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7章 狮子大开口
五个富豪排成一排站在丁野面前，好像五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在等待处罚。
丁野也不请他们坐下，甚至连眼皮都没抬，淡淡的道：“我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有什么事情说吧。”
丁野越是无礼，几个富豪反倒越是心安。对嘛，牛哄哄的人就该是这副样子的，真要是给他们好脸了，他们反倒浑身不自在！
“呵呵，丁大人前几日到我们府上，大家偏都不在，今日就相约一同来拜见大人。”王高山是众人当中的首脑，自然第一个开口讲话。
“哦，就这样吗？”丁野翻开面前的一本册籍，看也不看王高山一眼。
碰了个钉子，王高山不气馁的又道：“当然还有一件事。大人那日说凉州大营要修缮，需要一笔银子。我们今日把银票带来了，就算是对军方的一点支持。”
他说着冲其他人使个眼色，众人都从怀里取出银票来。这些银票都是李记钱庄发出的，每张是一万两，随时都可以兑换成现银。
“大人，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王高山将五张银票收在一处，恭敬的送到丁野面前。
在他看来，这些人服了软，丁野收了银子，再把店铺解封，那就皆大欢喜。倘若能借这个机会跟丁野拉近关系，日后因祸得福也说不定呢。
没想到捧了半天，丁野既不接下来，也不开口，把王高山晾着不理。
王高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想他堂堂凉州府首富，就算知府大人也不敢这么对他啊，若不是心痛被查封的店铺，他只怕早就发飙了！
正心中暗自咒骂着，王高山忽然听到丁野开口了。
“几位想来是打算亡羊补牢吧？”丁野笑眯眯的道，“我本以为你们明天才会来，没想到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啊。看来各位能够成为富豪，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一番话听在众人耳中，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暗损，谁也不敢冒然应下。
“可惜啊，还是有点晚。”丁野也没打算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的道，“如果我登门借钱的时候你们爽快一点，哪里会有那么多麻烦事。谁让你们一个个面子那么大，我一个小小从九品官想见一面都那么难啊。没办法，我只能用点别的手段，希望你们不要介意啊。”
“不会不会！”富豪们满脸都是汗，也终于彻底的确定一切都是丁野搞出来的。
王高山苦笑一声道：“知事大人，我们也是一时无知，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吧！”
“那要看我的心情了。”丁野道，“我本来打算跟你们各家借上一万两的。不过这几天我算了一下，如果军营里再添置一点装备的话，没有个十万两恐怕是不够的。”
十万两，摊在五个人身上就是每个人两万。对各位富豪来讲，这倒不是一个大数目，可凭空拿出来也是有点肉疼的。
可不拿行吗？店铺都被封了，一天的损失也不止这个数目了。别说一人两万，就算是一人十万也得拿，还得拿的心甘情愿眉开眼笑才行！
咬了咬牙，王高山等人又各自掏出一张银票凑了十万两，再度送过去。
丁野却还是没有接，不过这一次他总算是用正眼看王高山了：“银子是好东西啊，不过有件事得先跟诸位打个招呼。”
“知事大人请说。”王高山弯着腰，额头滴落一滴滴豆大的汗珠。
“凉州大营的状况不好，大家也是知道的。这笔银子借是借了，什么时候还可不一定。快的话可能七年八年，慢的话说不定十一二年，你们要是不乐意，那就不要借了。”丁野道。
一直候在旁边的齐光远差点笑出声来，站在丁野身后的冯虎本来一张脸如同铁铸般没有任何表情，听到这话五官也微微扭曲起来，却是拼了命才忍住笑破肚皮。
见过蛮横的，还真没见过丁野这么横的。表面上说是借钱，还款的时间却一竿子支出十几年去，这跟抢钱有什么区别？
偏偏几个富豪还不能说什么，王高山擦了一下汗水道：“知事大人不必担心，这笔银子就算是我们送给凉州大营的！”
“那可不行。军中自有军法，我可不能白拿你们的钱。如果你们真心要支持凉州大营，可以去向武庭轩武司马商量，给个三万五万我们不嫌少，给个十万八万我们也不嫌多！”丁野的嘴角微微翘起来，慢条斯理的道。
好一个打蛇随棍上，丁野这话一出口，几个富豪都是面露苦色。怎么，第一笔银子还没收下呢，又惦记第二笔了？你这吃相也未免太难看了吧？
丁野却不在意吃相难看，冲早就等候在一旁的薛贵道：“薛贵，你草拟几张欠条，把借款的数目和还款的日期都写清楚了。等到了期限，咱们可得按时还钱才行。”
薛贵“唰唰唰”写了一张欠条，写到还款期限时抬头问道：“大人，期限到底写多长时间？”
“唔，就写到大正五十年吧。”丁野道。
如今是大正三十七年，皇帝陛下能不能再干十三年还两说呢，真要是皇帝陛下驾崩了，这张欠条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效力了。
丁野这一招还真够狠的，可富豪们敢说什么，难道敢质疑皇帝在位的时间吗？那可是大逆不道之罪啊，抄家灭门都算轻的！
薛贵写好了五张欠条，丁野这才一脸认真的道：“各位，咱们一手银票一手欠条，可别说我欺负你们啊。”
“哪里哪里！”五个富豪连连摇头，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拿到十万两银票，丁野满意的点点头道：“很好，多谢几位老板的鼎力支持。我还有公务要忙，就不远送了。齐总旗，你替我把老板们送出去吧。”
王高山几人面面相窥，最后还是他鼓起勇气道：“知事大人，我们……我们的店铺？”
“什么店铺？”丁野瞪大眼睛，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王高山都快哭了，银子你也拿了，怎么翻脸不认人啊？
“哦，我想起来了。听我京都的朋友说，塞北有一些店铺经营不合规矩，被户部给查封了。”丁野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咱们塞北的商人做生意就是没有良心，好好的银子不赚，非要去赚什么昧心钱。要我说啊，就该好好的教训他们一下，让他们长长记性！”
被丁野这么一通臭损，几个富豪唯唯诺诺，谁也不敢说什么。他们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冷汗给浸透了，心中更是叫苦连天，暗恨自己怎么招惹上这么一个魔头。
过了一把指桑骂槐的瘾，丁野这才转怒为笑，淡淡的道：“至于诸位嘛……都是本地德高望重的富商，想来是不会做违法乱纪之事的。我看朝廷也只是查一查而已，一两天之内应该就会解封，大家不用担心。”
当了半天的孙子，众人等的就是丁野这句话，压在心头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等齐光远送走了如释重负的富豪们再回到帐篷里的时候，丁野正在翻看着几本册藉。
强忍心中的激动，齐光远往门口一站，自觉的给丁野看起门来。
冯虎稳稳站在丁野身后，目不斜视，就好像一个铁打的巨塔保护。而薛贵则是在一旁整理着各种文书，如果丁野有什么需要，他就立刻奉上。
除了冯虎早就知道丁野的身份之外，齐光远和薛贵也隐隐的意识到了什么。在他们的心目中已经把丁野当成比赵千户更了不得的大人物，又怎么会错过追随的良机呢。
看了好一阵子，丁野才道：“齐光远，把百户们和军务官叫来，我有事情要跟他们商量。”
说是商量，可等众位军官赶到帐篷的时候，大家都自觉的把丁野围在当中。一个品级最小的从九品官员居然吩咐起一群从七品的百户来，这也算是苍龙皇朝独一份的怪事了。
“各位，修缮营房的银子我已经拿到了，一共十万两。”开门见山，丁野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其实大家都已经略有耳闻，凉州府最有钱的几个富商孙子一般的前来拜访丁野，这种事无论砌多少道墙也是挡不住流言蜚语的。
经过这么一出，所有人都丁野都是心服口服。别看人家年轻，本事可大咧！能把凉州府王高山玩的团团转的，放眼塞北省也没几个。丁知事就是其中一个，这么个有本事的人领导咱们，好日子看来不远了！
虽然大家已经心知肚明，可从丁野口中确认又是另外一回事。尤其是听到十万两的数字，众人都是难掩脸上的喜悦。
等大家一阵欢呼过，丁野才笑道：“各位也不用高兴太早，银子是有了，大家也要出力了。”
“只是大人请放心，咱们就是缺银子，力气是不缺的。不过若是能多吃几顿肉，士兵们一定更有干劲！”军务官道。
他的话引起了一番哄堂大笑，丁野却认真的道：“也好，你明天就去买几头猪，再多准备一些粮食。修缮营房期间，要每顿都有肉吃。”
“真的？那可要替士兵们谢谢知事大人了！大人体恤下属，英明神武，真是我辈楷模啊！”军务官顿时谀词如潮。
