去赌运气,是不是太太冒险了些?

    想到这里,十一娘不由愣住。

    难道,大太太带她们来的本意就是如此!

    如果元娘还能等,那就是她……如果元娘等不得,那就是五娘……

    她感觉自己的思绪有些乱!

    那婚姻的另一方徐氏呢?

    他们可是比罗家更显赫,比罗家更有权势,难道就会这样听任罗家的摆布不成?

    或者,元娘有办法说服徐家?

    十一娘心里乱糟糟的,一夜没有睡好,早上起来,眼底有明显的青影。

    冬青煮了鸡蛋给她敷眼睑:“总能褪一点。免得大太太看见了又要问。您总不能回答说自己认床吧!”

    十一娘骇笑:“你连借口都帮我找好了。”

    冬青恨铁不成钢:“小姐有这闲心,还是想想今天下午的事吧!”

    “我们又不知道人家真正的意图,再怎么防也没有用。”事到临头号,十一娘反而平静下来,“如今只有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又吩咐琥珀:“你等会出去走走。这边虽然大部分都是大*奶的人,但老爷身边肯定有大太太的人,还有姨娘那边,都可以想办法打听打听,看看大老爷和大爷来燕京过得怎样?我瞧着昨天那样,大姑***人突然来给大太太请安,大老爷和大爷十分惊讶样子。你也要问问大姑奶奶平时和这边走动的勤不勤?”

    琥珀表情严肃:“小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让冬青和滨菊陪着我就行了——等会我还要梳洗打扮一番,要不然,大太太会认为我对去永平侯府的事不重视的。至于秋菊和竺香,要是能帮上你的忙最好。你直管让她们帮你跑跑腿。还有吴妈妈托我们带的东西。我们到徐家毕竟是客,人生地不熟,麻烦人家总是不好,琥珀你也问问,看这边有没有和徐家相熟的人,如果能帮着把这事办了那就更好了。”

    几个丫鬟恭立地听着十一娘吩咐,许妈妈来了。

    十一娘压下心底的惊讶迎了许妈妈:“妈妈有什么吩咐?”

    许妈妈笑道:“吩咐可不敢。只是奉了大太太之命,让我来看看十一小姐准备穿什么衣裳去永平侯府。”

    竟然重视到了这种的程度……

    十一娘暗暗心惊。

    她原想穿件银红色的褙子……这样一来,就会让已经变得很削瘦的她不仅显得削瘦还会显得单薄,如果元娘问起,到时候,她再以晕船之事暗示元娘自己的身体很差……况且,晕船是事实,就是大太太,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不管元娘她们出于什么目的要自己来燕京,在“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重要前提下,一个身体不好的女孩就意味着子嗣坚难,那她入选的机会聚然间就会少了很多很多……要不然,徐家老太太就不会在元娘小产后不仅停了通房的药,还为儿子纳了一房妾室!

    想到这些,十一娘心里略略镇定了些。

    说起来,这个主意还是从十娘那里得到的启——她可是想什么时候“哮喘”就什么时候“哮喘”的……

    但现在,这主意至少废了一半。

    深闺女人多的是时间,大部分都化在怎样打扮自己身上。别说是大太太,就是许妈妈,也有不俗地见地。而且教她们女红的简师傅,也曾经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们各种复杂的颜色搭配,既为了绣花,也为了怎样让自己穿得更得体……十一娘可以佯装要出风头所以穿了银红色,却不能在试了银红色的效果之后继续穿它。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里不过一闪,她已笑道让冬青帮她把那件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拿出来,又将来时大太太给她打的赤银珍珠头面中的簪子和珠花递给许妈妈看:“您看这样穿着如何?”

    许妈妈笑着点头,眼底有深深的赞许:“十一小姐模样儿娇嫩,穿这些素净的颜色、戴这些秀气的饰物最合适不过……不愧是跟着简师傅学了绣花的人。”

    十一娘在心里暗暗苦笑。

    等许妈妈一走,她就把冬青用来给她敷眼睑的鸡蛋都吃了,还差点咽着,以至于滨菊笑她:“小姐可是在船上饿着了,现在看什么东西都好吃!”

