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不甘(中)
第二百六十三章不甘(中)
有的时候,怕什么来什么。
徐嗣勤话刚开了个头,一个柔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勤哥,我知道你们兄弟要好。这件事,你还是别往身上扯了。”
说话的是十一娘,她打断了徐嗣勤的话,又望了一眼徐嗣谕,“谕哥,你也别往身上拉。”
这个时候,因听到十一娘吩咐琥珀去叫徐令宜和三爷来而有些惶惶不安的三夫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当务之急是不能把事态闹大,到时候,徐家没脸,甘家也一样没脸。而且要是大嫂知道是因为自己处事不当造成的,可就不是像今天这样一通脾气完事。恐怕连大伯父忠勤伯也会惊动,父亲也会因此受牵连……
一想到这里,三夫人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勤哥,你四婶婶说的对。”她当机立断,决定先把眼前的困境应付过去再说,“你们两个也别你帮着我说话,我帮着你隐瞒了。这件事,自有我和你四婶婶做主。”说着,她侧身和十一娘商量:“四弟妹,我看这事还是暂时不要惊动侯爷和三爷的好。你不知道,我大嫂一来,帕子朝我一甩,劈里啪啦就是一通排揎,我当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只怨孩子们不懂事,哪里想到那许多。现在听四弟妹这么一说,还的确有些蹊跷。要是就这样喳喳呼呼地嚷到侯爷和三爷面前,不免显得有些轻浮。我看,这事还要再查查才是。免得冤枉了孩子们。不知四弟妹意下如何?”
三夫人神色沮丧,气势全无。
徐嗣勤拙朴,徐嗣谕机敏。
十一娘心里有数,见好就收。
可收场也要讲究方法与策略。
她沉思良久,道:“三嫂这话也说的有道理。我们这样嚷到侯爷和三爷面前,不免有失沉稳。”语气有所缓和。
三夫人心中一喜,忙道:“正是这个道理。”
谁知道她话音刚落,十一娘口风一转:“不过这查证之事……”
三夫人的心又提了起来:“四弟妹的意思是?”
十一娘面露难色,挣扎了片刻,道:“自从我嫁到徐家来,三嫂待我亲热有加。告诉我怎样管家,又推荐我主持中馈,说起来,亲姊妹也不过如此。何况,此事还涉及到忠勤伯府……”她说着,就长叹了口气,“此刻我要是固执己见,实在是有负三嫂对我的一片关爱之情。”
三夫人听着脸色大霁:“四弟妹太客气了。我见四弟妹是个敦厚人,值得一交,这才倾力相助。再说了,你本是堂堂正正的永平侯夫人,这家里的事交给你也是应该。”
“三嫂快别这么说。你年纪比我长,经验比我丰富,我本应该向你多学才是。要不然,娘也不会把我交给你了。”十一娘和她客气了几句,然后回到了正题上,“那,查证之事,就全拜托三嫂了。”然后附身对三夫人耳语,“毕竟两家的体面才是最要紧的。”
“对,对,对。”十一娘的态度如冬日暖阳,让三夫人通体都舒畅起来,“这件事,你交给我好了!”
十一娘微微一笑。
两个人和和气气地转过身来。
“你四婶婶说的对,这件事得好好查查。”三夫人面露肃然,“谁帮你们弄得这套小厮的衣饰?谁驾车送你们去忠勤伯府的?随身服侍的去了哪里?都要查清楚。”只字没提请徐令宜、徐令宁的事。
三个孩子听了神色一松。
徐嗣俭喜上眉梢,徐嗣谕和徐嗣勤却交换了一个眼色——前者朝后者挑了挑眉,后者目露毅然地朝前者点了点头。
一直注意着三个孩子神色的十一娘看在眼里,心中微有不虞。
这个徐嗣谕,太不懂事了。
自己帮他狡辩脱身,并不代表他就没有错。事到如今,他不好好反省,还和徐嗣勤眉来眼去……
“谕哥儿。”她脸色一沉,“虽然说这件事还待你三伯母查证。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扯进这样的是非里,总有不对之处。从今天起,你闭门思过。除了去给太夫人问安,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踏出丽景轩半步。待你三伯母把事情查清楚了,再做处置。”说完,吩咐琥珀,“你这就传我的话给文竹,二少爷被禁足。如若再让二少爷从她们的眼睛里不见了,每个人杖责三十,然后撵出府去。”
徐府杖责仆妇的大棒,十五棒就能要人命,三十棒,又是十来岁的小姑娘,打下去非死不可。
在场的人全倒吸了一口冷气,就是琥珀,应答的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更别说徐嗣谕,闻言已面无血色。
“四婶……”徐嗣勤喊十一娘,面上已露哀求之意。
十一娘佯装没有看见。
“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带谕哥回去了!”她朝着三夫人微微颌,“免得侯爷回来担心!”
三夫人连连点头,送十一娘出了门。
转身看见两个儿子还跪在那里。大的道:“娘,三表妹那里,你帮着向大舅母求求情吧?她根本不知道我要送帕子给她!”小的道:“娘,当时大舅母来说这事的时候,您就应该像四婶婶这样,问大舅母凭什么说这帕子是我们送进去的?当时我们是托了一个婆子送进去的。她又没有看见我们!”
她刚刚略略平息下来的怒火像点燃的炮竹似地爆开了:“你们这对孽障!还有脸说。要不是你们做出这种不知轻重的事来,我会被你大舅母训斥吗?我会对你四婶低声下气吗?你大舅母敢当着我的面说要把媛姐儿许配给你大哥吗?”
甘大*奶想把媛姐儿许配给徐嗣勤。兄弟两都是第一次听说。
徐嗣勤张口结舌。
徐嗣俭则愣了愣:“大舅母真的说要把媛姐儿许配给大哥吗?那你干嘛说写诗给媛姐儿的是二哥?”话说完了,他也将这困惑甩在了脑后,笑遂颜开地道,“不过,大哥娶三表姐也挺好的啊!大哥喜欢,三表姐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大表姐病着的时候,丫鬟们都避到了一旁,只有三表姐在一旁细心照顾着……”
三夫人望着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小儿子,又望了望在一旁咧着嘴傻笑的大儿子,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在屋里团团转了几圈,眼角瞥到墙角花几上景泰蓝花觚里插着的大红鸡毛掸子,二话不说就抽了出来。
“这件事是谁的主意?你们给我说清楚了。”她指着儿子的手哆嗦个不停,“要不然,你们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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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嗣谕默默地跟在十一娘的身后,望着前面纤细袅娜的身影,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更鼓声,走在抄走游廊大红灯笼照在地上形成一个个温暖的光晕里,他几次欲言又止。待十一娘居住的院落抬眼可见时,他忍不住脚步一滞,呐呐道:“三表妹……不会有事吗?”
期期艾艾,语气心虚又茫然。
走在前面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窥视徐嗣谕的十一娘暗暗松了口气。
知道担心媛姐儿,还算有救!
她心情微霁。但转身眉宇间还是带上了几份冷屑。反问他:“你说呢?”
徐嗣谕语凝。
“我听刚才勤哥的口气。他是在娴姐儿供奉痘娘娘的时候见到媛姐儿的?”十一娘语气有所缓和。
“嗯!”徐嗣谕忙点头,“也只见了那一次。”
十一娘瞥了徐嗣谕一眼,语重心长地道:“出痘疹,是会传染的。丫鬟们都避之不及,媛姐儿却在跟前服侍。她的处境可想而知。你们竟然还去坏媛姐儿的名声……”
“我们没有!我们没有!”徐嗣谕面皮紫,连连摆手,“大哥知道三伯母一心一意想帮他娶大表妹。可大表妹为人倨傲,大哥亦不悦意……”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三伯母要带他们去山阳了……大哥就是想跟三表妹说一声……我们只是使钱让人带了帕子给她……”说着,他神色略带慌乱地望着十一娘,“她什么都不知道。真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我们没有进内院……”
想到那帕子上写的诗,几个孩子的态度……十一娘相信徐嗣谕说的是实话。问题是甘家大*奶会不会相信。
她想让他受点教训。
免得以后这样鲁莽行事,害人害己。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十一娘冷冷地道,“可对媛姐儿来说,你们却是带给她伤害的人。我禁你的足,也是想让你趁这机会好好地反省反省。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说完,她吩咐沁香,“你送二少爷回屋吧!”
沁香战战兢兢地应喏,陪着神色抑郁的徐嗣谕回了丽景轩。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琥珀有些担心道:“夫人,我们这样和三夫人针尖对麦芒的,只怕会招来三夫人的忌恨!”
“刚才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十一娘面色冷峻,“难道我帮着谕哥陪不是,三夫人就会息事宁人不予计较?”
琥珀犹豫道:“应该不会吧……”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要忍气吞声呢?”十一娘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如金石相击般透着铿锵之声,“别说三夫人是想和我私下解决,就是闹到太夫人那里,我也不会让她半分。何况谕哥是我们屋里的人,我们都不维护他,岂不让他心寒?”
琥珀若有所思。
十一娘微微一笑,转身进门。
远远的就看见绣橼正和雁容站在穿堂前的紫檩木牙雕梅花凌寒的插屏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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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不甘(下)
第二百六十四章不甘(下)
雁容身姿笔挺,面带笑容,显得有些矜持。绣橼正和雁容说着什么,笑容可掬地捂着嘴,带着几份谄媚。
琥珀皱眉:“她想干什么?”
十一娘就朝着她眨眼睛:“说起来,绣橼也挺辛苦的。我们怎么也应该去打个招呼才是!”然后施施然走了过去。
两人的对话隐隐传来。
“……雁容妹妹不必和我客气。姨娘那边有太夫人送来的两个妈妈照应,我闲着也是闲着。”
“实不相瞒。琥珀姐姐身边的秋雨已经帮我做了六双暑袜。再多,我也穿不完。何况明年又有新样式。”
“那我给妹妹做条挑线裙子吧?”绣橼犹不死心,“姨娘刚赏了我一匹月白色绫绸……”
雁容打断了绣橼的话:“既然是姨娘赏的,绣橼姐自己留着吧!夫人前两天赏了我一匹杭绢,一匹焦布……”正说着,看见十一娘和琥珀走了过来。忙笑着喊了一声“夫人”,丢了绣橼迎了上来。
绣橼不敢马虎,紧跟在雁容身后给十一娘曲膝行礼。
“是绣橼!”十一娘神色淡然。
绣橼忙笑着解释:“奴婢特意过来向几位姐姐请教些针线上的事。”
“做针线?”十一娘听着脸上就透出几份笑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
穿着豆绿色的比甲,白绫袄,乌黑丰盈的头梳了螺髻,衬着略施薄粉的脸,倒也娇艳动人。
绣橼不禁有些拘谨:“夫人……”
十一娘一双眼睛不离她:“平时不注意,今天仔细一看,绣橼也是个大姑娘了。是该操心针线上的事了。”说着,笑了笑,转身朝正屋去,“也不知道谁家的小子有这福气!”
琥珀、雁容几个忙跟了过去。
绣橼却神色大变。
她既然跟着乔莲房到了徐家,那她就是徐家的仆妇了。十一娘是主母,自然有权利把她指给任何一个小厮。
一想到这里,她不免心惊胆战,匆匆朝东角门去。
十一娘看着目光微冷,问雁容:“侯爷回来了吗?”
雁容低声道:“回来有半柱香的功夫了。进门就问夫人。知道您被三夫人叫去了,喊了夏依服侍着更衣梳洗。这个时候应该歇下了。”又道,“绣橼七弯八拐地打听侯爷回来了没有,我一直推托……”说到最后,语中已带询问之意。
十一娘停下脚步。
夜风吹动着树叶,簌簌作响,迎面已没有了寒意。
“她再来问,你直管拦着。”她的声音有些低,夹在风里,时隐时现,“如果是乔姨娘……你们就不用拦了!”
雁容微怔。
十一娘已转身进了厅堂。
雁容急步跟上。
琥珀已为十一娘撩了内室的帘子。
“三嫂喊你去做什么?”徐令宜正坐在临窗大炕上看书,听到动静抬头,眉眼间已有笑意。
“有点事商量。”十一娘含含糊糊地应道,“侯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夫妻俩打了个照面,十一娘去了净房洗漱,出来的时候徐令宜已经上了床,歪在床头看书,见她收拾完了,一面放下书准备睡觉,一面随口道:“帐对得怎样了?三哥今天和我商量,准备二月十六启程。”
“这么快!”十一娘上了床,“日用的帐册都交待清楚了,就是库房的帐,三十六本,只对了十二本。”
“有错?”徐令宜问着躺了下去,“除了那些祖传的、御赐的,其他你看着办就成了。山阳是个穷地方。以后就是回了京,大家各立门户……他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侯爷的意思妾身明白了。”十一娘调整了一下枕头,也躺了下去,“库房的帐对的慢,却不是为了这件事。”她把徐嗣勤几个偷偷去见媛姐儿被甘家大*奶现投到三夫人的事告诉了徐令宜,略下了自己和三夫人的对质,说了自己对徐嗣谕的处置。
徐令宜听着颌:“这件事你做的对。让他闭门思过,既可以让他抽身,还可以让他静思反省。”说着,眉头蹙了起来,“我瞧他行事一向稳妥的,谁知道也做出这样不知道轻重的事来!”
“谕哥儿再沉稳,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十一娘劝道,“有些道理还需要细细地教。”又道,“谕哥聪明机敏。您遇到了他也不要脾气,有什么好好的说。他不是听不进去的孩子。”
徐令宜轻轻“嗯”了一声,说起媛姐儿来:“……这样一闹,只怕日子不好过。我看,要是实在不行,你就去见见甘夫人,孩子们毕竟还小,和她商量个什么法子掩饰过去算了。这件事毕竟是谕哥他们不对。”
“还是先看看三嫂那边有什么动静再说吧!”十一娘道,“万一她和甘家大*奶谈得不愉快。我们再来做这个和事佬也不迟。”
徐令宜点头,和她说起为三爷请师爷的事来:“……马左文推荐的。我也见了。人情练达,钱粮方面的事也精通。只是我还有些担心。想把买办处的宋买办派到三哥身边做总管。要不然,三嫂闹腾起来,我怕三哥勒不住。”
“哪家的大总管不是自己心腹之人。”十一娘委婉地道,“这件事您还是要和三爷好好商量商量才是。免得三爷心里是个疙瘩。”
“你说的有道理……”
两人说了半天家常话,这才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秦姨娘就来了,给十一娘奉茶奉水,虽然满脸感激,却木讷无语。眼看着十一娘要去给太夫人问安了,才呐呐地道:“夫人,我,我给您做双鞋吧!”
当着徐令宜的面,十一娘不好拒绝,只笑道:“秦姨娘也别太劳累了。”
秦姨娘像小孩子过年得了大红包似的兴奋起来:“不劳累,不劳累。”
十一娘笑着和徐令宜去了太夫人那里。
正好三夫人带着甘妈妈来向太夫人告假,说是自己要跟着三爷外放了,家里的亲戚要走动一番。把对帐的事交给了秋绫。
太夫人自然应允。
她自己早出晚归,回来就要一通脾气。
徐嗣勤惦记着甘大*奶想把媛姐儿许配给他的事,每次都甘之如饴地听着。徐嗣俭就在一旁偷笑。
十一娘很隐晦地问了两次,三夫人都道:“没事,没事。我正和大嫂说这些呢!”
她也不好多问。
这样又过了两天,库房的帐册终于对完了,每册中虽然偶尔有两、三件对不上的,大面上到也齐整。
十一娘听着眼角眉梢也没有动一下,只是让琥珀几个将帐册重新誊了送到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看也没看,只问她:“大件的东西可有损耗?”
“没有。”知道太夫人心如明镜似的,十一娘不由笑起来,“只损耗了几件小东西。”
“那就好!”太夫人笑道,“虽然说水清则无鱼,可也不能让鱼把草都吃光了。”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甘妈妈簇拥着三夫人走了进来。
她满脸笑容,神采奕奕,一改往日的烦躁焦虑,进门就笑盈盈地嚷道:“我可把这包袱甩给四弟妹了。”心情十分愉悦。
十一娘心中暗暗称奇。待和她交接完毕,立刻差了琥珀去打听消息:“到底怎么一回事?”
琥珀回来道:“甘家的媛姐儿订了亲——公公是榆林卫千户,世袭的。”
十一娘忙去翻《大周九域志》。
榆林卫西有奢延水,北有黑水,经卫南,三岔川汇入……
可她只注意到了最后一行“距布政司一千一百二十里”。
十一娘心都凉了半截。
思忖半晌,将《地理志》上关于榆林卫的内容抄了下来。
“你给二少爷送去!”
琥珀眼神微暗,接过纸条低声曲膝应“是”,去了丽景轩。
消息传开,三个孩子脸上都没有了笑容。变化最大的徐嗣勤。以前他只是少言,现在却是沉默。还带着几份稚气的脸上透着几份怆凉,让人看了心惊。
徐嗣谕也一下子沉静下来。
他足不出户,每天在家里练字。
而始作俑者三夫人,不知道是因为即将远行的喜悦让她有所忽略,还是事已至此别无选择,她对儿子的变化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在十一娘面前态度很是强硬:“捉贼要捉赃吧?总不能大嫂怎么说就怎么是,坏了我们家孩子的声誉吧!”
十一娘不想和她多说,问起她行囊准备的怎样了。
三夫人立刻得了精神:“什么都准备好了,只等订制的官轿到了。”
两人说着话,有小丫鬟进来禀道:“夫人,弓弦胡同的罗大*奶来了。”
罗大*奶和三夫人见面一阵寒暄后,三夫人起身告辞。罗大*奶就笑着问十一娘:“当家的滋味怎样?”
