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出征、剑指南方四郡（下）
如果有什么比弗莱希尔女王拥抱罗德里格斯爵士更要惊悚的事情，那就是黑甲骑士居然回抱了女王陛下，同时用他沙哑冰冷的嗓音说，“女王陛下，请您稍等一下，您这样会把很多不知情的人吓坏的。”
“那就让他们吓坏好了！”弗莱希尔女王的语气虽然有一半是在开玩笑，但是另一半却显得格外认真，“不过这身铠甲真是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腓特烈大师，您施展的魔法不能够提前解除吗？”
终于再一次穿上魔法师长袍的迪什先生捋了捋雪白的胡须，语气有些歉疚的回答说，“很抱歉，女王陛下，为了防止魔法被人用暴力破解的方式解除掉，我在施法的过程中采用了炼金仪式，所以……恐怕李维少爷只能继续维持一段时间这样的形象了。”
格伦沃姆有些迷惑的看着脸sè有些郁闷的弗莱希尔女王，又转过头来看向站在女王陛下身后的摄政王李维？史顿，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自己刚才听到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从女王陛下与腓特烈大师的交谈当中，仿佛说的是黑甲骑士才是李维，但是这位摄政王又是什么人呢？
“这样也好。”站在女王陛下身后的摄政王李维？史顿缓缓开口说，“李维少爷的安危始终是我们所担忧的问题，不过如果用我的形象的话，那些恶魔应该是不会冒冒失失的前来找麻烦吧？”
一声轻快愉悦的音符从帐篷外面传来，随后金发的吟游诗人瑞斯特？鲁滨逊怀抱着七弦琴掀开门帘，面带微笑的走进帐篷，“罗德里格斯爵士，您的形象可真是极具威慑感，那位深渊邪神耶鲁迪尔敢于和我大谈条件，但是只要李维少爷用您的口气冷哼一声，那家伙就会立刻乖乖的降低要求呐。”
“无论如何，死亡骑士都比炽天神使更加不讲理一些。”迪什先生笑眯眯的点头同意，同时压低声音说，“就像是长眠导者枯希杩也比光耀之主佛兰达拉更难打交道一样。”
这番对话让参加军事会议的团队长们最少有一半人说不出话来，他们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当大乌鸦？伶俐嘴轻快的跳到黑甲骑士的肩膀上面，然后用他的头盔磨砺自己的尖嘴的时候，他们终于还是相信了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摄政王阁下在此前的种种反常表现也被回忆起来，虽然也经过一定的伪装，不过果然是xìng格更贴近罗德里格斯爵士才对。
短暂的交谈过后，李维？史顿——现在是天谴骑士的形象——和弗莱希尔女王一同回到了帐篷中间落座，而真正的罗德里格斯爵士——现在是年轻摄政王的外表——则像往常一样，手按剑柄站在了两人身后。这种诡异的错位感让不少人都显得很不习惯，不过包括欧西里斯侯爵和巴米利扬总管在内的王国重臣倒是还能保持平静，
以不眠之眼掌控者的身份参加远征的宫廷总管巴米利杨，负责军事会议上情报的分析和讲解，为了这次远征，宫廷总管大人也放弃了丝绸长袍和涂抹香粉的爱好，换上了一件观赏xìng大于实际防御能力的镶钉皮甲，一朵巨大的玫瑰花在他的右肩绽放开来，多刺的花梗则盘绕在他的心脏部分上面。
“诸位请看，这就是剑刃裂谷和圣白石堡周边的地形图。”巴米利扬总管敲了敲面前的水晶球，光幕随后展开，将立体的影像传送到每一个人的眼中。“剑刃裂谷是翼护王都菲尔梅耶南方的一道重要关卡，地形险要，易守难攻，两侧峭壁宛如刀裁，谷底狭窄处只能容两名全副武装的骑士策马并行，换成重步兵的话，最多也不能超过四个人，这对于进攻一方非常不利。”
岂止是非常不利，简直就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地形。格伦沃姆虽然没有真正指挥过战斗，但是至少认真学习了很多战例和相关的分析，所以他完全能够从光幕上浮现的险恶地形推测出进攻这座要塞的困难程度。
说是一场梦魇，恐怕都不足以形容。
“总管大人，那么圣白石堡的守卫力量究竟怎么样呢？”有个粗鲁的声音响了起来，大的简直就像是打雷，格伦沃姆甚至不需要投去目光，就知道开口的人必然是钢拳骑士格伦沃姆。
巴米利扬总管不以为忤的笑了笑，随即姿势优雅的翻转手掌，水晶球上方的光幕显示的影像随之产生了变化，从全景图变成了圣白石堡的特写。
“伶俐嘴爵士刚才报告说，在圣白石堡集结了大约三万到四万恶魔部队，考虑到剑刃裂谷的狭窄地形，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再加上其中还有几支jīng锐团队，如果恶魔守军的统帅有些头脑的话，在剑刃裂谷两侧的峭壁上布置一批远程攻击部队，我们就不得不冒着从天而降的火球和石块的打击，每前进一步，还要与迎面而来的恶魔进行激烈的搏杀。”
巴米利扬总管的话音落地之后，有好一段时间没人说话，与会的骑士们面面相觑，这倒不是说他们被巴米利扬总管的这番话给吓倒了，而是不清楚这位情报大臣为什么要说这么多动摇军心的困难。
几个愉悦的音符从帐篷的角落里跳跃而出，随后金发的吟游诗人站了起来，面带微笑的微微鞠躬，“巴米利扬总管大人，真是一番jīng彩的情报说明，但是恐怕您恫吓到这些英勇的骑士大人们了。”他的语气之中不无嘲讽的味道，但是却恰到好处的没有引发任何人的愤怒，“圣白石堡的恶魔守军的确有四万之众，但是他们之中的大部分都是从黑暗要塞溃逃的部队，根本没有士气可言。同时他们也很清楚自己扮演的是什么角sè，只要我们能够保持一个高压的态势，夺回圣白石堡根本不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帐篷里回响起不止一个松了口气的声音，许多骑士的脸上都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能够比想象当中更容易的获得胜利，对于绝大多数的团队长来说，都是一件颇感欣慰的事情。
然而这其中没有包括冰龙骑士格伦沃姆。
就在瑞斯特？鲁滨逊说出他的结论的那一刻，年轻的称号骑士骤然感到心中一阵抽搐，“夺回圣白石堡不是一件费力的事情，诸神在上！如果魔灾就这样轻易被终结的话，那么我……格伦沃姆这个名字又应该怎样被人们所牢记呢？难道就等到论功行赏的时候，分到偏远地区的一小块贫瘠的封地，修筑起歪歪扭扭的城堡，然后和庄户人、仆役、油滑商人以及高利贷贩子打一辈子交道吗？”
格伦沃姆下意识的握紧了圣剑格兰亚特？希斯的剑柄，“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他默默对自己说，“我本应在刀光剑影之中建功立业，我本应在鲜血横飞之中绽放光彩！我是神选之人，我应该统率大军，成为这个王国的主人！所有人都应该匍匐在我的脚下，虔诚的高呼我的名字……”
“格伦沃姆！”
的确有一个声音叫出了年轻称号骑士的名字，不过其中的语气与虔诚没有半点联系，反而显得十分惊讶。
“格伦沃姆，你今天是怎么了？”那个声音继续说下去，“眼神连焦距都没有，怎么好像是沉浸在一个醒不来的噩梦当中似的？”
“啊……不，我，我没事。”格伦沃姆突然惊醒过来，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整座帐篷里面空空荡荡的，军事会议早已结束，偌大的帐篷当中只留下自己和焰轮骑士威尔普斯两个人。“我真的没事。”格伦沃姆露出疲惫的样子，声音低沉的开口回答说，“威尔普斯大人，我可能是有些太累了，昨晚因为准备出征的事情而太过激动，结果是整整一夜都没有休息好。”
一身火红sè铠甲的威尔普斯分团长忍不住撇了撇嘴，“格伦沃姆骑士，你已经不是第一次随军出征了，哪怕现在作为一名团队长，也不应该显得这么毛毛糙糙的。”他随后看了一眼放在帐篷中间的魔法沙漏，默默估算了一下时间，“距离再次开拔大概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格伦沃姆，如果是我的话，就会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小睡一次。”
“是的，威尔普斯大人，我这就去小睡一次。”格伦沃姆呐呐的回答说，然后表情麻木的站起身来，横过右臂轻叩胸甲，“那么……请容我先告退了。”
目视着曾经有一段时间担任过自己的侍从的年轻骑士匆匆离去的背影，威尔普斯的眼底滑过一丝迷惑，“真是奇怪，上一次在德克城被亡灵大军牢牢围困的时候，足足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也没见到他疲惫成这个样子啊？”
焰轮骑士的迷惑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身为狮鹫第一团的分团长，需要考虑的事情千头万绪，根本不能耗费太多时间在手下一名团队长情绪不稳这样的事情上面。“等到晚上宿营的时候，再去找他好好谈谈吧。”威尔普斯这样做出了决定，然而不到半个小时，繁杂的事物就让他把这件事情彻底抛在了脑后。
234、第三次圣白石堡攻防战（上）
通常而言，研究亚瑟王国复兴史的学者大师们通常都将发生在黎明历593年1月的一场战斗，作为战火延烧三年之久的深渊恶魔之灾的重要转折点，这次战斗被称为第三次圣白石堡攻防战，参战的人类一方总共聚集了将近五万大军，其中包括三万五千名响应总动员令号召的武装民兵，一万名从北境诸领抽调的jīng锐战士，以及狮鹫骑士团、灰烬骑士团和北境知名骑士组成的总计三千人的骑士部队。
相比之下，圣白石堡的恶魔守军数量也相当庞大，如果把那些通常作为炮灰的部队全都加进来的话，大约有四万左右——几乎与黑暗要塞的恶魔守军数量相差无几。由于守城一方存在很大的地形优势，所以在很多人的心目中，这将是一场耗时长久、牺牲重大的艰苦战斗。
起码对于刚刚被授予骑士资格没有几天，还没来得及设计自己的家族徽章的哥顿骑士来说，当剑刃裂谷高耸入云的峰峦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流血、受伤、残疾，乃至牺牲生命的准备。
一切为了亚瑟王国，为了弗莱希尔一世女王陛下，更是为了年轻的摄政王，仁慈的全境守护者，同时也是抗击魔灾的年轻英雄——狮鹫领主李维？史顿阁下。
哥顿在人世间度过的十七个年头当中，前面的十六个都可谓是乏善可陈。他出生在王都菲尔梅耶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庄户人家之中，祖祖辈辈都是侍弄庄稼的好手，从小接受繁重农活的磨练给了哥顿一个吃苦耐劳的健壮身体，但是在年轻人的心目中，这样的生活却实在是太乏味了。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哥顿都会走到自家的院子里面，仰头看着漫天繁星，幻想自己在诸多敌人的包围之下，挥舞长剑，杀出一条光彩夺目的血路，冲到亚瑟王……或者随便什么英雄史诗里面描述的国王面前，为他解除杀身之祸，然后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接受同僚的羡慕和敌人的畏惧……
年轻人总是要有一些梦想的，不过他也知道那只是梦想而已，只是在繁重的农活之余，心中总有那么一丝不甘心。
随后发生的事情让他的英雄之梦彻底清醒过来。
恶魔大军出现，远比吟游诗人弹唱的英雄史诗之中可怕百倍，家园毁于战火，领主弃城而逃，而本应拯救万民的英雄却始终没有出现。哥顿和他的家人懵懵懂懂的一起被裹挟在难民cháo中一路北逃，身上带的那些口粮很快告罄，如果不是李维？史顿率领的北境联军恰好路经此地，哥顿一家差点就死于饥寒交迫之中。
随后的一年，是哥顿感觉最为充实和忙碌的一年，北境郡诸领地对于劳动力的渴求，让他根本没有感受到寄人篱下的滋味，就不由自主的投身于热火朝天的发展浪cháo当中。更让哥顿欣喜的是，北境郡的各个殖民村落居然允许——甚至是鼓励——村民自己组成防卫部队，于是在农闲时候的民兵集训，就成了哥顿最为积极参加的活动。
或者在刀剑铿锵的训练当中，他还能回味到当初那个不切实际的梦想的影子吧。
伴随着592年的一场初雪到来的总动员令，点燃了深藏在哥顿心底的激情，那是一张比最上等的羊皮更白更薄的柔韧纸张，上面写满了墨迹淋漓的花体字，村落里面的光耀新教牧师宣读并解释了总动员令的内容。他用激昂的语气告诉大家，这份手令出自于弗莱希尔一世女王陛下和摄政王李维？史顿阁下之手，号召所有年轻力壮的村民暂时放下农具，加入到对恶魔大军的反击中来。
几乎所有村民都以高涨的热情响应总动员令，甚至有些曾经参加过战斗的老兵明明已经超龄，还从家里翻出生了锈的铠甲和武器，骑上了疲惫不堪的骡子。年轻人更是宁愿牺牲一切，也要换取在李维？史顿麾下效命的机会，哪怕只是进行一场战斗，哪怕会因此流血牺牲。
哥顿同样抱着这个单纯的念头，和村里的年轻人一起，成群结队的踏上前往绿堡的行程，他已经将过去的梦想抛诸脑后，然而却在永冬城的训练场中，遭遇到了一生之中最大的喜悦。
他居然身具骑士资质，而且相当优秀。只是经过短短的半个月集训，他就领悟了斗气力量，在体内结成了一颗斗气种子。
哥顿重新抓住了他的梦想，而且这一次，比任何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都更要接近。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是如此的幸运，直到军需官送来了骏马、武器和铠甲，并且询问他是否想要找一位领主宣誓效忠，哥顿才从恍惚之中惊醒过来，本能的叫喊出了心中的渴望。
“我愿意效忠，向北境之曙光、狮鹫领主李维？史顿阁下宣誓！”
哥顿永远不会忘记那一瞬间，寂静笼罩四周，许多同样刚刚被授予确认骑士资格的年轻人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甚至还有轻轻的嗤笑声传来，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亚瑟王国的全境守护者，圆桌议事会重臣之首，狮鹫骑士团总团长，无论是三个身份之中的哪一个，都不是一个刚刚晋升骑士的毛头小子所能企及的。据说狮鹫骑士团里面光是大骑士长就数以百计，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哥顿只感觉呼吸受阻，憋得几乎有点头晕。
哥顿不是一个生xìng害羞或者怯懦的年轻人，但是在等待军需官前去请示上级的这段时间里，他依然被某种恐惧感包围了身体。生怕他的效忠请求根本无法抵达李维？史顿的面前，就在某位狮鹫骑士——比如说那位年轻而冷漠的冰龙骑士格伦沃姆——手中被截留下来，然后毫不留情的予以拒绝。
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情的话，哥顿感觉自己别无选择，只有为了名誉提出神前决斗的挑战。
理所当然，他会因此而死去。
军需官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走回来的时候，哥顿努力表现出一副与年龄和阅历不符的老成持重，他希望这能给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不过他也知道这多半糊弄不过那些有经验的老兵。
“哥顿骑士，鉴于你的勇气，摄政王李维？史顿阁下同意接受你的效忠，如果没有其他特殊情况的话，他希望在明天的早上见到你，同时确立领主和封臣之间的关系。”军需官用明白无误的口吻，一字一顿的开口说。
这番话随即在刚刚成为骑士的年轻人之间激起一阵轩然大波，几乎所有人都向军需官伸出双手，大声呼喊，要求军需官向摄政王阁下转达他们的同样的诉求。然而这一次，军需官却没有丝毫温和的表现，他目光冷冽的哼了一声，达到散华巅峰的深蓝sè斗气轰然爆发，强烈的压力让那些年轻人当即闭上嘴巴，还有几个人甚至吓得脸sè苍白。
“只有第一个提出要求，才是勇气的表现。”军需官等到声音渐渐平息，才继续开口，声音不大，但是每个词都像是钢锥一样直刺人心。“效仿的人根本就是愚蠢，或者是贪图名声和地位，狮鹫骑士团不需要这样的成员。”
正是从那一刻起，哥顿就下定决心，哪怕是牺牲生命，也不能在年轻的摄政王面前出乖丢丑，或者露出半分怯懦。
军用号角的呜呜声从前方传来，低沉雄浑，充满哀悼的味道。哥顿下意识的紧紧握住手中的长枪，“遇敌变阵”还是“加强jǐng戒”？这两种类似的曲调让还不熟悉战阵之事的哥顿难以辨别，只好故作镇定的轻勒马缰，然后偷眼观察同伴的做法。
无论那个号角曲调究竟是什么意思，哥顿都需要庆幸自己没有做错，他甚至做的和那些久经战阵的老兵一样稳重。相比之下，其他几个骑士队列就产生了小小的sāo动，一些新兵或者因为骑术不jīng，或者因为听不出号角声所代表的意思，继续向前，和勒住马缰的人撞在了一起。
“如果不经磨砺的话，这样的队伍根本别想和恶魔大军打一场硬仗。”看到了队列之中的混乱，依旧伪装成天谴骑士的李维？史顿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然后压低声音评论说。
“摄政王阁下，依我看，您恐怕有些过分忧虑了呐。”巴米利扬总管的肥胖身躯居然能够轻巧的骑在马背上，而且无论人马都没有不适的表现，实在让不少人都暗自讶异。“正如焚灭龙王达里迦陛下所说，深渊大君主已经放弃了对常绿之塔、万法之城和秘银之厅发动侵攻的打算，而且光耀之都也已经被我们顺利收复，接下来应该没有太艰难的战斗要打了呐。”
看着太监总管满面微笑的模样，李维不禁哼了一声，骷髅造型的护面甲后面燃起两簇幽绿sè的火焰——迪什先生的魔法效果的确奇佳，“巴米利扬总管大人，我把这些话视为你对我的又一次试探，‘世事无常’——这个古国亚汉的舶来词汇的真正意思，恐怕你比我了解得更加透彻，除非魔灾的迹象从亚瑟王国的领土上彻底消失，否则我绝不会掉以轻心，更不会放松手中紧握的剑柄。”
“哎呀，那可真是亚瑟王国万民之幸呐。”巴米利扬总管在马上鞠了一躬，抬起头来的时候，双眼盈满真诚的笑意。
不过这个笑容很快就凝结在太监总管的脸上，因为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铜号声骤然从头顶响起，紧接着传来了小jīng怪首领四儿的尖利声音发出的jǐng告。这声音在通过某种被称为“大喉咙哇啦哇啦雷鸣一声响彻天下”的炼金设备之后，足足放大了几十倍，听上去简直就像是飓风在头顶呼啸而过。
“南方偏西五度角方向，距离两千三百米，有飞行恶魔正在接近，数目多达好几百！”
235、第三次圣白石堡攻防战（中）
那支翼魔歼灭者部队始终在距离炼金飞行船船队一千五百米左右的地方盘旋往来，从亚瑟王军的阵列之中抬头上望，仿佛是渐渐渲染成深蓝sè的天穹上的一小群飞舞不休的苍蝇。