    十一娘不理她,去了大*奶那里。

    倒座屋七间正房,因东边的耳房让出来做了个值夜婆子的暖房,梢间又做了垂花门,耳房那边又辟成了一个小花圃,只有西边有幢三间的厢房,不说和正院相比,就是比起五娘和十一娘住的后罩房,都少了三分之一的面积。

    十一娘进去的时候,垂花门前的花圃旁正有五、六个妇人围着杏林在说些什么,杏林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烦,看见十一娘,她远远地打招呼:“十一小姐,您来了!”说着,推开围在自己身边的妇人迎了过去。

    “我就是来看看嫂嫂,”十一娘笑着,“你有事忙,别耽搁了。”

    杏林却是一副大大松了口气的模样,笑道:“多亏您来,要不然,还不能脱身,何来耽搁之说。”

    十一娘笑了笑,并不问她出了什么事,而是道:“大*奶可在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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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团聚(下)

    第二十七章团聚(下)

    杏林笑道:“在屋里和杭妈妈算帐呢!我领您过去吧。”

    十一娘犹豫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过去了。”说着,让冬青把手里的包袱递给杏林,“这是我给大爷做的一件襕衫,给大*奶做的一件综裙,给庥哥做的一件小袄,烦请姐姐交给大*奶。”又让冬青拿了一个匣子给她,“这是我闲时做的几个荷包,姑娘拿去分给几位姊妹,是我的一点心意。”

    十一小姐绣的东西虽然好,但也不是除了她就没有人比得上的。但十一小姐常常会自创些新式的样子,却是其他人不能比的,就是简师傅,也常夸十一小姐聪慧过人……既然是专程来送的东西,肯定是花了功夫的。杏林不打开也知道这几个荷包肯定会让人眼前一亮。她高高兴兴地蹲下去朝着十一娘福了福:“让十一小姐费心了。”然后接了包袱,笑道:“几位小姐里,您的手最巧。上次劳烦您给我们奶奶绣了件披风,我们奶奶到今天还念叨着,说您那梅花绣得跟真的一样,来燕京走亲戚的时候大家都问是谁的手艺,让她出了一番风头。这次您又张罗着给大爷、奶奶和庥哥做了衣裳,奶奶知道了不知道有多欢喜呢!要是知道您送了东西来连门也没进个,到时候会责怪杏林不懂规矩,十一小姐无论如何都进门喝杯茶再走。”

    十一娘执意不肯:“我等会再来看大*奶也不迟。”

    杏林见留不住,送十一娘出了门,转身去了大*奶处。

    大*奶正看着帐本报着数字,杭妈妈十指如飞地打着算盘。

    杏林不敢打扰,等杭妈妈停下来报了个数字,大*奶提笔记在了帐本上,她这才笑着上前给大*奶行了个礼:“奶奶,刚才十一小姐来了,说是给大爷和您,还有庥哥各做了件衣裳。”说着,将包袱奉了上去,“十一小姐听说您和杭妈妈在算帐,执意要走,说改天再来看您。”

    大*奶听了认真地望着杏林:“你为什么不留了她?”

    杏林微怔。

    大*奶已道:“你把包袱留下,到外面去和那些妇人把帐对清楚了。”

    “是。”杏林神色微凛,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杭妈妈就笑道:“杏林年纪小,奶奶慢慢教就是了!”

    大*奶摇了摇头:“她今年都十八了……我原想让大爷收了她,我也有个帮手。谁知道……”她叹了一口气,“她人不大,心眼倒大。连罗家的小姐都敢这样轻待,只怕以后也不是个省事的。”

    “她是生是死还不是您一句话。”杭妈妈笑道,“再说了,我们姑爷是从来不沾身边人的,当初桃林在的时候都没动什么心思,何况是杏林这样的姿色和作派。”

    桃林,就是当初那个惹了大老爷的婢女……

    听杭妈妈提起她的名字,大*奶不由脸色一沉:“真是丢我们顾家的脸,让我在大爷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杭妈妈就朝四周望了望,见没什么动静,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奶奶放心,太太早处置了。保管让人神不知鬼不觉。”

    她口中的太太,是大*奶的母亲。

    大*奶的脸色并不因杭妈**话而有所好转,反而有些烦躁地解开了十一娘送来的包袱:“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看看十一娘都给我们做了什么?”

    大爷的襕衫针角细密,大*奶综裙上的一丛兰花栩栩如生,庥哥披风上绣着的鹿儿活灵活现……

    杭妈妈不由叹口气:“可惜没托身在大太太的肚子里!”

    “谁说不是。”大*奶也面带怜惜,“这都是命。”

    两人同时想起罗元娘来。

    一时间,沉默无语。

    半晌,大*奶打起精神来:“对了,给二老爷和三老爷的土仪可都送去了?”