“挺顺利的!”十一娘请罗大*奶到炕上坐了,“开始太夫人还怕我不习惯,让管事的妈妈们在东次间回屋,她老人家就坐在东稍间里听着。听了两天,就让我去花厅示下。说免得吵得她头痛。”
“这就好,这就好。”罗大*奶听了替她欢喜,“毕竟在家时从来没有接触过。我还一直为你担心呢!”
“我之前好歹跟着三夫人学了几天。”十一娘含糊其辞,笑着接了小丫鬟奉的茶放在罗大*奶面前,“大嫂找我什么事?”
“四姑奶奶病了有一阵子。”罗大*奶低声道,“我昨天才得信,想约你一起去看看。”
十一娘听着吓了一大跳:“是什么病?正月里见着还好好的。”
“粗脖子病。”罗大*奶道,“说人瘦得风大些都能吹走了。”
十一娘忙吩咐琥珀帮着打点礼品、准备车马,然后和罗大*奶去给太夫人问了安,又让人给徐令宜报信,去了四娘那里。
晚上徐令宜从外院回来去给太夫人请了安,转到自己屋里时只见一室清冷,不由奇道:“夫人还没有回来吗?”
“夫人还没回来!”
绿云上前服侍他更衣,又沏了热茶伺候他到内室临窗的大炕上坐了。
徐令宜刚端起茶盅啜了一口,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声。
他眉头微皱,内室的帘子已轻轻一撩,有道月白色的人影冲了进来。
“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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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意外(上)
第二百六十五章意外(上)
声音含怨带怯,又隐隐透着几份委屈。
徐令宜诧异,定睛一看,是乔莲房。
“什么事这样喧哗?”语气微有不悦。
紧跟着乔莲房进来的雁容忙曲膝行礼:“姨娘突然进来,走得又急,奴婢们看着实在是惶恐。不免喧哗了些,还请侯爷怒罪。”
刚才乔莲房进来,绣橼打头阵,丫鬟们拦的是绣橼,不是她。
她不想在这些事上和十一娘的丫鬟多纠缠,笑着给徐令宜行礼:“妾身有些日子没看见侯爷了。侯爷好像清减了不少?”说着,手轻轻放在了腹部。
徐令宜顺着她的手望过去,就让小丫鬟给她端了个杌子来。
乔莲房侧身坐下。
徐令宜道:“你可有什么事?”
乔莲房笑道:“没什么事!天天躺在床上,闷得慌。出来走动走动。听说侯爷回来了,妾身就来问个安。”然后道,“侯爷都在忙些什么呢?”
“也没什么事!”徐令宜简短地道,“都是外院的一些琐事。”
“侯爷是统领过千军万马的,家里的这些事的确是大材小用了些。不像妾身,嘴笨手拙的,想帮着孩儿做件小衫,七、八天,才缝了个袖子。”说着,乔莲房嫣然一笑。
徐令宜没有做声,端起茶盅啜了一口。
“倒也不是妾身做不来。妾身在家的时候,也常常帮着家里的长辈和姊妹们做针线。实在是这些日子身体不适,没有精神。”乔莲房露出几分怏然之色来:“虽然妈妈们说过了头三个月就好了。可这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她红唇微嘟,“也不怎知地,妾身十分想念母亲做的腊蒜头。前两天竟然做梦都梦见了,醒来的时候口水都流到了枕头上。结果这几天吃什么都不香。”她掩袖而笑,“净惦记着那又酸又甜的腊蒜头的味道了。”
徐令宜端着茶盅的手一僵,然后慢慢地坐直了身子:“这些东西家里也应该有。你要是想吃,跟两妈妈说一声就是了。”望着她目光微凝。
乔莲房笑道:“家里虽然也有。只是味道有些不一样。家里泡腊蒜的时候,可能直接放了霜糖。我听母亲说,她泡腊蒜的时候,放的是冰糖……”
徐令宜静静地望着她,嘴角渐渐抿成了一条缝。
一时间,满屋子只有乔莲房略显娇柔的声音。
但很快,她就查觉到了异样。眼角的余光不觉地朝着徐令宜瞥去。
只见他身姿如松地盘坐在大炕上,目光微垂,视线落在正摩挲茶盅的大拇指上,神色冷凝。
乔莲房心里没底,忙道:“……原想让母亲带些过来大家都尝尝的。谁知道夫人却怕我动了胎气,非要我在家静养不可。”说着,她怅然地叹了口气,“侯爷,我问过两位妈妈了。两位妈妈也说我身子骨好着呢!会会客不打紧……”
“你想让你母亲乔三太太来见见你?”徐令宜突然抬起头来打断了她的话。
乔莲房一怔。
徐令宜表情很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怪异,让她颇觉不安。
“嗯!”她一面甜甜地笑,一面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尽量地把话说的委婉些,“这样母亲就可以给我带些自做的腊蒜头。侯爷和夫人也可以尝尝鲜了,我也可以解解馋……”
“夫人让你静养,你却想见自己的母亲。”徐令宜直直地望着她,再一次打断了她的话,“莫非,你想驳了夫人的话不成?”
乔莲房呆住。
徐令宜眉宇间骤然浮现凛冽之色:“你难道是想驳了夫人的话不成?”
这一次,他声若铮鏦,如雷霆万钧之势直击在乔莲房的心头。
“没有,我没有。”她急急站了起来,下意识地辩道,“侯爷,妾身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脸色微微透了几份苍白,“妾身只是嘴馋……妾身没有多想……”
“没有?”徐令宜目光冷竣,“没有还明知夫人要你静养却嚷着要见你母亲?”
乔莲房被他略带讥讽的口气吓了一跳,一时语凝。
徐令宜眉宇间就有了一丝倦意,喊了雁容:“去,请两位妈妈过来!”
雁容应喏,急步而去。
乔莲房暗觉不妙。
“侯爷……”她泪如雨下,上前几步拉了徐令宜的衣襟,“侯爷……是妾身说错了话。妾身以后一定好好的改……”她抬头望着徐令宜,如雨打梨花般戚然,“侯爷千万别脾气。千万莫因妾身之故气坏了身子……”
徐令宜没有动,眉宇间的倦意更浓,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多说。
乔莲房愕然,愣愣地望着他半晌无语。
田妈妈和万妈妈走了进来。
徐令宜再也没看乔莲房一眼,吩咐两位妈妈:“你们好好服侍乔姨娘在屋里养胎。以后没有夫人同意,乔姨娘不允许踏出那院子一步。”
“侯爷!”乔莲房大吃一惊,紧紧攥住了徐令宜的衣襟,“妾身糊涂,您就原谅妾身这一回吧?看在妾身正怀着您的骨肉的份上,您就原谅妾身这一回吧……”
徐令宜闻言目光更冷。
两位妈妈看得清楚,忙上前架了乔莲房……
******
十一娘刚进门,雁容忙附耳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侯爷人呢?”
“在内室看书。”雁容悄声道,“绿云在一旁服侍着。”
十一娘想了想,直接在厅堂里转身:“走,我们去看看乔姨娘去!”
不去看侯爷,却先去看乔姨娘……
雁容有些惊讶,却不敢多问,服侍十一娘去了乔莲房那里。
珠蕊正蹲在屋檐下打扇煎药。看见十一娘,忙站了起来,一面朝里禀了一声“夫人来了”,一面迎了上来。
十一娘指了药:“这是给乔姨娘煎的?
“是!”珠蕊连忙点头,“乔姨娘有些不舒服!”
说话间,绣橼撩帘而出:“夫人,您来了!”
她神色间有了一丝畏惧,转身帮十一娘打帘,服侍她进了屋。
田妈妈从内室走了出来。
“田妈妈,”十一娘主动和她打招呼,“姨娘还好吧?”
“还好!”田妈妈笑容有些勉强,“哭了一阵子。刚刚歇下!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这我就放心了。”十一娘说着,转身坐到了厅堂的太师倚上。
田妈妈看着就松了口气。
十一娘看得分明,佯装不知,柔声道:“我刚回来就听说了,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过来了。侯爷是个急脾气,姨娘又正是特殊的时候。两位妈妈跟着受委屈了。”
田妈妈没想到十一娘会说这样一番话,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心里觉得一暖。忙道:“夫人客气了。是我们的差事没有当好,这才惹得侯爷生气。哪里说得上委屈。”
“是妈妈太过谦逊。”十一娘客气道,“两位妈妈都是娘身边的老人了,又是我特意请来帮着照顾乔姨娘。礼应待为上宾才是。出了这样的事,我心中十分不安。”
“夫人快别说了。”田妈妈忙道,“真是折煞奴婢了!”
两人说着,绣橼端了茶进来。
十一娘没有接茶,而是颇有些无奈地站起身来:“茶我就不喝了。侯爷那里我还要去看看呢!这里就交给两位妈妈了。”
田妈妈忙躬身应是。
十一娘带着琥珀、雁容匆匆走了。
田妈妈看着晃动的帘子沉思了一会,去了内室。
乔莲房正倚在床头的大迎枕上,眼睛红得像樱桃,看见田妈妈进来,抽泣道:“她走了!”说着,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田妈妈点头。
乔莲房又伏在迎枕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万妈妈就在一旁劝道:“姨娘,哀伤肝。还请您宽宽心。姨娘就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小少爷想想……”
田妈妈则朝着万妈妈使了个眼色。
万妈妈看着微微点头,又劝了几句,然后借口要去看看药煮好了没有,和田妈妈一起出了内室。
田妈妈就把刚才十一娘的话说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田妈妈低声对万妈妈道,“我看这事,得跟太夫人禀一声才是。”
“我早就有此意了。”万妈妈点头,“说实话,乔姨娘好歹是半个主子,我们虽是太夫人身边的,可也不能越过她去。偏偏她又是个一意孤行的。实在是让人难做。何况离生产还有七、八个月。照这位姨娘这样折腾下去,十之八、九还要生波澜。到时候只怕你、我晚节不保!我看这事,不仅要跟太夫人禀一声。乔姨娘这边的差事,只怕也要喊喊苦才行。”
田妈妈很赞成:“我们两人合计合计,看这话该怎么好。”
两人站在厅堂的墙角耳语起来。
住在乔莲房前院的文姨娘,此刻也正和贴身丫鬟秋红说着悄悄话。
“……被两位妈妈架着回来的。”秋红低声道,“回来就一直哭到现在。”
“这样说来,吃了侯爷的排头?”文姨娘沉吟道。
“**不离十。”秋红点头“要不然,也不会哭得这样伤心了。”
“正怀着孩子……侯爷还脾气……”文姨娘思忖道,“我得仔细想想……”
秋红不敢打扰,轻轻掩门出去。
冬红过来:“秋红姐,我刚才看到秦姨娘身边丫鬟翠儿在我们屋外探头探脑的。”
秋红听了哂笑:“这个秦姨娘,说她聪明吧,她脑子硬转不过弯来。说她傻吧,她却知道什么事都随着我们姨娘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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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稿,大家先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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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意外(中)
第二百六十六章意外(中)
十一娘回到屋里,徐令宜正掩卷沉思。听到动静抬头:“回来了!四姨的病怎样了?”
“请了太医院的刘医正。”十一娘想四娘眼凸脖粗的样子,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说要慢慢地调养,少一、两年,多则两、三年。”
徐令宜点头:“既然如此,看家里有没有合适的药材,送些去。”
十一娘点头,端详着他的神色。
徐令宜微怔:“怎么了?”
“我看侯爷的气消了没有!”十一娘笑盈盈地望着他,眼底露出几分戏谑,有些俏皮。
徐令宜先是一愣,然后恍然而笑。
“气消了怎样?气没消又怎样?”
“气消了……嗯,妾身就和侯爷说说话。气没有消……”十一娘佯做沉思的样子,“妾身刚回来,一身尘土,得更衣洗漱一番才行。”
徐令宜大笑起来:“看这蓬头垢面的样子——快去更衣去。再过来说话。”
气氛活跃了,十一娘笑着去了净房。出来的时候,看见坐在炕桌边的徐令宜低头沉思,神情有些恍惚。
十一娘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到了他的对面:“侯爷是在担心乔姨娘吗?”
“乔姨娘?”徐令宜抬头,神色有片刻的茫然,“哦,不是。”他渐渐回过神来,“今天皇上见了王九保,王九保上了万言书。马左文给我誊了一份……陈阁老和梁阁老的态度很暧昧……”徐令宜有些出神。
十一娘蹑手蹑脚地给他重新沏了茶。
徐令宜按过茶盅,神色又是一敛。笑道:“对了,梁阁老家三月二十六娶媳妇。”
“哦!”十一娘面露喜色,“七小姐要出嫁了?”
徐令宜点头:“到时候我去忠勤伯府、你去梁家参加喜宴吧?”
十一娘很是意外:“我还准备送送兰亭呢!”
徐令宜也有些意外:“大家正在议论海禁的事。我去梁家,少不得要被人拉着问东问西的。我们家和甘家隔着媛姐儿这件事,你去了不免要听些闲言闲语的。这样正好错开。”
虽然知道徐令宜说的有道理,但十一娘还是很失望。
徐令宜只好含糊其辞地道:“反正日子还早,到时候再说吧!”然后和她说起乔莲房的事来:“……我咐咐两位妈妈没有你的话不允许她出院子。你以后注意点。免得她和乔家的人拉拉扯扯的。”
永平侯府和程国公府的关系太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十一娘自然尊重徐令宜的决定。
她点头应“是”,徐令宜话风一转,道:“你刚才说有话和我说……你有什么话和我说?”
十一娘之前见他神色不虞,以为他在为乔莲房的事伤心,所以才拿了话打趣他,调节一下气氛。没想到根本是个误会。更没有想到他还惦记着这句话,认真的问她。
“没什么事!”十一娘笑道,“就是和侯爷随便说说话。”
灯光下,她笑容宁谧,粼粼目光仿若晚霞倒映的湖水,让他有些眩目。
徐令宜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总把她当小孩子似的。
十一娘头一偏。
徐令宜的手落空。
他愕然。
十一娘已嘟呶道:“又把我的头弄得乱糟糟。”
徐令宜忍俊不住大笑起来。
刚才的不快如烟消云散。
又见十一娘眉宇间有淡淡的倦意,想到她今天出了趟门,刚接手主持中馈,明天一早还有很多事要做,心中隐隐有些不忍,笑道:“你先去睡吧——王九保的万言书我还要仔细琢磨琢磨!”
十一娘的确有些累了,和徐令宜说笑了两句,自顾自地睡了。
半梦半醒中,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调整了一下姿势,睡得更沉了。
******
第二天一大早,乔莲房被禁足的消息立刻传遍全府。文姨娘和秦姨娘都小心翼翼地和乔莲房保持着距离。绣橼觉得自己走在路上大家看她的目光都有些不同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神色黯然。
迎面碰到秦姨娘。
她领着丫鬟翠儿,满脸喜滋滋的。
绣橼侧身回避。
秦姨娘见到她笑容微敛:“是绣橼姑娘啊?”
绣橼见翠儿身上穿了件草绿色比甲,抱了个猩猩红的毡毛,想到前几天小丫鬟们在传,说十一娘把二少爷禁了足,秦姨娘怕十一娘生气,连夜帮十一娘做鞋……她的嘴角就不由微撇:“秦姨娘这是要到哪里去呢?”
“哦!”秦姨娘笑容憨厚,“济宁大师来看五夫人。我绣了**,托她帮我供奉给菩萨——二少爷这些日子有些不太平。”
大字都不识的人,还绣**!
绣橼听了在心里冷笑,不咸不淡地寒暄了两句,就各自散了。
乔莲房大哭了好几场,又吐得厉害,人瘦了一大圈,很是憔悴。
看见绣橼回来,她有气无力地道:“怎样?可找得到门路!”
绣橼摇头,神色有些沮丧。
乔莲房做梦也没有想到徐令宜会这样对她,把每句话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了。现在的她惊恐又慌张,亟需有人帮她拿个主意。
所以派了绣橼去找门路,看能不能让人给母亲捎封信去。
可大家一看是绣橼,要不拒绝,要不一口答应却要狮子大开口地向他们要跑腿的费用,明着就是敲她们的竹杠,绣橼还怕这些人拿了银子不送信,到时候两手落空。
乔莲房又伏在迎枕上低声哭了起来。
绣橼真怕她哭出个三长两短来。坐在一旁不住地劝她。
乔莲房抱怨:“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早知道如此,还不如直接带信让母亲来看我——我原想着让徐家去请,母亲能更体面些!”
绣橼却听着灵机一动:“小姐,济宁师太在五夫人那里。”
乔三太太是个信佛之人。济宁也常在程国公府走动。乔莲房小的时候,济宁还曾经送给她一个开了光的沉香木佛珠。
“你是说,让她帮着送封信回去?”乔莲房眼睛一亮。
“嗯!”绣橼道,“我听秦姨娘说,济宁师太今天进府来看五夫人——趁着两位妈妈都在屋外,你赶快写封信,我去五夫人那里看看。”
乔连房连连点头,写了封简短的信。绣橼把信藏在护膝里,然后去了五夫人那里。
谁知道太夫人也在。
绣橼不敢过去,在那里徘徊了半天,碰到从五夫人那里出来的秦姨娘。
秦姨娘看见她很是惊讶。
绣橼心虚,忙笑着解释道:“我到园子里来散散心。”
秦姨娘觉得这话题不安全,笑了笑,带着翠儿往花园外去。
绣橼就听到照妆堂里有喧嗔声传出来。
她怕是太夫人打道回府,只好往回走。
秦姨娘和绣橼两人同路,慢慢快快总在一条路上,互不理睬又有些不好。
绣橼只得笑着和秦姨娘寒暄:“姨娘的经书送出去了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住在一个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送出去了!”秦姨娘和她说着话。
“太夫人怎么也在五夫人那里?是去见济宁师太的吗?”
“太夫人是去见二小姐的。”秦姨娘道,“正巧碰到了济宁师太。”
“哦!”
