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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雀     天君txt下载     天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 第六十章波儿象

    今年的八月十五中秋,金陵就沉浸在这一片纷繁热闹之中。

    谢灵运的才名在坊间迅速传开,他在斗才会表现,在茶馆食肆等地已经有段子可听了,每场都几乎人满为患,说书人口水飞溅,听众们鼓掌喝彩。

    这也越传越玄乎,有说他邀来嫦娥落月相会,有说他是关帝转世……本来他说曹植才高八斗,现在传得乡间有人说他说自己八斗。对于他这番豪言,不管八斗还是一斗,士人中有叫好,有不服,所有人又都说他狂妄,恃才傲物到了极致,偏偏传言中谢客儿是个平易谦逊的人啊!

    真是奇了怪了,这还不够,他让人争议的矛盾事还有一件,正是那首《雪夜》,诗是极好的,问题在于那是一首佛诗,而他是个道门子弟啊!因此又招来一些道人的非议。

    但无论如何,“才高八斗”、“义薄云天”这两个新词正伴随着他的名字流传开去。

    谢灵运在金陵百姓心中的崇高地位,更一时三刻不会改变,如今谁敢说谢道长的坏话,谁就不开眼的欠骂。

    这次比除掉牛魔要厉害得多,百姓们可是亲眼看到那个震撼人心的关帝巨人的,谢灵运,赛过神仙逊!

    冶城山再次变得香火鼎盛,朝天宫再次几乎被踏破山门,大家都高兴得合不拢嘴,虽然不清楚阿客怎么变那样厉害了,但就像掌门说的那样,他们吃饭就是!

    山门中兴有望啊,那些失去的祖德荣光,要在他们这代一点点地回来了!

    如此风头无两,神乐观那边哪敢去冒金陵之大不韪,谣言都没有散布,一时悄然无声的,可真会就此罢休吗?听说那四个假才子都伤得很重呢。众人知道还是要小心为上。

    不过现在高兴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这不,又有贵客来山门拜访。

    今天多闻道长独自一人来到了冶城山,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要把斗才会冠军奖品赠到谢灵运手上。

    他与南阳、铅汞、顽空他们其实是旧识,但为了修持绝对中立的道心,他甚少会做人情交际,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而已。所以在西山道院大厅,他衷心赞了朝天宫出了个好俊秀、南阳他们教导有方,一番热闹后,就直入正题了。

    这一件宝物来得众所周知,谢灵运自然不需要大家回避了,就让道长当堂拿出来。

    众人也有几分好奇,尤其恒宝睁圆了双眼,一脸期待不已的样子。

    只见多闻道长解下了腰间的一个饱满的褐色布袋,然后打开袋口……是什么呢?

    “这是我在漠北找到的,那地方是个残破的古城遗址,应该是被沙暴侵袭淹没的,看样子至少有几百年了,是个凶险之地。我进去探险了一趟,收获了几件东西,这正是其中一件。”

    多闻道长并没有多说那古城有多凶险,也没多谈那番探险经历,想来欲知究竟则要静待茶馆的新奇谈。

    袋子落下,就见到是个动物陶瓷,因受风尘的长年侵蚀,成了破旧的泥色,又有着一些化开的斑驳。

    “这是什么?好像是一头猪啊!”恒宝顿时惊呼,众人全都认不出,连谢灵运也没有见过,那异兽的胖壮外形看着像猪,却长着一个尖尖的嘴巴,一只条条的鼻子,似猪非猪,似象非象……

    “据我的考究,这种异兽叫做‘波儿象’。”多闻道长一边把它递给谢灵运,一边介绍道:“传说波儿象为阴间畜养的猛兽,专吃那些讯明罪重之人,好比人间的投畀豺虎。波儿象在中土这边不流行,只在漠北那边仍有些影迹,据闻以前一个在漠北西域之间的消失国度‘地穷’对它甚为尊崇,那座古城多半属于该国。”

    众人明白地点点头,谢灵运看着手中此物,惊想到了什么,地穷国?仙宅水井里不是有个“游地穷宫”的玩乐指令吗?他忽然想,那真是用来玩乐的吗……

    “地穷?是说那里很穷么?”恒宝入神地打量着它,又感慨道:“原来这是象啊,‘曹冲称象’就是称的它,还以为是长生的亲戚来着。”长生不满地嗷噜了几声。纯儿笑道:“恒宝,这是猪象的结合。”铅汞师叔财迷般问道:“多闻道兄,它要怎么用?”

    多闻道长对众人道:“说它是件法宝,似乎不算准确,其实它是个钱罐子。”

    钱罐子,别名悭囊、闷葫芦、扑满……众人一看,果然波儿象背上有着一道小裂缝,用来放铜钱进去的,它只是个钱罐?

    “它不是储蓄普通银钱的钱罐,放不进去的,我研究过应该是存放某种神念力量,是什么还不清楚,小谢道友滴血认主之后,也许就能知道了。”多闻道长说道。

    “谢谢道长,那晚生就却之不恭了。”谢灵运爽快地收下这个猪仔钱罐奖品,望向那小顽孩,嘿笑道:“恒宝,我把它转赠给你,要不要?”

    “不要,不要!”恒宝却连忙摆起手来,神色害怕,急道:“师哥,你千万不要给我,我有闲钱不买串冰糖葫芦吃?存起来做什么,要是没了,那可真有得哭喽!我什么都不喜欢存的。”

    顽空师叔闻言骤然暴声叫好,吓了众人一跳,他大赞道:“小恒宝,好心性!师叔赠你一诗:‘只爱满我腹,争知满害身。到头须扑破,却散与他人。’钱即是空,空即是钱,你现在有钱就吃光,好心性!你的道号,不如改叫‘断灭’吧……”

    “那我自己用。”谢灵运耸耸肩,还以为他看得眼热呢,原来净是好奇。

    在师叔高谈阔论的同时,师傅拿过钱罐细感了下,确认此物没有邪气,反有一丝正气,大可放心用去。谢灵运便当场咬破指头,滴了一滴鲜血进去钱罐裂缝里,那波儿象随之流转过一道灵气,认主成功。他就把它递给狐仙侍女,“纯儿,拿着。”

    “嗯。”纯儿一接过,却立时有一股明亮的光芒她从手掌涌出,奔进了钱罐——

    众人纷纷惊呼,多闻道长也意料不到,谢灵运大急地伸手去夺:“小心!”然而光芒转瞬涌完,无影无踪,钱罐还是那个样,纯儿亦完全没有感觉不妥,迷糊道:“公子,我没事啊。”谢灵运疑惑道:“刚才那是……”

    “你们看!”恒宝大叫,大家立即也看到了,只见波儿象的右边身侧,多了一串雕刻似的文字,竟是写着:“壹仟”!

    一千什么?一千两?

    “呵呵,是了!”多闻道长突然想明白地高兴而笑,道:“波儿象专吃审明罪重之人,而主审者替人伸冤报仇,就会受人感恩。小谢道友曾说能除魔破案,是因为在山中遇到个家破樵女,纯儿姑娘。你为她报了大仇,这一千,就是她的感恩神念啊!”

    “三师嫂,你真是知恩图报啊!”恒宝欢呼起来。

    如此说来,钱罐存的是别人对自己的感激?谢灵运更觉有趣,哈哈笑道:“纯儿,你的谢意价值千金!”

    纯儿又羞赧又高兴地浅笑道:“可是才一千……”

    “一千不少了。”多闻道长解释道:“这种钱罐法器最难开光这一下,少了的话就无法唤醒这波儿象。纯儿姑娘的感恩值实际非常高,现在是开光完了,还剩一千,很惊人的数目。”

    听得究竟,纯儿不禁倍感荣幸,谢灵运又赞又谢,让那笑容越发烂漫。

    “只能拿来存‘钱’吗?还有什么用啊?”满堂高兴除去一人,正是铅汞师叔,他皱着老脸,很有些失望,又不是真钱,是真钱又花不了,这叫什么?南阳子、顽空都白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心性啊。

    “我也不清楚,留给小谢道友自己啄磨吧。”多闻道长说。恒宝忽而也问道:“道长,如果存满了会怎么样啊?”多闻道长一笑,答道:“应该跟普通钱罐一个道理,满则扑之!等到钱灌满了,小谢道友到时扑破它,就一清二楚了。”

    谢灵运双手抓着钱罐摇了摇,竟真能发出“叮铛”之声,好像内有铜钱,比起刚才也坠手了一点,但依然能感到里面空空荡荡的,百分之一都没有,显然与扑满之日还有一段遥遥的距离。

    他不由想起另一件法宝,关帝门画。门画通过以青龙刀吞噬恶人的形神、还有譬如开光等各种使用神力的方式,从而锻炼升级,之前空边到现在银边,说不定下一境又变成金边。升级之后,不但威力更强大,关帝的变化也似乎更多。

    而这波儿象钱罐吃的是一份份因惩恶除魔而生的感激之情,这就需要为民多做好事,广施银钱、救命治人都不行,非要“替天行道”才有。

    这有点像和尚的百衲衣,真正的百衲衣是由无数块小破布片缝制的,每一块破布都代表一家一户,也代表着一颗向佛之心,是僧人吃千家饭行万里路、普度世人的苦行明证,所以又称为“功德衣”。

    钱罐也可叫“功德罐”,收集千人万人的感激,却不知最后扑破会有什么。

    现在谁都不知道,他就这样高兴收下斗才会冠军奖品。

    在多闻道长告辞后,铅汞师叔马上不停地唠叨,骂多闻道长老神棍,明明探险得到几件法宝,偏偏送这么一件不三不四的,他自己因为道心中立,不会也不能帮人救人,分明拿着这破钱罐半点用没有,才肯送人,真小气!

    师叔他忘了多闻道长有耳通的,只要地距不远,别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全知道。于是没过两天,茶馆的说书人有了新段子,揭秘谢道长的一位师叔铅汞子,如何胆小如何小气……

    这一天,谢灵运和纯儿去了狐谷一趟,不是探望受尽折磨的老喜,却是领礼物去的,那份谢礼回来了!是个中年男狐送回来的,他在扬州那边一个县城做着官衙小吏。

    谢灵运叫他按了一下钱罐,没有增加分毫,整个狐谷逛下来,狐祖师、豆豆芽芽等狐的总数目也是零,合起来还是一千。看来这波儿象还真会分辨,同一件事只有一次存钱机会。

    狐谷的报恩也重在这份礼物,一颗世代相传的淡蓝夜明珠,如果不是颜色不符,他都觉得这是传说中的和氏璧了,因为它有玉盘那么大,实打实的价值千金。

    狐祖师说它不是凡物,首先明珠的夜光有助于修士清心炼性,谢灵运有《山魂经》有红灯笼等东西,并不太在意这效果,但它有另一个作用让他感到很好,那就是它能用以“测谎”,只要那个人对着它说话,就可以判断其言是真还是假,让人不用再狐疑。

    对修为高深的人不一定有用,但对老百姓据说是百试百灵,这简直就是审案神器,有了它,都不怕会错信奸人、或者冤枉好人。

    喜事连连,没过两天,税丹案的朝廷奖赏也终于颁发了!

    本来此案兹事体大,应当重赏才是,然而朝廷只封了谢灵运一个不伦不类的称号“打牛英雄”,赐了一面锦旗、一把普通的镶玉七星剑、任命为金陵衙门的特编都头,不用专职当差,全由自己安排,却能领上一份俸禄。

    换了个闲汉高兴都来不及,但山门众人和无数百姓都为谢灵运大感不平,朝廷才真是小气至极!而且明明是道门子弟,又弄得谢都头、谢都头的,像个江湖武夫。

    为什么?为什么朝廷好像不太欣赏谢客儿?就有人猜测,是不是太子妃……

    谢灵运却没有所谓,不关谁的事,正如师傅说的,谢家为了什么大局,断不会随便让他当大官。他也不在乎,还蛮喜欢这“谢都头”的,威风。

    不过他忽然发现,自己又有波儿象钱罐,又有明察秋毫的狐珠,又有特编都头的身份……金陵有个谢青天?

    这想法只在脑海里转了转而已,诸事缠身,起码他现在不会刻意去“赚钱”,何时有就何时存上一笔,这才是扑满的奥义。

    时光逐近月底,这天忽有个衣着朴素的侍女到来冶山,说太子妃有请……

第一卷 第六十一章情诗

    谢灵运早料到有此次邀约,又正好无事,便孤身一人跟着侍女而去。

    这次的会面地点不在秦淮河,更不在城中,而是城北外的滁河河岸边。

    一路上,侍女都沉默寡言,谢灵运几番询问太子妃的情况,都得不到回答,也就没说话了。

    下山时已是下午,当来到滁河已至黄昏,渐渐地四周都是低矮的丘陵,中间的河水静静地流逝,秋暮更添萧瑟,遥遥可以望到前面小山坡上有座别致的避暑山庄,太子妃近来应该就住在那里。

    当又穿过一片树林,河段支流弯幽,天地静瑟而隐蔽,侍女忽然停下脚步,浑身闪过了一股粉红光芒,盈盈一声笑,转过身来。

    “是你!”谢灵运顿时惊呼出声,只见那侍女身形相貌都变了,之前朴素平庸,现在变得袅娜娉婷,体软躯香,肌如瑞雪,脸娇目媚,正是海棠!

    “谢公子——”海棠轻移莲步,投入他的怀中,娇身挨倚着他,那双饱满玉兔随之顶着他的胸膛,她嫣笑道:“多日不见了,我好想你。”

    毕竟心性大进,意马没那么容易跑出来,谢灵运趁心境清明,赶紧推开她,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海棠啊。”海棠眨眨眼,无辜的眸光颇似纯儿。谢灵运不含糊:“我是问你的人间身份,你和太子妃?”海棠没有回答,又上前双手挽着他的左臂,笑道:“那不重要,但我们在狐谷初识的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和神爱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这就是佛说的缘分。”

    “是你叫我出来?”谢灵运疑问道。

    “不,真是神爱的邀请。”海棠摇摇头,青丝和玉兔都微微摇曳,令人酥麻,她道:“我也要见见你的,上次说好的哦,我们明天就要启程回京去了,跟你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会。神爱不想见你,就叫我带几句话给你,她说这次治不了你罪是你走运,下次可没这么便宜,你欠她的,她迟早会让你归还。”

    “真这么说?”谢灵运问,海棠嗯了声,他笑了:“我不欠她什么。”

    海棠脸露妩媚的娇嗔,白了他一眼,撒娇般道:“公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神爱很苦的,每晚都睡不着觉,每晚都默默流泪。你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天生就欠了女儿家的,难道就不能说些温柔话吗?”

    “我知道她很苦。”谢灵运认真地点头,微叹道:“我何尝不想帮她,可她一来就要让我吃牢饭,我怎么办?”

    “别说什么帮不帮了,神爱还能和太子离异,改嫁于你吗?现在你能逗逗她开心,就是帮大忙了。”

    正经过后,海棠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催道:“公子,你有一斗才呢,写一首情诗赠给她吧。没有女子不喜欢听情话的,你说些情话,让她好过些。”

    谢灵运却道:“情诗可不能乱写。”海棠又是娇嗔:“你这人,有时候甚是风趣,有时候又木头脑袋。”松开他的手,她气呼呼的:“我就问你一句,你见过神爱了,若然现在你家里才说让你们成亲,你要不要,你试不试着跟她交往看看?”

    他一时哑口无言,没有说“不要,不试”的违心话,像王神爱这样的绝世佳人,谁人会不合眼缘……

    “你就让她有个活着的盼头好不好?”海棠叹了一口幽兰气,转而面有哀色,哀求道:“你知道吗,斗才会之后,她整天都精神恍惚,茶饭不思,了无生趣的。想想也是,对比太子和你,怎能不黯然神伤……我真怕她会做出傻事,撑不到你有能力帮她,她就死了。”

    盼头吗?谢灵运默默地眺望那座避暑山庄,这狐仙说的确有她的道理,不能让王神爱总是活在哀怨自怜之中,圆圆可以下山,她却无法出宫的,他点头道:“好,我作一首情诗给她。”

    海棠顿时展露妖娆笑容:“我就知道,公子是个怜香之人。”

    “唔……”谢灵运当下思索起来,在这河边来回度步,想着王神爱的事儿,望望这里望望那里,寻找着灵感……

    诗情和情诗都不是说有就有,许久之后他仍然一无所得,世事真弄人,以前神爱客不爱,如今倒又要神伤客慰……驱走杂念,再继续思索,直至入了夜,周围变得朦朦胧胧,残月、朗星、河流、男女……

    望向远处河口,仿佛看到有一叶扁舟经过,却是想起上回的乌篷船、落水,他突然有了灵感,几乎一气呵成地作出:

    “可怜谁家妇,缘流洗素足。明月在云间,迢迢不可得。

    可怜谁家郎,缘流乘素舸。但问情若为,月就云中堕。”

    “好诗!”海棠听了后眼眸一亮,这首诗歌诗气清新活泼、情景交融,得此诗宛如闻仙乐!她细细品味了一会,问道:“这该怎么解?是不是说一对爱侣到河边幽会哦?”

    这肯定是一对男女在河流边的事儿,是两句对唱吗?少年乘船而过,看到岸边濯足的少女,就出言表达爱慕,把她比喻为明月;少女回答他,如果有情爱,明月就会堕下来。还是两人约好见面,少年夜间乘船来赴约,少女为情月堕……

    一首好诗有时还真是令人头大呢。

    “你把诗给她好了,如果她是诗中少女,自然会懂。”谢灵运不作解释地笑了笑。

    “我现在就去。”不料海棠就兴冲冲地转身奔去。

    谢灵运便在这原地等待,走了一圈,过了约莫两刻钟,就又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他扭头一望幽林方向,不由有些讶然,太子妃亲自来了。

    今夜无月,借着稀微的星光,只见她一身简素的白衫裙,满头青丝如瀑布般飘散垂下,素脸香腮,琼鼻樱嘴,皆没有半点的妆容,却更显她那出尘超脱的仙子气质。

    “太子妃娘娘……”谢灵运正要拱手行礼。

    “谢公义,你还给我来这一套!”王神爱忽然清声怒斥,快步奔了过来,抬手一巴掌打到他的右脸颊上,落手时却只是轻轻柔柔。但谢灵运还是怔住了,看得清楚,又见她双目含泪,相比前些天,身形确实清瘦了,但此时面容颇有神采,似乎……

    她轻声道:“你那首诗……”

    谢灵运点点头:“你读懂了?”

    王神爱眼眸定定的看着他,一颗心起伏不定,海棠说这首诗是讲男女幽会,可她甫一听到,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感想,浮现眼前的是这么一幅画卷:

    一个少女在河流边濯足,她看到云间的皎洁明月,忽然有所感慨,美丽的明月啊,偏偏迢遥不可得。听了她的话,那郎君竟乘舟出河,为了爱意,要把堕在河面的明月捞给她……

    “可怜”一词道尽了男女相爱时,做出的可怜、可爱、甚至是可笑的情事。

    他作了这么一首诗,难道不是在说:“如果你要天上的月亮,我都愿意为你捉捞。你跟太子那些事就不用愁了,小意思而已。”

    骤然又思起那两句让自己痛苦至今的诗句,会不会是她自作多情?根本不是这么理解的?……诗情太过动人,王神爱终是鼓起了那份遗失已久的少女慕情之勇气,问道:“你可以为我捞明月?”

    谢灵运不禁扬眉地笑,她读懂了诗意!一时不去多想什么前因后果了,他笑道:“不错,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去做。”

    “是吗?”王神爱转眸一笑,红唇间浅露出皓齿。

    受着这朦胧夜景、诗情画意的感染,她也暂时抛开那些烦恼,心情一息比一息开朗舒畅。

    她没说话地来到河边,踢掉了双脚的云鞋,脱下罗袜,露出一双小巧雪白的玉足来,伸进河中拨弄秋夜凉水,“咚咚哗哗”的濯了一会,她忽然回首,莞尔笑道:“那我现在就要。”

    见到他一怔,她的笑容更浓,好像诗中那个任性娇憨的女子,不是太子妃,只是一个与情郎相会的普通少女,似刁难似娇嗔的道:“我现在就要那个云间明月!不过今天是月底残月,这里又没有船,你怎么捞啊?”