    杭妈妈忙道:“早就按许妈**吩咐送去了。这个时候只怕已经到了。”

    大*奶点了点头,又和杭妈妈说起刚才的账目来。

    ******

    那天的午饭比平常开的要早一个时辰,吃过饭,大太太让她们去小憩片刻:“……可别让徐家的人看到夫人的妹妹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似的焉焉的!你们梳妆打扮好了,末初到我屋里来。”

    五娘和十一娘自然是不敢违抗,各自回屋休息片刻,敷脸沐浴梳头换衣。大太太则和许妈妈整理着从余杭带来的各种人情土物准备等会到了徐家好酬献。

    末初,大家在大太太屋里碰了头。

    五娘里面是件白绫袄,下面是白色的挑线裙子,外面一件玫瑰红织金缠枝纹比褙,乌黑的头挽了一个纂儿,插了支仙人**的缠丝赤金簪子,耳朵上坠了对紫英石的坠子。看上去秀丽端庄。

    大太太看了皱眉,道:“去,把那裙子换成鹅黄色的。”

    五娘面色绯红,去换裙子了。

    大太太的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身上。

    里面一件淡绿色的绫袄,下面是豆绿色的挑线裙子,鹅黄色净面四喜如意纹妆花褙子,梳了双螺髻,戴了几朵珠花。衣饰虽然淡雅,却有些呆板。

    大太太不由扶了额头:“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许是太紧张的缘故。”许妈妈想到自己是去看了各人的衣饰的,笑着解释道。

    大太太叹了口气,吩咐十一娘:“穿件粉色绫袄,藕荷色褙子,白色的挑线裙子。头也散了,挽个纂儿,插几朵珠花……快去!”

    十一娘无法,只得飞奔回屋,照着大太太的意思换了衣裳。

    待回到屋里,五娘已换了衣裳。

    玫瑰红的褙子配上了鹅黄色的裙子,端庄中就有了一丝明艳。而她,粉色的绫袄配了藕荷色的褙子,娇柔中就有了一丝秀雅。

    十一娘突然现,自己在罗家找不到一丝可乘之机。

    她的手不由紧紧攥成了一个拳。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

    马车缓缓驰出保大坊弓弦胡同,向左拐,就到了保大街,出了保大街往右拐,就上了东正大街。然后延着东正大街往西走,过了正安门和皇家园林太池苑再走上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永平侯府所在的荷花里。

    这荷花里原来叫荷花坡,是属于太池的一个小湖泊。太宗皇帝修太池苑的时候,嫌它的位置有些偏,就被宁国长公主要了去,把那湖泊圈进去修了座别院。后来长公主因参与“郑安王谋逆案”事败后服毒自尽,家资充公,这别院也就被内务府收了回去。再后来徐家恢复爵位,徐家的原在石狮胡同的府邸早被孝宗皇帝赏给了自己的舅舅,英宗皇帝就把宁国长公的这座别院赐给了徐家。

    “那大姐家岂不是住在皇家别院里?”听大太太讲她们即将要去的荷花里,五娘满眼的兴奋。

    “也不全是。”大太太就顿了顿,“当年因‘郑安王谋逆案’陈冤昭雪的功勋之家很多,徐家就主动提出来和定国公郑家、威北侯林家一起分居长公主的府邸。要不然,‘荷花坡’又怎么会被称为‘荷花里’呢?”

    听说徐家是和别人挤在一个别院里,五娘微怔。

    大太太看出她的不以为然,心中有些不愉,道:“虽然郑家公得了别院的正屋,林家和徐家分了别院的花园子,但英宗皇帝念着徐家当年府第不比长公主的别院小,只将花园的三分之一给林家,徐家得了三分之二。那别院又是长公主为自己晚年静养所建,花园里山峦叠峰、藤萝掩映,十分雅致。要讲府第大小,徐家在燕京的公卿中不算什么,但讲景致,却也是数一数二的。”

    五娘知道自己失态,忙笑道:“我就是在想,等会母亲能不能让大姐差个人带我去逛逛……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到过这样尊贵的地方,想开开眼界。”

    大太太脸色微霁:“我们还要在燕京待一段时间,以后有的是机会。”

    她的话音刚落,有人隔着马车的帘子道:“亲家太太,我们正路过太池苑呢!您要不要看一看。”说话的是徐家派来的一个跟车的粗使婆子。

    五娘听着露出笑容,却被大太太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隔了帘子和那婆子道:“不用了。从东正大街望过去,也不过是看到几棵合抱粗的大树罢了。如果是夏天,倒可以看看,可这天寒地冻的,我看还是免了吧!”

