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五章战心猿
谢灵运先进藏翻阅起了关于修炼心性的书籍,直看到觉得够了,便出了仙宅,在云龙山寻了一处山景优美而隐蔽静瑟的林间,开始修炼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的魂力是不是在相同境界下比别人多,但最清楚自己的性功修为就完成了第一境炼己第一层入静,今天则是向炼己第二层出发:“养心”。
即是儒家说的“静而后能安”,即是佛家说的“安心”。
当年禅宗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到了嵩山后,终日默然面壁,多年后终于等到后来的二祖神光。
最初神光侍候他多时,又经过“立雪求道”后,达摩才开口说话,问他为什么甘愿天寒地冻的挨苦。神光就说求大师开放成佛法门,广度天下人。达摩却骂他,诸佛无上妙道,是行人不能行之功,忍人不能忍之苦,才能修证到的,你以为可以利用一点点小德行小心机,就求得大乘道果的真谛吗?可笑。
神光为了表明求道决心,就找来一把快刀,当着达摩面砍了自己的左手下来,才通过了达摩的考验,这便是“断臂求道”。
神光一入门,就问了:“诸佛法印,可得闻乎?”那些佛法能不能清楚明白的讲一讲呢?
达摩大师只是说:“诸法法印,匪从人得。”一切的佛法大道,这些都不是从别人那求得的啊,是从自己那里证到的,是从心里得到的。
这也是《孟子》中曰的:“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
神光因此自省,然而修炼了一段时间后,他觉得觉得此心无法安宁,就求达摩说:“师父给我一个安心的法门吧!”达摩就说:“你把心拿出来,我就给你安。”神光一听傻了,许久才说:“可是我怎么把心拿出来?这找不到的啊。”达摩对他一笑:“我已经为你安心了。”
既然此心找不到,岂非不必求安,就会自然安了吗?相反有一个求得心安的念头存在,又怎么会安心?
想起这段佛门公案,谢灵运捂住自己胸口的心脏,感受着那一下一下的心跳,忽然笑了笑,嘀咕了句:“要是神光大师当时把心挖了出来,达摩大师会怎么做……”
其实不然,心是什么?
心脏不过是其一种表象而已,而思维、思维、六识……都不是,“心”是极度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也不知道是个什么。
不过达摩大师说的“无心可安自然安”只是修行纲要,又如孟子说的“大人不失赤子之心”,老君说的“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
这些都是纲要,心性高强的人,如果行的是入圣之门,那必然会童心未泯,甚至整天嘻嘻哈哈,就像逊师傅和吕祖他们的嬉闹,所以顽空师叔在证的道也确实是正道。
而且婴儿不会去想心安不安,这就是淡泊清虚,本色自然。但古今以来又有几位圣贤呢,入门者养心炼性还是要靠法门,如达摩大师自己所言:“外息诸缘,内心无喘。”
道佛儒三家有着许多许多的法门,不说平时日常生活中的修养,光是下手功夫,谢灵运就知道了十几种,觉察法,休歇法,泯心存境法,泯境存心法,泯心泯境法,存境存心法,内外全体法,内外全用法,即体即用法,透出体用法……
这些法门是从师傅那、逊师傅那、典籍等地方得来的,它们大多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观”,观外景、观内景、观幻景……
既有幻景,即有心魔,在道门里“养心”一层最重要的修证便是击败心魔,所谓的“擒意马锁心猿”。
“心猿意马”其实都是一种比喻,是指神魂中的两种魔障,简单而言,散乱就是心猿,妄念就是意马。
修士把它们击败控制,就可以做到“止念”、“息妄”。
之前修完第一层入静后,虽然能静心下来,也能元神出壳,却远没有心安。但擒意马锁心猿之后,修士就不需要沉睡识神,也可以清醒着出元神,如同那一次阮先生不需要打坐入静,说出就出。
识神将会成为元神的臣子,修士平日里就更加减少了出现散乱、昏沉状态的次数,那样无论练功做事,都可以专心致志,提升效率;神魂自然也会变得更强大,不管是魂力值、元神出壳后离开**的距离和时长等,都得到大幅提升。
等到“心安”了,才可以迈入到炼己第三层“炼性”,到时候就有机会开启心的奥妙,从自己自身里,获得玄真无上的神通。
佛家把炼己这一境称为“止观”正是此意,止、观、慧,入静之后就是观,观了有所得,即是智慧。
好处确是多多,但“心猿意马”不是那么容易击败的,火龙真人在《参同契》中说“心猿不定,意马四驰”,“心猿”是一只顽劣猴子,整天在心里跳来跳去,搅乱心神,十分凶猛;“意马”是一匹千里快马,平时寻不到,一旦有妄念生起,它就窜出来,难以拴住。
不管那两头孽畜怎么凶,谢灵运晓得,自己想在中秋斗才会上不负众望,在这段短暂的时间里,至少要踏入炼己第三层。
那么用什么法门去修养这颗心呢?
不同于入静需闭目,养心观外景的话就要睁目而修,他看看身边周围,风吹林动,树影重重,不停能听到一些虫鸣鸟叫,远处潺潺的溪流声也传入双耳。
泯心存境法?此法即是求对境无心,对事无念,不顾外境,但息自心。有一句诗形容其为“是处有芳草,满城无故人”,只要如此做到心无一念,那又如何会有散乱和妄念呢?
“不,不修这个。”谢灵运稍一想就坚决地摇摇头,他才不要这么修,等会真的修得心如死灰,看到什么都不为所动,放眼整个金陵,都觉得没一个故人、没一个亲人,那还是个人吗?
泯境存心法也不好,心是存了,却“心不着境”,对境无境,对物无物,见到什么都觉得是虚幻,“不与万法为侣,不与诸尘作对”,那以后再无赏山景赏美人的乐趣,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不好。存心存境法如何?心境内外共存而相对独立,内不缘外,外不入内,各不相到,自住自在,“一片月生海,几家人上楼”,虽然也欣赏,但你有你景象变幻,我自上我的楼。……
认真的思索一番,谢灵运最后选择了最合意的“内外全体法”!
此法讲究全体息妄,修士于山河日月下,一切心境诸法都打成一片,天地人我,浑为一体,而心性湛然虚明,一片纯真,这样去哪里有妄心来?正如诗曰:“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同体”!
这亦是《山神经》的纲要,与天地精神相往来!
既选定了法门,谢灵运便开始静静地“观”了起来,看着眼前的景色,去感受去相融。
如果是别的一个境,他可能没有修得那么快,但身处于熟悉的云龙山之中,又得了修炼《山神经》的玄妙,在体内的那座云龙山神相呼应下,他很快就进入忘我状态,自己与周围一切融为一体,山就是我,我就是山,或者说无山无我,万物自然。
在这种状态下,那颗心不但安了下来,还感到十分舒爽,受到滋润的神魂也似乎一点点地成长……然而过不了多久,那只心猿果然而至。
他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没有去想这是不是幻象,只见一只猿猴从树林间呼啸地窜了出来,它长得跟他一样高大,但浑身都是黄色毛发,只露出一张心形的脸庞,尖腮雷公嘴,一双圆滚眼睛溜来溜去,没个正经地蹦跳不停。
谢灵运脸露微笑,道:“你终于出来了么,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肯定要来烦烦我。”
“嘿嘿嘿,什么是我,什么是你,我不就是你么?”心猿抓耳挠腮、上跳下窜,又突然张嘴嘿嘿大笑,话音未落就猛然出招,抓了一把猴毛扔过来,每一根猴毛都是一个念头,这些无数的散乱杂念骤然化成无数的幻景,纷至沓来,又这又那!
他看到了一个个的故人,师傅、恒宝、大师兄、阿蛮、纯儿……看到一幕幕的景象,美好的、恶心的、烦厌的、流连的……心跳顿时紊乱,心神顿时摇晃,连那心猿的身影也变得若隐若现,但它一旦消失,这次“锁心猿”就告失败,识神更会得寸进尺,以致性功不进反退。
没有忘记内外全体法的奥义,谢灵运不刻意去驱散这些记忆杂念,全部一个个地去消融,心神也渐渐恢复了安宁,他笑道:“既然是我,那问我的是谁?”
“啊啊!”心猿很烦躁地抓着脑袋,忽然又一指他,想到什么地尽情嘲笑,手舞足蹈地上前围着他,又抓他脸,又拍他脑袋,挑衅地笑道:“来啊,来抓俺啊,来抓俺啊——”
这是念头变化!心猿专去想关于阿蛮的那些念头,不只是记忆,还浮起那些对她无可奈何的情绪,以此来破除他的心安,扰乱他,惹烦他!
阿蛮困在桃园里,伤不着我。谢灵运守着心神,不理会它的挑衅戏弄,越是不理,猴子就越是暴躁,忽然又不知从哪里拿来一根长长的铁柱,骂道:“你想镇锁我?这根定海神柱归俺啦,看俺怎么打你!”它大喝一声,就双手挥棒,砸向他的脑袋——
“泼猴,给我乖乖待些!”谢灵运喝斥了声,然而吃了那一棒,似是嗡的一声,脑海顿时涟漪不止,他知道心猿又搬出一些杂念了,这根铁柱从何而来?不就是想象中镇压蛟龙敖青的那一根吗?
这个念头一起,心猿马上就哈哈大笑,手中又忽地有了一条大铁链,龇牙咧嘴的笑道:“今天俺就绑了你,把你压下去,你做你,俺做我!俺做谢灵运,做最英俊的美猴王!!”
谢灵运不禁一惊,心神明明已经十分凌乱,算是失守清虚,这泼猴却没有消失,反而越发真实……
这下糟了,融进来的杂念太多,以致晃头都晃不走,自己中自己的计了,魔障大生,识神想要镇灭元神……如果收拾不了这泼猴,就会走火入魔!
第一卷 第四十六章天地万物与我同体
“吃俺一棒!”
心猿先用铁链绑了他个结实,又大喊大叫地抡动铁棒,转着圈子,不断地击打着谢灵运,嘲弄笑着:“俺才是谢灵运,呼哈哈哈哈哈——”
谢灵运凝神调息地稳着心神,在别人看来他身前没有任何东西,但对他而言,再被这只心猿壮大,很可能被它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或成了失心疯,或心性大变,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似的。此刻真理解了为什么说修道要“财法侣地”,在这种随时走火入魔的关头,道友、道侣,以及师傅的重要性,就突显出来了。
但现在只能靠自己,怎么办……谢灵运任它击打,心里干脆细想了起来,这心猿其实就是自己识神的一种反射,伴随着诸多的杂念而生。
他忽然抓住了一道清灵神光,“自己”!
行有不得,反求诸己。既然能够融掉心猿扔来的一堆杂念,那么这泼猴为什么不能融?
错了!之前自己想错了,而心猿一开始说的才是大道,根本就没有你你我我,自己和心猿都是一体,识神元神,都是谢灵运!
想通这一念,谢灵运的心神顿时安了下来,元神光芒大放,对那泼猴笑道:“小猴子,现在既然是谢灵运的幻景,你就拿个破铁棒破铁链的,不觉得想得太弱吗?呵呵,看我的吧!”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今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随着他高声地吟诗,整个人霍地变大,心猿看得惊呆了,转瞬间他竟已经大得高耸入云,整座云龙山、整个金陵都不过是他一根小脚趾那般大,他抬了抬手,就遮住了太阳,整个天空都黑了下来,他跺了跺脚,就山崩地裂,整个大地都隆隆震动!
他骤然又浑身大放光芒,照得天地万物,在一瞬间全部恢复完好,更是春暖花开、煜煜生辉!
这就是:
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同体!
心境合一,心境随我!
他不知从哪里摘到一朵大花,正拈花微笑地看着自己。心猿又烦又恼地龇牙,突然一跺脚,身体也拉长变大,及到了他膝盖,一身铠甲穿得有如门神那样威风,它啸叫地捶打了顿自己的胸脯,就大怒地跳向了他,挥棒要打——
“呵呵。”他笑着抬出另一只手,轻飘飘地托住了它。
心猿立时落到了手掌之中,竟然就只有一只蚂蚁那般大而已!是自身变小了?还是他的手掌变大了?它暴怒地跳来跳去,却始终跳不出这张手掌,不禁抓耳挠腮,骂骂咧咧的道:“格老子的,你使了什么妖法!!”
他笑道:“你不懂吗?你可以变幻,我也可以,识神怎么斗得过元神?你是跳不出我的手掌心的。”话音未落,他把心猿混杂的念头一个个地“止”了下去,心猿的铁柱、铁链、铠甲、翎子等东西,顿时一件件地减少,最后成了一只光脱脱的黄毛毛猴。
“啊啊啊,我不服!!”心猿跳来跳去,连连地指着他的脸,怒骂道:“凭什么由你作主,凭什么,凭什么!俺就是道,俺为什么不能是道!”
“那你要追求什么道?”他问道。心猿又是狂抓脑袋,想也想不明白,它是主识神散乱的魔障,就算有头绪也是元神的微光,又岂会明白,它突然就喊道:“不管,俺就是道!俺就是天!俺就是俺!”
“你是天道?天道又是什么?”他又问。心猿怒了,张嘴就去咬他手掌肉:“老子不跟你罗嗦呱唧!”
“我不会杀你,也杀不掉,只望你以后不要整天捣乱,一起修道吧。”他笑了笑,手掌一挥,心猿就被扔了出去,落回到了云龙山的林间。
心猿虽然败了,却依然没有就此消失,它苦恼地走了几圈,似乎在想办法扳回来,忽然眨眨眼,发出一串嘿嘿爆笑声,就一下子奔了开去,跃向山林——
如此一观,只察觉到心猿好像化作了一道灵光,从身壳顶门强窜了出去,真的飞向山林!
“啊!”谢灵运随之打了个哆嗦,眼前的幻景全都不见了,他坐在林间原地,丝毫都没有动过,只是刚刚怎么……怎么回事!?不知是清醒还是呆愣,一个念头闪过,他倏地惊叫出声,心猿脱壳跑了!!
怎么可能!!他急忙跳起身,凭感觉追着那道灵光狂奔而去。
以前没听说过心猿会脱壳逃跑的,已经顾不得去想原因,他疯狂地撒腿疾驰,穿过山林、越过山坡,隐约看到那道金光灵光窜向一个位置,仙宅那边!当他追到悬崖,正好看见那灵光一下子钻进了那块射鹿大石头里面。
“我的乖乖。”谢灵运惊得张大嘴巴,脚步放慢了下来,想不懂,这怎么搞的!他上前检查了那大石头一番,敲了几下,又喊道:“喂,有人吗?泼猴、心猿、我自己,在吗?应应我?”
结果是没有任何回应,石头还是石头,没有什么异样,而且这块大石本来就是个不凡的存在,与仙宅的太极大阵有着联系,内里蕴藏着极大的不为人知的神秘灵气,无论有没有一道灵光窜进去,他都没办法去感通去寻找出来。
“奇了怪了……”他困惑地抓头,又眨眨眼,没自觉到如同刚才的泼猴一样。
这种事儿真的是闻所未闻,典籍中没有记载过,师傅也没有交待过,都说击败心猿之后,识神自退,而臣服于元神,怎的别人都没事,它就特别顽劣?
难道也跟自己魂力高有关系?还有也因为修炼了功法《山神经》,再加上修炼境界用内外全体法门导致?
他这么一想,似乎真的有迹可寻……既然与天地万物同体了,这里又是亲密的云龙山,那么心猿窜出来跑到其它位置,不也是在体中吗?《山神魂》加内外全体法,让它有了脱离躯壳的机会……
又或者,这些全都是幻觉?
盯着这块大石头,谢灵运都糊涂了,先静心去察看自己的神魂,确实感觉到清灵了很多,头脑不散乱却转得更快,要入静要回忆都更容易清晰,仿佛真是心猿不见了。而且魂力大升,比师傅说的都要多,显然识神已经退位为臣,元神登上了最高的宝座。
结合这些情况,他无法自欺欺人,心猿真的跑了,不禁没好气地自骂:“他妈的!我真是天才,一点灵光都能这么聪明。”
他观察了大石很久,没有丝毫的动静,这也属正常,就那么一点点灵光或者说魔障,最多给了这块石头一点灵性萌发的可能而已,想要成精?都不知道要多久,不知道还需要什么机缘福遇。
不过这大石自然比那小草人厉害得多多,一道灵光也比一滴精血犀利,若然它“神生气,气生形”成功,想必出来的不是直接精血所化的“怪”,而是形神俱全的“精”。
可以说源于自己,但就跟生了个娃娃似的,儿子和老爹是两个人,它从脱离了神魂的那一刻开始,就是独立的灵光了。
真不知道这是件好事还是坏事,不知这个因会有什么果。
谢灵运马上又摇摇头,让自己心安,所谓“圣人畏因,凡人畏果”,他对这泼猴没有任何对不住,既然不让人畏惧的因,那么种出来的果也不该是恶果。
反正没什么异常,就这样吧。他拍了拍石头,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小猴子,从此你是你,我是我了,你要行什么道都可以了,自求多福吧。”
不管如何,“养心”这一层都算是修好了一半,谢灵运无疑对中秋才斗会更有把握了,如果炼己每个步骤都像“锁心猿”这么“顺利”,余下的时间还算充裕。
当然欲速不达,每一步就算修成,都要加以适应和稳固,心猿跑了倒是干脆,而意马还不知躲在心头哪个角落。
没有接着继续修炼,谢灵运回去了仙宅,还是试探了下阿蛮的口气,问她知不知这怎么回事。阿蛮哼的一声:“别问我,我对性功修行没有兴趣。”他却猜到缘由,这母老虎大概是连“养心”都没有修好吧,居然有着道胎境后期的命功……真是寿同天地一愚妇。
想着许多天没去狐谷了,狐祖师又是只见多识广的老狐狸,也许会知道。
谢灵运便匆匆赶到云台山的狐谷,到达时天色已入夜,明月星辰之下,狐谷一片宁静,稻草人忠守在谷口处,见到他,它一脱笠帽,弯身致敬道:“欢迎来到田,上次会面至今,没有贼闯入。”
“嗯,辛苦了。”谢灵运笑着打了下招呼,就入谷去。
纯儿似乎不在,没有见到她,而小狐们围着他嚷嚷了一阵,直到狐祖师喝退,老狐首先就一脸歉意的道:“谢公子,我们的礼物还没准备好。”
它终于解释清楚,原来之前狐族怕牛魔把它们的那些宝物全部抢走,就让几个成年狐精分几份的拿出去了,它们还没回谷,所以狐谷才一直没有送上这份礼物。
谢灵运自然不在意,来不是为了礼物,当下就问了些养心的修证问题,比如心猿脱壳的可能。不过狐祖师对此同样前所未闻,他也不执着,说了自己去林间修炼心性,叫小狐们别去打扰,他想在一天内再完成“擒意马”。
很快落坐在谷林之间,他又一次睁目对景,明显比上次更快地做到心境融合,清风拂林,云遮星月,神魂又在滋润之中……
没有了心猿的捣乱,一直静静地持续滋润了很久,直至一个人影从前方树林间缓缓走来。
那身影还很朦胧,却看得出是个婀娜的女子。
第一卷 第四十七章坐怀就乱
是幻象?还是真景?