    “哈哈哈!”谢灵运回过神,却大笑了起来:“好,我就捞给你!”

    “你要跳进河?”王神爱有点惊讶。

    “不必,我可是谢道长,山人自有妙计!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找点施法物品。”谢灵运笑着向树林大步走去。

    要是没有《万法归宗》,他还真是束手无策,现在嘛,书里正好有一个法术“招月法”,就是让修士在没有明月的日子里,招月出来赏心悦目之用。

    换了在几天前,他也施展不出来,因为没有施法材料,而如今全有了,香、清水,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是需要一颗大明珠,狐珠。

    很快,谢灵运在林中温习好了招月法的施法步骤,又从钵盂镯里取了那些材料出来,就回到河边。

    他蹲身挖泥堆起了一个土堆平台,本来是用木案最好,现在当然不管了;堆好之后,他把香插成了一圈,再把狐珠放在其中,点燃了香,马上就烟雾飘飘,明珠在其中,就仿佛月在云间——

    谢公义哪里找的这些东西,他要做什么?王神爱又好奇又疑惑地看着他作起手诀、念起咒语,他在施法?有这样的法术吗?

    “东华大帝君令吾授六甲天书,手执六甲,神即立在谢灵运处。等月月轮来现即速,即速奉出,急急如律令!”

第一卷 第六十二章月就云中堕

    谢灵运右手持六甲神印诀,凝神清心地念了那句咒语三遍,顿时有了一丝感通,他一抬头,只见当空出现了明月碧河,当然这是唯自己能看到的一幕幻象而已。

    朝着那幻象,他大吸了两口真炁,又拿起个葫芦水瓶含了一大口清水,“噗”的猛然把真炁清水一同喷向土堆上的那片烟雾——

    喷洒的清水不但没有浇灭那些檀香和烟雾,因为有真炁作药引,一点点水滴融合烟雾,竟然渐渐的形成朵朵白云!

    而淡蓝色的明珠已经大放光芒,飞浮了起来,定在云雾之间!

    谢灵运又如此继续喷了几口真炁清水,白云更多了,还有些水滴闪着亮光,好像点点繁星似的挂在那里,明珠作月,俨然就是整个夜空;再喷两口清水,在夜空下面,旋即又多了一条澄澈的江河——

    “这是什么……”王神爱看得张圆了樱嘴,美脸怔怔,竟有一种身处九天之上俯视云月夜空的感觉,腾云驾雾也不过如此吧,这是什么法术啊……

    没有出声,谢灵运全神贯注地准备施展招月术的最后一步,生景!

    “上朝元君,与道合真,和形炼魂,策空驾浮,升天摄云,圆月生景,急急如律令敕!”他朗声念罢,凭着感通,魂力体力一并驱使而出,左手朝天,右手并指成剑地一挥,似有一道神光发出!

    那些檀香的焚速立时有如电转,转瞬就烧去了一大截,周围随之烟雾弥漫,白云、繁星、江河、明月都迅速的越变越大,占满了这块河边空地,不知是实体还是光影,形成一幅如梦如幻的水天一色的景象。

    那颗明珠此时大得有几人高,宛如十五圆月,上有月桂斑影,通体散发着淡淡的皎洁月光——

    两人则站在江河上面,脚下有一圈圈涟漪在荡漾,月亮繁星云雾皆缭绕在身边。

    王神爱早已痴了,左望望右看看,却怎么都看不够。

    “呼。”谢灵运松出一口气,招月术,施法成功!这个景象不真也不假,真炁和神力催化下的光影效果而已,只有在他们这里才可以看到,香尽即破灭,但足够了。他微笑道:“喂,怎么样?”

    “很……美。”王神爱呓呓说,真的很美,自己来到天河了吗?

    除了美之一字,她一时想不到其它的字词来形容,不可思议?终生难忘?不,是当下这种气氛,这种恣情,这种诗意……

    看看四周,看看她,谢灵运也有些感慨,不禁道:“景美,人更美。”

    王神爱顿时有点羞意,欲说还休的模样,心跳不知为何,就这么小鹿乱跳……她问道:“我可以碰吗?”

    “可以的,请。”谢灵运点点头。

    王神爱却不去碰那月亮,只触摸繁星云彩,每当入手就会化作清水,又有趣又可惜。她每触一下,就朝谢灵运笑一笑,脚步轻轻柔柔的,十分娇俏。

    这情景越发的迷人,谢灵运又作感慨:“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两人看了好一阵,他又引着她环绕明月走了一圈,王神爱不由问他道:“明月真是颗巨大玉珠,而不是玉盘么?”

    “正是玉珠银丸。”谢灵运点点头,世人为了日月是盘还是丸而争论不休,他自然认同珠丸之说。王神爱闻言一笑:“我也这么觉得。”

    他笑了笑,突然上前双手揽住这个月亮硬是摘了下来,变回了一颗明珠大小,他将其递送给她,笑道:“明月捞来了,给你。”

    “嗯……”王神爱一脸激动和痴醉,明眸一眨不眨,芳心都似要融化了……但问情若为,月就云中堕。

    正要接过月珠,心中却骤然轰了声响雷,惊思到了那句“谁家妇”,惊醒过来自己太子妃的身份,她顿时退了两步:“不,不,不……”

    那红羞红的绝世容颜转瞬煞白,黯然哀伤更胜之前,她突然拂袖转身,什么都没说,惊奔而去,一串串泪珠洒了出来,也挂在半空中成为繁星——

    “喂!”谢灵运急忙大喊,只见拖着一串泪星,她奔出幻景窜入幽林,然后不见踪影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看看手中的月珠,所有前因后果涌上了心头,如今真乃自作自受,倒更明白了她那份哀怨,造物弄人,造物弄人啊。

    上前触了触那一颗颗晶莹的泪星,触手就融,凉凉凄凄的,他更觉气苦,因果你妹,每次感觉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兼得,最后都会如此收场,难道真是不可并?

    “断灭吧,断灭吧!”他一脚踢向那个土堆法坛,檀香和泥土飞溅,星云马上如雨点般纷纷落地,整个景全然破散。

    发了几下火气,谢灵运终是一叹,走到河边,静静地望着这河江不分昼夜的流逝,平复着心神。

    “好啊,谢大才子,做得真好啊!”

    过了许久,脚步声又响,却是海棠回来了。

    她走到他身边,一来就挽着他的手臂,娇笑道:“刚才我都看到了,我们狐谷送给你的狐珠,你就这么用啊,不愧是才高一斗。相比之下,京城那些人的心思都比不过你,你真会讨女儿家欢心,我看得都羡慕死了,能为我也捞月吗?”

    “别闹。”谢灵运没心情跟她嬉笑,又推开她,道:“你又不缺活着的盼头。”

    “我怎么不缺了?”海棠讶然地瞪了瞪目,撅撅朱唇儿,轻声嘀咕道:“我过得也不快活啊。”谢灵运道:“看不出来。”海棠露齿一笑,点头道:“当我不缺好了。我有话带给你呢,神爱说,水中捞月最终还是一场空,她不想再见到你了,也不想计较前事了,世事弄人罢。”

    “不管了,叫她好好活着,多吃饭多喝茶,其它事以后再说。”谢灵运忽然想通了,有什么好恼火啊?他哈哈笑道:“等我修成了神仙,那点破事算什么,她喜欢嫁谁就嫁谁。”

    海棠有些不以为然,此事关系到大黎朝颜面,皇家的威严是其立足之本,岂容有人公然染指?修成神仙?不说渺茫至极,听说神仙不管人间事的,而且关乎到一朝之龙脉气运,又岂容有人乱来?

    不想说这些事儿,她笑道:“呵呵,神爱现在起码多了几分生趣了。为了谢谢你的好意,我们想到了一个办法来回报你……”

    “回报我?”

    在谢灵运疑惑的目光下,海棠突然拿出一根乌黑柔滑的青丝放到头上,她快声喃念了几句咒语,粉红光芒闪过,比纯儿更干脆利落,一下子就变成王神爱的模样,一模一样!然而神情却又流露着妩媚妖娆,仿佛瑶池仙子堕入了凡尘。

    “你想做什么?”谢灵运惊问,意识到不好。

    海棠婀娜的耸动双肩,那件白素衫缓缓地脱落于地,她上身只剩下一件宽松的绣花亵衣,堪堪遮着那饱满酥胸,香肩纤腰却是尽露,还有那玲珑小巧的肚脐儿,她侧侧身,展露着左肩背那一簇鲜艳的海棠花,娇声柔柔:“用美色来回报你啊。”

    “荒唐!恕在下不奉陪了。”谢灵运斥了声,虽然秀色可餐,但这样大大不妥,就要转身离去。

    “不要反抗,好好地享受吧。”不待他走,海棠一声“**!”,如同纯儿那次的施法,她的清幽体香迅速变得非常馥郁,但威力更大,谢灵运立刻就觉得四肢发软,别说走了,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就听她笑道:“谢公子,你是才高一斗,可是命功很差呢。”

    谢灵运无力地坐倒在地,海棠紧随着弯身跪下,一步步地爬进他怀中,那张美脸那双美眸一直都在望着他,完全就是王神爱的微笑,道:“这样就能让你尝尝太子妃的滋味,不过又不是真的,让你以后每晚想起来都后悔。”

    “你们,你们……”谢灵运怒了,不是说前事不计吗,还这样……他骂道:“我就看你能怎么样!”

    “不怎么样,别怕,让你舒服的。琴剑修炼留待下次吧,这回我们品品另一种乐器。”海棠媚眼如丝的凝望着他,撅起了樱嘴,双手往他胯下探去……

    谢灵运发现自己无法控制眼皮合上,只能与那双眸子对视。为了抵抗媚惑,他默默念起了清心咒,一遍两遍……然而很快,血气方刚的身体就受不了了,尤其力气好像聚集到那儿了,意马狂窜而出,他不禁啊的呻叫出声……

    箫声,响起。

    但问情若为,月就云中堕。

    一夜被迫放纵,第二天,谢灵运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了冶城山,刚刚踏入西山道院庭院,纯儿就不长眼地撞了上来,她宽心下来的样子:“公子,你一晚没回来,大家都很担心你呢。”

    “你的好表姐啊。”谢灵运喟然一叹,虽然当时也很痛快,如今却真不堪回首。纯儿疑道:“海棠姐姐?你遇到她了?”谢灵运摇头道:“别提了,别提了……”

    纯儿哦的一声,见他衣皱发乱,她乖巧问道:“公子,你要沐浴更衣吗?纯儿帮你……”

    谢灵运闻声浑身打了个激灵,每一只狐仙,都是一只狐狸精!他连连摇头:“不用了,我自己一个洗!”

    “那我也可以帮你烧水打水啊。”

    “我要用井水淋冷水澡,谢谢。”

第一卷 第六十三章大火

    这天太子妃一行人正式起驾回京,阵仗远比到来时隆重,闹得是全城皆知。

    坊间盛传太子妃在天妃宫妈祖娘娘像前长跪了十天,求妈祖赐福,终于诚心感天,有所灵验,都说太子的病要好了,不久的将来,太子妃更会诞下龙嗣。

    真假有待时间证明,谢灵运颇惋惜的是终究没能拿到那块“谢大才子”金牌,被王神爱和海棠不知道谁抢走,希望他的才气,可以庇佑两人在京过得愉快吧。只是每次想起两人,他都不由想起那一夜的月堕云中,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忘却,她们的蛇蝎毒计的确奏效了。

    多闻道长也离开金陵了,原本为许祖飞升之事而来,却带走了一场震撼人心的斗才会,相信不久之后,天下人都会听闻这些相关故事,都会知道金陵有个谢灵运。

    因为世人寻遍了金陵一带的山头,都找不到半点拔宅飞升的仙迹,最多遇到一两只毫无道行的小妖精怪,显然许祖飞升不落痕迹,所以也渐渐走了很多人。

    包括了季通,他要赶回去余杭老家过重阳节,严母不重端午中秋最重清明重阳,他可不敢背负“数典忘祖”的家罪。临别时,季通喋喋不休的邀请谢灵运有空就去余杭找他玩,让他也能一尽地主之谊。

    张严等好些儒生亦归乡而去,道门祖庭们又仍然不见动静,金陵城便渐趋于平静。

    一日不敢忘蛟龙敖青重现人间的日子越来越近,还有中兴山门等诸多使命,谢灵运每天勤加修炼,一是稳固修为,向着百日筑基、十五立志步步前进;二则炼养体内的云龙山神,探索《山神经》的更多奥秘。

    他隔两天就到仙宅转一转,最主要是对阿蛮进行感化教育,讲讲道经讲讲佛经的故事,人与兕虎是如何和睦相处云云。只是母老虎每次都听得暴躁大吼,最后都跳进池塘里不见人,似乎没有半点成效……

    因为手持波儿象钱罐,他好几次想要点一下“游地穷宫”指令是怎么回事,又怕自己暂时本领低而自讨苦吃,问阿蛮当然是没回答,是以还没成行。

    九月初九重阳节,冶城山一大早就热热闹闹的,也是为过节准备多时了。

    虽说重九是由于汉儒的阴阳术数观念而受人重视起来,但道门一样没少贡献,茱萸是“辟邪翁”,菊花是“长寿客”,佩茱萸、赏秋菊正由此而生。

    “哈哈哈!”

    拜祖师、敬老人、祭灶君、吃重阳糕、饮菊酒、到山中踏青……到了夜晚,朝天宫众道人齐聚山顶,在飞龙亭乘凉玩耍,欢笑声真是不绝于耳。

    而在飞龙亭边不远,摆有一张木桌,木桌上放置着一些果酒花烛等物,正中放有一个大沙盘,恒宝、纯儿、大师兄姜浩、顽空师叔、以及几个学童都围在桌边,却是玩起了扶乩。

    扶乩、扶箕、扶鸾都是一种东西,一人请神明附身降体,再替旁人占卜问神,神明的指示则会通过乩笔在沙盘上划写出来。

    当下那个负责请神的“鸾生”,正是三师兄谢灵运。

    扶乩乃是民间最为流行的占卜游戏之一,上至王侯、下至百姓,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有人问。当然平常的老百姓一般问不出灵验话语,因为半点感通都筑不起来,但也许这反而是一件好事,需知不懂掌控的神念感通,随时请不来什么神仙神灵,却招惹到附近的阴魂鬼怪,被鬼耍了是轻的,重的是被鬼缠上,惹来诸多的横祸。

    除了铅汞师叔站得远远,众人都不怕,可这项也属于是符箓派的拿手好戏,他们向来乩得不怎么样,现在阿客功力大进,应该会更厉害了,才有此一回。

    请哪位神仙下乩呢?

    最热门的人选自然是厕神紫姑,还有请吕祖,请葛翁,请关帝……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谢灵运想,吕祖还没有飞升,不请;紫姑是女人,他现在最怕桃花劫,不请;平时劳烦关老爷太多,不请……最后决定请葛仙翁,即是抱朴真人葛洪。

    焚香、礼拜、洒符水、烧符纸、发牒、封箕头……做完这些请仙礼仪步骤之后,他双手扶着“丁”字型的桃木乩笔,笔头放在沙盘上,嘴巴念念有词:“太上人间,云水迢迢,敢请葛翁,队仗迎遥,霓旌羽盖,速离云霄……”

    凝神清心之下,他很快感到筑起一道似有似无的无上感通,分不清是真的和仙界的葛翁联系上了,还是自己冥冥中的灵能神通,他说道:“仙翁来了,大家可以问了。”

    “我要问,葛仙翁,我以后会不会高中状元?”恒宝嚷嚷地先问,却是眼热师哥的一斗才名。

    众人睁大眼睛,只见谢灵运的双手顿时微微颤抖了起来,乩笔顿时在沙盘上划写出了四个潦草大字:

    “神龙摇尾。”

    什么意思?众人正作解读,顽空师叔忽而大声道:“我知道了,状元者状头也,举人会试都要投状,居首者就叫做状头。恒宝你来个神龙摇尾,那就是见尾不见首,中不了状元。”

    恒宝被泼冷水般垂了垂头,又问道:“那会不会中榜眼?探花?”

    “左右逢源。”

    看到这新写出来的四字,众人立时哄然大笑,这下说得更直接,在左在右,尽管都逢源,但“不中”啊!

    “我不信。”恒宝恼道:“师哥,你故意的。”谢灵运装神弄鬼的淡淡道:“小子,我不是你家师哥,我是葛翁。”恒宝转眼又不恼了,嘻嘻问道:“那好,葛翁啊,我要帮师哥问问……唔,问他跟三师嫂什么时候生个娃娃!”

    纯儿如遭电殛,一下子浑身蹦了蹦,瞪圆了杏目,羞红了脸,蚊声支吾:“我们……”

    这小子!谢灵运一愣,感通差点都断了,刚稳下了心神,双手又自然地颤动,乩笔写道:“夏至启蒙。”

    “啊,太好了,明年夏天就生了!”恒宝哈哈大笑,众人也是大乐,一时间连说:“恭喜,恭喜!”十月怀胎,这个月怀上,算起来不是明年六七月生么?

    纯儿羞得脸庞娇艳欲滴,却留意到了隐喻之处,“夏启”!夏启正是女娇娘娘和大禹的儿子,上古时代夏朝的开创者……这不就是喻指她和公子的……

    而且好像是说在夏天生子,但她清楚进展没这么快,公子连她的手都不碰一下呢,要生娃娃就要……“启蒙”也许是说在明年夏天,她和公子初尝**……羞死人了。

    顽空师叔也注意到了内含的“夏启”,不由点点头,葛仙翁竟把她比作女娇娘娘?阿客的这个女人果然来历不凡……

    “我说你们哎!”谢灵运没好气地道:“问些正经的好不好,也不怕把葛翁吓跑了。”

    “求子不正经吗?”恒宝不依不饶的取笑他,众人全都笑呵呵的,乩了好一阵,说要正经,就是没个正经,笑声越来越盛。

    渐渐的把铅汞师叔他们亦吸引来了,看着不像是鬼耍人,铅汞师叔就也兴冲冲问道:“葛仙翁啊,我们朝天宫今冬的运势如何?可会更加兴旺吗?”

    众人对这问题的答案都十分期盼,连亭中的师傅也抚须地张头望来,谢灵运手颤之下,沙盘上随即出来了“故人归来”四字。

    “故人是谁?谁会回来?”众人大感好奇。

    谢灵运也疑惑了,是指圆圆么?但圆圆不是朝天宫门人啊。大师兄就道:“阿野?”顽空师叔、铅汞师叔都挠挠头,心中首先闪过的一张面孔,却是……怎么可能,不可能是那人,应该正是阿野了。

    “这下可好喽!”众人的笑脸更是灿烂,南阳子也发出呵呵笑声,如果玄野真会回来过年,那就太好了,阿浩,阿野,阿客,阿宝,大家齐聚一堂的时候,就是山门最兴旺的时候。

    欢笑的时光过得飞快,夜色更浓,也不知问了多少事,沙盘的沙抚平了又乱,乱了又平。

    谢灵运直乩得双肩有些酸软,精力消耗了不少,正要结束,他忽然望到了天空夜月间有一只鸟影在徘徊,那分明是……老鸦!

    这只乌鸦精在消失多时后,终于再度现身!他不禁一惊,故人难道是指它?但它并不是朝天宫人啊,冶山故人?能知道“南山有个神仙逊”,都不知它是何方神圣。

    老鸦徘徊在山顶上空,似乎有什么急事,却不能当众飞下来,它桀桀嘎嘎地啸叫了几声——

    谢灵运会意,便跟众人说人有三急,不是葛仙翁是他,于是送了仙,放下了乩笔,他独自一人走到远远的林间隐蔽之处。

    老鸦果然拍着翅膀飞了下来,还不待他说什么,它就张开嘴巴,急匆匆的叫道:“敌人袭,僻处欺,冶山提防老孺毙——”

    “什么!?”

