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炼金仪式，德尔瓦雷斯灵魂导引
“为了弗莱希尔”——这个理由是如此直白和坦然，以至于一切利益攸关的考量全都无以为继。迪什先生听到之后，先是一怔，随后就微笑起来，和罗德里格斯爵士一起。
“这不是一个理智的统帅或者英明的领袖所应该做出的选择，太过冒险，而且不顾大局。”老魔法师这样评价说，不过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是如此温和，以至于让人听不出究竟是批评还是赞赏。“李维少爷，您没有考虑到一旦失败的话，亚瑟王国所要面临的结果，同时失去女王陛下和能够稳定局面的摄政王，这个王国将立刻陷入四分五裂的状态，并且随后被其他国家分割吞并，或者卷入内战的漩涡。”
“我考虑过了，迪什先生。”李维回答的时候，神sè格外泰然自若，只有两颊露出些许激动的红晕，“我为这个王国已经付出了足够多，而弗莱希尔也是一样，如果没有我们的付出，那么亚瑟王国早在王都沦陷的那一刻起，就会彻底成为历史典籍之中的一抹陈迹。”他低头看了弗莱希尔一眼，随后露出一个毫不掩饰哀伤情绪的笑容，“现在，请原谅我准备自私一下。”
罗德里格斯爵士突然放声大笑，笼罩在天谴骑士身边的冰冷感觉顿时烟消云散，“自私得好！李维少爷，自私得好！”他兴高采烈的叫嚷着，压根没有准备掩饰自己的欣慰，同时伸手掀开骷髅造型的护面甲，露出犹如危岩嶙峋的锐利容貌。
天谴骑士原本有一张令人惕然心惊的脸庞，不过此时幽绿sè双眼之中盈满笑意，大大缓和了这种危险的味道。
“无论作为领袖，还是作为一名真正的骑士，你都为亚瑟王国付出了整整两年的心血。如果这个王国依旧脆弱不堪，甚至必须依靠一双稚嫩的肩膀的扛抬才能维持不倒的话，那么就是它最终毁于一旦，也没有谁能够予以指责吧？”
李维勉强自己露出一丝笑容，“多谢你，罗德里格斯爵士，但是我不需要安慰，这是我的选择，我将为其承担全部的后果。迪什先生，我要怎么才能进入弗莱希尔的jīng神世界，又要怎么去修补她已经破碎的灵魂？”
“这里不行，李维少爷，这个仪式容不得任何惊扰——本来成功率就已经够低了，我不想再出现任何意外。”迪什先生沉吟了一下，随后轻声说，“在城堡之心里面进行这个炼金仪式吧，我熟悉那里的每一条规则，说不定能够让成功率有所提升。”
李维幅度很小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将弗莱希尔的身体抱得更紧了一些，“迪什先生，一切拜托了。”他低声说，随后一团蓝白sè的光芒从脚下升起，将两人的身影完全遮盖住了。
目送着李维？史顿和迪什先生的背影消失在蓝白sè的传送门当中，天谴骑士举起右手，跟随他走进房间的那些黑甲骑士全都拔出佩剑，然后将锋利的剑刃竖立胸前。
希斯？普洛斯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破碎的嘴唇牵起狰狞的微笑，“罗德里格斯阁下……请吩咐吧。”
“我们现在进入传送门，房间里面的所有人都要一起来，如果有哪位大人腿脚不良于行的话，那就去搀扶他一下。”罗德里格斯爵士的嘴角歪了一下，看着房间里面那几位王国贵族的眼神显得充满嘲讽的味道。
“罗德里格斯爵士，你……你无权这么做！”一名上了些年纪的贵族强忍恐惧，厉声抗议说。
“对，你无权扣留我们，而且……而且我们还要联合向圆桌评议会提出请求，剥夺你的列席资格！你的部下之中居然有告死者的间谍，而且受到你本人的公然庇护！”另一名年纪较轻的王国子爵也鼓起了勇气。
罗德里格斯爵士暗沉的眸子当中闪过一丝兴味，“我可以全权代表摄政王李维？史顿阁下，你们说我有没有这个权力？”
“即使是摄政王本人，也无权限制同样身为圆桌议事会成员的人身zì yóu。”或许是因为罗德里格斯爵士的语气不够强势，老贵族的声音变得更加尖锐有力了，“按照王国律法，他只能先向圆桌议事会提出剥夺成员资格的提议，等到通过之后，才能扣押一位王国贵族，在此之前，他无权……”
“现在有了。”罗德里格斯爵士冷冰冰的打断说，同时眼底轰然燃起两团幽绿sè的亡灵火焰，冰冷无情的感觉宛如cháo水一般骤然而至，让那些王国贵族的脸sè一下子全都变得苍白灰败。
“诸神在上，你……你是……”老贵族的声音曳然而止。让罗德里格斯爵士都不禁露出错愕表情的是，这位刚才还维持着一副义正词严派头的王国伯爵突然伏下身来，以一种非常恭谨的姿态拜倒在自己的黑sè战靴前面。
“赞美吾主枯希杩！”老贵族声嘶力竭的叫喊起来，“您是来清洗这个污浊的世界吗？作为长眠导者的虔诚信徒，我早就在期待着这一天啦！”
这家伙满脸都是欣喜若狂的表情，眼眶里盈满了激动的泪花，差点就可以让罗德里格斯爵士信以为真，把他当成一个潜伏在亚瑟王廷内部的死神信徒。
幸运的是，结果从一开始就已经确定了。无论是否心甘情愿，目睹了冰龙骑士格伦沃姆刺杀摄政王李维？史顿，而弗莱希尔女王以身代之这一幕的人们，无论是高贵如圆桌议事会的成员，还是低贱如最下级的宫廷仆役，全都必须进入城堡之心，接受炼金契约的约束。他们的记忆、xìng格和思维都没有因此受到任何修改，只有一点与过去不同。
那就是对于城堡之心的主人——李维？史顿的绝对忠诚。这种忠诚并非出于利益的考虑，而是镌刻于灵魂之上，永远无法磨灭的本能。
理所当然，根据炼金术等价交换的铁则，城堡之心也因此消耗了一部分信仰力量，而且为了维持炼金契约的有效xìng，在这些人的有生之年，信仰力量的消耗永远都不会停止。
李维？史顿对他离开之后发生的这些事情没有投以任何注意力，他现在全副身心都倾注在倾听迪什先生讲述相关注意事项上面，稳如磐石的双手紧紧抱着弗莱希尔早已失去了知觉的身体。
在李维和迪什先生的身后，翠绿的草原已经被无数忙碌的身影所充满，成百上千的小jīng怪在四儿首领的指挥下，分成了好几十个小组，每个小组都拿到了属于自己那部分工作的详细图纸，并且按照图纸上的要求，一丝不苟的将炼金魔法阵绘制在大地之上。
“各工作小组请注意，赌上密韵部落小jīng怪的全部声誉，绝对不要出现任何失误！”四儿首领尖锐的喊叫声不时在草原上空响起，每一次都能得到上百条同样尖锐的喉咙大叫应和。
“耶——四儿！”
这个规模前所未有的炼金魔法阵足足遍及数百米方圆，结构繁复jīng密，线条密如蛛网，一个魔法阵套着另一个魔法阵，而所有小魔法阵又都组成较大的魔法阵，并且共同构成更大的魔法阵的一部分。接到消息之后立刻赶来的幽月大师刚刚看到这个魔法阵，就满怀敬畏的低下头去，嘴唇蠕动着默默祷告。随后他压制住自己扑地膜拜和想要发出尖叫的冲动，仔仔细细的检查起这个庞大无比的炼金魔法阵来。
任何一个最微小的错误，都会造成最可怕的结果。
这是所有炼金术士在接触这门jīng细学问之前，都会从他们的导师嘴里听到的箴言。然而实际上这句箴言并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不少有趣的炼金术产物正是从一个个巧合的错误当中诞生，其中很有一部分具有原本产品所无法企及的特效。
除了“德尔瓦雷斯灵魂导引”这个炼金仪式。
幽月大师曾经在密韵之塔的藏书库中见到过关于“德尔瓦雷斯灵魂导引”的详细内容，那是一部由无数张羊皮纸组成的浩繁巨著，光是那些书页，就需要屠宰整整一群绵羊才行。他本人并未尝试过这个炼金仪式，而且他还知道，历史上也从未有人尝试成功过，包括发明了这个炼金仪式的菲戈？德尔瓦雷斯大宗师本人。
这位菲戈大宗师亲手缔造了炼金术的黄金时代，以他的名字命名的炼金仪式多达数十个，而且其中一大部分根本没有后人能够加以改进。即使是迪什先生对于自己的炼金术水平极其骄傲，在谈到菲戈大宗师的名字和成果的时候，语气之中也都会不由自主的带出一丝敬意。
而李维？史顿将要做出的事情，是连如此睿智的炼金术大宗师都没能完成的伟业。
小jīng怪们的任务完成的相当出sè，不过幽月大师还是在炼金魔法阵上面找到了两三处微小的错误，并亲手将它们一一修改过来。随后幽月大师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第二遍，第三遍，等到一切都处理停当之后，他才直起身来，向迪什先生比了一个炼金术士之间通用的“准备完毕”的手势。
迪什先生的目光闪动了一下，随后停住自己滔滔不绝的注意事项讲解，“李维少爷，小jīng怪们已经完成了绘制魔法阵的任务，而且通过了幽月大师的检查。”老魔法师轻声对年轻摄政王说，“如果您已经做好了准备的话，‘德尔瓦雷斯灵魂导引’炼金仪式马上就可以开始了。”
李维一言不发的点了点头，随后静静的站起身来，跟在迪什先生的身后，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异常庞大的炼金魔法阵。
迪什先生止步于炼金魔法阵的外缘，与暗黑炼金术士幽月大师并肩而立，目送着李维怀里抱着弗莱希尔女王的身体，独自一人走进魔法阵的核心区域。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幽月大师始终在努力控制着疲劳的身体和亢奋的情绪，呼吸粗重如疾驰的奔马，而迪什先生虽然沉静得像块石头，但是眼底不时闪烁起锐利的光芒，显示出老魔法师的内心也绝不像是表面那样泰然自若。
幽月大师突然打了个寒噤，眼中那种研究者的狂热逐渐褪去，代之而起的是理智的光芒，“这简直……”他嘶哑着嗓子开口，然而只说了几个字，他就把嘴闭上，狠狠吞咽了几口唾沫之后，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简直就是自取灭亡的行径，迪什大师，难道您忘记了吗？‘德尔瓦雷斯灵魂导引’是冒渎天上诸神的邪术，绝不可能成功。请您想一想曾经因此陨落的炼金术天才吧，开创了炼金术黄金时代的菲戈？德尔瓦雷斯大宗师，炼金沙皇加里波第，万法之城的末代城主奥克斯？德佩罗……还要我说出更多的名字吗？”
“不需要，对于这些人的名字，我可能比你知道的更多。”迪什先生摇了摇头说。
“我没有资格对您这位大宗师的决定指手划脚，但是请容我提醒您，他们统统都因此陨落！”幽月大师坚持说，“迪什大师，虽然目睹这个伟大炼金仪式让我感到异常兴奋，但是现在您必须让李维大人停止冒险，或者说找死的行为。”
“李维少爷会成功的。”迪什先生干巴巴的回答说。
“自‘德尔瓦雷斯灵魂导引’问世以来，数百年间从没有一个人成功过，绝大部分在炼金术领域能够获得大师称号的人，甚至连尝试这个仪式的资格都没有！”幽月大师本来不想提高声音，然而激动的情绪让他实在无法注意到自己的嗓门是否已经过大，“迪什大师，您完全明白这一点，而现在居然让一个对炼金术的认识几乎是一片空白的年轻人，去挑战这个从未有人成功过的死亡仪式？”
“李维少爷会成功的。”老魔法师再次重复了一遍，“李维少爷和那些人都不一样，菲戈大宗师是因为过度自信的骄傲，炼金沙皇加里波第是因为无限膨胀的自高自大，而奥克斯？德佩罗想证明自己有资格统治万法之城……所有的炼金术大师和宗师在进行这个炼金仪式的时候，都是为了证明自我，或者在炼金术的绝顶巅峰更进一步。”
“想要证明自我，这有什么不对吗？”幽月大师皱紧眉头反问。
“这很正确，但是那毕竟属于野心的一种，而受创破碎的灵魂，是无法勉强用充满野心和yù望的毒液粘合在一起的。”迪什先生叹息着回答说，“李维少爷不是这样，他是为了弗莱希尔，为了拯救他所心爱的人的生命，这个念头纯粹无瑕，不含一丝功利。”
“所以……”迪什先生霍然转过身来，掷地有声的作出结论，“李维少爷会成功的！”
幽月大师用力清了清嗓子，他能想出一百条有理有据的反驳，他能指出迪什先生话语当中巨大的疏漏，然而就在他准备说出口之前，他突然惊讶的发现，自己也宁愿相信李维？史顿能够成功。
这简直是一种外行人的愚昧冲动。
“炼金术是一门jīng细的艺术，容不得半点主观臆断。”幽月大师告诉自己，这句话一点没错，但是他没法控制自己的喉咙里面发出的声音，“是啊，他会成功的。”看着年轻摄政王的背影，幽月大师的声音低如呓语，但是语气和迪什先生同样确信无疑。
李维？史顿走到了炼金魔法阵的最zhōng yāng，动作轻缓的弯下身子，把弗莱希尔放在宛如茵茵绿毯的草地上，虽然弗莱希尔的身体并未受到创伤，不需要如此轻柔的对待，但是李维心中满溢的哀伤让他下意识的这样去做。
脚下的魔法阵并未破坏草原本身的生态，金sè、银sè和红sè的线条与大地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清风迎面吹拂而来，带来了四叶苜蓿和薰衣草的淡雅清香，远方隐隐传来不知名鸟儿的婉转啼鸣，金sè阳光从宛如水晶一样光洁剔透的天穹之上洒落下来，将刻蚀着炼金魔法阵的草原映照得如同一方圣洁之地。
李维？史顿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面对静静地躺在地上的弗莱希尔，缓缓屈下双膝，随后在她毫无血sè的苍白额头上印下浅浅一吻。在这一吻印下的同时，李维的双眼紧紧闭合起来，集中全部的jīng神呼唤着弗莱希尔的名字。
他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任何回应都没有，但是李维没有气馁，这本来就是炼金仪式当中最为微不足道的困难。他的呼唤连续不断，他的身体保持着绝对静止，过程持续了足足十几分钟，甚至让旁观这一幕的幽月大师心中升起了一种奇异的错觉，仿佛李维可以就这样集中jīng神呼唤着弗莱希尔的名字，像是岩石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直到时间长河的尽头。
也许这正是李维？史顿想要去做的事情，如果这样就能换回弗莱希尔的生命的话，他可以为所爱的人付出自己的一切。正如弗莱希尔在面临同一选择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挡在碎魂者残忍而锋利的剑锋前面那样。
249、信念交锋，生死抉择
“德尔瓦雷斯灵魂导引”仪式的第一个步骤就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之久——或者一百年——至少旁观这个仪式的幽月大师和随后赶来的罗德里格斯爵士都有这样的错觉。当李维？史顿的呼唤弗莱希尔的声音突然停止的时候，他们甚至以为年轻的摄政王终于劳累过度，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几分钟。
不过随后发生的一幕，就让这种想法烟消云散了。
遍及方圆数百米的所有炼金魔法阵同时发出了微弱的光芒，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强烈，金sè、银sè和红sè的光束交织在一起，远远看去，仿佛是在天空中骤然展开一副瑰丽无比的织锦画卷。
“李维少爷已经成功进入弗莱希尔女王的jīng神世界，接下来就是仪式中最为关键的一环，唤醒她因为灵魂破碎而陷入沉眠的本我意识。”迪什先生轻声解释说，同时小心翼翼的挪动脚步，从外侧边缘绕着炼金魔法阵仔细观察。
迪什先生全神贯注于自己的观察当中，唯恐魔法阵的运行出现任何一丝破绽。罗德里格斯爵士和幽月大师也一样，每一束光芒的骤然变换都牵引着他们的心弦，让迪什先生手指焦虑的跳动，让天谴骑士紧握星辰铁巨剑的剑柄，或者让幽月大师的牙齿咯咯作响。
从炼金魔法阵上面升起的光幕一开始闪烁的速度快的骇人，忽而金芒耀眼，宛如烈rì当空；忽而又黑幕沉沉，只有曲折的红sè闪电偶现狰狞，留下的痕迹活像是一道道汩汩泣血的伤疤；转瞬间又变成了一片银sè火海，上面席卷着阵阵金sè和红sè的狂飙。不过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光幕的闪烁速度由急变缓，最后固定在一个金sè、银sè和红sè光芒各占三分之一的画面上。
迪什先生稍稍松了一口气，或许是天上诸神真有怜悯之心，而且被李维？史顿的一片赤诚所打动。复杂到难以想象的炼金魔法阵运行的非常顺利，令身为传奇强者的罗德里格斯爵士都感到心神震撼的强大能量在炼金魔法阵构成的网络当中流动着，温顺得简直教人难以置信。
不过迪什先生的紧张心情却没有得到多少舒缓。自从伟大的菲戈？德尔瓦雷斯大宗师陨落于这个由他自己一手设计的炼金仪式之后，敢于挑战“德尔瓦雷斯灵魂牵引”之人，无一不是炼金术方面卓有成就的大师级人物，由于魔法阵的绘制失误，引发运行故障而失败的可能xìng并不大，按照相关典籍记载，一共只有三次而已。
而由于修补灵魂失败，导致施术者陨落的记载，则多达十二次。
罗德里格斯爵士面带忧sè的凑了过来，“老迪什，炼金仪式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吗？光幕为什么停止闪烁了？”
“光幕停止闪烁是一件好事，代表李维少爷的灵魂已经正式进入弗莱希尔的jīng神世界，而整个魔法阵的运行情况也一切正常。”迪什先生的回答虽然表示情况尚好，然而语气却颇为凝重，让人没法从中感到半点安慰。“我现在担心的是，李维少爷毕竟太过年轻，而弗莱希尔的jīng神世界里面又隐藏着邪恶神器碎魂者，他在唤醒弗莱希尔已经沉眠的意识的过程中，说不定……不，是一定会遭到来自于碎魂者的干扰。”
“那我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罗德里格斯爵士差点把星辰铁巨剑拔出剑鞘，他咬着牙，说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齿缝之中硬生生挤出来的一样，“要怎么做，才能帮得上李维少爷的忙？”
“恕我直言，罗德里格斯爵士”。幽月大师语气尖锐的插口说，“即使是一个普通的炼金仪式，也并非外行人能够随便插手，更何况是德尔瓦雷斯灵魂牵引。你唯一帮得上忙的地方就是安安静静等在这里。”
天谴骑士双眸之中猛然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强烈绿芒，幽月大师这才想起自己面对的并不只是一位心情焦躁的同伴，更是一名实力极为强悍的传奇死亡骑士，忍不住脸sè苍白的后退半步。不过罗德里格斯爵士只是发出了一声冷哼，就转过身去走到几十米外，看起来是真的怕因为自己而导致炼金仪式出现任何问题。
幽月大师心中暗自惊讶，他为自己的冒失而懊悔，更没想到罗德里格斯爵士竟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相比之下，似乎身为李维？史顿的灵魂血契成员之一的自己，显得情绪有些过于激动了。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位暗黑炼金术大师始终跟在迪什先生的身后，把全部jīng力都投入到炼金魔法阵的观察上。
李维？史顿宛如一尊石刻雕像一样跪坐在炼金魔法阵的核心区域，任由各sè光芒从自己的身体上闪烁而过，他的呼吸已经变得极为微弱，原本红润的脸颊上也渐渐失去了血sè，最后变得和躺在地上的弗莱希尔女王一样苍白如纸。
失去了灵魂的躯体都是这个样子。
如果没有这个庞大而复杂的炼金魔法阵隔绝空间的效果，那么李维？史顿将在灵魂彻底离开身体之后的几分钟之内失去生命，这也是德尔瓦雷斯灵魂牵引法阵能够带来的最大帮助。即使是如此，任何一点风吹草动般轻微的扰动都有可能让魔法阵的运行出现意外，最终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这所有一切的危险，迪什先生都已经对李维？史顿详细讲述过了，但是年轻的摄政王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的心里只存在着唯一一个念头，那就是唤醒弗莱希尔沉眠的意识，然后想方设法修复她的灵魂。
正是凭借着这样单纯而执着的信念，当那股奇异的吸引力骤然袭来，将他的灵魂拖出自己的身体的时候，李维的心里保持着绝对的平静，脸上甚至带着微微的笑意。
即使是博学多闻的红袍老学者苏加德大师，也无法说明灵魂脱离身体的感受，就连那些藏在博学者公会大图书馆之中最为古老的典籍上也没有相关记载。奇怪的是，死而复生者的记录虽然极为稀少——其中还有一大部分被认定为诸神创造的神迹——但是至少还能够见到。李维曾经对这一点表示颇为不解，然而他现在明白了那是为什么，无论用什么样的言语也难以描绘那种感觉，似乎时间和空间同时都失去了意义，周围的一切都异化为静止不动的黑白画面，随后又被浓郁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灰白sè雾气所掩盖。
过了很久的时间——这一点其实很难判断，或许只有几分钟而已，李维感到自己的灵魂重新拥有了实体，身上传来铠甲的重量，而手臂向下的时候，也很轻易就握住了骑士剑的坚硬剑柄。不过这也可能只是错觉，因为眼前的白雾依然没有消散，而且在微微波动着，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涌动不休。
李维静静的伫立了一会，直到确定这样等待下去的话，不会有任何意义。这个世界——无论是不是弗莱希尔的jīng神世界，都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产生异变，而他必须冒险开始行动，找到能够引发变化，或者唤醒弗莱希尔沉眠意识的契机。
脚下的大地十分绵软，然而并非土壤，而是某种不知名的灰sè尘埃，李维向前跨出一步，灰sè尘埃随之扬起，细细密密的萦绕在他的身边。李维察觉到这种尘埃没有任何呛鼻的土腥味，而且带有某种奇妙的影响力，让人心神变得异常宁静，同时思维也变得敏捷跳跃起来，活像是一只被猎狗追逐的兔子。
“这真是个伟大的创举，连菲戈大宗师都没能成功的炼金仪式，在我的手中变成了现实。”一种膨胀的自豪感充溢李维的胸膛，让他的脚步有些飘飘然起来。不过李维很快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他用力摇了摇头，大声对自己说，“不，还远远没有成功，我要唤醒弗莱希尔沉眠的意识，想办法修复她受损的灵魂。”
“承认现实吧，李维？史顿，炼金仪式已经成功了，这就是弗莱希尔的jīng神世界。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已经破碎的灵魂是没有可能愈合如初的，更没有可能把业已消散的意识从永远的沉眠之中唤醒。”