然而这群苍蝇可是具有相当程度的威胁，翼魔歼灭者的尖牙和利爪都具有强烈的黑暗毒素，一旦刺破皮肤，就会导致出血不止。而且爪牙的锋锐程度也相当可怕，重装骑士的铠甲还勉强能够抵御，轻装步兵的镶钉皮甲和厚外套在翼魔歼灭者面前，起到的作用不比一张羊皮纸更多。
除了高速飞行和毒牙利爪之外，这些深渊恶魔还拥有一种名为“黑暗旌旗”的天赋魔法，每一只翼魔歼灭者都能够释放出一片数十米方圆的魔法黑暗，可以遮蔽一切普通光源——营火、火把和牛眼提灯——的照明，除非是利用魔法或者神术制造出来的光明才能与其对抗。
眼看着周围的环境逐渐yīn暗下来，而前去侦察的骑兵部队却始终没有返回，李维？史顿眼底的绿sè火焰燃烧的更加旺盛，以至于他不得不闭上双眼，防止被其他人看到这骇人的一幕。
迪什先生的魔法固然能够让他伪装成罗德里格斯爵士的外貌，但是天谴骑士所具有的特点就只能依靠其他办法，那身黑sè铠甲里面暗藏有一个“恐惧气息”的炼金魔法阵，能够在启动之后模拟出天谴骑士那种冰冷无情的气息；同时李维的双眼还被附加了一个小小的魔法伎俩，每当他情绪出现剧烈波动的时候，眼底就会轰然烧起两簇幽绿sè的无害火焰。
“李维……咳，我是说，罗德里格斯爵士。”弗莱希尔女王从马上把身体微微倾斜过来，刚一开口，就有些不自在的干咳了一声，然后修正了称呼，“我记得你并没有和那只深渊邪神签订具有约束力的魔法契约，那么他会不会选择背弃约定呢？”
李维沉吟了几秒钟，随后摇了摇头，语气肯定的回答说，“不会，那只深渊邪神是焚灭龙王达里迦的部下，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曾经与狮鹫骑士团两度交手，对于彼此力量的差距有一个很清楚的认识。”
“深渊恶魔或许从来不把背信弃义当一回事，但是他们都是非常务实的家伙，自寻死路的事情可绝对不会去做。”瑞斯特？鲁滨逊捧着七弦琴加入讨论，“即使不将狮鹫骑士团、炼金飞行船和统帅轮宫的力量算进来，光是亚瑟王军之中几位传奇强者的存在，就足够他惶惶不可终rì的了。”
“但是……这些翼魔歼灭者是怎么回事？”弗莱希尔女王抬起双眼望向天空，目光之中流露出几分jǐng惕和厌恶来，“虽然我对军旅之事不算jīng通，但是至少知道，如果我们贸然进入剑刃裂谷的话，在相对狭窄的区域内，这些家伙很可能造成严重的混乱和杀伤。”
“你没有说错，这些翼魔的确是一个麻烦，但是这个麻烦是我主动提出要求所致，我并不想兵不血刃的占领圣白石堡，而是希望用这场注定胜利的战斗来磨练一下我们的部队。”李维的嘴里轻轻逸出一声叹息，语气显得有些疲惫，“从表面看，北境郡目前以一隅之地，就拥有足够与亚瑟王国全盛时期的大军相抗衡、甚至还有所超出的实力，但是实际上除了狮鹫骑士团之外，其他部队都没有得到良好的磨练，就像是再好的钢铁锻造出来的长剑，也需要匠人的巧手打磨之后，才能真正绽放出锐利的光芒。”
“可是……有狮鹫骑士团就已经够了啊。”弗莱希尔女王用力抿起嘴唇，眼底泛起的全是不解的光芒，“难道咱们的全境守护者阁下会突然贪恋起坐上那把钢铁王座的滋味吗？这样似乎也不错，反正那把椅子硬得吓人，上面还有许多未曾磨去的锐利剑锋，每次都让人家坐得心惊胆颤的。”
如果说这番话是开玩笑的话，那么弗莱希尔女王的语气未免显得有些过于认真了。李维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连了一下，仿佛要找出更多玩笑的成分，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弗莱希尔，这样的话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但是那些王国的臣民并不清楚，他们说不定会把你的某一句话误读，从而让政局发生我们全都始料未及的变化。”
“听起来实在是太复杂了。”弗莱希尔女王皱起眉头，英气勃勃的面孔上流露出厌恶的神情，“尤其是你出征在外的时候，我的身边总被狂妄自大的傻瓜和卑躬屈膝的马屁jīng所充斥，圆桌议事会的那些重臣也经常提出这样那样的提案，每个提案的后面都似乎隐藏着若有所指的东西。”
“不，弗莱希尔女王陛下，其实那一点都不复杂，只要您懂得那些政客的心思。”迪什先生的声音从另外一侧响起，随后老魔法师的身影伴随着一团青白sè的光芒出现，“您不妨这么想，普通人在没有星月光芒的夜晚通常都看不清东西，而权力斗争的牌局也是如此。一切都隐藏在黑幕之下，那些政客已经习惯了运用勾心斗角、谎言欺诈、同床异梦等等手段，无论您和李维少爷的相处有多么和谐，他们都拼命揣摩心思，想要从中找出那么一丝半点的问题来。”
迪什先生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停顿了一下，李维敢发誓他看到了老魔法师的眼眶里面突然盈满泪花，不过随后就消隐无踪。
“……因为他们不相信面对权力甘美的滋味，有人肯于主动后退。”老魔法师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低沉缓慢，简直如同呓语一般。“无论怎么耐心解释，无论证据如何充分，也不能把怀疑从那些人的心中驱离，简直如同幽灵一般……过去如此，现在亦然，我知道……他们总是这样。”
在护面甲后面，李维的嘴唇不满卷了起来，“腓特烈大师，并不是每个人都贪恋权力，即使是史书典籍上面记载的那些英雄人物并不都是光明磊落，您也不能否认其中确有坚守箴言的真正骑士。”
李维的这番话让迪什先生脸上的yīn霾消散了不少，老魔法师随后捋了捋胡须，嘴角牵起一个温和的微笑，“李维少爷，您的这句话我完全同意，但是那正是英雄和普通人之间的区别。”他用手画了一个圈子，将周围众人全都圈在其中，“真正的骑士在行伍当中当然很多，但是朝堂之上……恕我直言，这种人稀少到了一个罕见的地步，即使是欧西里斯侯爵也一样。”
“欧西里斯侯爵是一位忠勇的骑士。”李维轻轻皱了皱眉，语气有些不赞同的回答说。
“从品行方面来说，欧西里斯侯爵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他谈不上真正遵循了骑士箴言。”罗德里格斯爵士用带点变声期少年的粗哑嗓音插口说，“或许是jīng灵这个种族生xìng浪漫的原因，这位天骑士可从来都没有及时劝阻龙王菲德尔陛下，让他放弃那些异想天开和寻欢作乐的念头。”
李维还想说些什么，不过话到嘴边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什么用来为欧西里斯侯爵辩解的好理由。jīng灵天骑士或许从来没有背叛过亚瑟国王，但是他更忠诚的是对于那把黄金王座，至于王座上面坐着的究竟是什么人，欧西里斯侯爵似乎并不如何在意。
甚至在王都陷落的前夕，劳尔大公亲口承认了自己的谋害王兄的罪行之际，欧西里斯侯爵也没有断然向其拔剑，而是将全部敌意都投注于那位同谋的王后莉拉雅的身上。如果劳尔大公没有随后死在那个可怕的血脉诅咒之下，那么毫无疑问具有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地位的他，是否会得到欧西里斯侯爵的支持呢？
因为沉思的缘故，李维下意识的用手抚摸着胯下那匹毛sè灰白的战马的头颅，然而就是这个习惯xìng的动作，却引起罗德里格斯爵士胯下的北境黑魇发出了一声不满的低嘶。这声低嘶顿时让灰白sè的战马四蹄一软，如果不是李维立刻施展了一个治愈术，驱散了战马的恐惧，险些连人带马栽倒在地。
“小黑，你怎么了？”李维稳住身体之后，有些不满的回过头来，在心灵通讯里面对北境黑魇说。
“大，可是你摸他的头，我却要载着这么沉的一个家伙。”心灵通讯里面传回了北境黑魇十分委屈的回答。
“真抱歉，我的体重或许比李维少爷沉了一些？”罗德里格斯爵士没好气的说，“不过这你应该去责怪老迪什才对，他明明能够用魔法将锢魂之铠变成一件轻装战甲的模样，为什么不能将重量也一起变轻一些呢？”
“因为锢魂之铠是一件很强大的魔法装备，甚至称之为准神器也没有什么夸张。”迪什先生看到黑sè骏马把燃烧着血焰的双眼瞪了过来，忙不迭的为自己辩解说，“能够让其改变外形已经是我所能够做到的极限，要向连同质地和重量一起改变，恐怕并非凡俗的力量所能做到。”
北境黑魇有些不满的打了个响鼻，几颗黑sè的火星从鼻孔喷了出来，差点烧焦了迪什先生雪白的胡须。老魔法师苦笑着挥动手杖，银白sè的光芒一闪而逝，将那些黑sè火星全都包裹起来，然后在掌心打开一个微型传送门，全部丢进城堡之心里面。
这种来自深渊地狱的火焰可不是用普通方式能够熄灭的，虽然只是几颗火星而已，却能够烧焦大地、蚀穿岩石，或者引发起一场非常糟糕的大火。
考虑到冬季的银霜山脉草木早已发黄干枯，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发生。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紧接着是几声短促的号角声，面前的骑兵阵列整齐的向着左右分开，让一小队侦察骑兵直抵李维等人面前。这些骑兵都穿着上了黑sè釉彩的锁链甲，肩披深灰sè披风，胯下的战马也都选择了毛sè深黑的那种，远远看去几乎像是一团团大致呈现人形的影子，骑着由灰sèyīn霾凝聚而成的幽魂鬼马。
“女王陛下，还有诸位大人，不眠之眼侦察队长，血匕首艾森爵士向您致敬。”为首的那名身材瘦高的骑士在马上行了一个叩胸礼，声音仿佛也像是幽灵一样飘渺深远，“我们已经完成了侦察任务，路上遭遇到一小撮恶魔的巡哨，宰了十几头地狱犬和一只，有三名血匕首的弟兄受了轻伤。”
“艾森爵士，我代表亚瑟王国感谢你们的忠勇，请让受伤者马上离开，前去接受随军牧师的治疗。”弗莱希尔女王镇定了一下心神，再度开口的时候，声音之中已经出现了身为一国之王的威严。“现在我们想要知道的是，占据着圣白石堡的恶魔大军现在士气怎么样？在剑刃裂谷之中有没有布置什么陷阱？”
艾森爵士缓缓摇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泄露，“圣白石堡的恶魔守军不能说士气很高，但是至少没有因为我军的逼近而发生混乱，根据我的经验来判断，应该是这座要塞的指挥官还具有一定威信和能力，而数量差距有限也让他们有了一定信心。而且这些恶魔已经在圣白石堡北侧城墙上面堆起了许多石垒，在进攻的时候很可能会带来不小的麻烦。至于剑刃裂谷里面的陷阱……我们没有任何发现。”
“看来没有出乎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女王陛下，下令进攻吧。”罗德里格斯爵士以李维的口气说，除了语调有些干巴巴之外，表现得相当完美。
弗莱希尔女王沉吟了几秒钟，随后拔剑出鞘，银白sè的牺牲斗气从剑柄开始燃烧而起，旋即布满剑身。“德拉巩逊骑士，吹响号角，命令部队按计划向前推进，准备攻击圣白石堡！”
身材魁梧高大的钢拳骑士回答的声音宛如响起一声闷雷，“悉听尊愿，女王陛下！”
阵阵雄壮有力的号角声响彻深蓝sè天穹的时候，哥顿骑士顿时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剑和盾牌。他所在的狮鹫第一团位于亚瑟王军的前阵，由于剑刃裂谷的狭窄地形所限，jīng怪投石器、统帅轮宫和撞城车都没有了用武之地，而面对坚固的要塞，重装骑士也同样无法发挥出集团冲锋的惊人攻击力，而只能下马作战。
第二阵号角声传来，这一次响起的是铜号，声音更为嘹亮高亢，显得有些桀骜不驯。“前进，保持队列整齐！”队列最前方的团队长低声下令，随后整支队伍开始缓缓推进，脚踏着咚咚作响的行军战鼓的鼓点，宛如一条巨大的钢蛇一般爬入剑刃裂谷。
最开始前进的几百米非常顺利，恶魔都仿佛龟缩在圣白石堡的壁垒之后，连头都不敢探出来。像是哥顿这样的新晋骑士都感到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们在走上战场之前都已经自认为能够做到像骑士箴言所述那样——扫除黑暗、怜悯弱小、无所畏惧，然而他们毕竟还是第一次面对战争，幻想当中的号角声声，旗帜猎猎的景象一旦化为身边的真实，依旧让这些年轻人感到无比紧张。
恶魔的身影就在下一瞬间突然出现，宛如一股红黑sè的浊流一般从正面蜂拥而来，头顶上同时响起了尖利如怪笑的声音和无数扑打翅膀的声音。“保护自己的头顶，是翼魔歼灭者！”哥顿骑士听到团队长在怒吼着发号施令，示jǐng的号角声也在同时鸣响，刚刚放松一些的心弦骤然绷紧，抓着长剑和盾牌的双手几乎都失去了知觉。
一声尖叫从他身边发出，一名同伴遭到了翼魔歼灭者的袭击，哥顿骑士急忙转过身来，眼中所见的是一片混乱，一面盾牌被丢在了地上，钢铁、皮革和丑陋的恶魔躯体搅成一团，根本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向着那团黑影挥出长剑，剑刃切入恶魔的皮膜翅膀的时候，传来的手感就仿佛是切进了坚韧的老皮革。紧接着是一声刺耳的惨叫，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降临在周围，哥顿骑士顿时失去了视力，恐惧顿时像是冰水一样浸透了他的身体。
他无法看到任何敌人，但是从声音判断，敌人却始终没有放过他。哥顿骑士用力挥动长剑，同时大喊着想要将敌人驱离自己，然而鼻端的硫磺气息却越来越浓，甚至压下了无处不在的血腥……哥顿骑士突然感到肩膀一阵剧痛，**辣的感觉随后传来，宛如无数钢针刺进骨髓。
“我受伤了！”粘稠而温热的鲜血淌下肩头的时候，哥顿骑士心里几乎被这个念头所塞满，只是依靠本能，他把盾牌挡在身前，推开了翼魔接踵而至的一记爪击。“我被恶魔的毒爪抓伤了！”哥顿骑士的心里一片混乱，他很想转身逃跑，翼魔歼灭者不可能将整个战场都用魔法黑暗遮蔽，只要他能够逃出剑刃裂谷，就能够得到随军牧师的治疗，从而幸运的活下来。
但是另一个念头却让他的脚步像是钉子一样牢牢站在原地。那只翼魔近在咫尺，如果他掉头逃跑，那么就有可能造成阵线的动摇，让翼魔的毒牙和利爪能够伤害到更多的人……那些人都是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他不能……
哥顿骑士突然丢下了掩护身体的盾牌，双手握住剑柄，像是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一样反猛扑过去，他撞在了那只措手不及的翼魔的身上，将那家伙撞倒在地。受伤的肩膀同时传来了丝丝灼烧疼痛，但是哥顿骑士不管不顾，发出一声狂怒的咆哮，长剑高举过头，然后用力向下挥出一道凶狠的圆弧！
236、第三次圣白石堡攻防战（中二）
锋利的剑刃深深切入恶魔的胸膛，覆盖着坚硬细鳞的厚皮没能抵挡住出自绿堡武器工坊的jīng锻钢剑的猛烈劈砍，翼魔歼灭者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摇摇晃晃向后退去，周围的魔法黑暗由于失去了控制而散逸开来。
哥顿骑士用力拔剑，剑刃离体，深紫sè的魔血喷洒了他满头满脸，翼魔歼灭者的血液带有相当强的酸xìng，让哥顿骑士面颊上的伤口骤然抽疼起来，不过在胸膛之中熊熊燃烧的斗志早已让他不顾这点伤痛。
“为亚瑟王国而战！”哥顿骑士再度高举长剑，“为摄政王李维？史顿阁下而战！”剑刃破空，带起凄厉的风声，还未恢复平衡的翼魔歼灭者勉强把一只利爪挡在面前，同时再度召唤出一团魔法黑暗，试图抵挡住哥顿骑士的猛烈攻击。
然而哥顿骑士心中燃烧的怒火完全压制了对于失明的恐惧，长剑接二连三的朝着恶魔的头部要害猛烈斩击，翼魔歼灭者勉强用爪子挡开了第一剑，又躲开了第二剑，不过第三剑就狠狠劈中目标，用力之大，几乎将那颗丑陋的头颅砍成两半。
亚瑟王军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之中清醒过来，到处都是呐喊着战斗口号的身影，他们按照战前公布的计划集结起来，有些人肩并着肩，形成紧密的阵列，像是一道堤坝一样阻挡住恶魔的冲击；有些人则朝着敌群薄弱的地方发动反冲击，长剑和战斧掀起重重血浪。
哥顿骑士的耳畔传来惊天动地的嘈杂，其中有钢铁和利爪的铿锵交击声，长枪枪杆断折的嘎啦声，利刃划空而过的飕飕声和粗重的喘息声，远处还有战马惊恐的嘶鸣以及牧师大声唱诵的赞美诗。他还听到了几次受伤骑士的呼痛声，不过更多的还是恶魔濒死的尖利惨叫，那声音连绵不断，在剑刃裂谷的狭窄空间里不断回荡，最后汇聚成一曲赞颂死亡与杀戮的大合唱。
哥顿骑士也正是这播撒着死亡的杀戮大军之中的一员，他早已忘记了肩头和面颊上的伤势，甚至将自己的生死也置之度外，只知道握紧手中的长剑，向着每一个红黑相间的恶魔影子狠砍狠劈。一开始他紧紧跟随着一名上了些年纪的狮鹫骑士——也是他所在团队的副团队长——向前冲锋，保护他的侧后方不会遭到卑鄙的偷袭。哥顿骑士把这个任务完成的非常好，他独自干掉了好几只小恶魔，还和两名重步兵一起围攻一只地狱犬，把活像是一头小牛的邪恶魔物几乎砍成碎片。
然而好景不长，副团队长在与一只角魔督军的面对面厮杀之中身受重伤，他燃烧着斗气光芒的长剑留在了那只角魔督军的双眼中间，而自己也挨了一记重拳，胸部的铠甲上面留下了一个可怕的巨大凹痕。
哥顿骑士和其他几名士兵冲上去，让那只正在垂死挣扎的角魔督军迅速断了气，然后把副团队长拖到较为安全的地方。“随军牧师马上就会赶到，副团队长大人。”哥顿骑士把手放在年长骑士的苍白的额头上，发现他的体温很低，而且冷汗涔涔。“……您会没事的，一定会。”
“我当然不会有事，但是你有事，哥顿小子。”年长骑士勉强伸出右手，抓握住哥顿骑士的胳膊，哥顿骑士能感受到副团队长的虚弱，原本宛如钢钳一样的大手已经变得相当无力，“狮鹫第一团第八新建骑士分队的荣耀……不容被逡巡不前所玷污，我以副团队长的身份，任命你临时取代我的职责……”
哥顿骑士在那一瞬间只感觉自己听错了，或者是重伤让这位上了些年纪的高阶狮鹫骑士有些神志不清？“副团队长大人，可是……我不能……”
“哥顿小子，你能。”年长骑士的声音有些虚弱，但是语气却坚定得不容拒绝，“你要代替我，率领率领小伙子们继续冲杀，跟上分团长大人的脚步，明白吗？”
哥顿骑士能够想出一百条理由拒绝这个临时任命。在一个月前，他还是扛着镰刀去田里收割燕麦的乡巴佬；这里有的是比他更年长，战斗经验也更丰富的人选；他从没指挥过任何战斗，唯一一次指挥几个邻居家的孩子围捕一只瓦尔绵羊，还被吓疯了的绵羊顶了一个大跟斗……
但是当他看到副团队长苍白的脸庞和坚定的目光，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这个词，最后他僵硬着脖颈点了点头，“我试试，副团队长大人，我……我即使是倒下，也不会让伤口出现在我的后背上！”
几名胸口别着光耀新教rì芒徽章的神职者随后赶到，短暂的检视和处置伤处之后，其中一人皱紧眉头，“伤势比较麻烦，断裂的骨骼可能伤到了内脏，必须马上送到后方，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在被放上担架的时候，年长骑士最后握了一下哥顿骑士的手，嘴唇蠕动，“扫除黑暗，怜悯弱小，无所恐惧……”战场上的嘈杂掩盖不住骑士箴言的铿锵语调，因为这句话不仅是从年长骑士的嘴里说出，更是从哥顿骑士的心中响起。