丁野笑着摆摆手，又将一个清单交给军务官道：“这上面都是修缮营房的用品，你也要尽快办妥。至于用度方面，我想你会节省的。”
军务官老脸一红，拍着胸脯道：“请大人放心，要是有一两银子的差池，我这颗人头就不要了！”
丁野点点头，又看向其他百户道：“各位，从明天开始我们就修缮营房。这一次要把凉州大营从里到外变个样子，诸位可有信心？”
“喏！”一众百户齐齐把右手放在左胸口，行了一个苍龙皇朝的军礼。此礼一出，令出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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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8章 酒囊饭袋
站在凉州大营簇新的点兵场上，赵千户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事实上刚一到大营门口他就呆住了，原本那扇歪歪扭扭的木门不见了踪影，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扇厚实沉重威武庄严的朱红色大门，上面的铜钉一根根的倒刺出来，这要是喝多了酒撞在上面，估计会刺穿几十个透明窟窿。
而原来那些东倒一片西歪一片，连只兔子都拦不住的篱笆也全都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整整齐齐削尖的木桩护栏。这回要是再有士兵想要半夜偷偷溜出去找女人，只怕先在这里割断了子孙根。
等进了大营，入眼处一座座崭新的营房更是让赵千户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这还是凉州大营吗？不就是半个月没回来吗，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齐光远，这是怎么回事？”看到穿戴着整齐甲胄的齐光远冲到面前，赵千户一时有点没认出来。没办法，谁叫他已经习惯了齐光远歪戴个头盔光着膀子的模样，穿上衣服就眼生了。
“千户大人，你问的是什么？”齐光远陪着笑道。
“我说大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赵千户瞪圆了眼睛，似乎大营不是修缮一新，而是被人拆了个干干净净。
“大人，你问这个啊……”齐光远打个哈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赵千户名叫赵金光，是塞北省按察使南宫警我的小舅子，靠着裙带关系才一步步混到今日的地位。这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当官的料，没本事还喜欢拢权。他上任不过短短三年，就把凉州大营搞得乌烟瘴气。偏偏他靠山极为硬扎，就连知府都无可奈何，干脆就不去管他，来个眼不见为净。
一来二去，凉州大营就在赵金光这根歪梁的带领下从上到下都烂掉了。若不是丁野神兵天降一般的出现，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呢。
齐光远知道赵金光的脾气，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来。赵金光本来就喝了不少的酒，见状不禁怒道：“你们到底瞒着我干了什么？这营房到底是谁修建的，没有我的命令谁的胆子这么大？”
“是我修的。”不等齐光远回答，一个声音在赵金光身后响起来。
“你是谁？”赵金光一脸暴怒的转过身来，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站在身后。他微微一愣，立刻没好气的喝问道。
“凉州府兵马知事丁野拜见千户大人。”面对正七品的千户，丁野这个从九品的小官自然要按照规矩行礼。
“兵马知事？”一听对方是个从九品的小官，赵金光自然没放在心上，“你跑到这里干嘛，这些事情是你做的？”
赵金光有些不信，区区一个兵马知事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要知道这里里外外的修缮一遍没有个几万两银子下不来，凉州府里的情形他门儿清，连几条像样的被褥都发不出来，哪来的银子搞这些。
“的确是在下所为。”丁野道。
“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这凉州大营谁说了算？我赵金光给你权力让你这么干了吗？”赵金光勃然大怒，他可不管对方是怎么做到的，没有自己的允许就这样做，岂不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
丁野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赵金光，只觉得看到一个小丑。他见多了这种人，明明自己什么正经事都不做，却也不让其他人做事。就是这样的蛀虫多了，才会让一个王朝渐渐的腐朽，直到千疮百孔再也支撑不住，便会轰然倒塌。
营房里有人已经探头探脑的在偷看了，几个百户更是匆匆的赶过来。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见识了丁野的冷酷，也见识了丁野的能耐，只不过区区十来天的时间，凉州大营就变了一番模样，其中感受最深的就是他们。
在众人的心目中有一杆秤，知道谁是真正有魄力有本事的长官，谁又是酒囊饭袋。可民心和官威是两回事，赵金光是千户，他说的话在凉州大营就是一言九鼎，如果他真的要处置丁野，谁也没办法阻挡。
面对咆哮的赵金光，丁野依然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情淡淡的道：“是通判蒙大人授权给我的，如果千户大人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他。”
“蒙海伟？”赵金光一愣。
自从蒙海伟来到凉州大营，两人就维持着不错的关系。一来是他们脾性相投，二来也是蒙海伟知道赵金光的靠山硬扎，也想给自己多开辟一条路，所以刻意结交。
这一次赵金光擅离职守，一走就是十几天，就是拜托蒙海伟替他掌管大营。没想到才一回来就出了这种事，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被暗算了。
“好你个蒙海伟啊，背后捅我刀子？”赵金光有些恼火的想。
“你给我等在这里不要走！”赵金光风风火火的直奔总帐，他要找蒙海伟问个清楚。
见赵金光走远，齐光远凑过来问道：“丁大人，我看千户很生气，你可要小心一点啊。”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作甚。何况我们做错了什么吗？”丁野笑了笑。
齐光远哼了一声道：“有些人就是容不得有本事的下属。丁大人你放心，如果赵金光要处罚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其他几个百户和军务官也都凑过来，异口同声的道：“丁大人，你做的没有错，咱们都支持你！”
“大家不用着急，看看赵千户打算怎么办吧。他想要罚我，总要说出个道理来，不然我难道是好欺负的吗？”丁野从容不迫的道，这副镇定的模样让大家也都安心下来。
也对啊，丁知事是什么人？能让王高山卑躬屈膝的狠角色啊，凉州府里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赵金光你要是真想对付丁知事，也不怕崩坏了牙？
赵金光一头撞进总帐的时候，蒙海伟正在自斟自饮。
一看到赵金光进来，他不禁微微一愣：“赵千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哼哼，蒙大人是不是不希望我回来啊。”赵金光毫不掩饰的道。
蒙海伟顿时明白过来：“赵千户，你可不要误会。外面那些事情跟我毫无干系！”
一想到凉州大营里里外外的变化，蒙海伟真是有苦说不出。当初他大营丁野随意去做，本来没想到丁野真的能够做成。
在蒙海伟看来，修缮大营谈何容易。就凭丁野一个小小从九品知事怕是谁也支使不了，再说没有银子，更是什么都干不成。
可丁野不但干成了，还干的漂漂亮亮，每天看到大营里如火如荼的建设着，蒙海伟就如同吃了满嘴的黄莲，苦涩的很。
还有更让他气愤的事情，自从丁野来了之后，军官们无论什么事情都去向丁野禀报，根本不把他这个七品通判放在眼里了。眼见着丁野的权威越来越大，蒙海伟早就气不打一处来了。可偏偏他说过了漂亮话，难道还能收回不成？这口气就只能憋在心里，一直没有发泄出来。
如今赵金光回来了，蒙海伟可算是找到了诉苦的对象，他立刻挤出一副笑脸道：“赵千户，此事都是丁野一手搞出来的，是这么一回事……”