“……唤醒弗莱希尔……”
“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炼金仪式的成功开创了一个新的纪元，菲戈大宗师虽然发明了这个仪式，但是最后将其推向辉煌的是……李维？史顿，我的名字，必将在炼金术的发展史上具有一席之地，受到无数炼金术士的敬仰。”
“弗莱希尔……”
年轻的摄政王突然用尽全身之力，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什么伟业，什么敬仰，统统滚开！我要的只是唤醒弗莱希尔！”音浪宛如实质一样冲击着周围的白雾，荡起层层涟漪，推挤出一块没有一丝雾气存在的区域。
李维？史顿随即拔剑出鞘，愤怒的目光扫视着四周，“碎魂者，你不要妄想让我放弃，不要说面对一件伪神打造的魔法物品，就是无尽暗rì迪马利特降临在这里，也休想阻止我！”
一阵熟悉的咯咯笑声传来，白雾渐渐凝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曲线玲珑的女xìng骑士的形象，胯下骑着的是一匹雾气凝结的虚幻骏马。李维退后一步，抬起双眼，随后惊讶的发现，这个女xìng骑士的外表与弗莱希尔毫无区别，只不过一切都是由灰sè的影子所组成，包括飘逸的秀发和腰间悬挂的誓约与胜利之剑。
“弗莱希尔？”李维冲口而出，不过马上就皱起眉头，“不，你是碎魂者，暗rì之主锻造的邪恶神器。”
“你错了，我亲爱的李维？史顿。”灰sè影子的语调出奇温柔，完全没有一丝敌意，反而像是情人之间的低语，“我就是弗莱希尔？金？斯沃，你的女王，你的爱人。”
李维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是心头无疑遭受了重重一击，“碎魂者，你休想欺骗我！”年轻的摄政王举起手中长剑，笔直的指向灰sè影子的头颅，“从弗莱希尔的身体里面滚出去，否则，我将给予你彻底的毁灭！”
“呵……”灰sè影子似乎因为李维的忿怒而被取悦了，“我亲爱的李维？史顿，你该不会是忘记了什么吧？没有错，我是碎魂者，但是我也是弗莱希尔啊，是我融合并修复了弗莱希尔业已破碎的灵魂，否则这具身体根本支撑不到现在，我现在拥有弗莱希尔的全部记忆，亲爱的李维？史顿，也拥有了她的全部感情啊。”
李维不由自主的握紧拳头，用力之大，以至于手指都传来了隐隐作痛的感觉。这正是他所害怕出现的最坏可能——碎魂者融合了弗莱希尔的灵魂，那个曾经深爱着他，也被他所深爱的女骑士已经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甚至灵魂都没能步入长眠导者的永夜国度，享受无梦的永远安眠。
“你在说谎，碎魂者！”李维的语气硬如碎石，随后向前踏出一步，伴随着金属的铿锵声，银白sè的斗气光芒骤然从他的身后绽放，简直如同张开了两支巨大的光之翅膀。“从弗莱希尔的身体里面滚出去！否则，死，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在银白sè牺牲斗气光芒的照耀和威慑下，灰sè影子胯下的烟雾骏马不安的打了个响鼻，然后退开两步。不过灰sè影子却没有任何惊慌失措的表现，反而向着李维伸开双臂，“哦，多么铿锵有力的声音，多么斩钉截铁的宣告，我亲爱的李维？史顿，来吧，让我屈服于你的掌控，让我为你燃烧吧！”
这番话高亢而清晰，洋溢着火热的情感和急切的渴望，尤其是语调与弗莱希尔的声音别无二致，给李维？史顿带来了更大的心灵冲击。年轻的摄政王的脸庞顿时涨的通红，双眼差一点就从眼眶里面瞪了出来。
“住口！”李维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厉声大吼，“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邪恶的神器，你的心里只有冰冷和残酷！”
“那么，我亲爱的，为什么你不来教教我呢？教我什么是爱情，也教我更多快乐的事情。”灰sè影子露出一个极具魅惑的笑容，考虑到她的面庞与弗莱希尔完全相同，更是增加了其中的吸引力。李维几乎感到自己的心灵已经动摇，眼前的灰sè影子似乎已经与弗莱希尔合二为一，并且摆出了各式各样的撩人姿态。
“想想吧，我可以完全服从你的命令，我的爱人，强健有力的狮鹫领主，我愿意成为你的仆人，接受你爱的鞭笞，将你视为至高无上的君王！”
灰sè影子的声音让李维陷入沉思，弗莱希尔的灵魂已经与碎魂者融合为一体，密不可分，如果强行摧毁暗rì神器，恐怕随之被摧毁的还有弗莱希尔的最后一丝灵魂。即使不考虑到摧毁神器必然付出的巨大代价，这样的结果也让李维？史顿感到难以接受。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对于天上诸神的怨恨，难道凡人的命运就永远是诸神手中的玩物吗？难道这段感情注定要在通往死亡的道路上受尽折磨？
或许碎魂者提出的条件也可以考虑？
碎魂者已经融合了弗莱希尔的灵魂，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的确也就成为了亚瑟女王，现在她也愿意服从命令，不管是基于弗莱希尔的感情的影响，还是碎魂者真的想要了解爱的真谛。如果他能够将其牢牢控制的话——那可是暗rì神器啊，一件连迪什先生在谈到名字的时候都忍不住为之畏惧的神器——说不定还会得到附加的其他好处。
灰sè影子很明显看出了李维心中的犹豫，她微笑着从马背上滑了下来，动作优雅流畅，宛如跳着某种奇妙的舞蹈，随后她向着李维伸出两条纤长的胳膊，想要将他温柔的拥入怀中。
李维在最后一刻抽身后退，原本因为灰sè影子那番话而颇感迷茫的眼神重新恢复了坚定和冷静，声音也一样。“收起你蛊惑人心的那套把戏吧，碎魂者，我拒绝与你之间有任何瓜葛，我心爱的那个人是弗莱希尔，亚瑟王国的女王，而不是由一个邪恶意识cāo纵的傀儡！你使用她的形象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对于我和弗莱希尔之间感情的亵渎！”
随着最后一个词掷地有声的冲口而出，银白sè的剑光骤然撕裂了这个昏暗世界的一隅，灰sè影子迅速后退，快的几乎难以看清。然而剑光袭来的速度更胜一筹，伴随着一声宛如野兽垂死嘶鸣的尖叫，骑士剑将她的一簇长发斩落，灰sè的发丝飞洒空中，但是还没有接触到地面，就化为了那种灰sè的尘埃。
“你拒绝了我！”灰sè影子的嗓音骤然转为尖利狰狞，这下子可一点都不像是弗莱希尔的声音了。“很好，李维？史顿，你会为你的选择而后悔，你这是在为自己挖掘坟墓，同时也亲手毁灭了你心爱的弗莱希尔！”
250、信念创造的奇迹（上）
直到灰sè影子脱下温情的伪装，露出残酷冰冷的本质，李维？史顿心里紧紧绷着的那条弦才松弛下来，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低头祈祷，感谢天上的诸神在残酷的命运之间，为弗莱希尔留下了一线微弱的生机。
碎魂者根本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已经融合了弗莱希尔的本我意识，更没有丝毫想要臣服于李维的想法，她所做出的一切都是试图麻痹李维的假象，与她曾经先后让特兰亚特、希斯？普洛斯和格伦沃姆步入歧途的鬼蜮伎俩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如果李维的意志稍有薄弱，或者心中有所贪yù的话，那么他的内心防线就会被打开缺口，最终被碎魂者控制神智。
在控制人心的这个过程中，碎魂者非常擅长运用臣服的低姿态，而且一向都十分耐心和谨慎，小心翼翼的不去触碰被控制者所不能容忍的底线。她会以一种循序渐进、潜移默化的方式，把自私的毒液缓缓注入被控制者的心灵，让他的内心逐渐腐坏堕落，最终发自心底的认同碎魂者鼓吹的邪恶理念。
从一开始的自私自利，到中期的损人利己，直到最后为了满足自我难填的yù壑，不惜践踏一切善良、公理与秩序。而且堂而皇之的认为自己是神选之人，所作所为全都符合上天的意志，即使是给他人造成了一定的损失，也是光辉大业之中的必要牺牲。
就像格伦沃姆在坚定自己刺杀李维决心的时候，为自己的行为找到的那个理由。
灰sè的影子像是幽灵一样朝着李维猛扑过来，手里挥动着一把雾气凝聚而成的长剑，半透明的剑刃横过来的时候细如发丝，速度快的时候几乎让人看不清楚。
“愚蠢的凡人啊，现在为你的傲慢懊悔吧，难道你以为暗rì神器的力量只有区区魅惑之力吗？”灰sè影子一面进逼，一面高声叫喊起来，“告诉你，每一个被我控制的骑士，都把他的心灵朝我完完全全的敞开了，所以我拥有他们的全部实力，尤其是特兰亚特的快剑，他在战场上甚至可以把一个大活人在一瞬间凌迟碎剐，直到那个人被剔成血红骨架，还来不及咽下最后一口气呢。”
然而面对碎魂者的威胁，李维的应对态度却表现出一副非常从容的样子。骑士剑挥动的速度远远比凝雾长剑要慢得多，却偏偏每次都能恰好挡在灰sè影子想要攻击的位置上，让她的攻势全都无功而返。
李维曾经有过很多次与剑招快捷利落的对手进行交锋或者训练的经验，早已适应了那种疾风迅雷一般的猛烈剑术。而且碎魂者毕竟不是被当做一名骑士来培养的，她的动作虽然比安斯艾尔伯爵更快，但却不会掩饰自己的攻击意图，李维只需要注意观察她的手腕摆动的方向，就能很轻易的判断出长剑的落点。
战斗非常激烈，但是并不艰难，至少对于李维？史顿是这样，年轻的摄政王双脚叉开，稳稳的站在原地不动，骑士剑在身边绽起一片闪亮的银白sè电光，灰sè影子的猛烈进攻被以更加猛烈的态势反弹回去，双剑交击的时候发出阵阵刺耳哀鸣，响彻被雾气所笼罩的广阔大地。
“这，这不可能！”碎魂者狂怒的尖叫起来，“你挡不住，你不可能挡得住我的剑！”她向后退开两步，随后另一把灰雾凝结而成的利剑出现在高高举起的左手上，“尝尝这个，特兰亚特的双剑剑斗术，李维？史顿，我要你死！”
碎魂者的双剑飕飕划空而过，简直就像是在李维面前刮起了一阵剑刃风暴。这样疯狂的攻击果然见效，密集到几乎没有停顿的铿锵声响起，李维的脚步第一次被逼退了，紧接着又是第二步，第三步……骑士剑的一记格挡稍微慢了二分之一次心跳的间隔，灰sè的剑锋从他的胸甲下侧擦了过去，留下了一道冰冷彻骨的划痕。李维的脸上稍稍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而碎魂者则在嘶声尖叫，呐喊声中充满胜利的兴奋。
她完全没有考虑到，这可能是李维？史顿的设下的圈套。
就在碎魂者的兴奋叫喊声刚刚响起的时候，李维？史顿突然用双脚全力蹬地，整个人像是策马重逢的骑士一样，向着灰sè影子猛冲过去。双手握剑，从上至下挥出一道凶狠的银亮光弧。
这凶狠的一剑威力无疑强大，但是不够快，至少在全神贯注的时候，碎魂者完全可以凭借自身的高速度闪避开来。但是刚刚取得战果的兴奋让碎魂者的反应慢了微不足道的一点，剑光落下的时候，她能做到的就是交叉手中的双剑，向上封挡。
这是一个很标准的招架方式，比能在任何一本剑术教材上面描述的招架方式都中规中矩。然而碎魂者似乎没有考虑到武器之间的差距，她的双剑活像是使用nǎi玻璃磨制而成的薄片，锋利的让人不敢碰触，而李维的骑士剑则又沉又重，泛着铁蓝sè光芒的剑刃两侧钢花斑斓，是一把能够砍开厚重的钢铁铠甲，或者把轻骑兵连人带马劈成两半的神兵利器。
剑锋交击，碎魂者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手中的双剑像是骤然爆炸一样碎裂开来，朝着四面八方撒下一片锋利的针雨。而李维手中的骑士剑余势未衰，顺势深深咬进碎魂者的肩头，几乎把她的整条右臂都给砍了下来。
换成是普通人类的话，这是一个足以当场致命的重创。不过碎魂者的身体并非血肉之躯，她扭动着身体向后退去，从伤口上腾起大片大片的灰sè尘埃。
“你杀不了我，李维？史顿，我并非利剑和魔法所能伤害，因为我拥有无尽暗rì迪马利特的一丝灵魂，神的灵魂！”碎魂者一面飞快后退，一面狂笑着威胁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如何cāo纵灵魂，改变思想，我会比你更早找出弗莱希尔沉眠的意识，然后控制她向你发动进攻！那一定很有趣，我都等不及想要先睹为快啦……”
接踵而至的狠狠一击擦过碎魂者的额角，把她的狂笑和叫喊全都噎回了嗓子里面，至少有一半头发被剑锋削落下来，还未落地，就化成了簌簌尘埃。
“愚蠢！”碎魂者向后飘退，额头上的伤痕正在迅速消失，而右臂附近的创口也几乎已经痊愈，“你是在白费力气，李维？史顿，你的剑，你的斗气和你的魔法都伤不了我，我并非实体存在！”
李维的第三剑将她拦腰斩断。
碎魂者咒骂着继续后退，然而失去了腰部以下的半身之后，她引以为豪的速度因此大大下降，让她更加难以摆脱李维？史顿的追击。碎魂者勉强躲开了第四剑和第五剑，又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抵挡了第六剑，然而最后这一剑让她无论如何也难以闪避了。
附着了牺牲斗气的银白sè光芒之后，李维手中的骑士剑轻易贯穿了碎魂者的胸膛，位置恰好是两团丰腴的中间，足足十多公分的剑刃透背而出，带起一股灰sè尘埃的瀑布，沿着伤口流泻而下。没等碎魂者做出任何反应，李维用力翻转手腕，让骑士剑把她的残躯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碎魂者不断的扭动，同时发出了一阵饱含着痛苦和忿怒的尖叫声，这声音宛如以利器用力刮蹭nǎi玻璃，令人听了不禁为之头皮发麻。“你在激怒我，激怒伟大的碎魂者！”她尖叫着诅咒说，“等着吧，李维？史顿，我马上就能够摆脱这个困境，我将把你施加于我的痛苦回报一千倍，一万倍，让你感觉千刀万剐都是太过仁慈的手段！”
“伟大的碎魂者在口出狂言威胁之前，你最好先从地上爬起来，这副样子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李维的语气一半是嘲讽，一半则是饶有兴味。
碎魂者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失败了，钉在她胸口上的骑士剑纹丝不动，她伸手去抓剑柄，想要拔出长剑，但是够不到，锋利的剑刃反而割断了她的一根手指头，让碎魂者再次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这一次懊恼和不解的成分要远远多于愤怒。
“你还没有发现吗？拥有灵魂xìng质的你的确对于刀剑和魔法免疫，但是并非是在jīng神世界里面，在这里，你和一个普通的怨灵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同样可以被杀伤和毁灭。”
碎魂者的尖叫声曳然而止，她显然是没有想到这种可能。这里是弗莱希尔的jīng神世界，而在jīng神世界当中，身为灵魂的她不再是无法摧毁的存在。直到现在，碎魂者才惊恐地发现，那些灰sè尘埃的确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且失去的部分身体也无法轻易的恢复了。
“不，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我不信……”
李维向着天空举起手来，一把式样简陋，然而寒气逼人的双手巨剑缓缓浮现，“这是jīng神世界，无论使用刀剑或者施展魔法，实际上都是彼此信念与意志的交锋，当然也就能够对灵魂造成创伤，或者彻底毁灭。”那把巨剑的剑刃比手掌还宽，sè泽沉暗如无尽黑夜，点点星光附着于剑身之上，“这是星辰铁巨剑，我的老师罗德里格斯爵士的随身武器，他曾经以其斩杀过两位深渊恶魔主君，在诸国度都称得上是威名赫赫。”李维轻声解释说，“想必用这把剑来终结一件邪恶神器的生命，也不算是太过辱没了彼此吧？”
251、信念创造的奇迹（下）
“等，等一下！”眼看着李维将星辰铁巨剑缓缓举起，碎魂者停止了毫无意义的扭动和挣扎，面对可能遭到毁灭的命运，这件拥有自我智慧的邪恶神器并没有比一位养尊处优的王都贵族老爷更坚强不屈，而是在第一时间就软下口气，“李维？史顿，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我看没什么好谈的。”李维不为所动的撇了撇嘴，“碎魂者，无尽暗rì迪马利特把你制造出来是他最大的错误，那么现在，该到了我将这个错误修正的时候了。”
碎魂者的灰sè眸子当中终于染上了恐惧的颜sè，擅长洞察人心的他完全能够看得出来，李维？史顿并不是在空口威胁，是真的打算毁灭掉一件珍贵无比的神器，而不是像通常那些自诩意志坚定的骑士和领主那样将其收入怀中。
“李维？史顿，你不能这样做！”碎魂者声音急促的叫喊起来，她很担心生存的机会稍纵即逝，如果不能迅速说服这个意志坚定的年轻人，暗rì之泣的传说很可能就在今天彻底终结，“我只是一件工具，虽然有一定的自我意识，但是依然是被人所用的工具。我没有能力cāo纵人心，我只是将那些人深藏心底的yù望挖掘出来，并加以引导和宣泄！”
“一件邪恶的工具。”李维语气冰冷的补充说，同时高举星辰铁巨剑，剑锋直指苍穹，“我以亚瑟王国全境守护者的名义……”
“等一下！留下我，我对你有用！”碎魂者抓住最后的时间尖叫着，语速前所未有的飞快，“我能够察觉到最细微的灵魂波动，我能够帮你寻找到弗莱希尔碎裂和沉睡的灵魂！”
星辰铁巨剑停留在半空中，李维的脸上露出了思索的表情。进入弗莱希尔的jīng神世界之前，迪什先生对他说过一系列需要注意的问题和困难，其中最大的困难，就是如何去寻找弗莱希尔已经沉睡的灵魂。如果弗莱希尔的意识还是清醒的，那么在她的jīng神世界当中根本不会存在这么多浓重的雾气。
四周的雾气渐渐围拢过来，而李维手中的巨剑逐渐降低高度，最后轻轻插在脚边。“你的生命当中充满了谎言和欺诈，我不该相信你，碎魂者。”他静静的开口说，语气显得有些僵硬，“……但是我更不愿放弃任何可能拯救弗莱希尔的机会。”
碎魂者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轻松表情，她当然能够巧妙地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她更明白在李维面前必须尽量表现出坦诚的一面。
“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李维？史顿大人。”碎魂者语气诚恳的承诺说，同时露出了一个明媚的微笑，不过由于她的身体还被骑士剑牢牢钉在地上，这个微笑实在是让李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不，碎魂者，我从来没有信任过你，未来恐怕也不会。”李维轻声回答说，随后举起右手，掌心渐渐浮现出一组复杂的炼金符文，“这是德尔瓦雷斯灵魂导引仪式的附属能力，能够禁锢心存敌意的灵魂，对于类灵魂的邪恶神器来说，或许也有些许制约的作用吧？”
碎魂者的灰sè脸庞剧烈波动了几下，有那么一瞬间，李维以为她会断然拒绝，然而邪恶神器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超过了李维的预估，随后她努力昂起头来，“当然可以，李维？史顿，我的主人，我愿意为真正的骑士服务，请掌控我的一切吧。”
骑士剑离体之后，碎魂者立刻恢复了行动的能力，不过因为失去的部分躯体一时间无法重生，所以她干脆将身体重新塑造。李维带着有些怪异的表情目睹了全过程，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骑士剑刺入碎魂者的胸膛，造成的伤害反而比砍断她一只手臂来的更小。
碎魂者根本就是徒具人形的一团混沌能量，身体内部并没有任何脏器，当她最后以一个看上去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的形象出现在李维？史顿面前的时候，年轻的摄政王只是维持脸上的表情不至于崩溃，就已经花费了相当程度的意志力了。
“我这次真是损失惨重啊，李维主人。”碎魂者用一种符合外表形象的童真声音说，灰sè的眸子之中似乎还盈着闪闪的泪光，“三分之一的身体都被您给切掉了，至少需要几十年时间才能慢慢恢复。”
“损失惨重？”李维的脸sè骤然冰冷下来，目光锐利的瞥了碎魂者一眼，“接下来你是不是准备说，因为力量的损失，你无法完成刚才亲口答应的事情，协助我找到并唤醒弗莱希尔的沉眠意识？”
碎魂者向后退了一小步，从李维的目光之中，她看到的并不是燃起了忿怒的火花，而是宛如流冰一样冰冷坚硬的眼神，碎魂者完全清楚，那是对于死亡的绝对承诺。
“李维主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搜寻弗莱希尔女王的意识的过程可能需要消耗掉更多的时间……”
李维目光之中的冰冷没有丝毫的缓解，举起右手，显露出掌心那组微微闪烁着光芒的炼金符文，“我希望你能够全力进行搜寻，如果无法唤醒弗莱希尔沉眠的意识，这个炼金仪式就永远都不会结束，直到弗莱希尔的jīng神世界渐渐崩溃……碎魂者，这个炼金契约能够保证一件事情，你的身体也一定会随之彻底崩溃。”
碎魂者看着李维手心闪烁的炼金符文，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邪恶神器当然不需要呼吸，然而那种沉甸甸压在身上的味道同样让她颇感难以承受。“我一定会尽力而为，李维主人，我马上就开始搜寻工作！”
随后她闭上了双眼。
最初的时候，李维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不过随后就有某种东西从碎魂者的身体里面散发出来，无形无sè，但却切实存在，李维感到好几个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腿侧飞快的跑了过去，但是当他转过头去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非常空旷的jīng神世界……很多裂纹，但是不算太严重……”碎魂者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空旷、寂寥的声音开口说，双眼始终紧紧闭合在一起，“我需要很长时间……很长时间来探索这个世界。”