“跟我来，弟兄们，为亚瑟王国而战！为狮鹫骑士团的荣耀而战！”
同样的场面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出现，为数多达数十起。早已被甄别出拥有优秀以上的资质，又通过了最初遭到偷袭的考验的年轻骑士们都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授予临时指挥官的权利，而根据接下来他们的表现，这个临时xìng的职务很可能会直接转为正式。
亚瑟王军的后方营地设在距离剑刃裂谷入口处将近半公里的地方，数百个帐篷灯火通明，看上去仿佛像是原野上生长起一簇簇发光的蘑菇，不过营地的外围并没有像通常那样建造起土石混合结构的森严壁垒，而只是搭建了一道简陋的木栅。数百名身穿深灰sè铠甲、手持jīng钢大戟的灰烬骑士迈着庄严的步伐，在木栅后面往来巡逻。
营地的正zhōng yāng搭建着一座规模庞大的帐篷，一面宝冠双剑的旗帜在帐篷旁边竖起的旗杆上猎猎飞扬，表明这座帐篷属于亚瑟王国的弗莱希尔一世女王陛下。帐篷当中摆放着四个石质火盆，浸透了清油的炭条在火盆里卖弄绽放出明亮的火光，而且没有呛鼻的烟气，只是泛起淡淡的清香。
李维？史顿手里捧着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饶有兴趣的观看着，弗莱希尔女王陪在他的身边，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水晶球里面映照出来的画面，不时因为某个惊险的场面而握紧双拳，或者因为某个愚蠢的动作而脱口咒骂，看样子恨不得自己也冲上前线，替换下那些正在浴血拼杀的骑士们。
对于自幼接受骑士教育的弗莱希尔来说，脑海里萦绕着这样的念头，没有丝毫值得指责的地方。不过对于坐在钢铁王座上面，手握一国权柄的女王陛下来说，就是绝对要不得的念头了。就在李维第三次低声劝说，打消弗莱希尔女王乔装参战的想法的时候，帐篷的门帘突然被掀开，有着年轻摄政王外貌的罗德里格斯爵士伴随着一阵凛冽寒风走了进来。
“李维少爷，练兵的目的已经大致上达到了，四十二名资质为优秀的年轻骑士当中，有三十一名通过了考验，其中四名表现相当不错，今后可以承担更加重要的责任。”他停顿了一下，随后用建议的口吻说，“目前部队虽然还没有出现较大伤亡，但是战局处于胶着状态，僵持下去的话就可能出现危险。尤其是一些初上战场的年轻人已经因为受到刺激而陷入了狂暴状态，战斗时间太长的话，我担心过度劳累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那么就让我们来终结这场战斗吧。”李维霍然起身，双眼之中再次燃烧起幽绿sè的火焰，“罗德里格斯爵士，请你告诉瑞斯特？鲁滨逊，让他通知深渊邪神将军耶鲁迪尔，期待已久最后的一幕可以上演了。”
罗德里格斯爵士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没有奉命去找金发的吟游诗人，反而拦挡在李维的面前，“李维少爷，您没有把全部的计划都告诉我，但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否准备以这副样子去亲自对付那位深渊邪神耶鲁迪尔？”
李维爽快的点了点头，“我没打算隐瞒什么，罗德里格斯爵士，这的确是我的打算。”
“那么我请您放弃这个莽撞的做法。”罗德里格斯爵士伸出右手，抓住李维的左肩，手指牢牢扣住狞笑骷髅造型的肩头护甲。“深渊邪神耶鲁迪尔曾经与jīng灵战舞者大师尤尼肯？菲泽尔德交过手，即使是有着两名银飞马骑士队长的协助，战舞者大师依然不是他的对手。李维少爷，您的实力虽然已经远远超过了同级的骑士，但是毕竟斗气力量还没有跨越散华巅峰的界限，即使是让瑞斯特？鲁滨逊随侍在侧，也难以确保您的安全。”
237、第三次圣白石堡攻防战（中三）
冰龙骑士格伦沃姆清楚的知道己方正在走向胜利，这种感觉是如此清晰，甚至与在女王大帐当中看到的令人惊讶的那一幕没有半点关联。无论盘踞在圣白石堡的魔军统帅曾经与李维？史顿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虽然没有明言，但是格伦沃姆就是知道这件事情的确发生了——都无法改变恶魔一方正在节节后退的趋势。
恶魔一方唯一的机会就在最初的几十分钟。翼魔歼灭者和地狱犬的突袭造成了新兵多达一半以上的亚瑟王军的严重混乱，如果在那个时候，恶魔守军的统帅能够孤注一掷的压上全部力量，那么就有可能让混乱持续扩大化，最终导致亚瑟王军遭到一次惨重的失败。
不过也只是一次惨败而已，无法动摇最后的结局。
战斗的结果早在一开始就已经确定，端看亚瑟王军需要花费多大的代价攻下圣白石堡。有着四位传奇强者压阵的亚瑟王军不可能失败，甚至如果没有磨练部队的需要的话，光是凭借两位传奇巨龙和火魔导裘诺安？梅里斯特，就能够将整座圣白石堡付之一炬，烧成断壁残垣。
只有传奇强者才能对抗传奇强者，这条规律在通常的战争当中都非常适用。虽然也有少数例外情况的发生，但是当一方的传奇强者数目已经达到四位，而另一方则连一位都没有的时候，恶魔一方就连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思考并没有拖慢格伦沃姆的脚步，年轻的称号骑士整个人仿佛已经化身为一团狂野骇人的虚影，向前突进的速度之快，险些让他身后的部队难以做到紧紧跟随。他朝着前方和左右两侧猛烈挥出迅疾如风的斩击，圣剑特兰亚特？希斯在空中绽放出狂乱的光影，恶魔的头颅、手腕或者其他遭到劈砍的部分全都利落的从中断开，伴随着阵阵凄厉的惨叫和冲天而起的血泉。
这样的可怕杀戮当然会引起诸多敌人的关注，格伦沃姆的耳畔传来了一阵仿佛铁匠用力拉着风箱的怪异声音，“什么声音？是吸气声？”这个念头像是闪电一般划过年轻的称号骑士的脑海，格伦沃姆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伏低身体，双手握住圣剑特兰亚特？希斯的剑柄，将宛如nǎi玻璃一样的剑刃竖立在身前。
三道灼热的火焰突然平行席卷而来，将七八名没来得及逃开的恶魔连同格伦沃姆一起卷入其中，然后化作一柱高达十米的擎天烈焰。火柱之中传来了阵阵凄厉的惨叫，伴随着滚滚浓烟和宛如从地狱之中吹拂而来的热风，皮肉焦糊的可怕味道钻进了附近每一个人的鼻孔。
眼看着人类士兵一面咳嗽，一面纷纷后退，连身具斗气力量的骑士也受不了如此高温的火焰而节节后退，造成这骇人一幕的地狱犬部队统领——三头龙息犬尼米兹发出了像是数十只鬣狗一起狂叫的怪笑声。在他的身后，数十只地狱犬同时发出骇人的嚎叫，然后响起了小恶魔和角魔拍手打掌的欢呼声。
尼米兹十分满意自己选择的时机，更信任具有少许火龙血统的自己吐息的威力，他最爱夸耀的就是自己的火焰具有与龙息等同的威力，按照他的想法，无论是斗气天华还是附加保护魔法的钢铁铠甲，都没有可能从火焰之中保住那名人类骑士的生命。
火焰巨柱中间突然发出了嘎啦一声，仿佛是一块石头被烧裂的声音，紧接着轰然向前坍塌。恶魔们的欢呼变成了惨叫，纷纷惊慌失措的走避开来。不过三头龙息犬没有离开，他并不惧怕这点火焰的温度，他的身体当中藏有熊熊烈焰，即使是浸泡在岩浆之中也会毫发无伤。
尼米兹为他的错误判断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剑光一闪，切开火焰和空气，从尼米兹眼前扫过，随后才传来刺耳的尖啸。
“什么……”
三根粗如廊柱的脖颈上面同时浮现出纤长的血痕，紧接着血痕向左右延伸，并且迅速变粗。三头龙息犬的丑陋狗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不过没等他做出其他反应，那三颗头颅突然一齐从脖颈上滚落下来，深紫sè的魔血如同喷泉一样喷shè起十余米高。
这无疑是致命的一击，只是因为深渊恶魔出奇的强韧生命力让三头龙息犬苟延残喘了几秒钟。三双血红sè的眸子在滚落地面的头颅上瞪得几乎努出眶外，直到看到沐浴在一大片闪烁的火星和发光的余烬当中的那个人影，才不甘心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那是冰龙骑士格伦沃姆毫发无伤的身影，这名年轻的称号骑士手握圣剑特兰亚特？希斯，全身上下泛起片片宛如龙鳞一般紧密排列的深蓝sè的冰霜。
这一次轮到亚瑟王军士气大振，纷纷呐喊着冲杀上来。而那些恶魔——尤其是地狱犬部队，则一个个显得失魂落魄，还没等骑士们泛起斗气光芒的长剑挥到面前，就纷纷掉头逃窜，甚至将其他还能勉强维持战阵的部队也给冲得七零八落。
胜利即将到来。格伦沃姆认为自己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然而心底泛起的分明是失望和不情愿的苦涩味道。恶魔的抵抗实在是太软弱了，这只三头龙息犬可以勉强算是一个对手，而如果这样的对手能够有成百上千，那说不定还算得上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至少在传奇强者们投入战场之前是这样。
而现在……如此轻松的击溃敌军，带来的荣耀和威望也就大大减损了。格伦沃姆近乎愤怒的卷起嘴唇，甚至连向前继续冲锋的兴趣都消失了。追上去砍杀崩溃败逃的残敌？格伦沃姆不认为自己有这种兴趣，他希望加入的战争要更加残酷和激烈才对，更加……
一声雷鸣般的怒吼从头顶上空响起，随后一个被血红sè火焰包围的庞然大物从圣白石堡城头一跃而起，在空中展开巨大的翅膀以及四条粗壮的手臂。这只恶魔随后又咆哮了几次，格伦沃姆这才听懂他说出来的是带有浓重深渊腔调的通用语，听上去十分困难，而且稍不注意就会被当成是毫无意义的怪叫和咆哮。
“人类，我是深渊邪神耶鲁迪尔，圣白石堡的统帅！弱者之间的杀戮毫无价值，有没有人敢与我来一场面对面的决一死战？”
238、第三次圣白石堡攻防战（下）
深渊邪神耶鲁迪尔的咆哮声穿透战场上的嘈杂声浪，在剑刃裂谷两侧的峭壁上撞击出重重回音，更回荡在充满血红暮sè的天穹之中。从下方往上看去，在闪耀着璀璨群星的黑sè天幕的衬托下，深渊邪神耶鲁迪尔庞大的身躯更显得狰狞可怖，四只强健有力的胳膊挥舞着燃烧着地狱火焰的巨斧和大剑，展露出一种令人胆寒的骇人之姿。
“来一场面对面的较量吧，人类，否则你们过不去这里！”深渊邪神耶鲁迪尔再次开口，同时将手中的四件武器猛烈撞击一下，发出一声宛如霹雳轰鸣的巨响。一个巨大的火球随后从他张开的巨口之中喷出，在地面上炸开一片火海，同时掀起了狂野的灼热气浪。
正在追杀逃窜之敌的亚瑟王军战士全都骇然止步，看着眼前出现的那个足有十米方圆的大坑，以及大坑之中冒出的灼热浓烟，哪怕是身具斗气力量的骑士也感到心中升起一阵诡离寒意。或许是深渊邪神不屑于杀伤在他看来毫无价值的弱者，这个火球没有落在亚瑟王军的头上，否则光是这一击就会造成至少百人的伤亡，甚至超过这场战斗开始以来亚瑟王军的全部损失。
格伦沃姆的双眼死死的盯着空中那个可怖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高声叫喊，应下深渊邪神的挑战。毫无疑问，如果在面对面的交锋之中胜利，格伦沃姆这个名字就将传遍亚瑟王国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圣剑特兰亚特？希斯的剑柄突然变得发热发烫，让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正面挑战一只深渊邪神？”年轻的称号骑士为自己刚才的狂妄想法而苍白了面孔，“怎么会有这种念头？我简直是疯了。”
深渊邪神并不是经常能够在战场上遭遇的恶魔，这种高阶恶魔的数量极为稀少，而且施法能力在所有高阶恶魔当中敬陪末座，不但远远逊sè于深渊炼魔和深渊炎魔，甚至比地狱火焰魔这样中阶恶魔之中的施法者还要差劲。实际上深渊邪神也很少使用他们拙劣的魔法，要不是偶尔还会使用火焰跳跃，简直会让人误解他们根本不懂施法。
然而对于任何人类骑士来说，深渊邪神都是他们最不愿面对的敌人，而且没有之一。深渊恶魔当中强悍的种族不少，但是在近战方面能够与深渊邪神相比的种族却绝无仅有。在宛如暴风骤雨一样劈头盖脸砸来的四件重型兵器面前，骑士的剑术和勇气都变得非常可笑，而斗气和铠甲所能提供的保护也极为有限。
深渊邪神是可怕的战争兵器，在混战当中尤其如此，哪怕是普通的深渊邪神就能够正面摧毁一整支骑兵团队，而耶鲁迪尔身为邪神领主，虽然并未掌握任何本源力量，但是自身实力已经极为逼近传奇强者。
格伦沃姆贸然发起挑战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耶鲁迪尔轻易撕成碎片。亚瑟王军之中虽然拥有众多强大的骑士，但是传奇强者之下，真正能够与深渊邪神对抗的却很少，恐怕就连绿狮子欧西里斯侯爵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如你所愿，让我来做你的对手吧，恶魔。”一个不带一丝感情的冷酷声音从亚瑟王军阵列后方响起，随后传来了阵阵压低的惊呼声。格伦沃姆回头看去，正好看到一位身穿黑sè铠甲的骑士凌空飞起，星辰铁巨剑的剑刃上舞动着暗沉的光芒，身后的披风迎风飞舞，宛如一双巨大的黑sè羽翼。
“这个人是真正的罗德里格斯爵士？还是扮装之后的李维？史顿？”格伦沃姆的眼底闪烁着异样的火花，心中不由自主冒出这个怪异的念头。
能够凭借自身的力量腾空飞行，这至少是拥有斗气圣化的天骑士才能做到，李维？史顿当然差得很远，在亚瑟王军的诸多骑士当中，除了欧西里斯侯爵之外，也只有罗德里格斯爵士能够轻松做到。然而看着这名黑甲骑士飞行的姿态，格伦沃姆的心里却始终萦绕着疑云，或许是因为李维？史顿之前的扮装形象留下的印象太深，他总觉得这名黑甲骑士的身材比罗德里格斯爵士要矮了少许，也缺少传奇强者那种令人心头压抑的威慑感。
这个念头在黑甲骑士和深渊邪神第一次交锋的时候，就彻底烟消云散了。黑甲骑士的身影刚刚出现在视野当中，深渊邪神耶鲁迪尔就发出一声狂野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展现出令人惊骇的速度，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冲到了黑甲骑士的面前，两把黑sè巨斧交叉劈下，声势猛恶骇人。
黑甲骑士镇定自若的挥动星辰铁巨剑，暗沉的剑光融入夜sè当中，几乎难以看清，不过随后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一百把铁锤和一百座铁砧在空中猛烈相撞，震得不少人都头脑昏沉，忍不住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耳朵。
随着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战斗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深渊邪神展现出令人胆寒的可怕力量，黑甲骑士刚刚招架住他的第一击，第二、第三和第四击就接踵而至。深渊邪神的四只胳膊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高速猛烈挥舞，缠绕着地狱火焰的巨斧和大剑每次挥动的时候，都在空中留下一道血红sè的轨迹，无数道这样的轨迹交织在一起，宛如燃烧的龙卷风一样呼啸而过，毫不留情的朝着黑甲骑士发起一次又一次的狠恶进攻。
看上去罗德里格斯爵士的身影已经完全被四把重型武器的挥砍劈砸所包围，宛如火焰牢笼里面的一抹身影，又像是惊涛骇浪当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彻底倾覆。一阵不安而压抑的窃窃私语声从亚瑟王军的阵列中间响起，不少人的脸sè都变得苍白起来，一双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空中的那场恶战，虽然他们一开始的时候坚信罗德里格斯爵士应该能够取胜，但是深渊邪神耶鲁迪尔的勇不可挡的表现，正在动摇着他们原本坚定的信念。
至于传奇强者和准传奇强者之间的差距，至少对于战士和普通骑士来说是没法理解的，甚至有些人还认为达到斗气天华巅峰，就意味着跨入了传奇的境界，强大的深渊邪神领主对于他们来说，也和传奇强者没什么区别。
只有少数人没有露出担忧的表情，这其中就包括冰龙骑士格伦沃姆，年轻的称号骑士已经将圣剑特兰亚特收回剑鞘，双手抱在胸前，眸子之中闪烁着隐隐的yīn霾。
黑甲骑士和深渊邪神的战斗让他感觉到了自身的渺小，原本的雄心壮志正在动摇，和隐藏心底的野心搅成混乱的一团，让他必须极力控制脸上的表情，才不会被身边的其他人无意当中看到。
深渊邪神耶鲁迪尔越战越猛，四把武器的连续劈砍已经汇成了一股势不可挡的血sè光流，在黑甲骑士的前后左右呼啸不休，似乎随时可以将其彻底吞没。不过黑甲骑士的表现却依然是镇定如初，星辰铁巨剑划出一个又一个极小的圈子，稳稳的守住身体周围，将所有巨斧和大剑的攻击全都顶了回去。撞击、弹开，再撞击、再弹开，铿锵的金属交击声连绵不绝，黑甲骑士泰然自若的屹立在漫天火线当中，
“罗德里格斯爵士究竟在干什么？”绿狮子欧西里斯侯爵开口的时候，眼底流露出充满疑惑的神sè，“那只深渊邪神的确有些实力，换成是我做他的对手，应该会有一场苦战。但是罗德里格斯爵士的实力远胜于我，怎么还拖延了这么长的时间？”
同样站在弗莱希尔女王身边观战的火魔导裘诺安？梅里斯特耸了耸肩膀，语气轻松的回答说，“欧西里斯侯爵，如果是我的话，也会将这场战斗尽量拖延一段时间。你想想看，罗德里格斯爵士当然可以简简单单的一剑将那名深渊邪神砍成两半，但是相比之下，还是在局势不利的情况下奋起神威，顷刻间胜负翻转更让人感觉到惊心动魄吧。”
欧西里斯侯爵的脸上明显露出了愕然的表情，随后他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语气显得有些低沉，“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或许你是对的，梅里斯特。”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弗莱希尔女王的双眼从始至终都一眨不眨的看着天空中的那场激战，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眉宇之间的不安神sè更行浓重，“说好的五分钟……难道还没有经过五分钟吗？”