话说不下去了。
可路还长着。
秦姨娘无话找话,想了半晌,道:“乔姨娘还好吧?”话一出口又后悔。
绣橼却觉得秦姨娘这是明知故问,她索性道:“姨娘也不知道侯爷为什么生气?天天以泪洗面,人都瘦了一大圈。”
秦姨娘听“唉呀”一声:“这可不行——她可是双身子的人。”想了想,又道,“侯爷是个念旧的人。禁你们家姨娘的足,也只是一时气愤罢了。等乔姨娘生了儿子,就好了。”
生儿子?谁敢保证生下来的就一定是儿子!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生了儿子一步登天……
念头就停在了最后一句话上。
“姨娘是怎么生的儿子?”话脱口而出。
秦姨娘愕然。
绣橼立刻查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忙笑道:“是我问秦姨娘有什么生儿子的秘方没有?”
秦姨娘愣愣半晌,道:“我没什么生儿子的秘方。不过先头的夫人,就是现在夫人的姐姐,她是求了长春道长生的四少爷。我想,应该有秘方吧?”
绣橼听着眼睛闪闪亮,心不在焉地和秦姨娘一直扯到东角门。秦姨娘去见十一娘,她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的小院。
“小姐,小姐。我刚才听到一件事。”她气喘吁吁地站在乔莲房面前,面色因激动而彤红,“秦姨娘说,元娘之所以能生儿子,是因为吃了长春道长的秘方。”
神色怏怏的乔莲房“腾”地坐了起来,一把攥住了绣橼的手:“你说什么?”手微微有些哆嗦。
绣橼深深地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口齿清晰地道:“秦姨娘说,元娘之所以能生儿子,全是因为吃了长春道士秘方的缘故!”
“长春道长……”乔莲房一阵狂喜,“他曾经到程国公府做过客。我还记得当时大伯父送了一对紫檀木的镇尺给他……”
“小姐,我们把这件事也跟太太提一提吧!”绣橼说着就掏出刚才乔莲记写的信,“让太太帮着打听打听。要是真有此事,也可以帮小姐谋划谋划。您看那秦姨娘,不就是因为生了儿子才能有今天的吗?要说人品、相貌,这府里不知道有多少比她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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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意外(下)
第二百六十七章意外(下)
最初的高兴过去,提笔写信的乔莲房坐在书桌前,却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来,半晌也没有落笔。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绣橼很是困惑,“您是不是怀疑秦姨娘的话?”
乔莲房摇头:“她倒没有扯谎。当年的事我也隐隐听说了些。那长春道长也因此而声誉更隆。有好多人家都信了他。只是,如果要请长春道长出面,恐怕得大伯母亲自出面才行……”
而乔夫人愿不愿意为她们出面,这还是个大问题!
绣橼明白乔莲房的意思。她迟疑道:“您上次回去送了那么多东西给她……这件事可关系到您的身家性命,夫人不可能不管吧?”
乔莲房却没有这样把握。
她苦笑:“但愿如此!”
外面传来田妈妈和万妈妈低低的笑声。
绣橼听了,立刻机警地关了内室的槅扇。
田、万两位妈妈看了不由相视一笑。
而此时的琥珀,正轻手轻脚地领着丫鬟退出了十一娘的内室。
十一娘笑望着神色有些憔悴的滨菊,柔声道:“你怎么不多住几日。”
滨菊摇头:“您交给我的差事我已办完了,住在那里也不安心,还不如回来。”
“也好。”十一娘笑道,“你不在我身边,我还真不习惯。”
滨菊听了欲言又止。
“怎么了?”十一娘笑问,“我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望着笑容和从前一样温和的十一娘,滨菊有些茫然。
她觉得从前那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女孩子已经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长大了。再也不需要自己保护了。不仅如此,自己好像还成了她的负担……在金鱼巷的时候,她反复地想。如果自己像琥珀一样聪明,陶妈妈进去的时候自己说不定就能猜到她的用心,当时就把冬青拦在屋里,或者不被她当枪使似的来和十一娘对质,情况也许又不同。
滨菊后悔的好几天没有睡。
她急着赶回来,也与此有关……
但一想到自己的决定,滨菊就觉得自己的眼角湿润。
“夫人,您,把我配了人吧!”视线突然糊涂起来,“我一回来就听说了乔姨娘的事。大家都说,雁容活脱脱第二个琥珀,聪明能干,做事有章程……”话说到这里,脸上已经湿漉漉,她忙低下头去:“我出去了,也可以空个一等丫鬟的位置出来……”
自从冬青出事,滨菊脸上就再也没有了那种爽朗的笑容,人也变得有些畏手畏脚起来。
十一娘暗暗为这种变化担心,却又一直找不到机会和她好好聊一聊。
再在听她这么一说,十一娘趁机就一掌拍在了炕桌上,佯做出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胡说些什么呢?这是你说的话吗?”
滨菊听着心中一滞。
“夫人,我说的是真心话!”她泪如雨下,“我舍不得夫人。可我也知道,我现在已经不能帮夫人什么忙了……”
十一娘听着,就露出几份失望来:“滨菊,我没有想到,我在你心里,竟然是这样的人!”
滨菊愣住,满脸泪水地望着她。
“我现在是永平侯夫人了。只要我愿意,别说在府里找几个像雁容这样聪明伶俐的丫鬟在身边服侍,就是一个不满意,差了白总管南下广东、西到甘肃,跑遍大周给我找几个满意的丫鬟也不是不可能的。”十一娘的声音一沉,“可我只是罗家十一娘的时候,我病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候,我还记得,是你一口粥一匙水让我活命的……”说着,往日的一些旧事就浮现在她的心头,她泪盈于睫,“你要是也走了,难道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不成?”
“夫人!”滨菊伏在十一娘的膝头哭了起来,这些日子以来的伤心、难过、担忧全都随着这泪水落了下来,“是我胡说八道……全是我不好。我陪着您,您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十一娘也哭起来,抽泣着握了滨菊的手:“那你不能再说这样的话……”
“嗯!”滨菊不住地点头。
徐令宜回来,看见琥珀几个都立在屋檐下。奇道:“怎么了?”
“夫人和滨菊姐在屋里说话。”琥珀曲膝上前行礼,“我这就去给您通禀!”
“不用了。”徐令宜想了想,“我等会再来吧!”转身去了前院的书房。
琥珀就听见十一娘喊她的声音。
她忙进了内室。
看见两个人眼睛、鼻子都红红的。
“去给我们打水来洗个脸。”十一娘用帕子擦了擦脸,“侯爷应该要回来了!”
“侯爷刚走。听说您和滨菊姐在说话,就避开了。”琥珀说完,吩咐小丫鬟去打水。
滨菊急得跳起来:“这可怎么是好?我去给侯爷陪个不是吧!”
“他既是避开,也是有心。”十一娘态度很自然,“也不用拂了他一片好心。”
滨菊想想,虽然觉得十一娘说的有道理,但心底到底有些不安。好在小丫鬟打了水进来服侍她们洗脸净手,一时也不好说这些话。
大家重新坐下,小丫鬟上了茶,十一娘看着脸上重新有了笑容的滨菊心中一动,又遣了身边服侍的,单独留了滨菊说话。
“你说,让我把你配了人……”她笑眯眯地望着滨菊。
滨菊满脸通红:“我当时想糊了……”
“不,不,不。”十一娘笑道,“你见过万大显了?觉得这人怎样?”
滨菊脸红得能滴出血来:“我什么时候见过万大显了?夫人这话问得好奇怪!”到也恢复了几份爽快。
十一娘道:“万家让我再给万大显配一门亲事……”
“哎呀!”滨菊站起身就走,“夫人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十一娘忙拉了她,正色地道:“滨菊,我说的是真的。万大显我是看了又看的……”
滨菊垂着头,打断了十一娘的话:“我只要能跟着夫人就行……”声若蚊蚋,渐不可闻。
******
万义宗得到消息先是怔了怔,旋即露出欢颜来:“夫人对我们家可是恩重如山——没想到这次还是指了身边的大丫鬟给我们大显。”
万义宗家的也很满意:“冬青太漂亮了,我当时就心里打鼓。”
两人商量起糊房子、请厨子的事来。
一旁的万大显就蹑手蹑脚地出了屋子。
万二显看在眼里,眼睛珠子一转,也悄悄跟了出去。
万大显把在徐府当差时穿的潞绸棉袄脱了放在一旁的石碾子上,穿了单衣在那里劈柴。
“大哥!”万二显把万大显劈好的柴码到一旁,“你还惦记着冬青姑娘……”
万大显的动作一滞,没有做声。只是劈柴的动作幅度更大了些。
万二显看着在心里叹了口气:“娘说的对,冬青姑娘太漂亮了。侯爷是个正经的,可不保别人和侯爷一样……有一句话怎么说着,偶大非福。说不定这就是你的福份呢!”
万大显横了弟弟一眼:“什么偶大非福。是齐大非偶。不会说话就别乱说。别人不会把你当哑巴。”
虽然语气不好,但哥哥总算开口说话了,万二显松了口气——从万大显知道冬青有恶疾要退亲后,他就一直很沉默。
“对,对,对。”万二显故作羡慕的样子,“大哥去徐府当差以后,学问都比以前好了。”
看着逗自己开心的弟弟,万大显昂头长长地透了口气。
“你哥哥不傻。有些事心里明白着呢!”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我会好好干的。不会让滨……滨菊……”说起那个陌生的名字,他还有些不习惯,“不会让滨菊姑娘跟着我吃苦的。”
万二显只觉得哥哥这话时的口吻有些奇怪。
可看到哥哥有了振作的兆头,他立刻把这些抛到了脑后,笑着揽了哥哥的肩膀:“哥,你不能娶了媳妇就忘了兄弟。还有我。你混好了,也要带我一把才成。最起码,等嫂嫂进了门,让她跟夫人说说,给我也指门婚事。”
“去你的!”万大显轻轻地捶了万二显一下。
兄弟俩不由相视而笑。
******
万义宗对为儿子重新求一门亲事动作很大,不仅请来了刘元瑞家的说项,还特意请白总管到徐令宜面前帮着着探口风。
徐令宜笑道:“没想到这个万义宗也是个机灵人。”又问十一娘,“谁嫁过去?”
“滨菊!”十一娘正在自己饰匣子里给她挑添箱的。
太夫人那边的魏紫过来了:“夫人,太夫人听说滨菊配了人,让我带过去给她老人家看看。”
十一娘愕然。
太夫人从不管媳妇房里的事。就是五爷收通房也没把人叫去看看,更别说是媳妇身边大丫鬟配小厮了。
这可是难得的殊荣啊!
她忙让小丫鬟叫了滨菊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让她跟着魏紫去了太夫人那里。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功夫,滨菊回来。
她脸色绯红:“太夫人赏了我一对金手镯,给了四十两银子的添箱钱。”
十一娘替她高兴。
琥珀匆匆走了进来。附耳道:“夫人,乔姨娘托了外院的一个小厮往外送信呢?”然后从怀里掏了信出来。
十一娘看也没看一眼:“你当着两位妈**面,把这信亲自送到乔姨娘的手里去。然后把那小厮交给白总管处置。”
琥珀应声而去。
没几天,就传出乔姨娘生病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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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意料(上)
第二百六十八章意料(上)
十一娘接到消息后先差人去禀了徐令宜,然后去了乔莲房那里。
“我全然不懂。”她请教两位妈妈,“你们看这如何是好?”
两位妈**脸色都不太好看。田妈妈没有做声,万妈妈则笑道:“说起来,当初太夫人生五爷那会,也是我们照顾的。到没有瞧见像乔姨娘这样什么东西都吃不下的情况。我们毕竟是内宅妇人,见识短。要不,夫人帮着请个太医来瞧瞧。我们也好跟着长长见识。”
话里有话,让人思量。
十一娘不好评论,只道:“全依妈妈所言。我这就差人去请太医来。”当场就让绿云拿了对牌让白总管帮着请太医,带着琥珀去看乔莲房。
她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一双大眼睛神彩全无,人很憔悴。
看见十一娘进来,无力地挣扎着起身:“夫人,您来了!”
绣橼忙扶了她。
“乔姨娘不必多礼。”十一娘客气地道,“你身体不好,快躺下歇着吧!”
乔莲房客气了几句,还是坚持着坐了起来。
十一娘问了问她的情况。
“……喉咽像被掐住了似的,什么也吃不下。”
十一娘安慰了她几句,说已经帮她去请了大夫,又嘱咐她好好地休息,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临波正在院子里等她。
看见她进来,忙迎了上去:“夫人,侯爷说,让您给乔姨娘请个太医,好好看看得的是什么病?一个太医查不出来,就请两个,两个太医查不出来,就请三个。弄清楚到底是太医院的太医医术太差了,还是乔姨娘的病与众不同查不出来。”毕竟只是带话,又涉及到内院,他说到最后,已语带惶然。
十一娘点头,柔声道:“你回去跟侯爷回一声。就说我问过两位妈妈了,两位妈**意思也是请个太医过来给乔姨娘瞧瞧。绿云刚拿了我的对牌去了白总管那里。太医应该很快就会来。让侯爷不必担心。”
临波听到最后一句嘴角微翕,欲言又止,恭敬行礼退了下去。
下午,吴太医来了。
男女有别,十一娘让两位妈妈在一旁服侍。
两刻钟后,田妈妈来回:“吴太医说姨娘没什么事。只是春天来了,人有些困顿,加之正是有身子的头三个月,食欲不振。开了些银翘散。”然后将方子递给了一旁的琥珀。
十一娘从琥珀手里接了方子,看了一眼,与田妈妈商量:“毕竟是双身子的人,用药之事,我看还是要跟侯爷说一声的好。”
田妈妈点头:“还是夫人想的周到。”然后问候起十一娘来,“……这些日子事多,您也要保重身体才是。我看您前些日子清减了不少。要不要也请个太医来瞧瞧?”
三房要走了,三夫人只带了平时贴身服侍的几个丫鬟和甘妈妈一家、甘老泉一家,就是易姨娘,也留了下来。有人因不能跟着去而心生怨怼,更有人盯着甘老泉的位置汲汲营营。
她那里门庭若市,不时有人来找十一娘禀事,说着说着,就会说到自己怎样能干、忠心上面去了。然后又有晚香等人蠢蠢欲动,不时放出风去说自己要重新掌事了。弄得仆妇们人心惶惶的。
十一娘这几天的主要精力就用来平衡这些关系。
好在这个年头不像她所在的世界,老板炒员工,员工炒老板,大家选择很多。这个时代,讲究“忠诚”,被像徐府这样的人家开除了的人,大家都会怀疑此人的人品,很难再被别家雇用。挥着这个大棒,到也所向披靡。
并没有田妈妈说的那样“辛苦”。
“多谢妈妈关心。”十一娘笑道,“我感觉还好。就是有些欠磕睡。”
田妈妈听了直笑:“太夫人年轻的时候也常说事情多,时间少,欠磕睡。”又关心地道,“夫人好歹还是注意些。年轻的时候挺得过来,不觉得,到年纪大了,常会因此吃苦头……”
两人絮叨着,徐令宜回来了。
田妈妈行了礼,并没有退下,反而越过十一娘主动说起乔莲房的病来:“……方子给夫人看了。夫人说乔姨娘如今怀着身孕,这药方用不用,还要请侯爷定夺。”
徐令宜拿着方子冷笑。对十一娘道:“再给她请个太医瞧瞧。看她除了什么春困、食欲不振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什么毛病。免得这病治好了,又冒出新的病来!”
“侯爷!”十一娘当着田妈**面拦了徐令宜,免得闹得不消停,“您就帮着看看这药方能用不能用,妾身也好派人去抓药。”
徐令宜“哼”了一声,转身去了净房。
十一娘让绿云帮着去抓药,又对田妈妈道:“三爷马上要启程了,侯爷这两天事多,怕是累着了。妈妈不要放在心上。”
田妈妈忙自谦了一番,起身告退。
出了正院,直接去了太夫人那里。
“开了银翘散?”太夫人坐在太师椅上,杜妈妈正在给她按摩肩膀。
“是!”田妈妈恭敬地应了,然后蹲下身去,熟练地帮太夫人按摩小腿,“四夫人不敢做主,让侯爷拿主意。侯爷了通脾气,被四夫人拦了回去……”
“哦!”太夫人一听来了精神,“说说看,当时是个什么情景?老四生气了没有?”
杜妈妈不由掩嘴而笑:“儿子屋里的事,您操什么心!”
本来是句打趣的话,却让太夫人脸色微暗:“我这几个儿子里面,我最对不起的就是老四了……”
听她说起前程往事。两位妈妈交换了个眼色,都笑着岔开了话题:“福兮祸所至,祸兮福所倚。没有以前的事,哪有现在的好!”
太夫人听着脸色微霁。
田妈妈趁机道:“四夫人就说了一句话……”把太夫人注意力引开了。
******
那边十一娘细细地交待绿云:“药方是你拿出去的,药是你拿进来的。你要仔细查对清楚了交给两位妈妈。”
好在银翘散是一剂寻常清热解毒的茶饮,春季的时候大家都常喝,药材也很熟悉。
绿云点头:“夫人放心。我知道轻重!一定不假他人之手。”
十一娘听着点了点头。
琥珀不免抱怨:“乔姨娘还是快点生吧!她这样,不是在折腾自己,是在折腾我们。”
十一娘想想,觉得她说的还真有点道理。忍俊不住笑起来。
谁知道第二天,乔三太太来访。
十一娘愕然。
是巧合还是偶然呢?