李维yù言又止，随后有些心烦意乱的踱了几步。实际上现在的情况已经比他事前想象的要好得多，至少碎魂者已经不再是阻碍和麻烦，而且成为寻找弗莱希尔沉眠意识的一个重要帮手。然而正是因为碎魂者的这种特殊能力非常方便，才让李维感到更加紧张和不安，他无法肯定是否弗莱希尔的意识还存在，更无法想象一旦发现弗莱希尔的意识彻底消失的证据之后，自己应该怎么做。
“哦，那是……”碎魂者突然向前迈出半步，随后又站稳了身体，“我感觉到了，这个世界里面还存在着一个意识，非常微弱，但是的确存在！”
“那个意识究竟在什么地方，告诉我，究竟在什么地方？”李维忍不住低吼起来，双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握住剑柄，因为他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很有可能因为一时冲动，干脆去掐住碎魂者细瘦的脖子……
“不，我没法确认准确的位置，李维少爷，那个意识太微弱了……太微弱了……等等！”碎魂者竭力集中jīng神，她捕捉到的那一丝意识运行的速度极为迟缓，而且虚弱得像是随时都会消失，这让她只能看到一些虚影、光晕和扭曲变形的碎片。
但是随着jīng神继续深入，她所看到的景象也在逐渐清晰起来，她渐渐捕捉到了一个身着银sè华贵甲胄的年轻女子，正在静静的俯卧在一团格外浓重的灰雾当中。
碎魂者突然感到阵阵眩晕袭来，这是jīng神力过度消耗的征兆，她下意识的想要睁开眼睛，然而随后肩头宛如火烧火燎的一痛，让她想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和这个jīng神世界同一命运，只好放下一切退缩或者捣鬼的心思，竭尽全力的支撑下去。
然而即使是碎魂者拼尽全力，那团灰雾依旧无法被她的双眼所看透，更没法确定银甲女子的实际方位，眩晕渐渐演变成剧痛，碎魂者忍不住低沉的呻吟了一声，“李维主人，我的jīng神力不够……帮帮我，帮帮我……”
李维几乎想也没想，就下定了决心。他将双手按在碎魂者的两侧额头上，随后默默发动了治愈术。当那团温和的白光将碎魂者包围着里面之后，碎魂者皱紧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濒临枯竭的jīng神力在得到海量补充之后迅速缓解了头痛，然后凝聚在一起，宛如被突然投出的长枪一样，狠狠地贯穿了那团迷雾。
“在那个方向！”碎魂者大叫起来，同时睁开眼睛，右手指出了一个方向，“李维主人，我不知道距离究竟有多远，但是绝对没有错，弗莱希尔沉眠的意识就在那个方向！”
252、苏醒、提升、隐患（上）
巨大的炼金魔法阵骤然发出轰鸣巨响的时候，罗德里格斯爵士几乎是马上就赶了过来，他的脚步停留在以极高频率闪烁着金sè、银sè和红sè光芒的魔法阵外缘，然而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暗黑炼金术士幽月大师同样束手无策，德尔瓦雷斯灵魂导引本来就是非常高深的炼金仪式，他虽然对其有些了解，但是完全不具备应对突发变故的能力，甚至连产生异变的原因都无法判别。
只有迪什先生的脸上没有出现惊惶的表情，老魔法师仔细观察着炼金魔法阵的每一根发出光芒的线条，随后又将注意力投注在空中浮现的光幕上。罗德里格斯爵士刚想询问些什么，就被迪什先生用一个严厉的手势制止。随后等待的时间显得非常漫长，当迪什先生终于直起身来，长出一口气的时候，天谴骑士感到自己那颗枯寂无情的心灵当中似乎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突然出现，整个人都猛烈摇晃了一下。
“老迪什，情况怎么样？”罗德里格斯爵士很担心自己的感觉有所误差，语气急切的询问起来，“这个魔法阵怎么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情况非常好，非常好。”迪什先生用手捋着自己洁白的胡须，脸上的每一根皱纹仿佛都盈满了笑意，“李维少爷已经唤醒了弗莱希尔女王的沉眠意识，现在炼金魔法阵正在转化力量，用于修补弗莱希尔女王灵魂上的损伤。”
黑暗炼金术士幽月大师紧紧皱起眉头，“可是……迪什大师，恕我直言，您是怎么确定仪式已经成功了呢？我从来没有在任何典籍上看到过这样的记载，德尔瓦雷斯灵魂导引的炼金仪式会出现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幕。”
“因为这个炼金仪式从来就没有人成功过，当然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一幕，至于我是怎么确定仪式已经成功的……很简单，李维少爷刚才已经和我进行了心灵通讯，他希望知道涌入弗莱希尔女王身体的那些彩sè光芒究竟是什么，会不会带来什么危害。”
罗德里格斯爵士眼眶里面的幽绿sè火焰立刻轰然燃起，“诸神该死，老迪什，我还以为你看出了什么呢，结果原来因为李维少爷进行了心灵通讯？”
“哎，哎，罗德里格斯，刚才幽月大师不是已经说了吗？”迪什先生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就连那位菲戈？德尔瓦雷斯大宗师本人都没有把这个炼金仪式进行到最后一步，当然也更没有这方面的记载……当然，如果给我更多的时间，我一定也能够从魔法阵的变化方面推测出一些端倪来。”
天谴骑士几乎没有在听老魔法师的辩解，而是转过头去看向依然光芒闪烁的炼金魔法阵，眸子之中流露出的情绪一半是欣慰，而另一半还是忐忑不安。
“这么说的话，老迪什，修补灵魂的过程需要持续多长时间，你也是无法得知的喽？”罗德里格斯爵士说话的时候，连头都没回一下。
“弗莱希尔女王的灵魂受创情况非常严重，如果不是李维少爷决定冒险，她几乎是必然会死于随后而来的逐渐衰弱。”迪什先生有些疲倦的叹了口气，“现在再怎么焦急也没有用，炼金魔法阵的运行情况很正常，只要我们耐心等候就可以了。”
罗德里格斯爵士勉强点了点头，然后他的身体突然僵直了一下，“喔，等等……老迪什，幽月大师，这里有你们就应该可以了，我要先去处理一些事情。”
“有什么事情会比你亲眼确认到李维少爷和弗莱希尔女王醒来更为重要？”迪什先生有些不解的挑起双眉。
“那些王国贵族和仆役的处置问题，我当时太过着急，又不想让城堡之心全部暴露在他们的面前，就让希斯？普洛斯把他们全都带往另一侧去了。”罗德里格斯爵士一面语气平静的解释着，一面转身背离正在绽放光芒的魔法阵，大踏步的朝着远方的白sè城堡走去。
“哦，原来是这样……”迪什先生点了点头，随后嘴角骤然抽搐了一下，“另一侧？罗德里格斯，诸神在上，你把那些人给扔到火焰之河那里了？那里的环境完全和真正的深渊炼狱没什么不同，只有实力相当水平的骑士、神职者或者魔法师才能够保护自己！”
天谴骑士没有回答，只是离开的脚步更快了一些，看上去甚至有点像是落荒而逃。
幽月大师发出一声闷笑，不过随后他的目光就被炼金魔法阵的再一次异变吸引过去，空中炫目的光幕正在消失，而且伴随着光芒闪烁的频率渐渐下降，从魔法阵的核心区域传来了阵阵宛如霹雳炸响的轰鸣声。
“迪什大师……这又是怎么回事？”幽月大师吞咽了一口唾沫，他的心脏在怦然跳动，某种不符合炼金术严谨理念的直觉告诉他，这阵轰鸣声代表的事情只有一件——李维？史顿的灵魂已经回归了自己的身体。
换句话说，从未有任何炼金术士能够完成的德尔瓦雷斯灵魂导引仪式，终于在这个平凡无奇的晚上，由一名几乎可以说是炼金术外行人的十七岁少年挑战成功。
如果不是自己亲眼目睹了奇迹的发生，而是从其他人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话，幽月大师确信自己绝对会将其当成是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
“李维少爷已经苏醒了，但是弗莱希尔女王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迪什先生的回答果然证明了这一点，幽月大师忍不住低声叹息起来，心中首次对自己过去坚信不疑的理念产生了动摇。
炼金术真的是一门严谨细致的学问么？
迪什先生小心翼翼的穿过依旧在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炼金魔法阵，虽然在魔法阵当中流动的力量依然强大，但是迪什先生能够感受到这股力量正在迅速变弱，就在他穿越了外缘部分之后，这股力量就已经衰弱到传奇等级以下，而闪烁的光芒也变得微弱许多，露出了李维？史顿双手紧紧搂抱着弗莱希尔女王的身影。
“迪什先生，我成功了……”李维的声音透着一股疲惫的味道，脸sè也显得非常苍白，显然即使是有魔法阵的保护，灵魂离体的滋味也绝对不会好受。“……但是弗莱希尔为什么没有醒过来呢？她的意识明明已经被我唤醒了，而严重受损的灵魂也被那些光芒修复了，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迪什先生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炼金仪式很成功，弗莱希尔女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让我看看她。”他皱着眉头低声说，随后老魔法师走到李维的身边，伸出右手，搭在弗莱希尔女王的颈侧，嘴角立刻绽放出一丝让李维感到安心的微笑。
“弗莱希尔女王的心跳很有力，而且速度也没有那么快了。”迪什先生用欣喜的声音说，“李维少爷，这是正在逐渐恢复的征兆，毕竟灵魂的受创没有那么容易彻底恢复。幽月大师，帮我一下，次级光亮术。”
暗黑炼金术士愣了一下，不过他显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炼金术士虽然不是魔法师，但是次级光亮术也只是一个比戏法高级不了多少的小魔法，只要是稍有魔法天赋，无论是谁都能够轻易的施展出来。
“只是次级光亮术？迪什大师，我还能施展更高级的照明魔法。”他一面说着，一面张开双手，一团淡淡的白光随即在掌心相对的地方亮了起来。
“不需要，次级光亮术就足够了。”迪什先生一面回答，一面让李维调整一下抱着弗莱希尔的角度，让次级光亮术的光芒能够直接照在她的脸庞上。然后老魔法师轻轻支起弗莱希尔紧闭的眼皮，仔细观察她的眼睛对于突如其来的光明的反应。
弗莱希尔女王的情况的确很好。
迪什先生满意的放下手，直到现在，他才最终确定弗莱希尔的生命危险已经彻底解除。她的瞳孔对于光明有收缩反应，而且焦点明确，加上呼吸均匀，心跳平稳，已经完全不像是一个灵魂严重受损的垂危者，最终苏醒过来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而已。虽然弗莱希尔女王的脸sè还很苍白，但是这很正常，——李维的脸sè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这完全是过度疲惫带来的小问题。
“李维少爷，我很高兴能够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弗莱希尔女王已经脱离危险了。”迪什先生微笑着说，看到李维脸上露出的放松表情，他需要用意志力加以控制，才能够维持自己睿智导师的体面形象。“她之所以还没有醒来，是因为修补灵魂让她的身体变得虚弱起来，只需要一段时间卧床休息，就能够完全恢复了。”
“是吗，那太好了，迪什先生……太好了。”李维长长出了一口气，眼眶里面顿时盈满了晶莹的泪花，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然而激动的情绪让他哽咽起来，发出的声音破碎不堪，几乎难以辨别。
“李维少爷，您和弗莱希尔女王陛下现在都需要的是好好休息，睡上几个小时之后，感觉就会好的多了。”迪什先生拍了拍李维？史顿的肩头，“城堡之心的酒馆里面有最舒适的软床，而且您现在不必要抱得那么紧，我担心那样会让我们的女王陛下感到呼吸困难哦。”
253、苏醒、提升、隐患（下）
李维？史顿很想亲手抱着弗莱希尔前往城堡之心的酒馆，不过由于太过疲惫，不要说一直走回城堡，就连向前迈动脚步，都险些因为腿软而摔倒在地。
最终他们还是由迪什先生召唤来四位十字军剑士，用临时制造的担架抬回城堡之心。李维强自支撑着看到弗莱希尔躺在床上，随即就闭上眼睛，陷入了几乎算是半昏迷的沉沉睡眠当中。
迪什先生又一次检查了李维和弗莱希尔的身体情况，随后欣慰的笑了起来。虽然两个年轻人都因为修复灵魂而消耗了大量的体力，甚至连一场普通的睡眠根本恢复不过来，至少要休息一周才行，但是他们也算因祸得福。
李维？史顿不仅因为愤怒而突破了斗气散华的桎梏，而且和弗莱希尔一样，身体和灵魂都受到了德尔瓦雷斯灵魂牵引炼金仪式的强化，这个从未成功的炼金仪式实际上绝不仅仅是用来修补受伤的灵魂，而是炼金术已经登峰造极的菲戈？德尔瓦雷斯大宗师在传奇道途已经走到尽头之后，对于天上诸神权能的一次颇为唐突的实验和挑战。
如果他能够成功的话，身体方面得到的强化还在其次，灵魂得到的强化绝对有机会让他超越凡俗的界限，达到某种超过传奇巅峰的境界。
达到那个境界是否就意味着拥有成为神祗的资格？迪什先生并不清楚。究竟要如何超越传奇巅峰？这本来就是一个未解之谜。他走的是另外一条道路，制造一个炼金神域——或者说城堡之心，从而达到那个从未有凡人触及的境界。
菲戈？德尔瓦雷斯大宗师没有成功，而迪什？弗瑞德里希大宗师同样也没有成功。前者是因为过度膨胀的骄傲和自信，让他没有在自己的炼金仪式实验当中安排退路；而后者则根本没能将炼金神域完成，就连同这个梦想一起，沉没在从背后刺来的利刃当中。
迪什先生的脸上泛起了一丝难以形容的苦涩滋味。虽然道路不同，然而在某种意义上说，他和菲戈都失败在同一件事情上了。菲戈大宗师是一位无血无泪的炼金术狂人，一生当中因为实验炼金成果而屠杀的无辜生命不计其数，甚至有一个小型王国都毁在了他的手上，留下的是一系列暗黑炼金术的可怕仪式。而迪什先生当初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不知道如果没有天倾之夜的话，历史典籍上应该如何记载迪什？弗瑞德里希这个名字，然而他很清楚的是，其中绝对不会少掉“战争狂人”和“弑君者”这两个不祥的称呼。
或许那个境界的大门，始终就没有向自私自利的人敞开过吧。
李维？史顿和弗莱希尔当然距离那个境界非常遥远，实际上这两个年轻人已经可以说是非常优秀，但是距离传奇强者还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能否最终在传奇道途上走到尽头更是不可预知。不过只要是他们能够走到那里，就会惊讶的发现，千百年来阻挡住无数传奇强者的那道坚固屏障，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复存在了。
“德尔瓦雷斯灵魂牵引仪式？”迪什先生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坐在桌边，拿起一只羽毛笔，在面前的羊皮卷轴上工工整整的留下了一行标题：德尔瓦雷斯封神仪式浅析。
写完这行标题之后，迪什先生换了一支较细的羽毛笔，正要继续写下去的时候，动作突然停止了。随后老魔法师霍然站起，木雕手杖指向了酒馆客房的一隅。
“你是谁？”迪什先生的语气异常严厉，木雕手杖上聚集起令人惊骇的强大魔力，这股魔力无论质和量，都远远超过了一般传奇强者所能企及的程度，甚至连号称绝对掌控烈焰本源的焚灭龙王达里迦，看到之后都要自愧不如。
“你……能够发现我的存在？”空气中响起了一个小女孩的清脆嗓音，听上去语气颇为惊讶，“而且你的力量……好奇怪，非生非死者，难道你是这个位面的领主吗？”
迪什先生的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称呼他为非生非死者，不但说破了他一直隐藏的秘密，更已经触及了某个他不愿回想起的记忆。木雕手杖上的魔力一阵波动，如果不是李维？史顿和弗莱希尔都在这里，恐怕老魔法师已经悍然出手，用传奇魔法进行覆盖式攻击了。
“我是这个炼金神域的缔造者，对于构成这个世界的每一条规则都十分熟悉，你的存在虽然能够避开有形的视线和侦测魔法，但是无法避开无形的规则。”迪什先生缓缓开口，语气显得非常严肃冷厉，“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你究竟是什么？一个和城堡之心出现了某种联系的灵魂？还是一种我所不知道的炼金生命？”
“原来如此，是契约的力量……你根本没有发现我！”那个声音有些气急败坏的嘟哝了一句，随后一个淡淡的灰sè影子出现在李维？史顿的床边，距离迪什先生的木雕手杖所指的那个角落，足足有好几米远。“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狡猾的凡人，如果我以后想要诱惑你的灵魂的话，记得提醒我曾经有过这么一件事情。”
“暗rì之泣？碎魂者！”迪什先生突然感到有些呼吸困难，眸子之中闪过锐利的光芒，“李维少爷居然没有……将你消灭掉？”
“是的，承蒙厚爱，他没有。”灰sè影子语气平静的回答说，“不过真的是很危险，我差一点就被他给干掉了，不过我用帮助他寻找弗莱希尔的沉眠意识作为交换条件，和他签订了一个小小的契约，这才能够继续存在……凡人，你怎么会认为我能够被这个年轻人消灭掉？”
“因为你是炼金生物，虽然是暗rì之主亲手缔造，但是他也没有办法绕过炼金术的基本规则。”迪什先生冷冷的回答说，同时放下了派不上用场的手杖，“你的特xìng类似于灵魂，无论魔法、神术还是斗气，都无法对你造成致命伤害，而只有在jīng神世界里面，才能够将你的存在彻底抹除。”
老魔法师的眸子之中有异样的光芒一闪，随后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诸神在上，这还真是一个大麻烦啊——你居然和李维少爷的灵魂之间存在如此紧密的联系？”
254、灵魂牵绊，消息封锁（上）
听到迪什先生的话，灰sè影子脖颈以上的部分发生了一次剧烈的波动，随后响起的声音简直可以说是气急败坏。“那个该死的紧密联系！”他尖叫着，声音几乎化为实质xìng的音波肆虐整个房间，甚至连陷入沉眠的李维？史顿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个不安的表情。“那个该死的炼金仪式，以区区凡人之躯，居然敢涉足诸神的领域，发明这个炼金仪式的人该遭到神罚，灵魂沦落在深渊地狱里面受苦！”
“菲戈？德尔瓦雷斯大宗师的确因为这个炼金仪式而死。”迪什先生耸了耸肩膀，随后把饶有兴趣的目光投向了灰sè影子，“不过真是让我没有想到啊，曾经狡诈成xìng，以人类灵魂为食粮的碎魂者，居然也会遵守一个约定，哪怕是以高等炼金契约加以约束，对于具有一丝神xìng的你，应该也是有机可趁的吧？”
灰sè影子沉默了好几秒钟，才忿忿不平的闷哼了一声，“原本是有这种可能没错，但是……真是该死的好奇心，我居然想看一看那个少年能够做到什么程度，从来没有凡人能够唤醒沉眠的灵魂，即使是对于诸神来说，那依旧是和起死回生同为最高等级的神恩。
“而且如果李维少爷死于炼金仪式的反噬，你就可以不付出丝毫代价的摆脱炼金契约的约束，是不是这样？”迪什先生目光炯炯的逼问说。
灰sè影子犹豫了一下，最后姿态坦然的抬起下巴，“没错，我的确也抱着这样的想法，因为一时疏忽大意，我在jīng神世界吃了一个大亏，损失的力量至少需要几十年才能渐渐恢复，如果再因为摆脱炼金契约而付出部分力量的话，恐怕就无法抓住即将到来那个宝贵的机会了。”
“宝贵的机会？”迪什先生眯起眼睛，“碎魂者，你居然这么坦诚的回答了我的问题，这可和传说中的暗rì之泣不太一样，或许……这是你在jīng心编制一个新的骗局？”
灰sè影子语气激烈的说了一句什么，使用的是某种天界语言的晦涩分支，以迪什先生的博闻程度，居然也只听出是一句恶毒的咒骂，“狡猾的凡人，现在我还有什么理由欺骗你呢？因为这个该死的炼金仪式，我已经和这个年轻人的灵魂之间产生了莫大的牵绊，我根本无法摆脱这种牵绊，而你……或者其他传奇强者也无法做到这一点，除非天上的诸神降下神恩，才能将其彻底解除。”
“灵魂的牵绊吗？的确是难以解除的契约，但是这不是你突然变得诚实的理由。”迪什先生冷冷的开口说，“碎魂者，以我对你的了解，灵魂的牵绊最多让你不能刻意陷害李维少爷本人，但是对于其他人——尤其是那些意志不够坚定的年轻人来说，暗rì之泣依然是一件非常危险的邪恶神器。”
“那么我可以给你一个理由。”灰sè影子刻意隐藏了自己语气当中的懊恼，“狡猾的凡人，让我们做一个交易吧。那个机会对于你们来说同样宝贵，而四名传奇强者的阵容也足够强大，完全可以从中分一杯羹了。”
“你一直在说一个宝贵的机会……”迪什先生下意识的用手捋着自己的白胡须，目光之中流露出浓浓的疑惑，“你是暗rì之主亲手锻造的神器，有什么对于你来说是能够称之为宝贵的机会呢？”
“封神……也就是说，成为一位真正的神祗的机会。”灰sè影子的回答之中带有嘲讽的味道。
听到这句话之后，迪什先生的脸sè突然变得煞白。他是炼金术登峰造极的大宗师，一手缔造了神奇无比的炼金神域，即使是在普通人眼中高不可攀的传奇境界，对于他来说也只不过是曾经走到过尽头的一条道路而已。然而……封神的机会？这的确是他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你……你说的是真的？”迪什先生嘴里发出的声音比喘息强不了多少，“封神的机会……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凡人，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吗？诸神已经有很久没有回应信徒的祈祷了，虽然光耀神殿和亚瑟王国的北境郡都还有神迹降临的消息，但是实际上后者根本就是炼金神域搞的鬼，是不是？”
迪什先生很不情愿的点了一下头，“你说得对，但是光耀神殿没有炼金神域。”