    谢灵运立时失声而喊,脸庞一瞬间急得涨红了,老鸦是说有敌人要来冶城山偷袭,山门的老人小孩甚至可能会伤亡!

    敌人是谁?神乐观和李修斌那些人又要搞事?想起恶毒的阮先生,他高高皱起眉头,心头却沉了下去……

    “失火了,失火了!”

    “快来人救火啊——”

    就在这时,骤然一阵阵焦急惊慌的嘈杂声远远传来!

    不要,不要啊!谢灵运失了神地狂奔出林,只见山腰道观的好些殿堂、好些道院都火光冲天,烈火熊熊地向四周蔓延,这么一望就仿佛整座山都烧起来了。

    这肯定不是普通的失火或纵火,转眼间,火势就巨大得不可收拾!

    “阿客,阿客!”师傅、师叔他们浑身发抖地奔来,火光照映下,大人们满脸煞白,恒宝等小孩们则已经急得泪如雨下——

第一卷 第六十四章飞出了一条龙

    这下不好了!!

    夜空下,朝天宫火光四起,火势正迅猛地加剧,东山道院那边最为严重,景阳阁、景德殿等几座小殿堂都烧得黑烟滚滚,望去成了一片火海似的;道观中轴的神君殿、三清正殿也已经有火苗窜起;不用说,山脚的山门肯定也在燃烧着……

    如此下来似乎用不着一个时辰,整座古老道观都要毁于一旦!

    “这可怎么办啊!”众人都处于巨大的震惊惶恐之中,刚刚还欢声笑语,感觉前路一派喜庆兴旺,转头就遭此重变,怎能不令人悲痛?

    小孩们忍不住呜呜地哭了,恒宝咬牙强忍,铅汞师叔亦哽咽不已,他们的家园,难道就要这样毁去吗?

    身为一观掌门,南阳子率先稳下心神,马上作出应对,分派众人去救火救人,其次则是驱捉纵火的贼人,但无论哪样,事不可为就万万不要勉强,最重要是门人性命的安全——

    “嗷噜!”这时长生慌不择路的奔上了山顶,也是吓得猪耳紧闭,噜噜喊道:“快啊,你们快想办法啊,来了好些巫贼!俺看到了,那个南疆贼头实力不低啊!”

    谢灵运捏得双拳快爆,一双眼睛直喷出如质的愤怒杀气,不管这火是谁放的,如此纵火害命,还有天理吗!?都他妈的该死!

    而且选在重阳节来偷袭,真是恶毒至极,一来今天本就风干物燥,全城又祭灶君拜火神,神念力量更助火势;二来大家乐于过节,防备必然松懈,事后还能说这是朝天宫自己拜神失火,怪不到别人头上,何家贼子,阴毒至此!!

    怎么办?怎么救火?

    一道灵光从心底霍然闪过——

    “祈雨吧!”谢灵运突然出言,他望向远处飞龙亭边的木桌法坛,还有什么办法比祈雨更好吗?一桶桶的水不可能救得了这场大火,只有立刻当空下起一场暴雨,才能浇灭其势。

    “什么!?”众人闻言呆住,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就他们……呼风唤雨?

    还要在九月初九?重九乃是秋季阳气最盛的一天,过后天地万物就会阳气消退,进入阴寒气候,直到冬至一阳来复为止。

    而茱萸可以留下阳气,以阳退阴,所以才叫“辟邪翁”,现在家家户户万万人都佩着茱萸,他们每个人或头或腰或手臂也都佩戴着呢……看看万里无云的夜空就知道,今天根本不会下雨的,祈雨的难度比其它日子难了不知几倍!

    现在最紧急的不是捉贼,是救火!谢灵运却越想越觉这主意对路,冷静的道:“不是我一个人祈,我坐中作雨师,师傅、两位师叔、师兄,你们坐四方阵位作护法,我们齐心合力一起来!”

    “合力吗?”众人又一怔,虽然阿客近来有着诸多的神异表现,在同境同阶里绝对是功力惊人,可求雨不是制造幻景啊;南阳、顽空还是零命功,一身性功因此陷入泥沼而无法发挥,着实无法乐观……

    “师傅、顽空师叔,死马当活马医了,你们服丹催一催!”谢灵运亦考虑到这个难题,急忙从钵盂镯取出六颗回天丹塞给他们。

    以前有试过,如此服丹会硬激起一股阳气真炁,算是回复到筑基感气水平,尽管维持不了半个时辰就会消失殆尽,还会重创本就不堪的经脉穴窍,但事急从权,顾不得那么多了。

    师傅、顽空师叔和他一般心思,毫不犹豫地各接过三颗丹药吞下,运转起真炁活水来,立马就满脸红光……

    “阿客啊,可我们不懂什么祈雨大阵啊!”铅汞师叔仍然苦着脸。

    “我懂!你们不用怎么做,全心全意把力量交给我就行了。”谢灵运急声交待了一些咒语,让他们施法时默念以筑固感通。

    这么一来便又生难题,如果有一人心生一丝杂念、一丝二心,都会施阵失败,五人能否同心同德?不过众人对此反而最不担忧,大家一条心,相信阿客,有什么难的?

    其实还有个难题,谢灵运没有说出来,免得影响士气,那就是他虽懂《万法归宗》里这个祈雨大阵,但不懂那些符箓、诀印,还有那些坛场布阵所用的物件,几乎一件都没准备好!

    来不及了,他要用关帝门画和红灯笼这两件法宝代替掉全部的符诀和物什。

    归根到底祈雨的关键不在于什么,而在于上通神明,比扶乩更隆重也更困难的请神!符箓诀印、香烛血食什么的,都是为了请神成功,建得到感通而已。如果以灯笼护魂,以门画爆发神力,直接去叫关帝他老人家,还不是一样么?

    至于天空无云,那就引水生云布雨,秦淮河、滁河,江南多的是水!

    另外门画是否拥有这种威力、重阳节加重了难度……他没有去想这些,拼一把就是!

    说了这短短几句话,火势就已经又猛了几分,着火点也越来越多,看来那些纵火贼还没罢休,想要一把火烧掉整个道观。

    万分情急下,众人奔至飞龙亭外的木桌旁边,虽然以它为法坛是简陋了一些,也没办法了。

    谢灵运一边继续交付着咒语,一边把桌上的沙盘等对祈雨无用的东西清理掉,从手镯取出关帝门画、一对红灯笼、狐珠等这些法宝出来,凡是能加强魂力的都摆到桌上。

    除了师傅,众人见此都有些惊疑,却也没问什么,默默往各自方位坐好。

    师傅在东边位,证道境后期;顽空师叔在西边位,证道境中期;铅汞师叔在北边位,抱一境后期;大师兄在南边位,炼己境后期。

    而恒宝、纯儿等人,要么修为不够,要么还不算熟悉,就都没有参与,站在不远处寂静地望着,亦充当着护阵。

    在阵中的桌首前,谢灵运手持那把朝廷奖赏的七星宝剑,环顾一圈,语气沉稳:“那么开始了。”

    “好。”老少四人都点点头,微微闭起双目,念起清心凝神诀,止念息妄,压下了心中那份焦急忧虑。这个时候只有做到灵台清明,激发出自身最大的魂力,才可以全力帮助到阿客沟通神明!

    此时他们都快速进入了虚极状态,又念起了各自的大阵护法咒语,一门心思的把自己交给阿客。

    一缕缕看不见的紫光青光从他们身躯飞了出去,互相交织流转,顿时在脚下地面结成了一个五方五土龙神阵,就像内有十字的“◇”,金木水火土,各色光芒盛亮,相生为祷雨!阵法的澎湃力量,又全然涌向中央位的雨师——

    “中央龙神,万有灵应,吾今卜日,辰逢大吉,与你开光,峥嵘鳞甲,与云布雨,普济下雨。急急律令!”

    谢灵运轻轻地挥舞着宝剑,围着木桌法坛走北斗步罡,嘴巴喃喃有词,念着一遍又一遍的龙神开光咒,这是大阵第一步,为法坛开光,构筑与龙神的感通!

    渐渐的,桌中的关帝门画飞浮而起,亮出了微微的银光,那股浩瀚的神力上冲而出,他也感觉到心头一震,有一丝无上感通生出,阵法起效了。

    这法子行得通!谢灵运继续又念了开光咒八遍,感通一遍比一遍强,九遍念罢,魂力就突然如同江河决堤般汹涌奔去,他的声音也猛然高昂起来:“龙神龙神,福德明神,今天求雨,为普众生,霂霈霝霛霔霟霶靌靇!急急如律令!!”

    他手中宝剑一指那门画,似是轰的一声,一道笔直神光激出,魂力与神力互相交融——

    轰!画卷旋即爆出了一根巨大的浩白光柱,直冲万丈星河——

    “哇啊……”一边的恒宝、纯儿众人都看呆了眼,满心兴奋激动惊讶紧张的复杂滋味,以致说不出完整的话儿。

    只见瞬时间狂风大作,吹得草木摇曳,吹得谢灵运的逍遥巾两条巾带疯狂飘舞,衣袍更飒飒大响,桌上一对红灯笼的灯光也有点飘忽,似乎要么爆发,要么破灭!

    天地之间好像阳气大退,阴气大生,再看看另一边,山腰各个殿堂道院的火势更大了,惊慌的嘈杂声一片片传来,火烟冲天,热气迫近!

    “龙神,龙神!!”谢灵运喊得越来越大声,如癫如狂地挥舞着七星宝剑,划出了一道道的神光异彩,他渐渐浑身颤抖不已,喊得几近声嘶力竭:“龙神龙神,闻吾一言,五方五帝五雷神,扫荡罡风迎雨至,尔威显现在今天,莫避不从择明年!”

    隐隐听见这些祈雨叫喊声,南阳子四人依然一动不动,什么都不想,一心一意把魂力传给阿客——

    这时候,红灯笼骤然红光大盛,狐珠骤然蓝光大盛——

    谢灵运骤然身子一定,身处山顶,举剑向天,高声大喊:“出来吧!!!”

    随着话声,师徒五人的头顶同时冒出一根神光光柱,南阳子高达千米,顽空八百,铅汞六百,姜浩二百,谢灵运直上万丈,五道光柱与门画光柱汇聚合一,立时一股巨大无垠的力量从木桌法坛爆出,光耀夺目,竟然……飞出了一条龙!

    “吼轰!!!”一声隆隆天雷般的龙吟炸起,门画的青龙偃月刀大亮,一条巨大的青龙从他们头上飞出,似光似质,咆哮如雷,麟振爪舞,飞向九霄云端——

    飞龙!朝天!

    顿时间,一息不同一息,整个夜空都乌黑了下来,繁星和明月悄然不见了踪影,唯有电闪雷鸣之象!

    金陵城响起了一片片愕然惊呼,老百姓们正在室外嬉戏过节,不少人都登高上山过夜的,现在他们最能感受到那种变突,刚刚还是秋风干燥,怎么突然会打雷下雨?那是什么!

    无数人瞠目结舌,天上那条是……龙?

第一卷 第六十五章唤雨,成兵

    那是龙!?

    望着那条巨大的青龙在满天乌云间飞来舞去,须飘麟闪,见首不见尾,搅得云翻雾滚,整个金陵都陷入震惊之中!百姓们的颤巍惊叫,伴着雷电交加,响彻于天地之间!

    谁在呼唤龙神兴风作雨!?各家观庙寺院的修士们也全部被惊动,无论什么山什么门,他们纷纷抬头望天,同样愕然,哪位高人来了金陵?可这股庞大的神魂力量,分明是从城中冶城山那边冲起的,又遥遥看见火光,难道是失火救火……就凭朝天宫几个人……?

    一直在冶山附近酒楼上看热闹的李修斌看得发呆,他今晚故意在这里过节,正是预先知道了朝天宫会有这场大火。

    这并不是他的主使,只因他都叫不动这帮狠人,他们却是南疆一支巫祝派祖庭“罗摩宗”的门人,首领一人名叫“萨奚”,是阮巫棍的亲生大哥,实力地位都厉害得多。

    前些日子,萨奚一行十几人找上了他,询问其弟的下落,他就说阮巫棍被谢灵运杀害了,萨奚怒不可遏,便要带人去上门寻仇,一为报仇,二是不容罗摩宗的威名在中原蒙尘受辱。

    他自然乐见其成,就把朝天宫的情况一一告知,萨奚知道后就生出毒计,要将朝天宫一举灭门。结果现在,大火是烧起来了,但……这条青龙是什么啊!

    又是谢灵运?李修斌恨懑横生,顿时引起了一阵伤势未愈的猛烈咳嗽,他安慰自己地硬笑,萨奚是罗摩宗的鬼主,还有一大群随从,大概又得了神乐观的暗中相助,那么势大,一定成事的……

    与此同时,田成子白眉紧皱,南阳师徒竟然还有着这般手段,那帮南疆人会不会……

    “关帝闻吾,汉水暴涨,天予不取,反为之灾,时不可失,水淹七军!”

    冶城山山顶上,谢灵运正仰头对着那云天青龙大喊,手上的七星宝剑在挥舞之间,一股股的力量奔涌而去,他浑身再次颤抖不已,疯狂般嘶声祈天叫着:“关帝关帝,时机已至,水淹七军,大破贼子!”

    突然间,他身前的木桌法坛不堪重负地整张爆裂散开,然而没有中断祈雨大阵,门画等诸多法宝依然浮定于空中,爆裂反而就像打了一声响雷,轰——

    师徒五人的神光再度大盛,大阵的合一光柱比刚才又壮大了几圈,耀遍了金陵一带!

    “吼轰!吼轰!”云端的青龙旋即变得怒目睁眉,连连地咆哮长吟,它的锋利龙爪撕裂着周围云团,骤然张大龙口,喷出几道青蓝色闪电,劈了下去地面,每一道闪电都劈中了不同的一条河,外秦淮河、滁河、长江!

    一击之下,三条江河立时都起了大风大浪,波涛汹涌,激出惊骇人心的轰轰浪声,仿佛瞬间发洪决堤一般——

    青龙又咆哮了几声,龙爪一提,三条江河突然好像都被水龙卷侵袭,各自的波浪中旋转起了一道巨大水柱直冲上天,三道水柱竟然又凌空倾斜地连接为一体。

    北边滁河,西南边长江,东南边秦淮河,一个三角形,形成了一条广袤宽浩的天河!

    这条奔腾不止的天河横在金陵城上空,无法斗量的河水就横在那里,每座山、每条街道、每栋房屋、每个人的头上!

    狂风雷电间,那条青龙在环绕着天河窜来窜去,似乎在翻浪弄云——

    从沥哒到哗哗,斗大的雨点纷纷落下,眨眼间其势就变得倾盆如注,就在这重九之日,万民祭灶君拜火神的香火仍未熄灭,金陵城却下起了大暴雨!

    前所未见的大暴雨,水从何来?天河之水!

    又是一息,又是一变!激荡的天河水隆隆地往金陵城淹灌而下,当中又尤其冲向治城山!

    “啊啊!”、“走啊!”金陵百姓们惊慌尖叫不已,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忽然天象剧变?他们携老拖幼的躲回屋内,又张头探脑地望着外面的神异景象;登高的人们能躲就躲,无处可躲也匍匐下来,不敢与天威对抗……

    看着峥嵘清晰的青龙,无数人不约而同的生起一念,难道又是谢道长?

    距离得冶城山近的人家都知道,真是谢道长!他们正又惊愕又兴奋的指点议论,是朝天宫失火了,肯定是谢道长为救火而引水成雨,不愧是活天君啊,太厉害了!

    而得了这无穷无尽的雨水,朝天宫的火势顿时消停了下去,各座殿堂道院的烈火被悉数浇灭,没有丝毫的抗衡之力,一时间木头火苗萎蔫的滋滋声大作——

    “哈哈!”、“太好了!!”道人们都不禁欣喜欢呼,手中的水桶都扔了,又抱头相拥又鼓掌,山顶的恒宝等人更是喜极而泣,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有人不知道,但真是天佑朝天宫,天佑朝天宫!

    一场本来足以覆灭山门的大火,来得迅猛,也被破灭得迅猛,只有景阳阁、景德殿等几座小殿烧毁严重,仍然在冒着黑色浓烟;其它的殿院看上去都没有多大事儿。

    不过如今最需要担心的是,山门有没有人员伤亡,以及该如何捉拿那些纵火贼子?

    这场祈雨大阵完了吗?

    没有!山顶上的谢灵运继续踏步挥剑,嗓子喊得已经沙哑,雨在下,火灭了,但他感觉还有招儿,关帝门画的那一道牢牢的神力感通分明在说,银边门画有新招!

    脑海里骤然闪过关帝庙正中三尊雕像的画面,中间是抚髯读书的关帝圣君,右边是年轻俊朗的关平太子,左边是……是了,是了,是那个赤胆忠心的人物……

    他想通了什么,继而毫不犹豫地神念发令,使出了银边门画的新招!

    “谁人替吾下水擒拿庞德贼子!?”

    他话声刚落,全城百姓们就听见了一阵阵激昂的沙场声响由远而近,咚咚的战鼓声、呜呜的号角声、无惧的喊杀声,汇成了一曲让人热血沸腾的乐章,从天上传来——

    只见天河之中,飞舞着的青龙忽然不见了首尾,却隐约出现了些将领兵士的身影,他们竟不是乘坐着竹筏船只,而是策马踏江而来,旌旗蔽空、万马争奔,向着冶城山驰骋涌去!

    那些登高眼尖的修士看得清楚,军队为首一人,黑面虬髯、魁梧雄壮,身着红袍铠甲,骑着一头赤色高马,头戴一顶黄色圆笠帽,帽顶飘着一束黄巾布带,手上拿着一把巨大的牛头偃月刀……

    这个汉子正是太平道黄巾贼出身、后来跟随关公作副将,忠心不二替他牵马扛刀、后在水淹七军一战里于水中生擒敌将庞德、又在关公父子败走麦城被杀后自刎尽忠的,立在关帝圣君左边的“周大将军”,周仓!

    “杀曹贼,捉庞德——”

    喊杀声越来越近,顿时之间,骑兵们从天河的四面八方奔下,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矫健的身影,跃落到了冶城山的各处,山脚山腰山顶比比皆是,马蹄扬尘、征鼙震地,竟然和实质一般无二!

    别说不明所以的道人们,看到这千军万马的降临,山顶上的恒宝、纯儿等众人一样呆住,祈雨还可以这样吗?“他们是什么啊?”、“应该是公子请来的天兵天将吧!”

    通经明典的博佑师叔也解释不了,只有长生的猪目里满是追忆羡慕,这一把,还真威风啊,客小子居然还敢诓它的钉钯用,他到底藏了多少无上法宝啊……

    “哇啊!”、“天将神兵!”金陵老百姓的惊呼声更甚,谢道长果真是关帝转世吗?!

    李修斌脸色苍白了;田成子的神情则越发漠然,刚刚还幸灾乐祸的神乐观门人们哑了……

    “不要走了庞德贼子!”谢灵运挥动宝剑,大喊大叫地驱使着军士们——

    这是他刚领悟到的银边门画新有的威能,不是以自己的神魂观想为关帝,而是单以神力召唤出周大将军。

    当然此周仓并非真的神仙下凡,是因为门画吞噬过皮肉精血,又能以神力化真气、真气化形躯,就像撒豆成兵之法,这些兵马暂时都是可虚体可实体,虽然过后又会化回神力返归门画,但是现在,威势惊人,而且谁敢说与仙界的周仓没有一丝感通联系?

    本来以他目前的性命修为,尽管门画升了级,却是断然不够能力使出这招的,也不知什么境界才行;可如今师徒五人合力,足矣!

    不过门画里的浩气正倒水般迅速地消耗着,估计维持不了两刻钟就会用完,所以捉贼要快!

    “杀啊!!”暴雨依旧,周仓带领着军士们在漫了大水的山上策马奔驰,在各座殿堂道院间搜寻贼人,叫杀声隆隆滚滚——

    对于朝天宫道人们,骑兵直奔而过,就算不小心发生碰撞,也只是穿透而去的虚体,毫发不伤,没什么好怕的;然而对于那些纵火贼人,胆战心惊!