    那婆子“嘿嘿”笑了两声,不再做声。

    大太太就低声地嘱咐五娘和十一娘:“等会到了徐家,不要东张西望,不要含胸垂头,不要惊慌失措。该说话的时候说,不该说话的时候记得微微地笑。赏了东西大方接了,不要推推搡搡的一副小家子气,端出点心来直管尝一尝,不要畏畏缩缩地像没有见过世面的……”她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把五娘也弄得紧张起来,十一娘见了,自然也要露出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来。大太太这才停了下来:“总之,徐家门第高贵,你们不要给罗家丢了颜面。”

    两人忙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大太太抬手捋了捋自己的鬓角,然后又扯了扯本已十分平整的衣襟。

    十一娘愕然。

    没想到,大太太对徐家重视到了这样的程度……

    这念头在脑子里一闪,马车已停了下来。

    五娘的肩膀一动,就要去撩马车的窗帘子,大太太已低声喝道:“坐好,别东张西望。”五娘忙正襟危坐。

    是不是人到无求的时候才能无畏呢!

    十一娘对五娘的如临大敌不由啼笑皆非。

    马车停了一会,外面有人低声地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嘈杂的声音没了,然后马车像碾着了什么似的颠簸了一下,重新动起来。

    马车内,大家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压抑。

    还好马车行了不到一盅茶的功夫又重新停了下来。

    车帘被撩开,陶妈妈笑盈盈的圆脸出现在她们的眼前:“大太太,我们到了!”

    (这几天总停电,暂时不能加更了,就是正常的更新,也是在单位完成的……⊙﹏⊙b汗……还请大家谅解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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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姐姐(上)

    第二十八章姐姐(上)

    十一娘随着大太太下了马车,现自己站在一个黑漆灰瓦的垂花门前。赶马的车夫、随行的护院还有拉车的骏马都不见了,只有几个穿着靓蓝色袄儿官绿色比甲的妇人正殷勤地上前给大太太请安。

    陶妈妈有意向大太太引见了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皮肤油黑的三旬妇人:“这位是李全家的,专管府里的车驾。”

    “李妈妈。”大太太客气地笑着朝那妇人点头,许妈妈已拿了荷包出来打赏。

    众人笑盈盈地接了荷包谢了大太太的赏,陶妈妈就陪着大太太上了垂花门的台阶。

    五娘和十一娘不紧不慢地随在大太太的身后,听见陪在一旁的李妈妈笑道:“……我们家夫人天天叨念着亲家太太,昨天得了信,说您来了,中午就吩咐奴婢把车撵准备好……”

    说话间,她们已进了垂花门,看见迎面的一字壁影前排列停着三辆用来在内院代步的青帷小油车。

    “让李妈妈费心了!”大太太笑着和她应酬了几句,就由许妈妈服侍着上了停在最前面的那辆马车。

    “两位小姐也请上车吧!”陶妈妈望着五娘和十一娘微微地笑着,“免得夫人等急了。”

    五娘和十一娘都微笑着朝陶妈妈点头,然后学着大太太的样子上了小油车。

    外面的朴素无华相比,车内却装饰精致、华丽。

    车帷挂着用五彩琉璃珠绣成云纹纹样的绣带,四角挂着大红织金香囊,靓蓝色的锦缎迎枕和坐垫上绣了月白色的梅花……

    冬青看得两眼直,把那迎枕抱在了怀里:“小姐,是仙绫阁的叠针绣……简师傅原来的东家……”已经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一旁坐的琥珀脸上也闪过震惊——仙绫阁用叠针绣绣出来的绣品和双面绣一样,千金难求,没想到,徐家竟然用来装饰代步的青帷小油车……

    十一娘没有多看一眼。

    她一向觉得,凡是能用钱卖得到的东西都不是真正珍贵的东西!

    因为没有了外人,十一娘毫无顾忌地将车帘撩开了一条细细的缝朝外窥视。

    有粗壮的妇人牵扯了驯骡出来,手脚麻利地套了车,然后轻轻拍了拍骡子的脖子,骡子就得得得地绕过壁影,上了条两边皆是苍松翠柏的青砖甬路。

    马车走了大约两盅茶的功夫,然后向左拐了个弯,上了一条夹道。

    两边皆是高高的粉墙,从十一娘的视角望去,竟然有种没有尽头的感觉。

    过了一会她才现,马车每走一段距离就会遇到一个靠墙而立的四方青石灯柱。

    这种灯柱,她曾经在书上读到过,通常都是用在皇家宫苑或是广场——因为点燃它需要大量的松油,而松油价格昂重不说,还很稀少,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就算是买得到,常年累月地使用,也是一笔非常惊人的开支。

    难道徐家晚上真的把这些灯柱点燃了做路灯?