丁野和一众百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其他人都心不在焉，目光不时往总帐瞟过去。这些人跟随赵金光的日子久，知道这位酒囊饭袋是个什么脾气，丁野如今算是摸了他的老虎屁股，只怕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忽然，帐帘一掀，赵金光气急败坏的走了出来，破口骂道：“丁野你个有娘养没娘教的给我滚过来，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军法！”
丁野面色微微一变，寒着脸迎了上去。百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都跟了上去。
一见丁野，赵金光就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千户我是千户？没有我的允许，谁让你修缮营房的？”
丁野的眼中闪过一丝的不耐烦，却还是淡淡的道：“凉州大营的营房破旧不堪，已经无法正常使用。按照苍龙皇朝军法条例的第二十三条，理应修缮。”
“军法？你跟我谈军法？我告诉你，我赵金光就是凉州大营的军法，我说修就修，我没说修，谁他妈的也不准修！”赵金光跳着脚道。
“那千户大人打算怎么办，莫非要把新营房拆掉吗？”丁野毫不客气的回应道。
“你……”赵金光一时语塞。是啊，他能怎么办？修都修了，莫非要推倒重新改成以前那般破烂模样？他赵金光愿意，手底下的士兵还不愿意呢！
一旁看热闹的百户和士兵都强忍住笑，生怕火上浇油。
赵金光狠狠瞪了丁野一眼：“房子是不能拆，可你的罪要军法从事！来人啊，给我把他拖下去打二十杖！”
没有人上前，反倒是丁野淡淡的问：“请问大人，我触犯了哪一条军法？”
“我管你触犯了哪一条，我说打就打！”赵金光挑起眉毛，“难道你敢反抗不成？”
“说打就打？哼哼，赵千户你好大的官威啊！”不等丁野开口，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响了起来。
“谁？”赵金光扭头看去，立刻目瞪口呆。
却见凉州府司马武庭轩正龙行虎步的走过来，看他那张不怒自威的方脸膛，傻子也知道武大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第0079章 为官之道
赵金光豪华的总帐里，武庭轩面沉如水的坐在当中，蒙海伟赵金光丁野站在下面。
总帐里气氛好似凝固一般，武庭轩不做声，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先开口。赵金光垂着头不敢看武庭轩的表情，心里更是暗骂自己这张臭嘴，什么时候大放厥词不好，怎么就偏偏让武庭轩听见了。
对这位新来的司马，赵金光还真有几分惧怕。主要是他听姐夫南宫警我说过，武庭轩似乎靠上了太子那条线，因为搞军事改革成为瞿幽冥的心腹。如今塞北省几乎是瞿幽冥一个人的天下，谁也不敢招惹他的人。
南宫警我本来和邰九霄走的比较近，这一回瞿幽冥独掌大权，他立刻就蛰伏下来。为此他还特地叮嘱过赵金光，一定不能跟武庭轩对着干，先避一避风头再说。
赵金光很听话，自从武庭轩上任之后，所有的命令都第一时间执行。甚至他还登门拜访过两次，送了一些当地的土产。
武庭轩倒是也没拒绝，起码表面上很和善。至于那张方脸膛的背后在想什么，赵金光就不知道了。
如今武庭轩一声不吭，赵金光却是越来越慌。他自己的一屁股屎自己最清楚，若是武庭轩真要收拾他，简直轻而易举。
越想越急，越急越怕，赵金光的腿肚子已经打起哆嗦来了。他暗暗后悔，早知道丁野是武庭轩的心腹，何必搞这么一出呢！
他却哪里知道，如果按照武庭轩的脾气，早就咆哮起来了。能忍到现在还没发作，还要多亏了丁野的劝说。
武庭轩来凉州赴任前，丁野曾经跟他喝过一顿酒，酒桌上传授了几招为官之道。
司马不同于武堂主事，武堂和官场毕竟远一些，人情关系各路规则少上许多，武庭轩的直脾气虽然也很吃亏，却也只能算是不合时宜。
可凉州司马却是一个正儿八经的高级武官，如果再用武堂那一套方法，只怕用不上几天就会把上下官员得罪一空。到时候大家一起架空你，任你是什么来头背景也照样要灰溜溜的滚蛋。
丁野一共就告诉武庭轩两招，第一招就是遇事少说或者不说话，保持着上位者的威严。少说可以藏拙，不说可以后发制人，越是晦暗不明的态度，越容易取得最大的利益。
第二招便是驭下之道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真要是苛求手下个个都是清廉又有能力的人，那干脆就不会有人跟随，有时候得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有人想做出头鸟，冒出来挑战权威，那就要毫不客气的干掉。
如今武庭轩把丁野教的两招都用上了，他虽然不说话，目光中的怒火却是怎么都掩盖不掉的。赵金光虽然垂着头，却依然能感觉到两道锥子一般的目光刺在他的身上，不禁微微的战栗起来。
终于，他忍不住的道：“武……武大人，是我糊涂，是我胡说八道，你饶了我吧！”
要说赵金光虽然饭桶一点，却也不蠢。一旦发现事情不妙，真能狠得下心来。就见他一边说一边抽自己的耳光，“啪啪”的清脆声在总帐里连环爆响。才不过三五计耳光打下来，他的两爿脸就全都肿了起来。
“你这是干嘛？”武庭轩双眼一翻，厉声喝道，“当这里是胡闹的地方吗啊？”
赵金光停下手来，有点委屈的道：“大人，我也不知道丁知事是奉了你的命令。这凉州大营变了样子，我也是一时心急多问了几句……”
“哦？”武庭轩冷笑一声，“赵金光，那我问你。大营开始修缮的时候你去哪里了？据我所知，大营的修缮是从七天之前开始的，莫非你一直都不在营中吗？”
“这个……我……”赵金光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回答。
难道他能说这半个月他一直在凉州府的家中跟两个姨太太鬼混？难道他能说他当中还去了三趟绣花楼？这种事要是被武庭轩知道，就算南宫警我也照样保不住他！
心中惊惧交加，赵金光双腿一软，“噗通”就跪下来，鼻涕眼泪一起流下来，痛哭流涕的道：“大人，我知道错了！”
武庭轩一愣，实在没想到赵金光这么草包。这才一共说了几句，他就变成这副模样，若是再吓唬几句，只怕就昏过去了。
“真是个废物……”武庭轩暗暗摇头，顺便瞄了丁野一眼。
却见丁野面带淡淡的笑容，看也不看赵金光一眼，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这小子总是这么镇定，真不知道我要是来晚他会怎样对付。”武庭轩心里嘟囔起来。
武庭轩是被冯虎请来的，早在赵金光刚一进凉州大营的时候，冯虎就冲出大营直奔凉州府。若是他晚来一步，说不定丁野真的被赵金光打屁股呢。
总之武庭轩到这里来是给丁野撑腰，眼看丁野不置可否，他干咳一声道：“赵金光，你给我起来！这个样子像什么话，别忘了你是苍龙皇朝的武官！”
赵金光唯唯诺诺的站起身，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等候武庭轩的发落。
“丁野，你怎么看啊？”武庭轩白了一眼赵金光，转向丁野问道。他可不想让丁野置身事外，你小子弄出这么多事来，莫非就撒手不管了？
丁野早猜到武庭轩有这么一问，板着脸道：“大人，赵千户要对我军法从事，我如今还是戴罪之身，此事只怕不好发表议论。”
这话算是在赵金光的脸上踹了一脚，把个千户大人急的，连忙对丁野道：“丁知事，方才那都是一场误会。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把这件事掀过去吧！”
丁野淡淡的道：“掀过去可以，可我怕千户大人记仇，日后若是报复于我……”
“不会不会！”赵金光连连摆手，“以后在凉州大营里，丁知事说的话就是军法，一切都听你的！武大人在此，可以作证，我赵金光若是报复丁知事，让我五马分尸不得好死！”
丁野和武庭轩秘密的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对方脸上的微笑。他们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踢开赵金光这个绊脚石，军事改革的事情推行起来就容易多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赵金光果然老实了许多。半个时辰之后的军事会议上，他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吧唧的缩在一旁，明明是会议的一员却一言不发。
这次会议的主题就是屯田，这不但是武庭轩交给丁野的任务，也是军事改革是否能够延续下去的关键。
在场的除了武庭轩蒙海伟和赵金光三个主要长官之外，还有百户和军务官，丁野作为主要任务自然也参与了会议。
武庭轩说了几句，字字都讲到屯田的重要性，之后便要众人集思广益，一起想办法。
短暂的沉默之后，蒙海伟干咳一声道：“我先说两句吧。”
作为武庭轩麾下的第二号人物，蒙海伟一向很自负。眼看着丁野近来大出风头，甚至连赵金光都吃了瘪，他不禁有一种地位受到威胁的感觉。
不得已，蒙海伟必须要表现一下自己的能力，让武庭轩知道自己还是最值得信赖的下属。