    “曹贼,哪里跑!”、“于禁、庞德,纳命来!!”

    “杀来了!”、“鬼主,我们怎么办啊!?”见势不对的罗摩宗巫人们早一步就聚到了景德殿外,急成一团,眼见兵将们四面杀来,有要往山上跑去,有要往山下逃窜。情报不是说朝天宫是个废物窝吗?连最强的谢灵运也跟阮觋差不多吗,现在这叫什么?

    他们都身着一套黑色夜行衣,发式怪异,多穿有耳环鼻环唇环等物,更脸有刺青,浑身流露着一股诡异阴森。

    “你们吵个鸟,他们有天兵,我们也有鬼兵。”中间首领模样的中年男人目光冷冷,猛地一拍挂在腰间的羊皮鼓,跑是跑不了了,只有拼命……

第一卷 第六十六章周大将军大战罗摩鬼...

    “鬼兵!”、“不错!”

    听得这一声闷闷的鼓响,众多巫人都心神稍定,这些天降兵将是来势汹汹,萨奚难道就是吃斋的和尚,好欺负吗?

    罗摩宗门内以实力直接划分地位,而不讲伦理辈分,前三境分为鬼徒、鬼师、鬼主,大概与中原人的性命分法差不多,他们都是鬼徒,阮觋是鬼师,萨奚却已经是大鬼主了!加起来还怕这个废物窝吗,那些兵马吓唬人的而已!用不着自乱阵脚。

    “尸皮,全部拿出来吧。”萨奚阴声怪气的说。处境突变,他心里不是没有惊骇,但望见山顶冲起的光芒,虽然不知那大刀将军是谁,却知道这是一种通神阵法。

    既然是阵法,那就有阵效时限、有法力消耗,现在大概是朝天宫人的殊死挣扎,能撑得多久?他们只要挡住这么一会就好了,阵法一失效,朝天宫依然得死……否则就成了他们的大麻烦,所以不要留后手了,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

    十五六个巫人急忙从各自背袋取出什么,竟是一张张黑糊糊皱巴巴的缩水人形尸皮!

    “啊哈啊哈——”萨奚突然鬼叫起来,一手拍打着腰间的羊皮鼓,一手摇着拿出的一个雕纹大铜铃,他且唱且跳,瞬间就全身战栗,叫着中原人听不懂的南疆叽哩话:“卡哈尼比字哈啊萨哈——”

    他好像也招来了什么鬼神降体,声音越来越尖啸,几息之间,就已经口吐白沫,声嘶力竭地扑倒在雨地上,又触电似的蹦跳起身,继续如此发羊癫的舞唱——

    一道道煞黑的鬼气,从他粗硬的发辫里飞窜了出去!

    “杀啊!”在暴雨的冲刷下,骑兵们纷纷奔至,马蹄溅起了雨水,踏出了泥潭,长枪大刀向着巫人们争相砍去!

    然而所有巫人都在围着萨奚转圈跳舞,跟唱着怪异的鬼乐,各自养有的厉鬼鬼仔全都窜出,一时间此处鬼气森森,交织得如烟如雾,形成了一重鬼魔屏障,阻下了骑兵们的步伐。他们顿时转来转去,刀枪砍之不入,无法冲进去。

    “待俺来!!”远处的周大将军大吼一声,发现了这边的贼影,旋即策马奔来,手中的牛首大刀高高横举而起,一圈圈地旋舞,每添一圈,刀锋的那抹黄光就更盛,却是要以力硬破!

    只拖多这么一会儿,萨奚的施法堪堪完成了,鬼师一级就能驱鬼驭怪,如阮觋用的小草人,他则早不用了,而是用尸皮。

    每张尸皮都是从死尸身上剥下,再以特法炼制而成,尸皮不需符箓,遇鬼气遇魔音即会化为腐尸怪。

    “野嘎哈!”萨奚骤然将羊皮鼓反过来疯狂拍打,鼓的反面装有木枝小铃,鼓声十分刺耳瘆人——

    那些鬼徒闻声扔出了一张张尸皮,尸皮的千窍百穴当空吸入了鬼气魔音,立时膨胀显化了起来,先是脑袋,再是身躯,最后四肢,它们浑身腐烂发臭,面目全非,五官流渗着一股股黑血脓水,或耳朵或嘴巴的残缺,不成人形,张口就发出可怕的刮锅声:“啊啊——”

    上百只的腐尸怪,或站或趴,挤满了这一片殿外院道!

    二十来只厉鬼,飘浮空中,各各附入腐尸怪中,令其再度胀大数倍,有几人之高——

    鬼怪尽出!

    “天啊!”朝天宫道人们看得都有些吓着,生起阵阵恶心的寒意,本来想找机会帮帮忙的,但看来赶紧走开为妙,免得拖了后腿,交给客哥儿吧!

    在山顶的谢灵运通过神念感通,隐隐约约的看着战况,也是吃了一惊,妖法竟是这么厉害,那些都是实体的精怪啊!

    难怪这帮贼人敢如此猖狂的上山纵火,如果不是自己有诸多法宝,今天没有好结果。这帮人到底是何方妖孽?尤其那个贼头,施法这么迅速,修为着实高深,似乎不是李修斌门人那么简单……不管了,他一挥七星剑,喊道:“斩妖杀贼,当在今日!”

    “破——!”

    随着周仓的怒吼,牛首大刀向前刺去,黄光刀尖有如摧枯拉朽地刺爆了那层魔障!

    砰!那些鬼徒巫人都啊的一声惨叫,都像受了一记重击,一股股白沫不断地嘴角冒出,几乎站不稳的全然跌倒。

    魔障一破,将士们就排开阵势,喊杀着冲向敌人——

    而一只只腐尸怪也作还击,张开了血盆大口,咬马咬人,一口下去就咬掉一大块血肉,又手脚并用的撕扯,撕得人仰马翻,爆出了一片片神力光团!

    那二十几只附有厉鬼的大尸怪尤为厉害,居然直接连人带马的拦抱起一个个骑兵,硬生生地撕断后扔向周围,砸得草木横飞,景德殿本就被烧毁严重,这下更是轰轰的倒塌了不少木梁石瓦。

    幸好他们只是神力天兵,如果是山门道人或者老百姓,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死!”、“杀啊!”天兵们自然不是被压着打,一个爆了还有一个,千军万马源源不尽地涌来,一只只腐尸怪纵是再凶残,也被乱刀乱枪砍爆,支撑其体的鬼气魔音一旦被浩气消去,腐尸怪就变回一张破皱尸皮落下雨地。

    尽管两方都是法术所化,场面却仍是十分惨烈,血肉飞溅,偏偏底下的雨水没有一丝染红,就像乱哄哄的激烈的沙场,又像是修罗地狱之诡异景象。

    混杂着惨叫鬼叫的激战声传遍了金陵城——

    越来越多的百姓和修士重新走出屋外,又好奇又紧张地张望不已,冶城山究竟在发生着什么事啊?

    “啊哈啊哈……”巫人们继续在大跳大唱,以此释放支撑尸怪的能量,他们是一息都不敢停,但已经有人被骑兵砍伤,要不是有大尸怪抵挡着,早死光了。

    谢灵运亦在不停挥剑念咒,有时候又像被咬了一口撕了一下,吃痛地叫喊!

    而负责输送魂力的四方护法,都已经有点摇摇欲坠,大师兄显然快撑不住了,嘴唇发黑发颤;师傅和顽空师叔的脸色也渐渐发白,再没有刚才的红光神采;平均性命修为最高的铅汞师叔亦眼皮大跳,阵法似乎随时都会消亡……

    “撑住啊……”恒宝、纯儿等人都看得十分揪心,却不敢出言打扰,只好在心中默默为之呐喊。

    这是一场力量的比拼!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谢灵运很冷静很清楚,刚才引水施雨花去了太多的力量,现在还得继续花,这样越久越近危机,虽然已经杀掉了三四十只尸怪,但就算阵消时还剩一只,局势都会完全反转……

    必须要引入一股新力量……死马当活马医了,他取出那颗硕大的九转玉液金丹,狠狠地咬了一小口吞下腹,一股猛烈的真炁顿时就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几乎抑不住,好像要把他整个人冲爆一样,妈的,药劲真大啊!

    不过得了这股药劲,他稍一运转,阵法光柱就稳定了下来,相反隐有爆发的迹象,转眼间光芒更盛,这金丹真炁竟然十分适合阵法,宛如一种阵能神力!

    心神一定,谢灵运便高声呼喊起来:“久拿不下,有堕吾威!周仓,汝在做什么,是不是要吾亲自下水!?”

    “无堕将军天威,冲啊——”

    这股汹涌澎湃的神力从天空随着甘霖而降,将士们立时血气大长,更加勇悍凶猛,刀枪的锋芒也似是更加锋利——

    十几支亮银枪齐齐刺向一只大尸怪,刺得它像只刺猬一般,大尸怪啸叫一声就爆炸散开,脏臭的血肉溅得到处都是,刚窜出来的厉鬼则被飞跃而起的刀兵砍灭!

    当他们占了上风,形势就急转直下了,只因天兵灭之不尽,而鬼兵死一只少一只,人数上自然越来越倾向于朝天宫一方。

    渐渐的,腐尸怪和大尸怪都被消灭过半,那些失去了屏障的鬼徒被涌上前的天兵乱刀砍翻,雨水终于被染上了一滩滩血红,在片片惨叫下,有的鬼徒重伤倒地,有的连魂带尸被门画神力吞噬殆尽——

    擒贼先擒王!

    在兵将鬼怪交战的同时,周仓一夹马腹,冲向了那个南疆贼头!他满脸的怒容,仿佛对自己战了这么久感到愧疚,喝道:“贼子,束手就擒!”

    “哼!”萨奚的目光越发阴森,也闪过一丝慌乱,正是心知形势不好,上百只尸怪竟要被一朝杀尽!

    想他成为大鬼主以来,何时吃过这种大亏?在南疆在中原都没有!却因为寻仇栽在一个“废物窝”里……不可能!还可以一拼,还可以……他拔出羊皮鼓底下的一把小尖刀,猛地一下插进自己的嘴巴里!

    尖刀几下搅拌,他的舌头顿时割出了一条条的裂口,鲜血狂涌流出,他随即喃念咒语,一遍过后,骤然张口一喷——

    嚯嚯!一条庞大阴厉的火蛇从他嘴巴窜出,蒸发掉滂沱雨水,向着周仓狂舞烧去!

    除了擅长驱鬼驭怪,罗摩宗还擅于用火,这种燃烧自身精血的破舌喷火之技,更是门派秘传……

    若换了别人来接,修为低一些,都定要被活活烧死;可是放到当下,这一招似乎只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就是这样放火的?不知死活!”山顶的谢灵运举起了七星宝剑,剑尖指向天河,喊道:“引水!”

    那边周仓以刀身挡下了火蛇,但刀身马上就被烧得焦黑,妖火甚威!他怒吼一声,大刀牵着火蛇举起,神力一至,天河分出了一道水柱,当空直直的倾注了下来,与刀尖相接,水流旋转着显露出了青龙的模样,满目狰狞!

    哗哗!暴雨如注,水龙猛然从刀尖冲出,一下子把那火蛇击退了数步,与它搏力相抗!

    水龙猛,还是火蛇厉?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水本来就克火,火蛇又不是实力占优,岂有丝毫的优势?

    “啊哈!!”萨奚何尝不知此招的风险,不过是最后的殊死相拼罢了。不管他怎么叫怎么跳,火蛇仍是被水龙一步步地吞掉,很快,只差两三步就到他的嘴巴了!更别说他的血气消耗极快,再喷这么一会,大概就得当场暴毙。

    对方是谁啊,刚才明明有所力歇的,怎么又突然起了势,怎么会有如此天威……

    萨奚实在想不通,颇有些死不瞑目的滋味,谢灵运就算是抱一结丹境,也断不会这么厉害……难道是那个修为最高的铅汞道人?他的胆小无能全是装的?又或者是别处来的高人!?

    “驾!”谢灵运其实也在硬撑,浑身的经脉窍穴都一阵阵麻疼,那是一种过度透支的感觉;而门画的神力流逝极快,已去了一大半,还好有那股金丹真炁的相助——

    火势越来越弱,当周仓策马起奔,萨奚突然喷不出火了,火蛇消失,他也被水龙冲击得飞了起来!

    周仓奔过,一手把老贼头揽住驮到马背上!贼头一倒,其他的巫人鬼怪再无半点气焰,周仓怒吼着横旋了大刀一圈,一记横扫千军,咔咔咔,把周围的近十只尸怪一刀扫爆!

    天兵们亦在屠戮着这些妖孽,如此几个回合,一百多只尸怪、二十多只厉鬼就被尽数消灭,这片院道除了一片凌乱狼藉,连一点鬼气都不剩下。

    “俺看你还逃!”周仓把萨奚狠狠地扔到了雨地上,自己又跳下马来,往他身上狠狠地跺上一脚脚,直跺得地动隆隆,跺得这贼头出气多入气少,浑身抽搐,连惨叫都发不出,周仓这才哈哈喊道:“绑了!”

    就有一旁的兵士们从道人手中拿过一些绳子铁链等物,把奄奄一息的罗摩鬼主萨奚绑了个结实,以及死剩下的五个血肉模糊的巫人……

    活捉!

    这时候,祈雨大阵的光柱渐渐消隐,三条江河的水龙卷不复存在,金陵上空的天河之水很快落尽。在全城百姓和修士惊讶的目光下,停雨了,雨过天晴,夜空又浮现繁星明月,刚才的倾盆暴雨,竟然走得比过**还要干脆。

    而在冶城山,天兵天将们也一一消失,化回神力返归门画,六个濒死贼人则由手持木棍锄叉等物的道人们眈眈看管。

    山顶飞龙亭边,四位护法都睁开了眼睛,师徒五人面面相视,虽然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却又满是开怀的笑容,痛快欣然的笑声一响起,就停不下来:“哈哈哈哈!!”

    “哈哈!”周围恒宝、纯儿等众人也是大笑不已,兴奋得蹦跳叫喊,成功了,火势全部浇灭,那些贼人也定然全部捉住,朝天宫一起齐心合力,保住了山门的安全,保往了家园!!

    而且,青龙飞天、呼风唤雨、天降神兵……这回真的是威尽全城啊!

第一卷 第六十七章人证物证俱在

    “谁派你们来的?”

    夜空下的神君殿宽敞庭院,道人们手持火把,照耀得四周亮如白昼,六个五花大绑的巫贼被按压在青石板上,重伤得抬不起头。

    听到少年的这声冷问,萨奚呸了呸,气息奄奄地吐出了一口血沫,没有回答。

    经过之前的激战,己方师徒五人也各有伤情,师傅、顽空师叔都面目无神,时不时就是一阵痛苦的咳嗽,按照以前的经验,他们起码要精心调养一个月,才能慢慢好起来,但他们孱弱的身体无疑又遭一击,经脉的堵塞程度更严重了,命都短了不少。

    大师兄亦满脸憔悴,这样的过度使用形神,也得调养一周才能恢复,所幸没有魂魄残缺。最没事的是铅汞师叔,只是疲惫不堪,睡一觉明天就会好好的了。

    而谢灵运的伤势最为古怪,吃了九转金丹的一小角,有了刚才的后续爆发,却也有了仍然在体内乱窜乱冲的真炁。

    那股真炁一方面支撑着他疲乏的身心,以致丹田活水都沸腾了起来,弄得浑身阳热,面容神采奕奕;一方面因为还没疏通体内的经脉穴窍,既挥散不去,又无法调息吸收。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想来师傅他们也同样不懂的,就没有多说。

    况且当务之急,是处理这些贼人和查明这桩纵火案的始末。

    “来人,谢都头办案!”

    见贼头冥顽不灵,谢灵运并不跟他废话,一声大喊叫来几位魁梧的外门师叔,一人一边拎鸡般拎起贼头,强要他望着前面纯儿手中的那颗淡蓝狐珠;恒宝几人更是拿棍的拿棍、拿叉的拿叉,随时为严刑拷问尽上自己一份力,连胆小的铅汞师叔都拿了把扫帚;长生也赫然是只波儿象似的立在旁边,猪舌卷鼻,似乎等待审明重罪后,由它吃掉这些巫贼。

    “是不是神乐观?”、“是不是李修斌?”谢灵运一个个问题抛去。

    不到萨奚不答,他现在虚弱得比普通人都不如,有纯儿施展**术,又有狐珠辨别真假,再结合其他几个巫贼的口供,很快,来龙去脉就一清二楚了!

    原来是阮先生大哥上门寻仇!涉及到那家伙,谢灵运又将那故事讲了遍,那个剪径贼人竟是李修斌派来的,估计后来自己伤重不治死了。

    从贼人们嘴巴听到“灭门”一词,众人都无比愤怒,那些胜利的喜悦也被藏入心底,一张张脸庞涨红,不少人更气得浑身发颤。

    幸好今晚火灾发生时,大家都在屋外登高玩耍,没有人伤亡,只有些人因救火造成轻度的擦伤烧伤;还有景德殿、景阳阁和几房东山道院毁了,其它殿堂则无大事,这下已经有门人去善后收拾了。

    可如果不是他们抵挡下来,难道就要在这好好的重阳佳节,被人灭门了吗?老人小孩一百多口都不放过?甚至要制成那些尸皮?

    想想都觉得害怕,想想都觉得心寒!

    “他妈的孽畜!”谢灵运怒火冲天,不禁连连地大骂,心脏抽搐地痛,要不是关帝门画升级了,会有什么劫难?!

    这一战门画吞噬了一百二十多只鬼怪,虽然距离升为金边还遥遥无期,却明显越战越厉害;神力还剩三分之一不到,又要啄磨着充能的事。

    但他现在一点都顾不上,只有满腔怒火在燃烧,按这帮巫人说的,他们难道不是得了李修斌和神乐观的怂恿乃至帮助,才这么猖狂的要灭门吗?那些贱人难道不是同谋吗!?

    那个姓李的,最先派阮先生来暗杀,没成功;斗才会一计自讨苦吃;这次又来借刀灭门,歹毒至极,欺人太甚!

    “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南阳子微叹了声,此时没有足够的心神去思虑事情,气虚道:“阿客,此事由你全权处理吧。”

    谢灵运目光凛冽,还能怎么办,硬朗的声音只说了一句话:“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众人大多明白地点头,这句诗出自《诗经?相鼠》,意思是说一个人做得没有人样,没仪没德没礼,连只老鼠都不如,那干嘛还不快点去死?阿客是说,要动真格了……

    萨奚听不懂,他望了那少年一眼,早就认出来了,谢灵运么……没想到,真没想到做主的竟然是个小子,他感到很荒谬可笑,宁愿相信铅汞道人才是幕后之主……

    不然兄弟二人都要死在这小子手上?心里还有一丝念想,萨奚歪嘴阴笑出声:“放了我,今晚的事抵消掉你杀我弟弟的事,我们互不追究……”

    “看来你是被打傻了。”谢灵运不屑一顾,半点跟他罗嗦的兴趣都没有。

    萨奚满脸凶色,下嘴唇的一排青铜唇环摇摇晃晃,他鼓起一口气,嘶吼道:“你们想清楚了,罗摩宗在南疆,就是你们说的一派祖庭,门人无数,像我这样的鬼主,罗摩宗还有上百个,还有更强的耆老、毕摩……你们如果杀了我,麻烦只会更大……你们真想每个月,都有一个鬼主来上门袭击么……”

    其他几个巫贼顿时装腔作势地鬼嚎起来——

    众人闻言皱起眉头,铅汞师叔忧急的欲言又止:“阿客,真是那样也不好啊……”

    谢灵运冷笑一声,这萨奚和阮觋不愧是兄弟,死到临头都说一样的屁话。他对师叔、也是对众人说道:“师叔,若是厉鬼,早就袭人了,只有无用鬼才吓人!他们现在任我们鱼肉呢,吓得了谁?你只要不怕,什么鬼都拿你没办法!”