    十一娘不由向前俯身,想看清楚那灯柱上有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小姐,别让跟车的婆子们看见了!”冬青小声地提醒她。

    青帷油车除了有个妇人负责牵骡,还有年长的婆子站在车窗旁跟车——这种安排原是为了让车内的人有事好招唤。可万事有利就有弊,跟车的人也很容易现车里的人有没有撩了帘子朝外望……

    十一娘望着车窗外跟车婆子头上清楚可见的赤金镶碧玺石簪子,笑着放下了帘子。

    冬青看着就松了一口气。

    十一娘不由笑她:“一个梅花枕头就把你给震住了?”

    “小姐,这可不是说笑话的时候。”冬青嗔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大姑奶奶就是大太太的一块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要是您坏了大姑***事,大太太……”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十一娘连忙保证,“我乖乖坐着不动就是了!”

    冬青不由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她知道,只要小姐答应的,就一定会做到!

    十一娘看着却心中一涩。

    她身边的人对这次与元娘的见面都很是不安吧?要不然,怎么会这样的担心!

    想到这里,她望了一眼坐在冬青身边的琥珀——她自从上车后就没有说过话。

    琥珀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

    也许是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有长短,感觉有深浅,所以她不像冬青那样患得患失吧!

    十一娘自嘲地笑笑,眼角一扫,却看见了被琥珀揉成了一团的帕子。

    ******

    单调而冰冷的骡蹄声让时间骤然拉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朝左转了个拐,然后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停了下来。

    应该到了元娘的住处了……

    十一娘思索着,跟车的婆子已声音温和地隔着车窗的帘子道:“亲家小姐,到了!”

    琥珀应了一声“知道了”,然后猫身打了帘,看见跟车的婆子已将脚凳放好,她踩着脚凳下了车,然后转身服侍十一娘下了车。

    她们停在一个砌着礓碴式台阶的蛮子门前,人高的石狮子正憨态可拘靠立在门槛旁,大太太略显有些焦虑的身影在许妈**搀扶下已消失在门口。

    十一娘暗暗有些吃惊,又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

    她们母女毕竟有十几年没见了……

    念头一闪,她已是汗透背脊。

    既然思念这样强烈,元娘为什么没有到二门口去迎接母亲……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如果去二门迎接母亲就会有很不好的后果……所以,她不能……

    想到这里,十一娘的目光落在了那礓碴式的台阶上。

    斜斜地切到门檐下……如果下了高高的门槛,马车就可以从门外一直驰进去……

    她看见五娘带着紫薇和紫苑进了蛮子门,遂收敛了情绪,带着冬青和琥珀跟了进去。

    迎面是个穿堂,左右有通往穿堂的抄手游廊,院子里满铺着青石方砖。穿堂的门口,抄手游廊的四角都有穿着靓蓝小袄官绿色比甲的丫鬟,都敛声屏气地垂手立着。看见五娘和十一娘,丫鬟齐齐曲膝行了福礼。

    十一娘跟着五娘从右边的抄手游廊进了穿堂。

    穿堂西厅摆着中堂、长案、太师椅、茶几等黑漆家具,布置成了一个待客之处。中间和东边却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摆。

    出了穿堂,并没有看见大太太一行人。她们面对的又是一个院落。迎面一个五间带耳房的正房,两边是三间带耳房厢房,由抄手游廊连成了一个回字环形长廊。院子里铺着青砖十字甬路,四角各种了一株人高的小松树。

    看见五娘和十一娘从穿堂出来,正屋房檐下那些穿着靓蓝小袄、官绿色比甲的丫鬟齐齐地曲膝给两人行了福礼。

    十一娘就听见五娘轻轻地叹了口气——很是怅然的样子。

    是在感怀自己还是在感怀元娘呢?