她请了乔三太太到厅堂说话。然后没有问乔三太太的来意就开门见山地把乔莲房被徐令宜禁足的事告诉了她:“……实在是不方便让你见乔姨娘。我看,你还是等侯爷气消了再来吧?也免得连累了乔姨娘。”
乔三太太听了脸色涨得紫红,心不在焉地和十一娘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转身告辞了。
十一娘叫了琥珀来:“你再仔细查查,看我们有没有什么漏洞。我总觉得乔三太太来的有些蹊跷。要真是这样,只怕迟迟早早要出事。”
琥珀点头,认真地查了两天,却一无所获。
十一娘想到吴太医那里……要是查那条线不免会涉及到两位妈妈。她只好吩咐琥珀:“那就只有仔细别让外面的东西流进来。”
琥珀应喏着。
徐嗣谕来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被禁足。因为明天三房就要启程了。这一去千万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十一娘准备给徐嗣谕一天时间和徐嗣勤、徐嗣俭话别,特意让丫鬟把他找来。
徐嗣谕很诧异。
十一娘直言道:“你们一起长大的,感情深厚。我拘着你,是怕你们想为媛姐儿打报不平再去看她,又惹出什么风波来。”
“不会了!”徐嗣谕垂了头,“我们以后行事再也不会这样鲁莽了。”
十一娘才不相信他的保证,所以轻轻地看了文竹一眼。
文竹吓得战战兢兢,立刻道:“夫人,我会按着您的嘱咐一直跟着二少爷的。”
徐嗣谕听了欲言又止。
十一端了茶。
徐嗣谕退了下去。
有小丫鬟进来禀道:“三夫人和程国公府的乔夫人、中山侯府的唐夫人来了。”
十一娘听着讶然,警铃大响。
在乔太太被拦之后乔夫人突然出现,而且还和唐夫人一起……
她忙叫了琥珀:“你快去跟侯爷说一声。那乔夫人和唐夫人都是长辈,万一拿话将我……到时候只怕我拦不住。”
琥珀小跑着去了外院。
十一娘迎了出去。
三夫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陪着两位夫人。
乔夫人一见到十一娘就亲亲热热地上前拉了她的手:“明天三夫人要走了,我们来给她送行,顺道来看看你。”
唐夫人则维持着长辈的持重,笑容淡淡地和十一娘点了点头。
十一娘客气地将三人请进了屋里坐下。
待丫鬟上了茶,乔夫人就左顾右盼地道:“怎么不见莲房?她没有在你跟前服侍吗?”
十一娘笑道:“乔姨娘有了身子,怎能在一旁服侍……”
她的话音刚落,乔夫人已面露惊讶:“她有了身孕?我怎么不知道?”然后站起身来,“这可是件喜事,我要去看看才是!”
唐夫人听了有些不屑地看了乔夫人一眼,道:“我可走乏了,先喝杯茶再说。”
打人不打脸。
十一娘就陪着乔夫人走出了厅堂,然后将乔姨娘被禁足的事告诉乔夫人。
乔夫人听了十分震惊,脸上露出几分犹豫来。
十一娘看得分明,给她找台阶:“您一路走来,想来也累了,坐下来喝杯茶吧!”
乔夫人还有些迟疑。
偏偏有小厮进来:“夫人,侯爷说,乔夫人如果想去看乔姨娘就去吧!”
乔夫人听着神色一松,挑着眉对十一娘笑了笑:“既然是被侯爷禁了足,我正好去教训她两句。让她知道为**妾的道理。”
十一娘觉得没必要和这种人客气,让小丫鬟陪着乔夫人去了乔莲房那里,自己陪着唐夫人在厅堂里喝茶。
晚上徐令宜回来,她不免嘟呶:“都是侯爷一句话……我看乔夫人也不是一定要见乔姨娘的。”
徐令宜听着鬓角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你就让她见。我到要看看,她这是唱得哪一出?”
三房走后的第三天,乔莲房小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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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意料(中)
第二百六十九章意料(中)
站在凌穹山庄俯视。左边是小巧玲珑的半月泮,如晓星伴月围绕在旁边的是春妍亭,春妍亭不远处,是端丽秀美的丽景轩。顺着丽景轩望过去,就是碧水环绕的垂纶水榭。左边聚芳亭与碧漪闸亭隔着一片参天古树遥遥相望,掩映在绿丛中的流芳坞洒脱写意、依香院古朴自然、照妆堂富丽堂皇,三足鼎立,各有趣味。
二月微风吹过,整个后院的树叶都随着风的方向婆娑起舞,簌簌做响,温柔如歌者的浅吟,让人沉醉。
“侯爷!”十一娘望着不远处背手立在地锦支窗前的徐令宜,声音有些犹豫,“您还是披个斗篷吧!”
徐令宜没有做声。
他穿着件石青色宝相花刻丝锦袍,站姿笔挺得如北方原野上的白杨树,英俊的面孔绷得紧紧的,以至于线条分明的嘴旁有深沟。
十一娘想了想,接过小丫鬟手里的斗篷帮他披上。
“侯爷,您都在这里站了一下午了。”她轻柔地帮他系着斗篷,“妾身让人温了壶酒,您好歹暖暖身子。”
徐令宜的目光动了动。
十一娘嘴角微翘,强露出一个微笑朝着他点了点头。
徐令宜紧绷的面孔缓了缓。
十一娘笑着把他推到一旁的铺了宝蓝色云龙捧寿坐褥的禅椅上坐下。
徐令宜这才现山庄大厅的摆设有了很大的变化。
原来中间的黑漆彭牙大圆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张小小的黑漆半月桌,摆着雕红漆山茶花的九攒盒,整整齐齐地码着水晶肉、醉青虾、薰鸡翅、风鸭脯等佐菜,又有白底蓝花的高脚瓷盘里摆着红彤彤的苹果、金灿灿的橙子、黄澄澄的梨子、紫盈盈的葡萄……
徐令宜露出惊讶之色来。
十一娘笑着端了蓝底白花的铃口酒盅:“侯爷看这酒温的可合适。”
徐令宜有些犹豫地接过酒盅,浅浅地尝了一口。
醇厚绵长,是上好的金华酒。
他一饮而尽。
十一娘用白绫帕子包了乌木筷子递了过去。
徐令宜接过筷子拿在手里,推了推酒盅。
十一娘斟酒。
徐令宜一饮而尽。
琥珀等人照着十一娘的吩咐蹑手蹑脚地关了左右的地锦支窗,只留中间两扇,徐令宜抬头,就可以眺览徐府后花园的景致。
锦帛一样的彩云渐渐隐去,天色暗了下来。
临波轻手轻脚地将墙角五连珠大红宫灯点燃。
屋子里撒下了一层喜庆的红色,让徐令宜少了几份冷竣。
“侯爷!”十一娘又给她斟了一杯酒,和他说起乔莲房的事来,“妾身仔细问过乔姨娘身边的绣橼了……”
“十一娘,”徐令宜朝她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好生生的,孩子为什么会没了?没有人比乔莲房更清楚的了。牛不喝水,难道我们还能强按它的头不成?”他的目光明亮,口齿清楚,一点也看不出是个已经喝了两坛金华酒的人,“来,你这些日子也被折腾够了。坐下来陪我喝一杯。”
“妾身不善饮酒。”十一娘声音温和,“侯爷也停了吧!”她端了一小碗桂花糯团子汤放在徐令宜的面前,“我陪着侯爷喝点甜汤吧!”
徐令宜笑:“你以为我醉了!”他说着,步履稳健地走到了窗前,对着窗外的景致饮尽了手中的酒,然后回头望着十一娘,好像在“你看,我没事”。
越是喝醉的人越说自己没醉!
“侯爷海量,妾身到没觉您醉了。”十一娘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声音却温和柔美,“妾身只是斟酒斟累了。”
徐令宜哈哈大笑,大步走到半月桌前,一把就抱住了十一娘。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十一娘低低的惊呼一声,双手撑在他的胸膛上,本能地向后仰了仰。
白玉般的面孔,精致的五官,一览无遗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笑容徐徐敛去,修长的手指划过远山般的黛眉,高挺秀丽的鼻子,停在红润的唇角,目光也渐渐灼热起来。
“你真是朵解语花。”
线条分明的唇在她的视线里渐渐放大。
十一娘低头。
唇就轻柔地落在了她额头上。
“默言……”他嘟呶着,亲了亲她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面颊,亲了亲她的脖子,把脸埋在了她的间。
寂静的屋子里响起窸窸窣窣衣襟磨擦的声音。
她眼角的余光看见立在一旁的丫鬟、小厮俱垂着头鱼贯着悄声退下。
疗伤的方法有很多种。
但不包括奉献自己。
十一娘静静地任他抱着,寻找一个适当的机会。
贴着她后颈的脸越来越烫,箍着她腰的胳膊越勒越紧……但仅此而已,并没有多的举动。
就在她觉得呼吸都困难的时候,他醇厚的声音时断时续的在耳边响起:“默言……我自认为没有亏欠谁……”语气压抑而苦闷,“为什么会……”
为什么?
因为生活不是一加一,没有公式、标准和统一的答案。
这个问题太复杂,十一娘也没有办法回答。
她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点点的繁星,手不觉轻轻地绕在了他的腰间。
耳边传来他梦般的呓语:“……不……我欠……碧玉的……”
十一娘愕然。
碧玉?佟姨娘碧玉?
******
那天晚上夜风很大,劈里啪啦拍打着凌穹山庄的窗户,被大红灯笼照着的厅堂温暖静谧,如世界的一隅,让人轻松下来。两个人对坐在半月桌前,一个慢慢地喝酒,一个慢慢地斟。喝酒的人越喝越精神越好,斟酒的人却不敌睡意伏在了桌前。
她最后的印象是自己绻缩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等十一娘再张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在自己的床上。
罗帐半垂,右半边床空空如也。
她起身。
帐子立刻被人挑了起来。
“夫人,您醒了!”
映入眼帘的是琥珀那张笑盈盈的脸。
十一娘还有片刻的糊涂。
“侯爷呢?”
琥珀服侍十一娘将在烘笼上烘了的绫袄穿上:“侯爷把夫人抱回来就去了后花园,舞了会剑,刚刚回来,夏依正服侍梳洗沐浴了!”
十一娘点头,低声问起乔莲房那边的情况来:“……还口口声声说是秦姨娘害的她吗?”
“没有了!”琥珀蹲下来给十一娘穿鞋,“自从夫人训斥了她一番,让她说话要有凭有据之后,乔姨娘就再也没提‘秦姨娘害她’这样的话了。”说到这里,她动作一滞,“不过,秦姨娘好像很害怕乔姨娘这样说似的。她从昨天下午就一直等您回来,还不停地跟我们解释,说自从乔姨娘禁足之后,她就从来没见过乔姨娘,更别说去乔姨娘那里拜访……她昨天等您等到落匙,今天天没亮又来了。”
“遇到侯爷了?”十一娘伸开双臂站在那里,由琥珀服侍她系上裙子。
“遇到了。”琥珀低声道,“被侯爷训斥了一番。”
“被侯爷训斥了一番?”十一娘沉吟,“都训斥了些什么?”
琥珀低声道:“侯爷说,让她别听风就是雨,在这里给您添乱!然后理也没理秦姨娘,直接去了花园。”
十一娘却坐在镜台旁的绣墩上沉思起来。
琥珀想到徐令宜说秦姨娘“听风就是雨”,一副根本不相信秦姨娘会为难乔姨娘的样子,不由担心地道:“夫人,您是怕侯爷会偏袒秦姨娘……”
“不,不,不。”十一娘轻轻摇头,“我在想,侯爷对人一向客客气气的。可对秦姨娘……说起来,秦姨娘还是二少爷的生母,却是想训就训,想甩脸就甩脸……”
琥珀笑道:“秦姨娘原是侯爷身边的婢女。自然不同一般的人……”话音未落,已面露惶然。
十一娘望着她笑。
琥珀默然。
“请秦姨娘进来吧!”十一娘笑道,神色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淡定从容,“侯爷说的有道理。乔姨娘流产的事还没有查清楚,她这样听风就是雨的,的确有些不好。”
琥珀应喏,带了秦姨娘进来。
秦姨娘浮头肿面,无精打采的,看上去一下子老了五岁。她见到十一娘就跪在了她面前,眼睛一红,落下泪来:“夫人,我真的没有害乔姨娘。要是您不信,可以问我身边的人,也可以问院子里的妈妈们……”
“什么事都要讲凭证。”十一娘让琥珀扶她起来,“秦姨娘不用担心。”
秦姨娘抽泣着站了起来:“夫人相信我就好,我是真的没有害乔姨娘!”
她反反复复就是这几句话,十一娘不时地点点头。
还好文姨娘来了。
“哎呀,秦姐姐,你可真早啊!”她神清气爽地给十一娘行礼,耳朵上垂着的赤金镶青金石的耳坠随着她的动作摇拽出美丽的弧线。
秦姨娘强笑着和文姨娘见礼。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文姨娘和大家打哈哈,“去年这个时候也是出了好几天的太阳,结果月底下起了阴雨。不知道今年会不会不一样——二小姐月底不是要做满月了吗?”又道,“听说五爷给二小姐取了名字,叫‘嗣歆’。真的定下来了吗?”她问十一娘,没等十一娘回答,自顾自地道,“这名字我瞧着挺好。‘歆’,‘其香始升,上帝居歆’。真是个好名字……
她啰啰嗦嗦的,对乔莲房流产之事却一字不提。
※
因为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庶女攻略》才有了今天的成绩,吱吱一直很珍贵这样的缘份。大家都觉得情节有点拖,⊙﹏⊙b汗!我这些日子仔细地考虑了这个问题,及时做了些调整,删了很多情节和内容,所以度跟不上来,更新也不是很及时。不便之处,还请大家理解,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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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意料(下)
第二百七十章意料(下)
也多亏有文姨娘的这番啰啰嗦嗦,屋里的气氛好了很多。
正好滨菊给十一娘端了羊奶进来,文姨娘望着直笑:“快做新娘子的人了,怎么也不歇两天?难道是人要走了,所以舍不得,想多在夫人面前服侍几回?”
滨菊羞得脸色通红,只低了头不说话。
十一娘望着滨菊表情很是愉悦。
文姨娘看得分明,笑道:“日子定下来了?”
滨菊声若蚊蚋地“嗯”了一声。
十一娘道:“就定在了这个月的二十六。”
大显年纪不小了,万家不想再节外生枝,为定婚期让刘元瑞家的跑了四、五趟了。她见求得诚,就答应了。
“到时候可得热闹热闹。”文姨娘听了喜上眉梢,好像是她嫁妹子似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还有没有东西一时不方便没置办齐全的?我记得,出嫁要打全套的子孙桶。文家在燕京有一家专营木器的铺子。要不要我帮着弄套松木的来。”
滨菊红着脸低声道:“夫人都帮着置办齐了。让文姨娘费心了。”
文姨娘听了就吩咐身边的秋红,“去,拿三十两银子来,算是我给滨菊姑娘买花戴的。”
滨菊忙推辞。
十一娘微微地笑。
银子对文姨娘一向不是什么难事。不出五十两,不出二十两,偏偏出了个三十两。看样子,太夫人给滨菊四十两银子的添箱钱大家都知道了。
“文姨娘给的,你就收下吧!”她道,“记得到时候给文姨娘磕个头就是。”
滨菊见十一娘开了口,喃喃上前给文姨娘曲膝行礼道了谢。
秦姨娘见也道:“那我也出三十两吧!”说着,吩咐身边的翠儿去拿银子。又笑着对滨菊道,“可惜我不像文姨娘家里有人开铺子,财大气粗的。这是一点心意。还请滨菊姑娘不要嫌弃。”
“秦姨娘太客气了。”滨菊上前道谢。
文姨娘则在一旁笑道:“你拿三十两银子出来都是‘一点心意’,还不够财大气粗的?”拿话调侃秦姨娘。
秦姨娘听着急起来:“我哪有文姨娘有钱。拿这三十两银子也是很勉强的——年前拿了五十两银子给慈源寺做了香油钱,前两天请济宁师太帮着供奉**出了二十两银子的香烛钱,又拿了五十两银子请济宁师太帮二少爷念‘清心咒’……我不比你有进项。我手头紧得很。”
文姨娘见她说起这个,不由讪讪然地笑,朝十一娘睃去。见十一娘只是含笑听着,心中稍安,正想岔开话题,净房那边有响动,大家循声望去,就看见徐令宜穿着件宝蓝色纻丝直裰走了进来。
两位姨娘不约而同地敛了笑容,曲膝给他行礼。
他却冷冷瞥了一眼秦姨娘:“念什么咒?”显然听了个一言半语。
秦姨娘却吓得脸色白,急急道:“没有,没有。没有念咒!”然后一副怕徐令宜不信的样子,强调道,“真的没有念咒!”又求助似地望向十一娘。
秦氏一个婢女出身的姨娘,能有多大的见识。何况身边还有太夫人、五夫人这样的“榜样”,她信这些也是很自然的。
“我们正说着滨菊的事呢!”十一娘笑着帮她打了个圆场,“两位姨娘各拿了三十两银子给滨菊添箱。”
徐令宜见十一娘转移了话题,看了秦姨娘一眼,没有再追问下去,顺着十一娘的话道:“滨菊毕竟是你屋里头一个出嫁的。”
文姨娘听着附合道:“是啊,是啊!我们屋里有好几年没办过喜事了——我还准备去帮帮忙呢!”
徐令宜没有做声。
文姨娘眼睛一转,笑道:“夫人,那万大显的父母都在庄子上。他们初来乍道的,认识的人不多,地方又偏远,来来去去不方便。我看,夫人不如在管事们住的群房那边给他们腾两间厢房做新房,婚事就在府里办了。吹吹打打地,多热闹啊!”