    铅汞师叔等人心神大定,都说让他处置。

    萨奚终于相信是谁做主了,也知道这番无法善了,一时百味杂陈,不忿不甘惊惧无力……眼皮上翻、舌头破烂,他露出一个诡谲之至的神情,呕着血沫笑道:“是不是吓人,你们以后就会知道,准备好迎接一只只厉鬼的光临吧……”

    “哦,是吗?问题是我不怕啊。”谢灵运上前一甩拳头,“嘭”的一声闷响,砸得萨奚的右脸颊都塌陷了进去,他晃晃拳,寒气道:“我也不会私下处决你,交由官府法办!”

    “这样也好。”众人都点点头,南阳子亦是赞同,想要光明正大地讨个公道,无疑唯有走官府审判的途径。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怎么容李修斌、神乐观那些人抵赖!

    嘭!谢灵运又甩一拳,把萨奚的左脸颊砸得同样塌陷,是时候了,一笔笔的旧账一起秋后来算,以直报怨!

    第二天一大早,谢灵运便带着一众道人,用板车押运着萨奚等贼下山,向着城中衙门而去。

    沿途上遇到很多老百姓询问怎么回事,他们都把情况一一如实说出,直言神乐观勾结巫贼来杀人放火,百姓们听了全都为之愤慨,萨奚等人也被口水烂菜等东西扔得一身都是。如今谢道长正值是金陵红人,昨晚的神异天象又看过的,他们当然支持冶城山了。

    一路纷纷扬扬的来到衙门,谢灵运立刻击鼓鸣冤,敲得那鸣冤鼓几乎爆裂,“咚咚”鼓声传得远远——

    此事早已惊动了金陵知府赵业布,赵大人不敢怠慢,马上升堂办案,又派差役去请来了李修斌、神乐观方面几人前来当堂对质,田成子自然没来,万俊飞来了。

    尽管朝天宫捉有六个凶手,萨奚还承认跟另外两方被告有过接触,更大骂他们骗他,朝天宫根本不是废物窝云云。然而案情并没有顺利判定,因为缺乏表明三方有所勾结的直接证据,所以李修斌、万俊飞几人都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小谢道长,总不能贼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肃穆的公堂正中挂着一块“明镜高悬”牌匾,背后是大幅的海水朝日图,衙役师爷各各分列,赵业布端坐在公案后面,却一脸的漠然,捋须道:“这样无凭无据,而且朝天宫也并无大碍,依本官看,抓了这些贼人,案子就结了吧。”

    “什么叫并无大碍?!我们朝天宫几乎被灭门,几座殿堂烧毁殆尽!”堂中谢灵运怒目一视那几个怡然站着的贱人,又望向赵业布,不肯退让半步:“从巫贼身上搜出的几张银票,是京城的银号开出的,只要去查一查这笔钱当时由谁取的,岂不是知道谁勾结贼子?如果正是从京城来的李修斌,这就是凭据!”

    他也不是要当堂斩了这帮人,赵业布没这权势实力,但是查案程序要一步步走啊!

    让闹嚷嚷的恒宝几人先静下来,谢灵运拱手道:“人证物证俱在,按照法规,赵大人,你是不是要把一干疑犯先行收监,派出衙差捕快去搜寻证据和严加审问,再联合道录司,上报江南道监,共审此案!”

    李修斌不以为然地哼了声,心中虽然仍十分惊讶谢灵运的法术本事,不过么……他微微瞪了瞪那个知府,意思很明显。

    “唔……”赵业布脸上闪过一道不耐,谢客怎么就不懂知情识趣,也不看看李公子是什么来头,收监?上报?真能查上去吗?莫说证据不足,证据确凿都能开脱!

    最要命的是其父李尚德大人明春就会上任金陵道的巡抚,他这知府能拿未来顶头上司的嫡子怎么办?他又不是修仙学佛之辈,还要不要仕途了?

    不管李公子做了什么,为官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现在不是要查,而是要隐!他说道:“小谢道长,银票不能算什么,这段日子金陵鱼龙混杂,太多人从京城远道而来,就连太子妃娘娘……而且李公子出身名门望族,清清白白,又岂是那些南疆贼人能够高攀结识的?神乐观勾结之辞也是毫无证据,只是贼子的片面之词罢了,分明是他们想混水摸鱼。”

    萨奚顿时叽哩啊哈的骂起什么,却被衙差几个巴掌,打得他说不出话来。

    李修斌轻笑道:“大人明鉴,我从来不喜结交奇装异服之人。”代表神乐观的万俊飞也道:“我们向来安分守己,况且神乐观和朝天宫同属丹道南宗,又怎么忍心手足相残?”

    谢灵运不理他们,压抑着怒气,只再问赵业布:“按照法规,是不是要把一干疑犯先行收监?”

    “这个嘛。”赵业布神情平淡,心里骂了谢客不知多少遍,这小子疯了吗,你是懂些高明法术,可还能跟李氏、跟大黎朝抗衡?

    那刘主薄这时往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他随即大声道:“本案存有诸多疑点,又涉及到南疆之事,需要时日去搜证。这样吧,贼人先关押入牢,请道录司派人协助看守,案子过些天重审!”他说罢一拍木板:“退堂!”

    当即不管朝天宫人嚷嚷什么,赵业布干脆装聋作哑,在差役们“威武”的喊声中,起身匆匆离去。就有衙差上前把六个巫贼全部拖走。

    “怎么能就这样!”朝天宫众人又无奈又愤慨,这不合法规啊,世家公子就能无法无天吗!?

    谢灵运咬咬牙,却不能当众使用狐珠,倒不是来历问题,一来是别人承不承认它的作用;二来谁知道李万等人有没有法门法宝让它失灵,如果弄真成假,反而被他们鱼目混珠。

    “哈哈哈。”李修斌看着他们不忿的模样,情不自禁的就嘲笑了起来,走到那乡巴佬旁边,压着声音狞笑道:“谢灵运,不说萨奚是不是我主使,我现在就明说了,我想亲手灭你们门,你又奈得我何啊?”

    “多行不义,必自毙。”谢灵运捏紧了拳头,不让自己一拳甩过去。

    李修斌却笑得愈加狂放,满脸的嘲弄:“颜回三十多岁就死了,他不够仁义吗?原壤活到孔丘骂他‘老而不死是为贼’,他还不是又活了很多年吗?这世间不是讲义不义的,讲身份!讲实力!你可懂得了?呵呵。”

    万俊飞闻言,也失声笑了:“谢客,你开罪了太子妃娘娘、开罪了李公子,朝廷上下都不喜欢你,就别为难赵大人了!你们见好就收,省省吧,再闹下去,怕是连‘打牛英雄’的功名都被收回。”

    “哈哈,我们走!”

    看着他们大笑地扬长而去,虽然衙门外有老百姓纷纷指责,却不成阻碍,谢灵运深吸了一口气,额头青筋暴跳,恒宝也怒得话声断续:“师哥,好想打他们……”纯儿等人同样握拳透掌。

    光打是不打的……谢灵运努力冷静下来,证据啊,要找到更加有力的证据……

    然而只过了两天,在金陵老百姓还对重阳节那一晚的神景议论纷纷时,在谢灵运等人苦思设法寻找证据时,有一个惊变消息传到了冶城山。

    “什么!萨奚他们死了!?”

    听到这消息,西山道院厅堂里响起一片惊怒的呼声,萨奚六人死了!官府说他们昨晚在牢里上吊自尽身亡,不到一个时辰前,六具尸体全部在衙门前面公示于众,更绝的是,又说这些南疆巫贼有尸毒,为免传染,必须要立刻火化,然后……现在只剩下了一堆骨灰!

    “欺人太甚啊!”众人如何还坐得住,起身度来度去,骂声四起,贼人入狱时是很虚弱,但身为修士,没那么容易死的,所以就“自尽”?傻子都知道,他们是被杀人灭口了!

    可这下能怎么办?他们的怒容又有着苦恼无奈,本来就棘手,现在人一死掉,真是死无对证!身处世俗,权势有时候就是这么只手遮天,朝天宫认识的最大的一个官儿是道录司演法茂大顺,关系还不怎么样,能找谁说理去……

    谢灵运沉默地坐着,一动都不动,早该想到他们会这么心狠手毒的,自己先前要找证据的想法,真的有些幼稚……他们不怕证据,怕的是……

    正当冶城山笼罩着愁山闷海的气氛,这天下午,又有道人来西山道院通传,却是说阿客老家来人看望他了,是那个年年来的驼背老头儿。

    “忠叔!”谢灵运双眼一亮。

第一卷 第六十八章人虾剑仙

    忠叔是一个年纪看起来六七十岁的驼背老头,一头稀疏的白发,戴着朵黑色瓜皮帽,满脸皱纹和老人斑,眼袋大大,酒糟鼻子,身着一套朴素的灰布衫,脚踏普通布鞋,弯着身行走,就像个和蔼土气的乡下小老头。

    但他其实有着十分高超的命功修为,谢灵运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境界,据师傅说至少在道胎境以上而接近元婴境,更身怀命学绝技,以他之威,无需合力,一人就可以轻易打败萨奚等贼人,田成子都难与争锋,不知跟母老虎阿蛮比之如何。

    还是去年的衣着打扮,还是去年的神情笑容。

    在距离道院不远的忠孝泉亭,谢灵运单独一人会见这老头。

    忠叔一看见他,长得更高大更壮实了,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的俊少年模样,老脸顿时欣然的笑开了花,本就驼弯的身子又是一低,恭敬道:“老奴见过四少爷。”

    “忠叔,许久不见了,无需多礼。”谢灵运点了点头,让老头儿起身走入亭中。他对于谢家,最熟悉的人不是书信中的父母,不是素未谋面的三位哥哥,不是儿时见过一次的爷爷,而是这个年年前来的老仆。

    忠叔人如其名,十分忠心笃实,这些年对他都是极好的,虽然每年只是相处几天时间,却能感受到他的尽忠尽力。十几年来,忠叔看着他长大,他也看着忠叔老去了很多,尤其这两三年,头发是越来越稀少了。

    不过他老人家以往一般只在每年新春时节来的,这次所为何事?又要拉郎配?

    “四少爷,最近金陵很热闹啊。”忠叔看出他的疑惑,微笑地说明了来意。

    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许祖拔宅飞升之事轰动天下,又因税丹案和斗才会的事,家里就让他前来探望一下,发生了这么多事,当然得看看四少爷是什么状况。

    他没有带什么来,没有宝物没有银钱,一如既往有的是几封家书,老头将其递给四少,说道:“京城那边大家都不错,家主他们都很牵念着你……”

    “哦。”谢灵运却冷着脸,一接过信件只是负到背后,没有开信读看的意思。

    忠叔笑容凝结,知道他很不高兴,慰道:“四少爷的名气是越来越大了,老奴在路上,越近金陵,就越能听闻到少爷的故事……除魔破案、才高八斗……四少爷可能猜到了,家主有意让你低调隐名,所以你破案的功赏被压下了很多,可其实家主他们看到你这么出息,都很欣慰呢。

    家主叫老奴跟你说,用不着争这一时风头,以后你回京了,不愁不会名扬天下,不愁没有公侯之位,他有意把‘康乐公’的爵位袭传给你……”

    “忠叔。”谢灵运摇摇头,望着亭外清泉的风光,不想听他说这些,也对家里的安排没兴趣。

    忠叔弯着头,低声道:“四少放心,爵位传你虽然是传幼不传长,但家主有他的打算,老奴也不清楚。四少,老奴多嘴一句,家里寄你在金陵长大,多年来骨肉分离,不是谁不喜欢你,确是事出有因啊,总有一天,四少你会知道的。”

    “你说过很多遍了。”谢灵运一翻白眼,道:“那‘康乐公’算是补偿喽?”忠叔闻言一呛:“老奴不知。”谢灵运哂然笑了:“随便吧,我不在乎什么爵位,有就有;那三个大哥谁想要了,我也懒得争。喂忠叔,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你听闻前几天重阳节的事了吗?”

    忠叔的皱纹一抬,以前可没见过这样怒恼交集的四少爷,必然有什么大事发生,他惊疑问道:“入城匆匆,老奴不知近日事,怎么了?”

    真不知道啊!谢灵运轻叹了一声,故作轻松地耸肩:“也没什么大事,重阳节那天,有贼人来上山放火,朝天宫差点被人灭门而已。”

    “什么!!”忠叔老目睁大,闪过一道锋锐的厉光,急忙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当听了个明白后,他如何听不出那份危险来,南疆罗摩宗向来阴狠恶毒至极,一个鬼主、十几个鬼徒、二十多只厉鬼,上百只腐尸怪!何等的凶险!他脸色一变,却是双膝一弯,就跪向亭中地上:“老奴有罪,四少爷受惊了。”

    “哎,别这样。”谢灵运立马伸手要扶住他,但忠叔是个道胎高手,这一下有意要跪,哪是他拦得住的?

    老头儿顿时就跪在地上,驼背伏身,弄得好像一只老乌龟,他喃喃说道:“老奴有罪,老奴有罪。”

    谢灵运苦笑摇头,倒想起一则志异故事,前朝灭亡后,有个遗老想要殉节,又怕痛不敢自杀,就想了个效仿战国信陵君的法子,天天嗜酒狎妓,想伤于酒色而亡。没想到过了很久,没死成,结果成了忠叔这副驼背弯腰的样子,别人就笑他为“人虾”。有时候真怀疑,忠叔是否正是传说中的那只人虾。

    不管了,他一边往亭椅坐下,一边笑道:“忠叔,只这样你就跪了?听完所有的前因后果,我真怕你会自尽。因为我何止受惊,我差点死了好不好!”

    一提起那些事,刚那点诙谐心思全然不见了,他一腔怒火又燃烧起来:“你没罪,有些人明明有罪,却能逍遥法外。你知不知道这些罗摩巫贼为何来袭……”

    忠叔沉默着听完缘由,亦是震怒不已,先暗杀又借刀,他寒毛卓竖,怒道:“李家竖子……好大的狗胆!四少爷,你该写信告诉老奴的,哪能让他这么放肆,现在老奴罪重啊!”

    看着平静的四少,他想到什么,打量了一番,忽而问道:“四少爷,你可是有什么奇遇?”

    “我不想说。”谢灵运淡淡的话声却有着不容商量的口吻。忠叔便没问了,谢灵运又认真道:“如果用不着劳驾你们,我是不会说的;不过事到如今,我还非要摆摆这少爷威风不可。”想起李修斌等人的跋扈嘴脸,讲身份?他嘿嘿一笑,那就来吧。

    忠叔却要劝说什么:“老奴保证,李家竖子一定将会得到严惩,但最好在私下解决,这事闹大了不好……”

    “不。”谢灵运语气决然,心中也早有打算了,真假难分的道:“我才不管你们说什么,你要是不帮我,我大不了提上一把刀,去跟他拼命。我谢客还是有几分骨气的,不会甘愿被些宵小之徒尽情羞辱,大丈夫生为誓志,何惜此皮囊!”

    “万万不可!”忠叔失声大急,鼻头因激动而通红。

    谢灵运冷冷地问:“那我就等着被人灭门,被人制成尸皮喽?”

    听到“尸皮”,忠叔的怒火也烧得更盛,清楚少年人最讲争一口气,不平息四少这股怒气不行,况且此番对方也真是太过分了,他问道:“四少,你想如何个结果?”

    “很简单,我要以直报怨,替自己替大家出上一口气。”谢灵运从容道,并没有什么获得大助力的欣喜,他不是要颠倒黑白,只是要讨个公道,而已。

    忠叔应好地点头,终于缓缓站了起身,肃穆道:“四少爷的真正身份,暂时还不能公诸于世,这是大前提,四少你肯定不想被家主关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偏僻地方的,所以万万不要乱来。但是老奴答应你,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三日之内。”谢灵运举起三只手指,不理他说的其它话。

    “好,老奴这就去办。四少,老奴献丑了。”

    忠叔说罢,从腰间的一个不显眼的小布袋颤出来一把铜钱小剑,快声地轻念了几句什么咒语,只见那把小剑骤然亮起光芒,枚枚铜钱变大,成了一把板车那么大的宽阔巨剑,浮在地上半尺!

    在他惊愕的目光下,忠叔慢悠悠地跨了上去,坐在剑身正中,尽管驼着背,屁股却坐得稳稳的,他说了声“老奴去了”,手指一动,巨剑就生起“叮叮锵锵”的脆响,突然嗖的一声,一下子飞出亭子,直窜上了天空!

    如同一颗流星,载着老头的巨剑迅猛地往着西边京城方向疾飞而去,快得拖出了一道白光残影——

    “哇。”谢灵运呆若木鸡,望着天空久久没有回过神,忠叔……是人虾?是剑仙?

第一卷 第六十九章有人负荆请罪

    “哈哈哈!”

    醉仙楼邀月阁里一派喧哗笑语,李修斌宴请了万俊飞、郭登高等好些人饮酒作乐,虽然斗才会落下的伤势还没好利索,但最近巫贼纵火之事,着实让他们感觉全部扳回来了,想到谢客一干人吃瘪的苦样,就大爽不已。

    觥筹交错之间,李修斌哈哈笑道:“这就叫报应,朝天宫平时做尽坏事,会惹来那些巫贼的报复也不出奇。狗咬狗,真过瘾,呵呵。”

    “听说他们师徒合力使出那引水引兵大阵,当时是威风,现在伤倒了几个,南阳老头都快老命不保了。”、“可惜就是还没死啊,也没烧死个谁。”

    众人亦是大笑,言语间自然不会跟巫贼扯上半点关系,有些事心照不宣的,而且就算是他们这些真传弟子,也不清楚师尊究竟有没有资助萨奚……唔,反正就没有。

    宴会气氛越发的热烈,李修斌又大谈自己在公堂上如何侮辱谢灵运:“赵业布大人倒也识趣,没有理会谢客的胡搅蛮缠。哼,也只得那样了,知府?我视他如无物!”众人纷纷附和笑道:“也不看看李公子是谁。”、“收监?笑话谁呢。”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突然急匆匆冲了进来,跑到少主旁边向他耳语了几句。

    什么!不是吧!?李修斌闻言顿时脸色大变,手上的酒杯都拿不稳,几分醉意全消了,额头生出一层冷汗,怎么会,为了巫贼之事……

    邀月阁静了下来,众人都满脸疑惑,怎么了?李修斌一言不发地起身,跟着小厮径直往外走去,来到走廊另一边的楼阁捧星阁。

    当看到坐在上首左边的那人,他十分惊诧的张大嘴巴,难以置信这是真的!

    “爹,你怎么来了!”

    他目光所望,是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一身华贵的朱色云锦官袍,面容成熟丰俊,蓄着齐整的一字胡,太阳穴微微鼓起,情绪内敛,隐露怒气,正是大族李氏嫡系一支的李尚德,有可能成为未来李氏家主的大黎重臣。

    更奇怪的是知府赵业布、道录司演法茂大顺都在,此时他们皆垂头丧气的坐在两边席位,看起来好像……惶恐不安?而上首右边座给了个猥琐的驼背老头儿,却不知道是谁来着,酒楼的龟公?想想都知荒谬……

    “这位老翁是……”李修斌刚刚走近,李尚德面沉如水的起身走了两步,一巴掌就甩了过去,伴着“啪!”的一声炸响,他怒斥道:“孽畜,你都做了些什么!!”

    李尚德命功修为不浅,这一巴掌,李修斌根本反应不及,骤然感到脸颊一股巨痛,就已经一下飞出去两三米摔倒在地上,晕头转向,半张脸红肿了起来,他不禁大怒:“你!”随即想起那是自己爹,怒气只能咽下去,恼燥错愕地问:“这、这……”

    “还敢问!?你勾结南疆巫贼,纵火烧冶城山朝天宫,还说要灭门,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你这孽畜,丢尽了我们李氏的颜面!!”李尚德立马便是一通声若洪雷的训责,丝毫不顾有外人在场。

    李修斌急得瞪眼:“爹,我没有……”他连连扫视赵、茂两人,投去了又是询问又是求助的目光,完全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啊!

    昨天早上萨奚六人化为灰烬,还说大局已定……怎么一天之间,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回事!!