谢灵运一时都分不出来,那身影渐渐的走近,一股幽幽花香般的香气已然袭入鼻中,他心中闪过一张俏脸,嘀咕道:“纯儿。”
女子的步伐依然轻缓,走动间身姿有点媚娇无力的摇曳,借着皎洁的月光,只见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轻纱薄衣裳,乌黑的秀发绾作垂髻,如云彩如瀑布一般飘舞,脸带浅笑,似乎是纯儿,但相貌气质又似乎都有些不同。
他没有因她的到来而打破心境融合的状态,只因这倩影与明月幽林毫不相冲,反而更添了几分美丽。
“谢公子。”她柔媚地唤了声,只差数步就走到他身前了,她忽然抬手拔肩,顿时间,那粉红衣裳一松,轻轻柔柔地掉落。
先是露出凝脂似玉的雪白香,又是那秀丽的琵琶骨,酥胸半露,沟壑迷人,这时她把衣裳挽住,侧身转了转,刺在左肩背上的一簇海棠花十分鲜艳夺目,她嫣然一笑,眸波转盼,那风情,足以让万花羞落。
纯儿这是怎么了啊……谢灵运又惊讶又心乱,被这美人脱衣的妖娆美景勾得心火大起,心脏立时就噗通噗通大跳,却终于想明白哪里不对,她的身姿岂是小家碧玉般的玲珑,如此的曼妙高佻、曲线窈窕!
正当他努力地清心凝神,纯儿已经来到了跟前,那股幽香丝丝入鼻,她竟然弯身往他怀中坐了下来,双腿盘曲,双手抱着他的颈脖,玉指缓缓地划过那皮肤,向他的发丛间轻轻地挠抚了起来。
“唔……”美人在怀,谢灵运不由心神荡漾,心境状态几乎在一刹那失守,这就是“意马”啊!
是风动吗?还是心动?是身动吗?还是意动?
那一匹千里快马从心头暗处突然窜了出来,疯狂地在浑身奔来跑去,搅得血气上涌、心息凌乱,要把自己的心境状态破坏个干净!谢灵运连连地默念着“守住守住!”如果能做到坐怀不乱,大概就算擒住那只意马了吧。
她在帮助自己修炼?还是在做什么啊?
这样脸贴着脸的距离,自然看得真切,这少女除了眉目间有点相似纯儿,却是年长数岁的桃李年华,也许是纯儿变样了吧。
“呵。”她呵气如兰,双眼似睁似闭,那眸光脉脉如诉,又迷离媚惑,忽然轻摇柳腰,身子往他怀中又贴紧了些,饱满的酥胸似是不经意地挤了下他的胸膛,然后又如游如走、随时压至,她柔声呓呻:“谢公子,我该如何答谢你对狐谷的恩情……”
这么绮罗香泽,芬芳悱恻,谢灵运早已摒住了呼吸,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可是全身的毛孔都好像立了起来,随时就有一种微妙难言的触电感,又是难受又是舒爽……
当那高耸双峰又一次地贴来,感受到那份醉人的柔软挺弹,他终于还是长长地“呼”的呼出一口气,守不住了,什么心境都没有了。
没法子,从小铸炼神剑也没用,还是乱了……坐怀就乱……
少女轻娇娇地笑了几声,没有起身离去,玉指在他脸上游走着,问道:“谢公子,我美吗?”
“美啊。”谢灵运晃晃头想要驱走那些绮念,咳的一声:“你是不是该……”少女闻言却倚得更紧了,伏入他怀中,喃喃着说:“让我帮你修炼。”
她的话声总是不落痕迹,宛如从云端传来,而又勾进人心底里,让人如痴如醉。
尤物!谢灵运忽然想起了这个词,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德义,则必有祸!
像这种漂亮妩媚到极致的妖姬,是可以迷死人的,如果自己没有足够的德义,坐拥尤物肯定是引来灾祸而已。
果然啊,这才是九尾狐族的魅力,想必当年的妲己就是这样,怪不得能够倾城倾国倾天下。
这样肌肤相触下,修炼心性真的行得通?要做到坐怀不乱,似乎不可能……
其实也是有路可走的,佛家五门禅法之一的“白骨观”,便是专门用来对付**。方法很直接,把自己和别人都观想成一副白骨骷髅,但不是意马乱窜的关头才观,而是时刻都观,“满城尽是骨人”,而且开始时要一点点地想着那些皮肉腐烂、脏腑枯萎的景象。如此长期修持,管你美不美,都是一堆白骨,就能做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了。
谢灵运当然不想修白骨观,开什么玩笑,修了以后再不能欣赏美色,那真是麻烦大了!再说满世界都是骨人,师傅是老骨人,恒宝是小骨人,想想都毛骨悚然,这根本不是清静自然嘛!
况且就这种尤物,他觉得就算大家都成了一副白骨,她都会是尤物白骨。
必须要做到收放自如,定的时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美人坐于怀而心不乱;而动的时候,又可以尽情享受温柔乡。
“谢公子……”见他久久没有说话,少女轻唤了声,抬起螓首,满脸仿佛刚刚睡醒的迷离神态,真让人心醉。
“来吧,谁怕谁。”谢灵运咽了咽口水,开始默默地清心止欲,他就用最直接的方法,古有关云长下棋刮骨疗毒,今有谢灵运念经擒捉意马!
他在心中默念起了往圣的教义,平和血气,消止意马,大丈夫当如柳下惠,坐怀不乱!
“呵。”少女又轻笑一声,檀口微张,香舌半露,继续缠绵挑逗他,这回更拿起一束青丝去扰他的脸庞,弄得酥酥痒痒——
鬓黑如漆,光可鉴人,飘若神仙……不对,是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然而意马岂是善家翁,虽然不像心猿那样凶恶,但一旦窜出来,就难以拴回去了,只会越窜越难受,直到绮念占据每一个念头。谢灵运念着念着,又念到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连孔圣和南子究竟有没有发生过什么都浮想出来,心火变成邪火,恐怕这样下去,不泄火不行,要一桶冷水泼下来,才能让这次的意马消退……
妈呀!胸膛又生起一道碰触樱桃的感觉,他眼睛一闭,无奈地喊道:“不行,先停停,修炼不下去了!”他猛地摇摇头,这才平静了些,疑惑问道:“这是狐族的媚功吗?纯儿,怎么你今天这么……”
“狐有媚骨,何需媚功?”少女说着忽而颦起墨眉,唔嗯的一声呻吟,一脸天真的样子,身下腰臀微摆,呓语道:“谢公子,你裤里藏了什么,硌得人很难受。”
一句话,让谢灵运不由得再度摒住气息,一动都不敢乱动,这家伙……他血气澎湃的同时也感到不对,纯儿不会这样的啊!他不禁皱眉问道:“你不是纯儿!?”
少女一笑:“你猜猜?”
谢灵运骤然一惊:“你不会是狐祖师吧?”
这么一想,欲火急退,倒是比白骨观还要有效。
“哈哈哈!”少女被逗得噗通大笑起来,笑得软倒在他怀中,山峦起伏,更是春光乍露,她仰头笑道:“谢公子,豆豆芽芽她们说得不错,你真有趣。狐祖师?呵呵……你猜猜咯,你看看这是什么?”她从发髻中一取,却拿出一个大金牌来:“我刚去狐祖房间一看,牌子做好了。”
谢灵运看了眼,正是一块串有红绳的金字木牌,而牌上镶着的篆字是“谢大才子”,他就要伸手去拿——
少女却把它戴到自己玉颈上,垂了下来晃荡不已,更衬得那半露的酥胸雪白炫目,他的手顿时停下,她俏皮地将金牌埋入胸壑,道:“先不给你,我听小狐们说,你连诗都不会作,拿了这牌子,去招摇撞骗咋办?狐仙就爱才子,我可不能给你呢。”
“但我会作诗啊……”谢灵运嘀咕,好不容易才移开目光。
“是么?嗯,我听说你不是参加了那个中秋斗才会吗?”少女转了转眸波,似是有了主意,道:“这个牌子先放我这儿,等你夺了冠,我再还给你;夺不了冠,就没有了哦。”
谢灵运哈哈一笑,道:“姑娘你好霸道,这金牌本来就是狐谷送给我的礼物好吧!”
“呀?那交换礼物好不好?”话音未落,少女就朱唇凑去,蜻蜓点水地吻了他嘴巴一口,呓道:“这是谢谢你为狐谷做的事。”她马上又吻了一口,呓道:“这是交换。”
我好像没说同意啊……谢灵运抿了抿嘴唇,只感到唇齿留香,还有一丝丝甘甜。
这时少女撑了撑他的肩膀,娇柔的站了起身,把衣裳一扯就掩住海棠春光,她往林间走去,又回头一看他,含春笑道:“斗才会要努力哦,如果还有下次见面,我们就来一些琴剑修炼。”
谢灵运听得心神一荡,狐狸精啊……
“喂!我是正人君子,别以为这样能抢走我的金牌!”他急忙起身追去,只是少女的命功显然比他高强得多,一进树林,就已经是倩影杳然了。
不会撞鬼吧?谢灵运离开树林回到谷中,只见狐祖师在给小狐们讲故事,其它老狐也各有事做,没看到那少女的身影。他走了上去,问狐祖师道:“纯儿回来了吗?”
“没啊。”狐祖师和小狐们纷纷回答,纯儿一大早就出谷找他去了,没回来过。
谢灵运闻言怔住,问道:“那刚才的狐仙是谁?”
第一卷 第四十八章立雪求道
“什么狐仙?”狐祖师老脸疑惑。
当下谢灵运简单地说了说刚才的事,其中的旖旎自然略过,最后道:“然后她拿着那个金牌就走了。”
“是海棠姐姐!”不待狐祖师思索,豆豆、芽芽等几只小狐就叫了起来,“海棠姐姐刚才还问我们近来的事情。”
海棠?谢灵运顿时思起那片雪白的香肩,那簇鲜艳的海棠刺青。
“噢,噢!是海棠那孩子啊,她回来了吗?”狐祖师讶然地抚了抚白须,详细问了小狐们一番,怎么都不说啊!
听了一阵后,他点头慨道:“是海棠,她是纯儿的表姐,也是九尾白狐,自小聪颖。早几年她成年离谷后,就每年过年回来一次,平时找都找不到,之前因为狐谷出事,我们试过找她也没办法。海棠足智多谋,如果她早点回来,我们之前也不会被牛魔欺负得这么惨了。”
豆豆、芽芽却异口同声:“海棠姐姐不跟我们玩,还是纯儿姐姐好。”
“海棠把金牌抢走了吗?”看着想得入神的谢灵运,狐祖师呵呵道:“那老夫再给谢公子做一个吧。”
“不必了,她说会亲自还给我的。”谢灵运笑着摇摇头,倒是生起几分期待,只有在中秋斗才会夺冠,她就来送牌,不夺冠就没有了吗?有趣。
他对斗才会本就十分重视,这下更加志在必得。当晚就继续对景修心,接下来两天,更是一头钻进云龙山深处,静静地一心修炼,稳固修为。
“二八佳人体如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
这是吕祖作的诗,但吕祖自己也有三戏白牡丹的光荣事迹,真不知是警世诗还是自嘲诗。
炼己者千千万万,到了抱一境,又有几个人真能百分百做到锁心猿擒意马了?那是立地成佛!可寡人好色!
谢灵运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收拾美色这匹意马了,幸好炼心如铸剑,讲究千锤百炼而已,不是非要挥刀自宫才好。“意马”并不是只在**起的时候才会出来乱窜,所谓的妄念还有太多,比如妒忌、暴躁、傲慢,贪欲、懦弱等等这些都是,他瞄准了其中一项,然后去找另一名女子助自己修炼,她就是美丽的……阿蛮。
“来,来骂我,有多难听骂多难听。”谢灵运刚一往桃园前坐定,就向她提出这个请求。
桃园里的阿蛮愕然道:“你疯了?”
“快啊,来尽情侮辱我吧。”谢灵运迫不及待地招招手,此举当然是为了养心,被别人辱骂很容易会引起生气、暴躁等妄绪,如果在一片漫骂嘲弄中,还能保持心境平和,也算是克服了意马的一种。
“你自己疯好了,当我也疯的?无端端干嘛骂你。”阿蛮不轻易中计,懒得理他,就要转身走。
谢灵运转转眼,干脆惹怒她!他哈哈笑道:“你的身材不错,玩得挺过瘾的。”
“死……死淫贼!!”阿蛮立时暴走了,虎尾直竖地奔到了咫尺之间,咆哮如雷地骂了起来:“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自己倒是找骂来了,好,我今天就骂死你!看你这鸟样啊,一副尖酸刻薄相,胆小又怕事,得到个仙宅又控制不了,被个女人打得你毫无办法,你不羞吗?天底下第一号窝囊废,天底下第一号大蠢蛋,你居然还没羞愧而死,这需要多大勇气啊……”
在这一片暴躁骂声之中,谢灵运微微眯起双目,似睁似闭,看着眼前桃花飘零的景象,心境渐融。
如此日出日落,就又过了两天。
阿蛮骂了一顿又一顿,每次都骂上半个时辰,直骂到口干舌燥,骂到自己没劲了,反而大叹一口气,灰溜溜的要走人。每当这个关头,谢灵运又三言两语激怒她,又骂……
到了今天,阿蛮早已知道他是为了修炼性功,但自己似乎也修炼了一些,无论他怎么嘴贱,她都生不了气,懒得费劲:“不骂了,你的脸皮比这道阵墙都厚,不骂了……”
“哦,好吧。”谢灵运起身伸了个懒腰,甚是满足,向她抱了抱拳:“师妹,谢谢了,这两天被你骂得我好爽啊。”
真的,性功大有长进,魂力都增加了许多,现在不一定能够坐怀不乱,不过“擒意马”已经算是修得差不多了,这一层只差最后一步的明悟突破,即佛门所谓“明心见性”,完成后就踏入第三层“炼性”了。
看着他的笑容,阿蛮咬咬牙,骂道:“没见过像你这么犯贱的。”
“好爽。”谢灵运享受地抖抖肩,一不小心魂力又增加了一点滴。
“去死吧。”阿蛮转身走人。
“好爽。”又一点滴。
离开仙宅,谢灵运哼着小曲儿来到山外官路,几天了,准备回冶城山一趟,却远远的看见了博佑师叔几人的身影,他们很焦急的样子,一见到他就惊喜高喊:“阿客!”他心里一惊,发生什么事了吗,连忙奔去,挥手喊道:“师叔——”
“哎啊!太好了,阿客,可把你找到了,你跑哪里去了啊!”
博佑师叔等人也慌急奔来,谢灵运惊疑问道:“怎么了,我不是说了闭关修炼几天吗?”却不是因为担忧他的生命安危,博佑师叔叫苦道:“你惹下的风流债啊!人家小姑娘找上门来了,你师傅、师叔他们都急得团团转了啊!”
“风流债?我!?”
众人匆匆赶回冶城山,在路上谢灵运也问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纯儿。
进了山门走过山径,来到西山道院,只见纯儿跪在道院前方的草坡上一动不动。大概觉得在别处会妨碍道观日常运作,她三天前来到这里伏首一跪,一跪就是三天,丝毫未动,水都不肯喝一口,凡是问她话,都只是轻轻的说上一句:“若谢公子不愿收奴家,奴家跪死于此。”
她说得不清不楚,师傅他们就听得一头雾水,又隐隐看出她不是个普通女子,有一些性命修为,不知道是谁家女儿。可是年纪才这么小,十五十六的就要以死求取委身,何解?难道是阿客坏了人家清白!?
这还得了,当天就到处找他,谁知道直到今天才找到。
“阿客!”此时众人都束手无策地站在道院门前,看到他终于回来,都松了一口气。
而纯儿浑身颤抖了一下,但依然保持着额头贴地的跪姿,双眸却是湿润起来,泪珠落在泥尘中。
恒宝扯了扯谢灵运的衣袖,悄悄道:“师哥啊,我偷偷的半夜起身看过,这位姐姐真的是一直跪着的,你不能负她啊。”大师兄道:“阿客,这事必定是场误会,你怎么会是负心汉。”长生的猪目满是忧郁,似乎忆起了自家的伤心事,幽怨地望了谢灵运一眼,咕噜了几句什么。顽空师叔棒喝道:“小子,她有这份心,得妻若此,夫复何求?”
纯儿哽咽地说了这几天来的第二样话:“奴不愿为妻,只愿为奴为婢,侍候公子。”
铅汞师叔似是想起什么,欲言又止,老脸落寞,突然大叹一声:“掌门师兄,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啊!”也不知是埋怨谢灵运还是埋怨南阳子。
“我们别吵了,让他们两个说吧。”南阳子一脸严肃,抚须道:“这些男女情爱的事儿,只有双方才清楚究竟,大家就不要说三道四了。阿客,为师相信你会处理妥善的。”
说罢,他就带头走去,铅汞师叔、顽空师叔都面容生硬,一声不响地跟去,博佑师叔微微摇头,那些陈年旧事,他们都没有放下啊。
当下众人进去庭院走得远远的,不过恒宝倚墙探头探脑地望着这边,嘴巴不断说着话儿,为他们描述情况。
谢灵运没想什么,刚刚一看到她这样,心头就已经被震得一片空白了,他蹲身上前要搀扶她,温声道:“起来。”
纯儿听到他的声音,浑身不住地颤抖,似乎是悸动又似乎疲惫不堪,她没有抬头,还是说出那句:“请公子收我,让我报恩,不然纯儿跪死于此。”
“你啊,非要这样吗?”谢灵运有些感慨,同样是九尾白狐,这对表姐妹的性情真是天南地北,一个妖娆,一个纯憨!才发现她穿着一套漂亮的新罗衣,打扮精致,而她的手掌都已经是一片泥尘,触地的裙脚也变得污脏,跪了三天!也是天生尤物,我见犹怜!