话匣子一打开，蒙海伟便开始头头是道的讲起来。从练兵需要的银两说到屯田的重要性，一二三四说的似乎颇有条理。可听在武庭轩和丁野的耳中，却怎么听怎么都像是陈词滥调，说了等于没说。
蒙海伟说的越多，武庭轩的脸色越不好看。这哪里是在想办法，根本就是浪费时间！
当初把蒙海伟从武堂带到凉州，武庭轩也是希望能有几个熟悉的部下帮助自己。可如今看起来，此人除了拍马之外，似乎没有别的本事。
不说别的，单说他在凉州大营那么久的时间，根本什么事情都没做。反倒是丁野一来就修缮了营房整顿了军纪。这些事情武庭轩全都看在眼里，心中如何没有评判。
倘若还是在雪疆武堂，武庭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今时不同往日，武庭轩已经不是武堂主事，而是肩负的更大的使命。他要的不是吹牛拍马的下属，而是真正能做事情的帮手！
蒙海伟却还不自知，沾沾自喜的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才算罢休。
等他说完，其他人果然都是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说了这么久到底是在说什么。
武庭轩干咳一声，不肯再浪费时间了，径直问丁野道：“你怎么看？”
丁野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道：“各位大人，屯田一事势在必行，这无需讨论。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是没有银子，又怎么购买开垦荒地需要的农具和耕牛呢？总不能让大家用手去开垦吧？”
“丁知事不是能借到银子吗？”蒙海伟皮笑肉不笑的道。
丁野正色道：“借钱这种事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我这面子恐怕也只值个十万两，要不然蒙大人再去试试？”
蒙海伟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凭他的脸面，大概连一百两都难借到吧？
可他还是不放弃为难丁野的机会，冷冷的道：“既然借不到银子，难道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当然。”丁野露出一丝笑容，“比借钱稍微麻烦一点，可一旦做的好了，可以名利双收！”
“哦！”众人的眼睛顿时都亮了起来，想听听看丁野到底有什么好主意。
第0080章 剿匪三策
“嘿嘿，丁知事还有这样的主意吗，那就说出来听听，也好让大家伙长长见识。”蒙海伟有些不屑的道，他认定丁野只是在哗众取宠。
“丁野，有什么好主意你就说出来，不要怕说错了！”武庭轩面露不悦之色，给丁野撑起腰来。
丁野点点头道：“大人，我听说在凉州附近有好几伙山贼，其中有一伙盘踞在黑风山上的黑风贼最为势大，有好几百喽啰。这伙贼人已经在凉州肆虐数年，抢掠的财物不计其数。如果咱们打上黑风山的话，呵呵，银子应该就不成问题了吧……”
“丁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打上黑风山？你开什么玩笑！”不等丁野说完，蒙海伟已经毫不客气的打断道。
“蒙大人从哪里看出我是开玩笑？打掉黑风贼，一来能缴获很多贼赃，正好用来启动屯田一事，二来也能给凉州子民除掉一害，这难道不是名利双收的事情吗？”丁野也不生气，不慌不忙的道。
“嘿嘿，你说的倒是轻松。你可知道黑风贼有多厉害吗，来去如风，人马精悍，就凭咱们凉州大营……”蒙海伟唾液横飞的说到半截，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他不禁有些心虚的朝武庭轩看过去，果然看见凉州司马大人一张方脸膛黑的如同锅底。
也难怪武庭轩会这副模样，你蒙海伟满嘴废话，别人说个主意你还说三道四。这也就罢了，身为军官竟然瞧不起自己的士兵，你这是要干什么？
蒙海伟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闭上嘴再不开腔了。丁野这才继续道：“蒙大人瞧不起自己的士兵，我却有信心。司马大人，如果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保证把黑风贼拿下！”
所有人的呆住了，这口气也未免太大了吧？
蒙海伟方才为什么那样说，还不是因为黑风贼的确厉害。过去几年当中，凉州府不是没围剿过黑风山，每一次却都是以铩羽而归告终，还阵亡了好几个百户。
而每一次围剿之后，黑风贼都会报复，有一次差点把前任知府董天成给刺杀了。一来二去，凉州府上下官员再也不敢招惹黑风贼了，任由这帮贼人在附近作乱。反正只要不打进凉州府来，那就眼不见为净。
如此一帮悍匪，丁野居然声称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剿灭，这也未免太托大了吧？
就算武庭轩十分信任丁野，就算百户们早就被丁野折服，听到这番豪言壮语也都露出了怀疑的神色。众人当中，唯独蒙海伟的眼神亮了起来，这可是丁野送上门的好机会啊，他岂能放过。
“哈哈，丁知事果然是少年英雄，既然有如此的豪情壮志，我看不如就让他试一试。万一成功的话，也算是凉州大营的一桩军功啊！”蒙海伟笑道。
至于不成功会怎么样，蒙海伟当然不提。可他心中已经暗笑起来：就凭凉州大营这些虾兵蟹将，若是真的打上黑风山，只怕没有几个能活着回来，到时候丁野一定逃不了干系的！
武庭轩不去理会蒙海伟，径直问丁野道：“丁野，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你有十足的把握？”
丁野道：“十足不敢说，九成的把握还是有的。”
“九成？”武庭轩沉吟起来。
自从认识丁野以来，这个年轻人还从来没让他失望过。他很清楚丁野的性格，不但目光长远心思细密，而且总是能在扑朔迷离的困局中出人意料的杀出一条血路。丁野一向不会把话说得太满，既然他说有九成的把握，那基本就是信心十足了。
可武庭轩还是有一点犹豫。如果换成别的事，武庭轩一定不会怀疑丁野，完全放手让他去做。可这次的事情实在重大，就连他也不敢贸然实行。
考虑了许久，武庭轩终于道：“此事我会禀告知府大人。丁野，三天之内你拿出一份详细的出兵计划来。这是大事，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
这话一出，几乎就代表了武庭轩的态度。只要丁野的计划不是特别离谱，他都会全力支持。
丁野便道：“请大人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从总帐里走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丁野吸了一口夜风吹拂来的清凉空气，目光望向西边。
黑风山就在西方百里之外，地形险峻复杂，树木稠密，易守难攻，想要攻上去剿灭掉黑风贼谈何容易。
“知事大人……”背后响起薛贵的声音。
丁野转过身来：“找我有事吗？”
对这个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丁野十分看好。能够在一个乌烟瘴气的大营中保留一分出于污泥而不染的个性，薛贵有着难得一见的上进心。更让丁野意外的是，薛贵居然是从风林指挥武堂毕业的高材生，这就更让他生出爱才之心。
“大人，听说你要攻打黑风山？”薛贵问道。
“不错，我正有此意。怎么，你有什么想法？”丁野并非独断专行的人，虽然心中早就有了计较，却也愿意倾听其他人的看法。
“前些年军方几次攻打黑风山都失败告终，大都是吃了不熟悉地形的亏。大人若是确定要打，还请让薛贵去那附近搜集情报绘制地图，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薛贵道。
丁野听的眉毛一挑，暗暗点了点头。
果然不愧是风林指挥武堂出来的优秀学生，一眼就看到了胜败的关键。而且他既知攻打黑风山势在必行，便没有半句废话，这个性子也颇有大将之风。丁野早知道薛贵性情缜密，如今看来还是小觑了他。
“此外，我们还可以从外围入手。我有三计，一曰攻心分化，二曰驱虎吞狼，三曰坚壁清野，愿意献给大人。”薛贵又道。
“愿闻其详。”丁野的眼睛亮起来。
“所谓攻心，乃是先行造势，张贴布告，限期让贼人归降。贼首以下的喽啰，只要投降，既往不咎。”薛贵道。
“唔，这样一来，贼人上下之间必然不会齐心，妙计妙计。”丁野微微点头，“接着说，驱虎吞狼又是如何？”
薛贵又道：“大人应该知道抚远镇吧，那里有不少以赚取赏金为生的流浪武士，人称游侠儿。这群人里面不乏武道精深之辈，而且凶狠程度比起黑风贼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人只要肯出银子，这群人就会成为黑风贼的一个噩梦！”
“妙啊！好一个驱虎吞狼！”丁野抚掌笑道，“还有最后一计呢？”
“如今已经是仲夏时分，距离秋收还有一段时间，塞北将要进入青黄不接的时间。我看了过往几年的记录，黑风贼大都会在这个时间下山劫掠粮食，可见他们的粮食储备一定不足。”薛贵侃侃而谈，“倘若我们提前把黑风山附近十里八乡的民众迁走，不给他们抢粮食的机会。一旦黑风山上粮食告急，这群贼人不攻自破！”