    “咳咳,李公子,本案有了新证据……”赵业布正襟危坐,话声细小,没有去看任何人。

    他心里也在打鼓啊,谁知道怎么回事,原来朝天宫烂船真有三斤铁,南阳子认识江南道监的一位大人物,早就以鸟神传信之法上报申冤,大概是这纵火案的性质太过恶劣,那大人物拍桌大怒,说还有王法吗,派出了这个驼背老头“忠叔”负责严查此案。

    然后很快就查明了“证据”,赵业布说道:“这是江南道监的忠叔,他已经上京调查过了,贼人身上的银票正是由你从通宝号取出的,说明不管是不是你主使,你跟巫贼都肯定有过接触。”

    而因为没有证据表明神乐观有所关连,它只受到了口头警劝,修道山门应该互惠互助云云;至于李公子则难逃一劫……

    “不可能,那些银票都烧掉了啊!”李修斌大声失笑,笑他们无稽,忍不住摊开说了,烧掉的银票如何调查?

    赵业布不敢多言,茂大顺亦哑了一般,李公子啊李公子,你真被煽晕了吗?难道还看不出,人家朝天宫倚上一座大靠山了,证据?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爹都不保你了,还能怪我们么?

    “孽子!养不教,父之过。今天你要是不知悔改,我就亲手打死你,免得让你继续害人害物!”

    李尚德痛心疾首地骂着,在厅中不停度来度去,一方面是做给那老奴看,另一方面是真的气坏,做人做事怎么就不懂聪明点干净点?这次这畜生闯大祸了,他想保,保得了吗?

    别人不清楚,他却知道不是因为江南道监,是当朝谢氏!

    那个什么南阳子竟然跟康乐公有着一点点交情,那个什么谢灵运还是谢家老奴谢忠的远房侄孙,勉强算是谢家八竿子打到的亲戚。托了这么一层关系,康乐公这几天又刚好闲暇无事,朝天宫的告状由谢忠传入他耳,也是金陵今年诸事不凡,康乐公就留心上了。

    如果是其它事,还有回旋余地,可这种灭门之事……

    谢家还算给面子了,没有把事情闹得街知巷闻的意思,谢忠直接找了上门,说要大事化小,但非要给他侄孙讨个“公道”。别看他是个老奴,跟随康乐公多年的老奴,还得了谢公首肯,又岂是儿戏……

    就这样,尽管很不情愿,李尚德仍是被迫连夜跟着老头御剑飞行,前来金陵训子。

    “爹!”李修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知不好了,哽咽地还想辨脱:“我没有啊,冤枉啊,我没有跟巫贼来往啊……”

    “你不必再狡辩了。”李尚德的脸色又冷又怒,现在哭天抢地都没用,自认倒霉吧,招惹到了谢家的人!惹得起吗?丢脸,害得他也丢脸!

    李修斌看出他是认真的,一肚子怒气就要爆涌,可刚上脑又渐渐萎了下去,只出了身虚汗,支唔道:“是,银票是我给的,可真不是我主使,只是有过一次照面而已……”

    “李大人,李公子毕竟还年幼啊,有时难免会受贼人蒙蔽。”赵业布抓准时机求了求情,好给他们父子台阶下。茂大顺连忙点头:“正是,要给年轻人改过的机会。”

    这时一直冷脸不语的驼背老头干巴巴的笑了声,说道:“知错能改是好的,就像廉颇的负荆请罪,也成了千古佳话。”

    李尚德听得明白,双目一敛,这臭老奴杖着谢家的权势……他沉沉的道:“明天一早,你就给我负荆请罪去,叫上你那些朋友宾客,以表诚意。”

    “什么!”李修斌呆了,什么意思?

    李尚德瞪目怒喝:“给朝天宫,给南阳大师,给小谢道长,负荆请罪!!”

    老猪狗!李修斌气得牙齿直打格,莫名其妙,疯了,这些人都疯了吗?!他颤声道:“凭什么!?”转头望向那个笑眯眯的老龟公,这杂种究竟是谁?

    “凭我的侄孙谢灵运想要一个公道。”老头儿忽然又开口说话。

    李尚德怒斥道:“听到没有,就凭忠叔的侄孙谢灵运想要一个公道!”

    赵业布、茂大顺都眼观鼻,鼻观心,凝神入静吧,此时无声胜有声……

    凭谢灵运……!?李修斌冷汗直流,转眼间浑身湿透了,右脸肿痛得快要失去知觉,依稀可以听见外面传来的阵阵欢宴笑语……当众负荆请罪?不!!!

    月落日升,次天一大早,金陵城又有热闹可看了。

    城中冶城山山脚下的街道上,一个华衣少年慢吞吞地脱下了襦衫,赤着精壮的上身,背起了旁边一个驼背老头递去的一捆木荆条,往远处山门一步步走去,那个有着烧焦痕迹的“朝天宫”牌匾越来越近。

    “是那姓李的纨绔!”、“那天就是他在衙门抵赖!”看热闹的百姓们正指点议论,有人上前骂他假惺惺,也有人去找烂菜渣臭鸡蛋来。

    李尚德没有同来,丢不起这人,忠叔跟着,以及受邀而来的苏薇姿、万俊飞、郭登高、莫随风等人,他们站在不远的地方,全都看得目瞪口呆……不可一世的李修斌,竟然……这闹的哪一出啊?

    “薇姿,这是……”路莹惊得心念已经停止了运转。苏薇姿哪知道,也是花容苍白,心中只剩惊疑……

    入了山门,负着那捆贴了符箓的荆条走了一段山路,李修斌的后背就被刺得大片大片血肉模糊,痛得低声惨叫起来——

    当将近第二重山门,他突然单膝跪下,忍着无尽的屈辱,双手抱拳,面目狰狞的喊道:“鄙人李修斌,因年幼无知误资贼人,几乎害了朝天宫,为表歉意,今天特来负荆请罪!求……求南阳大师,求……小谢道长出来一见……”

    “假的,骗人的……”苏薇姿骤然眼眸湿润,却不是因为心疼这人,只是、只是就像一直穿着件漂亮衣裳,别人看了羡慕,自己也感觉得意,可是现在,那件衣裳成了一堆烂荆条……

    或者说本来就是烂荆条……漂亮衣裳反而是那个……

    “谢道长出来了!”百姓们纷纷欢呼,只见谢灵运为首领着山门一行人稳步走来,他神情平淡,看不出喜怒哀乐。他会原谅李修斌吗?

    众人走到山门前站定,谢灵运瞥了瞥跪着的李修斌,张开嘴巴,只说了一个字。

第一卷 第七十章射鹿弓

    “滚!”

    谢灵运张开嘴巴,只说了这一个字。

    人满为患的山门前顿时一片寂静,众人都意想不到他如此决断强硬,半点商量余地都没有;百姓们却为小谢道长的一个字纷纷鼓掌喝彩,就该这样,别被那人哭哭啼啼的骗了!

    “啊……”李修斌霍地抬起头,抱拳的双手颤抖不止,怒目能喷出火来,这小子,这小子还想怎么样……

    不就是一个老奴仆的什么狗屁侄孙吗,沾了点谢家的威风就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没想过自己受不受得起!?

    “阿客,人谁无过呢,给他个机会。”忠叔劝说了句,在人前他当然作这般称呼,心里则在暗喊,四少啊,这次差不多出口气就够了,因为你的身世,现在真的不宜生事,这些做派已经引了极大的风险……

    见到李贼这么折堕,谢灵运确实心愉了些,但还是摇摇头:“大家看看他什么态度,如果他真知错改过,还好说,可看看他,这是要改过吗?他恨不得马上就把我剁成八块,叫我如何宽容!”

    “说得好,态度不行!”百姓们举拳疾呼,瞎子都看得出!

    苏薇姿等人越发呆滞,而朝天宫众人挺着腰板,也豪迈起来了,不接受!这两天真是峰回路转,没想到掌门和阿客居然还有一层靠山,阿客说过,不要怕,尽情去!

    师傅卧病在床,大师兄照料左右;顽空师叔撑着跟了来,此时斥道:“李小子,今天顽空叔跟你讲几句,心性不是像你这样修炼的,要做好人,需有善心……”恒宝干脆骂上了:“贼子,聋了吗,我师哥让你滚!”纯儿拿出阿蛮的气势来,更是骂道:“去死!”长生嗷噜咆哮:“滚吧,俺懒得吃你的臭肉。”只有铅汞师叔似乎想息事宁人……

    谢灵运冷声道:“李修斌,你不依法论罪,不收监坐牢,那其它一切,我们都概不接受。”

    忠叔弓着腰身走来,压声道:“客少,够了……”

    “什么够了?他和巫贼图谋放火灭门的时候够不够,现在反而成受害者了?可笑!”

    谢灵运怒火横生,这叫满意结果?假意地道个歉,就算了吗?他会稀罕么!况且一己荣辱是其次,最重要是大家那一口气,是能不能大快人心,师傅伤得下不了床,就拿这个慰籍他?忠叔,是你不够了解我啊!

    “人谁无过……”忠叔的老脸有了苦色。

    谢灵运知道有老头在,就算不接受,都奈何不了李修斌什么,不废话了:“再说一遍,滚。别杵在我们山门这,熏得到处是邪风衰气。”

    “谢灵运,你不要得寸进尺……”李修斌怒而起身,父亲还说负荆请罪可以搏得知错能改的勇毅之名,如今却……只是自取其辱。

    明明有一身比他高强的性命修为,为什么要给个弱者道歉!

    就在李修斌忍不住要动粗出手的时候,驼背老头过来轻轻地扶了扶他,他立时感到一股真炁涌来,浑身根骨隐隐的刺痛,如果运转河车,也许会痛得当场晕厥……他只得咬牙停住,这老奴果然深不可测。

    “你自己待着吧,我们走。”谢灵运耗尽了耐心,说罢便带着众人返回道观,恒宝临走还呸了一口唾沫。

    “不识抬举!”李修斌一下把那捆染血荆条扔到地上,转身大步离去。

    负荆请罪,却不被接受……苏薇姿、万俊飞等人神情各异,除了都沉默不语,也都仍然难以置信,李修斌会这样被谢灵运当众狠狠羞辱了一番……

    这一出请罪来得快去得也快,尽管没得到原谅,李修斌还是没被收监追责,而是翌日回去京城老家关所谓“禁足”,由来时的几名仆人押送回去,算是应了那个“滚”字。

    李尚德则准备随着忠叔御剑而走,直至明年开春再来金陵上任巡抚。

    他也是忍着一口怒气,觉得自己父子都这么纡尊降贵了,那小子还敢诸多刁难,真是给脸不要脸,真当自己是康乐公的儿孙了?一奴孙罢了!来日方长,天下纷扰之事何其多,康乐公不会每次都过问的……

    而对于这个消息,谢灵运早有意料了,禁足?回去之后最多关几天,然后还不是继续花天酒地、为祸作害么?

    忠叔千叮万嘱绝对不能杀掉李修斌,这事闹大了,会牵涉到真正的杀机来,甚至会连累到朝天宫的安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云云。

    谢灵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只知道……

    不能就这样算了!

    “我要飞宅。”谢灵运来到仙宅桃园前,面容冷冷,一来就向阿蛮道:“我解除掉仙宅的锁定,你帮我把仙宅飞起来,我要去做几件事。”

    阿蛮没有说话,只慵懒的翻了翻碧眼儿。

    谢灵运淡淡地重复了遍:“我要飞宅。”

    “你受什么刺激了?”阿蛮认真打量起他来,怎么整个人流转着一股阳热杀气,真有点吓人呢。她的虎耳朵一动,轻咬着手指头,问道:“做什么事?杀人?”

    “助不助我?”

    阿蛮摇摇头。

    “好,那算了,我自己找办法去。”谢灵运当即走人。

    阿蛮愕然的望着他的背影,虽然冷峻,却感觉有一股熊熊烈火在燃窜,她忽然想到什么,不禁惊喊道:“你吃了那颗九转金丹?喂,说清楚点啊——”

    谢灵运在宅院转逛着寻找办法,但外面已经搜索过无数遍了,没有新发现,能寄望的还是那些神秘的房屋,他又一次试着去开门,所有卧室都不行,静室不行,厨房不行,当来到柴房时,他往柴门插了钥匙用力一扭,突然咔的一声,打开了!

    并不是因为体力魂力的增减,似乎是因为……愤怒!

    原来要如此愤怒才能进去柴房么?里面有着什么?

    踏踏脚步声起,谢灵运走进这简陋的小柴房,只见房里很凌乱,满地的干草箩藤,角落堆放着一堆枯木柴薪,四周有着破烂的盆盆碗碗等杂物。

    他左右扫视了一圈,一时间也不知哪件是法宝,拾起草料间的一把柴刀,却感觉只是件凡物,目光突然被墙上的一件东西吸引了去,一把黑色长弓!

    那把弓长有半人之高,造型十分独特,两边弓弭是起舞的凤凰翅膀,弓渊雕刻着精致古朴的花纹,正中间弓弣有着一道白色裂痕,好像被折断过一般……弓弦直直,泛闪着微光,不沾半点尘埃。

    整把弓都不知由什么材料锻造而成,也不知其有着多大的弓力,看上去是那么的沉稳,凝炼,华丽,而又肃杀。

    这绝对是件宝贝!谢灵运上前手握弓弣,把它从墙上取下,顿时就觉肩膀一沉,不由得要摒息鼓起一口气,两边脸颊鼓得浑圆,好重!

    作为六艺之一,他自然略懂射箭,以前就有时常练习以强身健体,不过近来忙碌不停,倒是久不举弓了。当下他试着举弓拉弦,双手微颤,低沉的开弓弦音生起,许是法宝之效,他勉勉强强可以拉开——

    他松弦放弓,继而看向挂在旁边的一个箭囊,里面装有三支箭。

    刚把一支长箭从囊里取出,他就听到了逊师傅久违的留音:“小子,从我少年时开始,到飞升仙界,它跟随我几百年了,模样都变了几番,你可以叫它射鹿弓。

    此弓威力巨大,能取人首级于千里之外,也能传信传音于万里之遥,时有奇功。但要弓箭并用才能发挥出它的威力,否则就是一把普通强弓而已。还有三支箭,筑基境大概能有一百里的射程,对虎狼之物尤为震慑,你要是实在没办法了,拿来教训你师妹吧。但对你来说,要打造一支箭矢非常难,主要是箭羽稀罕。所以三支箭,好好珍惜。”

    谢灵运闻言打量起手中的长箭,似是最普通不过的铁箭,扁箭头圆箭杆立箭羽,却分明藏有一股浩大力量,这些淡金色箭羽最稀罕?也不知道是什么羽毛,难道是凤凰么……

    他默默地听着留音最后部分的传授,很快就懂得射鹿弓的使用之法了,嘴角翘起一丝冷冽的微笑,是么,这么用的么,真的很好,正合时宜……

    背起箭囊、长弓,离去。

    从阵墙上看到谢灵运拿着弓箭走出柴房,阿蛮顿时吓了一惊,虎耳朵颤抖不已,却是嗅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这家伙越来越多宝贝了……她喊问道:“那是什么,你准备射杀我?”

    “不。”谢灵运轻轻地答道,往院中站定了身子,朝着京城方向拉动弓弦,一下一下,放着空箭,手臂肌肉绷紧又松弛,与这把强弓互相适应……

    嗡,嗡,嗡——

    开弓的弦音在响。

    他发什么疯啊……阿蛮坐立不安地走来走去,皱眉瞪目,越发的烦躁,自己这只牢中虎,好像早晚会被猎人宰掉……

    谢灵运似有所感地把弓身对向桃园那边,又收了回来,三支箭,都不会用在自己人那,都不会浪费。

    弓,因射鹿而折,也因射贼而开。

    箭,为意志而搭,当它离弦出击,将会势不可挡。

第一卷 第七十一章以直报怨!

    这一天清早,李修斌等一行人要启程回京去了。

    深秋的凛冽寒风席卷着天地,城外官道上落叶纷纷,伴着马蹄扬起的尘土起舞,六匹马儿忽而缓缓停下。

    李修斌回头望向渐渐远去的繁华金陵城,回想这段异乡日子里,因为一人,接连不断地受挫受辱,后背还在一阵阵的生痛,不禁恨意汹涌,眼眶欲裂,立誓般的咬牙骂道:“谢灵运,我记住你了,终有一天,我会亲手把你千刀万剐。”

    五个仆厮都不敢多嘴,近来少主的脾气更加暴怒无常,说什么都可能招来打骂。

    “驾!”李修斌一声吆喝,众人都驱起了马儿,向着西边的京师奔去——

    与此同时,冶城山上响着一声声“霍霍叮叮”的铁器打磨声,不徐不疾,平稳自然,宛如泉水叮咚。

    山顶的飞龙亭,朝天宫一众道人聚合结集,所有的真传门人、博佑师叔等一些外门要人、纯儿,连南阳子也被人用藤椅担架抬了上来,忠叔不在。这时众人都一脸疑惑,没有谁清楚,阿客叫齐大家来这里,所为何事呢?

    李小贼走了,神乐观更没受到半点责罚,金陵官府同样如此;萨奚等六名巫贼是唯一罪犯,又人死尸焚了,无从追究,只是由道录司贴了封谴责南疆罗摩宗的榜文,加强治安云云。这桩纵火案还是就这样被平息下来。

    众人虽然心中有些不忿,也只得接受,如果说有什么值得欣慰,那就是挟着这股威势,应该暂时没人敢欺负到朝天宫头上了。

    不过阿客这几天一直沉默寡言,好像还有什么心事没放下,现在叫了大家来,也是自己一个不说话的坐在亭边大石上,他背着一把黑色大弓,手上拿着一支长箭正往大石上敲磨箭头。

    这把弓箭来得很奇怪,可凡是大家问起,他都只是笑笑,于是他们习以为常了,阿客的秘密有很多,像掌门说的,他要说就自然会说,不用多问。

    叮叮叮,磨箭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面面相觑,都隐隐感到那一丝杀气,越来越浓的杀气。

    “是时候了。”谢灵运忽然站起身,向他们微笑道:“今天,我就要为我们出一口气。”

    “阿客,你要?”、“师哥,怎么出气啊?”众人的疑惑更甚,精的憨的都是想不明白,在山顶这里射箭?能射得着谁?铅汞和顽空相视一眼,都要再度怀疑阿客疯了……南阳子抚了抚须,神情颇为惊讶,莫非那把弓……

    谢灵运默默地来到山崖边,站定举弓,把那支打磨已久的铁箭搭到弓弦上,脚下一沉、腰身一挺、双手的肌肉块块隆了起来,力气一发,拉弦开弓——!

    整张弓立时有光芒亮起,两边的凤凰翅膀如同着火般红光充盈,弓身的雕纹则流转着七彩绚光,骤然又化作一道道虚影,从中间弓弣的裂纹激出,投射在前面!

    众人都只见山崖前方凌空出现了一片虚体景象,竟然是车水马龙的城中大街,不但能看清楚熙熙攘攘的人们,甚至能隐约听见那边的嘈杂热闹声!

    “哇!”恒宝第一个尖叫起来,纯儿第二个睁圆眼睛,大师兄第三个惊弓起身,师傅和师叔们全都惊诧不已,有着天眼之威的凤凰神弓!

    难道是忠叔给的?

    这是什么法宝?

    射鹿弓!谢灵运淡淡一笑,“天眼”正是射鹿弓的犀利之处,只要弓箭并用,心念一动,有着仙宅的太极大阵的感应传递,以他的能力,方圆百里内的地方都可以鸟瞰地照映出来,如此实时看着景象,方便瞄准和看到结果,而自己身处百里千里万里之外。

    他的心念想着移动天眼的瞄准红心,就见到那片幻景从大街渐渐移到了一个旁边地方,八字墙、石狮子、鸣冤鼓……正是城中衙门。

    阿客是要!众人都猜到了,顿时轰然惊呼,但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

    谢灵运突然双眼一凝,正好有着体内那股金丹真炁的相助,弓弦拉到了尽头,放,两边凤凰翅膀的红光瞬时透过弓弦窜到了箭羽上,箭离——

    霍!整支铁箭燃烧起来成了赤红火箭,旋转着射了出去!