滨菊见大家议着她的婚事,悄悄退了下去。
“我看还是照万家的意思娶到庄子上去吧!”十一娘笑道,“万家在庄子上安了家神,在我们府上办婚事不大好。何况滨菊是去做人家的媳妇,又不是请个菩萨在家里供着——这样万事还没有开头,就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的。以后婆媳妇之间十之八、九会为这些事生罅隙。”
“哎呀!”文姨娘听了笑得更灿烂了,“还是夫人贤淑。我只想着怎样帮滨菊姑娘长脸,却没想到这茬子事上去。”她说着,飞快地睃了徐令宜一眼。见他目中含笑地望着十一娘微微颌。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一凉,说话就有些心不在焉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到不必为这些事和婆婆闹得不愉快……”
所以到了二月二十五铺嫁妆的那天,她给十一娘请过安后就去了金鱼巷——按规矩,婢女出嫁之前都会回到自己家里,是不能从主家院子里出嫁的。像滨菊这样没有父母在跟前的,或是拜了哪位管事妈妈做干娘,在干娘家里出嫁,或是到外面租个房子暂时当新房。十一娘两样都没有采用,而是把滨菊安排在金鱼巷出嫁。
金鱼巷里张灯结彩,刘元瑞穿了崭新的宝蓝色杭绸衣裳在门口接待客人。看见文姨娘的马车,亲自迎上前来做揖,卸了门槛让马车进去。
内院是刘元瑞家的在主持大局。
她穿了大红绫袄,头上插了双喜字鎏金簪子,喜气洋洋的。
“姨娘可真是稀客!”刘元瑞家的上前给文姨娘行礼,上前半步帮她带路,“杜妈妈、田妈妈、万妈妈和竺香姑娘都在东厢房喝茶……”
文姨娘脚步微顿:“杜妈妈来了!”
刘元瑞家脸上堆满了笑:“来了,来了,今天天刚亮就到了。田妈妈、万妈妈是和她老人家一起来的。反倒是竺香姑娘迟了一步。说是夫人有话要她带给滨菊姑娘,所以迟了。”一面说,一面将文姨娘引到了东厢房。
******
那边乔莲房怏悒地推开了绣橼手中小碗:“先放一放,我等会再喝!”
“小姐!”绣橼哀求道,“您刚才也说等会再喝……您得快些好起来才是!”
“好起来!”乔莲房大大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好起来有什么用。侯爷根本不愿意见我。”泪珠划过苍白的面孔落在了月白色的小袄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泅印,“还让十一娘把我我拘在这院子里,不准离开半步……”
绣橼听着眼神一暗,端着药碗的手也有些无力地收了回来。
“他一定还在怪我。怪我把孩子弄没了!”乔莲房说着,伏在枕头上哭了起来,“我怎么知道那药不能多吃……”
绣橼也落下泪来。
好不容易拿银子打点吴太医帮着给太太送了信去。太太又请动了乔夫人亲自送来了长春道长的秘药……当时她们都以为是绝处逢生。当天晚上就照着乔夫人的嘱咐把柜子、床都挪了个位置,又背着田、万两位妈妈试着吃了一粒药。结果第二天早上起来人也不吐了,吃饭也吃的香了。她们大喜过望。怕两位妈妈现秘药,又想着既然是真的,那多吃点肯定效果更好。第二天就加了一粒。吃下去感觉精神倍增。所以第三天依旧吃了两粒……谁知道,半夜就开始肚子疼,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见了红……人九死一生。不仅孩子没了,还落得个被拘禁的下场。
可事已如此,后悔有什么用。
绣橼擦了擦眼角,低声劝乔莲房:“小姐,您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只有养好了身体,才可能再怀一个。要不然,就算侯爷气消了,身体败了怀不上,那也是枉然啊!”说着,又将碗端到了乔莲房的面前,“小姐,这药要趁热喝!”
乔莲房听着抽抽泣泣地收了眼泪,由绣橼服侍着喝了药,含了一颗窝丝糖在嘴里。
“今天怎么没有看见两位妈妈?”她怏怏地躺了下去,随口问道。
流产是小月子。田妈妈和万妈妈虽然依旧在她跟前服侍。但乔莲房感觉她们没有以前那样尽心尽力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阵不快。
绣橼哪里不知道两位妈妈近日的变化,又怕乔莲房生气,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听说十一娘那边的滨菊明天出嫁。两位妈妈去送恭贺了。”
乔莲房听着心头大怒:“不过是送个恭贺,也要两个人一齐去。”觉得她们分明是不想服侍自己,不禁语带嘲讽,“不过是个婢女罢了。这要是十一娘的妹妹出嫁,岂不要去舔人家的鞋面子?枉我把她们看得重,一来就各赏了十两银子一匹妆花缎子……”
绣橼想着两位妈妈是太夫人身边的人,不想和她们把关系弄僵了。忙道:“两位妈妈这些日子也拘得有些紧。难得有借口出去一趟。小姐别生气了。两位妈妈说了,早上去去,下午就回来。”说着,打量了一下屋里的光线,“看这时辰,应该要回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窗棂外就传来珠蕊的声音:“两位妈妈回来了!”
“是啊!”田妈妈高声笑道,“哎呀,可惜你们看不到——滨菊那嫁妆……啧啧啧!说起来我在徐家也有四十几年了,也就是太夫人身边香溢嫁的时候有这样的排场。不过,香溢又不同。她当年服侍侯爷在老家守灵,是有功的人。滨菊……这可真验了那句话——本事再好没有用,得看跟着什么主子……”
“你小点声!”万妈**声音插进来打断了田妈**话,“小心吵醒了乔姨娘!”
“哎呀,这人一得意就忘了形!”田妈妈忙笑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嘴里说着不说了,声音却没收敛半分。
※
看到评论区里有朋友说不是觉得拖文,而是觉得更的慢。
苦笑。
我也没办法。
八月、九月双更,很多应该由我做的工作都由同事帮着做了。现在到了年终,总结、会议特别的多。大家都忙。实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烦别人。还请大家理解!
另外,还有朋友问,写多少章,什么时候完结。说实话,我不知道。我只能说,这是一个故事,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都会把它讲完!决不烂尾、决不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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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喜庆(上)
第二百七十一章喜庆(上)
屋里的人听着脸色有些难看。两位妈妈却沓沓着往内室去。
看见乔莲房主仆一卧一立,田妈妈噫道:“原来姨娘早就醒了。”好像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不妥当似的神色自若。见旁边小杌上还放着个残留着褐色药汁的小碗,知道绣橼已服侍乔莲房吃了药,笑道,“我们赶回来就是惦记着姨娘的药——早知如此,就应该在那里多待一会的。”神色间全无没有服侍乔莲房吃药而应该有的愧意。
乔莲房看着恼怒,正想暗讽两句,那万妈妈已在一旁笑道:“你这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要不是赶着回来给姨娘煎药,只怕你还不止输两吊钱。”
“谁说的。”田妈妈就有些不服气地道,“文姨娘可是有名的散财童子。要是继续斗牌,还指不定谁赢呢?”
乔莲房听着一怔。
滨菊出嫁……文湘莲也去了?
她的心思全被这占了,顾不得和两妈妈计较失礼不失礼的事了。
轻声道:“文姨娘去了金鱼巷?”
“可不是!”田妈妈笑道,“不仅文姨娘去了,就是杜妈妈也去了。我听竺香说,夫人还请了她给滨菊梳头呢!”眼中流露出艳羡,“要是我那闺女出嫁的时候也能请动杜妈妈去帮着梳头就好了!”
乔莲房心中五味俱杂。
杜妈妈也去了。那太夫人……
她脸色微沉。
就听见那田妈妈在一旁絮叨:“……秦姨娘没有去,不过和文姨娘一样,给了三十两银子的添箱钱。听文姨娘那口气,她们本来准备多给点的,可太夫人赏了滨菊四十两,她们不好越过去。所以给了三十两。夫人也不好越过去,给了三十六两。”
乔莲房主仆还是第一次听到,都有些惊讶。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
万妈妈就轻声道:“乔姨娘,我看,你也去凑个热闹吧!连那易姨娘都出了二两银子。单留您一个,颜面上也不好看啊!”说着,和田妈妈齐齐望过去。
别人不知道,绣橼却是最清楚的。乔莲房手头只剩下二十几两银子的私房钱。别说她拿不出来,就是拿得出来,拿出去给十一娘长脸,这种事她是决不会做的。
想到这里,她立刻笑道:“我们家姨娘如今被禁足——哪里出得去!万一被侯爷知道了……”说着,露出为难的表情来。
“不要紧的。”万妈妈听了笑道,“要不然,文姨娘也就不会去金鱼巷了!”言下之意是说文姨娘出府是徐令宜同意了的。
乔莲房听着一震。
绣橼也不好拿主意了,犹豫着朝乔莲房望去。
“我看还是算了!”过了好一会儿,乔莲房才淡淡地道,“我是待罪之人,还是少生波折的好!”说着,面露倦意地闭上了眼睛,婉言拒绝了两位妈**提议。
万妈妈犹不死心,喊了一声“乔姨娘”,正要再劝,田妈妈已拉了万妈**衣袖:“既然姨娘累了,那我们就先退下去了!”说着,还朝着万妈妈使了个眼色。万妈妈看着不再说什么。上前收了碗,和田妈妈一起曲膝行礼退了下去。
乔莲房的眼睛“唰”地一下张了开来。
她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吱吱响。
“小姐!”绣橼有些担心地望着她。
“我没事!”乔莲房言不由衷地道,“你不用管我。我睡一会就好了!”
绣橼不敢多说,轻手轻脚地服侍她躺下,自己坐在床前的小杌子上一面做着针线,一面守着乔莲房。
乔莲房睡得并不安生。窸窸窣窣地不停地翻身。
绣橼知道她心里难过,却没有办法安慰她。
同样是姨娘,那两个一出手就是三十两银子不在乎,这个却畏手畏脚不敢多用一分钱;同样是姨娘,一个代表四房去给晓梅祭拜,一个代表四房去给滨菊恭祝,这个却被禁足院子里;同样是姨娘,一个生了庶长子,一个女儿养在太夫人和夫人面前,只守着日子慢悠悠地过,好日子就会来了。这个却被人陷害失去了依仗……想着想着,绣橼视线开始模糊起来。说起来,都怪她们太小瞧这些女人了。以为只要能抓住侯爷的心就行了。却从来不曾想到会被那些女人拦在中间。别说求助无门,就是想在侯爷面前申辩两句也做不到,更别说想施展那千般的本领、万般的手段让侯爷回心转意了。
念头闪过。她又想到那天十一娘感叹她年纪不小的事。
小姐是侯爷的宠妾,她是小姐身边的贴身婢女。十一娘动不得小姐,却动得了她。
那句话如悬在头顶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绣橼提心吊胆,日夜难眠。原指望着小姐能诞下一位小少爷,在侯爷面前能说得上话,为自己争取一番。现在……
她越想越心惊,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又怕惊动了乔莲房,拿了手背悄悄擦着眼泪。
猛地听见身边“腾”地一声响。
绣橼忙循声望去。
就看见乔莲房满脸是泪,随手拎起床头的迎枕、枕头就是一通乱扔。
绣橼吓了一跳,忙丢了针线上前按住乔莲房:“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我真蠢,我真蠢。”乔莲房泪如雨下,“娘劝过我好几次,我都没有听到心里……一心一意以为,只要侯爷待我好,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却不曾想过,我不在乎,别人却在乎。我不去害别人,别人看着侯爷待我好,却会来害我……如今酿成了大错,失了侯爷的欢心……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说着,抱着绣橼嚎啕大哭起来。
绣橼见她耸动着的瘦削肩膀,想着从来的玲珑,也不由悲从心起,哭了起来。
“小姐。不会的,”她用安慰了乔莲房无数次的话安慰着乔莲房,“侯爷只是一时恼了小姐。等过些日子,侯爷气消了,就好了!小姐,您别哭了,身体要紧……”
“不错,”就在绣橼以为自己还要继续苦口婆心的时候,乔莲房突然停止了哭泣,“你说的不错。侯爷只是一时恼了我。”她看见乔莲房徐徐坐直了身子,饱含泪水的大眼睛透着几份毅然,“所以我要见侯爷!”
绣橼大吃一惊。
她现在最怕乔莲房不顾一切地闹起来——杜妈妈既然去参加滨菊的婚事,说明太夫人已经站在了十一娘那边。十一娘又把这院子团团围住,她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还有秦姨娘,自己信济宁师太,却告诉她们长春道长有生儿子的秘药,分明就是不怀好意,在关键的时候摆了她们一道。又有文姨娘,整天笑嘻嘻的,府里生的大事小事却一件也瞒不过她。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谁也不知道……她们腹背受敌,如果小姐还不忍一时之气。她们面临的只会是四面楚歌。
想到这里,绣橼只好小心翼翼地道:“小姐,我们慢慢来……”
“不,”乔莲房听了轻轻摇了摇头。
绣橼大急,喊了一声“小姐”,抬睑却看见乔莲房眉宇间透出了几份决然之色,“不,我们不是要慢慢来。我们是要从长计议!”她柔美的面孔因这句掷地有声的话变得有些棱角分明起来。
“小姐……”她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从乔莲房的心里冒了出来,让乔莲房变得有些不同起来。好像是她一直想乔莲房拥有的清明,又好像是她一直想乔莲房具备的坚强……让她有些高兴,又有些酸楚。还有些害怕……五味俱全,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还有秦榴宝那个贱婢!”乔莲房的表情微微有些扭曲,“她把我害成这样,我是不会放过她的!”
******
“……金灯、绿扇、座伞一个都不少——是全套的仪仗,喜宴上用的十碗,请了十桌客。”刘元瑞家的做为女方的媒跟轿,满脸喜气地来回十一娘,“婆婆的见面礼是一对二两重的银镯子,公公是两锞小银锭。家里的东西也都齐整,滨菊姑娘嫁过去不会受什么苦的。”
“那就好!”十一娘微微点头,又道,“以后就靠他们自己过日子了。”
刘元瑞家的忙笑道:“谁说不是。好女不穿娘时衣,好男不争爹娘财。夫人处处都为他们想到了,以后的日子得靠他们自己过了。不过,我看大显是个老实本份的,滨菊姑娘又得过您的教诲,两人以后的日子指定会红红火火的。”
十一娘笑笑没有做声,和她说起另一桩事来:“我听说江秉正在外面找了事做。我院子里的事全托了他家里的在照看?”
这话本就是刘元瑞家的借着绣儿的口传到十一娘耳朵里的。她忙笑道:“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只是一时事忙,没顾得上过去看看。要不,我哪天帮夫人过去看看?”
常学智如今分在外院的回事处做小厮。
十一娘笑道:“你一个妇道人家,这种事怎么好出面。我看,就让常家的小子帮我打听打听吧!”
刘元瑞家的儿子刘太平分到了外院打杂。
她听了微微有些怅然,但很快又高兴地道:“多谢夫人瞧得起他。我这就给他带句话。”
十一娘看着松了口气。
她还真担心这个刘元瑞家的是个容不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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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喜庆(中)
第二百七十二章喜庆(中)
常学智年纪虽小,办事却很得力,第二天下午来给十一娘回音。
“……在一个叫隆盛的绸布店做二掌柜。听店里的伙计们说,江总管自称是夫人的陪房,以前曾在余杭罗家的绸布店里做总管事。”话说到这里,常学智面露犹豫,声音也低了几份,“说夫人带他来燕京原是想借他的长才准备开铺子的。他不想和大姑奶奶留下的人相争,所以才出去找条生路的。”
十一娘听着思忖了片刻,柔声问常学智:“那家铺子大不大?在燕京有没有开分店。”
“在燕京算是一般吧。”常学智道:“没有开分店。东家老板是常州那边来的一位客商,在东大门有三间铺子。专做棉绸生意。我是上午的巳初时分到的,伙计们做了七、八单买卖。看样子生意还不错。”
十一娘点头,让绿云抓了把铜子赏他,又嘱咐他继续打听:“……没事的时候就去转一转。”
常学智应声而去。
琥珀进来:“夫人,二夫人的马车已经到了。”
明天是二小姐徐嗣歆的满月,五爷徐令宽前几日亲自去请了一趟,说好了今天回府的。
十一娘带了贞姐儿去垂花门前迎。
二夫人梳了高髻,并插了三支丁香花银簪,穿了件黑色貂皮皮袄,月白色云纹综裙,模样儿即淡雅又素静。
贞姐儿大步走了过去:“二伯母!”
她脸红扑扑的,显得很兴奋。
二夫人笑着朝贞姐儿点了点头,上前和十一娘见了礼。
“三弟妹走了,家里的事全交给了你。辛苦了!”她客气地和十一娘寒暄。
“份内之事,哪里敢说辛苦。”十一娘也客气地和她寒暄,“到是二嫂远道而来,一路上辛苦了。”
两人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换了青帷绿油小车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早就在等,看见二夫人脸上立刻溢满了笑容:“怎么这么晚?一路上可清泰?”
“有护院、管事,还有结香服侍,一路上都好。”二夫人曲膝给太夫人行礼,笑道,“只是今天天气好,贪恋延途的风景。让娘挂念了!”
“一路上平安就好!”太夫人携了她的手往内室去,“怎么?路上的树开始抽条了?”
“快到三月三了。”二夫人笑道,“树早就芽了。”
两人说着在内室临窗的大炕上坐下。
二夫人说起三夫人来:“那几天正好我也有些不舒服,所以没回来。只派管事送了文房四宝和几匹刻丝料子做仪程……”
大家还是头一次听说她身体不适,十一娘和贞姐儿微怔。太夫人已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哪里不舒服?可找太医瞧了?现在怎样了?”又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
“没什么大事!”二夫人忙笑道,“就是受了风寒。如今已经全好了。”
“你这孩子!”太夫人见她神色清爽,知道所言不虚,不禁摇头。
“就是怕您担心才没有吱声的。”二夫人笑道,问起五夫人来,“听五弟说,丹阳生产一切顺利。孩子落地有六斤六两,取名叫‘歆’……”
“是啊,是啊!”太夫人提到这个孩子就高兴,眼角眉梢全是喜悦,“长得可真是漂亮。取了两个人的优点。眼睛、鼻子随了丹阳,嘴却随令宽……”
说着,有小丫鬟上茶。
太夫人打住了话题,笑道:“看我,你刚回来,却只顾拉着你说话。”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道,“你这次回来不走了吧?”眼中不由露出几份期盼来。
二夫人眼底飞逝过一道犹豫,笑道:“原来搬去西山就是为了偷懒。可真去了,又惦着娘。正好趁着我们歆姐儿过满月,我就赖着不走了!”