“已经到了，弗莱希尔女王陛下。”迪什先生的苍老声音响起，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说法准确无误一样，星辰铁巨剑的暗沉剑光骤然撕裂天空，也撕裂了那座由火焰光流组成的牢笼。黑甲骑士蓄势已久的反攻凌厉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只是在一眨眼的功夫，剑刃就先后掠过深渊邪神耶鲁迪尔的手腕、肩头和胸口，在一阵惊天动地的咆哮当中，深紫sè的魔血洒落如豪雨。
耶鲁迪尔怒吼着试图抵抗，然而当星辰铁巨剑真正展露出锐利锋芒的时候，他的抵抗显得非常软弱无力。紧握着巨斧的那两条胳膊被先后齐肘砍断，紧接着星辰铁巨剑化作一道sè泽暗沉的霹雳闪电，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深渊邪神交叉挡在身前的两把锯齿大剑硬生生劈开，剑锋从颈侧直劈到胸口。
伴随着绝望的惨叫声，圣白石堡恶魔守军统帅，深渊邪神将军耶鲁迪尔的庞大尸体从天而降，狠狠砸在了剑刃裂谷的谷底，稍一抽搐之后，躺倒在自己的血泊当中寂然不动。随后响起了无数恶魔发出的阵阵非人的狂嚎，和亚瑟王军将士们声声胜利的呐喊。溃退的恶魔宛如奔腾咆哮的狂cháo一样向着圣白石堡冲去，而在狮鹫大旗和宝冠双剑旗帜的引导之下，亚瑟王军则如同旋风席卷着残云一样掩杀过去，让曾经肆虐王国领土的恶魔们品尝到刀剑和死亡的滋味。
第三次圣白石堡攻防战的大局已定。
239、胜利酒宴之后的阴霾
第一缕金sè曙光出现在东方地平线上的时候，充盈着欢乐和喧闹的亚瑟王军营地才渐渐沉寂下来。平时由下级骑士和士兵担任的岗哨已经全部被身着蓝白相间的厚外套，内穿锁子甲，头戴全罩式头盔的高阶狮鹫骑士充当，泰半倾颓的圣白石堡废墟上，每个制高点也都能看到肩披灰绿sè半披风的神shè手的身影。
除了这些永不懈怠的炼金兵种之外，其他人都已经在前所未有大战和其后到来的辉煌胜利面前醉倒了，就连平素不苟言笑的焰轮骑士威尔普斯都忍不住频频举杯，更不要说是将喝酒当成第二生命的钢拳骑士德拉巩逊。李维？史顿以摄政王及全军统帅的名义宣布禁酒令暂时取消之后，他一个人的欢呼声就压下了帐篷里面其余数十条嗓门。
在宴饮欢歌之前，亚瑟王国重臣之首，摄政王李维？史顿还亲口宣读了一份长长的名单，这份名单上面记载着所有在第三次圣白石堡攻防战当中建立功绩的骑士和士兵，尤其是那些表现出sè的新晋骑士们，有些人获得了财富和嘉奖，有些人获得了封地和庄园，还有些人获得了官职和爵位的晋升。
而名单上的所有人都得到了超出想象的欢乐。
当然，欢乐并没有平均分配到每一个人的身上，感到无比失落的人也不是没有，那些在蜂拥而来的恶魔面前逡巡不前的人，那些在肩负重任的时候选择放弃的人，还有那些在生与死的战场上被吓破了胆子，舍弃身边的战友胆怯后退的人，他们得到的是严厉的斥责与处罚。尤其是对于最后一种人，李维？史顿给予的惩罚只有一个，剥夺骑士资格、铠甲和战马，并且从亚瑟王军的序列当中驱逐出去。
没有人认为年轻摄政王的惩罚过于严厉。对于一名骑士来说，怯懦是所有错误当中最为严重的一种，而且毫无挽回的余地。即使是摄政王没有将他们从亚瑟王军当中驱逐出去，他们也不可能重新融入这个集体，没有任何人会傻到把自己的后背和侧翼放心交给一名曾经怯懦后退的同伴保护，他们最后的结果不是主动提出离开，就是在战场上由于无人协助而孤单地死去。
冰龙骑士格伦沃姆是当天夜里唯一一个身受嘉奖而闷闷不乐的人。他在剑刃裂谷亲手诛杀的那只三头龙息犬尼米兹并不是一名普通的恶魔团队长，而是深渊邪神耶鲁迪尔和李维？史顿秘密会谈当中，指定必须杀死的三个重要目标之一。这三个重要目标都是诡诈主君沙克罗斯安插在圣白石堡的亲信部下，负有监视耶鲁迪尔和必要的时候接管守卫部队指挥权的使命，而只有除去他们之后，深渊邪神耶鲁迪尔才能放心的演出最后那场jīng彩的对决表演。
李维？史顿将解决这三个目标的任务交付给焰轮骑士威尔普斯、钢拳骑士德拉巩逊和业已触摸到传奇门槛的暗影刺客亚兰斯？凯特。前两者都顺利的在战场上解决了目标，而对此稍有懈怠的亚兰斯？凯特则晚了一步，当他看到三头龙息犬尼米兹的时候，已经是一具连一颗头都没有的尸体了，尸体旁边的血泊当中还浸泡着三颗呲牙咧嘴的恶狗头颅。
有那么一瞬间，倍感失落的亚兰斯？凯特甚至动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好在他已经不是“恶魔领主手中最锋利的匕首”，虽然没有完成任务，却不需要担心来自李维？史顿的愤怒和惩罚。
格伦沃姆因为斩杀尼米兹以及其余数十只恶魔，并且率领部队第一个攻破圣白石堡北门的功绩，获得了一份极为丰厚的奖赏。弗莱希尔女王亲自授予他圣白石堡战斗英雄的称号，并且正是授予他王国男爵的爵位，以及从菲尔梅耶城郊划拨的一块富饶封地，其中包括原本属于亚瑟王室领地的两个庄园以及一处小镇。
虽然在经过一年多的战乱之后，刚刚光复的光耀之都菲尔梅耶百废待兴，所谓两座富饶的庄园和一处小镇也都处于荒废状态，但是这依然是一份令人艳慕的丰厚奖赏。尤其是从亚瑟王室领地之中划拨，更是具有某种亲近的意义。不少听到这一命令的王都贵族骑士已经在用另一种眼光打量着格伦沃姆，甚至心中考虑起来家族里有没有适龄的女孩。
接下来的那场宴会让格伦沃姆不愿去回忆，他不喜欢平素冷漠待人的王都骑士们骤然热情的表现，也不喜欢每一个人都喜笑颜开的愚蠢表情。杯中的美酒虽然甘醇，而长桌上摆放的食物也相当jīng美，然而格伦沃姆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饿，更不想傻乎乎的和其他人一起庆祝所谓圣白石堡大捷。
宴会进行还不到一半，他就借口不胜酒力，踏着隐藏着愤怒的脚步迅速离开帐篷，背离一切光明与喧闹，来到了寒风呼啸的剑刃裂谷当中。
在拂晓前的几个小时当中，格伦沃姆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右手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圣剑特兰亚特？希斯的剑柄，心中和嘴里都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从北奥拉城离开以后，格伦沃姆的道路可谓一帆风顺，在圣剑的帮助和他自己的努力之下，格伦沃姆拥有了冰龙斗气这种非常偏门，却无疑十分强大的斗气力量，而且很顺利的晋升到天华的层次，让他成为亚瑟王国最年轻的称号骑士。
这些荣誉在亚瑟王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年代，都会让他变成一颗冉冉升起的璀璨明星，然而在一颗同样年轻，而且更为耀眼的明星的照耀下，格伦沃姆的光辉黯然失sè，甚至许多人都只将其视为李维？史顿的附庸，而且是微不足道的那种。
虽然他在17岁的时候就已经突破斗气天华的门槛，比同样有天才骑士之称的焰轮骑士威尔普斯还要早了十多年；虽然他拥有斩杀数百恶魔，甚至还包括一位深渊炼魔伯爵的光辉功绩；但是在人才济济的亚瑟王国，格伦沃姆这个名字还没有足够的分量被人记住。相比起传奇骑士罗德里格斯爵士、炼金宗师腓特烈大师、火魔导裘诺安？梅里斯特大师和翡翠龙王湛青？奥古斯都这样的传奇强者来说，刚刚达到称号骑士的格伦沃姆那点实力的确是微不足道。
魔灾即将终结，亚瑟王国即将迎来平静而安详的生活。格伦沃姆相信李维？史顿能够按功行赏，给予自己一片封地和至少一个勋爵的头衔，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够在这种和平的氛围当中做些什么。
他出身低贱，父亲是北奥拉城的一个cāo刀的屠夫，而自己在14岁以前始终在酒馆的马厩里面充当小厮。这样的生活经历让他既没有管理领地的能力，也没有参与政局的底蕴，或许在自身实力的到进一步提高之后，他能够在亚瑟王国的朝堂之上有一席之地，然而即使是跨越斗气圣化的门槛——格伦沃姆虽然自视甚高，但是也没有想到过自己一定能够超越绿狮子欧西里斯侯爵——他依然只是在历史长河当中转瞬即逝的一朵浪花，甚至干脆就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
格伦沃姆抓紧了圣剑特兰亚特的剑柄，他不甘心，不甘心这样的生活，更不甘心流于平淡的结局，英雄人物往往出现在灾难降临之际，往往能够力挽狂澜于既倒，想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让亚瑟王国的动荡局面持续下去才行。
这个念头把格伦沃姆自己吓了一跳。“让动荡局面持续下去？”他脸sè苍白的喃喃自语说，“不，这不行，我不能这样做，这代价太沉重了！”
然而在他的心中，却响起了一个听起来十分悦耳的声音，“你错了，格伦沃姆，光明之下总有黑暗的存在，而成大事者必须不拘小节，你该不会以为狮鹫领主李维？史顿就是双手一尘不染吧？你该不会以为不眠之眼和暗影骑士这两个组织从未做过清除异己的行动吧？”
格伦沃姆猛然握紧了剑柄，“是谁？”他低声发出叱喝，同时jǐng惕的转头四顾，“无论你是控制人心的恶魔，还是巧言魅惑的邪灵，都别想在我的面前耍弄yīn谋诡计！从你藏身的地方滚出来，否则这把圣剑特兰亚特？希斯就会将你污秽的身体撕裂成碎片！”
“清醒清醒吧，格伦沃姆！”那个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愤慨，“你当然不知道我在那里，因为你不肯承认我的身份，我就是你，就是你的内心啊！”
格伦沃姆不由得退后了一步，身体绷紧如弓弦。“什么？你说你是我的内心？”
“没错，格伦沃姆，你太天真了，身为拥有圣剑特兰亚特？希斯的神选者，你早就应该做出远比现在更要伟大的功绩！”那个声音之中带出了几丝嘲讽的味道，“瞻前顾后能够做什么事情？难道在那个同样年轻的李维？史顿麾下当一名小小的骑士，就是圣剑之主为自己规划的未来吗？”
“不，当然不！”格伦沃姆愤怒的吼叫起来，声音撞击在剑刃裂谷的两侧峭壁上，回荡起层层回音。“但是我得到圣剑的时候太晚了，如果能够早两个月……不，一个月的话，现在站立在亚瑟王国权力巅峰上的人说不定就是我！”
“其实还不晚，格伦沃姆，一切都还来得及。想要让亚瑟王国重新陷入风雨飘摇的动荡局面，办法只有一个……”那个声音显得越来也低，然而话里的内容却像是利刃一样剖析着年轻的称号骑士隐藏的心思。
格伦沃姆完全不需要继续听下去，就明白所谓的办法究竟是什么，因为这个办法也正是困扰他将近半个月，无论怎样都无法从脑海当中驱逐出去的一个荒谬的念头。
“……杀掉亚瑟王国全境守护者李维？史顿，让亚瑟王国重归四分五裂的状态，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240、风卷残云，摧枯拉朽（上）
圣白石堡似乎就是恶魔集结重兵防守的最后一个据点。当它轻易的被李维?史顿所率领的大军攻陷之后，南方四郡再也没有任何坚固的屏障了。
在随后的半个月中，亚瑟王军犹如疾风一样席卷曾经被恶魔所占据和蹂躏的土地，那些在恶魔的奴役之下苟延残喘的民众也纷纷做出了响应的举措。虽然南方四郡远远没有北境郡那样民风彪悍，但是自愿为亚瑟王军担任向导和送上情报的人却络绎不绝，以至于李维必须调拨来数十名学者和书记官，并且单独成立一个专门的接待组织，才能满足南方四郡饱受奴役的民众们突然兴起的爱国热情。
对于这种“热情”，弗莱希尔女王私下里用非常不屑的态度嗤之以鼻。“巴米利杨总管曾经告诉过我，就在六个月前，还有不眠之眼的暗探和眼线被这里的民众出卖给他们的恶魔主子，来换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奖励。”她语含讥刺的撇了撇嘴，“李维，你可要甄别清楚，别让同样的一批人获得奖赏哦。”
“从整体上说，我不觉得南方四郡的民众有何值得责备的地方。理应为他们提供保护的王国和领主首先失职，将他们暴露于恶魔的尖牙利爪之下。为了活下去而做出的一些事情，全都是可以理解的。”李维一面说着，一面轻轻摇了摇头，用手指按压着隐隐作痛的额角，这段时间的捷报数量之大。实在是超乎他的想象。也让他陷入了忙碌的漩涡当中，已经有好几个晚上没有好好休息了。
弗莱希尔女王微微皱眉，看着李维的目光流露出一丝担忧的心痛，要不是属于半公开的场合，说不定这位女王陛下就要离开钢铁王座，走到年轻的摄政王和爱人的身边，为他做一个舒缓疲惫的头部按摩。
“摄政王阁下，您说可以理解那些人的做法，那么难道不眠之眼的眼线们就白白牺牲了吗？”宫廷总管巴米利扬突然开口，让不少王国贵族都暗自抽了口冷气的是。这位向来xìng格绵软的情报主管的语气当中，居然带有相当明显的质问sè彩。
“巴米利杨总管大人，我只是说可以理解，但是从来没有说可以原谅。”李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缓和一些。不带出萦绕内心的焦躁情绪。“协助女王陛下，奖掖功绩，惩治叛徒，乃是圆桌议事会诸位王国重臣的职责所在。我建议，对于曾经向恶魔一方出卖情报，甚至协助恶魔破坏不眠之眼情报网的人，一经查实无误，立刻逮捕，并且公开处于斩首的极刑。”
“我附议，李维?史顿阁下说得很有道理。”杰洛士侯爵第一个高高的举起了右臂。
“我也附议。摄政王阁下的提议简直堪称完美。”另一位出身王都的重臣也举手支持，“公开斩首的处置方式，足以震慑那些心怀不轨或者首鼠两端的家伙，对稳固南方四郡的局势有很大好处。”
“朝着恶魔挥动长剑是一回事，而宰杀手无寸铁的弱小平民则是另一回事，哪怕这些人曾经对我们造成过伤害。”第三名发言的重臣年纪较大，留着一把花白的胡须，但是从坐礀笔直的腰杆和锐利的眼神上还能够依稀看出几分当年身为优秀骑士的风貌。“摄政王阁下，您的做法无疑符合王国律法，但是我认为将那些人关进地牢终身监禁是更好的选择。因此我不得不表示……反对。”…,看到那位花白胡须的健壮老人将右手手心向下，覆盖在身前的桌面上，许多有资格参加圆桌议事会的重臣都在交换着不安的眼神。这位老人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退出政局，然而身为亚瑟十一世时期的重臣之首，巴斯特?佛列蒙这个名字依然具有相当程度的影响力。尤其是他还担任过二十多年南方四郡守护者的职务，对于稳定那些刚刚收复的领土的人心大有帮助。
然而这并不表示巴斯特伯爵就能够挑战摄政王李维?史顿的权威。无论他曾经拥有多么高的威望，现在都只是一个过了气的政治人物而已。甚至如果不是他依旧拥有灰烬骑士团名誉副团长和持剑公爵的身份，就连列席圆桌议事会的资格都有问题。
不少人都把目光投向弗莱希尔女王以及坐在她身边的年轻摄政王，不过如果他们期望看到一个怒气冲冲的面孔的话，那么可就不得不表示失望了。弗莱希尔女王的脸sè还能说是稍有不愉，而李维?史顿却没有半分不高兴的模样，眸子之中反而露出了颇感兴味的神情。
“这种做法简直是在姑息养jiān，巴斯特伯爵大人！”看到李维?史顿并未表示什么，杰洛士侯爵干咳了一声，语带指控的第一个开口反驳说。
“依我看，巴斯特伯爵倒不是有意为那些告密者开脱罪责，而是他的年纪太大了，恐怕光记得珍惜生命，已经忘记了更应该维护王国律法的尊严了吧？”第二名重臣的话在圆桌周围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也让巴斯特伯爵捋着胡须的手顿了一下，脸sè显得有些发青。
“巴斯特伯爵大人，您对于骑士箴言的遵守数十年如一rì，不愧是亚瑟王国所有骑士的楷模。”巴米利扬总管起身开口，语气比其他人都要缓和得多，“我能理解您对曾经守护数十年的南方四郡民众的仁爱之情，然而一味宽恕并非为政之道，那些人出卖的不仅仅是不眠之眼暗探的生命，更是王国的利益。他们犯的是叛国大罪啊，巴斯特伯爵，必须严厉惩处，让曾经动摇的人都心生戒惧，否则叛徒就会像是有毒的野草一样四处蔓延生长，直至充斥南方四郡。”
巴斯特伯爵的两道白眉像是利剑一样挑了起来，相比其他人放在明处的驳斥，宫廷总管的说话方式则更加险恶，诸如什么“对曾经守护数十年的南方四郡民众的仁爱之情”，还有什么“让曾经动摇的人都心生戒惧”。无不暗指他的做法存在很大的问题。
然而巴斯特伯爵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应对才好。在亚瑟王国四分五裂，处于风雨飘摇之际，身为前任南方四郡守护者，他没有利用自己的威望登高一呼，号召民众竖起反抗大旗，反而自顾自举家离开亚瑟王国，前往光耀圣山脚下寻求庇护。
这是一个完全错误的决定。
巴斯特伯爵没有想到在亚瑟十二世陛下离奇死亡，王都菲尔梅耶沦陷恶魔之手的情况下，亚瑟王国还能够出现一位力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更没有想到这位英雄在已经手握手握军政大权，举步即可登上王位的情况下，还能够为亚瑟王室仅存的血脉戴上王冠。
当光耀神殿的别里科夫枢机主教亲自来到巴斯特伯爵临时居住的府邸，以措辞强硬的口吻要求他返回亚瑟王国，为光耀之主的金sè光芒遍洒大地而尽一份心力的时候，这位曾经被称为“骑士中的骑士”和“骑士楷模”的持剑公爵真真切切的露出了混杂着惊讶和追悔莫及的表情。…,无论如何，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巴斯特伯爵等待哄笑声渐渐平息，尽可能镇定的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对面的两个年轻人。“他们这么年轻，想必更喜欢听到赞同和颂扬的声音，我应该改变策略。”他在心中对自己说，“但是首先必须离开，让这场争论没有结果的终止。”
“女王陛下，还有诸位大人。”巴斯特伯爵站起身来的时候，表情显得有些疲倦，“你们或许不理解身为一个老人的感受，生命是如此宝贵，而剥夺生命却又如此轻易。如果你们认为那些因为想要保护自己或者家人的生命而投靠恶魔的人全都罪大恶极，必须明正典刑，那么我希望你们至少能够亲临刑场，注视那些人的眼睛，倾听他们的最后申辩，如果届时诸位大人还能够做出同样的判决，那就是他们罪有应得了。我感到非常疲倦，先告退了。”
眼看着巴斯特伯爵脚步沉重的离开，李维?史顿轻轻皱起眉头，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位年高德劭的老骑士，但是那种隐藏在恭谨面具下面的敌意却始终像是一根小刺一样，让李维心里始终不能释怀。
就在老骑士的背影消失在镶铜大门背后的同时，李维?史顿从自己的座位上霍然起身，“女王陛下，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事，必须马上和巴斯特伯爵讲清楚。”他语气低沉的解释说，随后快步走向了门口，钢铁战靴在地板上留下一连串急促而洪亮的锵声。