    嗡嗖!从冶城山山顶,一道夺目火光疾猛如闪电一样,飞向城中——

    果然是!众人瞪目张舌,自然而然的摒息不语,心头也已是一片空白,过不了十息,就听见轰的一声!!

    一直都在看着,箭出后景象随着箭头而变,只见铁箭飞进了衙门内,一箭穿爆了那面“明镜高悬”牌匾,然后那幅海水朝日图也全然破裂,整面墙一下轰然倒塌了下来,砸出巨响!

    差役师爷等人都失声惊叫,纷纷抱头鼠窜的逃离衙门——

    这时那箭竟然箭势未停,又猛地窜出,一下子把外面的石狮子、鸣冤鼓都穿爆,而又冲上天空爆开,那股火光当空形成了几排赫然火字: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

    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得官差们都惊慌失措,街上的路人百姓们也是呆了,愣愣地望了望里面公堂,又望望天上那些久久不散的焰火字,神迹啊!

    就有读书人急忙口沫横飞的解释,这是一首诗啊!

    《诗经》里的《硕鼠》,意思是说:大老鼠啊大老鼠,你不要吃我种的黍啊!我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的供养你,结果你到头来不管我的死活,你还有良心吗你?我不乐意了,我要跟你分道扬镳,我要到那片乐土去。新乐土啊新乐土,那里才是安居的好去处!

    官府,就是那只大老鼠,老百姓平时辛苦供养,当到出事了,却只会包庇坏人,你他妈的我还养你干嘛,死吧!

    街道上的百姓们闻言纷纷举臂叫好,平时有受了官府气的,更是凶神恶煞的冲向衙门,喊着“狗官!”、“狗腿子!”的要去扭打那些官差,为官不作好官,现在连神仙都看不过眼了!

    知府大人赵业布刚好在一众跟班的围绕下逃了出来,顿时就被群情汹涌的百姓们围住,他一看天上的火诗,转眼满脸煞白,吓得颤抖着瘫软在了地上,旁边的刘主薄也吓得嚎叫……

    “好!”、“哈哈!”、“太帅了!!”冶城山上,众人同样激动疾呼,纯儿笑靥如花,恒宝又蹦又跳,回想那天在公堂的情景,再看看赵大人当下的衰样,哈哈!

    谢灵运微微一笑,反手从箭囊又取出一支铁箭,再度开弓——

    嗡嗖!

    景象早已变幻,这次的铁箭目标,却是,神乐观!

    不到十息,只见那边高高矗立的第一重山门牌匾“神乐观”轰的一声,被一箭射爆!

    在碎烂木块飞舞未落之际,铁箭已经继续飞去,穿翻了神乐观几座小殿堂的墙壁瓦片,弄得一片狼藉,随时就会倒塌;铁箭最后一下子穿爆了他们三清正殿的牌匾,然后窜上天空爆开——

    遭此毫无预兆的巨变,神乐观的门人们呆若木鸡,在室内的道人们都纷纷出来看看怎么回事,然后也呆了……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这是《诗经?相鼠》,做人没有人样,还不如一只老鼠那么讲脸皮讲口齿讲道德,你不死掉有什么用?你不死掉为了什么啊?还不快点去死啊!!

    他们望着这首凌空火诗,万俊飞、郭登高、莫随风……所有人都涨红了脸,浑身颤抖,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就连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掌门田成子,此时脸色都一阵红一阵青一阵黑,想必又惊又气,坏了……

    “好!!”、“射得好!!”冶城山上,众人的欢呼叫好更加高昂,沸腾了!恒宝激动地尖叫:“师哥,有你的!!”大师兄也笑得合不拢嘴,铅汞师叔、顽空师叔都哈哈大笑:“看看田成老鬼,大快人心啊!”南阳子也乐呵呵地抚须而笑,这一口恶气,想出久了!

    看着他们忘乎所以的样子,谢灵运多日来第一次咧嘴大笑,没错,这才是大快人心啊!

    “最后一箭。”他说着又取箭搭弦,又一次拉弦开弓——

    那双眼睛闪过锋厉光芒……李小贼,到你了!

    嗡嗖!

    秋叶纷落的古道上,六人策着快马奔过,突然一道火光从后面追来!

    “啊!!”一声惨叫继而暴起,李修斌整个人从马背上飞了出去,马镫摇晃,马儿惊叫,“噗嘭”一声巨响,他飞砸到了满是落叶的泥地上,立时就浑身抽搐,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少爷!!”五个仆厮都惊慌失色,急忙叫停马儿,下马奔去!只见自家少爷的左眼插着一支火红铁箭……发生什么事了?!

    这铁箭从哪里来的!?

    它明明可以直穿而过,却停了下来,似乎无意夺少爷的命……

    “啊……啊……”李修斌痛得反侧打滚,左眼血流不止,已经是瞎定了,可这是什么啊!

    这时那箭骤然自动倒退了出去,窜到半空轰的爆开,吓得他几乎神魂脱壳,稍一定神,右眼睛就模模糊糊的看到那火光凝成了字:“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在诗的后面,又跟着写道:“今夺一目,以作惩戒,他日再会,仍不悔改,吾誓灭尔!乡巴佬赠。”

    “啊!!”李修斌顿时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百味陈杂的仰天悲嚎,这铁箭是那人射的!是那人……谢灵运,谢灵运……怎么就好像身处于一个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恶梦……谢灵运……

    仆厮们张望着周围,满脸惶恐,都已经汗如雨下……

    “好!!”冶城山山顶,又爆起了一片激昂至极的欢呼,受这诗的感染,众人都忍不住挥拳振臂,这是春秋时代楚国大夫屈原的《国殇》的诗尾一段!

    本意是描述楚军刚强勇武、宁死不屈的英雄豪气,现在阿客对李小贼说的话很明显,我可是个不可欺凌的人,你再敢惹我,我拼着身死也跟你拼了,死都要当鬼雄!

    我是谁?借问谁家子,楚地乡巴佬!

    不错,这就是楚地的下里巴人!

    “哈哈哈哈!”看着身边欢呼雀跃的众人,看着古道上滚地哀嚎的小贼,谢灵运终于尽情地仰头大笑,虽然体内那些过剩的金丹真炁已经随着三次拉弓全部发出去了,却笑得那么洪亮那么震天!

    胸中那一口闷气,全都舒出去了!

    知道《史记》为什么要记个《游侠列传》吗?

    因为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毙,我他妈毙了你!因为老子拳头大!!

    孔圣说得好,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卷 第七十二章剑仙之法

    天降三箭,惩恶除害。

    其中的两箭,金陵百姓都看得清楚,也闹得沸沸扬扬,一个《硕鼠》一个《相鼠》,都说官府和神乐观狼狈为奸,做尽了丧德坏事,所以惹来了天谴。

    修士们却知道这是人为之事,那么是谁做的?虽然有着诸多传言说是谢灵运,可是谁能确定?谁能追责?一切都了无痕迹,而且那般威势真像神仙所为,着实令人费解。想来多闻道长又要赶过来瞧瞧是怎么回事了。

    殒了一目的李修斌还是负伤回京去了,李尚德纵然十分暴怒,却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日后再图报复。

    而同样颜面尽失的赵业布和田成子,同样只得认了,还要张贴罪己榜文、做些斋醮法事,把自家的反思告天地告神明,以平息天怨民怨。尽管态度积极谦逊,金陵官府和神乐观的名声风望仍是在节节下降当中。

    彼势消而此势长,朝天宫仿佛梦回当年那名符其实的大观,威风八面的矗立在城中冶山,深受百姓们爱戴。被烧毁的殿堂要修葺,就有稻花村村民等众争相帮忙,香火又越发昌盛,一时风头无两,在金陵道门里可算重执牛耳,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会有这个三方都忍气吞声的结果,无疑因为有忠叔,有那一句康乐公的过问。

    对于四少这次独行独断的“壮举”,米已成炊,忠叔还能如何,只能全力给他收拾烂摊子。但那是什么弓箭?什么来路?四少笑而不答。老头儿知道他肯定有了一番大奇遇,可是他不说也没办法,四少的命数本来就复杂过人,如是灵运天命,过问不了那么多。

    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要反复叮嘱的,四少还没有意识到身份泄露的严重性。

    “四少啊,如果你再这么张扬,一旦世人知道了你是谢家老四,马上就会引来万劫不复的灾祸啊!”

    在冶城山山顶,迎着秋风,忠叔大叹了一口气,老脸上写满了沧桑风霜,似乎要说出他的身世秘辛,为什么堂堂谢氏会怕养不大他。

    “哦?”谢灵运轻轻的应了声,万劫不复么?一方面早有意料,一方面仇家多了不压身,他竟然不由得哂笑,问道:“终于肯告诉我了吗?谁啊?谁那么无聊,我一出世就盯着我喊宰喊杀?莫不是我前世的仇人?”

    “不只是一个人。”忠叔的背好像更驼了,被无可奈何的心绪压的。

    谢灵运追问道:“能说清楚吗?比朝廷、比王谢的势力还厉害?”

    “有厉害的,也有不厉害的,但有时候总归防不胜防。老奴其实也知之不详,只知道这是牵涉甚广的世仇,有着大黎朝从建立至今一百多年的恩怨,那密宗和尚被驱、域外妖魔各族等诸事。”

    忠叔摇摇头又是一叹,才继续道:“这些事儿也不该由老奴来说。四少你得谨记,若然你是谢公义的消息传了出去,三天、五天,应该就有一把剑飞来,像你射出的天箭,御剑者可能在千里万里之外。”

    “飞来做什么?”谢灵运有点明知故问。

    “也许会直接杀掉你;也许会侵蚀你的神魂,把你袭成太子那样……就算抵御住了,那把剑也只是个开始。”忠叔的神情极是认真,使老脸添了几分高人的神采,道:“四少,这不是戏谑说笑,他们比罗摩宗凶悍百倍,你在乎的人、这座冶城山,都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谢灵运听着有些奇怪:“我有三个大哥,不袭他们,偏要袭我?太子是长子,我可是幼子,而且又不见你们有什么事。”

    “他们并非要全面开战,大人们也不愿中土神州又成乱世、生灵涂炭,要保住今天的昌盛世道,就得僵持下去。但你和太子,一长一幼,却是在默认契约之外,这就涉及到一些秘辛了,老奴不知。”

    听了忠叔的回答,谢灵运沉吟了起来,不管那些什么秘辛都明白了,换言之他和太子乃是棋局的“弃子”,被舍弃了出来,以换取其它的利益,王神爱则是王家的那一枚……大概对方也有这样的人,作为和平时期的争斗延续。

    既然是弃子,那就不会影响到大局,随时都可以都会被对方吃掉,好像现在太子被搞傻了,或者以后他被杀死了,大黎朝都不会因此有什么举动。

    当年看到太子一下被弄傻,家里可能不想一点事都不做,就把他寄藏到了金陵这里,让对方找不到……

    不过弃子始终是弃子,多年来为了隐匿他的身份,家里就真的长期不闻不问;而如果自己暴露了,除了扔他到一个深山野岭隐蔽地,照样不会如何……

    所以说自求多福么!谢灵运不禁负手一慨,如此生在公侯之家,真不知是好还是坏了。

    倒是没有失望或沮丧的心情,许是从未贪图过世家公子的身份吧,有的只是一份感慨和落寞,骨肉分离不是被迫无奈,竟是弃子!他沉沉点头:“明白了,我不会暴露的,以后再怎么张扬,都不会跟谢家扯上关系,这次让你们帮助也是最后一次。”

    “四少,千万不要这么想!”忠叔一听到他说什么你们我们,老脸都涨红了,急道:“家主他们无一日不在挂念着你……”

    “既然这么挂念,为什么不来看看我啊?”谢灵运打断问道。

    忠叔顿时怔了怔:“因为你的身份……”

    “子曰:子为父隐、父为子隐,直在其中矣。”谢灵运突然念了一句《论语》,迫问道:“李家父子不就这样吗?他们虽然是犯了罪而互相包庇,却也是因为人性啊,坏人也有亲情!谁动辄下得了手去大义灭亲的,有多少亲情可言?要是他们真那么想我,怎么不会想着办法、寻着由头来看我?他们的心性修为还真是高啊,这么狠得下心!

    还是当作少生了我一个?放逐自流,好就认回,不好就拉倒,是不是?”

    他说着心头有些酸楚,眼眶则感到有些发热,朝天宫是他的家,可谁会毫不在乎父母兄弟……

    “四少啊,他们都有苦衷啊……”忠叔却难以辨驳,一双老目也湿润了。

    “行了。”谢灵运抬抬手,望着山崖开外的风光,哂笑道:“孟子曰:亲亲仁民爱物。孟母为子三迁,他们呢?我看他们必然有其它东西所爱,胜于爱我,才会有那些苦衷。忠叔,不必多说了,此事无分对错,我不喜欢而已。”

    他抹了抹双眼,去了那层朦胧,目光就十分坚毅,反正这些年都是这么过的,自己和谢家就继续分走两路好了!弃子就弃子,好好修炼变强,到时候还难说谁认谁呢。

    忠叔难过的叹道:“家主早就料到,四少你性子刚烈,听了缘由后多半会心生抵触,可是事已至此,家主也不知道怎么做,能让你好过些。”

    于是就想做些补偿?先是王神爱,然后又说传什么康乐公。谢灵运撇了撇嘴,但想起那绝世佳人,不禁问道:“如果我要王神爱和太子离异,能吗?”

    “不可能!”忠叔随即坚决回绝,太子妃前段日子来过金陵,多半发生过什么了。他极少的语气强硬:“四少,当初你不要,现在王神爱只能是太子妃娘娘。你若是对她动了什么心思,都忘了吧,离异是绝无可能的!”

    “是么?”谢灵运没有再废话,以后另想办法喽,他又道:“那你教我剑仙之法怎么样?”

    忠叔却又摇头:“家主有令,老奴不能私自教你什么法诀,亦不能私自给你什么东西。”

    “嘿,刚刚还说想让我好过。”谢灵运没有罢休,弯下身子,连连拜师般拱手作礼:“忠叔,一招半式都好啊!比如我学会御剑术,敌人来了,打不过也能逃跑是不是。”他是赖上了,世间难得一见的剑仙啊,就在眼前,怎么舍得放过!

    “学剑很苦的,不像法术咒诀,凡是命功绝技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炼成,尤其是学剑。”

    驼背老头还要推托,谢灵运笑了:“我就喜欢苦的。”如此几番,忠叔被缠得没法,只得道:“好,老奴就教四少剑仙之法的入门第一步,你用一把剑,对着一根普通大小的祝香的火头去砍,当你能一剑砍掉一半香头,不多不少。那时候,老奴再教你下一步。”

    “什么!”谢灵运瞪了瞪眼。

    “力量、速度、时机、耐心、与剑的契合……尽在那一剑之中。”忠叔呵呵一笑:“老奴当年练这一步,练了十年,挥剑一百万次余。”

    谢灵运闻言咋舌,这还是第一步,难怪人间剑仙稀罕……那真是有得练了。他沉默了一下,问道:“忠叔,你现在是什么修为实力?”

    “若是说性命境界,证道境前期和道胎境后期。”忠叔谦逊回答。

    “哦。”谢灵运点点头,命功岂不是跟阿蛮一样,母老虎年纪轻轻这么强横,应该是得了虎族的先天潜能和仙宅相助的,看她整天牛嚼草般吃那些灵田果菜,忠叔肯定没那么奢侈过。

    想到阿蛮,又想到蛟龙敖青,相比遥遥的世仇,三五年后就要重现人间的敖青更燃眉,逊师傅说过阿蛮可以成为除蛟龙的伙伴,那忠叔?他直接问道:“如果让你打一条蛟龙,你打得过吗?”

    “什么蛟龙?”忠叔疑惑。

    “我就是好奇你的实力,许祖以前不是除过一条蛟龙么,弱一些好了,那蛟龙有着三分之一功力吧。”谢灵运旁敲侧击。

    忠叔以一种“四少你在说笑吗”的目光望着他,答道:“那是数百年前的事了,老奴只有过耳闻,那条蛟龙叫敖青,许祖和敖青的大战,对老奴来说,可望而不可及。老奴曾经跟人和一条巨蟒妖王‘麻岩’交过手,十个老奴都不是麻岩的对手,十个麻岩都不是敖青的对手,哪怕他只有三分之一功力。四少你怎么这么问?”

    “呃……”谢灵运哑了,现在十个谢灵运都不是忠叔的对手啊!逊师傅说的“差不多”,到底是差了多少……“伙伴”,又需要多少个伙伴……

    他嘀咕道:“没什么,我的死法又多了一种而已。”

第一卷 第七十三章金蛋,聚宝盆

    随着一道白芒飞上天,忠叔带着闷怒的李尚德走了,一同返回京城去。

    临走前,老头以江南道监大人物的身份,又一次责令道录司要盯紧金陵的治安,别再发生罗摩宗巫贼明目张胆纵火伤人的事儿。

    其实都不知萨奚死了的消息传到南疆那边没有呢,目前金陵难得的风平浪静。

    时隔几天,谢灵运再度来到仙宅。

    咔哒!凌乱狭窄的柴房里,谢灵运把射鹿弓挂回到了墙壁原位,抱拳朝它道谢了声:“谢谢弓兄相助。”想必接下来很久一段时间,都用不上这把神弓了,如此快意一场,那三支箭用得真是值。

    要开弓就需要有神箭,要造箭就需要有那淡金色箭羽羽毛,暂时不知道哪里有。

    “啊,仙人家的柴房也很乱啊。”

    谢灵运环顾四周,顿发感慨,柴房还有什么其它的宝物吗?当下他打扫了起来,柴刀,是普通凡物;禾叉,也是普通凡物……那些一堆堆柴薪同样如此。

    他的目光又望向墙边的那些盆盆碗碗,左手就戴着一只僧朗钵盂镯,他可不敢轻视这些看似破烂的玩意。一阵“砰砰哐哐”的响声后,结果依然都是些凡物,倒是从箩藤枯草间找到了一张花笺,似乎是许璇儿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遗落在这里。

    花笺做工十分精致漂亮,指头摩挲间有种薄而韧的纸质感,笺上绘有一朵朵盛开的粉红桃花,花畔写着一句诗儿:“细寻思,无烦恼,逍遥青山,仙鹤前舞,舞个蓬莱岛。”

    谢灵运看着不禁莞尔一笑,一幅少女烂漫的画卷立时浮现心中,这姑娘某天想制张寄一寄闺愁闺怨的花笺,好有些青春年华的情致意趣。

    没成想思来想去,就是想不到有什么烦恼啊,自然就没什么女儿闺怨的诗意了。出来青山里寻诗觅句好了,却又更加优游自得、逍遥自在,算了算了,没有诗意有舞意,干脆在仙鹤前跳起了舞,舞出个蓬莱岛来。

    不过这样无疑是违反了制笺初衷,所以这张就扔到柴房,烧了吧。

    想到那佳人娇憨爽朗的美态,那清脆悦耳的笑声,他有点痴了,也只有仙家女儿,从小无忧无虑,无时无刻笑开颜,才会有此情此景,才会制得出这张花笺。

    不知道许姑娘在仙界,是否还是这般无忧快活呢?徒生一些思念,他摇摇头打断遐想,把花笺存进了手镯里,与那张面纱放到一起,烧了是暴殄天物,要被雷公劈的。

    接着继续打扫,只为了看看还有没花笺,他都要把这柴房翻转式搜索一番,地上所有杂草都堆放好,然后是柴薪重新搬动一遍,这么整,顿时就有了发现。

    只见原本被柴薪遮挡住的墙角,放有一个破旧陶盆,盆里装着一颗金灿灿的巨蛋。

    “金蛋!?”谢灵运惊讶地上前,想起拔宅飞升那天,鸡夫妇骂过吕祖偷了它们一颗金蛋……是这一颗吗?如果不是,这颗是忘记带走,或是它们有意留下相赠?