“什么赖不赖的!”太夫人听了喜笑颜开,“这里是你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又叫了魏紫服侍二夫人梳洗,“……我们去看歆姐儿去!”
二夫人笑着应喏去了净房。
贞姐儿跟过去服侍。
太夫人神色微黯,回头望着十一娘欲言又止。
十一娘想到元娘和二夫人的“主屋之争”,知道太夫人是在担心自己和二夫人之间有矛盾,干脆笑道:“二嫂是孀居之人,不免心思细腻。娘劝一劝。我们妯娌之间多些走动。慢慢的就好了!”
她的话正说到太夫人的心坎上去了。
“好,好,好。”太夫人露出欢颜,“你们这样亲亲热热的,我看着比吃人参、燕窝还强。”
“娘放心吧!”十一娘笑道,“二嫂那里我会照顾好的!”
正说着,二夫人更衣出来。太夫人打住了话题,大家说说笑笑去了五夫人那里。
洗三礼之后十一娘还来看了歆姐儿两、三次。小家伙一天一个样。比上次来的时候好像又长大了些。粉妆玉砌的,二夫人看了稀罕得不得了。小心翼翼的抱着歆姐儿,好像手脚都不知道该怎样放好。
坐在床上的五夫人打趣道:“当初怎么就带了谕哥儿的?”
二夫人笑道:“那时候不是有乳娘、丫鬟吗?”听那口气,竟然一副从来没有像抱歆姐儿这样抱过徐嗣谕似的。
太夫人听了呵呵地笑,十一娘却心中一动。
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五爷回来了!”
大家一默。
徐令宽笑容满面地撩帘而来。
他手里拿了一份大红洒金柬,高兴地和大家打着招呼,又将红柬给太夫人看:“……明天满月的菜单。您看怎样?”
太夫人眼睛不太好使了,让十一娘接了:“念给我听听。”
四冷佐餐四冷碟四点心十热菜一品火锅,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全都有……十一娘粗粗算了算,不算酒、茶,一席大约要五十两银子左右。
“只请亲戚、相好的,大约有六十来桌客人。”徐令宽跟太夫人解释。
太夫人笑着点头,算是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回到家里,徐嗣诫过来给她问安。
厨房做了山药枣泥糕过来。
十一娘给了一块徐嗣诫。
徐嗣诫坐在一旁小杌子上,小口小口地吃着,津津有味,满脸的满足。
十一娘就想到了歆姐儿的满月酒。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觉得酸酸的。
不懂事的孩子见十一娘盯着他看,扬着笑脸朝她举着小碟子:“母亲好吃!”
十一娘摸了摸徐嗣诫的头,柔声道:“你吃,母亲不饿。”
徐嗣诫不解地望着她。
十一娘抱着徐嗣诫长长地叹了口气。
到了晚上,琥珀悄声告诉她:“听珠萼说,乔姨娘这两天很安静。不仅按时吃药,饭量也增加了。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十一娘听着沉默半晌,低声道:“乔姨娘那边,你只怕要多多注意了。”
琥珀笑道:“夫人放心。乔姨娘那边,我一直都注意着呢!”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十一娘的声音颇有些无奈,“失去了孩子,对乔姨娘是个打击。可这个打击到底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我们现在都不知道。只能防患于未然。”
******
第二天是歆姐儿的满月,五夫人的几个堂伯嫂嫂来送的满月礼。徐府外院开了四十桌,内院开了二十桌,又请了德音班的在外唱堂会,永昌侯黄夫人、黄三奶奶,定国公郑太君,威北侯林夫人、林大*奶,中山侯唐夫人,唐四太太,周夫人……济济一堂,全是熟面孔。
三夫人去了当阳,内院的事全由十一娘打点。
十一娘轻声慢语地迎着客。
黄三奶奶拉了林大*奶:“看四夫人那身衣裳。”
十一娘穿了件粉色小袄,紫色的综裙,只在耳朵上坠了一对小小的柳叶耳坠,端庄秀丽,温柔大方。
“她年纪轻,自然穿什么都好看!”林大*奶笑道,“要是换了你我,这种颜色怎么穿得出去。”
“也是!”黄三奶奶讪讪然地笑起来,问起慧姐儿的事来:“……说跟着学针线的,学得怎样了?”
“阿弥陀佛!”林大*奶不由念了一声,“不枉我当时没脸没皮地当着众人的面求了一回。总算愿意坐下来拿拿针线了。”
黄三奶奶讶然:“真的!”
“真的!”林大*奶道,“那孩子回去后闷闷不乐了好几天。我正担心着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想过来问问四夫人。谁知道她却叫了妈妈给她找个简单的绣样子。”说着感慨道,“虽然说现在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可总比从前碰也不碰的强……”
正说着,忠勤伯府的甘夫人走了进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住了话题,就看见十一娘微笑着迎了过去:“您来了!”
甘夫人笑容略有尴尬。
三夫人走的时候,除了三夫人的胞兄,甘家其他人都没有送行。
别说当时错在徐家,就是徐家有道理,今天是歆姐儿的满月,十一娘也不能让人家甘夫人下不了台。
她笑着引甘夫人往太夫人那边去:“……您可来的有些晚!黄夫人想斗牌,正少一个人呢!”一副什么事也没有生的样子。
甘夫人欲言又止,随十一娘去了太夫人那里。
五夫人正抱着孩子给几位夫人看,大家笑嘻嘻地望着孩子或说“头长得好”,或说“嘴巴像令宽”,在那里评头论足,场面很是热闹。
十一娘正要出声打招呼,甘夫人却突然拉了她的衣袖,低声道:“四夫人……本来是件好事。可你们家三夫人一直不松口,偏生我们家大*奶又是个拗脾气……这才一气之下匆匆说了这门亲事……”说着,苦涩地笑了笑,“也是他们没缘分吧!”然后转身高声道,“这是我们歆姐儿吧!”融入到喧嗔的气氛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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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喜庆(下)
第二百七十三章喜庆(下)
歆姐儿做了的满月,五夫人先是迫不急待地从照妆堂搬回了原来的院子,然后才和徐令宽带着孩子回了一趟娘家。晚上回来,歆姐儿身上挂满了五彩的丝线。太夫人抱着呵呵直笑,数着丝线逗歆姐儿:“……瞧我们老侯爷多疼我们家歆姐儿啊!”
孩子满月第一次走外家,如果是女孩子,外家的亲戚、朋友就会每家送一根五彩的丝线给孩子。丝线的多寡,代表外家来祝贺人数的多少。
五夫人听了笑道:“听说歆姐儿回去,几位出了五服的婶婶、嫂嫂都回去了——可热闹了!”
太夫人笑着点头。
坐在太夫人对面的二夫人就顺势抱了孩子——太夫人虽然保养的好,可毕竟上了年纪。逗一逗还行,长时候的抱着只怕有些吃力。
太夫人没有勉强,就和立在一旁的十一娘说起三月三的事来:“……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请她们过来热闹一番的。今年家里的事特别多。”说着,她看了一眼五夫人,“更要请人来闹一闹,压一压才是。”
是指晓兰母子的暴毙吧?
“我正想为这个事和娘商量商量。”十一娘柔声道,“我看府里往年的帐册都有这个开支。正想来问问娘今年该怎么办?”
言下之意是指今年要不要大办!
二夫人听了就轻轻地咳了一声。
太夫人就朝二夫人望去:“你的意思呢?”
二夫人轻声道:“孩子才满月——我看还是照往年行事的好?”
古人讲究天命,认为每个人的福禄寿禧一生都是有定数的。更讲究阴阳的平衡。阴生则阳消,阴涨则阳殆。如若随意打破即定的格局,在阴阳平衡的关系下,就有可能形成富多寿少的情况。
她的意思是孩子还太小,过于奢侈会打破孩子天命的平衡,引起不好的后果!
五夫人之前是想大办的。一来是如太夫人所言,想冲冲喜气。二来这是女儿出生后第一个女儿节——虽说公中各种支出都有定制,歆姐儿过满月十一娘按旧例拿了五十两银子,其他的费用都是他们自己出的。但他们又不是出不起。为了女儿,这点钱花得还是值得的!
可听二夫人这么一说,她立刻改变了主意。
“还是二嫂考虑的周到。娘,就照着二嫂的意思办吧?”
太夫人心里也是赞同二夫人意见的,之前没有立刻表态,是怕五夫人多心。现在既然大家意见一致,太夫人微微颌,吩咐十一娘:“那就照往年办吧!”
十一娘应喏着,徐令宜、徐令宽两兄弟来了。
互相见过礼,徐令宽立刻把女儿抱了过去:“今天有没有哭啊?”他问五夫人。
五夫人走到丈夫身边,笑盈盈地望着女儿:“谁敢惹她哭啊!”
徐令宽听了眉开眼笑:“孩子不舒服了就会哭。”意思是说今天服侍的好。
大家听着都笑了起来。
徐令宜的目光就落在了十一娘的身上。
自从接手了家里的事务,十一娘多半的时间都在西花厅,纵是在家里,也常有管事的妈妈来示下。他虽然赋闲在家,两人相处的时间反而没有从前多,更没有了从前的那种安宁——他们今天还是吃早饭的时候碰到说了两句话。
只见十一娘穿了件桃红色薄袄立在太夫人身边。乌黑的青丝绾了个寻常的纂儿,只在耳边坠了颗小小的南珠。静静地站在那里。安谧从容的如耳上的南珠,有一种安静的美丽。
感觉到有人看她,十一娘侧脸,看见了远远地站在门口的徐令宜。
他穿了件家常的靓蓝色杭绸袍子,双手背立,身姿挺拔。望着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又隐隐透着几分冬日般的笑意,让他的神色显得比平常都柔和了两分。
十一娘微怔。
王九保进京后,常有人来拜访徐令宜。徐令宜推托自己足痹复,除了王励、马左文等几个老友,其他人等一律不见。窝在半月泮画画、写字。今天不知为什么,吃过早饭就去了外院,这时才回来。
难道有什么高兴的事生了?
她思忖着,有些困惑地望着他。
十一娘生着一双好眼睛。黑白分明,清澈明亮,如山涧的泉水般,让人看着心都澄净起来。但有时又如夜空的星星,亮晶晶的,闪烁着莫名的光芒,让你好一阵猜……
徐令宜仔细地打量着十一娘。
十一娘却有些尴尬。
觉得他的目光太过专注。
落在别人眼里还不知道会怎么说!
她忙侧过脸去,眼观鼻、鼻观心地端正坐好,就听见耳边传了一阵大笑,还有徐令宽问徐令宜的声音:“四哥,您觉得呢?”语气里透着两份试探,两份小心翼翼。
徐令宜见十一娘神色侧过脸去,敛眉屏笑地正襟危坐在那里,又想到她刚才瞥自己一眼时慌乱的目光……心中微微一笑。明知徐令宽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心绪却没有办法沉凝,话就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你们拿主意就行了!我不要紧的。”
徐令宽听了张大了嘴巴,半晌没有出声。
那边五夫人已娇笑道:“娘,您可是亲耳听见了的——四哥答应了。我们初二就开始,唱到初四。德音班、长生班、结香社,每家一天。”话说到这里,已很是兴奋,“到时候把周德惠、庚长生、白惜香全请来。这可是梨园界百年难遇的一桩盛事!”
“老四今天可真好说话!”太夫人的目光一会儿落在徐令宜的身上,一会儿落在十一娘的身上,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徐令宜已明白徐令宽所求何事,身子微微僵了僵,很快又恢复了一惯的温和从容:“难得大家都高兴。”
太夫人听了含笑点头。
二夫人却若有所思地望着徐令宜笑了笑。
当初说徐令宽“玩物丧志”的是他,如今同意徐令宽请戏班在家里连唱三天堂会的也是他……徐令宜颇有些不自在,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今天和白总管看了看黄历。三月初十是好日子。想就选那天破土动工。早点修缮好了,也好早点搬进去过夏天。”
“好,好,好。”太夫人听了连连点头,“那你们准备搬到什么地方住?”
修房子得请工匠。男女授受不亲。屋里的女眷自然不能住在那里,得搬个地方。
没等徐令宜开口,太夫人又道:“我看,就搬到垂纶水榭去住吧!那里虽然说是水榭,可当年你父亲在世的时候喜欢在那里垂钓,在水榭后面加了一个三间的小院子。诫哥儿跟着谕哥住在丽景轩。贞姐儿暂时跟我住几天。几位姨娘住到依香院去。你们俩口子,虽不十分宽敞,也不算逼仄。”太夫人望着十一娘,“你看如何?”
花园里最宽敞的院子是妆照堂。可晓兰母子是死在那里的。让她搬到那里去住,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疙瘩。韶华院又在碧漪闸旁,到妆照堂的必经甬道与韶华院隔水相望。这样一来,徐令宜进出就不太方便了。太夫人这样的安排最好。
十一娘望向徐令宜。
这种事,自然得一家之主同意。
徐令宜也觉得太夫人这样的安排很合理:“就依娘的意思。”又道,“我看下个月初六宜乔迁,就那天搬吧!”
太夫人颌。
十一娘说起贞姐儿的事来:“……还是让她和我们住一起吧!免得您这边又要挪地方。”
“现在是春天,从水面吹过来的风冷飕飕的,临水的屋子不能住人。”在这一点上太夫人比较坚持,“总不能让她和你们住在院子里吧?”
贞姐儿大了,何况身边还有一堆丫鬟婆子,搬进去的确有些不方便。但麻烦太夫人,十一娘又很是不安。
“让贞姐儿住我哪里吧!”一直坐着没有吭声的二夫人突然道,“也正好趁着这机会检查检查她的功课。看她丢了没有!”
太夫人略一思商:“也好,就让贞姐儿住你哪里!”
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等徐嗣谕等人来请安太夫人一说,徐嗣谕没有做声,徐嗣诫还太小没有什么反应,贞姐儿则很高兴,只有谆哥儿,拉了太夫人的衣袖嘟呶:“祖母,让大姐和我们一起住吧!”
徐令宜皱了眉头:“你姐姐是要跟着二伯母学琴练字,不是去玩的!”
谆哥吓得往太夫人身边直躲,半天都不敢做声。
徐令宜看着就要考他的功课。
他现在跟徐嗣谕一起在族学里读书。
管儿子的功课,这是父亲的责任也是权力,后院的女人都不能说什么,包括太夫人在内。
谆哥战战兢兢地站在徐令宜面前,磕磕巴巴地背了几句《幼学》。
别说是徐令宜和二夫人了,就是十一娘也听出谆哥全然不在状态里——之前二夫人和太夫人都提前给他讲过《幼学》,他背得也挺溜的,可现在上了几天学,却好像把之前学的都忘了似的。
徐令宽紧张地望着他。
五夫人拍着女儿,有些心不在焉的。
二夫人目露困惑。
太夫人看着着急。
十一娘只好朝着琥珀使眼色。
琥珀转身出去一趟,就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道:“太夫人,饭摆在哪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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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学堂
第二百七十四章学堂
见谆哥背不出书来,徐令宜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也没有多说什么,扶着太夫人去了东次间。
谆哥有些沮丧地垂头站在那里。
十一娘上前半蹲着问他:“是不是心里有些害怕!”
谆哥点头,眼睛里已有了泪花:“我会背。”
十一娘柔声道:“那我们找个时间背给爹爹听,好不好?”
谆哥大力地点头。
十一娘牵了他的手:“我们先去吃饭去!”
谆哥却不动:“要是我,我还是不会背呢?”即忐忑又茫然。
“我们不当着这么多的人,悄悄地背给爹爹听,谆哥也会忘记吗?”十一娘小声地问他。
谆哥的头垂得更低了:“先生问我,我,我也背不出来!”
十一娘暗暗心惊。
如果是这样,情况只怕有些不妙。
不过这时候,更不能打击孩子。
“那你背给我听,行不行?”十一娘试着问他。
谆哥考虑了片刻,才勉强道了一声“好”。
十一娘想起过年的时候,他当着大家的面背《幼学》……
“我们先去吃饭。”她笑着抱了抱谆哥,“现在不想这些。好好地吃饭。要不然,你爹爹看见你拿着筷子挑着米粒吃,又要生气了。反正书已经背不出来了,我们就先把饭吃好吧!”
“嗯!”谆哥小声应着,乖顺地由十一娘牵着往东次间去。
走在前面的二夫人朝后瞟了一眼。
可能是听了十一娘的劝,谆哥这次规规矩矩地吃着饭,举止间透着几份世家公子的从容不迫,反衬着一旁的徐嗣诫狼吞虎咽的,丫鬟喂他,他又不肯,自己吃又掉了米粒在桌上,还捡起来塞到嘴里,看上去很是狼狈。
太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惜。
五夫人却侧过脸去,一副没有看见的样子。
徐令宜欲言又止。回去的路上小声地跟十一娘道:“我看搬到了丽景轩,还是找个借口让诫哥别上桌吃饭了。先让管事的妈妈们训一训再说。”
孩子也是有自尊心的。虽然他们暂时还不懂,但做父母的应该帮他们维护才是。
十一娘也赞同,和徐令宜说起谆哥的事来:“……我私下问过他。他说有些害怕,所以背不出来……”
“害怕,害怕!”徐令宜听了眉宇间露出几份不耐烦来,“不是害怕,就是担心,要不就是紧张。他今年都几岁了?难道能一直这样下去。”
提出问题而不能解决,最好还是别再提这个问题了。
十一娘笑着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三月三还是诫哥的生辰呢?”