丁野诧异的望向薛贵，对他真正是刮目相看。
“我只是刚刚提出攻打黑风山的建议，你怎么就能想到这么多条计策，甚至还翻阅了前几年的记载？”丁野有点疑惑。
薛贵苦笑一声道：“卑职平日无事的时候，就会自己找些事情做。把黑风山当成剿灭对象，把自己幻想成统兵的将军，做些攻防的游戏。若不是大人有此意，这些计策恐怕要在卑职的肚子里放烂了！”
“你做的不错！”丁野感慨万千，实在没想到在这破破烂烂乌烟瘴气的凉州大营里捡到一个宝。看来苍龙皇朝并非没有人才，只是类似薛贵这样的珍珠都被埋没在沙砾之中。若是遇不到一个欣赏他的伯乐，只怕这辈子只能默默无闻了此一生。
“大人……”薛贵却又露出一丝的担忧，“这三条计策只能削弱敌人，却不能真的一击致命。大人既然要打黑风山，应该还有其他的妙策吧？”
“不错，我也有一计。”丁野露出一个诡秘的微笑，“随我来，我慢慢说给你听。”
三天之后，凉州大营传出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州府。
凉州大营又要围剿黑风贼了，还大张旗鼓的在各个县乡都贴出了告示。告示上说只办首恶，从者不究，只要一个月之内下山投降，非但过去所犯的罪行一笔勾销，还发给十两银子的安家费。
而在凉州府的衙门前，白花花堆了小山般的一千两银子。只要谁能取下黑风贼三个当家的脑袋，立刻就可以把这座小山搬回家。乃至黑风贼的头目和喽啰，也都各有赏格，看来这一次凉州府是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伙贼人赶尽杀绝。
告示一出，顿时惹的四里八乡一片轰动。正如薛贵所料，抚远镇聚集的那些游侠儿全都蠢蠢欲动起来，很多人已经结成队伍，准备找黑风贼的麻烦呢。
非但如此，凉州府还雷厉风行的把黑风山附近几个乡镇的乡民转移出去，家中的粮食搜的一粒不剩全数搬走。在黑风山的方圆五十里中，只剩下一片片还没成熟的青苗。
凉州大营也在厉兵秣马，整日里训练不停，一场急风暴雨的恶战即将掀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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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1章 小镇龙蛇
凉州府抚远镇。
大雨滂沱，雨丝如同细密的针脚，一片片的从天空扑落，噼噼啪啪的打在青石板路上。十步开外便看不清人影，镇子里连条狗都看不见，所有人都跑去躲雨了。
能痴蹲在一片青瓦屋檐下，如注的水流从瓦片上滑落，不时有黄豆大小的雨珠崩到他光溜溜的脑袋上，他却兀自捧着个油腻腻的鸡腿啃个不休。
“啪唧……啪唧……”雨声中忽然响起了连泥带水的脚步声，能痴停止了咀嚼，抬起头眯着眼，往雨丝中看。
“凝境后期……啧啧，高手啊！”能痴嘟囔了一句，顺便吐出一根鸡骨头。
脚步声渐渐走近，一个铁塔般的身影在雨中现身出来，当他走到能痴的面前时，便停了下来。
能痴抬起头，看到眼前的男子身披着一件稻草编成的蓑衣，脑袋上戴着个巨大的斗笠。一张黑脸膛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有几滴雨珠顺着他的脸庞滚落下来。
男子脚上的草鞋沾满了泥泞，想来是在雨中走了很远的路。右手的一根手杖有点古怪，能痴一眼就看出里面藏着利刃。
“有事吗？”又啃了一口鸡腿，能痴含糊的问。
“我想找一个人，不知你能不能带路。”男子从怀中掏出一点碎银子，估摸着能有七八钱。
能痴的眼睛一亮，三两口把鸡腿塞进口中，费力的吞下去后才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猿猴般修长的双臂，把油渍渍的手往僧袍上一抹，就去接银子。
男子却是手腕一翻，把银子收回去道：“先带路，后给银子。”
能痴也不介怀，笑着道：“好说好说，你要找谁尽管问我。我能痴和尚是抚远镇的百事通，无论是是寻仇追债找人还是什么，只要有银子我都能帮你办妥当。”
“能痴？”男子微微一愣，大概是没想到有人会叫这么一个法号。
“痴情的痴，不是吃喝的吃。”能痴认真的道，“我是真和尚，不是那种招摇撞骗的假货。”
他一边说还一边指着自己脑门上的香疤，男子瞥了眼地上的鸡骨头，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我找牛黑子。”男子的目光往密密的雨帘中看过去，却见不到第二个活人，只好对能痴道。
能痴本来跃跃欲试，闻言顿时愣住。
他上下打量了男子几眼，摇摇头道：“我不认得什么猪黑子牛黑子的，镇上没有这个人。”
男子脸色如铁，沉声道：“你真的不认得？”
“不认得就是不认得，出家人不打诳语。”能痴的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重新又蹲了下去。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一摸，竟然被他又抓出一根黄瓜，吭哧吭哧的啃了起来。
“带我找到他，这个给你。”男子沉默了片刻，再度张开手掌的时候掌心已经托着一颗银元宝了。
能痴的目光一落在银元宝上就再也挪不开了，啧啧，五两的元宝啊，能买多少鸡腿啊！
可他吞了下口水，还是艰难的转过脑袋道：“不认得！你给多少银子我都不认得！”
“这样呢？”男子又取出一颗银元宝，这回是十两银子了。
十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能痴的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他犹豫了一下，苦笑着道：“这位老兄，最近凉州府要打黑风山，风头紧的很，你就不要为难我了。我一个出家人怎么会认识牛黑子那种贼人呢。”
“你又说不认识，怎么知道他是贼人？”男子淡淡的问。
能痴一时语塞，吧唧吧唧嘴道：“反正你这几天休想找到牛黑子。”
“那这样行不行？”男子又在怀中一掏，这一次却不是银子，而是一块平平常常的木牌。
能痴的目光落在木牌上，一直满不在乎的神情顿时一滞。
“我……我今天怎么这么倒霉啊！”能痴长叹一声，“黑风贼还不够，连飞云寨都来凑热闹，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还不带路？”男子道。
能痴搔了搔光头上的香疤，似乎那里藏着跳蚤：“带路也可以，银子还给不给了？你们飞云寨很喜欢赖账……”
“喏……”男子把银子一抛，丢在能痴的手里。
“你记得啊，不是我带你去找牛黑子的啊。我是出家人，不能跟贼混在一起。”能痴口中嘟囔着，却还是小心把银子塞进怀里。
雨帘依然绵密，好似连风都吹不透这密密的雨网。能痴负着两只猿猴般的长臂走在前面，男子戴着硕大的斗笠跟在后面，两人的脚步落在青石板上，溅起无数的雨滴。
穿过半条青石板铺成的大街，又拐进了一条小路，七拐八拐之后，两人进入了一条仅可供一个人穿行的小巷。
才一走进去，男子就微微昂起头来，铁铸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的冷笑。
能痴察觉到了什么，连忙道：“跟我没关系啊，是牛黑子的人！”
男子停下来站稳脚步，在他身后的巷口出现了两个身影，模模糊糊的散发着杀气。
“能痴，你带的是什么人？”前方也有人堵住了巷口。
“黑子，这是飞云寨的人。”能痴干笑了一声，把身子贴在巷子一侧湿漉漉的墙壁上，往那人身边溜过去，“你们谈，你们谈，我就不打扰了！”
“等一下。”原来此人就是牛黑子，看他人高马大的模样还真如同一头奔牛。眼看能痴要溜，他一抬手挡住去路，目光同时穿过雨幕落在男子的身上。
“你怎么能证明你是飞云寨的人？”牛黑子问道。
男子一言不发的探手入怀，取出那块简单的木牌，轻轻抛了过来。
木牌划出一道抛物线，稳稳落在牛黑子的掌心。牛黑子拿起来端详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傅黑龙……”虽然名字很陌生，可牛黑子能够确认眼前的木牌就是如假包换的飞云寨腰牌。
“果然是飞云寨的兄弟，我等你们等的好苦啊！”牛黑子一挥手，后面堵住巷口的两个人便如同鬼魅一般的消失不见了。
自称傅黑龙的男子微微颔首道：“我也久仰牛兄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然威猛雄壮。”
“哈哈，傅兄过奖了。”牛黑子喜笑颜开的迎过来，亲热的说道。
见两人搭上了话，能痴松了一口气，偷偷的钻进雨幕中溜之大吉了。
牛黑子也不理他，又对傅黑龙道：“傅兄，怎么就你一个人来？飞云寨的当家们呢，他们何时带人来支援？”
“此地不宜说这些机密事，不如换个地方吧。”傅黑龙沉稳的道。
“哈哈，傅兄说的是，我也是太急了一点。快去我的住处，咱们煮一壶酒慢慢聊。”牛黑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
又在巷子里转了一圈，牛黑子才带着傅黑龙钻进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