“站在光耀神殿背后的是一个窃取了部分太阳权能的伪神，他同样渴求着封神的机会，并且为之不惜牺牲一切。”灰sè影子说。
“你怎么能够确认这一点？”迪什先生怀疑的向前逼近了一步，“碎魂者，你绝对不敢踏上光耀神殿的圣山，因为即使是一个伪神，也意味着他已经站到了传奇道途的尽头，绝对拥有毁掉你的实力。”
“我当然能够确认！”灰sè影子语气强硬的回答说，“暗rì之主迪马利特和光耀之主佛兰达拉之间的联系非常紧密，虽然他们的立场极端相反，然而实际上只要其中之一没有陨落，另一个就能够永远生存下去……但是在两百多年之前，也就是我诱惑希斯？普洛斯叛离安息神殿的时候，暗rì之主曾经隐隐约约威慑着我的那种感觉就彻底消失了。”
“什么？”迪什先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是说，暗rì之主迪马利特已经陨落？”
“是不是彻底陨落，这我无法得知，毕竟暗rì之主和那些伪神在本质上存在不同，他早已点燃了神火，只是在与光耀之主佛兰达拉的神格争夺当中落败而已。这样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不死不灭的。”灰sè影子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然后向旁边踱开两步，“我具有迪马利特的一丝灵魂，如果他没有陷入深度沉眠的话，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隐约感到他的存在，而现在……我感觉不到了。”
“也就是说，和暗rì之主联系非常紧密的光耀之主……应该也陷入了沉眠当中，甚至已经陨落。”迪什先生的脸上露出了沮丧的表情，“看来对于光耀神殿的情报收集工作要重新开始了，我一直以为是暗rì之主迪马利特控制了他们。”
“如果想要展开调查的话，我建议你最好从深渊炼狱寻求线索。”灰sè影子一字一顿的宣布说，“我曾经近距离观察过一名光耀神殿的神职者，他的身上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渊气息，那种气息与光明神力本来应该格格不入才对。”
“深渊气息？”迪什先生的表情骤然绷紧了，眼底为自己不祥的猜想而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恐惧，“难道说……不，那太可怕了！这不是真的，不是！”他骤然转身，用木雕手杖敲击了一下地面，一团炽热的火焰几乎是随后就在房间里面闪现出来，轰鸣声震耳yù聋，鼻端被浓烈的硫磺气息所缠绕。
“瓦尔哈拉向您致敬，迪什？弗瑞德里希大宗师。”火焰消失的时候，一位拥有惊人美艳外表的高等魅魔出现在房间里面，一面姿态优雅的行礼，一面用柔媚动听的声音开口说，“请问您有什么吩咐？或者是李维少爷有什么需要吗？”
“都不是，好女孩，请你去通知罗德里格斯爵士，让他带着这张名单上的所有人，尽快前来城堡之心的酒馆，我们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需要应对了。”迪什先生彬彬有礼的吩咐说。
李维？史顿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身体非常沉重，胸腹之间仿佛燃烧着一团烈火，烧得他口干舌燥，咽喉里面像是塞了一把沙子，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弗莱希尔……”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一只秀美白皙的手按在肩头，顿时全身都动弹不得。
“李维少爷，您的身体还很虚弱，迪什先生已经吩咐过了，在您完全恢复之前，需要卧床休息。”
李维抬起双眼，一开始的时候，他没能认出面前这个具有惊人美貌的女侍者究竟是谁，不过随后就从她额头上的一双弯角和背后的皮膜翅膀上回忆起来某个难忘的场面。
“你是……瓦尔哈拉小姐？”
“您的眼力真好，李维少爷。”魅魔女侍者媚态横生的娇笑起来，“不过我希望您记得我是因为难以忘怀的美貌，而非收拾那只呆瓜邪神的英姿哦。”
李维尴尬的笑了笑，实情当然是不幸被瓦尔哈拉所言中。不过无论是谁，看到一位身材高挑的美丽女xìng挥舞着电光长鞭，把一只身高五六米的深渊邪神抽得到处乱跑，四条强健的手臂只能死命抱住自己脑袋的场面，都没法轻易从脑海之中将这一幕抹去吧。
“瓦尔哈拉小姐……我睡了多久？弗莱希尔女王醒来了没有？”
“您睡了不到十二个小时，比迪什先生预计的还要早了不少。”魅魔女侍者回答说，“弗莱希尔女王陛下在早上清醒过来一段时间，不过她的身体比您更加虚弱，为了确保能够迅速恢复，迪什先生为她诊断之后，就用催眠术让她重新睡下了。”
李维动了动因为久睡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脖颈，“那就好，醒过来就好……”他喃喃自语，然后放心的倒回了床上，不过脑袋刚刚挨到枕头，一件非常重要、却被他遗忘脑后的事情就突然出现在脑海当中。
“瓦尔哈拉小姐，请你马上把迪什先生找来，我有事情要和他当面说。”
“好的，李维少爷。”魅魔女侍者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开，门外突然传来了几声轻叩，随后响起了迪什先生苍老的声音。“瓦尔哈拉，李维少爷醒过来了吗？”
“当然，迪什先生，刚才李维少爷还在说到您呢。”魅魔女侍者一面回答，一面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随后出现在房间里的不只是老魔法师，还有一身黑sè铠甲的天谴骑士，以及一位穿着材质宛如nǎi玻璃一样的半透明胸铠和战裙的金发美青年——自弗莱希尔女王受伤昏迷之后，瑞斯特？鲁滨逊已经将自己的竖琴深藏箱底，他可不想再因为扮演吟游诗人的癖好，而让自己应该保护对象陷入可怕的危机。
“迪什先生……”李维刚刚开口，就被老魔法师微笑着用手势制止，随后迪什先生挥动手指，一连施展了好几个检测身体情况的小魔法，最后又施展了一个治愈术，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比一夜安眠更能补充损失的体力，除了还有些体力透支导致的虚弱，李维少爷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可惜我已经发誓绝不再碰竖琴，直到一切尘埃落定。”瑞斯特？鲁滨逊用仿佛咏叹调的声音叹息起来，“否则真应该将李维少爷创造的奇迹谱写成英雄史诗，在每一个城镇的酒馆里面欢歌弹唱。”
“会有那个机会的，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聆听你的美妙演奏，但是现在不行。”罗德里格斯爵士语气严肃的开口说，随后他又转过头去，叫住了正想退出房间的魅魔女侍者，“瓦尔哈拉小姐，请留下来，接下来我们需要城堡之心的每一位住民提供帮助，尤其是高端战力，更是非常重要。”
“我的出台价格可是很高的哦，冷冰冰的帅哥。”魅魔女侍者露出了顽皮的笑容，随后回到床头，将一个软垫塞在李维的身后，让他能够坐得舒服一些。
李维有些脸红的朝魅魔女侍者道谢，随后转向老魔法师，“迪什先生，关于碎魂者的事情……我没有按照您的吩咐，在第一时间将她毁灭，而是与她签订了一个炼金契约……”
“李维少爷，没关系的，或许这不是一件坏事，毕竟弗莱希尔女王的沉眠意识能够被唤醒，碎魂者还是起到了很关键的作用。在对于jīng通探测意识方面，没有任何凡俗的魔法能够比得上这件邪恶神器的力量。”迪什先生笑着摇了摇头，“而且您也不必再担心碎魂者会捣鬼了，德尔瓦雷斯灵魂牵引仪式成功之后，您、弗莱希尔女王和碎魂者的灵魂彼此之间就构成了一种特殊的牵绊。而由于那个炼金契约尚未被解除，碎魂者已经受到了永远的约束，除非哪位真神肯消耗大量神力，才能将其解除。”
“那我就放心了。”李维点了点头，表情轻松下来，“迪什先生，现在外面的局势怎么样了，不会因为弗莱希尔遇刺昏迷而出现sāo乱吧？”
“我想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情。”迪什先生的眸子之中闪过微光，“李维少爷，自从弗莱希尔女王遇刺以来，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虽然罗德里格斯爵士断然将所有目击者扣留在城堡之心，猜测的消息依然不胫而走。而您又没有及时出面澄清事实，或者作出解释，现在圆桌议事会的王国重臣们已经吵得沸反盈天，而王都菲尔梅耶的局势也暗流涌动，浮现出不少心存异见者呢。好在绝大多数下层民众并没有被他们所煽动，从整体来说还算平稳。”
255、灵魂牵绊，消息封锁（下）
就在黎明历592年的冬天即将过去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侵袭了正在复苏的亚瑟王国，足以刺骨裂肤的寒风呼啸着从极北冰原吹拂而来，席卷庄园、村镇和田野，甚至连横亘王国中部的银霜山脉都没能阻止冷空气的南下，连一向气候温暖湿润的南方四郡，也纷纷扬扬的下起了大雪。
这场大雪给亚瑟王国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尤其是在毫无准备的南方四郡，许多位于深山的难民营地都被大雪隔绝了出入的道路，一部分临时搭建的窝棚被压垮，足足上万人死于严寒和饥饿。
这本来是不应该发生的悲剧。
南方四郡的绝大部分村镇已经回到了亚瑟王军的手中，恶魔残兵的抵抗在数万jīng锐部队面前显得十分微弱，只有最后几座地势险要、不方便大军展开攻势的坚固城堡和要塞还在勉强坚守。手持宝冠双剑旗帜的传令兵早已将来自亚瑟王廷的命令传遍了每一个难民营地，要求他们尽快返回家园，开始魔灾之后的重建工作。
然而这些营地的领袖或者因为胆怯、或者因为私心的缘故，并没有全部都服从命令，甚至有些人还下令强行关闭营地大门，禁止一切人员出入，并且率领亲信手下拿着弓箭和长枪登上墙头。
他们不想放弃手中的权力，哪怕这份权力从来没有受到亚瑟王廷的认可；他们更畏惧随后而来的报复，魔灾降临之际，为了生存的希望，很多人都向着原来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挥起手中的屠刀。
亚瑟王廷的命令里面的确有既往不咎之类的言辞，不过也存在着首恶必究的严厉jǐng告，许多难民营地的领袖都不敢把自己的生命寄托在那些被他们盘剥、勒索和敲诈的难民能够闭紧嘴巴上面，他们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利用在面临灾难之际落在手中的权力，与亚瑟王廷派来的征伐部队相抗衡，并在侥幸成功之后讨价还价。
这场大雪将一切都化为乌有，他们的野心，罪恶以及生命，都被掩盖在厚达几十公分的皑皑白雪下面，陪葬的还有成千上万条无辜、或者不那么无辜的生命。
然而与严酷的自然灾难相比，亚瑟王国政局发生的动荡更显得剧烈和可怖，或许这场无形的惊涛骇浪没有如同暴风雪那样掩盖住如此众多的生命，但是它所吞没的那些生命——从某种意义上说——质量方面要高得多。
最初的动荡来自于弗莱希尔女王被刺的小道消息。一名不够谨慎的王室侍从无意中经过摄政王的房间，从半掩的门扉里面看到弗莱希尔女王倒在摄政王李维？史顿的怀抱里，而一名骑士——王室侍从发誓那是摄政王的侍从骑士，年轻的冰龙骑士格伦沃姆——跪在他们的面前，身边还放着一把染血的长剑。
王室侍从没敢听下去，因为罗德里格斯爵士的冰冷声音已经响起，“李维少爷，”他在溜走的时候，隐约听到拥有传奇之名的黑甲骑士大声说，“消息必须被牢牢封锁，所有目睹者都要秘密监禁，直到尘埃落定。否则我担心亚瑟王国会发生一场轩然大波……”
随后发生的事情让那名王室侍从更加胆颤心惊，两位前去觐见摄政王的王国重臣莫名失踪，紧接着就传来了弗莱希尔女王重病卧床的消息。与此同时，无数大乌鸦传令兵宛如乌云一般腾上天空，向着四面八方疾飞而去，毫无疑问，它们为狮鹫骑士团的各部指挥官送去了更为准确的情报。
不需要犹豫多久，那名王室侍从就将自己看到的情报传给了自己所效忠的一个家族，而那个家族在拿到情报并小心验证真伪之后，就立刻串联起其他对摄政王李维？史顿心怀怨怼的王都贵族。
现在已经不是王都菲尔梅耶刚刚陷落，王国风雨飘零的那个时候了，收复失地的亚瑟王军每一天都会传回捷报，而恶魔残军正在迅速崩溃，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就连那些乡巴佬都已经感觉到魔灾即将结束，这些消息更为灵通的贵族当然不会例外。
如果说一年之前，李维？史顿还是一面抗击恶魔大军的旗帜的话，现在这个年轻人则成为所有利益受损的王国贵族的眼中钉。权力这块蛋糕永远只有这么大，当初各个家族已经将其分得一干二净，而现在李维？史顿拥有的那一块比其他家族加起来的还要大得多，当然会让这些人有所不满。
尤其是那些在最初的权力牌局的斗争中，选择错误立场的倒霉家族。
南方四郡的领主们同样惶惶不安，与北境郡诸领截然相反，南方四郡的领主贵族约有半数战死在那场可悲的王军大溃退当中，而剩下的一半则放弃了身为领主的守土之责，跟随王军残部，一路溃退向圣白石堡。在整个王国都陷入低谷的时期，他们的做法无可厚非，而且弗莱希尔女王也没有打算将他们的领地和爵位全数剥夺，但是为了奖掖收复失地的王军将士，南方四郡的大片土地被收回并且重新分配，已经成了铁定的事实。
弗莱希尔女王遇刺的消息就成为这些人抓住的救命稻草，而不久前在北境郡失去了名誉和生命的虓眼勋爵托马德？央森曾经的做法，成为他们的效仿对象。不过这些人显然没有统一彼此的意见，居然一下子就推举出三位王位继承人，其中一个据说是龙王菲德尔陛下与某个酒馆女侍的私生子，一个是劳尔大公的子息，而最后一个亚麻sè头发的孩子——诸神可以作证——尚在襁褓当中，想必菲德尔陛下是如此龙jīng虎猛，以至于在身负重伤的垂危时期，尚能与一位jì馆红牌激情四溢的奋战竟夜。
消息走漏的速度比预想的还快，彼此利益倾轧的贵族联合根本就是一团散沙，而亚瑟王廷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让这些人认为胜券在握，更是在大局未定的情况下就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几名莽撞的贵族子弟甚至开始了彼此攻击，浓烟和烈火随后在远未完成重建的王都街道上腾起，尖叫和惊呼此起彼伏。
对于一座城市的居民来说，火灾是最为可怕的恶魔，就连那些正在吵嚷和拼杀的贵族子弟也停下手来，惶恐不安的转头四望。“该死，哪个疯子居然点火？”有人大叫，“这是我们未来要统治的城市啊！”
没有人能够作出回答，手里高举火把的贵族私兵数以百计，而其中只要有个把被怒气冲昏头脑的莽汉，就有可能有意无意的点燃一两座房屋。就在人群开始躁动的时候，紧紧关闭的灰烬堡垒的两扇大门突然在吱呀声中开启，数百名全副武装的狮鹫骑士和灰烬骑士肩并着肩列队走出，最前方高举着两面威风凛凛的旗帜。
那是亚瑟王室的宝冠双剑，还有摄政王的金sè狮鹫。
铁卫骑士之首，绿狮子欧西里斯侯爵屹立在队伍的最前列，自然之怒的锋利剑锋在火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血sè，“灰烬骑士团所属！”他语气冷酷的开口说，同时将怒吼雄狮的护面甲放了下来，遮挡住自己过于秀美的jīng灵面庞，“跟我来，扫平叛逆，格杀勿论！”
“扫平叛逆，格杀勿论！”数百个雄壮有力的声音同时高呼，寒光闪闪的刀剑和枪矛随即形成了毁灭一切的风暴，沿着王都菲尔梅耶的街道向前凶猛推进，将所有试图抵抗的愚蠢之辈碾压成粉碎，铁战靴所过之处，留下的只有一片暗红sè的血泥。
许多贵族识相的丢下铁手套和佩剑，单膝跪地表示投降，摄政王李维？史顿一向宽大为怀，尤其是叛乱还未真正造成危害之前，他们有理由相信这一次也会得到宽恕。
然而这一次，他们错了。
落在他们头上的并非是宽大为怀的饶恕，而是宛如雷霆霹雳的断然处置。足足一百二十位头上有着勋爵以上爵位的贵族被公开处以极刑，其中包括十多位在王都菲尔梅耶闻名遐迩的古老家族的成员，还包括更多试图掀起叛乱的南方领主。虽然李维并未按照惯例将那些背负着叛徒罪名的死者抛尸荒野，而是就地掩埋，然而誓约河的河水还是被殷殷鲜血染成通红，以至于直到夜幕降临大地之际，还宛如一道围绕着白sè王城的血红飘带。
从始至终，李维？史顿和弗莱希尔女王都屹立在城头观看着一切，直视一条条生命逝去，倾听他们的哀告、咒骂和惨叫。两个人的脸sè都因为身体虚弱而显得非常苍白，但是他们拒绝返回壁炉里面燃烧着木柴的温暖房间，而是坚持观看了行刑的全过程。
圆桌议事会的王国重臣，能言善辩的杰洛士侯爵试图以保重身体为理由，劝阻两人继续冒着风雪观看这残酷的一幕，然而李维？史顿的回答却让他哑口无言，仿佛无所不至的寒风突然冻住了他那条灵活的舌头。
“制定了伯伦希尔法典的大贤者路德金曾经说过，做出死刑判决之人必须亲临现场，亲手执行，或者至少目睹全过程，倾听罪犯的临终遗言，如果无法做到，那么恐怕那些罪犯还罪不及死。”
256、以血洗罪，重获新生（上）
对于返回王都菲尔梅耶的十二万亚瑟王国的民众来说，发生在黎明历592年冬末最后几天的这场大规模处刑并没有带来太多动荡不安，目睹那些骄横跋扈的贵族老爷们人头落地，甚至成了不少人今后为之津津乐道的酒馆故事。没有多少人记得此前弗莱希尔女王遇刺的消息与这场处刑之间的必然联系，只有少许曾经参与此事，却在最后关头心生退缩的贵族子弟沉浸在后怕不已的情绪当中，每次回忆起来都要为之骨立毛耸，再也不敢小瞧那位看上去年轻而宽厚的摄政王。
狮鹫毕竟是食肉的猛禽，虽然这种动物生xìng高傲自负，不屑于欺侮和猎杀弱小的蝼蚁，然而也并不代表他能够容忍一些蝼蚁藉此猖狂起来，试图挑战他的威严。
这曾经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贵族学者大师对于他的子侄辈的忠告，可惜在“处刑之rì”以前，没有任何贵族对这种说法加以认同。一心想要恢复祖上荣光的他们忘记了一点，无论他们策划出多么jīng彩绝伦的计划，无论他们是否能够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保持一致的立场，没有足够武力的支撑，他们的行为始终是跟随着某根无形的指挥棒，跳着痴迷癫狂的舞蹈走向深渊。
前任铁卫骑士之首，持剑公爵巴斯特？佛列蒙并没有参加贵族们的密谋，然而在处刑之rì的前夜，他却全副武装的出现在灰烬堡垒面前，身上穿着属于铁卫骑士的灰sè铠甲，手里拿着绘有宝冠双剑纹章的盾牌。负责守卫灰烬堡垒大门的两位铁卫骑士都是王都贵族出身，在曾经号称“骑士楷模”的前任领袖面前显得不知所措，他们虽然并肩拦住了巴斯特伯爵的去路，但是却没有办法与老骑士拔剑相向。
好在巴斯特？佛列蒙并没有打算强行突入他曾经发誓以生命守卫的堡垒，而是用沉稳有力的声音对那两名铁卫骑士吩咐，要求他们马上去通报弗莱希尔女王或者摄政王李维？史顿，巴斯特？佛列蒙请求觐见。
十分钟后，老骑士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手握亚瑟王国最高权力的两个年轻人，灵魂受损的后遗症让他们的脸sè都显得有些异样苍白，乍看上去仿佛是带着些许不安。房间里的壁炉烧的很旺，阵阵热风扑面而来，一名王室侍从正在向里面添加锯成小块的木柴，松脂所特有的香气充斥在空气当中。
巴斯特？佛列蒙大踏步的走了进来，横起手臂叩击胸甲，“弗莱希尔女王陛下，全境守护者李维？史顿阁下，对于那些被逮捕的王国贵族的处置方式上，巴斯特？佛列蒙有话要说。”
“看来您已经通过某个渠道得知了我们刚刚做出，还未发布的决定。”李维？史顿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壁炉里的火光为他的冷静表情镀上了一层严峻的橙sè光芒，“巴斯特？佛列蒙，您是一位毕生践行骑士箴言的真正骑士，我的确想听听您的意见，对于那些叛国者的处置方式。”
巴斯特伯爵的脸上飞快的闪过一丝尴尬，“叛国者？诸神在上，这可是一个太过严重的罪名。”老骑士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脑海之中寻觅着更恰当的语气和词汇，“摄政王阁下，那些贵族的确是被权力的yù望冲昏了头脑，做出了近乎不可饶恕的蠢事，不过他们并非想要背叛王国，如果不是女王陛下遇刺垂危的消息走漏出来，让他们感到可资利用，他们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们寻找了几个血统不明，而且不是婴儿，就是白痴的所谓王位继承人，试图染指亚瑟王权。”李维用直截了当的口气指出，“如果这还不算是背叛王国的话，巴斯特？佛列蒙大人，敢问什么样的行为才能算是叛国大罪？”
老骑士的脸sè有些微微发白，显示出激烈的内心斗争，但是他却不肯认输，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后，巴斯特？佛列蒙长长叹息了一声，“李维？史顿阁下，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弗莱希尔女王陛下……前几天的时候真的曾经被人试图谋害，而身受重伤吗？”
李维的目光微微一动，不过他没有避开老骑士目光灼灼的逼视，而是一片坦然的回答说，“巴斯特？佛列蒙大人，如果您说的是前者的话，我的答案是否定，弗莱希尔女王并非被刺杀的对象，那个刺客真正想要的是我的xìng命，而弗莱希尔……”他的目光转向身边的女王陛下，弗莱希尔微笑着伸过手去，两只手掌紧紧握在一处，“……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
巴斯特？佛列蒙的身体陡然一震，“什么？摄政王阁下，你和女王陛下……”
“我们的关系远远不只是国王与权臣，弗莱希尔和我是彼此相爱的恋人，也是能够以xìng命相托的战友。”李维语气平静的宣布说，“我们相识在那个艰难困苦的岁月，那是魔灾战火为我带来的唯一的宝物，我们曾经在许多地方并肩作战，出生入死，彼此深深认同了对方的感情。巴斯特？佛列蒙伯爵，即使是弗莱希尔已经登基为王，我也坚信她不会放弃我们这段感情，正如她坚信我不会窃取王国大权一样。”