徐令宜哪里记得,“哦”了一声道:“那就趁着这个机会给他办一办。”又道,“你看要花多少银子,我让白总管拔过来。”
十一娘想到今天五爷和五夫人的态度……徐嗣诫要的不是张扬,是隐忍。
她拿了二夫人的话做借口:“孩子还小,大操大办的,容易折福。我看,到时候下碗长寿面就行了!”
“你拿主意就行了!”徐令宜望向贞姐儿牵着走在前面的徐嗣诫,“既然跟了我们,总不能让他受苦才是。”
十一娘笑着点头,回到屋里就对前来问安的秦姨娘和文姨娘讲了搬家的事,又吩咐绿云去跟乔莲房说一声。
文姨娘没有异议,秦姨娘却犹豫道:“我,我能不能先看看日子再搬。”
十一娘不解。
文姨娘笑着在一旁解释道:“秦姨娘在屋里供了菩萨的。”
十一娘虽然不信这些,可也不排斥别人信。
“那秦姨娘早些做决定。免得到时候耽搁了动土的日子。”
秦姨娘应声而去。半夜在院子里烧黄表祷告。
文姨娘回到屋子里却和秋红、冬红、玉儿等人连夜缝裤腰带。
“腰带在,人就在。要是腰带不在了,人也不用活了。”
“是!”秋红等人想着各自的腰带里有二十万两银子的银票,拿针的手都有些哆嗦。
乔莲房听了却是有些怔愣:“侯爷……搬到垂纶水榭,我和两位姨娘搬到侬香院?”
“是啊!乔姨娘。”绿云笑道,“听说这是太夫人的主意。”
乔莲房了一会呆,让绣橼赏了绿云两块碎银子,然后送她出去。
绿云看着心里有些寒,回去回十一娘:“……破天荒地了赏了我银子!”
“赏你你就接着吧!”十一娘笑道。
总不能因为天要下雨就日日把伞撑开吧!
她的日子还要照过的。
绿云应“是”,给十一娘沏了杯热茶——她正和琥珀誊写三月三宾客的名单,来宾都是按旧例拟定的。
十一娘现琥珀的字越写越好。
“再练练,可以写请柬了。”语气很欣慰。
琥珀抿着嘴笑了笑,脑子里却着红绣的话:“……雁容听说夫人喜欢断文识字的女子,所以每天早上起来要练一个时辰的字。风雨无阻,霜雪不停呢!”
她这是盯着滨菊走后的位置呢!
琥珀想起了滨菊……
“夫人,滨菊姐是九天回门,还是十二天回门?”
如果九天回门,那就是三月初二,如果十二天回门,那就是三月初五。
“我让她满月回门。”
琥珀听着一怔。
十一娘笑道:“我当时也没有想到。只是觉得她住的远,这样一来一去要花上一天的功夫。而且到了三月底,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她还可以踏踏青。”
琥珀听了笑起来:“滨菊姐姐真是个有福气的。”
心里却在想,夫人这样念旧。看到样子要多和竺香走动走动才好。
这府里聪明的、伶俐的不知凡几……
而此刻的十一娘望着那大红洒金纸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神色却有些恍惚。
又是一年三月初三。
她第一次见徐令宜,也是三月三!
那天生了很多的事。
先是十娘突然出现,然后生了小院事件。
三月三。对很多人来说,只是个寻常的踏春良辰;对很多人来说,则是人生的转折点。元娘、乔莲房、十娘、兰亭、曹娥、林明远……甚至文莲,一个个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在她脑海里掠过。
十一娘狠狠地摇了摇头,把那些记忆甩开。
对于往事,她很少沉溺于其中。因为伤心、后悔都没有用,时间总会拽着人往前走。
她吩咐琥珀给她找几件朴素些的衣裳:“明天早上我们去看看谆哥!”
琥珀很是吃惊。
徐家的族学叫承训院,在外院的南北角。说的是族学,实际上徐家目前只有徐嗣谕和谆哥在那里读书,另外七、八个学生都是一些京中小官或是公卿旁枝的子弟,虽然不至于复杂,可毕竟有外人。
“我觉得谆哥的情况有些不对……”十一娘却没有过多的考虑这些,她沉吟道,“怎么说先生让他背书也背不出来……对着侯爷他是害怕……难道也怕那位先生不成?”
“要不要找二少爷来问问?”琥珀道,“二少爷和四少爷在一起读书,应该知道些事!”
“毕竟是自己的先生,”十一娘轻轻摇头,“纵有什么,二少爷也不好说。何必为难他。我们悄悄去看一看再做计较。”
琥珀应喏,给十一娘找了一件她在娘家时穿的湖色素面褙子。
徐令宜回来了——他刚才去了书房。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临波和照影。两人手里各捧着几个纸盒子。
他指挥临波和照影把纸盒子放在了内室的炕几上。
十一娘上前曲膝行了礼,笑道:“侯爷这是拿得什么?”
徐令宜招她过去看:“小五做的。说是房子的模型。今天中午送过来的。”然后指给她看,“这里是窗户,这是门,这是正厅……”做得惟妙惟肖,连窗棂是冰裂纹还是梅花纹都一清二楚。
“五爷真是厉害!”十一娘真心地赞叹。
徐令宜却道:“要是他能把这些心思花一半到差事上就好了。”
十一娘到能理解徐令宽。
反正干好干坏一个样,还不如把心思花在自己感兴趣的地方找些乐子。
徐令宜又跟她说了些哪里准备栽树,哪里准备种花的事。
十一娘的兴致也来了。
两人说了半天,到听见更鼓的声音才歇下。
第二天,十一娘随意绾了个纂,带着琥珀和绿云,还有三、四妈妈去了外院族学。
因事先吩咐悄悄的去,一行人从后院进去,十一娘在屋后的窗棂下听。
屋子里鸦雀无声,先生正在讲《大学》里的“物有本末,事有始终”。
他声音铿锵,语气严厉,学问也还可以。引经据典,触类旁通,洋洋洒洒讲下来,言之有序,详略得当。不足之处是内容生硬、刻板,不大能引起人的兴趣。期间他点了几个学生回答问题。有的回答的好,有的回答的差。回答的好的他保持沉默,回答的差的却当场就训斥了一顿,而且语气尖锐,语词激烈。
十一娘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族学。
吃了晚饭送谆哥回他住的地方,让他背《幼学》自己听。
他一口气背了六章,连停都没有停顿一下。
晚上十一娘问徐令宜:“您不是说要给谕哥他们换个先生的吗?换了吗?”
徐令宜摇头:“没找到合适的。这个虽然学问一般,但胜在为人正直端方。又不是要考状元。暂时先教着吧!”
既然是看中了先生的人品,十一娘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第二天一早让人带信给罗振兴,让他无论如何都抽空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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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三月(上)
第二百七十五章三月(上)
早上等送信的人走后,十一娘又把常学智叫来:“去打听一下,中山侯唐家族学现在请的先生每年束修是多少?”
她派出去送信的人中午才回来,同行的还有罗振兴。
“你大嫂说你有急事找我,差人把我从我馆里叫回来。”十一妹做事一向好整以暇,很少这样急切,他的表情有些凝重,“可是出了什么事?”
十一娘请罗振兴到东次间说话。把谆哥的情况告诉了他:“……想请大哥把赵先生推荐给侯爷!”
罗振兴有些犹豫:“我听说翰林院金大人等推荐了好几个先生侯爷都不满意……”
“赵先生的叔叔是柳大人的门生,想来家学渊源。”十一娘道,“我们家誉哥那样的混世魔王都对赵先生推崇倍至,想来教学生也很有一套。谆哥耽搁不起时间了。越拖他越没有信心,越拖侯爷越不满意。”
正说着,常学智转了回来。
十一娘也不避罗振兴,把他叫了进来。
他机敏地向罗振兴行礼。回十一娘的话:“……中山侯家请的先生一年的束修是十二两银子,四季衣裳各一套,配一个小厮。”
兄妹两人就对视了一眼。
赵先生原来在中山侯家的束修是一年十五两银子,现在请的先生是十二两。以他们家对人的苛刻还愿意多出三两银子请那位赵先生……
十一娘和罗振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淡淡的坚持。
罗振兴更拍胸道:“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我想办法把他请来。”
亲舅舅出面自然比她这个继母出面好。
“至于束修什么的,都好说。只要赵先生满意。”十一娘沉吟道,“至于侯爷那里……就说您很关心谆哥的学业,我们兄妹碰到说起,您就起了心思!”
罗振兴心领神会:“放心吧,侯爷那里我知道怎么说的。”又道,“怎么没见侯爷?”
“他在外院。”十一娘把家里准备加盖厢房的事告诉了罗振兴,“……今天有木料运过来。”
“几个孩子要是跟你住,的确窄了些。”罗振兴点头,和十一娘说起谆哥来,“又不是不会背书,怎么会怕先生?”十分不理解。
十一娘也没办法理解:“是啊!”她小时候就盼着上学考试,可以在父母面前炫耀一番,也让父母可以炫耀一番。“以前只是听说过……”
“以前听说过?”罗振兴诧异。
十一娘知道自己漏了口风。忙含糊其辞地道:“以前好像听谁说过。说有的人特别害怕见到先生!只是没见过……”正好有管事的妈妈来示下,她忙转移了话题,“……后天就是三月三,家里准备请了德音班,长生班和结香社来唱堂会,事多如牛毛。”
罗振兴听了起身告辞:“那你忙你的。小心身体!”
十一娘留他吃饭:“……也不急这一时。”
罗振兴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想着下午还要去馆里上学,也不推辞。
十一娘早吃了午饭,让厨房里做了四个荤两个素一个汤过来招待罗振兴。
罗振兴刚坐下来,徐令宜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他责怪十一娘,“怎么也不让人喊我一声。”
“是我让十一妹别喊的。”罗振声怕徐令宜误会,忙笑道,“听说您正为家里加盖厢房的事忙着,所以没让叫。”
徐令宜听了嘱咐十一娘:“把上次宫里赏的那个太白露拿来。给我添双筷子。”
罗振兴忙道:“我下午还要去馆里,酒就免了!”
徐令宜也不勉强,接了筷子陪着罗振兴吃了小半碗饭,然后去了西次间喝茶。
“谆哥上学都有大半个月了,我特意过来看看。”择日不如撞日,罗振兴索性道,“可听十一妹那口气,好像不太妥当?”
徐令宜看了十一娘一眼,苦笑道:“也不知道随了谁!你姐姐聪明伶俐不在话下,我也不是这种胆小懦弱之人。”
罗振兴趁机提了赵先生:“……要不,我帮着问问赵先生的意思?”
徐令宜却没有太大的兴致:“到时候再说吧!”
罗振兴心里暗暗着急,却又不好多说,闲谈了几句现在最热门的朝政——开海禁的事,看着时候不早,起身告辞了。
徐令宜不免说十一娘:“谆哥只是一时不适应,时候长了就好了。也不用说给振兴听吧!”
“妾身这不是着急吗?”十一娘把谆哥当着她能流利地背诵《幼学》的事告诉了徐令宜,又嘟呶道,“侯爷板了脸连妾身心里都害怕,别说是谆哥了!”
徐令宜一时无语。
而十一娘见他没有做声,顺势劝道:“侯爷,大哥也是为谆哥好。侯爷好歹把人看了再说。也免得辜负了大哥的一片好心。”说着,微微叹了口气,“何况这也只是大哥一家之言。人家赵先生愿不愿意来还是两说。”
徐令宜听了不免挑眉。
十一娘为赵先生造势:“赵先生离京的时候就有人慕名请去做西席。他当时以受三婶之托送五弟、六弟回山西为由推了。所以大哥听我说谆哥怕先生,就想起五弟、六弟的顽劣来,这才动了请赵先生的心思。”
徐令宜果然有了兴趣,微微颌:“那就见到了人再说。”
有机会试一试总是好!
十一娘松了口气。
徐令宜的目光却落在了炕桌上她写了一半的信。
“给甘家七小姐的!”十一娘笑着解释,“她后来邀请我去家里做客……这次想请她过来热闹热闹……三月二十六是出阁的日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来!”语气却透着几分怅然。
是那年三月三初女儿节认识的吧!
徐令宜想到那年生的事,眼神微暗。安慰十一娘:“梁家在燕京。以后有的是机会!”
十一娘见他神色不虞,笑着转移了话题:“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写封信给她。看她能不能来。”
徐令宜不想多提,问起十一娘准备的怎样了:“……要是实在忙不过来,就让照影来帮帮你。他原是回事处的,我看着机敏,这才带在身边的。平常跟着我也没少见识。”
是怕她第一次举办这样的宴会经验不足吧?
十一娘笑道:“都是按着旧例办,管事的妈妈们也都有经验,想来不会出什么大事!”
心里虽然十分感激,却不敢接受——把照影带在身边肯定是事半功倍。可落在有心人眼里,会成为攻讦她的理由。
徐令宜见她目光明亮,精神饱满,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不好多说,只是事后叮嘱照影到时候多看点,有什么事帮着跑跑腿。
下午,五爷把三家戏班的曲目送了过来。
德音班唱《绣襦记》,长生班唱《浣纱记》,结香社唱《破窑记》。
他也有些担心十一娘到时候控制不了局面,低声道:“我都嘱咐好了。三家戏班由四宝帮着张罗。他从小跟着我跑戏班,人事都熟。到时候四嫂只要招呼好几位老夫人就行了!”
不过是有歌舞团来家表演,十一娘早有安排。但徐令宽的好意她还是接受了。真诚地向他道谢,亲自送他到了门口。
能帮上十一娘的忙,徐令宽很高兴,走的时候步履轻快。
十一娘望着不由掩嘴而笑。
回到屋里,绿云从针线房拿了衣服过来。
粉色的右衽薄袄,碧绿色的综裙,穿在十一娘的身上,如一朵含苞欲放的春花。
沙绿色褙子,月白色挑线裙子,清新自然,如窗外枝头的一枝嫩芽。
杏黄色对襟小袄,真紫色月华裙,浓丽艳冶,雍荣华贵。
十一娘很满意。吩咐雁容:“第一天梳牡丹髻,准备两柄珍珠梳蓖就行了。第二天梳螺髻,准备那套银杏花赤银头面就好。第三天梳圆髻,用红宝石的头面。”
绿云连连点头,十一娘问起贞姐儿的事来:“她的东西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她笑道,“按照您的吩咐,一件杏白色的褙子,一件蓝色的遍地金褙子,一件蜜合色的对襟袄。”
十一娘让她去请文姨娘过来。
“到时候各府的小姐只怕都会来。”她细细地交待文姨娘,“贞姐儿是我们府里的大小姐,自然由她出面帮着招待。只是她如今还有孝期,留在点春堂看戏不大合适。我想把她们放置到流芳坞。你也知道,流芳坞是个好地方,划船、放风筝、钓鱼都方便。只是临水,不大安全。那天杜妈妈带着谆哥、诫哥在二少爷的丽景轩。其他的人我不放心,只有托你帮着照应照应。”又提醒她:“四月大姐的除服礼后,贞姐儿就要说婆家了。如今宾客云集,正是好机会。你可要仔细了。”
话说的这样明白,何况文姨娘是个精明的。她自然是满口答应,欢天喜地走了。回去翻箱倒柜地找衣裳——即不能太朴素,落了徐家的面子;又不能太华贵,夺了十一娘的风头。倒把秋红和冬红两个折腾了一宿。
十一娘那边叫了秦姨娘来:“二少爷那边有杜妈妈照顾,你不用担心。文姨娘要帮着照顾贞姐儿。家里只留了你和乔姨娘……”
没等她的话说完,秦姨娘立刻道:“那,那我去和易姨娘做伴吧!她一个人守着间大房子,心里不免有些碜得慌。”
十一娘点头,吩咐雁容:“到时候家里只有秦姨娘、乔姨娘。当值的丫鬟、婆子听着点春堂锣鼓喧天的,不免会跑去看热闹。你留在家里,帮我镇一镇。”
雁容点头:“夫人放心。有我呢!”
※
家里来了客人,加更有点晚,大家明天早上起来再看吧!
稿子的有点匆忙,我等会再捉虫虫,还请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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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三月(中)
第二百七十六章三月(中)
第二天一大早,十一娘在点春堂旁的花厅迎客。
最先到的是永昌侯黄夫人和黄三奶奶。
黄夫人对着十一娘眨眼睛:“你把我安置到你婆婆那里去。”指了黄三奶奶,“让她帮你招呼客人。”
又一个帮她的!
十一娘忙曲膝道谢,搀着黄夫人去了太夫人那里。
黄三奶奶拉了她的手仔细打量:“像花骨朵似的。”
十一娘谦虚道:“因是开了春,所以穿得单薄些。”
黄三奶奶叹气:“我自从生了老三,就再也没有瘦下来。”
可能是古代的服饰比较宽大,十一娘倒看不出来:“姐姐要求太高了。我看这样挺好。”
正说着,林夫人来了,却不见林大*奶和慧姐儿。
林夫人笑道:“她娘家来了几个侄儿。”
黄三奶奶听了笑道:“是来参加武举的?”