几乎全部列席圆桌议事会的王国重臣都露出了愕然的表情，李维甚至能够感觉到从四周投来的目光的压力，“这次估计要让他们浮想联翩很久了，说不定还会有人以为我是要追上去威胁那位巴斯特伯爵吧？”李维心中有些自嘲的想着，脚步却没有丝毫停留，从几名王室侍从为他打开的大门迅速离开。
241、风卷残云，摧枯拉朽（中）
李维？史顿本以为自己要花上一番功夫，才能找到离席而去的巴斯特？佛列蒙伯爵，然而当他刚刚转过回廊的第一个拐弯之后，就看到了老骑士宛如铜像一样一动不动的站在一座石砌高窗前方，直勾勾的目光看向远方的天际。
“巴斯特伯爵大人？”李维试探着开口招呼，让老骑士猛然打了个激灵，随后霍然转身，那一瞬间，在他眼中流露出的居然是深藏的杀机。
“是谁？谁在那里？”巴斯特伯爵手按剑柄，凝聚眼神向着李维看去，然而由于他的目光刚刚从晴朗的天际收回，在光线相对黯淡的走廊里面一时看不清楚，只能看到模模糊糊有个人影站在走廊的拐角处。
“是我，李维？史顿。”年轻的摄政王一面回答，一面谨慎的停住了脚步，同时心中油然升起淡淡的疑云。“巴斯特伯爵，您没事吧？”
老骑士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度，光耀之都菲尔梅耶现在有重兵驻守，附近的恶魔散兵游勇更是早已肃清，无论刚才说话的是什么人，巴斯特伯爵都不应该生出杀机才对。
巴斯特伯爵的双眼终于适应了光线的变化，当他看到对面站着的那个人是李维？史顿的时候，脸sè骤然变得苍白起来，同时以一种很僵硬的动作把自己的右手从剑柄上移开。
“哦……是摄政王阁下？怎么是您？您来了多久？”老骑士有些语无伦次的说，让李维的脸上出现了更多疑惑的表情。巴斯特伯爵看在眼里，更显得有些慌乱，随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变得平静起来，“我的意思是说，摄政王阁下，难道重臣会议这么快就结束了？”
“当然没有结束，巴斯特伯爵。”李维将疑惑暂时留在了心底，表情庄重的横臂当胸，口气宛如在朝堂上宣读文书一样庄严肃穆，“在您临走前留下那么发人深思的一番话之后，会有更多的人考虑如何更好的处理南方四郡的民众当中出现背叛者的问题。仅仅为了这个原因，我也要向您表示感谢。”
看到李维以非常标准的姿势叩击胸甲，然后低头致敬，巴斯特伯爵的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羞愧，随后同样用标准的姿势叩胸还礼。“摄政王阁下，您这么说就让我感到太惭愧了，那番话并不是我第一个说出口的，而是出自博学者公会的一位年轻的学者大师之口。”
“您说的这位学者大师我并不陌生，但是情况有所不同，他在博学者公会的大辩论厅里说出这番话，而您是在圆桌议事会上说出来的，并且用这番话来反驳一位手握王国大权的摄政王提出的冷酷建议。”
巴斯特伯爵的脸sè再次微微变化，李维看到了从他眼底浮现出那一丝奇特的情绪，不过没等做出进一步的判断，老骑士的眼睛就恢复了平静。
“摄政王阁下，您过奖了，我只是说出了我自己的看法而已。”巴斯特伯爵冷淡的点了点头，似乎不想多谈下去，“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告退了。”
“然后再找另一座窗户凝视远方么？”李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截口说，然后向前走了两步，与巴斯特伯爵并肩而立，“巴斯特伯爵大人，三年之前，当我还是一个骑士侍从的时候，曾经听一位老兵给我讲述过您的传奇故事。在故事里，您自从三十岁晋升称号骑士之后，就始终担任历任亚瑟王的铁卫骑士，从人瑞王亚瑟十世陛下直到龙王亚瑟十二世陛下，您守护过三位国王，您的名字与无畏者加修刚、绿狮子欧西里斯以及光辉守护雅文大人相提并论……”
巴斯特伯爵骤然转过头来，眸子之中透出逼人的寒意，“摄政王阁下，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的语气由于内心的激荡而无法保持平和，宛如铁锥一样直刺李维的双耳，“我没有守护过三位国王陛下，我辜负了我的职责！亚瑟十一世陛下是我誓言守护的君主，然而在菲德尔？亚当斯王储的逼迫之下，在宛如怒涛一般轰然响起的反对声中，我动摇了，我退缩了，我没有像加修刚大人那样战死在黄金王座的阶梯之前，反而将灰烬骑士团的大权拱手相让！”老骑士说到最后的时候，几乎是在声嘶力竭的怒吼了。
“亚瑟王国必须感谢您的正确抉择！”李维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巴斯特伯爵，如果您当时受困于誓言，选择与无畏者加修刚相同的道路，那么王都血夜的牺牲者就不会是几千人，而是数万，甚至十多万人，亚瑟王国的根基将因此而发生动摇，随后而来的魔灾将会让身受重创的王国难以抵抗！”
“我很感激您能够这样想，摄政王阁下。”巴斯特伯爵的脸上露出绝非伪装的宽慰表情，原本绷紧的身体也松弛了一些，“背弃了誓言的罪孽由我一身背负，而只要亚瑟王国的最高利益没有受到过大的损伤，就是最让我感到宽慰的事情了。”
“那么同样为了亚瑟王国的利益，现在到了您再次做出抉择的时候了。”李维的声音低沉下来，然而却比刚才的怒吼还让巴斯特伯爵感到震动，老骑士那一瞬间的表情几乎是惊慌失措的，以至于让他需要立刻低下头去进行掩饰。
“摄政王阁下，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难道您认为我刚才的做法有什么不妥吗？”巴斯特伯爵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事实的确如此，我有什么资格对全境守护者阁下的做法指手划脚？以严刑峻法治乱，也的确是堂堂正正的王者之路，您实在没有必要听我这个老糊涂的唠叨……”
“我想听到的只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情绪的流露，而非以虚假情绪或者华美言辞包装的谎言。”李维以近乎唐突的口气打断了巴斯特伯爵的侃侃而谈，双眼注视着老骑士的面孔，眸子之中有奇特的光芒闪烁，仿佛能够穿透巴斯特伯爵树立起的jīng神防护，直透他的内心深处。“巴斯特伯爵，您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即使是亚瑟王国陷入风雨飘摇之际，我们都没有见到您的身影，那么是谁把您从安逸的隐居生活之中重新逼迫出来？是别里科夫枢机主教吗？”
巴斯特伯爵不由自主的偏移视线，嘴里呐呐的回答说，“不，摄政王阁下，不是光耀神殿，我不认识什么别里科夫……”虽然他立刻就反应过来，收住了接下去的话，但是李维的表情之中已经多了一丝了然。
“真的是光耀神殿……”年轻的摄政王手扶额角，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还带着一丝说不清楚的怜悯神sè，“这些神棍果然是不甘寂寞啊……巴斯特伯爵，您曾经是亚瑟王国所有骑士的楷模，更是无数有志成为骑士的少年心中的偶像，很多人甚至认为您是战神巴鲁德的人间化身，一举一动都符合一个真正骑士的美德、荣誉以及箴言。”
老骑士的嘴里发出了一声低低地呻吟，他面红耳赤的站在李维的面前，嘴唇蠕动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是什么让您放弃了身为骑士楷模的荣誉？光耀神殿的利益与亚瑟王国的利益之间存在非常大的分歧，近乎不可调和，我不相信您会看不出来这一点。”李维停顿了一下，语气变的更为锋利，“巴斯特伯爵，如果是您或者您的家人受到光耀神殿的暴力威胁的话，那么可以尽管放心，虽然狮鹫骑士团未必能够正面对抗尼古拉斯教宗陛下所领导的光耀同盟，但是从圣山脚下救走几个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相比虚无缥缈的骑士荣誉来说，我更希望得到一个平安喜乐、不被打扰的平静晚年。”巴斯特伯爵的语气听上去非常苦涩，老骑士现在已经完全脱去了刚强坚毅的jīng神铠甲，老态尽显，整个人仿佛都缩小了一圈，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摄政王阁下，您不懂我的为难之处，抱歉……恐怕我……我必须……和您作对到底，哪怕这最后被证明是错误的选择，需要我用生命来赎罪。”
“既然这样，您为什么不试一试另一种方法？”李维若有所思的抚摸着腰间剑柄，眼底隐隐有奇异的光芒闪烁，“巴斯特伯爵大人，您或许已经从光耀神殿的什么人口中得知，我只是一名刚刚达到斗气散华巅峰的大骑士，身为持剑公爵的您，为什么没有想到直接杀死我的可能呢？”
“或许我年事已高，雄心壮志都已经消沉，但是我至少还是一位骑士！”胸中腾起的怒火让巴斯特伯爵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眼神锐利的抬起头来，直视着李维年轻的面孔，一字一顿的回答说，“向着发誓效忠的女王陛下，以及她所任命的全境守护者拔剑相向？我还做不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242、风卷残云，摧枯拉朽（下）
巴斯特？佛列蒙伯爵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李维？史顿脚下的影子就开始扭曲、蠕动起来，一层淡淡的yīn霾充斥在走廊当中，似乎连从狭窄高窗之外透入的阳光也变得带有一种诡异的味道。
“真是可惜，李维少爷。”暗影刺客亚兰斯？凯特所特有的嘶哑声音回响在走廊当中，全身缠裹着亚麻布符文绷带的瘦小身影随后从yīn影当中缓缓浮现。“您给了这个老家伙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啊？我真为他感到可惜，为什么会没有抓住呢？”
“一个直达长眠导者枯希杩所掌管的永夜国度的好机会吗？”罗德里格斯爵士冰冷无情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响起，走廊一侧的一尊骑士雕像突然无声无息的朝着一边滑开，一身黑sè铠甲的天谴骑士静静的伫立在雕像后面狭小的密室里，星辰铁巨剑已经出鞘，一抹暗沉如夜的剑刃拄在双手当中。
“当然是喽，那样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们，都是比较好的结果啊。”亚兰斯？凯特像是燃烧火炭的双眼之中带有浓浓的嘲讽，语尾宛如毒蛇吐信的嘶嘶声更加明显起来，“那个老头子的雄心已经被安逸的生活所带走了，现在的他虽然手里还能拿起长剑，但是能够将其发挥出几分力量，实在是值得怀疑。”
“无论如何，巴斯特伯爵用他的选择赢得了我的尊重以及他自己的生命。”李维有些感慨的叹息了一声，“这样的结果也不算错，当年被无数少年所爱戴的骑士楷模，总算还能够维持一位真正的骑士所必须的道德底线。”
“但是这也让我们更难处理这个老人带来的问题了。”罗德里格斯爵士语气凝重的接口说，“李维少爷，我担心巴斯特伯爵会为亚瑟王国的政局带来不可预料的变数，如果您不反对的话，就让尤庞德拉用告死者余孽的名义去处理这件事情好了，保证可以给巴斯特伯爵一个体面的结局。”
“巴斯特伯爵受到来自光耀神殿方面的威胁，或者是其他原因，而不得不与我针锋相对，但是他尚能以身为骑士来约束自己，克制住拔剑相向的机会。”李维语气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用斩钉截铁的口吻说，“罗德里格斯爵士，我不认为占据优势的我们有必要这样做，我不会允许让那位老人死于yīn暗的手段之下。”
罗德里格斯爵士丝毫不感觉意外的点了点头，“悉听尊愿，李维少爷。”他做了个手势，让还想争辩的亚兰斯？凯特闭上嘴巴，“您的命令会得到彻底的执行，巴斯特伯爵不会在亚瑟王国的土地上遭到伤害，亚兰斯？凯特大人愿意照看他的安全。”
暗影刺客脸上露出的惊愕连亚麻绷带都无法遮掩，“什么，我没有……”
“你会这样做的，亚兰斯？凯特。”罗德里格斯爵士冷冰冰的打断说，“我可以保证我麾下的死亡骑士绝不会违背李维少爷的命令，但是你恐怕没法为你麾下那些胆大妄为的血匕首做出保证。更重要的是，监视那位老人的任务，没有人比你能够做得更好。”
亚兰斯？凯特低头沉吟，面孔藏在了黑sè兜帽的yīn影当中，“罗德里格斯爵士，原来你同样不放心那位巴斯特伯爵。”最后他语带讥刺的开口说，同时耸了耸肩膀，“好吧，我接受你指派的任务，我会隐藏在巴斯特伯爵的身边，监视他的行动，并且保护他的安全。”
“不要掉以轻心，亚兰斯？凯特爵士。”李维轻声提示说，他的眉头深深皱紧，眼底更是不时闪烁出激烈的光芒，显得心事重重。“保护巴斯特伯爵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我始终担心光耀神殿会对他下手，然后将谋害重臣罪名栽到弗莱希尔女王或者我的头上。”
亚兰斯？凯特霍然抬头，那一刻，暗影刺客脸上的表情居然是惊喜交加，“那太好了，我早就看那些大肆宣扬光明，而私下却又污浊不堪的家伙不顺眼，能够找个借口宰掉其中几个，绝对是一件教人欣慰的事情。”
李维的脸上露出一丝错愕的苦笑，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窗外突然传来了扑打翅膀的声音，随后一只大乌鸦像是离弦的黑箭一样穿窗而入，落在年轻摄政王的肩头。
“捷报，捷报，哑，哑——捷报来啦！”
这只大乌鸦并不是伶俐嘴，但是xìng格却和它们的领袖如出一辙，李维刚刚向着绑有情报细管的乌鸦脚爪伸出手去，就被大乌鸦很不满意的在耳朵上轻啄了一下，“报酬，先报酬，豆豆儿！”黑翼的小信使气势汹汹的炸开翅膀，向旁边跳开半步。
“弗莱希尔和那些宫廷女侍真是把你们都给惯坏了。”李维一面抱怨，一面伸手去怀里，摸出一只盛着剥好的坚果仁的小布袋，“这些够了吧，情报给我。”
看着李维用手抚摸着正在大快朵颐的大乌鸦的脑袋，罗德里格斯爵士和暗影刺客亚兰斯？凯特无奈的面面相觑，前者耸了耸肩膀，而后者以手加额。
“其实，惯坏它们的是你才对吧，李维少爷。”
李维亲手把一卷银sè的薄膜从jīng致的防水钢管里面取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在石砌窗台上摊开，他有理由小心翼翼，因为这种以炼金术制造的特殊纸张价值相当高昂，所以只有非常重要的情报才用得到。李维将情报从头到尾粗看了一遍，原本显得有些凝重的表情变得轻松下来，最后简直称得上是喜气洋洋了。
“威尔普斯和德拉巩逊都干得不错。”李维？史顿很想掩藏住自己语气之中的兴奋，不过显然做的不太成功，“鲁尔郡全境和纳尔迪郡大部都已经收复了，安德雷郡和萨拉斯郡那边倒还有些麻烦，不过也是因为德拉巩逊的脚步冲的太快，后勤方面有些跟不上了。”
“德拉巩逊的狮鹫第三团可是重步兵。”罗德里格斯爵士忍不住摇了摇头，“真难以想象他是怎么一路突破到萨拉斯郡的腹地，居然让威尔普斯所率领的全骑兵的狮鹫第一团都没有跟上，要知道那里可是距离菲尔梅耶最远的地方。”
“德拉巩逊在这次战役打响之前，特地去恳求迪什先生，将所有刚刚完工的炼金飞行船拿到了手里。”李维一面说，一面扭曲嘴角，露出了一个强忍发笑的古怪表情，“所以他才能创造出前所未有的行军速度。”
“诸神在上！”罗德里格斯爵士大声说，“愿长眠导者枯希杩怜悯那个愚蠢的灵魂，迪什先生在几天前还和我谈到过那批炼金飞行船，连武器装备和魔法护盾都还没来得及安装呢！如果在途中遭到恶魔飞行部队突袭的话，狮鹫第三团恐怕除了全军覆没之外，再没有其他结局了！”
“幸好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李维抖了抖手中的银sè薄膜说，“狮鹫第三团顺利抵达了预定进攻地点，那里的恶魔守军甚至还没有做出撤退或者防御的准备，就被德拉巩逊的野猪式冲锋给冲杀得七零八落。如果不是后勤补给不足的问题让狮鹫第三团无法扩大战果，说不定现在南方四郡已经全境光复了。”
“李维少爷，我还是认为德拉巩逊的这种冒险做法不可取。”罗德里格斯爵士从李维手里接过情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语气严肃的开口说，“以没有自卫能力的炼金飞行船船队长途奔袭敌军后方，说好听一些是胆略过人，说难听一些根本就是孤注一掷，置狮鹫第三团的全体战士的生命于不顾。如果是局势危急之际，这样的冒险还可以说是有情可原的话，在德拉巩逊明知恶魔大军已经全线转为固守的情况下，我找不出他必须这么冒险行动的理由。”
李维的表情也不由自主的严肃起来，得知胜利之后泛起的兴奋红晕逐渐从他的脸上褪去，“你说的很有道理，罗德里格斯爵士，这是我的疏忽了。”他缓缓点头，手指在石砌窗台上轻轻敲击着，“德拉巩逊的获胜当然应该得到奖励，但是他的这种冒险行为也必须受到斥责。正如刚才圆桌议事会上巴斯特伯爵提出的那番说法，生命宝贵，而又太过脆弱，以至于非常容易失去。既然是稳扎稳打就能够获得的胜利，就不值得用冒险的手段去获得。”
暗影刺客亚兰斯？凯特露出一个显得有些狰狞可怖的笑容，“李维少爷，我倒是很喜欢那个大个子的xìng格，粗鲁野蛮，没有太多心机，比你那个总是板着脸看人的年轻侍从骑士可要强得多了。”
“总是板着脸……你说的是格伦沃姆？”李维怔了一下，“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不知道，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但是我总感觉有股不怎么对劲的味道在那家伙的身上，而且越来越浓，就像是……”暗影刺客眨了眨眼睛，似乎苦苦思索着一个可以用来形容的词汇，不过最后却满脸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说不好，但是总觉得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在身上。”
“而且他的进步速度有些太过惊人了。”罗德里格斯爵士抬起头来，指着情报上面的一小段话说，“这里是威尔普斯分团长上报的狮鹫第一团立功人员和他们的事迹简述，而如果这位焰轮骑士没有夸张叙述的话，格伦沃姆应该是以一己之力斩杀了三只深渊炼魔，其中还有一只是深渊领主，实力应该不比进攻黑河的那位克莱努斯将军逊sè多少。”
“克莱努斯将军？”李维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烦乱袭上心头，转身背离窗外的景sè，在走廊里面急促的踱了几步。克莱努斯将军是李维所面对的第一位深渊领主，在黑河守卫战的战局已经对恶魔出现压倒xìng不利的时候，他孤身一人攻上冰壁长城，以一己之力击败咆哮之熊唐纳、焰轮骑士威尔普斯和其他几位高阶骑士的围攻，如果没有罗德里格斯爵士的突然出现，李维？史顿的一生恐怕就会终止在冰壁长城的城头。