“那把钢铁椅子坐上去可是非常不舒服，李维。”弗莱希尔女王用戏谑的口气低声说笑起来，“如果你想要的话，现在我就可以让给你哦。”
李维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故作平静的表象立刻被打破，“哎，女王陛下，这样的话可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起啊，一旦流传出去的话，会带来很多麻烦和风波的。”
“哦……”一声长长的叹息来自于壁炉的另一边，老魔法师迪什先生满脸沮丧的捂住胸口，仿佛那里刚刚被一把无形的尖刀所伤。“原来李维少爷已经和弗莱希尔女王私定终身了啊……还亏得我们这些老家伙为他们的事情而忧虑不安呢。”
宛如雕像一般屹立在房间一角的罗德里格斯爵士也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是啊，现在其他人对于他们来说，可能都要算是外人了呢。”
李维的脸庞在一瞬间就涨得通红，原本的苍白顿时不翼而飞，“腓特烈大师！罗德里格斯爵士！”他有些气急败坏的叫喊起来，“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事情就是两位想象的那样！”另一个几乎同样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巴斯特？佛列蒙伯爵突然感到脚下的地面摇撼起来，好像王都附近发生了一场小小的地震。实际上地震发生于他的心中，因为他听到了那个声音属于亚瑟王国的最高统治者，弗莱希尔一世女王陛下。
“李维为了让我从沉眠当中苏醒过来，不惜冒生命的危险，而换成是我的话，为了他也同样能够这样做。”弗莱希尔女王的语气里面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而且腓特烈大师你也说过，我们的灵魂之间已经有了极为深厚的牵绊，今生今世都不会背叛彼此的心意，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不能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因为那把钢铁椅子实在是太狭窄了，挤不下两个人坐在那里呢。”迪什先生半开玩笑的提醒说。
“那么就打造一把能够容两人并坐的王座好了。”弗莱希尔女王轻松的回答说，语气里面的任xìng让众人全部瞠目结舌。
“两人并坐的王座？”巴斯特？佛列蒙伯爵吃惊的大喊起来，他几乎已经把自己的来意忘到了脑后。“诸神在上，这绝对不行，绝对！”
“弗莱希尔女王陛下，这样做的确是太儿戏了。”迪什先生也劝说起来，“亚汉古国的先哲曾经有一句很有道理的话，天上没有两颗太阳，而王国也不应该存在两位国王，所以……”
“但是天上有三颗月亮啊！”弗莱希尔女王不假思索的打断说，“银月玛雅、红月玛塔和黑月玛法，腓特烈大师，您还曾经向我讲述过三月女神xìng格迥异，却能够和谐相处的故事呢。”
老魔法师目露诧异，随后剧烈的咳嗽起来，显然刚刚吸进喉咙里面的那口烟让他呛到的很厉害。罗德里格斯爵士同样为之愕然，不过随后从骷髅护面甲后面发出的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声音里面充满欣喜。
“弗莱希尔女王陛下，您说的太好了！”天谴骑士大声赞同说，“天上没有两颗太阳，但是却有三颗月亮，让那位亚汉先哲见鬼去吧！凭什么不能打造一把二人同坐的王座呢？”
“哎，我看历史恐怕会给这个晚上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我们这些人也要列名其中。”迪什先生打了个响指，随后一团白光在他的身上亮起，将呛咳声作为不良状态给驱除掉了，“不过可不一定是好名声哦，双人并坐的王座……”他再次摇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即使是遍览人类诸国度的历史，也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种奇妙的东西啊。”
“就这么定了，腓特烈大师，我猜想，您的炼金工坊一定有足够的能力，能够在下次朝会之前，把这把新的王座打造出来吧？”弗莱希尔女王斩钉截铁的下了定论，随后年轻的女王陛下转向张口结舌的老骑士，“巴斯特？佛列蒙伯爵，您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我……不，我没有事情了……”巴斯特？佛列蒙伯爵失魂落魄的摇了摇头，“那些人……那些蠢货真是自取灭亡，竟然想要在您和李维？史顿阁下之间制造裂痕，这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老骑士说到最后，声音已经轻如呓语。
然而李维？史顿却听得真真切切，年轻的摄政王霍然起身，目光之中流露出逼人的锐气，“巴斯特伯爵大人，请等一下！”他厉声叫住了想要转身离开的老骑士，“请您告诉我，您口中的那些人，那些自取灭亡的蠢货，究竟是什么人？”
老骑士原本有些茫然的眼神重新恢复清明，语气镇定的回答说，“那些人……哦，那些人就是被灰烬骑士团和狮鹫骑士团所逮捕的叛国者啊，我原本还对于他们有些怜悯和不忍，但是现在看来，他们的确该被明正典刑。”
“不，巴斯特伯爵大人，您口中的那些人不是他们，至少刚才不是。”李维向前走了两步，眼底仿佛有着火焰在静静燃烧，“您说的那些人想要在我和弗莱希尔之间制造裂痕，这根本不是在说那些挑起叛旗的贵族领主，因为他们并非想要制造裂痕，而是以为弗莱希尔遇刺与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甚至就是我一手策划的！”
巴斯特？佛列蒙伯爵的身体僵硬起来，“摄政王阁下，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您的心里明白得很，巴斯特伯爵。”李维的语气缓和下来，看着老骑士的目光之中甚至流露出一丝叹息和悲悯，“光耀神殿的那些人又在逼迫您做一些违心的事情了，我说的对吗？他们利用您被扣押在圣山脚下的家人，逼迫您为他们打探消息，煽动情绪和制造裂痕……”
老骑士的嘴里发出一声抽泣似的低吟，原本挺立的身躯骤然佝偻下来。
“不，不是的，您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无论如何，您是一位真正的骑士，那些事情与您并没有直接关系。”李维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刚刚作出的判断，“那么就是说，光耀神殿有一些人藏在您的府邸里面，很可能就是扮装成仆人或者随从的样子。”
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身黑甲的罗德里格斯爵士的身影出现在李维身边，“李维少爷，请容许我为王国解决这个隐患。”
“敢于深入王都菲尔梅耶，而且又能够让亚兰斯？凯特无法察觉异常，对方应该至少拥有一位擅长伪装魔法的准传奇魔法师，说不定那位断罪之剑的总团长也藏身其中。”迪什先生的声音从壁炉旁边传来，“罗德里格斯，你可要千万小心哦。”
“我会让尤庞德拉和希斯？普洛斯协助我处理这件事情。”罗德里格斯爵士头也不回的表示说，“如果那个英格拉姆总团长真的藏身其中，那么我就能够为今后的冲突提前解决一个棘手的敌人了。”
天谴骑士正要离开房间，然而身后突然传来的白刃离鞘声让他顿住脚步，随后旋风一样转过身来。巴斯特？佛列蒙站在他的身后，一把燃烧着深蓝sè斗气光焰的长剑笔直的指向他的胸膛。
“罗德里格斯爵士，我不能让你去……不能！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那么……那么我就以前任铁卫骑士之首的身份，向你提出挑战！”
257、以血洗罪，重获新生（下）
天谴骑士在骷髅护面甲后面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你要向我提出挑战？”他用半是怀疑半是轻蔑的语气说，“巴斯特？佛列蒙伯爵，敢问你是否清楚我的身份？”
老骑士勉强扭曲紧抿的嘴唇，露出一个非常虚弱的微笑，“我听说过您的事迹，罗德里格斯爵士，摄政王李维？史顿的忠诚护卫，一位强大的传奇骑士。”
“那么向一位传奇骑士提出挑战，你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
“能够与强大的传奇骑士以剑相识，我会感到非常荣幸。”老骑士一字一顿的回答说，“至于结果，无非战死而已。”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罗德里格斯爵士目光锐利的抬起双眼，“巴斯特？佛列蒙伯爵，你所求的不是胜利，而是死亡，这是很沉重的代价，你想用你的死亡证明什么，或者换取什么？”
老骑士的白胡须颤抖了几下，yù言又止，最后他长叹了一声，“请您容许一个老迈之人的任xìng，拒绝回答您的合理问题。我不愿受到怜悯，更不配，只是想要保留身为骑士的最后一点尊严，”他将长剑再次指向天谴骑士的胸膛，“罗德里格斯爵士，做出选择吧，要么留在这里，要么杀了我。”
这个选择不难做出，至少对于罗德里格斯爵士来说是这样。
伴随着微弱的金属摩擦声，sè泽暗沉如黑夜的星辰铁巨剑从剑鞘之中拔出，“你还有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巴斯特？佛列蒙伯爵。”罗德里格斯爵士说话的声音不大，语气却像是钢锥一样沉重而锐利无匹，“你会送命，甚至不能耽搁我太久时间。”
巴斯特伯爵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似乎不太像是战斗的口号，反倒像是在对所信仰的神祗进行祷告。星辰铁巨剑随后扬起，下一瞬间，剑光宛如漆黑而险恶的天幕，骤然压向巴斯特伯爵的头颅，燃烧着深蓝sè斗气的长剑自下而上，迎向星辰铁巨剑，剑刃猛烈交锋，无数散碎的斗气光芒宛如骤雨一样四散飞溅，铿锵声震耳yù聋。
然而只有一声。
战斗在最初的交锋之后就已经结束，巴斯特伯爵已经用尽全身之力，但是罗德里格斯爵士的手腕几乎连停顿都没有，暗沉的剑光摧毁了巴斯特伯爵微不足道的抵抗，随后继续下落。
老骑士咬紧牙关，直视即将取走自己xìng命的残酷剑锋。早在前来亚瑟王国之前，他就已经预料到这个结局，然而的确来的太过残酷和迅速，以至于巴斯特？佛列蒙伯爵心中油然升起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星辰铁巨剑在空中停顿下来，剑锋距离巴斯特伯爵白发苍苍的头颅不过十公分，sè泽暗沉的斗气将冰冷无情的气息吹入老骑士的心底，让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如同被浸泡在冰水之中一般。
巴斯特伯爵惊愕的抬起双眼，“这是骑士之间的决斗，罗德里格斯爵士。”他大声抗议说，“您应该赐予败者光荣的一死，而非让我遭受屈辱！”
“这不是决斗，巴斯特？佛列蒙伯爵，这只是一位老人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而不惜牺牲生命做出的无奈抉择。”李维的声音响起，随后一只手从巴斯特伯爵的身后伸了出来，推开了星辰铁巨剑。“是我要罗德里格斯爵士这样做的，巴斯特伯爵，您今天不会死在这里，除非您已经厌倦了漫长的生命。”
“摄政王阁下，请您不要开这样的玩笑。”老骑士愤愤不平的回答说，“我的确年事已高，斗气和体能都已经开始衰弱，但是还没有厌倦生命。但是与我一个人的生命相比，还有更多值得保护的东西……”
他的声音突然软弱下来，长剑从无力的手指之中落下，发出铿锵一声跌落地面。“您说得对，光耀神殿的确是用我的家人威胁我为他们做事，请原谅一个老人的软弱，我没有能够坚持自己当初奉为圭泉的箴言，但是我愿意以鲜血洗去我犯下的过错！”
“您在上一次的时候，就应该对我说实话的。”李维的声音尽可能显得温和，这样才能够让话里面责备的意思显得轻一些，“我曾经对您保证过，亚瑟王国目前虽然不能公然与光耀神殿对抗，但是从圣山脚下带走几个人，哪怕是那位尼古拉斯教宗陛下亲自看守在那里，也未必能够如愿以偿。”
巴斯特伯爵垂下了头颅，声音低沉的仿佛像是在胸腔当中，而非从喉咙响起，“摄政王阁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您的身边居然能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光耀神殿拥有两位威名赫赫的传奇强者，准传奇强者的数量更是接近两位数，这是魔灾降临之前的亚瑟王国根本无法企及的力量……”他痛苦的摇了摇头，“但是现在一切都晚了……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罗德里格斯爵士将光耀神殿的来人斩杀一空，如果我不能挽救家人的xìng命，那么就让我死在他们前面吧！”
“不，巴斯特伯爵大人。”李维轻声说，“现在还不算晚。”
老骑士先是迷惑的眨了眨眼睛，紧接着脸上因为这句话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摄政王阁下？”他的语气里面含着些许希冀，又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的意思是说，我的家人还能够得救……难道您愿意为了他们，放过那些光耀神殿的眼线和探子？”
“李维少爷的意思是，你的家人已经都被救出来了！”罗德里格斯爵士一面将星辰铁巨剑还鞘，一面语气冰冷的开口说，“这不仅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给那些胆敢触犯亚瑟王国尊严的家伙一个教训。”天谴骑士突然转向壁炉的方向，“老迪什，瑞斯特？鲁滨逊和裘诺安？梅里斯特现在应该已经踏上归途了吧？”
“他们刚刚击退了一批光耀神殿的追兵……哦，诸神在上，梅里斯特大师使用了两个第九能级的火焰魔法，而且在其中蕴藏了一丝领域力量，估计我们可怜的老朋友，裁决之锤骑士团的让？雷顿总团长要缠绵病榻一段时间了。”迪什先生摆弄着手里一个闪闪发光的水晶球，语调轻快的接口说，随后老魔法师从壁炉前面的舒适座椅上站起身来，“事情被急xìng子的梅里斯特大师给搞大了，李维少爷，您看要不要耗费一些力量，让他们马上通过传送门赶回来？”
看着老骑士充满希冀的眼神，李维又怎么能够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呢？
伴随着迪什先生低沉舒缓的咒语吟唱声，一座青白sè的传送门出现在房间的正zhōng yāng，巴斯特伯爵几乎是不顾仪态的扑到面前，当他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缓缓浮现时候，老骑士张开双臂，热泪无法遏制的涌出眼眶。
“蒂亚尔，巴罗，戈多，希尔姆，我的珍宝啊！”
想要用文字来描述重逢的亲人之间的场面并不困难，但是要把其中那种撼动人心的情绪也完整的表述出来，却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哪怕是头脑敏捷、口齿便给如瑞斯特？鲁滨逊，此时此刻，也只能对他们报以诚挚的祝福与微笑。
老骑士任由自己的情绪失控了好几分钟，等到最初的激动心情稍微平复之后，他捡起了自己丢在地上的盾牌和长剑，随后将它们放在李维？史顿的脚边，单膝跪下。
“摄政王阁下，您虽然年轻，却有着一颗金子般的心，您救了蒂亚尔，救了我的孩子们，就是救了我这个老迈无用之人的xìng命……如果您不嫌弃的话，现在我就把这条xìng命完完全全的托付给您了。”
李维没敢犹豫，老骑士刚才的表现太过激动，他很担心如果予以拒绝的话，无论是多么合理的借口，也会让曾经的铁卫骑士之首失去对自我价值的信心。
“英勇者巴鲁德在上，我以亚瑟王国全境守护者的名义，接受你的效忠。”李维大声回答，同时拔出佩剑，轻拍老骑士的右肩，“巴斯特？佛列蒙伯爵，我任命你为狮鹫骑士团的副团长兼军事顾问，封地和庄园随后将从我的领地当中划拨出来。现在请起来吧，由于您已经成为我的扈从骑士，原本的圆桌评议会成员的职位将在明天朝会的时候宣布卸任。”
“摄政王阁下，我不需要封地，更不配获得如此尊贵的职务。”巴斯特伯爵没有依言起身，他的声音里面透出一股明显的激动，“因为我屈服于光耀神殿的威胁，背弃了曾经坚守的立场和道路……我不配称为一名真正的骑士，请让我在战场上找回尊严，我虽然老迈体弱，但是至少还拿得起冲锋陷阵的长矛！”
“巴斯特伯爵，我并非对您的英勇有所质疑，而是在我的身边英勇无畏的骑士已经太多，反而是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少了一些。”李维用力搀扶起老骑士，同时态度温和的劝慰说，“狮鹫骑士团原本的两位顾问当中，迪什先生jīng通魔法和炼金术技巧，但是对于行军打仗只是一知半解；而红袍老学者苏加德大师同样如此，他对于亚瑟王国的历史人文和地理知识掌握的比任何人都要深入细致，但是却没办法给予我更多的帮助。”
老骑士长长吐出一口气，“那么，我接受您的任命。”他用力叩响胸甲，“摄政王阁下，我期待着能够马上为您服务，但是可否请稍等片刻，让我将家人安顿一下？”
“当然可以。”李维点了点头，“您的府邸里面还有什么人吗？我是说，您真正的仆役和侍从部下。”
巴斯特伯爵用力摇了摇头，“没有，我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带走多少部下，毕竟对于亚瑟王国来说，我当时的行为无异于临阵脱逃。而且光耀神殿对我并不放心，我身边的那些仆役全都由光耀信徒来充当，那几名侍从部下则是坚贞之盾骑士团的高阶圣殿骑士。”
罗德里格斯爵士发出了一声懊恼的低吟，“坚贞之盾？啊，为什么不是断罪之剑？”他突然显得有些意兴阑珊，转身向着壁炉的方向走去，经过瑞斯特？鲁滨逊身边的时候，顺手拍了拍炽天使的肩膀，“哎，瑞斯特，解决那些光耀神殿眼线的任务交给你怎么样？”
“如果是必要的杀戮和鲜血，那么我的剑不会拒绝品尝。”瑞斯特？鲁滨逊就是有一种能够将杀气腾腾的话说得像是诗歌一样动听的本事，“不过很奇怪啊，罗德里格斯，你不是更喜欢能够挥动星辰铁巨剑的机会吗？”
“那也要看对手究竟能不能让我感兴趣，如果是断罪之剑的话，我绝不会轻易让出这个机会，或者裁决之锤也勉强可以。”罗德里格斯爵士无奈的耸了耸肩，“坚贞之盾——那些擅长喊口号和表忠心的圣殿骑士，砍杀起来实在是没有意思啊。”
巴斯特伯爵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原本想提醒李维？史顿要小心谨慎一些，那些隐藏在他府邸里面的光耀神殿成员实力并不一般。虽然巴斯特？佛列蒙因为年纪的缘故，已经从自己的巅峰滑落下来，不过他依然拥有斗气天华高段程度的斗气，以及更加圆熟老辣的近身格斗技巧，实力并不比普通的持剑公爵逊sè多少，只是耐力稍差而已——能够让他感到威胁的对手，当然也拥有至少同等级的实力。
然而想到自己几乎连罗德里格斯爵士的随手一剑都接不下来之后，巴斯特伯爵将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同时再一次提醒自己，亚瑟王国现在已经拥有了多么强大的实力，甚至对于拥有三个王国和数十个公国的光耀联盟来说，都是足以与之相抗衡的可怕力量。
这让担任过三位国王的护卫，并且曾经统率过灰烬骑士团的巴斯特？佛列蒙伯爵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要不是自己的家人已经被救了出来，并且正团聚在自己的身后，他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对于罗德里格斯爵士傲慢的宣言，瑞斯特？鲁滨逊象征xìng的抱怨了两句，然后手按剑柄，向着门外走去。对于曾经执掌戒律的炽天使来说，杀掉一批异教信徒本来就是他分内的事情，没有在他的心里引发任何涟漪。不过就在他刚刚推开房门的时候，一个火红sè的身影匆匆忙忙的从走廊另一侧快步跑来，几乎和瑞斯特？鲁滨逊撞个满怀。
炽天使动作优雅的滑步退后，圣剑？金sè晨曦随即无声无息的离开剑鞘，宛如一束阳光一样握在手中。“焰轮骑士威尔普斯大人。”他轻声告诫说，“您现在的举动已经构成了对弗莱希尔女王陛下和李维？史顿阁下的冒犯，我要请您冷静下来，然后说明来意。”
“如果是为格伦沃姆骑士说情的话，那就免开尊口吧！”罗德里格斯爵士用带些怒意的语气大声说，“那孩子的事情的确情有可原，然而法无可恕，即使是将碎魂者的事情公之于众，他也难以洗脱的谋害李维少爷的嫌疑。只判处他剥夺爵位和领地，并且监禁五年的刑罚，已经是很轻了。”
焰轮骑士威尔普斯在门前止步，这位狮鹫第一团的分团长大人脸sè有些格外的苍白，右手紧紧握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布包。“请原谅，罗德里格斯爵士，我并不是为格伦沃姆说情而来，在人生的道路上，他选择了一个绝对错误的方向。”威尔普斯抬起双眼，让李维脸sè一变的是，这位一向刚强的骑士眼眶里面竟然满是晶莹的泪水。
“威尔普斯大人，出了什么事情？”李维霍然向前快步走来，语气充满焦急，“你不是在傍晚的时候，请求我签发手令，准许你前去牢房看望格伦沃姆吗？”
“是的，摄政王阁下，格伦沃姆很感激您的宽宏大量、法外施恩，但是他……他不愿意面对自己犯下的罪孽，更无法面对您的信任……”威尔普斯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随后他轻轻掀开了手里托着的布包，露出一把血迹斑斑的短剑。