但只是因为“男女情爱”?他忽然又有所明白,这不是小姑娘的以死相迫,这是修行人的立雪求道!
对纯儿来说,报恩的誓言是那么重要,是身为狐仙的倚仗,是天道。她如此跪了三天三夜,就正如神光为求达摩广度众生,在其面前长站不动,以至雪过膝盖,后又挥刀断臂。两者都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心迹,亦是坚定自己的誓愿……
这就是在抱一求道啊!只不过在他看来不妥,给他为奴为婢……
何德何能?可自己又以什么去评说这是好还是坏呢!阿蛮还不是觉得他甘愿被骂了两天两夜是疯了……
这时纯儿又泣声说了句:“请公子收了我!”
罢!谢灵运笑了声,抚了抚她的秀发,道:“起来吧,答应你了。”
“啊!”纯儿骤然抬起头,一双泪目望着他,娇体发颤,还不敢相信地问道:“公子,你肯收我了?”
第一卷 第四十九章红袖添
“嗯。”谢灵运确定地点点头,反正她做她的婢女,他做他的朋友,不用争,皆大欢喜。
“太好了,太好了……”纯儿顿时眼眸一弯,满脸的烂熳,任他搀扶了起来,一边抹掉玉泪,一边欣喜地哽咽道:“那我纯儿从今以后,就是谢灵运的侍女,永远侍候你,报答你的恩情,直至形神俱灭!”
谢灵运笑了笑,也好!就她这个性子,跟着自己比跟了张三李四好,起码他知道自己不会愧对她。他笑道:“用不着愚忠,你要觉得报够恩了,或者我不好,随时都可以离去。”
“不!”纯儿连连摇头,为了像“挥刀断臂”般进一步表明心迹,她想到个办法,兴奋的提议道:“公子,要不你往我的狐丹上滴一滴血……”
“不必,多没意思啊。”谢灵运没兴趣地打断她,认主仪式么?他倒想往阿蛮的虎丹上滴一滴,好摆脱她的威胁,怎么就颠倒了呢。
“好。”纯儿笑着应了声,憨态可掬的欠欠身:“公子说怎么就怎么。”这些以后再说,最重要的是公子接纳她了,她已经是他的人,有了这个承认,心里真是无比的踏实安宁。
谢灵运望望院子那边,师父他们正欢庆不已,恒宝雀跃喊着“我有师嫂啦,我有师嫂啦!”一派“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喜气洋洋,他啼笑皆非,吩咐道:“你的狐仙身份先保密着,免得一些事情越扯越不清,现在消息走漏了也不好。”
纯儿会意地应是,她会好好证明自己是个好狐仙,不但让谢公子快乐,也让他的亲人姑婆都喜欢,她又想到什么,眨目问道:“如果有人问起婢子的来历,婢子该如何讲?”
谢灵运沉吟了一会,回答道:“你就说世代居住云台深山,以贩樵为生,谁知家人都被牛魔所害,我除了牛魔,你就来报恩了。不用说得详细,谁罗嗦就让他来问我。”
纯儿又点头,谢灵运斟酌好说辞后,便去跟师傅师叔他们说没事了,她以后会跟随自己左右。
众人听了个明白,原来是这样的恩情!阿客果然不是采花贼,难怪她会以身相许。南阳子呵呵大笑:“山门热闹喽。”几位师叔也已恢复了常态,纷纷高兴说着:“阿客,赶紧生几个。”、“朝天宫要人丁旺兴了啊!”恒宝打趣的惊呼:“哇,三师嫂好美啊,师哥你赚到了——”
纯儿听得一脸羞赧,叉手向众人作了个万福礼,柔声道:“婢子见过各位师尊哥叔,叫我纯儿就可以了,不是三师嫂……”
可是恒宝这声“三师嫂”是叫定了,怎么说都笑嘻嘻的不肯改。谢灵运早就料到了这个情况,干脆任他们打趣捉弄,又试图扯大师兄下水,但众人就死死盯着他……
纯儿一直乖乖的侍候在旁,当真是千依百顺,他一说什么就马上去做,就算他不说,也什么都抢着来帮忙,只要在场,所有人的端茶递水都面面俱到。
虽说之前不图她做自己侍女,可事情定了,谢灵运也不矫情絮叨,坦然享受这娇纯狐仙的报恩,还等什么呢?红袖添丁太快,红袖添香却是憧憬多时了。
天色渐黑,他于山顶飞龙亭亭椅坐下,拿着一卷《齐谐记》细细地品读,纯儿坐在旁边,手持轻罗小扇,一下一下地扇着秋风扑流萤,幽兰体香伴着书香阵阵袭鼻,抬首望是山城夜景,扭头看则是娇俏笑颜。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兼得,真令人如痴如醉,魂力大升。
然而此等美好没维持多久,当明月高挂,事儿忽然又变成红袖添乱……
“大王啊,出事了,出事了!!”
一声悲鸣骤生,不远处的草丛突然窜出了一大团黑漆漆的肥腻物,直窜到亭中,正是鼠王老喜。
它的斗鸡眼一看清纯儿,尽管明知道她在这里,浑身寒毛仍然立时竖了起来,天敌!!!它又怕又急,肥肉颤抖的走向他。
“肥老鼠,上回情不得已,抽了你几下,不好意思。”纯儿道歉了声,放下小扇,就要蹲身去抱起这巨鼠。
狐狸给老鼠拜年!老喜尖啸叫道:“你别过来啊,我、我、我有十万鼠兵鼠将,你要是吃了我,它们不会放过你的——”纯儿怔住了,老喜壮起胆子,赶紧绕过她窜到谢灵运脚边,一把抱住他的小腿,哭道:“大王救命啊!”
“先别忙。”谢灵运叫停了她的示好举动,也是多日没见这只肥老鼠了,还是那么肥,问道:“老喜,出什么事了啊?”
老喜的长胡须都沮丧悲伤的垂下,道:“大王,圆圆她留了封书信,跑了!”
“什么?”谢灵运疑惑地连问怎么回事,圆圆?他心中想起几乎忘却的一幕,那只身着凤冠霞帔的雪白鼠女。
老喜当下说出了来龙去脉,原来在白天的时候,圆圆在暗处看着他被狐狸精所感动,最后答应收了纯儿,但明明前不久才说过“我年纪太小,不考虑男女之事”,而且一路以来对她不闻不问的,一点机会都不给,分明就是嫌弃她看轻她。
她就感到很伤心难过,又很不服气,连连问了老喜好几次:“为什么灰仙就要比狐仙低贱呢?谢公子永远不会喜欢我的,是吗?”
老喜当时也不知该怎样回答,就安慰她说:“圆圆啊,大王之所以收了那狐仙,是因为她能化成人形,漂亮啊!等到你也能化成人形,肯定不比她差的,你可是我老喜的十世孙女。”
“鼠祖,我们就这样听天由命的话,终生都不会懂得修炼之法,不可能化得了人形。”圆圆又说。
老喜就拱了拱手:“大王以后会教我们。”圆圆却说:“我看谢公子不是不想教我们,是不懂,他修的是人族性命,怎会懂我们灰仙要怎么修炼?”老喜当即就没话说,因为它自己也有所怀疑。
圆圆没有再多说什么,没想到她竟然悄悄收拾好行李,背了个包袱就自己下山去了,留封里说要到外面的世界寻仙求道,无论千难万难,一定要找到个高强的灰仙师傅,学得那仙法修成人形,到了那时才回来,也要感动谢公子,当他侍女。
“大王你看,这就是她留下的书信。”老喜从颈上布袋中拿出一块小纸来。
谢灵运接过,瞪目去看,果然可以看到纸上写着一列列细小的秀丽文字,说了自己为何下山、叫老喜它们别担心等等,信末有一段话却是写给他的:
“谢公子,圆圆初次见你,就已经一见钟情,后经打探观察,更知非君不嫁。然,苦为白鼠,不讨人喜,今日见白狐入公子怀,何等黯然,何等不甘,何等羡慕!顾影自怜有谁知?圆圆决心下山,正是要打破这种宿命,如有归来之日,定求得公子喜欢。圆圆相信,天下间不只是狐仙娇艳动人,灰仙也一样可以。”
“头痛,头痛!”谢灵运呲牙地拍拍额头,从这行文间也能感受到圆圆姑娘的悲伤来,但真冤枉啊,他明明没做过什么混账事,倒成了负心人似的!
世上民间有所谓“五大仙”,即是狐仙、黄仙、白仙、柳仙、灰仙。现在先是狐仙又是灰仙,争着要当什么侍女,他忽然有些担心,会不会明天突然跑出一条“柳仙”白蛇拦路,又要他收了她,说他们前世有一段未了情缘什么……
此时纯儿糊里糊涂,轻声问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不关事。”谢灵运摇头。
老喜哭丧着脸,问道:“这可怎么办啊?”
“找啊,我们都去!”
第一卷 第五十章菩提心
还可以怎么办?趁圆圆没有走远,赶紧齐齐下山去追寻,也许还能挽回此事。
谢灵运当然不能不管,老喜这支鼠族有恩于朝天宫,现在金陵人满为患而又鱼龙混杂,圆圆这么一只没丁点修为的鼠精跑出去,别说不知去哪里拜师傅,一个不好就被普通百姓乱棍打死,那可是爱慕自己的一个少女,于心何忍。
很快,他、纯儿、老喜和鼠族三百只老鼠精走出了冶城山,有狐有老鼠,又有圆圆的旧衣物,凭着气味,很容易确定了方向。
然而事与愿违,经过一夜,当追踪到了城池东门开外的官路,气味就渐渐消散,她已经朝着东边而去。
前方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天地,黎明的曙光初初照破黑夜,红日正徐徐升起——
“圆圆啊,我的圆圆啊!我的圆圆啊——”老喜唧叽的悲鸣不已,鼠目泛起了泪花,痛苦地捶打地面,两颗暴牙颤抖地抿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圆圆乃是它最疼爱的十世孙女,它们鼠族的未来女王,但现在……可能这辈子再都见不着面了,就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就这样出了去,去哪里啊!!
周围跟来的十几只老鼠精也在哀叫不止;纯儿的双眸亦垂着清泪,却是受这气氛影响,忆起从小就没有如何相处过的父母,上一次见面是五岁时,他们最后一次来狐谷……
“老喜,对不起……”谢灵运没有任何办法,外面那么大,找一个人、找一只鼠儿都如同大海捞针,如果懂得什么追踪法术自然好办,问题在于他不懂,《万法归宗》里也找不到。
看着老鼠们哭成一团的样子,他很是心酸怅然,自古最难的就是生离死别,若然世间统统都没有这些苦恼,那该多好啊!至少,给他个办法帮到老喜、帮到圆圆啊!
正生起这个感慨,他望着那个浑圆彤红的初升太阳,仿佛看到一只小雪鼠以树枝挑着个包袱,一步步行走在官路上,与此同时也在望着这一个太阳。
他的心神忽然一晃,有一道七彩光芒闪过,钵盂手镯泛过光泽,那红日的阳气、破晓的朝气萦绕而来,照射进了心田!
也照得那颗心觉悟了,灰尘一一散去,露出了那颗洁白无暇的明珠,他看到了自己的真心!
一切众生皆有的真如赤子心!
一个念头涌出,修仙学佛作圣贤,不正是想要对抗想要摆脱那些吗?摆脱生死,摆脱苦恼,逆天而行!
圆圆姑娘现在的行动,不也是为了追求自己的愿望,为了掌控自己的命运吗?
办法怎么没有?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修炼性命,登真列仙,皆是为了……
出离生死苦海,不受六道轮回。
老君骑青牛出关西去,达摩乘苇叶渡江东来,皆是为了……
上求无上大道,下度无边众生。
“是了!”谢灵运突然大喊一声,魂力就随即汹涌澎湃地上升,水井般的魂海一下子旋转着阔了几分,在那一道七彩光芒的照耀下,煜煜生辉!
射鹿,折弓。
失鼠,明心。
他就这样,完成了炼己第二层“养心”,而且养得了一颗无上菩提心,一颗无上道心。
“众生无边誓愿度,烦恼无尽誓愿断,法门无量誓愿学,佛道无上誓愿成”,这就是“四弘誓愿”,因为一切佛一切菩萨都曾经发过,又叫做“诸佛通愿”,没有发过此愿,则无以成佛。
不管以后的抱一境会发什么愿,在“养心”看见了菩提心,乃是成佛成仙的第一步,如《华严经》说的“菩提心者,为一切诸佛种子”。
明得这一颗道心,对神魂的滋养、对魂力的提升、对性功的提高……胜于一切其它的心。
旁人不知,听到他这一声吆喝,都惊了一惊,老喜连忙问道:“大王,你有办法了?”纯儿也眸光希冀地看着他。
“没有。”谢灵运却哂然摇头,虽然如此但已经不怎么惆怅了,微笑道:“圆圆吉鼠自有天相,我刚才为她此行掐指算了一卦,是为‘火天大有’,上上卦,意思是说她一定寻仙求学成功。”他没算卦,这么说自然是不想老喜他们再伤心伤神了,毕竟这无补于事。
“真的吗!?”老喜顿时一脸惊喜,通体黑毛发亮,急冲冲的道:“是了是了,大王啊,老喜我早就说过了,圆圆从小就特别聪明,特别与众不同,我们全族都灰黑色,就她生来是雪白色!”
它的斗鸡眼一转溜,想着想着不禁掩嘴偷笑:“火天大有卦……这下好咯,唧唧叽……圆圆她要遇到灰仙老祖咯……”
“嗯!”谢灵运点头笑了笑,自己能够修成了这养心一层,正是由圆圆带来的启悟,谁说她不是吉鼠呢?他说道:“大家都放心好啦,她的福缘深厚着呢。”
那只凤冠霞帔的雪白鼠儿又浮现眼前,圆圆,努力吧,期待你归来的那一天,早日到来!
纯儿隐隐猜到了真相,但没有多言,亦在心中默默祝福着那个素未谋面的鼠族少女,圆圆,你可一定要回来啊,让狐仙看看灰仙是怎么打动谢公子的……
众人又望了一会,朝阳越升越高,便准备返城归去,只因这里是官路,一群妖精的太碍眼了,不能久待。
十几只老鼠精跑进了一个大竹箧里,硕大的老喜占去了一半空间,谢灵运背起来就走。
这时一边走,老喜一边探头伏到他肩背上,鬼祟问道:“大王,你是不是真的不懂得教我们鼠族修仙?”
事到如今,谢灵运不作隐瞒了,点头道:“没错,我不懂。我懂得一些修炼性命的法门,一些神异的法术功法,但妖精怎么修炼,我真的不知道。”他真诚道歉道:“老喜,对不起,一直瞒着你这个,我本来是想弄明白了就教你们的。”
“哎!大王啊,是我们与修仙无缘……”老喜闻言垂头丧气,早有心理准备,又道:“等圆圆回来,老喜我还没死的话,再修好了。”
纯儿却突然插话道:“老喜,你们不如到狐谷,跟随我们族长学习,我们狐族的修行之法,也许也能适合鼠族呢。”
“什、什么……跟着狐狸修仙?!”老喜瞪得斗鸡眼要掉出来了,其它鼠精也唧唧惊叫个不停,那真是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它慌忙地正要摇头,又听到大王笑道:“好啊,好主意啊!”
谢灵运哈哈地笑,早就应该这么做了,妖精怎么修炼,他不懂,狐祖师还能全无指导么?他高兴道:“老喜,这真是好主意,不要担心狐族会伤害你们,我可是狐谷的恩人哦,有我做靠山,谁敢吃你?等你的修为上来之后,我再传你适合的功法。”
老喜仍然犹豫不决,胡须忐忑地一翘一翘,看着纯儿灿烂的鼓励的笑容,却始终觉得她在骗人上当……
不过良久之后,它狠下心地重重点头:“好!老喜把这条鼠命豁出去了,见过许真人飞升,好像再这样平庸活着,也没意思了。老喜就要早早修出人形,比圆圆还要早,不然我这鼠祖也真没面子。”
正当鼠王雄心勃勃之际,其它鼠精都缩着脑袋,一副不情愿的模样,唧唧叫个不停。老喜听得得意洋洋,嘿哟大乐道:“大王,它们说自己没有我的魄力,宁愿多等几年,等我学会了再教它们。这些年轻鼠辈,还不如我老喜益壮!”
“也好,它们还不懂人语,狐鼠如何交流都是个问题。”谢灵运点头。
每次一提到狐,老喜就会惊不自禁地颤一颤,纯儿见状,露出那温柔的浅笑,道:“老喜,其实我们狐谷不吃肉很多年了,都是吃瓜果蔬菜的。”
“啊!”老喜浑身打了个更大的冷颤,那些老狐狸不吃肉那么久,终于见到了一只丰美的老鼠,还不立刻吃掉吗?
怕归怕,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而且择日不如撞日,这一天老喜回到冶城山窠穴,交付好诸多事宜之后,就也收拾了个包袱,跟着谢灵运和纯儿前去了狐谷。
得知这事后,狐祖师很乐意地答应当老喜师傅,它虽然不是明确知道鼠族的修行方式,但普通妖精“开灵、成精、学语、凝丹、化人”,各兽族的区别不会很大,可以慢慢研究嘛。
狐谷迎来这只肥老鼠,最开心的莫过于豆芽小狐们,都乐疯了,围着它打转,扯它的胡须,拉它的皮肉,甚至一起举起来,抛向空中——
“大王,救命啊!”
老喜的一阵阵惨叫声传来传远,谢灵运带着纯儿离开狐谷,回去了云龙山继续修炼心性。
锁心猿、擒意马,最后明悟见得菩提心,他已经可以开始着手炼己第三层“炼性”,如此速度,“十五而立志”的可能性正越来越大。
但他选择了稳固修为,事实上因为修习《山神经》的缘故,他的神魂本就特别安稳;而魂力高低,按照师傅他们说的标准,如今恐怕在相同境界下,他一个人当得过别人二个了……
时间一晃而过,距离中秋斗才会的举行日期,只剩下了两天。
参赛的人员都已定下了,这一天多闻道长邀请其中的知名才俊,先行参加一个小茶会,饮茶会友,“打牛英雄”谢灵运应邀出席。
第一卷 第五十一章久仰大名
明月上高楼,秋风吹拂,今儿的月亮已是十分浑圆,中秋佳节将至了。
小茶会的地点并不在秦淮之地,而是在城中上品酒楼“醉仙楼”的一间雅致宽阔的楼阁“邀月阁”中,雕檐画栋,碧阑轩窗,透过朦胧的轻纱帘幕,朝外望去就是一幅美丽撩人的夜色城景,在这阁中品茶会友,煞是好兴致。
谢灵运自己一人赴会,穿了一身朴素的白色儒衫,头戴逍遥巾,剑眉星目,颇有出尘才子的韵味。
“谢兄弟,你来了,久仰大名!”