推开门，里面传出一股霉味。牛黑子有几分不好意思的道：“地方简陋，傅兄还请你不要见怪。”
“咱们江湖兄弟，哪会在乎这个。”傅黑龙豪迈的道。
“这都要怪凉州府的那群混蛋……”牛黑子招呼傅黑龙在冰凉的土炕上坐下，口中抱怨道，“近来镇子上的风头很紧，不少人都盯上了我，想要拿我的人头去换赏金呢。若不是为了等傅兄你，我也撤回山上去了。”
“哦，情形如此紧张吗？”傅黑龙将头上的斗笠摘下，露出一张铁塔般的脸庞。
“很不妙。”牛黑子点燃炉子开始烧热水，看他生疏的动作就知道平时很少做这种粗活。
“哦，我听说官府前几年围剿过黑风山几次，都被你们化解了。这一次又是怎么了？”傅黑龙淡淡的问道。
“前几年的官军好对付，这一次却是不同。实不相瞒，官军还没开始攻打呢，山上已经乱成一团。若是真的打过去，黑风山就危险了！”牛黑子唉声叹气的道。
“有这么严重？”傅黑龙眼中闪过一丝奇诡的光芒。
“凉州府不知用了谁人的计策，一连发布了许多告示，让黑风山的弟兄们投降，还说只办首脑从者不究，投降了还给安家费。这半个月以来，山上已经有二十几号人溜走投降了。”牛黑子恨恨的咒骂道，“还有那些赏金的布告，傅兄你应该也看见了吧？自从赏金一发布，抚远镇上那些游侠儿就跟疯了似的，三五个组成一队，专门猎杀咱们黑风山的人。我都被伏击三次了，若不是命大一点，恐怕都见不到傅兄了。”
他顿了顿又道：“这些也就罢了。最狠的是官府把黑风山附近方圆五十里的乡民都迁走了，还带走了所有的粮食。如今山上的粮食短缺，连饭都吃不饱了。”
“那就下山去抢啊。”傅黑龙道，“我们飞云寨缺了粮食，都是去附近州府抢夺的。”
“哪有那么容易。”牛黑子苦着脸道，“以往抢粮食只要下山劫掠一圈就行了，如今却只能去五十里外。咱们黑风山不比飞云寨，想要抵抗官军只能依靠山上的地势，这若是离山太远，万一碰到了官军，逃都逃不掉！”
傅黑龙听的倒吸一口凉气道：“照你这么说，岂不是下山也不是，不下山也不是？”
“对啊！”牛黑子一拍大腿，“所以才会向你们飞云寨求援，只要这一次飞云寨出手相助，咱们黑风山就全伙投进飞云寨，日后鞍前马后，刀山火海，绝不含糊！”
***********晚上两连更……
第0082章 黑风山
破屋子里哗啦啦的漏着雨，傅黑龙和牛黑子对面而坐，喝着一壶烧烫的酒。
“牛兄，你不必着急。飞云寨的当家们已经定下了十面埋伏之计，只等官军上套，就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落花流水！”傅黑龙冷冷的道，“在我们飞云寨眼中，凉州府这些士兵就如同土鸡瓦狗一般，根本不值得一战！”
“那是那是！”牛黑子兴奋不已。能得到飞云寨的承诺，黑风山就算是保住了。
“不过此事还需要你们黑风山的配合，把官军给引进埋伏圈。”傅黑龙道。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啊。”牛黑子无奈的道。
“那你就带我去黑风山，见一见大当家。”傅黑龙道。
牛黑子还有些犹豫，外面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瓦片碎裂声。
“什么人？”傅黑龙长身而起，手中的酒杯“唰”的穿窗而出，外面便响起一声惨呼。
惨呼之后，一阵脚步声把雨声踩碎，有人在外面高声喝道：“别让黑风山的贼人逃了！”
牛黑子勃然变色，一把抽出绑腿里的匕首，口中喝道：“傅兄，跟我走！”
“砰”的一声，牛黑子撞碎了后窗，一跃而出。
他才一冲出去，就有两道凄厉的剑光缠绕而来，原来早有人埋伏在院子外面。他们借着雨声来掩护，屋子里的两人居然没有察觉。
“糟糕！”剑光如同毒蛇一般，角度极为刁钻，躲得过这一刺，却躲不过那一招，牛黑子顿时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之中。
“轰”，眼看牛黑子就要被双剑刺中，身后忽然涌动起一股大力来。却是傅黑龙也跟着冲了出来，一拳轰出，力道刚猛无俦的爆开，不但将两道剑光全都轰开，甚至连空中降落的雨点也尽数蒸发！
“快走！”傅黑龙急掠而出，一把抄起冷汗直冒的牛黑子，朝着迷茫的雨中飞奔而去。
等两人的身影远去，七八个黑衣人才缓缓聚集在破窗外。其中一个摘下蒙面的黑巾，露出了丁野的那张笑脸。
“计划成功，大家撤退吧。”丁野道，“现在只等猎物上钩了！”
雷音好似杀人声，雨意暗藏生死劫，牛黑子狂奔在雨中，前所未有的感到一丝恐惧。
足足逃出抚远镇十几里，确定身后没有人追赶，两人才放慢脚步。
“傅兄，方才多谢你了！”牛黑子低头看着腰间被剑光削开的衣襟，兀自心有余悸。他心里清楚，如果傅黑龙出手相救，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何必客气。不过你的行踪已经暴露，抚远镇不能再回去了。”傅黑龙沉声道，“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牛黑子咬了咬牙道：“还能去哪里，只能回山上了。傅兄，我带你去见大当家，你跟他好好说说那十面埋伏之计，一定要把凉州府的那帮混账打个屁滚尿流！”
“那就走吧。”傅黑龙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黑风山重峦叠翠，地形复杂险峻，满山密布的丛林把黑风贼的藏身之处遮挡的严严实实，若是没有牛黑子做向导，傅黑龙自问是无法找到黑风贼的老巢。
眼前这座山寨藏在一片峡谷之中，四周全都是嶙峋的怪石，峡谷外面生长着一大片郁郁葱葱的密林。若非沿途遇到了数个暗哨，傅黑龙也难以想象黑风贼竟然藏在此处。
“傅兄，看看咱们寨子如何？”回到老巢，牛黑子的脸上也现出几分得意。
“不错！比飞云寨也只是略逊一筹而已。”傅黑龙点点头赞许道，“早听说黑风山木大当家精通兵法，今日一见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哈哈哈，是谁在背后夸我啊？”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随着声音，数个身影从寨子的高大木桩篱笆后面转出来。
看到为首那人，傅黑龙不禁微微一愣。虽然早听说黑风山的木天风喜欢附庸风雅，经常做文士打扮，可真的看见这种穷山恶水里出现一个打扮斯文的青衣文士，也未免觉得有几分奇怪。
“木大当家？”傅黑龙抱拳问道。
“正是区区，尊驾是？”来者身材瘦削，脸色苍白，头戴方巾身穿青袍手中还晃着一把摇扇，活脱脱就是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文生。
别看木天风打扮的斯文，性情却十分的残暴。黑风贼在他的指挥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附近几省最为臭名昭著的一伙贼人。
“飞云寨傅黑龙，奉大寨主龙豪密令，前来黑风山拜会木大当家。”傅黑龙不卑不亢的道。
“原来是飞云寨的贵客，哈哈哈，快请。”木天风迎过来，亲热的拉住傅黑龙的手臂。
就算黑风山不是有求于飞云寨，对于这个纵横数省，堪称苍龙皇朝第一的悍匪集团也要保持尊重。
要知道，飞云寨可不只是跟朝廷作对，如果哪个同行不开眼招惹了他们，也会毫不客气的加以剿灭。而且飞云寨的攻击不择手段，往往比朝廷来的更加残忍。
一是招惹不起，二是有求于人，木天风自然十分客气。他一路都拉着傅黑龙的手臂，一起走进了寨子中的会客厅。
所谓会客厅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山洞，里面简单的装饰了一下。墙壁上挂着一串骷髅头，让本来就阴冷的山洞更显阴森。
傅黑龙一走进会客厅就看见这些骷髅头，不禁好奇的问道：“木大当家，这些是？”
“哈哈，这都是之前几年死在黑风山的武官，被我割掉了脑袋挂在这里。”木天风哈哈笑道。
傅黑龙呵呵一笑：“木大当家倒是好兴致啊。”
当下也不多说，双方宾主落座随便寒暄了几句，木天风便有些亟不可待的道：“傅兄弟，不知道飞云寨打算怎样帮助我们黑风山？”
傅黑龙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的把之前跟牛黑子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听傅黑龙说完，木天风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干咳一声道：“傅兄弟，龙寨主这是让我们当鱼饵啊？”
“木大当家如果这么想的，倒也不错。”傅黑龙沉稳的道，“有句老话叫不见兔子不撒鹰，若是不准备一点饵料，怎么能把凉州大营的军队给诱入埋伏呢。”
“这太危险了！如果……我说的是如果，飞云寨的人马没准备好或者出了什么岔子，我们黑风山的人马岂不是送死？”木天风并非鲁莽之人，尤其事关黑风山的存亡，自然要多考虑一些。
“木大当家难道对自家这么没有信心吗？就算你信不过自己，难道也信不过飞云寨吗？倘若真是这样，我似乎白跑了一趟啊。”傅黑龙皮笑肉不笑的道，语气中充满了不满。