    金蛋金蛋!他弯身一手把破盆拿起,一手取过金蛋,它比寻常的鸡蛋大了三倍左右,椭圆,非常重手,金亮的外壳泛闪着夺目光芒。

    他轻轻摇了摇,虽然摇不动,便感觉到里面不是硬实质,而是有蛋清蛋黄,这是一颗活蛋,应该能孵出小鸡……不对……

    鸡窝里飞出金凤凰!!

    “啊!”这个念头一生起,谢灵运就失声惊叫,望望那边墙上的射鹿弓,又看看手中的金蛋,忽然明白了,箭羽羽毛啊!金蛋孵出的鸟儿,极可能不是普通公鸡母鸡,而是凤凰!

    是了,鸡和凤凰这两个种族本来就有着诸多联系,传说中鸡可以进化为凤凰,就像蛇成蛟、蛟成龙。难道说那对貌不惊人的鸡夫妇,其实已经是一对凤凰了?

    “定然是这样!所以吕祖才无耻地偷了人家一颗蛋。”谢灵运的心脏在噗通噗通地猛跳,不说出产制作神箭的重要原料,连吕祖都眼馋的凤凰神兽,要是孵化了出来,不也是对付敖青的一个有力伙伴吗?

    可是要怎么孵啊?谢灵运反复打量着这金蛋,应该不是直接母鸡抱窝的那样孵吧?

    这时柴房也已经翻找过一遍了,他立马兴冲冲的奔了出去,不觉间连那个破盆都还拿着,跑到桃园前大喊大嚷:“师妹,师妹,看我找到什么!”

    “吵死了。”一道慵懒盈绰的身影从桃林间走来,正是阿蛮,一看见那金蛋,她就双目发亮,惊呼道:“凤凰金蛋……”

    “果然是凤凰啊,哈哈!”谢灵运闻言大喜,这下好喽,他敖青龙蟠,我金蛋凤舞!谁怕谁!

    阿蛮却咽了咽口水,想着什么的想得满脸入神,喃喃道:“若是吃了这颗蛋,我就可以突破到元婴境了……”

    “去!”谢灵运吓得把金蛋躲到身后,这女人真是凶残……

    “我要,我要!”阿蛮食指大动,那些灵田果菜早已满足不了她的胃口了,如今吃只是当果脯零食而已,但这颗金蛋!她双手合十,一脸温柔笑容,语气商量地道:“师弟,这样好不好?你想要桃园里什么东西,我跟你换,那些灵草、那些桃木枝都给你,金蛋给我。”

    谢灵运没得商量的摇头:“不行,我要孵化它,出来只凤凰哩。我是想问问你懂不懂怎么孵。”

    阿蛮定睛盯了他一会,知道没戏了,面容突然一凶,呸呸道:“你找母鸡问去哩,老虎不孵蛋的啊!以为是你啊,生出来是个笨蛋,到现在还没孵好。”

    “早晚让你完蛋。”谢灵运深吸一口气,额头青筋隐跳,难道心性修为退步了?为什么有些怒气?

    “你现在才是在玩蛋!”阿蛮怒骂,死淫贼。

    谢灵运懒得跟她吵,迟早会知道的,先就真像母鸡抱窝那样随身带着孵孵看吧,说不定没那么多事儿,过些天就有只凤凰爆出呢。

    正要随手扔掉那个破盆,砸她脑袋一记,突然察觉到她的碧目闪过一抹光芒——

    “咦!”他顿时把破盆收了回来,不对啊!常言道“凤凰不落无宝之地”,这个装着金蛋的破盆……莫非也是一件宝贝?!

    看到他惊喜不已的样子,阿蛮颇感无趣的哼了声,转身走了。

    “师妹,这个盆是什么宝贝啊?”谢灵运喊问,没有得到回应,他只好自己摸索起来。

    手指握紧盆沿,分出一道神光进入盆里构筑感通,渐渐的只感到隐有嗡嗡之声响起,盆子似乎被唤醒了。它并没有须弥芥子空间,不像僧朗钵盂的用途;亦没有神弓的战意、没有门画的神力,好像不是战斗型法宝,同样不是红灯笼似的防御型法宝……好像有一根门闩,一放下横闩,盆子就会启动自身的灵能,以探测周围的什么……

    他骤然福至心灵,想起逊师傅说过的一句话:“有一天我们带的聚宝盆忽然有感应,发现泰山底下有一股不凡气息,似乎有什么宝物被压在山底下……”

    这个破盆子,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聚宝盆!!

    “怎会这么破烂……”谢灵运断了感通,上下鉴察着它。

    盆子看起来是陶瓷造质,没什么棱角装饰的小水盆般,盆身有着些仿似划痕仿似花纹的模糊图案,最引人注目的反而是破损裂缝,他数了数,一共有六条大小不一的裂缝,纵横分布在整个盆子内外,令它看着似乎随时都会彻底崩烂。

    聚宝盆这个样子肯定因为不是完好体,大概要修好它,才能发挥出它完全的威力和功用。

    至于现在,也能探到附近一带的宝物气息?只要试一试就会一清二楚,不过这里可是仙宅,不用探都知道四处是宝,并非试验的好地方,先带回去好了。

    到了月明星稀的夜晚,谢灵运定时在西山道院后院练习“剑仙之法”。

    忠叔说学剑要持之以恒,不下苦功不可能有所成就,其实凡事都是如此,反正亦是一种命功修炼,炼着呗。

    他做不到每天挥剑上百上千次,一天挥二三十次也好,他有一斗才嘛,总比忠叔聪明一些,勤能补拙,慧能补懒,忠叔“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我就“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嘿嘿。

    但无论如何个慧能,开头这几天,当然是怎么斩怎么劈都不行,一剑过去,要不是没碰到香头半点,就是把整根香都劈翻了,哪怕碰到香头了,也是把整个劈散……

    并不是够不够力气的关系,他拿剑也不手颤,而是个中的那道火候掌控——

    “嗬啊,呀啊!”

    谢灵运怪叫着一剑过去,插在木案香炉中的祝香的香头又被全然扑灭。

    在旁侍候的纯儿顿时走了上去,用火折子重燃香头,如此好几番,她倒不嫌麻烦,却一直都有替他苦思怎么练可以更快见功,这时又一次,她忽而说道:“公子,纯儿觉得那七星剑太普通了些,若是有灵性的好剑,说不定就容易了。”

    “我还有把神剑呢。”谢灵运脱口笑说,恍然发现自己真有几分淫贼的潜质。

    纯儿却听不出弦外之音,水眸明亮,欢喜问道:“在哪里,纯儿给你取来。”

    “呃,唔……其实是一个传说。”谢灵运为找到说辞而松了口气,道:“相传我们冶城山是干将、莫邪铸剑地的真址,还藏有一把神剑,前几年还闹过一出神剑出世的闹剧。”当下他讲了一番,最后笑道:“现在总算恶有恶报,田成子可能要被格除‘金陵护法’的头衔了,哈哈。”

    “到底是不是哦?山上真有神剑吗?”纯儿好奇的眨巴着眼眸。

    “我也不知道,这个传说比朝天宫拉起山门都要早,山门的典籍也没什么记载。反正我们有个剑池,在后山东边那里,这段日子我都好久没去后山了。”

    听了他的话,纯儿点点头,她来了一段时日,都还没去过后山呢。

    谢灵运心中忽有灵光闪过,却是想起那聚宝盆,虽然几年前无人探到冶山有任何神兵气息,但聚宝盆是仙家法宝啊!由它一探,不就知道究竟了吗?而且也能试用一下这个新宝贝。

    “走!我们去剑池。”

    他说罢就大步奔去,纯儿呀的惊讶一声,连忙跟上。

第一卷 第七十四章上古神剑

    月色渐浓,远离了诸座中轴大殿,途经东山道院,再经过一大段山路,谢灵运带着纯儿兴致冲冲地来到了后山剑池。

    这一潭宽阔的剑池背靠山腰岩石,岩上有斑驳的红色篆字“冶山剑池”,周围长有一棵棵茂盛古老的常青树木,秋风吹过,吹得树影摇曳,也吹皱那一池清澈沧凉的秋水,水面云飘月堕,景色十分幽美。

    随着两人的脚步声传来,蟋蟀的瞿瞿叫声更大了,一些鸟虫蛙兽都窜回了各自的巢穴。

    “到了。”

    看着眼前熟悉的剑池,谢灵运不禁脸露微笑,这里留下过太多美好的回忆,每逢夏季都时常会来游泳,几师兄弟也经常到此踏青玩耍。他忽然想起那只乌鸦精,当初就在这附近救的它,那老鸦之前在重阳节现身急报之后,又不见了,真是个神秘的家伙。

    纯儿张望着四周,也被这美景所悦目,见到他笑,也俏丽的笑了:“公子,纯儿感觉这里就是干将莫邪的铸剑地。”

    “嘿,看看这宝贝。”谢灵运变戏法般拿出那聚宝盆来——

    “这是?”纯儿疑惑,一个破烂陶盆?他笑着解释了下,她闻言顿时大喜:“竟然有这样的宝物,那公子以后岂不是不愁没有新法宝了?”

    “还不知道是不是聚宝盆呢,现在我就试一试,也看看你的直觉如何。”

    言毕,谢灵运微微闭上了眼睛,一股神光溜向盆子,感通又生,这回他没有犹豫地放下了那门闩,默默想道:“盆兄,有劳探探这座山头有没有什么宝物,尤其是前面这剑池,有没有藏着神剑。”

    神念感应之下,聚宝盆盆中骤然亮起了一团白光,尽管被那些裂缝漏得通透,却还是能无形地爆发出灵能,向着周围散发着一圈圈涟漪般的灵气波纹,探测着冶城山的宝物气息——

    用了这一记,谢灵运立时感到魂力大耗,有用去一大半之感,幸好自己魂力过人,换了同境界的别人还不马上晕厥过去,或者根本无法发动。饶是如此,他的身子都猛然一晃,几乎摔下,纯儿急忙扶住他:“公子。”

    咔!陶盆上的六条大小裂缝突然全都变得更宽更长了,似乎再来这么一下,就会烂成一堆碎片……

    两人相视一眼,都想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聚宝盆不会让人予求予取。

    过了一会,盆子忽然抖动着发出“哐哐嗡嗡”之声,好像有所发现!

    然后两人随即就惊讶地看到,盆中的白光团投射起了一幅立体的幻影,却是缩小了的冶城山,整座山淡淡透明地呈现,而幻影上还有着一些红光点,其中两处分明是道观的仓库、银库!

    每一个红光点都是“宝物”!谢灵运有点感慨,这还真是一目了然,但这些红点都很微淡,而且一般无二,显然只是银钱之物,祖师们也真没埋过什么黄金,不过山中却又有两处明亮异常的红点……

    他伸手先点了点第二亮的,顿时将那一处山景放大起来,见到在忠孝泉亭呼呼大睡的猪道人长生,猪耳朵还在一扇一扇。

    纯儿咦的问道:“长生是宝物?”

    “应该是上回那个九齿钉耙,那是它的。”谢灵运给她略作解释,可惜那钉耙现在已经烂得无力修复,纯儿听了却心生狐疑:“既然钉耙烂了,不会发光才对,会不会是牛魔那个大铁球?”

    他把幻影重新缩小,转而点开第一明亮的红点……

    “哇啊!”两人立时惊呼出声,眼睛瞪大!

    真有一把神剑!

    只见在冶城山山腹内部的中央位置,重重岩石之间有着一道小空隙,一把春秋时代风格的青铜长剑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宽剑身、圆剑尾、短护手、缠满红丝绳的剑柄,整把剑十分华丽大气,弥散着淡淡的青光,唯独两边剑锋又有白芒流转……

    原来传说是真的,这里是干将莫邪的铸剑地,那夫妇两人还将一把宝剑深藏于山中,未曾出世过,上千年!

    任谁都猜得到,它绝对是世间名列前茅的、威天震地的神兵利器!剑中的王者,神剑!

    “公子,这该怎么办?”纯儿又惊又喜又急,俏脸通红,怎么把剑拿出来啊!

    “我也不知道。”看着这山头内景,谢灵运亦非常激动,真有些意外啊,自家山头内藏重宝,这可比一桶黄金珍贵亿倍!但是怎么拿?使用地遁之法钻过去?或者挖掘地道通过去?想着都不太靠谱。

    纯儿也在苦思冥想,只要有了这把神剑,公子修成剑仙就容易多了吧?怎么办呢?

    “我下去剑池探探看,也许会有什么秘道入口,虽然以前我和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但说不定聚宝盆会有什么感应。”谢灵运先把聚宝盆放下,就脱起了鞋袜,准备下水。

    纯儿闻言一惊,现在可是深秋夜晚,池水定然寒冷彻骨,再看那剑池水深三丈不止……她忙道:“公子,这太危险了。”

    “聚宝盆不等人啊,没事的,我水性好。”谢灵运笑说。

    纯儿的眸光忽有几分勇毅,突然猛地夺过地上的聚宝盆,几下箭步奔到池边就跃了下去,“噗通”一声巨大水响,池水飞溅,才听到她说:“我去!”

    一声语罢,狐仙少女就已经不见了。

    “喂!”谢灵运意想不到的惊喊,赤脚追去时早就拦不住,他紧张地望着水面,池水清澈得可以见到纯儿拿着聚宝盆潜向池底,她的身姿看起来有点哆嗦,他不禁大喊:“小心啊!!”

    尽管纯儿有着筑基境后期命功,此时肯定仍是很冷……他皱起眉头,夜色朦胧,很快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了,度来度去的过了好一阵,他越发的担忧,正要也跃身进池——

    然而这时候,纯儿的身影又模糊出现,他这才松出一口气。

    哗哗!当她浮上水面,立时就大口大口喘息起来,浑身都在颤抖,却满脸欣喜,皓齿打格的笑道:“公子,果然有、有发现!聚宝盆的白光一映过去,池底就出现、现了一个阵法图案,很复杂,纯、纯儿看不懂,但我稍微试探了一下,阵力好强,根本无法触动……”

    谢灵运听得点头:“应该是什么封印阵法,大概是什么样的?”

    “刚才看不清楚……我再去看看。”纯儿又要再潜下去。

    “不要!快上来,冻坏你了。”谢灵运急喊,这家伙嘴唇都发青了,如果不是有真炁撑着,她真要狐仙变女鬼。

    “嗯……”纯儿有点羞愧地应了声,也不敢硬撑,爬了上来池边。

    “辛苦了。”谢灵运从钵盂镯里取出了自己备用的一套衣物,递给她先换,她冷得颤抖不止,他心里却生起一股暖流,又是怜惜大生,不由抚了抚她的青紫嘴唇,这傻丫头。

    嘴唇被轻轻拨动,然后额头的乱发也被抚顺,纯儿顿时又羞赧又心动,被他这么温柔亲密的轻抚,真是有种刚才死在池底都值了的感觉……

    看着这娇羞的佳人风情,谢灵运一笑,纯儿和海棠,狐仙的两端啊!

    不逗她了,他拿过聚宝盆查看起来,点开冶山幻影的剑池池底,竟然有景象纪录!那阵法果然极为复杂,他同样看不懂,只看出它九宫八卦飞星阴阳等等齐用,想想几年前道门齐集连阵法都没发现,要破阵谈何容易!

    而且破阵的动静是大是小,一旦传了出去,朝天宫又怎么保得住这把神剑?在没有相当实力和万全之策之前,神剑还是得继续封印在山腹中啊,只能这么眼馋着了。

    谢灵运如此跟纯儿感叹了一番,又道:“此事你千万不要泄露出去,否则冶城山肯定要被人拆了。”

    “嗯,我谁都不说。”纯儿认真地点点头。

    要不要告诉师傅他们呢?谢灵运想了想,决定先不说了,免得他们又多一桩心事。

    纯儿还没换衣,只拿着就感觉很温暖,这时起身走到一边,才拔掉发钗甩掉头发的池水,不溅到他身上。她忽而发现他在看着自己,眼神有点不同平时,又想起那句“夏至生启”,羞意不禁愈甚……

    谢灵运的感受当然不同平时,现在纯儿的衣裳都紧贴在**上,尽显那玲珑曲线来,湿漉漉、娇羞羞,可谓楚楚动人……他咳道:“你快换衣吧,我不看你。”说着就要转身。

    “公子……”纯儿细声地唤,忍不过心中的期待,羞道:“其实有件事,纯儿想跟你说很久了,我这个模样不是真正的样子,是变了的,只有原来的三分……秀丽和魅惑……我一直想问,你要不要见见我的真模样呢。”

    “是吗?”谢灵运听得心头大跳,他早知这不是她的真样,不过只有三分美色吗?竟就如此娇俏可人,全然十分又待如何?

    他正要答好,话说到嘴边却又猛然摇头,击败了那只意马,连连道:“不,不要变,就这样!”

    她要是恢复了真样,自己把持不住,被意马完全攻陷怎么办?只有欲没有情,那是大大的遗憾,而且试过一遭了,不堪回首。若说有没有情,并非半点没有,但还没到那情境,今晚似乎方才情意萌动,就像作一首诗,这只是得了一丝诗意罢了,怎能一下子提笔泼墨?

    所以还是不要变为好。他哂笑道:“我习惯你这个样子了,你突然变掉的话,我怕生。”

    “哦。”纯儿一颗芳心顿时急坠落地,自然满是心碎满是失望,什么习惯啊……这不是她的真容啊,街上到处都能见到,女为悦己者容,她也不是要打扮,就是想让公子看看更美的真容而已……哎,她这狐仙当得好失败啊……

    颇有股不学女娇娘娘,要学妲己的恼意……想到妲己,她忽然福至心灵,一声不吭就直接把身上的衣裙迅速脱下,只剩下贴身的肚兜亵裤……

    谢灵运顿时愣住,心脏好像被她猛地拎高,身姿纤纤、肤白如雪,隐约还见到酥胸的樱桃突点……就在她解下那淡蓝肚兜之际,他连忙转身过去,失声道:“你脱衣服了要说一声啊……”

    一阵悉悉嗦嗦的更衣声后,纯儿说了句“好了”,又说了句“真的好了”,他才回过头,只见她成了一个白衣儒生,那份娇俏却更胜之前。

    “对了。”为化解这微妙的尴尬,谢灵运拿出那颗金蛋来,笑着向她隆重介绍了一下这宝贝,又道:“纯儿,你帮我孵孵好吗?”

    “公子,我是九尾狐,我不会孵蛋。”纯儿硬气的道,一向乖巧的脸庞好像有点小生气,嘴唇都微微撅起。

    谢灵运用金蛋挠了挠头,看来女人都不喜欢孵蛋啊,又或者说不喜欢替别的女人孵蛋?他耸肩道:“好吧,我自己孵好了。”

    一看到他的无奈神情,纯儿又纠结了,公子可是正人君子,自己高兴才对的,使什么小性子……她转眼就满脸歉意,伸手道:“公子,给我吧,由我来孵……”

    到底要不要啊!谢灵运心有嘀咕,却还是给了她,笑道:“我想多半不会轻易就能孵出来的,只是试一下,你睡觉的时候抱着就好了,不用怕压坏,蛋壳很硬。”

    “好。”纯儿点点头,骤然想起什么的睁圆眼睛,惊讶道:“要是孵好了,那岂不是夏至生启啊!”

    谢灵运一怔,想想却摇头:“不,我觉得不是,夏启是人狐混血的,凤凰是鸟类……”

    听着他的肯定口吻,纯儿又羞笑起来,双手合着那金蛋,很开心的样子。

    “哈哈!”谢灵运突然也笑了,也不知为何而笑,只是,女儿家的心思,真难对付啊!幸好朝天宫里没什么女人,多年来只有“半个婆娘”的铅汞师叔……

    然而,在第二天,冶城山偏偏迎来了一个女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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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成为烂泥,却被人当作烂泥,谁见了他都踩上一脚,在他身上撒泡尿。这是他想要的人生么?
出生在破落门户,被父亲过去的旧部下欺压,被皇室遗弃的刘墉偶然之间得到了祖上传下的一颗小小红印。他从这颗红印中得到了世上失传万年的炼气法门。通过炼气,他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在他志得意满之时,他突然心生疑惑————为什么这颗红印会出现在他家祖坟呢?天君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