此时阁中已经有着十来个少年人,众人三三两两地谈话、落座饮茶,还有个曼妙少女在倚栏赏景,看那身影是苏薇姿。
谢灵运来得动静小,本来不为人察觉,但一进阁走了几步,就有三人迎了上来,神乐观的人!
左右的两人是郭登高、莫随风,今天他们似乎只是跟班,正主儿是中间的儒袍少年,亦是由他打的招呼。
少年十八年纪,生得俊秀,身形清瘦,像个文弱书生似的,有着几分阴柔,却也可谓一表人才。他亦是一身白儒衫搭配逍遥巾,不过腰间佩着一块巴掌大的古朴翠玉,足够显出其人华贵不凡,他正是田成子的真传三弟子,江逸俊。
“江兄弟。”谢灵运拱手还礼,虽然非常憎恶神乐观,但毕竟江逸俊还算好声好气。
“这小子真有脸来……那除魔功劳都不知怎么捡回来的……”郭登高阴阳怪气地说,莫随风接着嘲道:“冒功冒得一时,还能冒得一世?马脚过两天就要露出来了。”上次被他煽动百姓辱打的大仇慢慢算,他们可是等着痛打落水狗……
还不待谢灵运说什么,江逸俊就倒眉斥道:“四师弟、五师弟,冤家宜解不宜结!不要再说那些全无根据的胡话了,这样只会让山门蒙羞!”两人冷哼了声,却没有多言,一副以他作主的模样。
谢灵运顿时多打量了江逸俊几眼,这人出身于金陵本地大族江氏,自小在家火居修行,平日的风闻名声挺不错,都说他温文尔雅、明白是非。前几年还考上了秀才,但一直没有参加乡试,据闻是因为暂时不愿离乡离亲,对于入京会试和外派为官倒是信心十足。只是他盛有才子之名,性命双功又都在第二境了,真的不容小视。
不管其人究竟如何,起码表面上不像他的师兄弟那么嚣张傻贱。谢灵运认真道:“江道友,你这做师兄的,真要好好管一管,你家山门再被这些骄横子弟乱搞,迟早无法立足于金陵。”
“多谢谢兄弟提醒。”江逸俊又揖了一礼,轻叹道:“我真不希望那些陈年矛盾,在我们这一代还要继续。”
“所以大家都要从自身做起,拿出些诚意来,不要嘴上说说罢了。”谢灵运不跟他客气,言下之意很简单,既然有意和好,是不是至少先道个歉?
郭登高、莫随风都不屑地偏着头,正眼都不看谢灵运一下。江逸俊点点头,一张秀脸似乎充满真诚,道:“我会向家师提议的。其实我们山门极力促成这个斗才会,也是考虑到外界的流言蜚语,于谢兄弟你不利,就想创造这么一个机会,让谢兄弟可以正名自己。”
正名自己?这么好心吗?谢灵运嗤之以鼻,自己又不是傻的,会听不出这话里的强词夺理?
你能打死一只牛魔,那你肯定才华横溢,如果不是,牛魔也肯定不是你打的。一个阴谋,也可以说得如此正义,原来姓江的才得了田成子的真传啊!明明是害你,却说是为你好;明明自己占了大便宜,却好像吃了多大亏一样。
这种小人姿态,这些年真是从神乐观这些人里见得多了,谢灵运哈的一声,不多废话。
“很期待在斗才会上,与谢兄弟的切磋。”江逸俊微微一笑,便转身走开。
相比这家伙的藏头露尾,有个敌人很明显清楚。
那就是端坐在一旁木椅的李修斌,他的眼睛时不时地瞟过来一下,流露着毫不掩饰的怨恨恶毒,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在说:“你得意不了多久了,到时斗才会,看我不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谢灵运没有理会他,不过对于李修痹居然会亲自参赛上阵,倒有些意外,难道他就不怕反过来被人打得他神魂大伤?这事儿好像不是那么简单。
“谢道兄。”这时有一声轻淡的招呼响起,转头一看,却是苏薇姿走到了身前。
怎么今天主动打招呼了,不是以他们的旧识关系为耻么?虽有不满,谢灵运仍然对她笑脸温语:“师妹,你也来了。”少年人难免会有轻浮叛逆之时,如果苏师妹幡然醒悟,他没有理由不原谅她。
“嗯……”苏薇姿欲言又止地颦着眉,谢灵运鼓励道:“师妹,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是要和解吗?
然而苏薇姿幽幽一叹,似劝似责的道:“道兄,除魔一事闹得众人皆知,若是冒功而来……你最后还是讨不了便宜的,还有这场斗才会,你真不该参加……李公子、江公子,他们是真的才华出众,性功有修为有功法,而你……你不该来的,陪衬的人够多,不差你一个。”
敢情他们全是真的,就我是假的?谢灵运无语了,事实证明是自己自以为是了,心里很有些难受,半晌才问道:“师妹,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
苏薇姿却摇摇头,似乎没有兴趣去关心他的近况变化,也许是认定了他就不行,叹道:“道兄,何苦呢。”
你乖乖的待在冶城山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执迷不悟的出来献丑?这里不是你可以出现的地方。
假如甩去一巴掌能抽醒她,谢灵运马上就抽了,但不行,他只是笑道:“有劳师妹费神了,斗才会我是一定要参加的,到时也有劳师妹你看着,看看我如何。”
苏薇姿没再说什么,神情有失望有生气,转身走开。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才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谢灵运并不执着,正要落座饮上一杯清茶,却又被人叫住了:“谢兄,谢兄!!真的是谢兄——”
“哈哈哈,今天终于得尝所愿,可见着你啦!小生余杭季通,久仰谢兄大名!!”
季通?谢灵运惊了一惊,只见一个青袍儒生从阁门走进,刚一看到自己,就欣喜若狂地奔来,疯癫地摇晃着手中的一把纸扇,旁若无人地大喊大叫……这不是前些天在城外遇到的那个蹩脚登徒子吗?
“谢兄的贤内近来可安好?”季通哈哈大笑,当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那事来,接着又大赞谢灵运教导有方,又表达了自己的崇敬之情,又大叹都十七岁了,奈何家有严母,别说娇妻美妾,连个婢女都没有!这次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以游学为名离开余杭,出来游山玩水,也才算尝到了江南秀色。结果一见到谢兄的妻妾,就如小土堆见到了泰山,开了眼界啊!
他叹道:“不瞒谢兄,这些天,小生过得是恍恍惚惚啊!子闻歌乐,三月不知肉味,怕且我得半年。”
“是韶……”谢灵运已经满脸古怪。
他们毫无意外地成为了邀月阁的焦点,一双双眼睛都望着这边,江逸俊微笑不变;苏薇姿又微微摇头,蛇鼠一窝,臭味相投。
“对对对!谢兄大才!”季通高兴地一合纸扇,也想清楚那句《论语》来,吟道:“‘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没见过你家贤内,是想不到有女子美之至于斯也!”
见谢灵运一言不发、脸有异色,季通觉得他大概不喜别人谈论其妻室,便换了话题,乐笑道:“来了金陵多日,领教了众多的风土人情,其中十里秦淮最叫人流连。谢兄,不如我们明晚去秦淮逛逛,唤上几位花魁,为这次斗才会践行?小生家有薄财,愿意请客。”
“如何?”他嘿嘿地挤眉弄眼,忽然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玉人何处会情郎——”
本来游河狎妓是个风流事情,却被此人弄得**浪荡,别说苏薇姿这样的女冠,好些自命风流的才子都皱眉不已。
“败坏斯文!”就有个理学儒生勃然起身,一张年轻的脸庞却紧紧板着,虽然谢灵运没说什么,也一并骂了:“整天花街柳陌,你们着实枉读圣贤书啊!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朱子曰存天理,灭人欲……”
“哎哟,捉到一只酸儒!”季通立时怒了,拿着扇冲了过去,回击道:“我平生最看不惯你们理学,整天守节守节,暗地龌龊无良!瞧不起妓院?你可知道创立妓院的人是谁?管子!孔圣说过,要不是有管子,我们今天都是野蛮人!你又知道管子创妓院的意义?兴国兴邦啊!”
“各位,有话慢慢说。”谢灵运大声劝解,无端端被人扯下水,说又不是,走又不是。
季通和那个理儒都没有退让,继续闹闹嚷嚷,又逐把其他几个外乡儒生拉进来,骂声更甚,拍桌拍手,茶会马上要变成全武行了。
看着口水飞溅的儒学心理之争,谢灵运咬了咬牙,毕竟此事算是因自己而起,够了,他扯开嗓子,大喊一声:“够了,都他娘的给我闭嘴!!”
众人寂静了下来,但并不是因为他的震天大喊,而是突然有一阵威严的通传声从外面走廊传来,李修斌、苏薇姿也率先起身去迎接,似乎早已知情。
“太子妃驾到——”
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太子妃
“太子妃驾到——”
听到这一声通传吆喝,除了李修斌、苏薇姿,众人都愣住了,就连江逸俊几个神乐观弟子也大感意外,谢灵运面露疑惑,季通则完全目瞪口呆,太子妃?
是来人姓太名子妃,还是当今皇太子的妻子?
踏踏的脚步声响,首先走进阁门的是五六个穿铠挂刀的威武护卫,一看那摄人的气势、鹰锐的目光,就知道是命功不低的修士;然后是几个身着锦华宫装的倩丽侍女,这些女子同样散发着修士共鸣的气息,英姿勃发,显然亦有着一定的性格修为……
真是皇太子妃!她怎么会在金陵,怎么会来这里!?
还坐着的人都急忙起身,众人纷纷迎去,谢灵运也定睛而望。
只见一个碧玉少女款款步入,她穿着一条鹅黄绣花留仙裙,双手挽着一条淡紫色绸带,与裙裳的薄纱飘带一起随风轻舞,既雍容华贵,又十分灵动飘逸,宛如仙女下凡一般。
柔顺乌黑的长发绾了个朝云近香髻,髻中珠花玉簪,额垂珠串,又有瀑布青丝披于香肩之上。
她的身姿娜婀姣好,再看那面容,令见惯绝色的谢灵运也心头一跳,天香国色!他生起了几分诗兴,想去赞叹那雪肌冰肤,那晶莹透红的脸颊,那抿着的樱桃小嘴,那微微颤动的睫毛,那一双有如灵珠的杏目,眸中清澄得不染世间一丝尘埃,不食人间半点烟火。
高贵典雅,娇媚动人,淡淡的神情下,又仿佛藏着一丝哀伤。
美得就像画中人,又如一朵雪莲花。
她正是当今的皇太子妃,也是大黎朝“王谢之家”的王氏一族族长的独女,王神爱。
“参见太子妃娘娘!”众人不敢多看,都低头弯身地揖手行礼,只有谢灵运行礼的同时也在看个饱,有美如此,怎敢不看?
这种关头顿时就高下立判了,季通明明很想看,却又因为美人身份而不敢造次,偷偷瞥到谢兄竟然如此坦荡豁达,他在心中又写下了一个“服”字。
“不必多礼了,本宫此次出游,不愿张扬。”太子妃玉手微抬,做了个平身的手势,轻淡而清脆的声音流露着一股尊贵。
出游?怎么会在这个时节?
众人不清楚,李修斌、苏薇姿却知道。
太子妃是这两天才到达金陵的,因为行事低调,所以没有惊扰百姓。她来是因为听了清静师太的提议,要亲自到天妃宫给妈祖娘娘上香,求妈祖保佑太子的病早日康复。
说是拜神,其实是散心。虽然此乃皇室讳禁,但稍为有点见识的,谁不知道当今太子是个痴呆儿。他现在也有十八十九的年纪了,却只有两三岁的心智,而且蠢得厉害,说话都说不清楚,据说是出生时神魂因故受到了极大的损害,治不好的。京城那么多的高道高僧,皇室这些年又遍寻天下名医,都没有办法,她来金陵祈福又有什么用?
因此这趟离京出游提议很久了,可是一直没有足够理由,现在临近中秋却能出来散散心,正是得了许祖飞升的便宜,金陵仙气浓郁啊。
王神爱十三岁出嫁,至今已经三年了,当然是没有子女的,可笑又可怜的是太子连什么叫妻子都弄不清楚,连男女有什么分别也不知道,只当她是一个大姐姐,这也是京城人所皆知的“秘闻”。
真是宁愿嫁个清贫放牛郎,都不要嫁个痴呆皇太子。
“太子妃娘娘,请上座。”李修斌热情地引路,满脸的痴心爱慕,那一份暴戾早已藏到了内心深底。
京城多少的世家公子,都为了太子妃而朝思暮想,花尽心思就为搏神爱一笑。要知道那太子是个没用的废物,就算谁成了她的入幕之宾,以王氏的权势,只要不过分的胡闹,皇室都不会多说什么。
不过太子妃向来冰清玉洁,没有半点与男子逾规的传闻,甚至没有人搏得她的高兴,十三岁后无笑颜。
她总是那样如风如云,就好像她那手一脉继承的神妙书法,不属于人间。
“娘娘,请。”苏薇姿也伸伸手,不经意就露出艳羡的眼神,太子妃乃是她的偶像。一年前到了京城、见过太子妃,她才知道有另一种世界,另一种美丽……
有些心思无法与人细说,但她觉得现在谢道兄有幸看过太子妃,应该会明白什么了吧,距离。
然而众人都没有留意,王神爱的眸光不怎么去看两位旧识,反而停在谢灵运那里最久,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连连打量。
谢灵运也听说过皇太子是个痴呆,以前尚不觉什么,此时见了,却也不禁为这少女扼腕,美人何辜?竟嫁痴儿!
忽然,他感觉她好像对自己微微笑了笑……没理由啊,也许是错觉吧。
“各位好生热闹啊!”随着一声笑语,与太子妃等人一并前来的多闻道长踏入邀月阁。尽管修为高深,可能无意在驻颜上费心,他七十多岁的白首老翁模样,脸容黝黑又满布皱纹,身着朴素的灰黑大袍,腰侧布袋中是露出一角的一本厚厚书典,还有笔墨等物。
他已经在门外观察有一阵了,进来就笑着招呼众人落座。
太子妃坐在上首左边,多闻道长则坐右边,李修斌、江逸俊左右两席首席,至于谢灵运,却被排到了末席右边,对面是季通。
“老朽不妨明说,这个茶会专为太子妃而设的,她想看看诸位的风采,不愿见到你们拘束,都随心吧。”
多闻道长言罢,太子妃微微颌首:“诸位请随意。”
“老朽先罗嗦几句,过两天就是斗才会了,在座各位的恩恩怨怨,我不作评价。”多闻道长说着顿了顿,又举起茶盅,道:“但既然由我主办,我不希望有扫兴之事发生,还请各位卖老头儿个面子,来一场君子之争。”
众人都应好地饮了一口茶,季通嘀咕说岂敢,这家伙表面似是个快进棺材的普通老头,蒙人的而已,谁知道性命修为究竟有多强……
“道长所言极是,此等雅事,我们该好好表现,争为传诵天下才是。”江逸俊微笑说。
李修斌看看他,恼这小子抢走自己的话,也连忙笑道:“道长放心,在下不会容许有人搅乱雅会。”
多闻道长无声一笑,没有半点称赞或批判的神色,只说道:“这次赢得冠军的,老朽肯定要给他记载下来,到处讲讲的;之前我在大漠还幸运的得到个宝物,正好作为此次斗才会的冠军奖品。”
太子妃忽然开了金口,淡淡道:“诸位才士都努力吧,中秋佳节有此盛会,想来金陵百姓都甚欢喜,本宫也很期待。”
“一定,一定。”得到太子妃的肯定,众人都感到与有荣焉。
接下来众人先以品茶为题,谈天说地了起来。然而始终有太子妃端坐在那里,大多数人都没有放开,更不可能有刚才的骂战了,一来太子妃身份高贵,二来她太美了,怎么舍得在她面前自损形象。
李修斌见此就暗暗十分得意,想他们京城众子如何为神爱痴狂,虽然她不在意,大家却千方百计,再瞧瞧这帮乡巴佬,跟太子似的,呆得说不出话!
说着说着,邀月阁忽而又是一片静默,趁此空隙,王神爱再次开了金口,竟是望着末席一人,说道:“谢道长,本宫听闻你近来除魔伏妖,为金陵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瞪向沉默多时的谢灵运,太子妃娘娘竟然……他算什么啊……而季通又写了个“服”字。
“正是。”谢灵运点头回答,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太子妃好像对自己特别感兴趣似的?眸光时不时就扫过来,现在又主动跟他说话,只是因为除魔一事么?
王神爱的绝世脸容有了一丝变化,饶有兴趣的样子,问道:“可以给大家和本宫详细说说吗?”
能引起太子妃兴趣的事情不多,像这种发问,京城众子称为“万金难买”……李修斌都妒忌得有些耳目发红了。苏薇姿更愣了一愣,旋即心头大急,怕他又会大放厥词……
谢灵运呃的一声,语焉不详的讲道:“当时我随着线索到了云台山,然后遇见了一个樵女,她家人被牛魔所害,识得那魔窠,我就过去除魔了。”
王神爱一反常态的追问:“本宫听闻除了牛魔之外,还有六七只小妖,谢道长好生威风,不知除魔是用什么手段?”
这下众人听出意味来了,太子妃是真不知道,抑或是在挖苦谢灵运冒功?苏薇姿又心乱又困惑,太子妃素来淡雅,更大的事儿多了去,都毫无兴趣,怎会挖苦他?想到以前的旧关系,她的心越发麻乱复杂,他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大致便是拳脚刀枪,这些涉及到谢某山门的不传秘法,恕不能相告。”更惊人的是,谢灵运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拒绝回答。
王神爱道:“本宫只想你描述一番。”谢灵运摇头道:“我不想说。”王神爱顿时颦了颦月眉,竟还不作罢:“本宫想听。”淡淡的语气中却有着一股微妙嗔意,从小养尊处优、又久处高位,这一嗔就带有一阵无上威严,如果是平头百姓,足会吓得浑身颤抖。
谢灵运不买账,起身一拱手:“请娘娘见谅!”