这也难怪，飞云寨一向所向披靡，甚至敢于正面和朝廷的军队抗衡。类似黑风山这样的小股势力，能被他们看上眼已经算是万幸，哪里还敢谈什么条件。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木天风心中暗暗叹气。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一次凉州府的三条计策每一条都结结实实的击中了黑风山的要害，还没出兵攻打就让木天风焦头烂额。如果飞云寨不出手相助的话，等凉州大营真的出兵，黑风山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木大当家可以放心，飞云寨若非没有十成十的信心，怎么可能让你们犯险。真若是黑风山有个三长两短，飞云寨的脸面也不好看啊。”傅黑龙慢悠悠的道。
这话说的太嚣张了，分明就是说黑风山上上下下几百人命也不如飞云寨重要。可人家嚣张是有底气的，木天风还真的无话可说。
“傅兄弟，你先休息一下，我和其他兄弟商量一下。”木天风犹豫半晌，终究还是难下决心。
“请木大当家早做决定。三日之内没有回音的话，此事便就作罢。”傅黑龙也不客气，起身抱拳道。
等送走了傅黑龙，木天风望向一旁的几个头目，苦涩的道：“你们怎么看？”
大家大眼瞪小眼，谁也不作声。
他们何尝不知道当诱饵的危险，一个不小心就被人家活吞了，连个渣都不剩。
可他们有的选择吗？
许久之后，还是牛黑子道：“大当家，不答应的话，黑风山就危险了。答应下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啊！”
“我也是这样想。”木天风有气无力的道，“看来只能冒险一搏了……”
两日之后，近来一直死寂的黑风山忽然热闹起来。战鼓齐鸣之中，黑风贼呼啸着杀下山来，直奔五十里外的七家镇冲去。
七家镇是坚壁清野之后距离黑风山最近的有人烟的镇子，只有五十个缺乏装备也疏于训练的民兵。在黑风贼数百之众面前，简直就等于是一座不设防的堡垒。
黑风贼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凉州府怎么可能得不到消息。几乎就在黑风贼出兵的一个时辰之后，凉州大营里也冲出一队人马，飞速驰援七家镇。
凉州大营喊打喊杀了大半个月，如今总算要跟黑风贼正面交锋了。凉州府里的老百姓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一次是官军再度铩羽，还是黑风贼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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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3章 请君入瓮
一仗没打，黑风贼就溃败了。
在七家镇外面晃荡了小半个时辰，当凉州千户所的数百士兵扬起的尘埃在远方出现时，黑风贼把战鼓敲的震天响，脚步却非但不往前冲锋，反倒不停的后退。
等凉州军杀到七家镇外面的时候，黑风贼已经跑出了五六里地。
“追上来了没有？”木天风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诱敌也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啊，跑的早了不行，跑的晚了更不行，跑的太慢不行，跑的太快也不行，真是难为人。
“来了来了。”二当家古宏扯着嗓子叫道，“这帮傻子真的追上来了。”
“让老三稍微抵挡几下，免得让他们怀疑。”木天风道。
古宏忙去下令，片刻之后策马赶回来，低声道：“大当家，飞云寨那边没问题吧？这要是没准备好，可就把咱们坑了！”
“应该不会有事。”木天风没有底气的道。
“如果出了问题，我一定不会饶了姓傅的。”古宏盯着队伍最前面带路的傅黑龙道。
“别多想了，先过了这一关再说。”木天风道，“老四老五盯着他呢，真要出了幺蛾子，第一个让他陪葬！”
黑风贼且战且退，凉州军倒也不急着追，慢条斯理的跟在后面。双方打打歇歇，跑跑停停，一路跑出三十几里。这方向却不是往黑风山，而是直奔凉州府正北方向的一线天。
一线天乃是一座峡谷的名称，不知是什么力量把一座山从当中劈开两爿，只留下一条供两人并肩而行的窄道。此地虽然险峻异常，也经常有山贼出没。可若是从凉州府前往玄武国，途径此处要比走官道来节省十数日的行程，因此很是有一些商队冒险从这里经过。
黑风贼也多次在一线天下手劫掠商队，对那里的地形也颇为熟悉。木天风为求保险，早就派了五六个斥候先行去查探，看看飞云寨的埋伏到底到没到位。不要等跑到了一线天才发现飞云寨的人根本不在，那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老二，去前面看看。”眼看着距离一线天只有七八里的路程，远远已经看得见阻路的大山，木天风忙叫古宏去看个究竟。
古宏冲到队伍前头，挥舞起一面红旗来。
远远的就见山上闪过几道光亮，那是用镜子反射阳光打来的暗号。
古宏面色一喜，策马回到木天风身边道：“成了！飞云寨的人马就位了，只等把他们引进埋伏圈了。”
“太好了！”木天风一直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招呼小的们加快速度，进入一线天之后就把官军甩掉。”
“好咧！”胜利在望让古宏也干劲十足，立刻打马在阵中来回的发号施令起来。
黑风贼们的速度加快，一窝蜂的冲进一线天里。木天风还怕凉州军看出不对劲，可回头看去却发现追兵根本没有任何的犹豫，径直追了进来。
“大功告成。”木天风大喜过望。这一线天就是一个易进难出的绝地，只要把前后通路用巨石封锁住，那就如同包饺子一样将凉州军全都困住，一个也逃不掉。
“快叫傅兄弟发信号，动手。”木天风兴奋的道，“给凉州军点厉害瞧瞧，让他们知道咱们黑风贼不是吃素的！”
古宏也难掩一脸的亢奋，手提一把鬼头刀，直奔队伍前方。
“傅兄弟，发信号啊！”古宏纵马疾奔，高声喝道。
等他冲到队伍前方，却不见傅黑龙的踪影，只有呆若木鸡的三寨主吴当和四寨主罗穹。
“傅兄弟呢？”古宏一愣，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冒出来。
吴当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也不知道，就一转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罗穹一头是汗的道：“是啊，他方才跑的很快，突然一晃身，就没了踪影！”
“糟糕！”古宏浑身寒毛倒竖，“我们中计了！”
他的话音刚落，似乎是为了证实他的猜测，头顶上一直静寂的山崖忽然爆发出一阵轰天巨响。
几人骇然抬头去看，就见一颗颗巨石“隆隆”的从山崖上坠落，带着惊天动地的威势，狠狠的砸在他们的面前。
“快走！”古宏暴喝一声，从马上飞纵而下。他双脚才刚刚落地，背后就传来战马被巨石砸烂的碎裂声。
这骤然的变故顿时让黑风贼的队伍混乱起来，一线天的地方狭窄根本无处躲藏，一颗颗从天而降的巨石完全不需要瞄准，就能轻易的收割性命。
木天风就算反应再迟钝也意识到中了埋伏，他不禁恨的睚眦崩裂，破口大骂道：“傅黑龙，我日你亲娘……”
话到半截，他忽然感到后心一凉，不禁张口结舌的低头看去，却见胸口露出一截带着血的白刃。
“你……”木天风艰难的转过头去，背后偷袭的正是方才还不见踪影的傅黑龙。
“你到底是什么人？”木天风纵然有一身本事，此刻也只能等待死亡的降临。只是他有些不甘心，怎么也不愿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我叫冯虎，凉州府从九品兵马知事。”那张黑铁铸造般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刀刃翻转，毫不留情的搅碎了木天风的内脏。
“噗通……”木天风的尸身从马上坠落。失去了大当家，本就陷入绝境的黑风贼更加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前面巨石滚滚，他们只能向后逃。
可方才还在追逐的凉州军已经结起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阵型，当黑风贼退过来的时候，阵中一个年轻将领高声喝道：“预备！”
“哗……”士兵们齐齐抬起双臂，拉动手中的硬弓。打在贡献上的箭镞闪烁着森森的寒光，宛若一条条吐信的毒蛇，就要发出致命的一击。
看到凉州军的箭阵，黑风贼们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顿住脚步。可前面的人想要停下来，后面的人却为了躲避巨石的轰炸依然向前冲，队伍立刻混乱成一团，如同搅拌在一起的豆馅，一股脑的涌进羽箭的射程之中。
“放箭！”那年轻将领吐气开声，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嗖嗖嗖！”无数羽箭呼啸着射出。黑风贼实在太密集了，也根本没有躲避的地方，箭手们完全不需要瞄准，只要释放弓弦就能轻易的夺走一条条生命。