    “亲家小姐,这边!”陶妈妈可能是现她们没有跟上,所以回过头来找她们,站在正屋的耳房前向她们招了招手。

    两人忙从右边的抄手游廊走了过去。

    “夫人住在后面的院子里。”陶妈妈笑着向她们解释,然后领她们从耳房旁黑漆角门进了第三进院子。

    第三进院子和第二进院子一样,都是五间带耳房的正房,三间带耳房的厢房,院子里也铺着青砖十字甬路,只是西北角是太湖石叠成的一座假山,东南角种着几株冬青树。相比上一个院子的清冷,这个院子就觉得有生气多了。

    五娘和十一娘跟着陶妈妈从右边的抄手游廊到了正房的门前,立在一旁的小丫鬟早就殷情地撩了帘子,见她们走近,笑容满面地喊了一声“亲家小姐”。

    五娘和十一娘都朝着那小丫鬟笑着点了点头,进了正屋。

    地上铺的是光滑如镜的金砖,承尘上绘着鲜艳的彩色绘饰,挂着联三聚五羊角宫灯。中堂一幅观世音跌坐图,长案正中摆着个掐丝珐琅的三足香炉,檀香的味道正从那香炉中袅袅散开。长案的左边供着个尺高的紫檀木座羊脂玉佛手,右边供着个汝窑天青釉面的花觚。

    十一娘不由愕然。

    再向东边望去。紫檀木的步步高升的落地罩,挂了靓蓝色的幔帐,次间中央立了个多宝格,摆着什么铜珐琅嵌青玉的花篮、青花白地瓷梅瓶、琦寿长春白石盆景、绿地套紫花玻璃瓶……

    向西望去。十二扇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中间四扇开着,可以看见一座隔开西次间和西稍间的紫檀边嵌牙五百罗汉插屏。

    十一娘不由屏住了呼吸。

    实在是太……奢华了!

    如果仅仅是奢华,她也不会吃惊,问题是,这和她一路上看到朴素的青砖灰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特别是那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宝蓝玻璃里浮着赤金色的牡丹花,那种眩丽彩色,简直可以让人窒息。

    想到这里,她不由望了五娘一眼。

    五娘的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只是那微笑已经有些勉强;她的身姿依旧笔挺,只是那笔挺已经有些僵硬……看样子,她好像受了点小小的打击!

    (大家看到的这章已经是吱吱的第四稿了。不怪有人说“你永远不知道作者在两行字之间停留了多久”……所以请姊妹们原谅,这几天不会加更。希望能总结前两部小说的经验教训,尽量写出一部没有太大硬伤的作品来!还请大家理解吱吱这个决定。谢谢!

    再:因为前两天停电,所以上线的机会很少。虽然看到了评论区的评论,却没有及时回复,抱歉!会及时改进的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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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姐姐(中)

    第二十九章姐姐(中)

    突然间有微弱的抽泣声传来。

    走在前面的陶妈妈脚步一顿。

    五娘已回过神来,笑着站在了帘子前:“妈妈,这羊脂玉佛手真漂亮,可是整块羊脂玉雕成的?”

    陶妈妈转过身来,望着五娘的目光中有无法掩饰的惊讶和赞赏:“这佛手的确是整块的羊脂玉所雕!原来五小姐对这些感兴趣。”说着,领了两人往西间的多宝格去,“这边还陈设了一些玉器,五小姐可以赏析一番。”

    有意让她们回避回避。

    五娘笑道:“多谢妈妈。我正好开开眼界。”

    十一娘微微笑起来。

    五娘越积极,自己就越安全!

    她跟五娘站在多宝格前观赏里面呈放的各种玉饰、瓷器,陶妈妈却支着耳朵听着东间的动静。

    三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就有个穿着红绫袄、蓝绿色比甲作丫鬟打扮样子的小姑娘从西间出来:“陶妈妈,夫人说请两位小姐到里边坐。”

    马上就要见到那个可以操纵她们未来的罗元娘了……五娘和十一娘脸上虽然都没有露出一丝异样,心里却不约而同地“咯噔”了一下。

    陶妈妈则立刻应了一声“是”,笑着请她们两人进了西次间。

    十一娘垂着眼睑,循规蹈矩地跟着陶妈妈绕过屏风进入了元娘的卧房,然后按照一般卧室的陈设朝右飞快地睃了一眼。

    黑漆钿镙床的大红色罗帐被满池娇的银勺勺着,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女子神色疲倦地靠在床头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的大迎枕上。她穿了一件石青色绣白玉兰花的缎面小袄,鸦青色的头整整齐齐地梳成了一个圆髻,鬓角插了支赤金镶蜜蜡水滴簪,苍白的脸庞瘦削的吓人,乌黑的眸子亮晶晶地,望着坐在床边眼角还泛红的大太太,满脸都洋溢着母女重逢的喜悦。

    这样的罗元娘……

    十一娘有些意外。

    她曾经无数次猜测。以为会看到一个冰冷倨傲的女郎,或是一个严谨端肃妇人,或是个表情戚婉却目光锐利的女子……没想到,她竟然会见到一个如此温和,甚至带点孩子气的罗元娘!