“这是刺牤……格伦沃姆的父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就在刚才，我抵达牢房之前几分钟，格伦沃姆用这把短剑自尽身亡，牢房的墙壁上留有他用短剑刻下的遗言。”
李维的身体颤抖了一下，随后站稳脚跟，“是什么……威尔普斯，告诉我，格伦沃姆留下的遗言是什么？”
“我的罪孽深重，无法得到宽恕，李维大人，感谢您一直以来的信任，请恕我不告而别。”威尔普斯语气沉重的叙述说，“我看到他倒在地上的时候，立刻喊来了大地神殿的牧师，不过为时已晚，格伦沃姆已经停止了呼吸，任何治愈神术也无法挽回他的生命了。”
258、黑暗城堡之心的阴影
放眼人类诸国度，亚瑟王国的王都菲尔梅耶可能是唯一没有地牢这种设施的国都，这倒不是历任亚瑟王都以宽仁为怀，而是他们将真正的监狱设置在距离王都数十公里之外的一座城堡当中，从而让哀嚎、惨叫、诅咒和死亡都远离这座被诸神庇佑的光耀之都。
由于在撤离菲尔梅耶居民的时候，壁垒森严的恐怖堡曾经被作为抗击恶魔追兵的关键支撑点，那座巨大监狱现在倾颓已久，只剩下衰草丛生的断壁残垣和掩埋在废墟深处的无数森然白骨，即使是阳光普照的正午时分，依然给人一种游离着无形yīn霾的诡异感觉。
不过王都菲尔梅耶里面也确实有着另外一座监狱——或者说王室私牢更为准确，因为这里主要用于临时关押一些身份高贵而罪行轻微的王室成员，偶尔也会有被国王在盛怒之下命令关押的王国重臣。
这些人往往会在至多不超过半个月的监禁生活之后重获zì yóu，可想而知，这座监狱的设施奢华程度，比起王宫来说也差不太多，而监狱看守轻声慢语的文雅态度，也找不到和王室侍从有什么明显区别。
甚至从监狱的地理位置上就可见一斑，这座监狱实际上就是灰烬堡垒的七座高塔之一，距离王宫仅仅几百米的距离，从监狱的狭窄窗户里面向外张望，甚至可以看到觐见大厅前面等待参加朝会的芸芸众生。
王都菲尔梅耶光复之后，这座监狱曾经一度空无一人，直到不久前，才迎来了第一位住客，而且身份是摄政王李维？史顿的亲信，让典狱长罗梅尼男爵曾经一度兴奋起来。不过很快这种兴奋就被一股彻骨冰寒的冷意浇熄，格伦沃姆骑士自杀身亡，而身为这座监狱的主管，他居然比到访的焰轮骑士威尔普斯得知的时间还晚！
这简直是一个不可饶恕的失误。
可想而知，当这位典狱长大人听到“恭迎亚瑟王国的全境守护者，圆桌评议会重臣之首，狮鹫骑士团团长李维？史顿阁下！”的声音之后，心里的惶恐不安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他甚至都没有在第一时间从自己的办公桌后起身相迎，他能做到的就是竭力撑住桌面，让自己瘫软无力的身体不至于滑落下去。
好在罗梅尼男爵拥有将近三十年宦海浮沉的经验，在房门被叩响之前，他总算是将惶恐勉强压在心底。至少从表面来看，典狱长大人已经冷静下来，甚至在一身黑sè铠甲的罗德里格斯爵士随后走进来的时候，他的双腿也没有颤抖。
“向您致敬，全境守护者阁下。”罗梅尼男爵竭力掩饰着心中的恐惧，深深鞠躬行礼说。
“他在哪里？”李维？史顿言简意赅的开口，语气低沉，让罗梅尼男爵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噤。
“威尔普斯大人要求保持现场的完整，所以……格伦沃姆骑士的遗体现在还停放在牢房当中。”
“那里还有什么人吗？”李维继续询问。
“我已经下令封锁现场，只有两名守卫和一位大地神殿神职者留在那里。”罗梅尼男爵低声回答说，“摄政王阁下，如果您想要去看一看的话，请允许我为您带路。”
李维？史顿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轻轻点头，“那就麻烦你了，罗梅尼典狱长大人。”
罗梅尼男爵的脸上滑过一丝轻松的表情，他从这句简单的话里听到了想要听到的东西，无论李维？史顿的心情究竟有多么沉重和不快，至少他不打算将这件事情的责任算在罗梅尼男爵的头上。
对于在忐忑不安当中煎熬了好几个小时的罗梅尼男爵来说，这些就足够他心满意足了。
典狱长以从昨晚得知消息开始就从未出现过的轻快矫健的脚步在前面引领道路，手中高举着一支浸泡过松油的火把，熊熊火光照亮了监狱回廊寂静yīn暗的一隅。
跟随着典狱长罗梅尼男爵的脚步，李维？史顿等人来到了一扇标有如尼文字“12”的铁门前。这里位于螺旋向上的监狱塔最顶层，也是最为舒适和宽敞的牢房之一，甚至就连坚固的铁门上面也用上等颜料描绘着jīng细的檀木花纹，如果不是触感沉重冰冷，简直就和王宫的某个房间没有什么区别。
现在这扇铁门虚掩着，晨风在耳边低吟，送来了淡淡的血腥气息。李维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淡淡的白雾在眼前飘散，然后用沉重的语气说，“打开门。”
罗梅尼男爵将火把交给身边的卫兵，亲自走上前去，用力拉开沉重的铁门。他本来不用这样亲力亲为，然而在发生了囚徒自尽的事情之后，他觉得自己最好在摄政王阁下面前表现的积极一些。
铁门的后面根本不像是监狱的牢房，反倒像是贵族府邸的某个房间，会客的门厅和卧室、卫生间一应俱全，装潢虽不豪奢，但是却显得相当整洁。两名穿着皮革胸甲、腰悬铁头木棒的监狱守卫正在房间里面担任jǐng戒任务，不过显然并不认真，彼此交头接耳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下是如此明显，即使是有着铁门阻隔，也不能完全挡住。
罗梅尼男爵的脸sè因为气愤而担忧而涨红了，“你们两个！”他大步跨进囚室，压低声音怒吼起来，“闭上嘴巴，向摄政王阁下以及诸位重臣致敬！”
两名监狱守卫忙不迭的单膝跪地，请求宽恕，不过李维并没有在意他们的行为，简单询问了两句，确定这两名守卫并不知道更多情况之后，就挥挥手将他们打发离开。
格伦沃姆的遗体停放在卧室的床边，身上盖着一块灰sè的亚麻布，深红sè的血渍浸透了亚麻布的一角，看上去显得分外触目。李维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混杂着忿怒和难过，随后他弯下腰来，轻轻揭开遮布，露出格伦沃姆那张憔悴的年轻面庞。
看上去格伦沃姆的表情非常平静，如果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透着晦暗的苍白，简直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除了锁骨上面一道黑红sè的伤口之外，死去的年轻骑士全身毫发无损。
“哈兰牧师，格伦沃姆骑士的死因是什么？”李维直起身体，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起来。
穿着大地神殿土黄sè长袍的哈兰牧师恭恭敬敬的手抚前胸，向李维？史顿致以等同于面见大主教的至高礼节，“神眷者阁下，据我判断，格伦沃姆骑士死于心脏被利刃刺穿，他走得并不痛苦，大概一分钟之内就咽了气。”
“你大约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罗德里格斯爵士插口询问说。
“我接到罗梅尼典狱长派来的守卫的口信，大概是昨晚十点钟左右，等我来到囚室的时候，威尔普斯大人马上要求我施展医疗神术，但是那时格伦沃姆骑士不但已经没有了呼吸和心跳，就连体温都已经完全消失了。”哈兰牧师一面回忆，一面叙述说，“我告诉威尔普斯大人，格伦沃姆骑士已经走进了不是凡人能够插手的领域，但是他坚持要我施展医疗神术，于是我只好同意。”
“遗体上的确留有医疗神术的痕迹。”正在检查格伦沃姆遗体的迪什先生开口说，“是一个中级内脏修补术，还有一个凝血术……嗯，很准确的判断，这两个中阶神术的叠加，比简单的使用第七能级痊愈术的效果还要好得多，如果格伦沃姆不是心脏已经被刺透的话，说不定还会有活下来的机会。”
“您过奖了，腓特烈大师。”哈兰牧师语气淡然的回答说。
“看起来事情就是这样了。”李维语气沉重的总结说，“既然格伦沃姆骑士已经用他的生命赎罪，那么我建议，这件事情就不要公之于众了。”
“李维少爷，恐怕事情没这么简单。”迪什先生从格伦沃姆的遗体旁边抬起头来，双眼之中露出了思索的光芒，“格伦沃姆真的是自尽吗？这件事情并不是没有疑点，从我对他的观察来说，那个年轻人虽然心地善良，个xìng也算正直，但是功利心还是重了一些，否则也不会被碎魂者所诱惑，走上了这条绝路。这样的一个人，通常是不会选择自尽赎罪的，而是会尽一切努力为自己洗刷罪孽，恢复名誉。”
“但是……腓特烈大师，恕我直言，您可能对死者过于苛求了一些。”威尔普斯脸sè涨得通红，有些唐突的开口，说出了自己不同的看法。“无论如何，墙上留下的遗言的确是格伦沃姆的笔迹，他的读写启蒙老师是我，我能够确定这一点。”
“墙上的那句话的确是可以解读成自杀遗言，但是也同样可以解读成为自己准备逃狱的行为致歉。”迪什先生语气锐利的反驳说，“尤其是这句——请恕我不告而别，这不太像是一个准备自杀的人说的话。”
这句话在威尔普斯的脸上激起了无法掩饰的忿怒，焰轮骑士紧握双拳，指缝里面闪烁着火红sè的斗气光芒，看起来仿佛在下一瞬间，他就会冲动的跳起来，狠狠一拳打在迪什先生的下巴上。
罗德里格斯爵士在护面甲后面皱了皱眉，移动脚步，想要挡在迪什先生的面前，然而却被老魔法师用一个坚决的手势阻止了。
“威尔普斯大人，我知道你可能感觉我的说法太过残忍，竟然单凭揣测，对一个已经死去的年轻人的声誉横加污蔑。”迪什先生语气温和的开口，“然而我希望你能够暂时压抑怒火，因为找出真相远比仓促做出结论更为正确，如果最后确定一切疑点都是我的妄加揣测的话，那么我愿意为此而向死者道歉。”
这番话让威尔普斯眉宇之间的怒火平息了不少，“腓特烈大师……我明白了，您说得对。”他语气僵硬刻板的回答说，“但是请容许我……先行告退，因为我……我无法呆在……这里，更帮不上什么忙。”
焰轮骑士甚至都没有等到来自迪什先生——或者其他任何人的答复，就用他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转过身去，脚步在走廊里面回响起一阵铿锵之声。
李维担忧的目送着威尔普斯离开，有些不赞同的朝迪什先生摊开双手，“腓特烈大师，我认为威尔普斯大人说的也很有道理，按照您的说法，如果格伦沃姆骑士准备从这里逃脱的话，那么他又怎么会用刺牤短剑自尽呢？如果格伦沃姆骑士是被他人谋害，囚室里面至少要有一些搏斗所留下的痕迹，而巡逻的守卫也理应闻声赶来。”
“摄政王阁下说的太对了。”典狱长罗梅尼男爵忙不迭的赞同说，“请相信我绝对没有疏忽大意，虽然这里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住客，但是守卫们始终保持着高度jǐng惕，每个小时走廊里面都会有人巡逻。而且无论是王国重臣还是豪门勋贵，没有摄政王阁下或者女王陛下的亲笔批示的命令，都休想走进这里一步。”
迪什先生安抚的对罗梅尼男爵摇了摇手指，“我并没有怀疑您严谨的工作态度，罗梅尼男爵。但是身为一位炼金术士，我要说，有太多办法不为人知的潜入这里。”他简单的解释说，然后停顿了一下，把头转向李维，“接下来我要说出的线索属于绝密，李维少爷，请除了罗德里格斯爵士以外，其他人全都暂时退下吧。”
李维微微犹豫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罗梅尼男爵脸上露出了了些许紧张的表情，不过在李维挥手示意之后，还是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其他人跟随着他鱼贯而出，随后罗德里格斯爵士轻轻掩上铁门。
“迪什先生，有什么话是其他人不能听到的吗？”李维无声的叹了口气，“您刚才的态度太强硬了一些，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关键的线索吗？”
“就是这样，李维少爷。”迪什先生脸sè严肃的点了点头，“无论是墙壁上的留言，还是遗体不自然的倒地姿态，都不能让我肯定其中必有问题，但是城堡之心的英灵殿没有采集到任何属于格伦沃姆的灵魂碎片，这一点就太奇怪了。”
“那会不会是格伦沃姆骑士死亡的时间太长了？”李维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从昨晚开始到现在，已经经过了将近八个小时左右。”
“人类的灵魂可没有您想象的那样脆弱，李维少爷，尤其是骑士和魔法师的灵魂，比一般人更要坚强。”迪什先生信心十足的断言说，“李嘉图？封？安斯艾尔伯爵的灵魂在一个链坠里面存留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损伤的程度依然微不足道。即使是没有那个jīng灵链坠，掌握了斗气天华的骑士灵魂都能够维持一周左右的存在，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有提议昨晚就前来查看格伦沃姆的遗体，现在看来，这个选择完全是错误的。”
“您的意思是说，有什么东西破坏了格伦沃姆的灵魂？”李维的表情变得yīn沉下来，怒火在他的眉宇之间聚集。他有理由愤怒起来，年轻的摄政王与同样年轻的称号骑士之间的友情相当深厚，格伦沃姆自从解决北奥拉瘟疫事件之后，就始终追随在李维？史顿的身边，资历甚至比狮鹫骑士团中绝大多数团队长都要老。
“不，不是破坏。”迪什先生轻轻摇头，“我说过，灵魂是一种非常坚韧的东西，绝大多数手段都无法对其造成伤害，这也是碎魂者难以被消灭的原因——她就是一种特殊的灵魂状态。即使是少数强力炼金术或者死灵魔法能够摧毁灵魂的核心，也会有许多散落的灵魂碎片残留下来。”
“那么就是禁锢，或者吸收。”罗德里格斯爵士加入讨论，骷髅造型的护面甲后面闪烁起幽绿sè的火焰，“不过应该不是死灵魔法的缚魂壶或者永恒奴役，这两种第九能级的死灵魔法虽然都能够禁锢灵魂，但是都会出现非常明显的法力波动。这里距离王宫那么近，我不可能察觉不到。”
“的确不是死灵魔法，格伦沃姆的遗体上也没有残留那种气息。”迪什先生随后咧嘴一笑，似乎想要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然而却连李维都能看出老魔法师内心的忐忑不安。“我认为这是炼金术的手法，而且是很高明的炼金术技巧……实际上，这种手段给我的感觉简直太熟悉了。”
“老迪什，如果说炼金术的话，有什么能够比得上炼金神域呢？”罗德里格斯爵士半开玩笑的脱口而出，随后他看到迪什先生格外凝重的表情，不禁惊讶的接上了后半句话，“……长眠导者枯希杩在上，难道我不幸而言中了？”
“这正是我最担心的事情了，没错，这是最有可能解释清楚格伦沃姆的灵魂失踪原因的说法。”迪什先生心事重重的垂下目光，“是那个占据了虓眼勋爵托马德？央森的躯体的黑暗城堡之心，他现在就隐藏在光耀之都菲尔梅耶，等待着我们露出致命的破绽。”
259、全境光复的喜讯
位于鲁尔郡南部边境的接天堡是一座屹立在陡峭悬崖上的石砌城堡，居高临下，扼守着亚瑟王国通往南方其他人类国度的关键要道。虽然接天堡的规模只能勉强称得上是中型城堡，无法容纳太多兵力，但是由于地势险要，只有一条盘旋而上的狭窄石阶通路，所以向来有“不可攻陷的要塞”之称，在历次魔灾降临之际都屹立不摇。
亚瑟王军在纳尔迪郡郡城之下战败之后，南方四郡的贵族领主们全面弃守领地，要么随着溃退的王军一路向北，要么向恶魔大军跪地投降。只有接天堡的领主拉寇飒将军生就一副刚强xìng格，不肯认输，凭借着接天堡的险要地形坚持抵抗，连续打退了恶魔散兵的十几次进攻，让接天堡成为在黎明历591年冬天的时候，唯一还留在人类手里的重要据点。
接天堡的幸运持续到了黎明历591年chūn季，也就是恶魔大军在西风郡遭受惨重失败之后不久，原本统率南方四郡的恶魔大军统帅的狂战主君拉姆斯冬受命前往黑暗要塞，与**主君安略特及其下属的告死者组织汇合，然后共同进行针对某个人类领袖的歼灭行动。临行之前，拉姆斯冬将统率大权交给了自己的亲信部下，狂战魔领主嗜血？阿兹瓦，而这位阿兹瓦领主也的确没有辜负自己的嗜血之名，拉姆斯冬离开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就亲临战阵，主持了对接天堡的围困和强攻。
战斗进行的非常激烈，而且残酷，对于人类守军和恶魔都是一样。拉寇飒将军是一位久经沙场的优秀将领，很清楚接天堡在防御方面的唯一弱点，他在城头上配置了远远超过普通水平的远程投shè武器，每当恶魔大军飞行部队想要抢上城头的时候，各座守卫塔和岗楼上总是腾起遮云蔽rì的弹丸和箭矢，给予他们迎头痛击。
残酷的战斗持续了大约一周时间，攻守双方全都死亡惨重，也疲惫不堪。阿兹瓦领主曾经利用天赋传送魔法亲自攻上城头，想要砍碎城门绞盘，结果被身为带剑子爵的拉寇飒将军率领亲卫队围攻，不得不负伤逃离。而拉寇飒将军本人也在激战中身受重创，右腕以下全被狂战魔的厉火大剑烧焦，左胸也遭到重击，虽然有牧师及时予以神术治疗，保住了这位刚强城主的xìng命，但是终究没能保住他的右手。
恶魔大军遭到这次沉重的打击，本来已经做好了撤退的准备，然而就在拉寇飒将军受伤昏迷的那个晚上，有人打开了接天堡的城门。叛徒的身份至今仍然是个谜，因为随后接天堡就遭受了一场大屠杀的洗礼，除了少数人及时逃离之外，整个接天堡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拉寇飒将军在亲卫队的舍命掩护下撤离了已经陷落的城堡，他永远无法忘记接天堡被熊熊烈火和滚滚浓烟包围的那一幕，惨叫声像是尖刀一样刺穿了这位刚强领主的心脏，想起没有来得及一起撤离的娇妻爱子，拉寇飒将军热泪纵横的发誓，他一定要在有生之年，让恶魔尝尝同样的滋味。
他原本以为需要耗费毕生的心血，才有可能达成这一目的，不过时间刚刚跨入黎明历593年，寒风依旧凛冽如冬，恶魔所盘踞的接天堡就再一次燃起了熊熊大火。伴随着火焰燃烧劈啪作响的声音，是发出尖利呼啸声的炼金弩炮和呼轰作响的小jīng怪投石器，接天堡林立的高塔、城楼和其他防御工事就在这样猛烈的打击之下轰然坍塌。同时还有数百名身披灰绿sè斗篷的狙击弓手张弓搭箭，将一只只恶魔像是熟透腐烂的果子一样，从燃烧的城墙上shè了下去。
荡平各自负责的战区中的恶魔残兵之后，狮鹫骑士团的三个分团齐集接天堡下，准备一举拿下这个坚固的要塞。在正式发动进攻之前，一支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的小部队来到了狮鹫骑士团的营地，请求面见这支大军的统帅，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眼神锐利的中年人，看上去气度非凡，但是右侧衣袖却空空荡荡的，只有肘部以上的部分残留下来。
这个人当然就是接天堡领主拉寇飒将军，他在被迫撤离自己的城堡之后，并没有逃离这片受到恶魔践踏和蹂躏的土地，而是重整残部，继续在山区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游猎战斗。这支部队给恶魔守军造成了一定的麻烦，但是毕竟战斗力方面有非常巨大的差距，始终没能给恶魔以真正有力的打击，复仇的火焰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煎熬着拉寇飒将军的心灵，让他在每一个晚上都辗转难眠。
金sè狮鹫大旗的出现，让这位刚强领主欣喜若狂，但是他更担心这支看起来装备jīng良、士气高昂的jīng锐部队由于过分骄傲，太过轻视接天堡的坚固防御。所以他才急匆匆的赶来，想要阻止狮鹫骑士团的统率者贸然发动进攻。
脸sè有些苍白疲倦的狮鹫第一团分团长，焰轮骑士威尔普斯很热情的接待了他们，狮鹫第三团分团长德拉巩逊和第四团分团长格雷斯爵士也陪同出席。不过三位分团长虽然对拉寇飒将军的刚强不屈大加赞扬，却没有采纳他谨慎行事的意见。
“唉，老拉寇飒，只要你不担心你的那座石头城堡被破坏的太厉害就好啦。”钢拳骑士德拉巩逊用力拍打着拉寇飒将军的肩膀，让这位曾经的带剑子爵都忍不住面露痛苦之sè。“你就好好看着我们打一场漂亮仗吧！”
拉寇飒将军坚持自己的意见，不过几番劝说之后，却没有得到采纳，就连看上去心思缜密冷静的格雷斯爵士也语气平静、不过态度坚决的告诉他，明天对接天堡的攻击方案已经决定，有什么建议的话，还是等到拿下城堡之后再说。
拉寇飒将军几乎难抑愤怒，当场大发雷霆，还好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亚瑟王国战无不胜的狮鹫骑士团，这样一支jīng锐部队的统率者当然足够自信，听不进一位败军之将的建议也很平常。
“那么你们就去吃点苦头好了。”拉寇飒将军忿忿不平的走出帐篷，恨不得率领部下离开营地，不过当他看到自己的部下正在接受随军牧师的检查和治疗的时候，心中的怒火又渐渐熄灭了。
无论如何，狮鹫骑士团表现出来的是纯然的友善，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狼狈窘迫的模样而有所轻慢，拉寇飒将军苦涩的笑了笑，随后接受了一位高阶牧师的建议，到旁边一座帐篷里面去为自己进行检查。
拉寇飒将军本来对自己的断臂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所以当他听到那名高阶牧师语气慎重的告诉自己，虽然他无法让断臂恢复如初，但是并不代表光耀新教的涅默克大主教也做不到的时候，这位刚强的领主霍然站起，脸上布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相比之下，第二天的接天堡之战带来的惊喜只有更大。拉寇飒将军穿着一身狮鹫骑士的制式铠甲，头盔怀抱在左臂弯里，脸上全是滚烫的泪水，双眼却依然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前方那座燃烧的城堡，以及无数惨叫、挣扎和死去的恶魔。
在狮鹫骑士团出动的众多投石器、炼金弩炮和数十艘炼金飞行船的联合打击之下，曾经难攻不落的接天堡甚至都没有坚持到rì落时分。就在接天堡的防御即将全面崩溃的前夕，狂战魔领主阿兹瓦借助天赋传送魔法，率领少数高阶恶魔发动了一次突然袭击，试图重创人类部队的指挥核心，甚至将其直接摧毁。然而让阿兹瓦领主始料未及的是，突袭部队遭遇到了远比拉寇飒将军和他的亲卫队强大得多的对手，光是数十名狮鹫冠军骑士的冲锋就让他们措手不及，紧接着威尔普斯和德拉巩逊率领十字军剑士部队投入战场，将被骑士集团冲锋打乱阵脚的高阶恶魔们分别包围歼灭。