电光石火间几下来回,阁里众人都呆了,连多闻道长也感到好奇,这事要记下一笔!就有侍女斥道:“大胆!”站在一旁的护卫们目露凶光,手按腰刀地走来。
李修斌早已怒得无以复加,指骂道:“谢灵运,你怎么敢对太子妃娘娘如此无礼!”
“诸位。”王神爱抬了抬手令停他们,却已经面无愠色,又是云淡风轻,道:“谢道长不愿讲,那就算了。本宫有点累了,先行归去,诸位请便。”
侍女们会意,高声喊道:“摆驾——”
马上,护卫开路,太子妃起身飘然离去,接着侍女们鱼贯而出,邀月阁里又重归一片寂静,那股雪莲淡香渐渐消散。
“谢客!!”郭登高、莫随风霍地起身,李修斌、苏薇姿亦瞪着那人,怒气横生,众人面面相觑,震惊不已,谢灵运把太子妃气跑了!而季通写下了第三个“服”字。
“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李修斌一声怒吼。
“谢兄,这实在有失礼数。”江逸俊喟然一叹。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谢某相信太子妃不会喜欢强人所难,我不想说自然就能不说,失什么礼数?你们急什么?”谢灵运摇头失笑。
众人这下更怒了,你还有理了你!那个理儒起身喝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太子妃问话,你不答,是为大逆不道!”
修士本就逆天而行,尔等酸儒岂懂?谢灵运这时理解了季通刚才的盛怒,真想踢这家伙屁股一脚,不想继续待了,他起身道:“你们继续吧,茶太酸,谢某不喜,先告辞了。”
看着他大摇大摆地离去,众人依然斥骂个不停,多闻道长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抚须沉吟,小道友有趣,又该记上一笔。
谢灵运出了邀月阁,下了醉仙楼,一路上都听到有人惊呼看到仙女、看到不知道什么大人物……他当然赞成太子妃美似天人,那气质与许璇儿不分伯仲,真是过目难忘。
“谢道长,太子妃有请。”
就在他刚刚来到外面热闹的街道上,却有一个倩丽侍女走来轻声说,谢灵运立时怔住,有请?私下见面?为什么……
第一卷 第五十三章神爱客不爱
既然太子妃有请,看看不远处街角那些护卫的凶恶目光,谢灵运觉得还是去一趟比较好,况且他本来就想弄明白,为什么太子妃盯上自己了。
他跟着这倩丽侍女走去,却一走就是许久,夜色渐浓,来到了城中的秦淮河畔,那份秀丽妩媚、繁华热闹的风光令人迷醉。他一边赏景一边来到个渡口,在侍女的指引下,走到一只大乌蓬船上。
侍女守卫等人没落船,他刚一站稳,船儿就划动,向着河畔一头悠悠划去,那船夫戴着一朵大大的笠帽,全然遮去面容,一言不发,只撑竹篙,如同一个隐形人般。
“神神秘秘。”谢灵运嘀咕着拨开那块紫色布帘,弯身往蓬中走去。
就只见太子妃端坐在左侧的窗边,仍然是刚才那身华贵装束,只是不挽那轻纱绸带,一头青丝去尽了珠簪,瀑布般飘散而下,宛如没有上笄出嫁的闺中少女。
她望着窗外的风景,皎月灯火之光映在那张美脸上,却映出一片落寞。
这时听得声响,转头一看,见是谢灵运,她微微颌首,道:“谢道长,过来坐。”说着,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太子妃娘娘。”谢灵运拱了拱手,毕竟男女有别,她又为人妻,当然是有礼数的,他坐到了船身右侧。
王神爱的脸容泛过了一丝哀怨,毫不掩饰的哀怨,仿佛在说,为什么要拒绝我?
看着她这样,谢灵运越发的疑惑,省得拐弯抹角了,问道:“不知道娘娘叫谢某来,所为何事呢?如果是想问除魔一事,恕谢某真的不能奉告。”
“谢道长,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命运很不幸?”王神爱忽然这么说,一双星眸睁圆圆地望着他,并没有自称本宫。
谢灵运怔了怔,不解太子妃怎么会这样问,想着君子坦荡荡,菩提心又有所生感,点了点头:“的确,娘娘与太子都很不幸,望太子早日康复。”
“好不了的。”王神爱微微摇头,睫毛垂颤,面有哀色,竟然直接道:“太子的神魂残缺不全,无法可治……神仙来了都没办法。”
“哦……”谢灵运为之语塞,找人说掏心话也不是找他吧,才刚刚认识啊。
“想不明白吗?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她望向窗外,明月繁星映在水中,一圈圈的涟漪来回飘荡,伴随着哗哗的水流声,河岸两边传来的暄闹声,她徐徐地讲了起来。
“我儿时过得也算快乐无忧,游玩、修炼、习书法……还有像每一个普通女子那样,憧憬着未来的相公。直到四年前的一天,爹娘告诉我,我要嫁人了。身为王家家主的嫡出独女,我早就知道我的婚姻不能由自己作主,爹娘说,我要嫁给一个人,他叫……谢公义。”
谢公义!谢灵运浑身寒毛一竖,有如被雷劈了一记,脸上不禁闪过一道愕然。
王神爱泛着回忆的神色,似乎回到了那个还可以作少女憧憬的时候,精神焕发,眸光亮得噬人,喃喃道:“谢公义?是谁?他们说是谢家老四,他不是早死了吗?原来没死,只是谢家为了避免重蹈太子的覆辙,把他藏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们说谢公义很好,还给我看了他亲笔写的几首诗,我从字迹里也看出他真的很好,我挺喜欢的,结果……后来我嫁给了太子。”
她望向谢灵运,已是一脸落寞,问道:“谢道长,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就算性功刚刚大进,谢灵运仍无法平复惊讶,隐约记起了一些事情来……
王神爱的眼眶渐渐发红,清脆的嗓音却语调平稳:“因为谢公义拒绝了这门亲事,他说自己不要王神爱,非要他娶这个那个,他就干脆连谢家都不认了。”
谢灵运听得皱起眉,几年前,负责自己和京城那边的联络的忠叔确实来过一次,说家里安排了门亲事,然后他坚决反对,是好像说了些狠话儿,王神爱?没错,就是这个名字……太子妃就是王神爱吗……?
“因为皇家、王家、谢家有着诸多的牵连,那些大人有什么誓约,我嫁不了谢公义,就得嫁给太子。”
王神爱忽然翘嘴一笑,淡淡道:“谢道长,你便是谢公义。”
尽管早有意料,谢灵运还是心头猛然一大跳,惊讶于她笑颜的美丽,也惊讶于她说的话……
家里和师傅都有过叮嘱,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和承认自己的身份,他一时哑口无言,只道:“太子妃,你认错人了吧……”
“我不迫你认。”王神爱抬了抬手,又道:“但你也不必多言否认了,天下有几个谢客?我有一项本事,可以由字迹认出人来,我看过你的字迹,今晚一见到你,我就猜出大概了,现在看了你的反应,我更能肯定,就是你。”
当下谢灵运沉默不语,几乎等于默认了。
寂静间只有流水声,那些人声仿佛在很远很远,王神爱长长地一叹,眸子又一次打量他,道:“你这个人与我想的一般无二,性情很独特……可是,我多希望你会庸俗一些……”
“你会游水吗?”她紧接又问。
谢灵运猜不出她的意思,点头道:“会,我的水性很好。”
王神爱十分羡慕的道:“像你这般也真是好,从小不用受着那些约束,在这外面自由自在,我快要闷死了。我想用不了几年,我就会闷死的……”
“京城也很热闹吧……我看李修斌那些人没少献殷勤。”谢灵运嘀咕。
“呵呵。”王神爱又是一笑,对他这句庸俗话倒是满意,道:“李修斌?伪君子假才学,我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她从衣袖中取出一件物什,却是块写着“谢大才子”的金字木牌,嫣然笑道:“就不知你如何。”
“啊!”谢灵运震惊出声,这金牌何以会在她手上,惊问道:“你是海棠!?”怎么会!
王神爱摇了摇螓首:“你看我像吗?海棠是海棠,王神爱是王神爱。”
没错,一朵海棠花,一朵雪莲花,火与冰,装不了这么像……谢灵运似有所感地望向船头那边,那个船夫!那个才是海棠。
她们是朋友?怎么回事?
不待他多想什么,王神爱就又一脸凝霜淡淡,说道:“谢公义,本宫知道牛魔是你除的,也知道你于海棠族人有恩,但这些与我无关。如果你给了我收拾你的条件,例如在斗才会落败,那么请不要怪我。”
收拾我?谢灵运皱眉问道:“你待如何?”
“你试过被人深锁在一个地方的滋味吗?别的办不到,但本宫把你抓起来,以冒功为罪名,打入大牢,关上一年半载,还是能做到的。而谢家嘛,定会叫你忍受作罢。”王神爱似乎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那一丝似好玩似快意的翘嘴,更显诡丽。
谢灵运怒斥道:“蛇蝎心肠!”王神爱微笑道:“全天下,我只对你一人蛇蝎。”
“那我该感到荣幸吗?”谢灵运又无奈又恼火,冤枉我冒功?他气道:“你就不怕冤枉错人了?”
“你不是吗?”王神爱反问。
“就算我是谢公义,这也不关我的事啊,把你嫁给太子的又不是谢公义,是你们王家。”谢灵运瞪大眼睛,说道:“太子妃,你该讲讲道理吧!”
“不要叫我什么太子妃!”王神爱骤然寒起脸容,一双眼眸红了,玉泪一串串地掉,偏偏语调依然平稳:“谁跟我讲道理?你以为我可以选择么?不关你事?难道你当时不知道,我嫁不了你,就要嫁给傻太子么!?”
她偏了偏头,终于有了几分哽咽:“我给你写了一封信,哀求你娶我,你怎么做的?原封打回!还写了句诗给我:‘王谢堂前燕,神爱客不爱’。”
谢灵运说不出话,他是真的不知道“二选一”,因为没人告诉他,他也根本没有去了解过……他沉吟了下,叹道:“王姑娘,现在你过得很不幸,我也为你惋慨,可在当时,你说的那些我真不知道啊!只是有人跑来跟我说要给我定亲,我不想娶你和你不想嫁太子,有何分别?”
“那我是傻子吗?”王神爱面色更寒。
谢灵运又一叹,这事怎么都错不在她,他当时年少,处理事情确实有失妥善,以致酿成这个恶果。他温声道:“算我错了,我给你说声‘对不起!’但事已至此,我们再作争吵也无补于事,看看如何解决问题才是正途,能不能治好太子、有没有帮到你的办法……”
“不要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放过你。”
王神爱说着起身,蓬舱的空间并不大,她只能弯着腰身,前倾着酥胸,却是跨了过来,快要坐到谢灵运腿上,她一手轻轻抚着他的脸,一手引着他的手扶住自己的纤腰,樱桃小嘴吻去——
谢灵运傻了,毕竟是无双绝色,一嗅到这女儿幽香,一触到那醉人柔软,那匹意马立时又要跑出来……
然而不待他反应,刚刚要两嘴相接,她又收势退身回去,泪眼朦胧,似笑似泣的道:“我本是你的,这张嘴,这副身体,这颗心,这个人,本是你的!可是你弃之敝屣,把我推给了一个傻子……谢公义,我恨你。”
噗咚——!
很快,谢灵运被一脚踢了出去,从船尾掉进了河里,掀起巨大的浪花,吓得周围船只和河岸惊声一片!
看着那只乌蓬船渐渐远去,他喷出了一大口河水,真是不能跟女人讲道理,尤其是一个怨恨自己的女人……
最近真他娘的多桃花劫!蹬动双脚浮在水中,他仰望月夜星空,大声地高呼:“恨我吧,我是天底下第一号负心郎!”
第一卷 第五十四章孔明灯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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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到底是谁,以什么身份混迹人世?谢灵运有问过纯儿,但她不比狐祖师知道得更多,亦是一年见到一次罢了。
海棠和王神爱又有何关系,是她有时候充当太子妃替身,还是侍女,或者是谁?谢灵运没跟纯儿提及这些疑团,下次见着海棠再问吧,不过他知道,王神爱对自己的怨恨,使得此次斗才会已经到了不能不胜的地步,否则冒功罪的牢饭吃定了。
中秋节前两天,斗才会前一天。
“法宝,法宝,我要法宝……”
仙宅宅院里,谢灵运正走来走去。这次他来仙宅是做赛前的最后热身,先前已经吞摄过了一些金丹灵气和仙气,将身心状态调养到了巅峰,这时再一次地寻找可用的法宝。
从认主之后一直到现在,除了藏、炼丹阁、大厅,他仍然进不去别的那些房屋,哪怕性功升了一层,还是撕不下钟馗门画,也找不到其它好东西。
堂堂一座仙宅,难道就这样而已吗?不会吧!
不知不觉,他又来到了许璇儿的竹居闺房前面,望着那副“一年四季行好运,无时无刻笑开颜”对联,以及那横批“许你哈哈”,不由面露笑容……
“灵运,好运!”谢灵运扯开嗓子大喊了几声。
“真是个瞎眼傻子。”阿蛮忽然传音笑说。
“什么意思?”
“没意思。”
阿蛮马上就没有继续说话了,谢灵运却觉得肯定有意思,刚才那话是她无意说的,母老虎有这率真的一面,偶尔就会犯这种错误,瞎眼傻子?他想了想,刚才问过她宅里有没有护魂法宝,能不能折几枝桃木扔出来,她当然只给了他嗤的一声,现在却来了这么一句……
他的目光突然注意到什么,挂在竹居门前的那一对红灯笼,莫非……
斗才会届时将每人分有一间小竹房,躯壳留在竹房里,出窍的元神在学宫前面的空庭比赛。
那么竹房如何布置就各凭本领了,多闻道长明文允许参赛者携带法宝器具,尤其是用来护魂护体的东西,如此一来可以保护形神,就算被挫败出场也不至于伤及性命;二来又能资助魂力,比赛况更加的激烈精彩。
他本来打算带上还剩一些神力的关帝门画、僧朗钵盂镯,就没有其它了。
当然这不包括山门为他准备的一大束上好檀香,相比李修斌、江逸俊那些人用最好的龙涎香,护魂效果也许会差一些,却只能凑合了,但现在……
“哈哈!”谢灵运喜笑了出声,快步上前把那对红灯笼摘了下来,静心地以神光去作感通,灯笼内的灯盏灯芯灯油等物,果然隐隐蕴藏着一股神秘的宁静的力量,不是凡物!他顿时问道:“师妹,它们是法宝吗?”
等了一会,阿蛮都没有回话,估计正生着闷气。
他的感通越来越清晰,不用她答了,两个灯笼的确是法器!虽然不清楚具体怎么使用,但是像这类宝物,一般都会像香一样,点燃灯芯,然后挂放到身边,它的笼光烛火就会自动守护形神,普通的邪风魔气近不了身。
而仙宅的东西,似乎还没有一件不是极品……能挂在许姑娘闺房门前的法器,又岂会是大路货,带它去斗才会,由它护着……
“哈哈哈,我看那些牛鬼蛇神能奈我什么何!王神爱,海棠,你们等着看好戏吧!”
“死淫贼。”
中秋节前一天,斗才会当天。
从一大清早开始,直到现在下午,冶城山整天被一片吵杂声笼罩,道人们在殿堂道院之间穿梭走动,出战准备物搬来搬去,不停响起紧张的大喊大叫,风风火火、纷纷杂杂……
“出发了,是时候出发了!”、“师哥,快啊!”、“阿客——”
随着这些此起彼伏的叫喊,一阵阵敲锣打鼓声响起,只见蜿蜒的山径上走下来一群道人。
开路的几人举着“朝天宫”高木牌,然后是乐队,再是南阳子、铅汞师叔、顽空师叔、大师兄、骑着长生的恒宝、博佑师叔、纯儿,以及四十多位道人,他们无不神情严肃,昂首阔步,仿佛赶赴生死之会。
亲友团的中间一人正是谢灵运,他仍作一身白衣儒生的打扮,拿着门画画卷、红灯笼等物,听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赛前打气。
“阿客,如果势不可为,就要知进退了,不要强撑。”
“听师叔说的,用公案打败他们!”
“师哥啊,用我的歌谣吧,八月十五月儿圆,饼儿甜甜丰又鲜——”
“公子,无论如何,纯儿都支持你。”
咚咚咚锵、咚咚咚锵——
此时的金陵城,也早已是全城轰动,街道上人流如织,都往着秦淮河畔那边而去。
当夕阳西下,天色渐黑,秦淮河的内河外河的两边沿岸都聚满了人,特别是夫子庙一带,商贩的叫卖声、游人的谈笑声、甚至是骂声、小孩哭声,全都不绝于耳,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时至现在,参赛者和观众们都入场完毕了,而观众又分有几类。
第一种就是最外围的普通百姓们,三教九流都有,他们聚集在街道上、河中船只、河岸的酒楼食店、青楼妓院等里面,等着观看斗才会的盛况。
第二种则是夫子庙附近的人,以及有幸进入庙堂里面的,人数亦有上千上万,他们皆是有识之士,譬如金陵本地的各支道佛山门的子弟、书院学舍的学子、即将参加今年秋闱的生员、四方的外乡来客……朝天宫四十多道人亦在其中。
他们对参赛者表现的态度,或赞赏或厌恶,将是决定这次斗才会谁胜谁负的关键之一。
这个媒介,则是“孔明灯”。
“放孔明灯了!”
突然之间,犹如整个金陵都兴奋的喊了起来,秦淮河畔的百姓们纷纷相告,纷纷抬头望天,就见到无数只孔明灯渐渐地升上夜空,一点点一团团红橙色的火光,飘飘然然,一闪一晃,比满天繁星还要璀璨绚丽,整个金陵夜空成了一片灿烂的天灯海洋。
每一只孔明灯,内里都贴有一道黄符,黄符上各滴了一滴他们的精血,以筑起了一道牢固的神魂感通。
待到一两个时辰后油尽灯落,那道感通连系就会自然消失,可以说每只孔明灯,都代表着一个观众,代表着一股心意。
等会每位参赛者也要放一只孔明灯,以作斗才。在斗才之中,观众们一定会为才子们的挥洒才华而鼓掌喝彩,每一次的赞许,都会发出无形的神魂念力,再通过孔明灯,加以助长相应才子的该次心性攻击的威势,相反亦然。
参赛者的孔明灯并不是以精血筑立联系,而是出神之后,直接用魂力点燃灯芯,再以魂力驱使升上天空。
当斗才的时候遭遇魂袭,神魂不定、魂力耗尽而无法继续等等,火灭灯坠,自然就算该参赛者落败出局;斗到最后的三个人,分列前三甲,斗到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才子,则登为今晚冠军。当然连点燃天灯都做不到、魂力不够的参赛者,第一阵就算败下来。
“呵呵呵呵!”