    “一眨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陌生的声音里带着几份笑意,“原来总跟在我身后的小丫头都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大姐!”走在十一娘前面的五娘突然间哽咽着跪了下去,“我,我很想您……还记得您从杭州府给我带回来的窝丝糖!”话到最后,已是嘤嘤小泣。

    十一娘见状立刻跟着跪了下,低头垂手,十分温驯的样子。

    “快起来,地上凉!”温和的声音里就有了几分娇嗔,“都是这么大的人的,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跪下了……”

    立刻有丫鬟过来扶她们。

    十一娘不动,眼角瞟着五娘,见她站了起来,自己才跟着站了起来。

    “来,到我们身边坐会,我们姊妹也好说说话儿。”

    随着话音刚落,就有丫鬟端了锦杌放到了床边。

    五娘和十一娘起身道了谢,又上前给元娘磕头正式行姐妹之礼。旁边立刻有机敏的丫鬟拿了锦垫在她们还没有跪下之前放在了她们的膝头,待她们磕完头,又马上有丫鬟上前将两人搀起。

    丫鬟的动作悄无声息,反应迅。

    十一娘一面暗暗吃惊元娘屋里的丫鬟训练有素,一面和五娘一前一后半坐在了床前的锦杌上。

    有丫鬟奉茶奉果。

    元娘就笑盈盈地打量起两个妹妹来:“五妹从小就漂亮,到和我心目中的样子没什么区别。十一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看这尖尖的下巴,倒和五姨娘颇有几分相似。不过,这头随我,乌黑浓密。”

    十一娘听到有人提她,脸色微红,低头垂喃喃半天,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显得很是羞怯不安。

    “什么随你了?”大太太笑道,“那是随了你们的祖母。”

    元娘嘴微翘,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屋里就多了几分热闹的气氛。

    元娘吩咐身边的丫鬟:“来,把我枕头下的两个雕红漆的盒子拿出来。”

    丫鬟应声蹲了下去,在元娘的迎枕下摸了两个巴掌大小的圆形盒子出来。

    “姐姐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想着手里还有两块玉佩还错是拿得出手,就让人给找了出来。”说着,示意那小丫鬟将手中的雕红漆盒子送给五娘和十一娘,“你们一人一块,戴着玩吧!”

    元娘说的客气,两人却不会真的以为那两块玉佩仅仅是“拿得出手”而已,遂起身道谢郑重地接了盒子。

    “打开看看,”元娘笑道,“看看喜欢不喜欢?”

    五娘和十一娘俱是一怔。

    哪有当着送礼的人拆礼品的道理……

    大太太也在一旁说“打开看看,是你们大姐的一点心意”,两人不再迟疑,各自打开了手中的盒子。

    温润莹透,洁白无瑕,如同凝脂,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羊脂玉。

    两块玉都是一寸见方,只是一块雕的是枝头开了几朵梅花的“喜上眉梢”,一块雕的是蝙蝠嘴里衔着石榴的“多子多福”。

    这是什么意思?

    通道还抓阄不成?

    那是“喜上眉梢”中了?还是“多子多福”中呢?

    十一娘望着手里的那块“多子多福”的玉佩,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而五娘却如手中的玉佩一样,有些喜上眉梢。

    “多谢大姐!”她的笑容一直到了眼底,“我很喜欢。”

    十一娘点头,表示同意五娘的说法:“真漂亮。”

    元娘听了微微地笑着颌:“你们喜欢就好!”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丫鬟隔着屏风恭敬地道:“夫人,谆爷来了!”

    元娘的脸庞立刻就亮了起来:“快进来!”

    立刻有身材高大丰腴的妇人抱着个穿着大红色刻丝十样锦氅衣小男孩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明眸皓齿的丫鬟。

    但大家的目光全落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他皮肤白净,眉目精致,漂亮的像人偶似的。但身量只有两、三岁的样子,眼宇间又带怯弱之态,一看就是不足之症。

    “谆哥!”大太太泪水盈眶地迎了上去,伸手要抱他。

    他却一扭头,躲在了抱他的妇人怀里,手上小金镯挂着铃铛叮当一阵乱响。

    大太太神色微僵。

    元娘已歉意地解释:“她有些认生!”

    大太太讪讪然地拉了拉谆哥的衣裳:“只怪我来看他的少。”

    那抱着谆哥的妇人就笑道:“要怪只怪我们家哥儿年纪小。”说着,抱着谆哥行了个蹲礼:“谆哥给祖母请安了!”