任何一位深渊领主都是非常强大和难缠的对手，李维曾经以为普通的持剑伯爵就能够将其击败，然而在分别询问安斯艾尔伯爵和威尔普斯之后，他才发现那根本就是他一厢情愿的臆测而已。有着剑舞者之称的安斯艾尔伯爵自承恐怕难以在一对一的战斗当中胜过克莱努斯将军，更不要说将其斩杀当场；而已经达到斗气天华中层，实力堪比持剑男爵的焰轮骑士更是坦诚的回答，他的实力虽然比黑河守卫战的时候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是依旧不是克莱努斯将军的对手。
人类骑士本来就很难在一对一的战斗中胜过同级的深渊恶魔，装备普通的民兵难以抵挡小恶魔，而还未拥有斗气种子的准骑士也几乎无法战胜角魔。这并非是说人类士兵的勇气有限或者训练不足，而是与深渊恶魔天生身体素质上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虽然斗气力量让这个差距大大缩小了，但是还远远没有达到能够抹平的程度。
正如恶魔永远也无法拥有人类jīng锐部队那种钢铁一般纪律xìng一样，无论经过多么艰苦的磨练，人类骑士也不可能拥有深渊恶魔那样强悍的体魄，许多高阶恶魔甚至在遭受砍断脖颈或者刺穿胸膛那样的重伤之后，都有一定可能挣扎着活下去。
“两年之前，格伦沃姆还是酒店的一介马房小厮，除了吟游诗人的英雄史诗之外，根本没有接触到任何有关骑士的知识。”罗德里格斯爵士的眼底跳跃起丝丝缕缕的幽绿sè光芒，戴在右腕的魔法护腕也在发出低沉的嗡鸣声，“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天才骑士，区区两年时间，就从小厮成长为能够手刃深渊领主的持剑贵族？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李维强自按耐住心中的怪异感觉，替不在场的格伦沃姆辩解说，“那并非不可能发生，罗德里格斯爵士，两年之前，我也只是一名见习骑士侍从而已……格伦沃姆或许是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奇遇。但是我们不应该为此感到嫉妒。”
“李维少爷，你的意思是说，格伦沃姆拥有一个能够与城堡之心相提并论的奇遇？”罗德里格斯爵士的语气锐利如鞭，让李维的心中感到骤然一沉，“至于嫉妒，那是没有的事情，多大的能力就需要背负多大的责任，我毫不意外如果那是另一个城堡之心，格伦沃姆所承受的压力究竟有多大……希望他比虓眼勋爵托马德？央森的运气要好一点吧。”
“不，不是类似于城堡之心的东西。”暗影刺客亚兰斯？凯特插口说，“格伦沃姆给我的感觉并不像是李维少爷，不一样，那种感觉要yīn暗和隐蔽得多，就像是……就像是某种非常巧妙的jīng神暗示，如果不是黑暗本源力量对于jīng神暗示十分敏感，我甚至无法确定是否真的存在。”
“能够对暗影刺客的神志造成影响？”李维和罗德里格斯爵士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不解，“暗影刺客应该是对jīng神攻击免疫才对，在制造过程中经受过那样残酷的折磨之后，还能有什么力量对暗影刺客的神志造成影响吗？”
亚兰斯？凯特眯起眼睛，他正在动用暗影刺客的天赋能力，极力在自己的记忆之中搜寻着过去的碎片，直到脑海当中出现了一阵刺痛。他的眼前渐渐出现了一把jīng致的武器，流畅的线条，宛如nǎi玻璃一样充满洁白光芒的锋利剑刃，还有充满神圣气息的剑柄——乍看上去似乎有些像是瑞斯特？鲁滨逊的佩剑？金sè晨曦，然而暗影刺客却不相信这个印象，而是继续挖掘更深层的记忆……
“一把剑！”亚兰斯？凯特叫喊起来，声音宛如受伤的野兽，沙哑尖利，令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格伦沃姆有一把可怕的剑，我想起来了！就是那把剑让我感到非常厌恶的气息，而且……jīng神暗示的效果也来自于那把剑，让我无法轻易想起与其有关的事情来！”
“威尔普斯曾经和我说起过一把剑，是格伦沃姆在领悟到斗气种子之前得到的，他把那把剑视为带来幸运的武器，与他父亲留下来的那把短剑？刺牤同时佩戴在腰间，须臾也不离开身体，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放在随手可及的地方。”李维一面回忆，一面苦笑着说。“那把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特兰什么的……”
“难道是……特兰亚特？那么我有一个想法……”罗德里格斯爵士露出沉思的表情，几分钟后，他突然抬起头来，“抱歉，李维少爷，我需要去验证一下我的想法是否正确，那关系到很严重的问题，先告退了。”
243、西风郡的兽人郡守老爷
由于银霜山脉和天之断层阻隔了从极北冰原呼啸南下的寒风，西风郡的冬天通常不会太过寒冷，尤其是在港城亚留斯附近更是如此，这座港口城市几乎从未遭到过暴风雪的侵袭，温暖明媚的天气在整个冬天都司空见惯。雪当然还是会下，但是却以一种非常缓和的方式慢慢飘落，无声无息的将周围的山丘、草原和森林全都化为银装素裹的天地。
港都亚留斯的港口在冬季并没有结冰期，通常在这个时候，来自亚汉古国、泥轰罗和莫卧儿的商船络绎不绝的停靠在港口里面，无数人员和物资的输运让集市广场和街巷都变得一片泥泞，甚至需要增派比平时更多三倍的人手，才能够保证亚留斯的街道干净整洁，不至于出现严重的拥堵和随之而来的擦撞事故。
然而这个冬季，港都亚留斯却显得非常冷寂，天气也不作美，连续几场大雪之后，虽然还不至于像是寒风凛冽的北境郡那样气候苦寒，厚厚的积雪却也出现在街头巷尾，将青石板铺成的路面遮挡得严严实实。甚至连港口的防波堤上都结了一层薄冰，需要派遣工人乘坐小船，每天前去那里砸冰除霜。
老水手卡拉达看着偌大的港口之中点缀的零星几条小船，饱经风霜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失望的神sè，他已经在港都亚留斯当了30多年的水手，但是这么凄冷的冬天还是平生仅见。
当然，除了去年的冬天。
卡拉达从怀里取出一个羊皮酒囊，拧开袋口，凑近嘴边抿了一小口。酒囊里面的液体又苦又辣又呛人，而且透出一股浓重的土腥味，不过卡拉达吞得并不艰难，因为自从港都亚留斯沦陷于恶魔大军的铁蹄之下后，这种水手烈酒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能喝到了。
感觉到一股火辣辣的热气流窜在血管当中，卡拉达满意的哈出一口酒气，随后从遮挡寒风的简陋窝棚里面走了出来，尽可能的裹紧身上的油布斗篷。
“哎，老卡拉达，怎么不多等一会了？”旁边窝棚里面有个声音叫喊着。
“是啊，说不定多等一会就能找到活儿呢，我才不信那些亚汉商人会放弃这么好的商路。”另一个声音也说。
“那你们就多等一会儿吧。”卡拉达用同样大的声音吼了回去，“老卡拉达可不陪你们在寒风当中受冻了，照我看，亚汉商人那么小心谨慎，最少还要等到局势平静几个月才会回来，你们八成等到的也都是泥轰罗的吝啬渣滓呢。”
“呸呸呸！”那个窝棚被用力推开了，伴随着一股浓烈的烟气，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冲了出来，脸sè难看的对卡拉达挥舞着拳头，“你才等到的是泥轰罗吝啬渣滓，你整个冬天等到的全都是吝啬渣滓！”
卡拉达用一阵大笑回应了他，随后大踏步的沿着寥寥无人的街道走出港口，向着业已飘出袅袅炊烟的集市广场走去。
从恶魔手中夺回港都亚留斯已经是大约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卡拉达当时正在伯恩山谷的一处难民营地里面存身，依靠狩猎和摘取果实苦熬rì子。当手举着亚瑟王旗的传令骑兵一面策马从营地附近飞驰而过，一面高呼着港都亚留斯光复的消息的时候，绝大多数难民根本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一名胆大的难民将传令骑兵丢下的写有告示的木板捡了回来，并且交给营地之中识字的学者之后，这个消息才被进一步的证实了。
即使是木板上留下了代表亚瑟王权的宝冠双剑烙印，营地里面的绝大多数人依然半信半疑，认为这是恶魔耍弄的yīn谋诡计的声音远比相信这是事实的声音要大得多，最后难民营地的几位领袖都选择拒绝相信，甚至将一部分坚持认为应该前往港都亚留斯打探消息的难民驱逐出营地。
卡拉达当时就是被驱逐出营地的难民之一，他和那些痛哭流涕，希望能够重返营地的懦夫不同，30多年的水手生活早已磨砺出海上男儿的坚韧xìng情，既然难民营地的大门已经紧紧关闭，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伯恩山谷，肩上背着自己简陋到了极点的行李。
第一批回归港都亚留斯的人得到了最好的待遇，他们分到了尚未彻底毁于战火的房屋，获得了足够的口粮和rì常用具，并且能够在港都亚留斯的重建工作中得到一份较好的岗位。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经受了一场巨大的惊吓。
卡拉达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的情景，他很怀疑在自己今后的生命当中，能否将那一幕彻底忘怀。
港都亚留斯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包围，滚滚浓烟宛如无数根粗黑的手指，触摸着浅灰sè的天穹。无数恶魔的尸体倒卧在断壁残垣当中，间或还能看到牺牲的亚瑟王军战士身穿铠甲的尸体。殷红sè和紫黑sè的血迹交织在一起，混合着焦臭和刺鼻的硫磺气息，熏得人头晕脑胀。
卡拉达记得自己和其他见到这一幕的人一样，发出了混杂着惊讶、欣喜和不安的叫喊声，大部分人都以自己能够做到的最快速度冲向亚留斯的废墟，希望能够帮上亚瑟王军战士的忙，不管是背抬和救治伤员，还是协助清剿恶魔，什么都好。
那些倒在地上的王军战士身体格外魁梧，不过卡拉达最初没有怀疑什么，反而暗暗赞叹这些人不愧是强大的战士，想必就是那位名闻遐迩的年轻摄政王麾下的jīng锐之师吧。然而当他背起一名还有呼吸的王军战士的时候，或许是因为连接的胶扣破裂的原因，战士的全罩式头盔突然掉了下来。
“抱歉，我这就捡起来……”卡拉达的声音突然顿住了，他直勾勾的盯着那名战士灰绿sè的皮肤和一口发黄的狰狞獠牙，“无尽汪洋赛尔娜女神，救救我们吧！是兽人啊，是兽人在进攻亚留斯！”
几乎是与此同时，许多类似的声音从废墟的四面八方响起，不少人都发现了他们准备救治和帮助的战士的真实身份，立刻发出了充满惊惶和恐惧的叫喊声。
对于西风郡的民众来说，生活在月语平原上的兽人部落恐怕比深渊恶魔更要让他们印象深刻，毕竟魔灾百年才有一次——虽然最近只间隔了十年，但是兽人的劫掠部队则年年都可以看到。每当秋风开始带来刺骨寒意，草原上的绿草开始泛黄的时候，港都亚留斯总要召集民兵布置防务，还花费大量金币雇佣许多亚汉和莫卧儿佣兵协助防守城墙。
卡拉达本能的拔出短刀，想要捅进那个受伤兽人的眼窝，这是唯一能够切实伤害到皮糙肉厚的兽人咆哮武士的办法。不过在他有能力这样做之前，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臂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牢牢抓住了他拿着短刀的那只手。
“哎，人类小虾米，不要刺，受伤的棒兽人会不爽，俺更不爽。”
虽然这个声音粗鲁蛮横，而且带有浓重的兽人腔调，不过说的的确是人类通用语没错。卡拉达转过头去，结果看到了一张他生平仅见的丑陋兽人面孔，而且正在呲牙咧嘴的做出一个可怕的表情。
卡拉达的力气在亚留斯码头讨生活的水手里面相当有名，上百公斤的麻包，他可以用双手各自抓起两个，放在肩上疾步快跑。然而在兽人的抓握之下，他却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无力反抗。
短刀从卡拉达软弱无力的手中落下，老水手闭上眼睛，向海之女神赛尔娜默默祈祷，希望自己死后，灵魂能够在赛尔娜的流水宫殿当中拥有一席之地。不过赛尔娜女神今天似乎没有时间搭理她的虔诚信徒，因为直到卡拉达将祈祷词默诵了好几遍，想象当中的剧痛依然没有降落在自己的身上。
“人类小虾米，你在向你的神祈祷吗？”那个兽人再次粗声粗气的说，语调之中带了一些不耐烦的情绪，“放弃那个软弱的信仰吧，你看，棒兽人只向高格毛亚大神祈祷，所以身体棒棒，吃嘛嘛香！”
卡拉达愤怒的睁开双眼，他从小就生活在港都亚留斯，祖祖辈辈信仰海之女神，虽然无尽汪洋冷酷的夺走了他父亲的生命，然而在海之女神的教义当中，那是因为他的父亲被邀约在流水宫殿当中做客，饱餐海洋的美味，痛饮珊瑚酿造的美酒。老水手下定决心，要为维护自己的信仰而牺牲生命，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咒骂出口，一只更加粗壮的手臂就出现在面前，狠狠一拳将抓住自己的那个兽人给打飞出去。
“蠢东西！”第二个兽人咆哮的声音更加猛恶，简直就像是狂风怒吼，而且还夹杂着阵阵熏人的口臭，“卡尔莫斯？血腥咆哮大瓦卡奥已经下了命令，不准强行向人类小虾米灌输高格毛亚大神的信仰，那是对大神的不尊重！”
卡拉达有些胆颤心惊的看着被打飞出去的那个兽人，那个家伙足足有两米高，一身结实的肌肉带来了堪称恐怖的怪力，只是抓住胳膊，就能让自己动弹不得。尽管如此，在第二个兽人急如闪电的铁拳之下，他却像是一捆稻草一样横飞出去，重重摔在了一堵断壁之下。
如果换成是一般人类战士挨了这一拳，即使不会当场毙命，胸口的骨头也要断上十几根，不过那个兽人刚刚摔在地上，就用双手支撑着爬了起来，随后朝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嘶——哈！”那个兽人恼怒的低吼，不过他却没有向着第二个兽人扑过来，更没有把怒气撒在卡拉达的身上，而是用拳头敲了两下胸膛上的铠甲，“我知道了，团队长，我带阿猪去找萨满大人治疗。”
被称为团队长的兽人同样敲了敲胸甲，“阿猪伤很重，重伤的他不再是强者。”他表情严肃的指出，“萨满大人的治疗方式太逆天，只有强者才有资格承受，你要带他去找不那么逆天的人类牧师接受治疗。”
眼看着那名兽人扶起受伤的同伴离开，顺便还对自己粗声大气的道谢，卡拉达张大了嘴巴，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才好，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起来。随后更加让他感到思考能力有些不够用的一幕出现了，远处传来了一阵宛如山崩海啸的的呐喊声，被称为团队长的兽人听到之后，立刻高举拳头，从他的獠牙巨口里面发出了应和的呐喊。
“亚瑟王国万岁！卡尔莫斯？血腥咆哮大瓦卡奥万岁！狮鹫领主李维？史顿万岁！”
眼前的景物骤然变换，让卡拉达从自己的思绪当中醒来，“狮鹫领主李维？史顿万岁。”老水手低声嘟哝了一句，然后伸出双手，用力推开面前宛如烧焦一般漆黑的厚重木门，随后一阵混杂着劣质烧酒、烤肉和汗臭味道的暖风迎面扑来，同时还有嘈杂和喧闹的声音响起，让卡拉达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在港都亚留斯的冬季，出售烈酒和简陋食物的小酒馆总是人满为患的。很多在码头讨生活的水手都喜欢在一天的辛劳之后，都喜欢到这样一个小酒馆里面喝上一大杯烫热的烧酒，如果运气较好的话，还能再加上一大盘子焦黄的肉馅饼，那会让他们从胃里一直暖到全身，无论是疲惫和劳累都被赶走了。
看到卡拉达的身影，站在满是油渍的柜台后面擦拭杯子的胖老板抬起一只同样肥胖的手，“唉，这不是老卡拉达吗？”他大声打着招呼，“今天怎么样，码头上有新的商船到来了吗？”
“糟透了，一艘船都没有出现。”卡拉达一面从人群当中挤过，一面大声回答说，“码头上停靠的还是今天早上到达的几艘泥轰罗的破船，那些黑心的吝啬渣滓这一次恐怕要血本无归了，他们带来的那些发霉的粮食，恐怕就是饿极了的猪都不会去吃呐！”
“上次魔灾降临之后，咱们可没少吃泥轰罗的高价霉变粮食。”一个醉醺醺的酒客举起比自己脑袋还大的黄铜酒杯，口齿不清的插口说，“老卡拉达……你今天还没喝酒，就把当初的事情给忘光啦？”
卡拉达的脸sè突然yīn郁下来，眸子之中轰然燃烧起宛如火炭一样的红光，“我从来没有忘记，永远不会。”他的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面硬挤出来一样，带着丝丝瘆人的颤音，“我的儿子就是吃了那些霉变粮食之后，得病死掉的。”
醉醺醺的酒客打了个激灵，酒意醒了一大半，“抱歉，我……我不应该这样说。”他站起身来，摘下帽子鞠了个躬，“呃，如果我请你喝杯酒，会不会冒犯到你？”
“当然不会啦。”卡拉达用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面颊，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快活一些，“感激不尽，老板，来一杯不加水的灰燕jīng酒。”
胖老板愉快的答应了一声，从身后的木架上面找到了一个陶制的罐子，“这可是从亚汉舶来的上等货，”他骄傲的把罐子上的标识展示给酒客们观赏，“咱们的兽人郡守老爷爱得发狂，一下子就购买了小半船，足足有一百八十罐呢！”
“为咱们的兽人郡守老爷干杯。”从酒馆的角落里面爆发出一声闷喊。
“对，祝卡尔莫斯？血腥咆哮郡守老爷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有人怪叫着响应说。“愿他继续担任西风郡郡守，那样我们就依然可以免缴多种多样的苛捐杂税啦！”
“还不用缴给那些贪婪的牧师老爷的赎罪税！”
“哎，这句话说得好没道理，大地神殿和风暴神殿可没有什么赎罪税！就连光耀新教——据说是光耀神殿的一个新兴起的旁支教派，也不会收取赎罪税。”一个看上去有点身份的老人站了起来，语气不愉的反驳说，“海之女神的流水神殿重修之后，已经宣布免除过去的那些赎罪税和信仰捐，据说就是因为原来主持神殿那位主教大人太过贪婪，才会让宽容的赛尔娜女神都愤然离去，不再回应信徒的祈祷了呐。”
“这倒是个好消息。”卡达尔想，同时从胖老板手里接过盛满烈酒的杯子，“或许我今天傍晚的时候应该去一趟流水神殿，因为手头窘迫，我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有去女神雕像那里进行祈祷了。”
酒馆的木门突然被砰的一声撞开了，冰冷的空气混杂着雪花吹了进来，让不少靠近门口的客人都打了个哆嗦，他们纷纷转过头来，正要喝骂，却又都面带惊讶的闭上了嘴巴。