这时候,放飞了中立裁判用的特制孔明灯的多闻道长,忽然使动神念,同时借助观众们的念力,笑声从夜空清晰地传了下来,几乎传遍全城:“中秋斗才会,孔明灯满天。灯满来会秋,斗才到天明!”
观众们听得清楚,看着满天明灯,都不禁生起了几分感慨,盛会啊!
符效一动,这些神光念力,顿时使得满天明灯绽放出五光十色,道佛儒三家的紫光、金光、白光竞相争辉,所有神光转瞬形成了一片片朦胧的彩云,照得天空宛如白昼——
老百姓们都看得是目瞪口呆,惊呼连绵不绝,他们不一定清楚这一幕的缘由,但是美得太震慑人心了!简直不比许神仙拔宅飞升差多少。
有见惯了京城之地繁华的李修斌等人,都不得不承认,现在这样算得上“场面”。
这正是多闻道长的过人之处,有能力举办出如此盛况,全天下都没有几人。
学宫前庭的临时搭起的四周看棚座席,也生起不少惊呼赞叹,尽管这最里面的观众非富则贵,譬如金陵的官吏巨贾、名流大士、名道名僧等等,江家、苏家的亲眷,“金陵六道”的田成子、尹鸿子、万星子等人,还有道录司的演法茂大顺等人全部都在。
不过由于他们多数人都修为高深,强盛的念力随时会左右比赛,所以多闻道长干脆没让学宫观众放飞孔明灯。
朝天宫身为金陵大观,有着十张入场邀请帖,倒是足够雄赳赳的亲友团进来,八个人一个狐仙一头猪,此时全都抬头望天,欣赏着华丽的夜空。
不论修为,全场身份最高的人,无疑是远道而来金陵祈福的太子妃,她一身华衣宫装,正端坐在东边看棚的左首位置,周围都是侍女护卫,无人可近。
真是热闹啊。她默默地望着神光彩云,脸容却泛过一丝落寞,却是在心中自语:“谢公义,别让我得到机会……”
坐在旁边的一个帷帽女子忽地笑了一声,谢灵运,别死了啊。
“多谢大家赏脸到来,废话不多说,这是君子之争,各位请——”
空庭北边搭有几排小竹房,而庭中站着三十来名参赛才子,比赛规矩早已讲过,多闻道长没有罗嗦,摆摆手就让他们开始行礼。
“幸会,幸会!”、“请指教!”众人都互相揖揖手,这叫“揖让而升”,等会赛后还要“下而饮”,即是饮酒笑谈、互相祝贺。不过多数人的目光都有着不友好,显然这记揖让只是形式罢了。
多闻道长没有意见,又说道:“四处人烟阳气鼎盛,又有满天长明灯照映,各位大可以安心的出神来斗。如果害怕,随时都可以退赛。”过了数息,并没有人要临阵退缩,道长点了点头。
“那么有请各位入屋出神——”
第一卷 第五十五章出神斗才
多闻道长语毕,众人就拿起自己的法器宝物,朝那几排小竹房走去。
谢灵运也走进了门边贴有自己名字黄纸的小竹房,房里很简朴,只有正中摆着一张矮木案,案边放有一个雅致的青铜香炉,皆为普通凡物,光芒从竹隙透入,映得也甚明亮。
他把那对红灯笼挂到左右两边的竹墙上,再将那束檀香插进炉灰里,然后以火褶子点燃檀香和灯芯,顿时竹房里生起一片红光,又有一缕缕幽幽淡淡的清香升起,萦缠环绕,如烟似雾。
“果然是极品。”谢灵运感到心境迅速安宁下来,在灯笼光的照映之下,檀香更胜龙涎香,受了这两者的加持,魂力暂时得以大长,相对同境界的人,别说一个顶两个了,现在甚至能顶三个。无论别人使用什么法宝,他想自己都不会吃亏了。
最后又将关帝门画摊开在案上,他便往木案后面盘腿坐定,闭目一观堕肢体,元神出窍——
转瞬元神已经站在案前,他回头望了望自己被烟雾弥漫的躯壳,不禁一笑,真英俊。
炉香袅孤碧,云缕霏数千。
出神凌空去,缥缈随风还。
都不用开门了,当然也开不了,谢灵运直接穿透竹墙走出,只见宽广的空庭中间,众人都齐齐站在那里了,他们都是阴神,**留在一间间小竹房里,他吸了一口阴气,立时也显现成了阴神。
“好!”看到他们全部出神成功,周围的看棚都响起一片片喝彩声,能在这种场合悠然出神,足以证明有着不俗的心性水平。众人都有为之欢呼的对象,一时间掌声雷动——
谢灵运来到庭中,忽然看见个熟人,季通,他的阴神清晰稳定,不像有些人那样闪烁飘忽,却是毫不吃力,没想到这个连句《论语》都记不清的浪荡子,心性修为并不低,果真家有严母啊!
季通也看见偶像了,挥了挥手,就笑着飘来,“谢兄,谢兄!我们一起上吧,有个伴儿。”
“接下来,有请各位放孔明灯——”
多闻道长又说,专为参赛者们制作的体型特别巨大的孔明灯,就摆在空庭南边,不分编号,众人各各上前随意挑选一只,以魂力燃升!
这是第一阵,无法燃升天灯就直接出局,马上就有近十人不管怎么努力,都办不到,他们又沮丧又羞恼,却只能摇头一叹,飘回才离开片刻的小竹房去。
不过还有二十来位成功的才子,一只只巨型孔明灯飞浮而起,飞向满是天灯繁星的夜空——
李修斌、江逸俊、郭登高、莫随风等人都点燃了,季通也点燃了,他们的目光,都望向同一个人。如此做的还有四周众多的观众,包括太子妃……
“神光一降,诸葛暗变诸葛亮……”谢灵运轻哼曲调儿,不缓不快地选好了一只顺眼的天灯,一道神光溜去,聚到了灯罩内灯芯那里,观想着神光化作火焰。
似是“嚯”的一声,灯芯燃起一股白紫金皆有的阴火,灯罩壁的符文亮起微光,一条条弯曲似河流,整只明灯旋即飞浮了起来!
见此,四周看棚有人高兴,有人叹息。
“又被这个乡巴佬蒙混过关。”李修斌神光一冷,骤然发动魂力,阴火烧得更旺盛,天灯的体积快速膨胀,急速飙升!
江逸俊顿时也捻诀念咒,魂力大动,其天灯同样直升而上!
不一会儿,只见他们的两盏孔明灯已经升到了五百六米的高空,评判观众们的天灯只在下面三四百米,他们犹如脱颖而出,而且光芒大盛,特别显眼,隐隐可以望见灯身红光各聚了个“李”字,“江”字——
不清楚具体的境界,但这些法宝加持等等合起来,他们的神魂修为,起码都在第二境抱一前中期!
“好!”看到这龙争虎斗的一幕,秦淮河畔的百姓游人、评判观众都激动不已,纷纷喝彩叫好。在这些神念力量的加持下,两人更是如有神助,两只天灯又升高了数十丈——
其他人见状都不甘落后,也奋力地驱使天灯往上冲!
至少在现在,谁升得最高,谁的性功修为就最高;展现实力,则可以拉到评判观众的支持,人数总量是固定的,拉一个少一个。
众人各显神通,有念诀有念经,有吟诗有作对,还有人手舞足蹈跳大神似的,都在资长魂力——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季通一脸憋气,天灯使劲地冲!
那个叫张严的理学儒生,一直都盯着季通呢,怎么肯落后,立刻也发力!
两只天灯碰碰撞撞地冲着,升到了四百米之上,他们的总修为显然处于第一境炼己中后期,郭登高、莫随风两人亦在这个灯列,毕竟都是修炼多年了。
然后是第三列的三百米,然后则是第四列……被观众天灯包围的一只孤零零的才子天灯。
那天灯正慢慢悠悠、摇摇晃晃地飘升,落在最下面,且半点的加速迹象都没有……
此时多闻道长语气平缓的介绍道:“天灯升空,京城李修斌、神乐观江逸俊两位才子不分上下,接着是……最后是朝天宫谢灵运。”
“哈哈!”看棚顿时有取笑声爆了出来,却正是神乐观阵营的人员所发,虽然没有神念天灯,这样骚扰一下某人的心绪也好。
田成子面浮微笑,不远的茂大顺也乐呵呵,谢小子,你还是幼稚了些啊!
江家、苏家那边也很多人在笑,路莹等几个天妃宫女道嘀咕笑语:“说了吧,朽木不可雕。”、“肯定是冒功了。”苏薇姿摇了摇头,谢客不该来的,何苦自取其辱……
之前谢灵运可以出神,又可以点燃灯,已经让众人挺意外了,不是说他才刚刚开始修炼没多久么,看来是撒谎,起码有几年修炼之功。但现在灯高倒数第一,真是情理之中,这才正常嘛。
“只有这么点修为么?”太子妃开口说道。旁边的帷帽女子唔的一声:“他似乎还没收服意马啊……”太子妃淡淡道:“只要他落败,便是冒功。”帷帽女子说道:“随你,若他那么平庸,我也没兴趣。”
“师哥这是在留力,对吗?”恒宝问周围众人,可是大家也不清不楚,唯独纯儿确定地点点头:“嗯,这定然是公子的策略。”
“谢道长看起来撑不了多久啊。”、“就这样怎么打得过牛魔?”、“难道他真是冒功?”听了多闻道长的述说,老百姓们也嚷嚷哄哄地谈论开来,质疑之念没有带去一丝神念加持,反而让那孔明灯越发黯淡。如果不是朝天宫四十多人的坚定支持,说不准会不会已经坠了下来。
此处风景独好!谢灵运呵呵一笑,不受影响的保持着自己的平稳升速,谁要冲谁冲去,又不是由此定胜负,急什么?白白浪费魂力罢了。
见众人的天灯都升得差不多了,多闻道长说道:“那么,斗才会正式开始,有请大家尽情展露才学——”
始终是文斗,并没有一声令下就杀得激烈,二十多人还是先守着君子礼数,你一言我一语地讲了起来。
就算是图谋不轨的神乐观三人和李修斌,都保持着形象,并不着急,甚至可说没什么动静,只是留意着谢灵运,等待着出手的好机会。
在阴神状态下如何展露才学?又如何发动魂袭?
有着很多方式,但是都要靠着神魂去“观”去“说”,无论是诗词,还是歌赋,还是其它各方面的学问、见识、观点、主张……
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
一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句“亲亲仁民爱物”,理儒和心儒的理解主张就大是不同;同一首诗,每个人的感触亦有分别。到底哪个意思才是圣贤的真意?
不管什么学问,所有的这些,一个人对它越有感悟,越有共鸣,越深刻理解,从“一家之见”到“见得圣人之意”,神魂爆发出神威,就能暂时压过别人,让其无言、让其失神,从而将其击败,以展现才高一筹。
当然并非只许见前人意,也可以“自作主张”。
只要性功修为够高,不要说演公案唱歌谣了,只要一句话,甚至什么都不用说的一声暴喝,都能打得别人魂飞而去。
话语纷杂,渐渐的气氛就变得激烈起来,众人渐露刀笔锋芒,三寸之舌暗藏杀机,尤其是之前有恩怨的,更是捉对厮杀,已经不怎么顾及食相了。
一时间就有几个人被骂得心神失守,啊的一声不甘大叫,神魂化作一大道神光窜回各自的小竹房,天上的孔明灯也随之灯灭坠落——
众人便又有了些新惊讶,倒数第一的谢灵运还没出局!他的神魂总是避重就轻,在庭中不停飘来飘去,并不主动攻击,时不时被侵袭才搭理一句,然后又溜开,因为也没人追击他,倒撑到了现在,剩余十几人中的一员……
“正是有你这种败类,败落世间风气,以致人心日益浮躁,妖魔鬼怪尽出,人道失衡!”
张严大骂着季通,浑身散发出一缕缕的锋厉神光,全部袭向他,怒斥道:“三从四德,不守妇道的女子都该抓去浸猪笼!”
不只神光冲袭,夜空中的天灯也朝着季通的天灯撞去——
“哈哈哈!”季通毫不认同地大笑,神魂放光,反驳道:“如果有女子惨遭贼人强暴,按照你们酸儒之意,也要人家以死明节!这就是你们的理吗?子谓公冶长……
反正公冶长因罪入狱,子却说他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好人,他的入狱不是真有罪过,就把一个女儿许配给了他,罪犯成了孔圣的女婿!公冶长非其罪,女子遭奸是其罪吗?!该抓去浸猪笼的,是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贼人!!”
顿时他的神光大盛,白芒中隐有浩然气!观众们里不少人为他鼓掌喝彩,空中的大片天灯竟然聚集成群,一起冲向那理儒之灯!
“啊……”张严几乎一下被反噬而败,他默念了几段《大学》稳下了心神,又马上辩驳道:“非其罪,无罪也,不过苟且而活罢!以死明节,烈女也,名声也——”
一番大吼,又扳回了几分气势,人群们有认同他的,其天灯也聚拢撞去——
虽然季通也是眼中钉,郭登高、莫随风却没有理会他,两人一直盯着谢灵运,赛前的计划中,无论如何先由他们来会会他,消耗他的魂力,再由李公子来完成最后一击。但现在看来,他们一击就能败他!
让他逛荡得够久了,了结掉了吧!
“谢灵运,你这冒功小人——”莫随风怨恨深重,根本不想讲什么道理,手诀一捻,雷震诀!
数道黑色神光疾速打去,竟是要直接用魂力压制取胜,这下魂诀近乎**的拳脚相加了!
“欺世盗名,说的就是你!!”郭登高一声暴喝,双手同捻雷震诀,也爆出几道如雷电的黑色神光打向谢灵运——
而李修斌、江逸俊至今还没有出手,一旦他们出手,又岂止是几道神光,以他们的抱一境修为,足以制造出幻景幻象……
可现在,两个炼己境中后期修士的合击!
看棚众人都提起了一颗心,或期待或焦躁,太子妃亦定住了眼眸,以谢灵运那点修为,怕是来不及反应,就会吃下这一击,然后魂散逃窜!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谢灵运忽然说话了。
第一卷 第五十六章诗有气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孔夫子说自己把周朝以来数百年的诗精选出三百篇,编集成一本《诗经》,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它们,那就是,思无邪!
每一首诗,都是至真的情感,至真的思想。
这是《论语》为政篇的首句话,正是指“思无邪”乃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纲要之一。
诗有六义“风雅颂赋比兴”,通过这六种类型的诗去作观察,就可以知道时下人们的思想活动,知道该如何去施政……
这是这句话的古儒之解,谢灵运突然说出它来,众人都疑惑的怔了怔,他要以诗还击!?就听到他高声吟道: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他一抬手,一下子把冲至身前的一道道黑色神光挡了下来,神光停聚在那张手掌之中,不得寸进!
“什么!”郭登高、莫随风都是一惊,捻动手诀驱使魂力,一股股神光依然有去无回!
看棚众人亦是惊诧不已,谢灵运的神魂远远没有料想中那么脆弱,之前天灯升空的慢悠悠,似乎只是瞒天过海之计,他修为不低!而且对于曹植这首《白马篇》,有着相当深厚的感悟,否则不可能张手拦住厉光——
诗有气!
有浩然之气,有仙气,有佛气,有邪气,有鬼气,有俗气……
而《白马篇》有年少方刚的豪气,有舍生取义的侠气,更有为国为民的浩然正气!
你们不是说我的除魔伏妖是冒功行为吗?他就用这么一首游侠名诗,尽显自己的豪情侠义,以此回击!
太子妃眸光一变;朝天宫众人惊喜一片,南阳子抚须而笑,顽空师叔喝彩:“炼心千日,用在此时。”恒宝激动大呼:“师哥好帅啊!”,纯儿心如鹿撞;另一边田成子眉头一皱,茂大顺困惑捋须,多闻道长也有所惊奇……
“怎么会……”李修斌、江逸俊都非常讶然,高高在上的天灯为之一晃,他们虽然有心合击,但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食相真不能太难看,不然适得其反,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灵运继续……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楛矢何参差。”
在天灯的相助下,诗声传遍了学宫,传遍了秦淮河畔,他竟然一边吟唱,一边双手合掌,几下动作,就把郭莫两人的神光扭成了一团白色光球,扔到地上顿时化成了一匹高头白马,又分了自己的一股神光出去,化成一个魁伟少年,旋即骑了上马!
电光石火间,随着一句句诗,越来越多的神光涌去塑景造象,只见那少年左手良弓右手长刀,那气势给人一种感觉,他灵敏狡捷得赛过猿猴,勇猛剽悍得宛如豹螭——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快声念罢全篇二十八句的最后两句,他猛然一声暴喝,身前的白马游侠儿应声策马奔驰,挥举起长刀,向着郭莫两人的神魂砍去——
此时他正是无身无躯的出神状态,如同死后的英魂,对诗的感悟比最高的“见得诗人之意”有多无少,与境界不符的巨大魂力更汹涌澎湃,小竹房中案上的关帝门画又光芒大盛……
这一击的威力,岂同儿戏!?
“他不是谢客吗!?”郭登高、莫随风动都动不了,呆若木鸡的望着白马游侠从远到近,看得清楚了,他面容丰英、气概豪迈,那张脸分明就是谢灵运!
他疾驰而过,一瞬间挥出了流星般的数刀!
咔咔咔!脖颈位置隐隐生凉,好像被人一刀砍下了头颅,两人的神魂立时若隐若现,而天灯摇摇欲坠……
那游侠儿一勒马回首,搭箭弯弓瞄准了两人,连连速射出了几支快箭!
快箭穿透而过,受了那股浩瀚豪壮的精神力压制,郭登高、莫随风顿时“啊”的惨叫,都撑不住了,神魂爆散开来,成了一团团黑色乱光,逃窜回去各自小竹房——
什么!!众人见况都惊呆了,看着那白马游侠回奔而散,白紫神光又聚回到谢灵运身上,而白马化出的黑光缕缕消散。郭莫两人损失了这些神光,恐怕已经受了不轻的魂伤,严重的话甚至将留下永久创伤。
他们的天灯早就灯光一黑,断线风筝似的,从几百米高空直掉了下来——
落败!