    丫鬟们都称谆哥为“谆爷”,这妇人却称“谆哥”,看来应该是谆哥的乳娘了。

    十一娘思忖着,就看见大太太笑了起来,然后从许妈妈手里接过一个红漆描金的匣子递给谆哥:“这是祖母给的见面礼。一块端砚。等你长大了用。”

    跟谆哥进来的丫鬟就上前曲膝给大太太行礼道谢,替谆哥接了。

    元娘就指了五娘和十一娘:“谆哥,这是你五姨,这是你十一姨!”

    谆哥听到母亲的声音,立刻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五娘和十一娘后,又立刻把头埋在了那妇人怀里。五娘和十一娘却不敢怠慢,忙站了起来。

    那妇人就抱着谆哥嘴里说着“谆哥给五姨请安”、“谆哥给十一姨请安”,分别给五娘和十一娘行了个蹲礼。

    两都嘴里说着“不敢当”,侧着身子受了。

    五娘就从衣袖里掏了块桃木福牌,“这是我抄了血经供在慈安寺时慈安寺的慧真师太亲自开过光的,给谆哥做个见面礼吧!”

    十一娘送的是套大红遍地织金绣翡翠色青竹的衣裳、鞋袜:“自己缝的,一点心意。”

    跟着谆哥来的丫鬟笑着上前代谆哥道谢,接了过去。

    大家重新坐下,丫鬟们换茶。

    那妇人就把谆哥抱到了元娘床前,曲膝下身去要行礼,谆哥突然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瞅着元娘喊了一声“娘”。

    元娘的脸立刻柔了十分:“把他放到我身边来!”

    那妇人犹豫片刻,将谆哥放在了元娘身边。

    谆哥滚了几下,就钻到了母亲怀里。

    “谆哥,你轻点!”抱谆哥的妇人战战兢兢地望着孩子,元娘却笑着摸了摸儿子的柔软的头:“没事。”

    那妇人还欲说什么,大太太已转头和大太太说起话来:“怎么不把弟妹和庥哥也邀来,我们家谆哥就是喜欢和庥哥玩!”

    大太太笑道:“我一早让人送了土仪去你二叔和三叔家里,怕他们那边派人回礼,就让她在家里帮着照应点。”

    元娘就嗔道:“娘也真是的。既然这样,何不改日再来。爹要出去访友,哥哥又要到国子监去读书,您再把妹妹们都带了出来,让嫂嫂带着侄儿一个人在家里,总是不好。”

    “知道你要当讨人喜欢的姑奶奶,可也不能拿我排揎。”大太太听着笑起来,“我问过她了,她说你身子弱,谆哥前两天受了风寒又刚好,怕我们都来,吵了你们母子,说等谆哥好些了再带庥哥来看你们。”

    元娘就笑道:“娘也别怪我——除我这个做女儿的能这样直言不讳地说您,还有谁能说您。”

    大太太一听,眼圈就红了。

    元娘见了忙道:“您难得来燕京一趟,我明天让爹爹陪着您看看燕京的景致。您给我带几串糖葫芦回来。”

    大太太听着脸一红,然后像要掩饰什么似的“啧”了一声,笑道:“看看,这哪里是做了母亲的人?竟然还惦记着街上的糖葫芦。我等会跟你婆婆说去,让她给你做上个十串八串的,吃得你见到就烦。”

    元娘掩嘴而笑:“婆婆做的糖葫芦好吃,您给我买回来的也好吃。”

    她掩着嘴的手背如八十岁的老妪般的青筋暴起。

    大太太看着心里一酸。

    好不盼有了这场富贵荣华,没想到女儿却……又想到徐府锦衣玉食,女儿主持中馈哪里就缺了那点吃食。这样说,不过是想在自己面前撒撒娇罢了。在家里比掌上明珠还珍贵的女儿一旦成了别人家的媳妇,就是想说声自己的母亲好,还要把婆婆搭在里面……她悲从心起,眼泪再也止不住地落下来!

    元娘看着也眼睛微红。

    不管怎样逗母亲开心,自己的病就如哽在母亲喉头的刺一样,不动都会疼,何况是挑动了那根刺……

    (抱歉,抱歉……修文修到了现在……~~~~(》_※1t;)~~~~又写了n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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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攻略介绍:
鸟啼远山开,林霏独徘徊。
清雾闻折柳,登楼望君来。
锦缎珠翠之间,她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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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就是一部庶女奋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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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影提供的群
谢谢小色鱼绘制的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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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一心一意还“债”~~~~(>_庶女攻略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庶女攻略,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庶女攻略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