阿兹瓦领主见势不妙，想要再次利用天赋魔法传送逃跑的时候，从他脚下升起的火团被好几位高阶牧师的驱散神术给压制了，紧接着一道炫目的银白sè光芒闪过，喉咙传来了被利刃撕裂的剧痛，阿兹瓦领主用手臂去抓自己的喉咙，随后摸到了一支坚硬的箭杆。
狂战魔领主发出一声嘶哑漏风的咆哮，竭力抬起头，向着银白sè光芒袭来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了一位手挽银杉木长弓的中年人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整个人像是搭在弓弦上的箭矢一样消瘦和笔直。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死在狙魔箭手格雷斯爵士箭下的恶魔。”那个中年人用冰冷的声音宣布说，不过他的声音并不大，没可能穿透战场上的喧嚣，传进狂战魔领主的耳朵里面。阿兹瓦领主再次咆哮，想要拔出箭杆，然而银白sè的光芒又一次亮起，这次正中狂战魔的右眼，力量之大，以至于银合金长箭的锋矢从恶魔头颅后面穿透而出。
阿兹瓦领主依然在咆哮，不过声音已经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鲜血从他的喉咙和眼窝之中涌出，带走了力气。狂战魔领主感到自己身边的世界开始旋转，然后倾覆下来。
恶魔的灵魂返回他位于深渊炼狱的那个位面，他将在那里忍受整整一百年的虚弱期，同时想方设法的躲避其他想要夺取自己位面领主位置的深渊恶魔。
眼看着狂战魔领主的庞大躯体颓然倒下，格雷斯爵士满意的收起心爱的长弓。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一箭不但结束了接天堡之战，还终结了亚瑟王国遭受的这次魔灾，为王国全境光复的战争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接天堡也被攻下来了。”红袍老学者苏加德大师用愉快的语气说，同时摘下单片水晶眼镜，然后将手中的羊皮纸传到坐在自己右侧的杰洛士侯爵手中。
听到这个好消息，亚瑟王国全境守护者李维？史顿年轻的脸庞上也露出欣喜的表情。“罗德里格斯爵士，请您在圆桌上面插上最后一面旗帜。”他对着身边的黑甲骑士说。
罗德里格斯爵士点了点头，然后霍然起身，在雕刻了亚瑟王国全境地图的圆桌上找到代表鲁尔郡接天堡的位置，然后将一面jīng致的宝冠双剑旗帜插了上去。这样的旗帜已经几乎布满了整个圆桌，从一片蓝白相间的极北冰原，到宛如长龙一般横亘王国腹地的银霜山脉，还有翠绿的西风郡大草原和黄沙遍地的东方二郡，处处都插满了同样的旗帜，每一面旗帜都标志着一个重要城镇、港口或者军事要塞回到了亚瑟王国的控制之下，盘踞在那里的恶魔不是被彻底剿灭，就是主动溃逃到其他地方。
“根据不眠之眼情报组织和部队的巡哨游骑收集而来的情报，接天堡是王国境内最后一处被成建制的恶魔部队所占据的地方，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不适合大部队展开作战。”新任狮鹫骑士团副团长兼军事顾问，一头白发的巴斯特？佛列蒙伯爵手里拿着一根黄杨木教鞭，轻轻指点着刚刚插上旗帜的那个地方。“真没想到，真正开始攻击之后，狮鹫骑士团的三个分团居然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把这处坚固的要塞给拿下了。”
“他们哪里是拿下了接天堡？”宫廷总管巴米利扬双手一摊，有些无奈的开口说，“他们根本就是直接把接天堡给摧毁了，那里可是王国南部边境重地啊，恐怕还不知道需要花费多少金币才能重建呢。还有武器装备方面的耗损，足足一千五百支炼金弩炮的专用弹药，十台小jīng怪投石器因为使用过度而彻底毁损，三十五台需要检修，还有炼金飞行船和暴风雷枪的能量消耗……”
“哎，巴米利扬总管，您就让我们高兴一下不行吗？”一位王国重臣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这些数铜板的事情还是您这样的专业人士去做就好，摄政王阁下只需要为王国带来胜利就足够了。”
巴米利扬总管有些不满的耸了耸肩，“我只是想说，依靠稳扎稳打，就能够花费较少代价攻下的接天堡，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的打下来吗？”
“我看八成是钢拳骑士德拉巩逊大人的提议。”另一位王国重臣大声说，“自从光复战争开始之后，他总是抱怨没有痛快仗好打，魔崽子们一个个都缩卵缩得厉害。”
“干脆让德拉巩逊大人率部驻守接天堡，这样如何？顺便将那块地方封给他当作领地，也让他好好尝尝重建城堡的痛苦滋味呐。”巴米利扬总管用充满刻意做出的jiān诈语气提议说。
“我看这个提议不错，巴米利扬总管大人。”李维出人意料的点头同意，随后语气一变，“不过……如果弗莱希尔一世女王陛下同意的话，您准备亲自去狮鹫第三团那里，向德拉巩逊大人宣布这个封赏的旨意吗？”
太监头子正在得意微笑的表情顿时僵住了，随后他的嘴角抽搐了两下，“看在天上诸神的份上，饶了我吧，摄政王阁下。”他的回答显得有些垂头丧气，同时用双手拍了拍涂抹了香粉的肥胖面颊，“德拉巩逊大人知道之后，会把我直接撕碎了生吃掉，连盐末都不用沾一下呐。”
这副滑稽的表情顿时在圆桌议事厅里激起一阵哄笑，这样轻松而活跃的气氛，在亚瑟王廷之中已经有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全境光复的喜讯让不少王国重臣都喜上眉梢，甚至将因为前段时间那次公开处刑而带来的紧张感也冲淡了不少。
“无论如何，灾难已经过去，接下来就应该是弗莱希尔一世女王陛下真正加冕的rì子了。”杰洛士侯爵激动的站了起来，挥舞着双手说，“虽然最后也没有能够在废墟中发现龙王陛下那顶宝冠的下落，不过那本来就是给男xìng国王戴的，尺寸显然有些过大，我们可以为女王陛下打造一顶新的国王宝冠，一定要使用最贵重的金属，镶嵌最华丽的宝石，向其他观礼国家的使者炫示亚瑟王国的威严。”
“比起一顶华贵的王冠来说，勇敢无畏、实力高强的骑士，以及装备jīng良、训练有素的战士，才是王国威严的具体体现。”李维不很赞同的摇了摇头，“不过弗莱希尔女王的确需要有一顶像样的王冠，腓特烈大师，您的炼金工坊有空闲承接这项工作吗？”
“当然，李维少爷，能够为弗莱希尔女王陛下打造加冕的宝冠，是炼金工坊全体技师的荣幸。”迪什先生微笑着回答说，“您一定会看到一顶让任何人都感到惊佩和赞赏的女王宝冠，现在只有一个问题，弗莱希尔女王陛下什么时候需要用到这顶王冠呢。”
“一个月后。”李维？史顿稍微思忖一下，随后语气轻快的宣布说，“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们筹备庆典和向其他国度发送请柬了，下个月的今天，我们要在菲尔梅耶举行一次规模空前的庆祝仪式，庆祝王国全境光复，更庆祝弗莱希尔一世女王陛下正式登基！”
260、庆典前夕，会晤使节
晨光熹微，从身后吹拂而来的北风虽然还是很冷，却已经没有了那种刺骨的寒意。亚瑟王国全境守护者李维？史顿全副武装的站在光耀之都菲尔梅耶的城头，肩上披着一件绣有金sè狮鹫纹章的厚重斗篷，数十名盔甲鲜亮的狮鹫冠军骑士静静站在他的身后，一支支钢铁长枪笔直的指向天穹，锋刃在金sè晨曦中泛着不可逼视的锐利光芒。
重建之后的光耀之都菲尔梅耶依然拥有八座雕饰jīng美的巨大城门，不过其中半数的名字已经发生了改变。李维脚下这一座城门原本被称为晨曦门，而现在为了纪念光复全境、凯旋而归的狮鹫骑士团，已经更名为凯旋门。
由于最近一段时间，进出王都菲尔梅耶的人马非常频繁，所以根据摄政王李维？史顿的命令，八座大门全都从早到晚敞开，铁闸门高悬门洞之中，锯口处还带着白茬的原木吊桥也放了下来。尤其是为了迎接各国使团，面向南方的凯旋门彻夜开启，每当夜幕降临，屹立道路两侧的狮鹫骑士手擎火把，远远看去宛如两道火蛇蜿蜒爬出菲尔梅耶的高墙。
十多只军用号角同时鸣响，将雄壮有力的音符吹入高天，回荡在诸多高塔和碉楼之间。伴随着这声音，一队装束颇具异国风情的骑兵正在缓缓通过凯旋门，为首的骑士身穿带有金sè暗纹的黑sè长袍，双手举着一面红sè新月的旗帜；在他的身后是多达两百名沙漠骑手，全都腰佩弯刀，马鞍旁边挂着长匕首和小盾牌，长袍下面隐隐露出金属的光泽来。
在这支队伍当中，最显眼的要数一名衣着华丽的沙漠王族，手套、战靴和腰带都镶嵌着名贵的珠宝，甚至连腰间悬挂的弯刀刀鞘也不例外。这个人看上去年纪不大，棕sè的头发十分浓密，被阳光晒得黝黑的面孔看上去带有几分浮华之sè，骑在马背上的姿势也很生硬，不像是个骑术老练的好骑手。
李维眯起眼睛打量着那个亚伯拉罕人，最后确定他不是自己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尔穆法沙王子，不过显然与前者具有并不疏远的血缘关系。
“巴米利扬总管，这个人是谁？”李维没有回头，径自开口询问说。
宫廷总管立刻从后面跑了上来，由于天气寒冷，他用丝绸和皮草把自己裹得活像是一颗华丽的彩蛋，以至于跑动的时候如果不加以注意，简直会以为是滚过来的。
“摄政王阁下，他是亚伯拉罕派来的祝贺使团团长尔佳吉王子，也是乌萨马大伊玛目的儿子之一。”巴米利杨总管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油光，“不过请您原谅，这个人身份好像是私生子，所以并没有被不眠之眼列入重点关注的对象，只知道他与目前乌萨马大伊玛目的宠妃关系密切。”
“私生子？”李维的语气并没有太多情绪外露，不过至少不是愉快的表现，“亚伯拉罕王国居然派来了一个私生子担任祝贺使团的团长之职？难道这不是一种对弗莱希尔一世女王陛下的无礼冒犯吗？”
“或许沙漠国度的国情有所不同，一个私生子和王储殿下也没有什么区别吧。”巴米利扬总管语气辛辣的回答说，同时耸了耸肩膀。“摄政王阁下，亚伯拉罕人是最后一个抵达的祝贺使团，光耀三国——佛洛尔萨、德尔德斯和西吉士的使团都已经在前rì就抵达王都，此外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公国和zì yóu都市的使者，他们都在等候您的接见呐。”
李维？史顿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厌倦的表情，旋即掩去，“巴米利扬总管，我记得对于这件事情，圆桌议事会已经做出了决定，由你、杰洛士侯爵和王室顾问苏加德大师作为亚瑟王国的代表去接待他们，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巴米利扬总管目露为难之sè，不过李维？史顿完全能够肯定，这绝对是肥胖而狡猾的宫廷总管在故作姿态，“摄政王阁下，您交给我们的担子未免太重了。”巴米利扬总管苦笑着表示，“那些使者千里迢迢前来王都，可不是为了与学者、政客和太监头子进行口舌之争的，他们想要见的是弗莱希尔女王陛下，更想见到手掌大权的您啊。”
“这可真是糟透了的结果。”李维嘟哝了一句，随后转身，背离晓sè，厚重的斗篷挥开锐利的晨风，“既然如此，我就去见见这些使者，看他们究竟能够说出什么话来。”
李维用年轻人所特有的矫健步履，沿着白sè条石砌成的坡道快步走下，巴米利扬总管随后亦步亦趋，步子虽小，频率却快得惊人，而且没有发出比一只老鼠跑过地面更大的声音。他们前往的方向是位于王都南部的新街区，除了最后赶来的亚伯拉罕使团之外，各国使团都已经在供他们下榻的临时住所安顿下来。
一条铺着白sè石板的宽敞道路从凯旋门直接延伸向亚瑟王廷所在地，笔直得宛如裁缝使用的尺子。这在原来的王都是不可想象的，虽然光耀之都在设计之初就作为能够容纳二三十万居民的大都市，然而毕竟历经百年风霜，原本宽敞的道路早已因为两旁建筑的扩建而显得逼仄狭窄起来。
由于已经经历了将近三个月安稳的rì子，重建之后的菲尔梅耶显示出了惊人的活力，白石道路上人cháo川流不息，脚步匆匆的平民、脸sè倨傲的小贵族，骡马拉着的满载货物车子和上面大声吆喝的车夫挤成一团。只有在看到李维胸口别着的狮鹫纹章，以及他身后跟随的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之后，人们才向两边让开，有贵族身份的人鞠躬致意，担任军职的骑士叩击胸膛，而平民则心悦诚服的单膝跪下。
李维？史顿曾经对这种场面感到过手足无措，不过现在已经能够露出很有风范的微笑，并且一一颌首致意。他的脚步随后在一处规划在道路右侧的市集广场旁边停留了一下，倾听其中的喧闹——牛马低鸣，鸡鸭嘎叫，小贩高声叫卖和双方的讨价还价，注视着人头攒动的景象，脸上浮现出一个发自心底的微笑。
“摄政王阁下，这里恐怕没有什么好看的吧？”快步跟来的巴米利扬总管很高兴有了这么一个休息的机会，然而位置最好不要在喧嚣异常，而且还泛着种种不能说是好闻的味道的市集广场旁边。而是在清风徐来、靠椅舒适的殿堂廊下，最好手边还有一杯加了香料的热葡萄酒。“我们该走了，各国使节还在翘首企盼着您的接见呐。”
李维？史顿没有理会他的抱怨，年轻的摄政王正在面对一群赶集的农民微笑颌首，换来为首的庄园主惶恐和兴奋的鞠躬致意，而他身后的佃户则纷纷跪下。
“比起那些以丝绸和毛皮妆点自身的豪门勋贵来说，我更喜欢这些庄户人，淳朴、忠诚、善良，就连他们眼中闪烁的渴望也如此直截了当。”年轻的摄政王随后用感慨的口气说。
“我亲爱的摄政王李维？史顿阁下，光是凭着淳朴善良，可没法坐稳您这把椅子哟。”巴米利扬总管的语调显得有些辛辣，这和太监一向以来的谨小慎微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但是巴米利扬总管知道，自从得到了那个血誓印记之后，他已经永远不需要在李维？史顿——城堡之心的主人面前掩饰什么了。“让您得到民众爱戴、恶魔恐惧、诸国忌惮的可不只是宽仁大度的xìng情，更是因为您的手里握有一支无比jīng锐的部队，拥有足以胜过亚瑟王国全盛时期的强大武力呐。”
李维瞥了宫廷总管一眼，目光甚至可以说隐藏着某种意义上的愤怒，随后他又叹息了一声，“这就是我为什么会答应你的请求，接见那些外国使节的缘故。他们之中有一多半心怀叵测，而剩下的也未必全然都是带着对亚瑟王国的善意，比起一个团结而强大的亚瑟王国来说，或许他们更希望见到一个四分五裂、各自为政的国家吧？”
“您说的再对也不过了。”巴米利杨总管露出了宛如招牌一样的阿谀微笑，“但是在他们露出真正的恶毒目的之前，我们必须与其友好会谈，甚至饮酒欢宴，否则恐怕亚瑟王国会背上态度不善，导致交恶诸国的罪名呐。”
“我明白，只是今天，你就已经提醒过好几次了，而苏加德大师也是一样。”李维忍不住哼了一声，“我就那么像是会做出鲁莽举动的毛头小子吗？”
“摄政王阁下，您xìng格耿直，经常在圆桌议事会上直言不讳呐。”巴米利杨总管语气尽可能婉转的表示说，“因为心存私念而被您批评得面红耳赤的王国重臣，可并不只是一位两位呐。”
“是这样吗？”李维有些尴尬的别过头去，“那就对不起啦，我今后还会继续直言不讳。”
“一切全照您的意思好了，摄政王阁下。”巴米利杨总管总有一种把阿谀奉承说得义正词严的本事，“您的善良和正直，可是亚瑟王国最大的宝物呐。”
李维干咳几声，决定从这个令他尴尬的话题转移到其他事情上去，“巴米利杨总管，在庆典之前，我不希望王都菲尔梅耶出现任何被他们所误解的事情，比如弗莱希尔女王陛下和摄政王面合心不合之类的流言，这一点，你的不眠之眼可要为之忙碌起来呢。”
“这是我分内的事情呐。”巴米利扬总管微笑着鞠躬说，“摄政王阁下，请您放心，近期王都菲尔梅耶的局势非常平静，虽然酒馆里面也有少许这样那样的流言蜚语，不过转瞬就被淹没在歌颂亚瑟王国全境光复的欢呼声中呐。”
李维重新向前迈步，同时不带期待的随口询问说，“那些散布流言的是什么人，巴米利扬总管，你有查到这方面的线索吗？”
“很困难，摄政王阁下，这很困难。”巴米利扬总管一脸苦相的叹息着，从他在袖口之中焦虑弹动的手指来看，这次他的尴尬是发自内心。“我已经派出了不眠之眼最好的眼线和探子，重组的血匕首也都派上了用场，死亡的威胁至少让菲尔梅耶近期没有任何yīn暗实力敢于进驻。但是结果却并不理想，传播流言的多数都是穷困潦倒的吟游诗人和游商骗徒，而且没有多少是亚瑟人，经过审讯，这些人都是被人用金钱雇佣才来散布流言，甚至连雇佣者的模样都说不清楚。”
“恐怕这就是那些外国使节为我们带来的另一件祝贺礼物吧。”李维冷冷的评论说，“巴米利扬总管，对于那些被利用的人不要严加审讯，jǐng告之后驱逐出王都就行了。如果是第二次被抓住，那么就把他们遣送到西风郡那边，卡尔莫斯郡守大人昨天刚刚向我抱怨过，说西风郡的人口损失很大，迫切需要增加一定劳动力呢。”
巴米利扬总管露出了一个甜腻的微笑，“那真是太好了，摄政王阁下，我正愁怎么处理那些驱赶不走，却又不能痛快宰掉的家伙呢。您可能不知道吧，这些人都太能吃了，而且您拨给不眠之眼的经费又比先王时期少得多呐。”
从凯旋门到南城区的各国使节临时住所的距离不算太远，步行只需要大约十几分钟而已，关于菲尔梅耶近期治安情况的话题还没有结束，人流渐渐稀疏，随后前面出现了一座方方正正的石砌建筑，这座建筑看起来非常坚固，四面被高墙环绕，墙下还有插满尖利木桩的壕沟，简直像是一座城中之城。
各国使节的临时住所已经到了。
光耀之都菲尔梅耶在那个沦陷的恐怖晚上遭到了难以想象的重创，城中近一半建筑物彻底坍塌成废墟，而剩下来的建筑也有许多需要推倒重建，勉强能够修复的只有不到四分之一。作为各国使节临时住所的这座城堡式建筑是其中为数不多稍加修缮就可以使用的，在菲尔梅耶光复之初，还一度曾经作为亚瑟王廷和圆桌评议会重臣的居所。
李维抬起头来，看向在临时住所顶端飘扬的五颜六sè的旗帜，其中最显眼的三面是他曾经见到过的银sè王冠渡鸦、三头黄金龙以及苍狼追逐白鹿，分别代表实力强大的光耀三国，其中佛洛尔萨和德尔德斯都是国力雄厚的老牌强国，各自拥有jīng兵十万，而西吉士王国也仅仅比魔灾降临之前的亚瑟王国稍逊一筹。
更令人不得不感到戒惧的是，这三个比邻的王国之间关系并不寻常，光耀之主佛兰达拉成为三国民众唯一的信仰，而三位国王也全都匍匐在光耀神殿的神权之下。或者这种匍匐并非心悦诚服，然而在尼古拉斯教宗的巧妙手腕和强大武力的压迫之下，三个王国的国王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令人沮丧的现实。
三大王国欠缺的只是高端战力而已，他们的军队堪称jīng锐敢战，比起亚瑟王国的军队来可谓是毫不逊sè，或许只有全部由大骑士长组成的李维？史顿近卫队能够占据明显的上风。然而在数量方面则相差甚远，去掉各地的必要守备力量之后，亚瑟王国的可用之军不过五万，其中还包括了许多辅助兵和辎重兵；而光耀同盟的三大王国联合起来，则能够集结起高达二十万大军，光凭人数不过二百的狮鹫冠军骑士，显然没法与之对抗。
当然，高端战力方面就恰恰相反，由于光耀神殿的刻意压制，三大王国之中并没有传奇强者的存在，德尔德斯王国最强的三头龙将之中有两位是持剑侯爵，剩下一位虽然名列天骑士，却因为年纪老迈，足足有二十多年没有踏足战场；佛洛尔萨王国的首席骑士则由一位持剑大公担任，还拥有一位担任魔法师工会副会长的王国大魔导师；而西吉士王国最糟，由于民风相对柔弱，只有两位持剑伯爵勉强充着场面，不过他们的重装魔甲步兵则相当出名，结阵固守的时候，就连最jīng锐的重骑兵团队也难以将其撼动。
整齐的脚步声从前面传来，一小队身穿华丽礼仪铠甲的德尔德斯骑士走出高墙，曾经在收复王都之役有过并肩战斗经历的赞多拉大公脚步轻快的迎了出来，满脸都是热情的微笑。
“李维？史顿阁下，我盼望这个时候已经很久了。”德尔德斯摄政王的愉快语气似乎发自内心，双手相握的时候，李维能够感觉到某种急切的感觉。“菲尔梅耶光复的战火未熄，您就亲自率军前往北境，讨伐亚瑟王国的叛徒。那时候我本想留下来等待您凯旋而归，但是我毕竟身为德尔德斯的摄政王，哪怕离开几十天都会让国内发生很多混乱，只好踏上归程。这一次前来出席亚瑟王国的光复庆典，我一定要好好向亚瑟王国的年轻英雄请教一番啊。”
261、光耀同盟之中的裂痕（上）
虽然李维?史顿没有拒绝德尔德斯王国的赞多拉大公的盛情邀约，但是想要举行一次只有两人参与的秘密会谈却并不那么简单，至少在这座城堡式建筑之中没有可能。赞多拉大公提议等到会见各国使节结束之后，乔装打扮去菲尔梅耶东部的商业区走走，李维若有所思的考虑了一下，随后点头同意。
两人随即分开，因为伴随着号角声再一次响起，佛洛尔萨王国和西吉士王国的使者也都快步迎出大门，身后还跟随着十多个服饰各异的小公国和zì yóu都市的代表。李维不得不耐住xìng子和他们一一握手，随后微笑着听他们用辞藻华丽、内容却肤浅无聊的外交辞令，盛赞亚瑟王国和自己这段时间建立的丰功伟绩。
会见各国使节花费了李维?史顿足足两个小时的时间，不过内容实在是乏善可陈。十几个不同国家的政客济济一堂的时候，本来就不是谈论重要事情的好机会，更不要说这些人之中的绝大多数还心怀叵测，或者因为目光短浅到难以察觉事实真相的程度。
“按照有些人的说法，我简直就成了一个神奇的巫师，只需挥挥手指，就让十几万恶魔大军灰飞烟灭了。”这是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候，李维?史顿一面漫步倘佯在菲尔梅耶繁华的商业区街头，一面发出的感慨叹息，“他们根本没有看到亚瑟王国的普通战士和民众为之付出鲜血和牺牲，甚至可以说，在每一处曾经被恶魔大军蹂躏过的领土上，都洒满了抵抗者不屈的鲜血。”
“那是因为您的功绩太过耀眼，宛如明月一般高挂黑暗天穹，让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无法看到明月背后闪烁的群星啊。”赞多拉大公在需要说出恭维话的时候，语言之巧妙，态度之谦恭，绝对堪比jīng通此道的巴米利扬总管。“李维?史顿阁下，虽然我无法否认亚瑟王国的民众为之付出的代价，但是如果没有狮鹫大旗的所向披靡，难道这些代价就会最终转化成为胜利吗？”