苏薇姿瞪大眼睛,花容已失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以一敌二,竟然一个照面击溃了他们!赢的人是朝天宫真传三弟子谢灵运,输的人是神乐观真传四弟子和五弟子,两个炼己境后期的修士!
如果出手的是李修斌不奇怪,但那是谢客啊……谢客怎么会这般厉害?怎么都说不通啊……骗人的!
就算他对《白马篇》再有感悟,没有足够的魂力也不可能像这样造出幻象!这要第二境才有的能力,可是他明明才刚开始修炼,明明境界低下……
这一点,其他人也想不明白,包括田成子、尹鸿子、茂大顺等高强者,都不解地面面相觑,难道说朝天宫烂船还有三斤钉?这小子到底使了什么法?!
事实是南阳子、铅汞、顽空等人同样很惊讶,想过阿客会有应对,没想到会这么强势……恒宝、纯儿激动地鼓掌大叫,长生咕噜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这游侠儿有俺当年一成的风采了。”
谢公义!太子妃一按椅托,有那么几息失神忘心,几乎站了起身来,然而终是没有出声,纤手握紧椅托,脸容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是太子妃啊……
帷幕女子忽然嘤咛一笑,他没那么简单啊,不过想拿到“谢大才子”金牌,就凭这样,还不够哦。
今晚值得记载的事情又多了。多闻道长抚须点头,介绍道:“郭登高、莫随风,被谢灵运击败出局。”
听到这消息,城中百姓又是一番纷扰热闹。
而学宫前庭的一众参赛者自然看到,正与理儒缠斗的季通灵光一闪,马上也跟着用诗,运转魂力喊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正是《诗经》开卷第一篇《关雎》,用如今的俗话讲,《关雎》的诗意就是:“那个美丽的姑娘哟,我爱你,我想你,想得都失眠了,我要追求你,好好地疼你!”
孔圣把它编放到开卷第一,正是他认为思无邪的男女之爱,非但不妨害风化,相反乃是人伦大道,乃是为政大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社稷安康存焉,一个安乐的国度,必然是一个男欢女爱的国度。
这首诗念出来,季通却是理解深刻的,没本事弄出幻象,只得大声喝斥:“腐儒,君子好淑女,小人好烈女!君子好思无邪,小人好身无邪!其实是尔等思有邪——”
随着话语,竟亦有一股正气萦绕着神光奔去,打得张严吱吱唔唔,季通抓住机会,继续吼道:“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思妇到这种地步,睡都睡不着,按你们的愚见,有没有节操?是不是要把孔圣抓去浸猪笼啊!?”
“啊!你、你……”张严痛苦地捂住胸口,神魂开始飘忽,这句话就像打中了蛇的七寸,不然还能骂孔圣伤风败化?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为搏伊人一乐,咱们君子给她唱歌跳舞都行,你们小人行吗!?”
季通又吼一句,又一道正气白光打去,张严终于心神失守,天灯顿时火灭掉落,他也郁憋悲愤地张口大叫,仿佛喷出了一口鲜血,元神不甘地败退回小竹房——
“好!”、“说得好!”庙外的评判观众们纷纷喝彩,更让季通的天灯一时闪亮夺目!
然而还不待季通喘上一口气,就在此时,一直静察的江逸俊突然参战,阴柔的念道:“飒飒西风吹破棂,萧萧秋草满空庭。月光穿漏飞檐角,照见莓苔半壁青。”
一首鬼诗!
评判观众们都一下子生起几分凉意,这确是好诗。不需要出言称赞,这些凉意就已经产生了神念加持力,天灯聚拢,使得鬼气越发盎然!
立时有着一片幻象侵袭,季通只觉得自己身处一个破落的杂草丛生的残院里,月光照映下,只见一只白衣女鬼坐在走廊边,正低头看着阶上的青苔。她忽而抬头望来,整张脸鲜血淋淋,皮肉一块块地掉下,她正在微笑。
“啊!!”季通尖叫一声,生平最怕看到恶心之物,这一下更是强大的魂力打击,根本顶不住!心惊意乱之下,孔明灯就坠了下来,他也只得败退竹房。
“噢!”四周看棚响起片片惊呼,江逸俊不愧是真正的大才子,毫不费力就把这个余杭儒生送回老家……
好啊,用诗是吧!神乐观众人看得心头大定,扶着竹门眺望的郭莫二人也脸露惨笑,不管谢客使了什么妖法,有江师兄在,那小子今晚跑不掉。
江家席座自然掌声四起,天妃宫女道们也笑语盈盈,路莹爱羡笑道:“这才是才子啊!”苏薇姿感觉松了一口气,很快就到谢道兄了吧……另一边茂大顺正赞道:“田成兄,你这个徒弟很争气啊。”田成子语气谦和的笑道:“还是差了一点。”
“这个江逸俊真有些才气,看起来挺讨人喜欢的。”帷帽女子挽了挽薄纱,那张娇媚的美脸半露半遮,道:“我想学作诗呢,若然谢公子败了,就找他谈谈好了。”太子妃毫不关心,默默不语。
此时庭中只剩下不到十人了,谢灵运无法帮到季通,一切太快,而且李修斌亦出手了,他已经察觉到一股霸道高傲的神光气息锁定着自己——
“……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李修斌突然念起了诗,却也用《诗经》中的名篇:《鹿鸣》。
他一边念一边观想,想着那京城美景,豪门大宅,宾客纷至,嬉戏取乐,喝的是香醇美酒,听的是天籁妙乐,搂的是绝色佳人,笑声阵阵,热闹快活,一幅奢华的世家公子的生活画卷!
《鹿鸣》本来描述的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并不轻佻的豪士请客欢聚之景,却被他以靡靡之气去感想,但凭着亲身经历,照样迸发靡气诗意!
神念牵引下,评判观众们都隐约闪过奢靡享乐之感,虽说都是有识之士,众人仍不禁有些感慨,甚至啧啧称羡。
得了这些神念力量相助,又有一旁的江逸俊涌出神光去助,观想自己身处于那场宴会之中,合力生景!那只“李”字大天灯立时盛光四射,盖住了夜空中无数天灯的璀璨——
瞬时之间,天空竟然出现了一片海市蜃楼般的幻象,就见到华贵宽敞的厅堂中,一大群华裳少女联袂而舞,衣袖飘飘,美艳动人!
“哇啊!”、“好美啊!”惊呼声在秦淮河畔在金陵城接连不停,百姓们都满脸震撼,有才子以神魂之力造出了凌空幻象!
“神仙啊!”一些愚夫愚妇尖叫不已,几乎就要跪地膜拜。越来越多的评委观众动了心意,想加入那场宴会,越得到这些神念加持,那幻景也越发真实。
那只释放着幻景的李修斌天灯又直升了近二百米,达八百米之高,亮得一时无两,而最下面的谢灵运天灯则似乎在摇摇欲坠……
“李公子厉害啊!”路莹等年轻人们又惊又兴奋;郭莫二人咳嗽着怪笑;季通也看呆了;恒宝、纯儿紧张地睁目咬牙,怎么办啊?
“你又不想他输了?”帷帽女子忽然笑问。太子妃纤手一捏椅托,淡淡道:“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今天他必败无疑。”
场中李修斌一声大笑,驱使魂力发出最后的致命一击,喝道:“谢灵运,你有见过如此美人美景吗!?”乡巴佬,在我面前,你算个什么东西!
众人一时都摒住息,谢灵运要完了么……
只见那盏谢客孔明灯的光芒,从一束束的,骤然通体爆亮,向着九霄直冲而上!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洛神赋!
仙气!
第一卷 第五十七章才高八斗
“他!”
众人无不惊愕,飘摇欲坠的谢灵运突然又安如磐石,他开声念起了第二篇诗,还是曹植的杰作,最深入人心的,《洛神赋》!
一阵阵激昂的琴瑟鼓乐隐约响起,从奢华宴会幻景传下来,却是李修斌、江逸俊见势不对,都使尽魂力,想要遏止谢灵运的反击,一举把他打回竹房——
然而一道道凌厉的神光、阴柔的神光袭去,事态并没有像他们料想中那么发生,两人渐感心惊,瞪目张嘴,谢小子,根本不是那么容易收拾……
四周看众们更是哗然,面对着两位第二境修士的合力幻景,只见谢灵运对此毫不心动,没有羡慕、没有惊奇、没有不忿……心境一点动摇都没有,那些侵袭的神光如同刚才郭莫的攻击,萦绕着他的身子,就是侵不进去。他哪有的这份自信,哪来的这份见识?
“呵呵呵。”南阳子抚须地笑了笑,多年以来的南柯梦啊!
更没人知道,竹房里的那对红灯笼照得躯壳红光彤彤,宛如沐浴在阳光之下,岂怕靡鬼之气的迷惑?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谢灵运仰望夜空,回忆观想着什么,不觉一脸痴痴,念着《洛神赋》道:“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随着清朗的诗声,他的孔明灯急速上升,从最下面的三百米,霍地一下离开了评判观众们的灯群,四百米、五百米、六百米、七百米——
就像一颗星矅!
“怎么会……”、“他的魂力没理由这么多啊!”、“他究竟是何等的性功修为?”众人生起了一堆堆惊疑,不管是支持或者反对,不管什么态度,这一刻都有些心念空白,不知该作何感想似的,谢灵运这人,实在让人看不懂……
然而大戏才刚刚开锣,那只天灯一直飙到与“李”字天灯并驾齐驱的八百米高,再度神光大放——
那一大片白亮刺目难视,等数息之后渐趋缓和,金陵百姓惊声一片,只见另一幅凌空幻景,出现!
一个罗衣璀粲的仙子踏着凌波微步,从云端施施走来,她戴着碧玉环佩、金钗明珠,而又轻裾飘飘、丝带曳雾,那么的美丽,那么的高雅,不属于这尘俗人间,而是那瑶池神仙!
相比之下,对面另一幻景中的那些翩翩起舞的仕女,一个个竟然都成了庸脂俗粉,纵然再多又有什么兴致?全力的琴瑟歌乐,却不及仙子的一记轻轻呵气!
那仙子的身影越来越大,几乎铺满了整个夜空,她绰绰约约地牵星捧月戏天灯,娇俏可人,偏偏那张脸容看之不清,朦朦胧胧——
望着那仙子,谢灵运微微而笑,给过自己《洛神赋》感慨的女子有两人:许璇儿,王神爱。当下心中想着的是谁?他不知道,也许都有吧……
“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他念着不觉转头望了望东边看棚。
感觉到一道神光望来,太子妃的心好像被捶了一下,噗通大乱,她连忙垂下眼眸,纷杂的神色更甚,谢公义,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天啊,仙子下凡了啊!”
全城百姓都看痴了,男儿固然痴醉,女儿家亦为之羡艳。
评判观众们心意大动,却是在改变,他们越发的觉得那场宴会庸俗不堪,那些女子也像一堆皮肉骨,靡靡得令人恶心;相反再看看仙女,惊世绝艳!
谁人不心动?谁人不倾慕?谁人不愿与她相识?
由于神念加持力的转移,没了那一股力量,李修斌和江逸俊的两只天灯,顿时都坠了下来几百米,在四百多米处堪堪停住。那宴会幻景也变得模糊起来,别说琴瑟乐声,仕女们的舞蹈都跳得不利索了……
似乎嫌他们败得不够快,谢灵运微笑问道:“洛神,你们有见过吗?”
不会的,不会的!乡巴佬有屁的见识!李修斌忙念清心诀压下恼怒,又一次猛然驱使魂力,想要扳回败局。江逸俊也捻动手诀,催动神光合力而去。
在这个年纪,他们境界不低,魂力也不低,然而今晚不是单纯的神魂比拼,而是斗才……
还在庭中的几个参赛才子心动下,不知不觉站到了谢灵运那边,更有不计其数的评判观众!
所有的力量加起来,使得洛神仙子的风采越发清晰,她的娇容笑貌,一一显露。
仙子的身形气质由两女融合,但因为谢灵运没有清楚见过许璇儿的容貌,仙子的长相,自然更倾向于看得真切的王神爱……
看棚众人一阵轰然,有认识此女的人都生了另一份的心惊,比如苏薇姿、路莹、郭莫等人,这是、这是太子妃娘娘啊!谢客他真敢想……
南阳子、铅汞、顽空、大师兄姜浩……全都呆了!不是呆于女子的美貌,是呆于自家阿客的能力,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朝天宫可没有给过他什么法宝,这份能力是他自己攒回来的,阿客真的变化很大啊!
“仙女师嫂……”恒宝似有灵通,纯儿想着什么的喃道:“公子喜欢这个模样么?”长生却在悄然之间猪目落泪,悲叹道:“仙女,俺……爱过……”
田成子心知不好,眉头微皱,但在这样的场合,岂能轻举妄动?茂大顺苦起脸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场中秋斗才会,恐怕治不了谢小子的冒功罪,反而给了他一个扬名机会!
多闻道长已经眼睛放亮,今晚的盛会必然将成为一时佳话。
“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谢灵运继续一句句地吟念着《洛神赋》,越念越深情,越念越神往,在天灯的相助下,诗声传遍了整个金陵——
当那份真情实感投入进去,神念煜煜生光,见不到心猿意马,只见到,思无邪!
夜空中的洛神仙子,也仿佛终于被人画龙点睛,全然活了过来,她娇俏地望了金陵城这边一眼,嫣然一笑,似嗔似喜,轻声笑道:“哈哈……我恨你。”
“谢公义……”太子妃的呼吸有些急促,双手紧捏衣裾,明眸里泛着泪光泛着异彩。旁边的帷帽女子又羡又妒地唔的一声,嘤嘤道:“他也见过我的,为什么不观想我呢?”
洛神的这一句男女间打情骂俏的话儿,立时让整个金陵为之忘餐痴醉。
除了李、江,庭中其他六七个参赛才子都失了神,自己的天灯息火掉落都没有察觉。这记温柔的魂袭,不是主攻他们,却横扫千军的把他们扫出局了。
我恨你……季通听得只觉浑身酥软,本来就不剩多少精神了,顿时双腿发软,一下子流着口水的躺倒在地上,傻笑着:“偶像啊,偶像啊……”
无声无息,宴会幻景崩溃了!所有的仕女一个不见,神光当空四散,李修斌、江逸俊“啊”的一声惊叫,如遭雷击,神魂竟然弹飞出去几丈远,几乎爆开——
而他们的天灯阴火也几乎熄灭,转瞬急掉到了二百米的位置,比评判观众们的灯群还要低!虽然两人还能勉强稳住心神,但毫无疑问,他们都已经元气大伤了。
仙子的笑语其实正是力量的爆发,一笑之后,幻景就自然地渐渐隐去,这也令无数人长吁短叹,惋慨不已。
谢灵运呼出了一口阴气,尽管魂力用去了很多,但起码还有一大半,远远谈不上枯涸,凭着那股加持力,天灯依然高在八百米!
如今只剩下三盏才子天灯。
一高一低的形势,却完全反转!
苏薇姿脸色呆滞苍白,不可能的,谢客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可他怎么有能力把太子妃观想出来,怎么可能……
众人何尝不惊,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以后别人讲起来都不会相信,他修炼不久?他魂力低下?他见识浅薄?他无才无能?说那话的才是傻子吧!到底是哪里出差错了?现在的天空景象是假的?多闻道长连讲解都几乎忘了说,正要介绍,却听到庭中一声怒骂。
“谢灵运,你尽用曹植的诗,算是什么!贼子!”李修斌喘着气地破口大骂。
这话骂得好笑,不管这是谁的诗,用诗用到了这种程度,表明吟者有着至深的体悟感触,有此诗情,岂能说没有才华?况且他自己不是才刚刚用过《鹿鸣》么,纯粹是气急坏败。
“无赖。”太子妃眸光一冷,对李修斌这小人感到呕心。帷帽女子笑道:“我却听讲谢灵运就会作咿咿呀呀的歪诗。”
到了现在,除了神乐观阵营的人,谁会赞同这话?外乡才子们就要嘘他了——
“你敢不用曹植的诗么?”李修斌又道,并非全然瞎扯,而是想用这话套住谢灵运。江逸俊会意,也暗讽道:“谢兄弟,还会别人的诗吗?”
“哈哈哈哈!为什么要用别人的诗?用谁的?用你们的劣诗?”
谢灵运大笑不已,只觉得他们可笑,又觉得曹植大才,更觉得自己二才,自《白马篇》、《洛神赋》后,一时豪气干云,不禁上指夜空,由心笑道:“你们知道吗?!天下才共有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所有人,你们共分一斗!”
什么!众人又是一愣,整个金陵都听到了,百姓们面面相觑,惊声一片片,才高八斗!才华用一斗斗来计量?而他说……
谢灵运竟然如此狂妄!
曹植才高八斗就算了,他一斗,古今天下人一斗,这是什么啊……
如此豪情下,谢灵运的神魂却愈加地壮大,不想再给李江两人喘息的机会了,他笑道:“也好,就让你们见识见识谢某的一斗之才吧!”
这时候竹房里,关帝门画悄然无声的光芒大盛——
第一卷 第五十八章义薄云天
谢灵运要用自己的诗?
全场众人都不禁心生好奇,他有什么作诗能耐,竟敢妄称自己有一斗才!?
“师哥要用我的歌谣了!”恒宝顿时更加兴奋,顽空师叔哈笑道:“是跟我平时练习的公案!”长生咕噜道:“是俺的口头禅。”纯儿有些忧疑地想:“难道真是‘谢生轰轰轰,揍得牛魔哞哞哞’?”……
李修斌、江逸俊则暗地高兴不已,再次反转局势的时机马上要来了!
《白马篇》、《洛神赋》可皆是千古绝唱,不说他谢客自己领悟得怎么样,名篇吟念出来,观众百姓们必然都更容易认可生慨。
但当他自己弄一首诗出来,水平高不高是一回事,百姓们喜不喜欢、理不理解却是另一回事,到时候他们趁机以名篇把那股加持神力争夺回来,他凭什么不败?