林夫人笑着点头:“浩浩荡荡来了七、八个。说是来见识见识。”表情却与有荣焉。
“沧州邵家人,金榜提名自然不在话下。”黄三奶奶奉承了几句,十一娘陪着去了太夫人那里。
转回来,郑太君、唐夫人、罗家大*奶带着庥哥、四奶奶、十二娘等都66续续到了。一时间,屋子里里笑语殷殷。五夫人又抱着孩子过来,大家正凑着趣儿逗孩子。有管事的妈妈跑过来禀,说周夫人带着长女来了。
十一娘忙迎了过去。
周夫人指了身边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我们家芳姐儿,带她来见识见识。”
“姐姐是富贵乡里的人,我们这里闹着玩,是姐姐瞧得上眼罢了。”十一娘客气道。
芳姐儿已曲膝给十一娘行礼。
还好怕这种情况早有准备。十一娘从怀里掏了一块五蝠捧桃的翡翠挂件给芳姐儿做见面礼,和周夫人去了花厅。
刚刚站定,山西李总兵的夫人带着长女来了。
十一娘又去迎。
李大小姐今年十三岁。大眼睛白皮肤,梳着的双髻上戴着赤金掐丝柳叶箍。看人的时候眼睛一闪一闪的,带着几份与年纪不相衬的稚气。
她笑盈盈地给十一娘行礼,眼睛却盯着十一娘看,一副很好奇的模样。
十一娘给的见面礼是一对赤金玉簪花簪子。
待众人见了面,你来我往的,屋里越的热闹了。
丫鬟、婆子簇拥着太夫人和黄夫人、林夫人说说笑笑地过来。
又是一阵喧嗔后,大家分主次坐了。
丫鬟们上了茶和点心,妈妈们领了徐嗣谕、贞姐儿、谆哥、徐嗣诫过来给诸位行礼。
有的一把抱了谆哥,有的拉着贞姐儿看,还有的问徐嗣谕、徐嗣诫话,屋子里很是热闹。
十一娘招待大家用了茶点,杜妈妈带着徐嗣谕、谆哥、徐嗣诫、庥哥去了丽景轩,贞姐儿和十二娘、芳姐儿、李家大小姐去了流芳坞。夫人、奶奶们则去了点春堂。
德音班的班主周德惠出来说了几句俏皮话,戏就开了锣。
李大小姐却望着十二娘:“……那你是长辈了?”
十二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李大小姐就伸了手向十二娘讨见面礼:“刚才永平侯夫人都给了我一对于玉簪花金簪。”
和贞姐儿并肩而行的芳姐儿闻言眉眼微微一冷,和贞姐儿说起慧姐儿来:“……上次还打了个络子给我,说是跟身边的妈妈学的。真是吓了我一大跳。你母亲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
贞姐儿笑着和她说着事情的经过。
那边十二娘已大大方方地拿了一对梅花银镙子出来。
李大小姐接了,又嚷着让芳姐儿来讨银子。
芳姐儿一副没有听见的样子表情认真地听着贞姐儿说话。
李大小姐还以为她没有听见,上前去拉她。
芳姐儿却眉头微皱,道:“你小点声音好不好。”然后转过脸去对贞姐儿道,“你继续说,我听着呢!”
李大小姐不免有些尴尬。
贞姐儿刚要出声帮李大小姐解围,身旁的十二娘突然“噫”了一声,指了前面横在水面的石雕船:“那是流芳坞吗?”
“是流芳坞里的石船。”贞姐儿闻言松了口气,笑着指了石船旁的八角暖亭:“那里可以钓鱼。”又问几人:“今天天气好,大家想不想钓鱼?”
“还是坐着说说话吧!”芳姐儿反对,“钓鱼有什么好玩的!”
没有人反驳她的话,却把话题岔开,揭过了刚才的一幕。
芳姐儿继续问着慧姐儿的事。
李大小姐和拉着十二娘落在她们身后,悄声地道:“我和芳姐儿也不过是几面之缘……她这个人很是傲气。”
十二娘却想到来时六姨娘嘱咐她的话:“……你别看有些人对你客客气气的,实际上她是瞧不起你。”
她就笑着转移了话题:“你们是燕京人吗?”
“不是!”李大小姐低声道,“我们是登州人。你知道登州吗?”
十二娘想了想:“是不是山东登州。”
李大小姐笑起来:“嗯,就是山东登州。我祖父曾任登州卫指挥使。不过他老人家在我父亲十四岁的时候就去逝了。我父亲袭任。”又问十二娘,“你是哪里人?”
十二娘觉得李大小姐虽然有些鲁莽,但也有其坦率的一面,笑道:“我是浙江余杭人。你知道余杭吗?”
李大小姐点头:“我知道。那里唱戏的多。”
她是指余杭腔吧?
十二娘笑起来。
走在前面的芳姐儿就朝身后瞟了一眼。
李大小姐全然不知,和十二娘说着闲话:“你为什么叫十二娘?你们家有十二个姐妹吗?”
十二娘点头:“我还有六个兄弟!”
李大小姐目瞪口呆:“这么多,那怎么吃饭啊?”
十二娘抿了嘴笑。
李大小姐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起来:“那永平侯夫人岂不叫十一娘?”
贞姐儿和芳姐儿都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不由讪讪然地笑,悄声对十二娘道:“我们小点声音。”
十二娘点头。
李大小姐就问她:“你们是同胞姐妹吗?”
“不是。”十二娘笑道,“我姨娘排行第六,姐姐的姨娘排行第五。”
李大小姐点头,一副释然的样子:“我就说,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同胞的兄弟姊妹。”然后笑道,“我爹只有我娘一个。我还有两个哥哥。我们都是同胞的。”
这次轮到十二娘吃惊了:“你们家没有姨娘吗?”
“我爹说,我们家只有生不出来才纳姨娘。”李大小姐背挺得笔直,“而且,我爹还说,我们家不要什么通房。”
十二娘眼底闪过一丝羡慕。
******
那边十一娘却和罗家四奶奶站在点春堂旁的小院门口说话。
“……不知怎地,就是怀不上。十一姑奶奶认识的人多,想请你给我介绍个擅长看这方面的太医。”
十一娘满口答应。还安慰她:“你这才成亲没多久。用不着急。”
“我是不急!”罗四奶奶苦笑,“可你四哥……说之前屋里有人怀过。好像全是我的不对似的。”
十一娘不由冒冷汗。
罗振声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四哥是个孩子脾气。四嫂别放在心上!”她安抚着罗四奶奶,就看见负责迎宾的妈妈陪着乔夫人进了点春堂。
虽然下了帖子,却没想到她会来。
罗四奶奶也看见人来了,自然不好意思再留十一娘在这边说话,笑着和她回了点春堂。
十一娘像没事人一样招呼乔夫人。
乔夫人也像没事人一样和十一娘寒暄,到太夫人面前问安,和众人打招呼。提也没提乔莲房一句。
太夫人招了十一娘过去问话:“甘夫人还没有来吗?”
“没有!”她低道,“我留着心。要是今天没来,我明天让妈妈亲自去请一趟。”
太夫人点头。
十一娘看见绿云侧了大半个身子站在门口。
她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什么事?”
绿云低声道:“钱太太那边有小厮过来,说钱太太今天寅时三刻生了一个儿子。表少爷五斤八两,母子均安。”
“五姐生了?”十一娘很是惊讶,“不是说四月中旬才生的吗?”然后找了机会和罗大*奶说。
罗大*奶先是眉头微皱。
罗四奶奶也有些担心的样子。
甘夫人来了。
不仅她来了,甘家大*奶和娴姐儿都来了。
十一娘笑盈盈地过去打招呼。领了甘夫人和太夫人见礼,安排甘大*奶坐在黄三奶奶身边,低声问娴姐儿要不要去流芳坞和贞姐儿一起来玩。
知道周大小姐也在,娴姐儿红着脸应了——她前两天和镇南侯王家的大公子订了婚,周大小姐和王家大公子是姑舅表兄妹。
十一娘就让琥珀陪着娴姐儿去了流芳坞,自己亲手将小丫鬟奉的茶端给了甘大*奶。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甘大*奶也是个爽利人。
她接过茶盅笑道:“四夫人不必这样多礼。孩子们大了,我们做大人的想管也管不住了。”又起身端了杯茶给十一娘,“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
十一娘站起来双手接着啜了一口:“大*奶真是大人有大量。”
甘大*奶听了直笑:“自己家的姑子,我能有什么办法。”
到也把这件事圆了。
十一娘就看见一旁的甘夫人笑着微微颌。
她想到甘夫人对她一直很是维护,再想到甘大*奶这次的爽快……也朝着甘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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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三月(下)
第二百七十七章三月(下)
送走了满屋的客人,十一娘还要和管事的妈妈管清点器皿、准备明日的宴请。
到了亥初正要安歇,五夫人身边的石妈妈神色慌张地过来:“请四夫人差人去慈源寺把济宁师太请来——我们家歆姐儿不吃不喝,啼哭不止!”
怎么会这样?
十一娘忙让琥珀拿了自己的对牌陪着石妈妈去外院:“……再派人去请个太医来。”
琥珀和石妈妈应声而去。
十一娘带着绿云去了五夫人处。
走到屋檐下就听到了五夫人带着哭腔的声音:“……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毕竟是男人,徐令宽显得沉稳一些:“石妈妈已经去请济宁师太了,不会有事的。”
待进了屋,五夫人正抱着歆姐儿不停地走来走去,嘴里安慰“小乖乖”之类的话,徐令宽脸色沉重地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神色间也有些惶惶不安。
“四嫂来了!”他起身和十一娘打招呼,神色焉焉的。
五夫人也抽空抬头和十一娘点了点头:“四嫂!”
十一娘凑过去看孩子:“怎样?”
孩子好像哭累了似的,在襁褓里小声的嘤嘤,面色青紫。
“怎么也哄不好!”五夫人说着眼泪又落下来。
十一娘心里也没有谱:“要不要请个有经验的老妈妈来看看!”
五夫人没做声,微微垂头,好像没有听见十一娘的话似的。
十一娘眉头微蹙,正思忖着要不要再说一说,有小丫鬟禀道:“二夫人来了!”
五夫人一听,立刻眉头舒展,抱着孩子就迎了上去。
只见帘子一撩,只见穿着件青莲色云纹妆花褙子的二夫人走了进来。
她乌黑的青丝随意地绾了个纂儿,通身不见一件饰品。眉头微蹙,表情严厉,进门就问:“乳娘呢?”声音虽然不高,却自有威严之色。
一旁白净丰腴的年轻**面白如纸,听这话忙道:“我按照府上的食谱吃的东西……”说着,也哭了起来,“真的什么也没有沾!”
“好了,哭哭啼啼的,郁肝伤胃,怎么奶孩子。”她低声喝斥乳奶,然后顺手抱过五夫人怀里的歆姐儿仔细地打量了片刻,道:“请了大夫没有?”
五夫人嘴角微翕,犹犹豫豫地朝十一娘望去。
二夫人好像这时才现她似的,点了点头:“四弟妹也来了!”
十一娘语气柔和地喊了声“二嫂”,道:“琥珀拿了我的对牌和石妈妈去了外院,我让她们除了请济宁师太外,还请个太医来给歆姐儿瞧瞧。”
二夫人点头,脸色舒缓下来,有些僵硬地地拍着孩子的后背哄着她。
五夫人见她动作生疏,又把孩子抱了过去:“二嫂快请坐。”
大家此刻才互相见了礼,分主次在内室坐下,小丫鬟上了茶,大家喝着茶等着济宁师太或是太医过来。
没等到要等的人,却等来了徐令宜。
“说孩子不好?”他表情严峻。
“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哭!”徐令宽看到徐令宜立刻镇定下来,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几份。
徐令宜过去看了看孩子:“请大夫了没有?”
“请了!”徐令宽忙道,“四嫂帮着请了大夫,”犹豫了片刻,道,“还请了济宁大师。”
徐令宜听着微头微蹙了一下,半晌才“嗯”了一声,又问:“娘那可知道了?”
“没敢惊动娘。”徐令宽回着,请徐令宜到内室外的次间炕上坐了。
琥珀和石妈妈来回话:“白总管已差人去请了。”
大家就坐在那里等。期间十一娘低声吩咐绿云:“把这边的情况去跟田、万两位妈妈说说。她们经验足,看有没有什么土方子。”
绿云犹豫道:“毕竟是五房的事……”意思是最好别管。
“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十一娘悄声道。
绿云见十一娘心里有数,轻手轻脚地往家去。
田、万两位妈妈听了沉吟半晌,道:“怕是今天唱堂会,锣鼓喧天的,把孩子吓着了。最好吃些安神的药,烧两道黄表拜拜路过的诸位神灵,过两天就好了。”
绿云想到今天五夫人一整天都抱着孩子穿梭在各位夫人、奶奶面前,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悄悄回了十一娘。
十一娘想到刚才五夫人对自己的提议不予理睬的样子,怀疑她心知肚明,知道是把孩子带到堂会上吓着了,所以不敢做声。
她暂且把困惑放在心里,和五夫人轮流抱着歆姐儿哄着,济宁师太来了。
进门看见徐令宜她神色微怔,讪讪然上前给徐令宜行了个礼:“侯爷也在?”
徐令宜没有理她,端了茶盅啜茶。徐令宽就将济宁师太带到了内室。
济宁师太进门就说孩子撞了孤魂野鬼,要做法事,印一千本《清心咒》散给路人集福,还请五夫人搬个僻静的地方住。
五夫人只望着孩子好,全然答应。
济宁借太夫人的佛堂拜了菩萨,用随身携带的朱砂和黄纸写表。
刘医正来了。
徐令宜亲自迎进门:“你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乳娘抱了孩子出来。
刘医正细细地问了情况,给孩子开了定神的药。
石妈妈接了方子,虽然差了人去抓药,但神色间并不十分急切,十一娘心知肚明了。
招了济宁师太过来问:“你看烧表有没有什么讲究?”又提醒她,“要不要我们回避回避?”
济宁师太听着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嘴里却不急不慢地道:“诸位是贵人,别说是那些魑魅魍魉不敢近身,就是各路神仙,也要避一避。只是今日歆姐儿犯了小人,那些牛鬼蛇神不免蠢蠢欲动,不知轻重起来。待我把这几个闹事的收一收、镇一镇,各位贵人也就清泰平安了。”
大家的目光就全都落在了徐令宜的身上。
他是承了爵的人。按这些道士尼姑的话,是有天命在身的。要讲贵,自然是他最贵,镇得住魑魅魍魉。
五夫人眼中就露出了几份哀求之色。
徐令宽望着哥哥的目光也有些不安起来。
“侯爷,既然歆姐儿的病是有根有源的事,您也不用太担心了。明天家里还有客。您和四弟妹都早些歇了吧!这里有我帮着看着就行了!”一直静坐在一旁的二夫人突然开口。
五夫人听了如接纶音,忙道:“是啊。四哥,您和四嫂就先回去吧!这里有二嫂呢!”
徐令宜略了思忖,朝十一娘点了点头,起身道:“那我们先回去了。要是有什么事,给我们递个音。”
徐令宽两口都闻言都松了口气,一点客气不讲地送了徐令宜和十一娘出门。
徐令宜苦笑着摇了摇头。
是忌惮他在场不好行事吧!
十一娘掩袖而笑。
徐令宜问起今天的堂会来:“……还好吧?”
“嗯!”十一娘应道,“黄夫人和黄三奶奶一大早就来了,黄夫人还怕我人手不足,留了黄三奶奶帮着待客……”她把今天乔夫人的到来、自己和甘大*奶一笑泯恩仇的事一一跟徐令宜絮叨着,很快到了家门口。
雁容等人忙迎了过来,绿云、红绣带着小丫鬟服侍两人更衣洗漱。
徐令宜问起李总兵的夫人来:“可曾给她下了帖子?”
“没有!”十一娘换了睡觉的桃红色杭绸夹衫,“今年真是奇。我们往年也向周姐姐下帖子,周姐姐家里也有春宴,十之八、九是不来的。这次却来了。只怕是因为今天是初二的原故。也不知道明天还来不来。”然后移灯到床前的小杌子上。“至于李夫人。我听唐家四太太说,这些日子她带着女儿走了好几家的春宴。其中福成公主、周姐姐家那里走的最勤。我看李大小姐的年纪……”说着上了床,掀了藕荷色博古妆花缎面被子搭在身上朝躺在里面的徐令宜笑道,“说不定是为女儿的婚事!”
徐令宜却没有笑,而是面色微凛地点了点头:“皇上前些日子找了顺王去,让宗人府和礼部议皇长子的婚事。这件事虽然还没有正式下诏,风声已经传出去了。而且自元宵节后,皇上就带着皇长子在乾清宫行走。”说着,他长叹了口气,“一眨眼,孩子们都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十一娘见他模样儿年轻俊朗,语气却如老翁,又想着说不定过两年他就要做祖父或是外公了……只觉得荒谬,忙侧身躺了。
灯光下,桃红色绫缎映得她肤光如雪。
徐令宜俯身在她耳朵旁边吹气,轻声道:“累了!”
十一娘闭着眼睛,耳朵却通红。
徐令宜笑着把她搂在怀里。
十一娘拽着自己的衣襟,脸如霞飞,期期艾艾地望着他:“吹,吹了灯吧……”
春水般的眸子如投入一石的平静湖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让他情不自禁地投入其中。
黑暗中,夹杂在窸窸窣窣的衣襟摩擦声中的是十一娘时隐时断的娇嗔:“你就不能轻一点……”
小日子一完,他就试了一回。
颇有些食髓知味的感觉。
唯一的缺点就是十一娘要求多多,这也不行,那也不好,要温柔怜爱才行……他又不想强来,只能忍着性子和她磨叽。
“你怎么这么娇气!”他不由低低地嘟呶。
那边就拿背对着他,揪着被角不做声。
徐令宜只感觉到贴着自己胸膛的肌肤绸子般的顺滑,凝脂般的细腻,令他食指大动,就轻声哄了几句。
那边身子软了软,却依旧揪着被角。
他暗暗好笑,紧紧箍了她的纤细腰肢顺势而入。
那边惊呼,修长的大腿蹬过去……却更方便他攻城掠地……他不由低低地笑起来。
那边就含羞带怒地喊了一声“徐令宜”。
徐令宜笑得更大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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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有些晚,明天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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