李维露出哑然失笑的表情，随后摇了摇头说，“您真是一位优秀的外交家，赞多拉大公阁下。现在让我们转到正题吧，您这样急迫的要求和我密谈，不会仅仅是为了谈论亚瑟王国是如何驱逐恶魔、光复全境的吧？”
赞多拉大公的脸上在今夜首次露出了惊讶，“李维?史顿阁下，您的意思是说，我们就在这里密谈？在人cháo汹涌、摩肩接踵的商业区街头？”
“这有何不可呢？”换上一身行商装束的巴米利扬总管在一边插口说，“无论是在酒馆还是在其他地方，几个鬼鬼祟祟交谈的人总是会引发探子更多的注意力；密室甚至更糟糕，无论布下多么严密的魔法结界，都无法阻止那个人施展的大预言术的窥视。但是在街头则不会这样，哪怕是天上的诸神亲自竖起耳朵，想要穿透嘈杂和喧闹，倾听到我们现在说的话，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呐。”
赞多拉大公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抬起手来捻着自己下颌上jīng心修饰的胡须，试图以这个动作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宫廷总管大人，您的话让我感到迷惑了，我不知道您说的那个人是谁？”
“当然是最接近金sè太阳的那个男人。”巴米利扬总管语气锐利的回答说，“赞多拉大公阁下，您在德尔德斯大权在握，生杀予夺无不随心顺意，而您的侄子，也就是德尔德斯的国王坎多姆二世陛下年方四岁，无论如何，在十年之内他都没法对您的地位造成半点威胁……”
赞多拉大公的表情显得微微僵硬起来，随后不无尴尬的轻声打断说，“不愧是号称‘不眠之眼，永世关注’的巴米利扬总管大人，我的这点心思完全没有办法瞒住您的眼睛啊。”随后他的脸sè严肃起来，而且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为自己马上要说出来的话壮壮心志。“李维?史顿阁下，那我就不再砌词掩饰了，没错，我想要和你谈的事情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那就是让德尔德斯王国摆脱光耀神殿和……那个人的控制。”
李维的心里的确已经有所预料，不过当赞多拉大公明明白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还是划过了一丝凝重。“赞多拉大公阁下，您说的这件事情……难道不是德尔德斯王国的内政吗？身为亚瑟王国的摄政王，我有何权力干涉此事？”
“您需要什么样的权力？”赞多拉大公哼了一声，“如果只是名义上的权力，我完全可以双手交托给您，而实质上的权力……”他目光炯炯的环视周围，然后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就在您的手中啊！”
四五名乔装成行人的血匕首看似随意的在他们身边布下了一道保护网，而在几十米之外，还有由狮鹫冠军骑士和十字军剑士布下的第二道和第三道保护网。加上卸下黑甲、暂时穿着一身亚伯拉罕人的黑sè长袍的罗德里格斯爵士和手捧竖琴、腰悬圣剑?金sè晨曦的瑞斯特?鲁滨逊，看似熙熙攘攘的商业区完全成了铜墙铁壁，哪怕光耀神殿麾下最强的断罪之剑骑士团倾巢出动，也休想在仓促间伤到李维?史顿的一根头发。
“实质上的权力？”李维有些不解的伸出双手，“赞多拉大公，您说实质上的权力在我手中，是什么意思？”
“李维?史顿阁下，还有什么比强大的武力更有说服力的权力吗？”赞多拉大公微笑着提醒说，“难道我们这些手握重权的异国领袖千里迢迢前来亚瑟王国，不是畏惧您手中掌握的这支jīng锐部队？难道除了狮鹫骑士团的诸位传奇强者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能够让光耀神殿退避三舍，甚至在信徒争夺上都对亚瑟王国的新兴教派网开一面？”
李维张口yù言，不过赞多拉大公恰好轻蔑一笑，“您该不会想说，光耀神殿无权干涉他国内政吧？您更不会认为光耀同盟的众多国王臣服于光耀神殿，是因为他们都是金sè太阳的虔诚信徒吧？”
“当然不是。”李维苦笑着摇了摇头，哪怕他在权力游戏的牌局当中还是个见习学徒，也能够明白王权和神权之间必然存在生死角力，光耀神殿能够掌控三大王国和十几个公国，当然不只是因为信仰的缘故，更多的还是浸透了鲜血的残酷斗争。
“赞多拉大公阁下，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但是恕我不能答应您的请求。”年轻的摄政王停下脚步，语气认真的回答说，“德尔德斯王国想要脱离光耀同盟，这是你们和光耀神殿之间的事情，亚瑟王国为什么要参与其中呢？毕竟我们和光耀神殿之间的关系还算友好。”
“只是表面上的友好而已。”赞多拉大公同样停下了脚步，语气恳切的指出，“光耀新教已经成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宗教力量，因为教义相同，而相关条款又比较宽松，吸引了大批原本就对光耀神殿的各种沉重捐税有所不满的贫民阶层。加上亚瑟王国在这次魔灾降临之际受创最深，各地重建都需要大量劳动力，德尔德斯王国已经有不少无地贫民和破产手工业者携家带口，离乡迁徙而来。”
“赞多拉大公阁下，您是对此感到不满吗？”李维轻轻皱了皱眉。赞多拉大公所说一点没错，亚瑟王国现在的确存在大量的人力需求，从周围国家迁徙而来的难民已经成为劳动力的重要来源，不只是德尔德斯王国，佛洛尔萨王国、西吉士王国、沙漠国度亚伯拉罕，以及其他公国也都有难民络绎不绝的越过国境，进入亚瑟王国谋生。
对于这些难民，亚瑟王国当然求之不得，然而毕竟是违反了人类诸国度之间默认的规则，因此导致与邻国关系紧张的话，会不会有些得不偿失呢？
好在赞多拉大公没有让年轻的摄政王继续为难下去，“李维?史顿阁下，您这是说的什么话？”他的语气听上去居然有些忿忿不平，“如果那些贫民能够在德尔德斯王国养家糊口，他们又怎么会冒着风险长途跋涉，来到相对陌生的亚瑟王国来寻求生路呢？身为德尔德斯王国的摄政王，我没有能力让王国的所有民众都安居乐业，已经是莫大的罪过，又怎么会因为他们自寻生路的行为而感到不满呢。”
李维怔了一下，随后诚心诚意的横起手臂，向着赞多拉大公行了一个叩胸礼，“我必须为亚瑟王国，以及那些难民感谢您的宽容，赞多拉大公阁下。”他语气坦诚的开口说。
“但是……李维?史顿阁下，您知道吗？光耀神殿对于信徒的流失可是十分不满呢。”赞多拉大公的脸上露出忧虑的表情，“就在这个月，圣?博格丹枢机主教已经召见了我两次，每次都加以严词申斥，要求我马上施行措施，对试图离开德尔德斯的贫民处以严厉惩罚，甚至威胁说，需要在国境线上竖起一批火刑柱。而且不仅仅是我们德尔德斯王国，佛洛尔萨王国和西吉士王国的王室也同样遭到了申斥，佛洛尔萨的腓力二世陛下还因此被剥夺了‘护教圣徒’的称谓，很是垂头丧气了一段时间呢。”
李维的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居然威胁使用火刑来对付贫民，这太过分了。”他的语气显得强硬起来，“光耀神殿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他们当然有。”赞多拉大公突然提高了声音，脸sè因为激动而变得cháo红起来，“那个权力就在四大护教骑士团的剑锋上，就在那个人手中高举的光耀权杖上，德尔德斯王国没有拒绝的勇气，其他王国也不可能有！因为只要我从嘴里说出一个‘不’字，断罪之剑骑士团就会将这个小小的反抗视为对金sè太阳佛兰达拉的亵渎，将我、以及我的家族里面每一个人统统斩尽杀绝！”
“断罪之剑骑士团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吗？”李维有些不信的嘟哝说，“您毕竟是德尔德斯王国的摄政王，难道他们就能够这样不讲道理？”
“您觉得震惊吗？李维?史顿阁下，您以为英格拉姆?齐格佛烈德总团长的赫赫威名是怎么流传出来的？莫非他和您一样生xìng宽仁大度，对待异教徒采用的也是兵不血刃的怀柔之策吗？”赞多拉大公的语气愈加锋利，甚至显得咄咄逼人起来。
“不，我没有这样想。”李维轻轻摇了摇头，断罪之剑骑士团总团长的事迹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而且不是道听途说的传言，而是从光耀新教的涅默克大主教和护教骑士团团长特留尼?西恩的嘴里得到的第一手资料。两位前光耀神殿高层都与英格拉姆总团长共事多年，尤其是后者，还曾经担任断罪之剑的大分团长。
无论从哪个角度上说，英格拉姆?齐格佛烈德总团长都与宽仁大度这个词没有半点联系，恰恰相反，这位传奇圣骑士总是跟屠杀、灭绝、冷血无情和绝不宽恕之类的字眼发生联系。甚至就连身为持剑公爵的特留尼?西恩在叙述这些事情的时候，脸上都隐隐带出了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和您一样手握王**政大权，李维?史顿阁下，但是这个摄政王当得有多么让我惶恐不安，您能够体会吗？”赞多拉大公用颤抖的双手捂住了面孔，声音从指缝里面发出，显得又沉闷又虚弱，而且语调破碎不堪，“光耀神殿就像是一座沉重无比的大山一样压在德尔德斯王国的头上，建造起无数金碧辉煌的神殿，派下名目繁多的各种宗教捐税……您以为现在德尔德斯还有多少平民是在诚心诚意的信仰着光耀之主佛兰达拉？没有多少，再坚定的信仰，也没法填报辘辘饥肠，更没法让嗷嗷待哺的孩子活下来，而那些脑满肠肥的光耀主教大人可不会管平民死活，只要宗教捐税没有全数奉上，他们就会气势汹汹的找到地方长官，勒令必须及时补齐，还要缴纳一笔惩罚xìng的款子。”
李维默然，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对于光耀神殿的做法，年轻的摄政王并非一无所知，即使是光复王都菲尔梅耶之前无暇顾及，在局势得以稳定的现在，他也早就将目光投向了国境之外。
赞多拉大公的说法虽然带有他个人的主观偏见，但是整体上却不算夸大其词，光耀神殿派出的牧师和主教固然有一心信仰佛兰达拉的虔诚者，但是更多的则是那种具有巨大金钱和权力yù望的贪婪家伙，光耀同盟的三大王国和诸多公国早已不堪这些吸血蠕虫的侵蚀，不少地方的底层民众都过着饥寒交迫的rì子，而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崭新的神殿，则越建越是气势恢宏。
“即使是我颁布更加严厉的法律，阻止贫民逃离国境，这样的局面也不会发生改善。”赞多拉大公语气沉重的继续说了下去，“德尔德斯王国正在逐渐失去活力，市集上的粮食匮乏，百物腾贵，农民种植出来的东西却不能zì yóu买卖，而是必须用于缴纳名目繁多的宗教捐税；军队里面的光耀牧师越来越多，而且逐渐取代了传统的骑士指挥官的权力，而任由不通战事的牧师指手画脚。找不到活路的贫民别无选择，只有冒死穿越国境，来到充满活力的亚瑟王国谋生，或者成为火刑柱上面的一具焦尸——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第二种结果，也比眼睁睁看着妻儿老小冻饿而死要强的多了。”
“这事情不能发生，太可怕了。”李维脱口而出，“任何人——只要没有违反国法，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一个宗教组织怎么能够对信徒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因为他们拥有强大的武力，让人绝望的强大武力！”赞多拉大公接口说，“难道您以为我们没有反抗过吗？我的哥哥，德尔德斯王国的先王坎多姆一世是怎么去世的？难道真如世人传言那样，是我为了攫夺权力，暗地之中进行了一场卑劣而残忍的谋杀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宫廷总管巴米利扬语气锐利的插口说，“赞多拉大公阁下，您和您的哥哥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这无需多么睿智的头脑就可以分析出来，而且光耀神殿默许由您掌握德尔德斯王国的大权，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我……”赞多拉大公吞咽了一口唾沫，“我必须承认，我对我的哥哥不是那么有感情……当然，他对我也同样没有。”这番话一开始的时候让他颇感艰难，但是说出口之后，表情反而松弛下来，“他的死不会让我感到难过，但是我没有让任何人去杀他，更没有事先知道事情的经过！”
262、光耀同盟之中的裂痕（中）
夜sè渐浓，原本喧闹的市集广场已经变得清冷了不少，许多商铺都已经打烊，只有通宵营业的酒店的门缝之中露出暖sè调的灯光，却完全无法逐退无处不在的寒意。
周围骤然yīn暗下来，李维下意识的抬起头，发现是一片黑如铅块的云团挡住了银月从天穹之上洒落下来的光辉。在他的面前，德尔德斯王国手握大权的赞多拉大公正在轻声述说内心的隐秘，言辞之间带来的寒意，即使是已经拥有斗气天华护身的李维，都感到阵阵彻骨冰冷。
“我的哥哥坎多姆一世陛下不是一个好国王，当然，比他差的国王也不是没有，但绝对超不过一只手的手指数量。”赞多拉大公语气僵硬的继续叙述下去，“我们的父亲选择了一种非常独特的方式来教导我们，他可能是希望让我们几兄弟因为王位而进行角力，最终寻找出最强的一个作为王位继承人。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这样做选出的往往不是最强的，而是最卑劣的那个。”
“恕我直言，赞多拉大公阁下。”宫廷总管巴米利杨笑眯眯的开口说，“卑劣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强大的一种呐。”
“收起你的那套为卑劣辩护的论调吧。”李维狠狠瞪了太监一眼，“苏加德大师曾经告诉我这样一段话，卑劣就像是一把无柄之剑，在肆意伤人的同时，也将持剑的手掌割得鲜血淋漓，凡是以卑劣手段妄图谋夺利益之人，必然将会在最关键的一刻，遭受卑劣手段产生的严重后果的回击。”
赞多拉大公露出思索的表情，“您说的很有道理，李维？史顿阁下。”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可惜我们几兄弟在您这样的年纪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身边也没有腓特烈大师和苏加德大师这样的智者作为顾问。我们只看到了那把金碧辉煌的宝座，只想着自己才是最适合继承王位的那个人，我们确实这样想，也确实发生了残酷的争斗。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两个在此过程当中死去的兄弟究竟是被何人所杀，但是我很清楚的是，我的哥哥坎多姆一世陛下至少派出了三组杀手，为的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我对他登上王位的威胁。”
“三组杀手！”巴米利扬总管的语气当中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嘲讽，“那可真是不得了的一件事情啦，赞多拉大公，我猜您恐怕不是凭借自己的力量，逃脱了那些杀手的亡命刺杀吧？”
赞多拉大公看上去脸sè非常晦暗，他试图为自己辩解，然而嘴唇蠕动一番的结果是，他发出了一声慨叹，“是的……是光耀神殿，我在那个时候接受了光耀神殿的保护。坎多姆一世陛下派来的杀手被护教骑士轻而易举的打发掉了，我知道，除非得到光耀神殿的帮助，否则我很难活下去。”
李维目光凛然的审视着赞多拉大公的面孔，无论从什么角度上说，赞多拉大公都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豪门贵族。他的年纪还没到五十岁，眼角眉梢还依稀带有年富力强的锐气，挺拔的身姿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位军队统帅，而数年手握一国大权的经历更是养成了一种城府深沉的气度。然而这是几十分钟前李维得到的印象了，现在的赞多拉大公简直就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或者是一只心理防线被击垮的可怜虫，他的脸上布满了疲惫和哀伤的刻痕，眼角和嘴角因为恐惧不安而颤抖下垂。
“赞多拉大公阁下，您说您没有让任何人去刺杀坎多姆一世，更没有事先知道事情的经过，那么您是怎么知道他的死亡是光耀神殿派人所为呢？”巴米利扬总管的思维一向缜密，而在不需要考虑礼貌的情况下，语气更是锐利得几乎能够割伤人的皮肤。
“是圣？博格丹枢机主教亲口对我说的。”赞多拉大公咬紧牙关，声音低得简直就像是喃喃自语，“他还想向我详细描述刺杀的经过，但是我……我拒绝听下去。”
李维的右手紧紧握住腰间剑柄，他需要动用相当大的意志力，才能阻止自己拔剑出鞘，“您就这样臣服在光耀神殿之下？在他们刺杀了您的哥哥，德尔德斯王国的国王陛下之后？您还容忍那个博格丹枢机主教对您指手画脚，横加申斥，如果换成是我的话……”
“如果我的手里掌握着狮鹫骑士团那样强大而忠诚的武力集团的话，我早就和光耀神殿决裂了。”赞多拉大公忿怒的打断说，脸sè因为激动而涨的通红，“李维？史顿阁下，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担任德尔德斯王国摄政王的这几年里，我积攒了一些私人武力，忠诚方面值得信任，然而以区区两名持剑伯爵和十多位称号骑士的力量，我能够做什么？恐怕就连圣？博格丹枢机主教带在身边的护教骑士都没法解决掉，更不要说凭此去对抗光耀神殿。”
“为什么是由您自己去对抗光耀神殿？”李维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激动，“德尔德斯王国的骑士、军队和民众都去干什么了？难道您不能把坎多姆一世陛下的真正死因公之于众吗？难道他们可以容忍国王陛下被光耀神殿派出的刺客杀害，而无动于衷吗？”
“您对德尔德斯王国的情况不够了解，李维？史顿阁下。”赞多拉大公疲惫的摇了摇头，“这也正是我要提醒您的一个重要问题，信仰对军队和民众的渗透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光耀之主的信仰在德尔德斯王国已经持续了数百年之久，久远到了很多人都认为，光耀教宗的教诲比国王陛下的命令更为重要。如果我贸然公布坎多姆一世陛下的真正死因，那么德尔德斯王国的军队可能在一天之内发生严重的sāo乱和内讧，随后各处神殿的主教和神职者们全都出面辟谣，将我描述为一位为了攫夺权力而杀害兄长的邪恶之徒。而我在那个时候恐怕已经无法为自己辩解，因为光耀神殿派出的刺客已经将我的那点势力连根拔起，让我永远没法开口说话了。”
李维？史顿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在清冷的夜sè之下蒸腾如烟。赞多拉大公的说法合情合理，找不出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就连始终倾听和分析的巴米利扬总管也在轻轻点头。李维可以不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他绝对相信，掌握情报总管一职数十年的太监头子不会在这种问题上出错。
“那么……”李维？史顿突然发现，自己说出下面的话有些艰难，“赞多拉大公阁下，您是准备请求我——亚瑟王国的摄政王和军事领袖——插手此事吗？如果那样做的话，光耀同盟的其他王国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他们会严词谴责亚瑟王国干涉德尔德斯王国内政的举动，随后陈兵国境，做出不惜一战的样子来。”赞多拉大公语气坦诚的回答说。
“只是做样子而已吗？”李维脸sè冷峻的追问说。
“当然，只是做样子。”赞多拉大公斩钉截铁的回答说，“真正不惜一战的只是光耀神殿，佛洛尔萨王国和西吉士王国都不会有一兵一马踏出国境，除非……除非您的狮鹫骑士团被光耀神殿的断罪之剑骑士团击溃。”
一声颇为愤慨的冷哼发自不远处的罗德里格斯爵士之口，随后从另一侧传来了几声竖琴的清越音符。
“狮鹫骑士团不会被断罪之剑骑士团击溃，而那位英格拉姆总团长也并不比深渊七主君更加强大。”李维语气肯定的回答说，“赞多拉大公阁下，说出你的正式请求吧，我会斟酌。”
“我请求您将德尔德斯王国从光耀神殿的恐怖高压之下解救出来；我请求您为我的哥哥……”赞多拉大公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然而字字千钧，“……也是德尔德斯王国正统国王坎多姆一世陛下被yīn谋刺杀而复仇；我请求您看在仁慈的父神的份上，挥动您手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取的利剑，扫平黑暗，摧毁那窃据光耀教宗之位的尼古拉斯？怀渊的邪恶统治！”
李维的脸sè从刚才开始就显得十分严峻，“如果您所说的一切皆为真实，那么光耀神殿的确在进行着不可宽恕的罪恶行为。扫除黑暗、怜悯弱小、无所恐惧，光耀神殿的强大不是他们恣意妄为的理由，对于弑杀国王的行为，每一位真正的骑士都不应该坐视不理！以英勇者巴鲁德留下的骑士箴言的名义，正义必然得到伸张！”
“但是我们有什么理由能够认定这不是一个yīn谋呢？”赞多拉大公的脸上刚刚出现轻松之sè，巴米利扬总管的轻声慢语就在旁边响起，“即使您所言皆为真实，光耀神殿的确对德尔德斯王国做下不可饶恕的行为，但是他们毕竟没有对亚瑟王国表示出明显的敌意，而且还遵照盟约，在光复王都之役出了不少力气。狮鹫骑士团应该以什么名义参与此事？他们效忠于李维？史顿阁下，效忠于亚瑟王国的弗莱希尔一世女王陛下，为捍卫亚瑟王国的利益，不惜面对一切强大的敌人，可是……对德尔德斯王国恐怕没有任何义务吧？让我们与大陆上实力最强的宗教集团正面对抗的理由，难道就能够用‘主持公道’这个轻飘飘的词来担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