冲进酒馆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郡守府邸的侍从制服，脸sè煞白，双眼由于激动和紧张，几乎凸出到眼眶之外。“出，出大事了！”他用手扶着门框，结结巴巴的开口说，“卡尔莫斯郡守大人下令全城戒严，同时封闭港口，禁止任何船只出入！”
“什么？”酒馆之中惊声四起，几乎全部酒客都站起身来，“快说，你快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yīn谋刺杀摄政王李维？史顿阁下，结果却让弗莱希尔女王挡了一剑，据说女王陛下身负重伤，生死未卜！”
244、失算、垂危、决意（上）
亚瑟王国的年轻摄政王李维？史顿阁下被刺和弗莱希尔一世女王陛下受伤的过程颇具传奇故事的巧合sè彩，即使是许多目睹事情发生的在场人员，在回想起来的时候依旧感到不可思议。
就在罗德里格斯爵士对格伦沃姆的佩剑心生怀疑，并且前往某地调查取证的第二天正午时分，年轻的冰龙骑士步履矫健的穿过灰烬堡垒残缺的拱门，走进刚刚修缮完好的亚瑟王宫的觐见大厅。由于他身为狮鹫骑士团知名将领，又曾经担任过摄政王李维？史顿的侍从骑士，把守外侧大门的八名灰烬骑士并未心生疑惑，简单的对答之后，就转身推开了沉重的门扉。
格伦沃姆用钢铁般的意志力克制心中的忐忑不安，迈步走了进去，然而当他听到大门在身后砰然合拢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几乎退回了脚步，甚至想要转身离开。
“不，不行，我是神选者，这是我的历史使命，我必须……完成！”他默默告诉自己，右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握住腰间佩剑的剑柄。从圣剑特兰亚特？希斯剑柄上光滑而坚硬的熟悉触感上，格伦沃姆找回了几分勇气，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继续向前迈开步子。
由于并非觐见rì，觐见大厅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名身穿朴素长袍的宫廷侍从在埋头打扫着卫生，大厅左右两侧的高大壁炉也没有燃烧着旺盛的炉火，格伦沃姆经过的时候，只看见了几点暗红sè的余烬在炉底闷燃。
“这样崇尚勤俭的王宫，在人类诸国度之中恐怕很难见到啊。”格伦沃姆带着这样的想法，快步走过觐见大厅，向着幽深漫长的回廊走去。随着脚步的延伸，他的头脑也在一刻不停的快速运转着，“摄政王李维？史顿现在应该在他的房间里面休息，或者接见一两位有所诉求的王国贵族。如果运气好的话，身边只会有一两名狮鹫冠军骑士作为护卫，暗影刺客亚兰斯？凯特被派遣到巴斯特伯爵身边，监视这位老牌骑士的行踪，同时也负责保护他不受刺杀；瑞斯特？鲁滨逊则被安排到弗莱希尔女王身边担任护卫，就连罗德里格斯爵士也离开了菲尔梅耶……这简直是天上的诸神都在保佑我的计划能够成功啊。”
“接下来就是如何逃出王宫的问题，好在王宫的防御力量一向侧重于严密保护弗莱希尔女王陛下，而对于李维？史顿的保护则较为薄弱，如果一击得手立刻脱离，不难在包围合拢之前从灰烬堡垒的防御薄弱处逃出。”格伦沃姆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为自己的缜密头脑而暗暗欣喜，“这恐怕也与李维？史顿创下的赫赫威名有关，谁能想象得到，百战百胜的北境之曙光，力挽狂澜的灭魔英雄，本身的实力只有大骑士长的水平呢？”
这是扎在格伦沃姆心中的一根小刺，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更行疼痛，直到让他难以容忍为止。“无论年纪还是实力，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英雄都应该是我才对！”格伦沃姆咬紧牙关，目光yīn郁的扫过走廊两侧的石砌高窗，强烈的阳光透过窗口，在前方的地面上留下了斑驳的条纹。
回廊很快到了尽头，前面不远处就是李维？史顿的房间，正如格伦沃姆的推测，除了门前站着两名全副武装的狮鹫冠军骑士之外，回廊当中一片寂静。
格伦沃姆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嘴唇，最后一次抚摸了一下圣剑格兰亚特？希斯的剑柄，然后强迫自己把手从上面挪开。走进摄政王的房间的时候，他必须神sè自若，举止自然，手不能颤抖，勇气不能消失。“我是在执行天上诸神的决定。”他的心里再次重复，以便于坚定自己的信念，“李维？史顿阁下……抱歉。”
年轻的冰龙骑士姿态恭谨的向着房门深鞠一躬，虽然隔着房门，摄政王不可能看到他的举动，但是他已经习惯如此去做。然后他用最镇定的声音，说出了自己请求觐见的要求。
房间里面几乎是马上传来了李维？史顿的回答，“房门没关，请进来吧，格伦沃姆骑士。”
格伦沃姆推开房门的手臂没有丝毫颤抖，这很不容易做到，特别是当他看到房间里面并不只有李维？史顿一人，还有弗莱希尔一世女王陛下和两位王国重臣的时候。理所当然，格伦沃姆没有忽略那个倚在窗边的消瘦身影，金发的吟游诗人手捧竖琴，不时弹奏起一首轻快的小调，让房间里的气氛变得不至于那么剑拔弩张。
“很明显，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刺杀机会。”格伦沃姆的心里骤然一沉，“但是这恐怕是我唯一的机会，圣剑格兰亚特？希斯落在我的手中的消息不会隐瞒太久，那位罗德里格斯爵士很可能就是调查与此相关的情报，我必须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否则这把圣剑就将不再属于我！”
“格伦沃姆骑士，你请求觐见摄政王阁下，是由什么事情想要私下与他交谈吗？”弗莱希尔女王语气锐利的开口，很显然刚才的言语交锋依然让她残留着几分怒气。“那么，需不需要我们回避呢？”
“当然不需要，女王陛下。”如果不想让人生起疑心的话，并没有其他可供选择的回答，格伦沃姆一面叩胸施礼，一面脚步不停的走向李维。“这个吟游诗人虽然实力深不可测，但是太过喜欢扮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只要在他将手中的竖琴换成利剑之前，能够接近到李维身边三公尺以内，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摄政王阁下，请原谅我必须在这个时候打扰您，因为我偶然发现，一些不良的思cháo正在狮鹫第一团的将士们口中流传，我必须向您汇报一下……”
“有这样的事情？”李维语气疑惑的回答，同时皱起眉头。这是一个不祥的信号，格伦沃姆感到整根脊骨都浸透在冰水之中，无数锐利的小刺扎痛了自己的后背。
“他在怀疑我的来意！”年轻的冰龙骑士难以置信的想，“这不可能，我刚才绝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然而事情的发展已经向着格伦沃姆绝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前进，李维的身体一动，准备从高背靠椅站起身来。
没有时间考虑成败得失，格伦沃姆几乎是下意识的拔剑出鞘，随后全身绽放起耀眼的冰蓝sè斗气光芒，圣剑特兰亚特？希斯的苍白sè剑光凝成一线，在斗气光芒的掩饰之下，悄无声息的刺向了李维的右腿。
特兰亚特？希斯是一把神奇的武器，它锋利无比，jīng钢铠甲和魔法护盾在它的剑锋面前全都不堪一击；它威力无穷，甚至不需要刺中对手的要害，就能够让其倒地身亡。格伦沃姆对于这种神奇的力量早已非常熟悉，他能够藉此在正面战斗当中击毙一位实力雄厚的深渊恶魔领主，当然更能够杀死实力远逊于深渊恶魔领主的李维？史顿。
特兰亚特？希斯的苍白剑刃在距离摄政王右腿不足十公分的地方被一把燃烧着银白sè斗气光芒的长剑挡住，出自城堡之心铁匠铺的jīng钢骑士剑微微一颤，不过最终还是将特兰亚特？希斯的剑刃挡开。格伦沃姆几乎是毫不停留的劈出第二剑、第三剑，绵密狠辣的剑光毫不留情的向李维？史顿发动猛攻。后者凭借着更高一筹的剑术几乎抵挡住了所有的攻击，只让最后一剑突破了防御。苍白sè的剑刃宛如毒蛇一样咬向李维的右肩。
“胜利！”格伦沃姆几乎想要尖叫着庆祝胜利，只需要在李维的身上留下一丝微不足道的伤痕，他就可以确保将胜利握在手心。战斗发生得太突然，而结束得又太快，金发的吟游诗人早就扔了竖琴，脸sè狰狞的从窗边冲了过来，不过从距离上看，无论如何他也来不及了！
特兰亚特？希斯的剑刃正如想象中那样咬入温热的血肉当中，随后那个人低低呻吟了一声，踉跄跌倒，摔倒在脸sè变得苍白如纸的李维？史顿的怀抱当中。
亚瑟王国的弗莱希尔女王陛下在最后一刻横跨一步，用身体挡在李维？史顿的面前，特兰亚特？希斯的剑刃刺入的是她的右臂！
时机稍纵即逝，手持金sè晨曦的瑞斯特？鲁滨逊已经挡在了年轻摄政王的面前，再也没有可能伤到李维？史顿的机会，再也没有可能名留青史，格伦沃姆失望得险些脱口叹息，不过他知道现在的混乱就是他最后逃脱的机会，他必须……
年轻骑士的脚步突然顿住了，他的瞳孔放大，冷汗从额头沁出，宛如透明的小蛇一样蜿蜒爬下面颊。“我……我究竟做了什么？”格伦沃姆的心脏因为可怕的事实而紧紧抽在了一起，“我居然想要刺杀摄政王李维？史顿阁下，我居然因为嫉妒的心理而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情来！”
格伦沃姆颓然跪倒在地，圣剑格兰亚特？希斯从他无力的手指之中滑落，在地面上敲出铿锵一声，随后断裂成千百块细小的碎片！
245、失算、垂危、决意（下）
眼睁睁看着弗莱希尔一世女王陛下挥动右臂，挡开了袭来的苍白而恶毒的剑刃，然后颓然倒在自己怀里的时候，李维？史顿怔住了足足好几秒钟，如果没有手持金sè晨曦的瑞斯特？鲁滨逊挡在面前，他随后死于格伦沃姆剑下的可能xìng几乎是百分之百。
即使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李维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在他的十七岁的生命当中，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的恐惧。他的身体几乎已经僵硬了，双手托着弗莱希尔女王已经变得绵软无力的身躯，无论如何也不敢把她放下来，生怕因为震动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让弗莱希尔女王已经宛如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彻底熄灭。
“李维少爷，试试治愈术，或许有用。”脸上充满懊恼之sè的瑞斯特？鲁滨逊语气急促的提醒说。炽天神使同样在为自己的大意而痛悔不已，如果不是弗莱希尔女王的舍身相救，说不定现在李维已经被那把能够直接伤害灵魂的魔剑划伤。结果虽然不能说是必死无疑，但是也绝对不会太好。
要知道，曾经拥有光明本源力量的他在米瑞菲斯爵士的大宅挨了一剑之后，都花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把重伤的灵魂重新修复完好。李维？史顿固然拥有城堡之心的强力守护，却也难保xìng命无忧。
温和的白sè光芒从李维托着弗莱希尔女王身体的双手上泛起，迅速充斥了整个房间，拥有光明本源力量之后，城堡之心赋予的治愈术已经比原来强大许多，甚至不比枢机主教施展的同类法术逊sè。弗莱希尔女王右臂上汩汩流血的伤口随即合拢，转瞬无痕，然而她的双眼却始终紧紧闭在一起，身躯瘫软无力，而呼吸……呼吸虽然平稳，却正在以缓慢而不可遏制的速度衰弱下去。
李维听到了一声极其凄厉哀伤的惨叫，好几秒钟后，他才意识到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来的。“弗莱希尔，醒一醒，你不能，不能这样……”他的牙关咯咯作响，说出来的话简直语无伦次。什么亚瑟王国，什么天职重责，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脑后，整个世界仿佛就剩下了两个人，躺在怀抱里的弗莱希尔即将死去，而他的喜悦和快乐也都随之从生命之中离开，留下的只是一个空空如也的躯壳。
不，或许空空如也的躯壳都比现在这种感觉要强得多。
无数吟游诗人曾经引吭高歌过令人心碎神伤的生死离别，然而李维却不认为他们真能够体会到这种感觉——体会到的人应该都不会还有能力歌唱了。他的胸膛在燃烧，心脏已经裂成无数碎片，就连呼吸都让他感到痛苦得难以忍受，仿佛刚才刺在弗莱希尔肩膀上的那一剑同时也刺伤了自己的灵魂，炽热的熔岩随后奔流而入，给他的心灵留下了永难愈合的伤痕。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有不少人闻声赶来，有个人在大声质问着出了什么事，也有人在叫喊着李维的名字。不过李维一概不理，只是双手抱着弗莱希尔女王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的施展出治愈术，直到一双漆黑如夜的钢铁战靴出现在面前，随后耳边响起了罗德里格斯爵士的声音。
“李维少爷，抱歉，我来迟了一步。”天谴骑士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闷黯哑，李维还从未听到过罗德里格斯爵士用过这种语气。“那是魔剑特兰亚特造成的伤害，一般的止痛疗伤或者解除诅咒之类的神术都没有效果，因为特兰亚特伤害的不仅仅是**，更是重创了灵魂。”
李维缓缓抬起没有焦距的双眼，表情茫然，整个人都如同沉浸在醒不过来的噩梦当中。“怎么办……罗德里格斯，怎么办？弗莱希尔的气息正在衰弱下去……对了，迪什先生，迪什先生在哪里？快去找他来！”
“我在这里，李维少爷。”伴随着青白sè的传送术的光芒，身穿魔导师长袍的迪什先生出现在房间里面，老魔法师显然是刚刚接到消息就赶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结构复杂的炼金装置样品，右眼上戴着一枚用上品水晶磨制的放大透镜。
“哦，诸神在上，怎么会这样？”迪什先生的目光从抱着弗莱希尔的李维一直看到地上散落的魔剑碎片，脸上的表情顿时yīn沉下来。他蹲下身体，用泛着点点银白sè光芒的双手从弗莱希尔的身体上扫过，雪白的双眉随即紧紧皱在了一起。“非常严重的灵魂伤害，几乎是致命的，罗德里格斯爵士，这是怎么回事？”
“是魔剑特兰亚特，那把有自我意识的魔剑控制了格伦沃姆，用扭曲之后的yù望悄悄取代了他原本的意识。”罗德里格斯爵士沉声回答说，“虽然已经有了不祥的端倪，但是我们都轻视了这把魔剑所能够造成的危害。我不知道是否应该为此感到宽慰，如果没有弗莱希尔女王的舍命相救，现在倒在这里的应该是李维少爷了……”
罗德里格斯爵士停顿了一下，护面甲后燃烧起两簇幽绿sè的火焰，冰冷无情的气息正在从他的身体之中流泻出来，让人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迪什先生闭了一下眼睛，他能够猜得到天谴骑士没有说出来的最后半句话，“……或者加上我们全体。”
“迪什先生，以仁慈的父神的名义，请告诉我，弗莱希尔……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李维的声音又低又细，几乎比呓语的音调大不了多少，迪什先生能够从中听出恳求的味道，那是在恳求一向表现的近乎无可不能的他，说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
然而迪什先生却只能垂下双眼，躲避开李维？史顿充满希冀的目光，对于老魔法师来说，这很艰难。“对于灵魂的创伤是近乎不可救治的，抱歉，李维少爷，弗莱希尔女王陛下恐怕很难醒过来了，我可以运用炼金术为她制造出一具能够保持生命的棺椁，直到天上的诸神赐下恩典。”
希冀的光芒从李维的眼底缓缓褪去，留下的是无尽的哀伤与苦楚。自从得到城堡之心以来，李维从来都没有感到过如此空虚和疏离，似乎世界上的一切都已经离他而去。他以非常缓慢和轻柔的方式，将弗莱希尔女王的身体轻轻平放在地上。“吾爱，等着我。”他附在弗莱希尔女王的耳边，轻声对她说，“不要这么快离开，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年轻的摄政王随后站起身来，步履蹒跚的向前走了几步，从天谴骑士身边经过的时候，他把手伸向罗德里格斯爵士的背后，牢牢地握住了星辰铁巨剑的简陋剑柄。
“李维少爷？”天谴骑士有些不解的轻声呼唤，不过李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用力将那把巨剑抽出剑鞘，然后拖着脚步继续向前，全然不顾周围的人们投来的惊诧目光，更不理轰然而起的嘈杂议论声。
李维的脚步最后停在了跪在地上的格伦沃姆的身前，他的眼里无喜无悲，空洞得好像是一潭深水，星辰铁巨剑一点一点举起，高过头顶，暗沉的光芒在剑刃上狂乱的舞动。
“李维少爷，那不是格伦沃姆骑士的错！是那把魔剑，魔剑特兰亚特cāo控了他的灵魂！”有个声音在焦急的叫喊，是罗德里格斯？还是别的什么人？李维无声的勾起嘴角。是否属于格伦沃姆的错，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错的是我们每个人，只有弗莱希尔是无辜的，为了追求那永远无法得到的安慰，格伦沃姆……我要你的命！
年轻摄政王的眸子深处骤然闪过一丝狞厉，星辰铁巨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凶猛的弧光，向着跪伏在地上的格伦沃姆头顶狠狠劈落。这一剑足以将放弃反抗的格伦沃姆从头到脚劈成两半，如果没有一个漆黑的人影突然冲了过来，交叉双臂挡住剑锋的话。
一声震耳yù聋的金铁交鸣在房间里面回荡，让不少人都忍不住掩住双耳。星辰铁巨剑的剑刃深深咬进了那个人双臂上的厚重黑sè铠甲，然而附着在剑刃上的银白sè斗气光芒则被sè泽暗沉的斗气彻底压制，几乎只能看到一星半点的残余光芒。
那是跟随在罗德里格斯爵士身边的几名死亡骑士之一，从散华巅峰的牺牲斗气被压制得如此彻底的情况来看，这位死亡骑士的死亡斗气水平已经达到了斗气天华的最后阶段，距离被称为浩劫斗气的境界已经不很遥远了。
“摄政王……阁下，格伦沃姆……或者有错，但是罪……不至死……”那名死亡骑士声音破碎的开口说，“不要让仇恨……扭曲了你的灵魂。”
李维冲口爆出一句粗俗的北境俚语，语气之激烈，仿佛连空气都要燃烧起来，然后当胸一脚踢了过去，将那名死亡骑士踢了一个趔趄。看到这一幕之后，房间里面不止一个人瞪大了双眼，一副不敢置信样子，只有罗德里格斯爵士一反常态的叹了口气，目光之中居然流露出一缕怀念的神sè。