谢灵运中计了!两人越发欣喜。
“理他们做什么……”太子妃微颦月眉,淡淡的脸容不知何时有了一丝紧张。帷帽女子玩味地轻笑道:“有什么好怕,他是谢大才子呢。”
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苏薇姿冷笑一声,以前没听说过谢道兄会作诗,刚才多半是蹭了曹植的光,又三生有幸见过太子妃一面,才有那般发挥,现在就暴露出真正的蹩脚水准吧!
外边的评判观众们亦已经议论纷纷,一道道的加持神力溜了走,却是因为不认同他的狂妄……
谢灵运并不理会这些喧哗,说罢就静心进入到那种天地人融合的心境之中,他没有用过去作好的旧诗,感情不至吟之索然。他由着最近这段时间的经历在心田静静流淌,一幕幕的记忆,一份份的情感……
阿蛮撞墙,纯儿立雪,圆圆下山,王神爱倚窗而望……
走出了三步,忽然就有了前两句。
“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
夜间那人心事重重,满是忧虑,他无法入睡,这漫长一夜怎么还没有过去?苦哉。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又添两步。
天上的明月照着地上厚厚的积雪,阵阵的寒风刺骨,呜呼的风声仿佛诉说着哀伤。
这两段描述了一幅诗人夜愁难眠的景象,但他在苦什么?哀什么?
季通想到的是辗转反侧的思妇;明天就是中秋,又有更多人的感受是思乡;太子妃觉得被道出心声,三年来每个夜晚,她就是这么忧苦度过……纯儿则联想到了公子说过的神光“立雪求道”……
各人都有自己的一份感悟,正是一首好诗的面貌。
四句诗让评判观众们都感到一股悲凉之情,除了赤子婴儿,谁人没有尝过半点愁苦滋味,此诗引起的共鸣岂会轻悠?一道道更强盛的加持神力,又朝八百米高的天灯涌了回去……
“神魂自观!”、“什么?”然而看棚众人却有另一番惊讶发现,只见谢灵运的阴神自身亮起白光金光,光芒不停地萦绕流转,渐渐遮盖了他的模样,好像在变化,他在观想自己成另一个人!
但他明明在全神贯注的吟着这首诗,幻景都没有生出来,又哪来的心神、哪来的魂力去同时作着另一番观想?
况且要神魂自观,没有无上法诀、法门的话,就连性功第三境的修士都难以办到啊……难道他真有什么法宝吗!?
可朝天宫要是有这份实力,至于沦落成现在这个落魄样么?田成子、茂大顺等人都想不懂,实在想不懂,只知道今晚的形势难了……
不好!李修斌、江逸俊都察觉到了危险,这小子真有几分才学!虽然神魂还没安稳下来,他们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连忙发出一道神光,狠狠袭去!
这一下**裸的魂袭,却已是把什么“君子之争”抛到九霄云外了。
不过“以卵击石”是什么样?众人看到了,就是现在这样,两人的神光一击中便纷纷弹飞,然后消散,根本打不穿谢灵运身上那一层光芒!
此时谢灵运朝着两人又行一步,吟诗声突然一昂,念出了诗的下半篇:
“望岭眷灵鹫,延心念净土。”
灵鹫山,乃是佛祖释迦牟尼与弟子讲经说法之地;净土,乃是佛门净土宗说的庄严洁净的西方极乐世界。
这段却诗锋一转,诗人说自己向往灵鹫山、向往净土世界,向往无忧无苦无哀的仙佛之地。
“佛气。”众人都一片惊讶,此诗有佛气!偏偏谢灵运是道门子弟,斗诗斗才更倾于儒门雅兴,今晚参赛者里没有一个和尚,他要做什么?就见到那些光芒重新融入到他的神魂里,渐渐显露出来的,却是个魁伟将军模样的人……
谢灵运闭了闭眼睛,掠过那一片片神思,第七步,念道:
“若乘四等观,永拔三界苦!”
如果我修成了佛说的四等观,证得那般若智慧,成佛成神仙,那么我,就要永远地拔除,这三界所有的苦难!
七步成诗!
菩提心!
佛气,圣气,仙气,浩气!
原来让诗人忧苦得无法入眠的事,不是思妇思乡,而是众生的苦难,是那颗想要度普众生却苦无妙法的心!他的声音,更不像和尚念经般平静,而是豪侠洒血的慷慨激昂!
这首诗,有着为万世万民思虑请命的大仁大义之气!
纯儿明白了,公子的诗正是在说二祖神光啊,也是在说自己,因为这是诸佛誓愿!诸仙誓愿!诸圣誓愿!
骤然之间,看棚暴响起了一片片惊呼声,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学宫大成殿前方的那尊高高的孔圣青铜雕像,猛然爆出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天而起的浩然正气光柱;同时谢灵运的竹房,也有一道神秘的浩气神力光柱冲起;以及谢灵运的神魂冒出浩然光柱,三道白光巨柱在夜空八百米的天灯阴火处交汇,全然聚拢加持到他身上!
这首诗,竟然得到了孔圣的认可;这颗心,正是,见得了圣人之意!
“哇啊!”、“这就是浩气吗?”外边的评判观众们无不感受到这股至纯至真的力量,一时间不管属于什么世俗阵营,心神都驰奔而去。而庭中一些落败出局的参赛才子,更肃然起敬地向谢灵运拱了拱手,服气!
如此这般的加持力合起来,谢灵运当下的神魂力量已经到达一个难以计量的恐怖地步。
天灯升到了一千米以上!
竹房里的关帝门画,正接收着一股浩瀚的正气源源不断地涌进,它的神力本来所剩不多了,这下不但回到充盈状态,画像的人物边缘更镶了一层银边!似乎终于突破到了新的境界。
再去看谢灵运,居然成了一位青袍将军,手持青龙偃月刀,红脸长髯,一双丹凤眼蔑视地望着李、江两人。
“关帝!”众人都看呆了,甚至可以说被吓着了,谢客儿把自己观想成了关帝圣君!
胆大包天、不识好歹……苏薇姿被震撼得满脸傻愣,心里由着惯性地骂,但其实几年来的那份高傲正在一点点崩溃,当有一丝清醒,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谢道兄,一点都不了解。
“好帅哦!”恒宝喃喃地说,见识过的纯儿脸露笑容,铅汞师叔感叹道:“阿客不得了啊!”南阳子呵呵抚须,阿客的诗才自幼了得,不过为低调考虑,展露得少而已……他不惊异那首诗,可现在这一出,却着实想都没想过。
这时候,只见关帝、或者谢灵运的神魂骤然变大,转瞬之间,竟然成了一个数百米之高的巨人,一双脚板就占满了这片大空庭——
“关帝显灵!”、“神仙啊!”整个金陵都被震惊了,秦淮河畔更是一片片轰动,数不胜数的老百姓顿时跪在地上,向着那个巨大的关帝身影膜拜不已,纷纷喊着自己的愿望!合家平安、求子、求财、求运、求健康……
不管那是什么,一个字,拜!
太子妃、帷帽女子、田成子、茂大顺、季通、张严……无论什么身份,什么修为,什么学派,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神异的一幕就这么发生,谢灵运得时得势,竟以微薄的性功修为,做出了这逆天之举!
“这、这……”李修斌、江逸俊抬起头,亦是呆呆滞滞的模样,怎、怎么回事……他不是该饮恨落败么……
这下……可怎么办……
“吾,受佛祖之托,特意前来,送尔等上西天!”
关帝淡淡的话声到了最后骤然变厉,一声暴喝,他猛地挥起青龙刀,那刀刃立时就插进了云霄之中,旋即挥下,刀刃拖曳出了一些残缺云雾,而且好像得了雷公的相助,那刀锋流转着一道摄人的闪电白光——
刀芒,划破了整个夜空!
从天际云端直劈下来——
劈灭了那二百米高的两只才子天灯,凌空劈爆!
直落到了学宫前庭——
李修斌、江逸俊还想做什么反抗,慌忙大喊起来,但是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在这个威武巨大的神人面前,他们的魂声被淹没得半点不剩……
“啊!!”在众人的目光下,两个神魂被巨刃劈得爆开,成了一缕缕一团团的散光,毫无机会!
那些散光疯狂逃窜回去各自的竹房,刚刚窜回躯壳,他们就几乎同时一口鲜血狂喷了出来,喷得木案、地板、竹墙到处都是,然后脑袋无力的一歪,晕死了过去,只有浑身仍然径自在微微抽搐……
因为场合和规约,谢灵运并没有赶尽杀绝,不然他们早被青龙刀吞噬了一百遍。不过现在虽没有立场丧命,这记重伤真不知道要治多久了。
学宫一片静悄悄的,没有喝彩没有叫好,却是呆滞的众人还没回神,谢灵运……太让人难以置信!
“英辞润金石,高义薄云天!”
许久没说话的多闻道长忽然出言叹服,声音顿时传遍金陵。
因为绝对中立的道心,他对人对事从来不多加评价,但中立归中立、包容归包容,实情怎么会没有自己的态度?他偶尔会说出一两句来,那代表他被折服了,而这些极少的话语,必然会成为流传天下的名言。
众人都清楚这点,现在他说谢灵运……“义薄云天”?
谢客的诗才,谢客的情义,竟然能以“义薄云天”来形容?
看看那个关帝,可不是高得迫近云天了吗……
这个评价,简直比称赞曹植“才高八斗”还要高……
灿烂的夜空中,除了观众灯群,只剩下他的孔明灯还在火光闪耀,千米之高。
巨人关帝渐渐缩小,一阵阵光芒闪过,最后又变回了一身儒衫的谢灵运,他向周围看棚呆呆的众人拱拱手,谦揖笑道:“谢某的一斗之才,让大家见笑了。”
第一卷 第五十九章欢庆
谢灵运赢了?
他是今晚斗才会的冠军?
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众人一片轰然,之前谁人想到是这个赛果?素无才名的谢灵运,竟然战胜了江逸俊、李修斌等人!
这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茂大顺尚且没那么气,只是苦起了脸;但神乐观诸众好像死人一般,脸都黑了,又惊怒又懊恼又不解,更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
田成子始终是修为高深,迅速冷静下来,有了应对的主意,他跟旁边的二弟子万俊飞耳语了几句,却是吩咐了几件事情……万俊飞听罢点点头,领命而去。
“本次斗才会已经决出胜负,冠军才子是——!朝天宫谢灵运。”
多闻道长高声宣布,随即传遍金陵。
直到尘埃落定的这一刻,朝天宫众人摒着的气息才松了开,欣喜若狂地欢呼起来,又跳又叫!
“好啊,好啊,好啊!”恒宝在一个劲地尖叫;“原来阿客还是得到了些启发啊。”顽空师叔作着佛祖拈花微笑状;“谢灵运,最英俊!”纯儿喊起了那句歌谣;“受不了了,我要晕了……”铅汞师叔激动得老脸通红,快要晕厥的坐回座上;南阳子、姜浩、博佑师叔他们亦大笑不停,与有荣焉,长生猪仰头发出一串喜悦的嗷噜——
出发之前,大家都有着一丝奢望,那就是阿客可以闯入前十名,为证明自己的清白多添些说辞……但现在,阿客一举创造了个奇迹!
谢灵运,又一次扬名金陵,朝天宫,又一次扬名金陵!
江家苏家等名士大族何尝不惊,见江逸俊久久没有从竹房走出,江家人更是急得慌作一团,赶紧令人去救治。听着这些嘈杂声,不远的苏薇姿失魂落魄,心头一片空白;路莹等人也是哑了般,脸色古怪,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帷帽女子颇期待的嘤嘤笑道:“他真有些才学呢,向他讨教一下也好。”太子妃想着心事,周围越发热闹,她面容的孤寂却更甚了。
这时候有护卫带着一个人走来,说有要事禀告,正是万俊飞。
他走到跟前,看了一眼,就弯着身低下眼睑,不敢多窥那绝世美色,恭敬道:“太子妃娘娘,刚才的《洛神赋》……我们没想到谢灵运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只要娘娘一声下令,小的就带人去把谢灵运绑了治罪。”
“治罪?”太子妃望着庭中,并不去看他,淡淡地反问:“谢道长何罪之有?”
万俊飞闻言一怔,不是说谢客得罪过太子妃么,而且她的神情明明很不开心……他支吾道:“谢灵运当众观想娘娘,实属大逆不道……”
“刚才的仙影是本宫吗?”太子妃冷冷哼了一声,她还没跟谢公义算账,什么时候轮到这些小人去冤枉他了?她冷道:“本宫不想再听到有任何人说那个仙影像谁。”
听得这声哼,万俊飞感到寒彻了骨,心念电转,许是娘娘不喜以这个罪名定谢客的罪,他又道:“娘娘,谢灵运今晚赢得很蹊跷……”
“谢道长赢了就是赢了。”太子妃抬手打断他,脸上泛过一丝不耐,以及阑珊倦意。
察言观色的侍女顿时剜了他一眼,斥道:“还不退下!”
万俊飞愣愣的,哪敢多话儿,告退后就要走人,却又被娘娘旁边那个帷帽女子叫住:“且慢。”只见她挽起帷幕,露出了一张妩媚娇羞的脸庞,还对自己嫣然一笑,他不禁心神大跳,食指大动……
然而女子马上面容转冷,说道:“谢道长才高一斗,何来蹊跷?你没见到孔圣雕像的神异加持吗?娘娘不愿有人滋事,否则还真要绑了那人治罪咯,你可知了?”
“是、是……”万俊飞忙不迭地点头应是,当刚一转身离去,他眼中就满含恨意,谢客走什么狗屎运了……
有多闻道长在,就算太子妃娘娘下令抓人也多半无用,现在她不过问,就更加谁都捣不了乱。
谢灵运不停地向众人作揖致谢,又驱使魂力,让自己的孔明灯直窜上去,渐渐的也不知道有多高,那团火光变得很小很小,直至消失在云端,也失去了神魂感通。
在全城百姓的欢呼下,他这才回去小竹房回神,真可谓出尽风头。
很快他就元神归壳,一炉檀香还没烧尽呢,再一看那关帝门画,他立时哈哈大笑起来,难怪刚才一击的威力可以到那么大,只见画像镶上了银边,升了一层境界!
“哈哈!”他略作察看后笑得更开心,门画的神力充满了!之前糊涂啊,夫子庙能没有浩然之气吗?尤其是孔圣雕像立了这么多年,不知受过多少文人雅士的礼拜发愿,都不知聚了多少浩气,这一下鸣鹤之应,倒是喂饱了门画。
来不及细探门画有什么变化,外面还有热闹等着自己,谢灵运收拾好东西就出去。因为提防有人搞鬼,他把门画、灯笼两件法宝放回手腕钵盂镯里,换了两件相似的普通大路货出来。
推开门,周围吵吵嚷嚷,有人在忙着抢救李修斌、江逸俊了,郭莫两人也围在一旁,毕竟同样的伤得不轻。
而其他三十多才子则已经回到庭中,虽然魂力各有耗损,但众人的精神还不错。
才斗会结束了,才斗会又似乎才刚刚开场。
紧接着的正是赛后“下而饮”礼仪,一个个侍女搬来了一坛坛酒,才子们每人一只大酒碗,随着美酒倾倒的“咚咚”声响,随着一声声“受教了!”,一声声“饮!”,学宫前庭渐渐人声鼎沸。
没了李江郭莫,又经过一次无可争议的交手,气氛热烈而缓和,众人欢谈畅饮,又轮番去盛赞谢灵运高才,给他敬酒,刚才他展露出的诗情才华,特别有孔圣雕像共鸣,可真是把他们都折服了,不赞同其理,也必认同其人。
“谢兄啊,遇到你之后,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季通赞叹着又咕噜咕噜地饮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角,啊的感慨一声。
理儒张严也走了过来,他脸庞硬邦邦的,却抬手敬酒,道:“谢兄,纵然张某与你们主张不同,但你确实是有真才实学,儒士皆为生民言,有仁义之心的人,张某敬佩。”
“哟。”季通正要说什么,谢灵运出言阻拦,看了看四周盛况,笑道:“张兄,你我都年少,其实对天道、人道又懂多少?我们不妨都先抛下乡党成见,如海之纳百川,多做学问,那岂知在以后,我们会不会走到一条道上?”
“受教了,张某将谨记此言。”张严认真地点点头,饮了一口酒,又道:“不过你观想太子妃娘娘,确是失礼之举,所谓‘非礼勿视’。”
谢灵运哈哈笑道:“你不说君臣父子、大逆不道,不抓我浸猪笼,那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张严赫然一笑,季通也笑了。
“各位,各位!”这时候,谢灵运忽而环顾大喊,把众人的谈话声都叫停了下来。
在众人疑问的目光下,他没有多说什么,微微笑的样子,以手指节敲得酒碗“叮叮锵锵”地响,高声唱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听着他唱动《鹿鸣》,众人的年少面容一张张扬眉而笑,不约而同地一起敲响酒碗,谢灵运顿时唱得更起兴更大声:“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一遍唱罢,他高高一举酒碗,笑喊道:“先饮为敬!”
当下就仰头痛饮,清澈的酒水倾入嘴巴,喉咙耸动,又有流下颈脖,洒流而落——
“好!饮了!!”三十多才子齐齐举碗痛饮,季通、张严亦是如此。
酒香四溢之间,谢灵运继续大唱《鹿鸣》,在这个时刻,不管之前的摩擦恩怨,不管古儒汉儒理儒心儒,不管儒家道家,众人饮罢,都纷纷跟着唱了起来: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哈哈哈哈!”
“快哉快哉!”
豪放痛快的笑声此起彼伏,一遍遍的诗唱,芬芳的美酒,少女的笑颜,宾客的融洽,无尽的愉悦——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这才是《鹿鸣》,这才是《鹿鸣》!
亦在庭中的多闻道长连连抚动长须,受此情景感染,心潮难得地澎湃,“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这可以说是他有生以来,主办得最好的一场斗才!
看着被众人围着的大唱大笑的谢灵运,他忽然生出一句话,此子,必不是池中之物……
逐渐的看棚一些观众也跟着唱,最开心的自然是恒宝、纯儿等朝天宫人;神乐观阵营一片死寂;太子妃这边也有人在轻唱,太子妃樱嘴抿合,没有说任何话,却早已恍恍惚惚。
这歌声传了出去,从学宫到外面街道,又到一家家酒楼食店,一只只游船,遍及了整个秦淮河畔,老百姓当中也有很多人唱了起来:“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明月繁星天灯照耀的夜空下,仿佛有着一群群鹿儿在快乐地鸣唱。
在被一番救治后,李修斌悠悠地转醒过来,一听清这些歌声,一看清眼前的景象,顿时又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