“这句话还是我在莱恩子爵城堡的小酒馆里面教给他的呢，可惜当时他涨红了脸，怎么也骂不出来。”
“现在不是感叹的时候吧！”迪什先生苦笑着以手加额，“罗德里格斯爵士，你不去阻止李维少爷吗？如果让他杀了格伦沃姆的话，我担心李维少爷的情绪会因此变得偏激，最后整个人都黑化掉了！”
“黑化？你是说斗气黑暗化和人格冷酷化吗？”罗德里格斯爵士有些不解的偏了偏头，“老迪什，我应该说这样的结果好像也不错，李维少爷会成为一位优秀的黑暗统帅，能够更好地驾驭目前他手里的那几支强大的亡灵与恶魔部队哦。”
246、暗日神器、魔剑碎魂（上）
听到罗德里格斯爵士语气轻松的建议之后，迪什先生张开了嘴巴，随后又缓缓闭上，他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只是不断地摇着头。
“不行，罗德里格斯，这不可以，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天谴骑士的轻松语气骤然敛去，代之出现的是锐利如呼啸长鞭的质问，“老迪什，李维少爷为什么不能变成一位冷酷无情的统帅，或者是心狠手辣的王者？你始终在说要保持他灵魂的纯净，并且不断进行这样那样的考验和试探，似乎生怕他一不注意沾染上一丝半点的黑暗，如果不是亲历其事的话，我甚至怀疑这一次也是你动的手脚！”
迪什先生的身体猛烈颤抖了一下，脸上随后浮现起一丝甚至可以称之为愤怒的表情，“弗莱希尔？不，绝不，我绝不会利用一个灵魂纯洁的好孩子，那把剑，哦，暗rì之泣？魔剑碎魂，我的确认为它能够成为李维少爷的考验，但是我不知道居然会变成这样……”
“那么心中有着些许虚荣心和自私yù望的格伦沃姆，就是你可以利用的消耗品喽？”罗德里格斯爵士向前逼近了一步，目光之中带着从未有过的严厉，“老迪什，收起你那套考验和试探的把戏吧，那段历史并非无人得知，至少告死者组织里面有很多相关典籍流传下来，你把亚瑟王国的开国君主，亚瑟？亚当斯给培养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吸取教训吗？”
迪什先生的表情看上去很像是被当胸插了一把尖刀，虽然他的骷髅身体就是变成针插也没有什么大碍。“我……这不是，我是说……好吧，抱歉，罗德里格斯爵士，这是我的错。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利用各种手段，让李维少爷走在我想要替他选择的道路上……”
一声“喀拉”巨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狠狠地击碎了，随后响起的是好几声尖叫和惊恐的呐喊，听上去好像出自于那些王都贵族之口。
“诸神在上，那是什么？”
“好恐怖的脸，是告死者，告死者回来啦！”
“吾主佛兰达拉，金sè面容照耀大地……”
迪什先生和罗德里格斯爵士同感愕然，然后不约而同的扭头望去，他们看到那名死亡骑士正在摇摇晃晃的向后退去，双臂上的剑痕深可见骨，全罩式头盔更是被从中间劈成两半，露出下面那张宛如拙劣匠人硬生生将一张破碎的面孔重新捏合到一起的恐怖模样。
而站在他对面的则是双手紧握星辰铁巨剑的李维？史顿，强烈的银白sè斗气从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喷发而出，凝结成一套虚幻的光之铠甲，看上去年轻的摄政王威风凛凛，简直如同战神巴鲁德的分身降临凡世。
“枯希杩在上，李维少爷……居然在这个时候突破了斗气天华的关隘！”罗德里格斯爵士的语气又惊又喜，“老马汀的那种斗气传承方式太过粗暴，虽然在一开始的时候给李维少爷打下了一个不错的基础，但是随后就成为非常难以解除的桎梏，让李维少爷始终无法突破斗气散华的限制。”
“李维少爷的体质根本就不适合修习斗气，罗德里格斯爵士，你也一样。如果没有马汀大骑士长的牺牲斗气传承，李维少爷就只好选择根本没有前途的厉火斗气，或者受到桎梏更大的十字军剑士的狂热斗气。”迪什先生撇了撇嘴，“那个时候形势危急，恐怕不容许我们做更多的选择。”
随后老魔法师皱起眉头，捋着雪白的胡须，满脸都是凄苦的表情，“李维少爷的斗气突破桎梏是一件好事，但是这个时机实在是太糟糕了，想想看，有多少人看到了这一幕？我还是算算现在能使用的jīng神控制魔法吧——指示术、强力暗示术、困惑术、巴巴罗萨恐怖幻境……哎呀，诸神在上，为什么没有像是‘一忘皆空’这样方便好用的遗忘魔法呢？”
绰号是“碎脸”的死亡骑士希斯？普洛斯是魔剑特兰亚特？希斯的上一任主人，对于这把魔剑魅惑和cāo纵人心的能力知之甚详，如果没有魔剑特兰亚特的话，希斯？普洛斯应该会至死忠诚于安息圣殿骑士团，并且在告死者大举进攻的时候彻底安息。
对于他来说，这样的结局要比现在强的多了。
那时候这把魔剑还只有特兰亚特这一个名字，可想而知，应该还有更上一任的牺牲者才对。希斯？普洛斯很怀疑最初的牺牲者就是二百多年前叛离慰魂者组织的特兰亚特大团长，被称为最有希望晋升天谴骑士的安息圣殿骑士。
正因为同为魔剑的受害者，希斯？普洛斯才格外注意格伦沃姆，这位年轻称号骑士的意志已经被巨大的变故所击垮，悔恨、懊恼和自责的情绪纠结于心，让他整个人都处于濒临崩溃的边缘。
正因为如此，在李维？史顿高高举起星辰铁巨剑的时候，格伦沃姆才没有做出任何反抗或者躲避的举动，在年轻的称号骑士心中，或许这样死去也不错，至少能为自己的背叛行为稍赎罪孽。
只有希斯？普洛斯明白，这样死去没有丝毫价值。更不能够让生者稍感安慰，只会在清醒过来之后，让李维？史顿感受到更大的悲恸。
所以他才不惜以身挡剑。
这是希斯？普洛斯第三次面对星辰铁巨剑。第一次面对星辰铁巨剑的时候，他品尝到了真正的恐惧滋味，同时也让他从魔剑特兰亚特的诅咒之中解脱出来；第二次的时候则是一场表演，他与星辰铁巨剑的主人进行了足足十分钟的jīng彩对打，几乎把自己学过的剑术套路都用了一遍；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星辰铁巨剑的剑锋依然凌厉难当，然而使用这把巨剑的人却没有能力将其威力完全发挥出来，虽然剑刃砍开了以黑暗魔法锻造的重铠护手，但是剑刃上附带的力量也所剩无几，至少不足以伤害到他以死亡斗气强化保护的手臂。
希斯？普洛斯想要劝说李维暂且放下仇恨，不过也许是死亡骑士的口才实在太差，也许是李维由于弗莱希尔濒临死亡而伤心过度，总之他绞尽脑汁的一番劝说，换来的是一句语气凶恶的咒骂，外加腹部挨了狠狠一脚。
虽然力量很大，角度也异常狠辣——再往下五公分就是胯部，但是这一脚没有伤害到希斯？普洛斯，死亡骑士的腐朽身体已经没有任何要害，不是那么容易被摧毁的。希斯？普洛斯因为这一脚打了个趔趄，完全是因为他的身体还存在着保护男xìng要害的些许本能。
几乎彻底失控的李维发现面前已经没有碍事的家伙，星辰铁巨剑又一次举了起来，不过希斯？普洛斯显然没有那么容易放弃，死亡骑士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年轻摄政王的面前。
“摄政王……阁下，不要因为一时激愤，做出……必然后悔的事情。宽恕……不会让你感到……空虚，复仇……才会。”
怒火中烧的李维不管不顾的再次挥下巨剑，结果与上次并无不同，死亡骑士交叉双臂举过头顶，稳稳架住了劈落的巨剑，身体宛如钢浇铁铸一般不动不摇。
“给我滚……”李维狂怒的吼叫起来，怒火推动着他的双臂，用尽全力向下压去，想要将那个碍事的家伙连同身后的罪人一起劈成两半，“给我滚啊啊啊啊啊啊！”
李维感到身体之中似乎有什么突然破裂了。双臂之中突然增添了无穷的力量，炽热的斗气光焰从每一个毛孔当中喷发出去，原本挡在剑锋前面稳定如山的那双臂膀开始动摇，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暗沉的剑光骤然突破死亡骑士双臂构成的防线，狠狠劈了下去。
虽然死亡骑士没有疼痛和畏惧的感觉，但是双臂上面骤然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痕，依然让希斯？普洛斯感到心中一震。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判断出李维接下来的剑势已经是他所无法抵挡的了，在他一个箭步后退的同时，顺便一脚踢在格伦沃姆的肩头，将年轻的称号骑士踹到星辰铁巨剑所不及之处。
这一脚拖慢了希斯？普洛斯抽身后退的速度，剑刃闪电般反撩而上，以毫发之差掠过他的头颅，差一点就把他的脑袋劈成两半。随后跌落在地的骷髅护面甲让希斯？普洛斯清楚的认识到，自己还是没能彻底躲过这一剑。
“看来星辰铁巨剑是我的克星……绝对是。”希斯？普洛斯这样想着，随后不出所料的听到惊声四起。对于自己那张面孔的可怕程度，希斯？普洛斯早已不做任何幻想了。
那绝非正常人类所能够接受的模样，不过说不定会让恋尸癖欣喜若狂就是。
希斯？普洛斯的“碎脸”形象是如此可怖，以至于沉浸在狂怒之中的李维？史顿都忍不住停顿了一下，空洞的目光多了几分神采。“让开，这不关你的事。”他用透着凶狠的低沉声音说。
“他是……魔剑的主人……我也是。”希斯？普洛斯用力摇了摇丑陋的头颅，动作之大，让人担心他把脸上的什么部分给甩飞出去，“摄政王阁下，如果说……被魔剑所蛊惑……和控制，也是罪无可赦的话，就请先……杀了我。”
李维的眼底重新被黑暗的空洞所占据，“那么如你所愿。”他冷冷回答，不过在他能够又一次举起星辰铁巨剑之前，一只瘦骨嶙峋的大手按住了他的右腕。
是迪什先生。
247、暗日神器、魔剑碎魂（下）
由于对老魔法师的尊敬已经深植于心，李维总算是没有用力挣开他的手，然而愤怒依然不可遏制，让年轻摄政王的语气变得生硬起来。“不要阻止我，迪什先生，我要他给弗莱希尔偿命！一定要！”
迪什先生有些不满的吹起胡须，“弗莱希尔女王还没有停止呼吸，天上的诸神有时候也是具有仁慈之心的，而且我只是说‘近乎’不可救治，而非‘绝对’，李维少爷，您应该对我更有信心才是。”老魔法师停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当然，救治灵魂创伤的方法非常危险，而且成功几率并非很高，代价却出奇昂贵，那么，李维少爷，您是否愿意尝试一下呢？”
李维只感到一阵灼热涌上眼眶，在他来得及阻止之前，热泪已经夺眶而出。“是吗？还有希望……那就好！”年轻的摄政王毫不犹豫的回答说，同时放低星辰铁巨剑，让剑尖抵住地板，“迪什先生，一切拜托了，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让时间倒流，也要我的弗莱希尔平安无事！”
好几个抽气的声音在房间里同时响起，一名王都出身的老牌贵族脸上露出愤激的表情，向前迈出一步，然而罗德里格斯爵士只用了一个充满jǐng告意味的森冷眼神，就将他张口结舌的冻结在原地。
天谴骑士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对李维？史顿的感情问题说三道四，在这一点上，他和一名保护爱子的父亲没有什么两样。那怕手里没有星辰铁巨剑，对于一个连斗气天华都没有达到的贵族来说，罗德里格斯爵士同样能够让他嗅到极其浓烈的死亡气息。
“这把魔剑的真正名字应该叫做碎魂者，出自无尽暗rì迪马利特本人之手，即使是在那个诸神还在凡间行走的时代，也堪称散播恐怖的上位神器。”罗德里格斯爵士用眼神恐吓围观贵族的时候，迪什先生正在向李维和希斯？普洛斯两人解释着他所知道的魔剑特兰亚特的来历，“迪马利特铸造这件神器的本意，是想要将死亡、恐惧与互不信任的毒液注入每个凡人的心灵，同时为自己暗中收集信仰。所以他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融入其中，创造了拥有自我思维能力的暗rì神器——碎魂者。不过也正是拥有自我思维能力，碎魂者并不甘心为迪马利特的计划服务，掀起了几个小小的动荡之后，这件神器就从历史之中消失，直到二百多年前才再次现世。”
“永眠国度的忠诚卫士，安息圣殿骑士团的特兰亚特大团长。”希斯？普洛斯的语调近乎于清晰可辨。
“没错，就是他，特兰亚特大团长，一位优秀的死亡骑士，也是碎魂者所选择的第一个祭品。”迪什先生点头同意，“我不知道特兰亚特是什么时候得到的碎魂者，又以自己的意志抵抗了暗rì神器的诱惑多少时间，不过最后的结果，是特兰亚特在告死者发动进攻的前夕，叛离了自己所誓言效忠的安息圣殿，让慰魂者在措手不及之下，遭受了一次损失惨重的挫折。”
“我的经历……也差不多……是这样。”希斯？普洛斯艰难的承认，“唯一不同……是慰魂者所受到的失败……更为惨重，安息圣殿……因为我的背叛……而被彻底毁灭。”
“而且你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你的做法完全符合长眠导者枯希杩的期盼，是历史赋予你的神圣使命。”迪什先生的语气显得非常严肃，不带一丝讽刺。
“没错……那时候，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希斯？普洛斯回答说，“直到罗德里格斯爵士……用星辰铁巨剑砍断了魔剑特兰亚特，我才清醒过来……不过随后又被砍碎了头颅，陷入长达半年之久的沉眠。”
“抱歉，顺手而为。”罗德里格斯爵士凑过身来，听不出什么诚意的道歉说。希斯？普洛斯破碎的嘴唇一连抽搐了几下，最终还是死亡骑士天xìng当中对于天谴骑士的敬畏占了上风，让他把充满讽刺的道谢咽了回去。
“这就是碎魂者的可怕之处，它并非强行控制你的头脑，而是潜移默化，逐渐扭曲你的思维，让你的私心和yù望无限膨胀，直到认为自己是诸神选择的唯一之人。”迪什先生沉重的叹息一声，“碎魂者拥有无尽暗rì迪马利特的一部分灵魂，虽然可能只有百分之一，甚至更少，但是依然不是凡人所能抵御的力量。”
“但是它现在已经碎掉了。”李维？史顿语气干巴巴的说出了这个事实。
“不，李维少爷，您错了，碎魂者并非实体，而是一种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的特殊存在，就像是一个非常邪恶、而且又永远不会消散的灵魂。”迪什先生弯下腰捡起一块碎片，然后放在手心里面仔细观察，“你们看，这只是一把下级骑士使用的长剑而已，材质也只是普通的钢铁，甚至连矮人铁匠锻造的武器都不如。”
“没错，真的是……这样。”希斯？普洛斯碎裂的嘴唇蠕动着，声音嘶哑，而且充满惊异，“现在这些碎片……死气沉沉，完全没有……那种，宛如rǔ白sè的生命……正在流动的感觉。”
“因为碎魂者已经放弃了剑的形态，这件邪恶的神器完全预感到了随后而来的危机，即使是它能够继续cāo控格伦沃姆的身体，逃离王宫，也必然在罗德里格斯爵士或者瑞斯特？鲁滨逊的怒火之下粉身碎骨。”
“这一点我毫不怀疑。”罗德里格斯爵士语调冷冽的保证说。
金发的吟游诗人同样显得杀气腾腾，“我会让它沐浴在圣光的照耀之下，永生永世。”
“迪什先生，如果碎魂者放弃了魔剑的形态，那么它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李维突然脱口而出，他的声音发颤，里面包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该不会……该不会是……”
“不巧得很，正如您的猜想。”迪什先生的嘴角牵出一丝苦涩，用回答，“碎魂者唯一可能藏身的地方，就是弗莱希尔女王的身体，它正在侵占弗莱希尔女王的jīng神世界，这就是我们需要面对的最大困境。”
“那很困难，是吗？”李维语气平静的询问说。
“灵魂是凡人所永远无法洞悉秘密的领域，即使是运用最高等级的炼金术进行防护，依然无法确保安全。至于神术和魔法，由于弗莱希尔女王受伤之后太过虚弱，任何粗糙的能量使用方式都会带来不可测的结果。”迪什先生表情十分庄重的站在李维面前，看着他轻轻抱起弗莱希尔女王软弱无力的身体，语气沉重如实心的铅块，“李维少爷，其实我们还有另外一个选择，我可以运用炼金术的手段除去碎魂者，将这件具有自我意识的邪恶神器彻底毁灭……”
“代价是什么？”李维的脸上没有一丝喜悦，而是写满了忧伤，“迪什先生，你没有在一开始说出这个选择，是否因为代价是我所不能承受的？”
“炼金术是一种非常jīng细的能量运用形式，比神术、魔法和异能都要强的多，可以说是一种施法的艺术，而非仅仅是手段。”迪什先生有些骄傲的解释说，不过随后语气就带上了一丝软弱，“不过即使是使用最高等级的炼金术，也不免会对弗莱希尔女王的jīng神世界造成一定影响，如果她的灵魂没有因为碎魂者而遭到重创的话，或许还能够慢慢自我修复，但是现在……不行。”
“那就是说，以弗莱希尔的生命换取碎魂者的毁灭？”李维的回答斩钉截铁，语气和表情里都没有丝毫可以商量的余地，“迪什先生，你应该知道的，我绝不会同意。”
“那不是什么问题。”迪什先生急切地开口说，“城堡之心的英灵殿建筑同样拥有收集和修复灵魂碎片的能力，等到银月升上天空的时候，弗莱希尔女王将会因为jīng神创伤而失去生命，而她的灵魂则会被城堡之心所吸引，在英灵殿里得到重生。”
“就像安斯艾尔‘女’伯爵那样？”李维还未开口回答，罗德里格斯爵士就语带嘲讽的插口说，“老迪什，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咱们的丹妮丝女士还在苦苦等候，渴求您为她制造能够重振雄风的新身体呢。”
迪什先生霍然转身，语气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绝不会在制造弗莱希尔女王的身体方面出错！”他一字一顿的宣布说，“因为那是女xìng的身体！”
“灵魂重塑之后，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吗？”李维突然开口询问说。
“我不知道，恐怕谁也不能保证……”迪什先生的语气软弱下来，“但是我可以保证，外表、记忆和情感都不会与原来有任何区别。”
“以炼金术重塑的虚假情感吗？”李维的声音显得非常虚弱，不过语气里面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不，迪什先生，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哪怕代价非常沉重。”
“那个代价可能会超乎您的想象，李维少爷。”迪什先生的语气当中没有一丝轻松的成分，“这不是故作惊人之语，我没把握……任何凡人都没把握做到，进入灵魂受伤者的jīng神世界，去修复业已崩裂成无数碎片的灵魂……这已经不是凡夫俗子所能触碰的领域，虽然并非没有人进行过尝试，但是从未有过成功的例子。”
“我必须试一试，迪什先生。”李维轻声回答说，目光落在怀中的弗莱希尔憔悴苍白的面颊上，“为了弗莱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