二寨主古宏本来还想指挥黑风贼继续冲锋，一根羽箭却撕裂他简陋的甲胄，贯穿了他的胸口。还不等古宏倒下，又有七八根羽箭射中了他的身躯，把他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刺猬！
一轮箭雨之后，黑风贼留下了二十几具尸体。侥幸躲过一劫的贼人再也不敢前进半步，可一边是滚落的巨石，一边是夺命的箭雨，前后都是死路，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去！
“停！”年轻将领一摆手，让箭手们停止攻击。
头顶的巨石也暂时告一段落，方才还腥风血雨的一线天之中一片沉寂，只是偶尔响起伤者的呻吟。
“你们想死还是想活？”将领朝着黑风贼们问道。
半晌的沉默，黑风贼中忽然有人嘶哑的喊道：“谁不想活？”
“想活！想活！”木天风和古宏都死了，吴当和罗穹根本压不住阵脚，一石激起千层浪，残存的黑风贼们都大声的呼喊起来。
“想活很简单！”将领道，“凉州府有令，只诛首恶，不问从犯。只要你们杀掉头领，我便放你们一条活路！”
“真的吗？”黑风贼顿时骚动起来。头领们惶恐惊惧，普通的喽啰却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生机。
“当然是真的！我叫丁野，是凉州府兵马知事，我以官位担保！”年轻将领的脸上闪过一抹冷峻，“我以钟响十声为限，想活下来的人就用你们头领的血来赎罪吧！不然的话，我就默认你们不想活下去了！”
“乓、乓……”丁野话音刚落，钟声已经响起。那急促的钟声不容黑风贼们思考，而箭手们也张弓搭箭，将一根根锋利的箭矢瞄准了这群待宰的羔羊。
“兄弟们，不要相信官军的话。跟我冲出去才有活路！”发现周围有很多目光盯过来，吴当惊恐万分的叫喊道。
钟声之外只有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人响应吴当的话，反倒有人将兵器对准了他。
“你们要干什么？”吴当悚然。
“杀了他！”不知是谁第一个发难，当第一道刀光闪烁起来的时候，黑风贼们终于崩溃了。
刀光剑影，血光飞溅，头目和喽啰混战在一起。方才还是并肩作战的同伴，转眼就刀剑相向你死我活。
凉州士兵们都冷冷看着这血肉横飞的一幕，尤其是丁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曾经他也是一个草寇，曾经也陷入过这样的绝境。如果不是楚楚为他挡下了致命的一箭，他或许也不会有重活一回的机会。
往日历历在目，让丁野有些唏嘘。不过他很快抛开那些感伤的情绪，望向渐渐平息的对面。
混乱已经停止，地上多出了几十具尸体。生还下来的黑风贼们气喘吁吁的割下一堆人头捧在手中，又齐刷刷的丢掉兵刃，“噗通噗通”的跪成一片。
那一颗颗人头被高高的捧起来，黑风贼们齐声道：“我们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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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4章 论功行赏
段阔海一走进凉州大营，立刻啧啧赞叹起来。无弹窗豆腐小说www.uu234.com
三个月以前他第一次来凉州大营的时候，那一幕幕破败的景象犹在眼前。营房腐朽不堪似乎风一吹就要倒塌，士兵们一个个吊儿郎当看起来象是乌合之众。若非段阔海刚刚上任不好发脾气，只怕当场就把赵金光给革职了。
从那时候起，凉州大营就成了段阔海的一块心病，一直都想要彻底的整顿一番。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出手，凉州大营居然就彻底变了一个样子。
入眼是簇新的营房和雄壮的士兵，哪还有昔日的破败和颓唐，段阔海非常满意，不禁连连头点头道：“很好很好！武司马，你干的不错，很不错啊！”
武庭轩跟在段阔海身后，方脸膛上露出一抹笑意：“下官不敢贪功，这都是凉州大营自行努力的结果。”
段阔海微微一笑道：“我也听说你从雪疆县带来几个不错的武官，这一次剿灭黑风贼居功至伟。待会儿你一定要把他们带来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少年英豪。”
武庭轩微笑道：“那是自然。能得到知府大人的召见，也是他们的荣幸。”
不多时之后，丁野和冯虎走进总帐，见到了段阔海等一众官员。
“下官丁野，冯虎，拜见诸位大人！”两人一走进来，就向众人行了个军礼。
“果然年轻有为啊！”段阔海的目光落在丁野身上，由衷赞叹道。
“丁野便是当初雪疆武堂精兵小队的队长，如今是从九品的兵马知事。这一次凉州大营修缮的经费便是他借来的，剿灭黑风贼的计策也是他提出和执行的。”武庭轩毫不吝啬的把功劳都推给了丁野，毕竟事实也是如此。
“人家都说英雄出少年，我还不太相信，今日终于信了。”段阔海惊喜不已的道，“庭轩啊，你麾下有这样年少有为的良将，可要多多倚重啊。”
“大人过奖了。其实丁野有今日的成绩，全都要多亏了武大人的悉心栽培，更要归功于知府大人的英明！”丁野道。
“哦？”段阔海一愣，“你感谢武司马也就罢了，怎么又要谢我？我可告诉你，本官不需要高帽子的。”
“下官不敢。”丁野不卑不亢的道，“这都是下官的真心话。要知道黑风贼残忍凶暴，之前几次围剿损兵折将，凉州府上上下下都缺乏必胜的信心。至于下官的计谋，也并非完全没有漏洞，一旦失败的话对民心军心都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听了丁野这一番话，在场不少官员都点起头来。在一些老成持重的官员心中，这一次的胜利之中运气成分多了些，倘若有任何一个步骤出了纰漏，凉州军也不会赢的如此轻松利落。
段阔海也道：“你说的没错。当日批示你的战略，我也是思考许久的。”
“所以才说知府大人英明。如果不是大人冒风险担当干系，我们这些人就算再有神机妙策，也都无用。大人肯相信我们，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丁野这个马屁拍的明目张胆，偏偏没有人能说出任何的不对来。
段阔海听的哈哈大笑：“你这么一说的话，我都想给自己论功行赏了！”
其他官员也都陪起笑容来，其中有几个人瞥向丁野，露出诧异的神情。即便是跟他们这些官场老油条比起来，丁野的拍马本事也不遑多让啊！
武庭轩也笑了一番，又指向冯虎道：“这是冯虎。本是雪疆武堂的教师，前日剿灭黑风贼就是他乔装打扮潜入贼营，诱骗贼人下山，立下了奇功！”
“好一个雄赳赳的汉子。”段阔海看着冯虎铁铸般的身躯，也是赞不绝口。
一番夸奖之后，段阔海感慨的道：“看到年轻人如此出色，我都觉得自己老了。”
众官员都笑了起来，连声说段阔海也是年富力强，日后的前程无法限量。
看着听着这一片马屁声，又看到武庭轩板着脸不作声的模样，丁野不禁暗暗有些好笑。看来武庭轩还是没摆脱原来的脾气，让他拍马屁比登天还难。也罢，若武庭轩真是一个只会拍马屁的官员，也不值得丁野替他做这么多事。
段阔海显然很享受这些马屁，满脸都是笑容。不过他也没忘记这次来凉州大营的正经事，很快就摆摆手道：“好了，大家不要捧我了。咱们去点兵场吧，我要论功行赏！”
一众官员前呼后拥之下，段阔海来到了点兵场。此刻千户所里的一千名士兵已经列好队伍，和几个月前那种颓唐不整的军容完全不同，如今的士兵们焕发出一阵凌厉的杀气。落在段阔海的眼中，这是如同脱胎换骨的变化。
“啧，这也是丁野的功劳？”段阔海低声询问武庭轩道。
武庭轩忙道：“丁野把他在雪疆县训练精兵小队的手段用在凉州大营。先整顿军纪，再升级装备，能者奖赏，惰者重罚，只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便有这般气象了。”
“厉害啊！这年轻人真是一个人才，庭轩你算是捡到宝了。”段阔海的目光落在台下腰杆笔直的丁野身上，又赞叹了一番。
台下军容整齐，段阔海心情大悦。就见他站在点兵台上，意气风发的冲着下面的士兵挥了挥手，便开始了一番志气飞扬的讲话。
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况这些喜事完全不用自己出力，都是别人送上门的，段阔海就更开心了。他说的就是军纪的转变和黑风贼的剿灭，把凉州大营上上下下都夸奖了一番。
凉州大营已经很久没得到这样的夸奖了，尤其还是一州最高长官的褒奖，就更是难得了。士兵们个个脸上都带着笑容，深深觉得与有荣焉。
段阔海的讲话里不断的提起丁野的名字，这让大家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的落在他的身上。
年轻的从九品兵马知事稳如一棵松树般的站在点兵台下，似乎段阔海口中的“丁野”跟他毫无关系。不过其他人可不这么想，他们都知道丁野这一次立下了头功，要是论功行赏的话第一个就要属丁野了。
而在大家的目光中，也很少有嫉妒的神色，大都是深深的佩服。丁野如此年轻，却从一进入凉州大营起就掀起了一轮轮风暴。换成一个月以前，谁能想到凉州大营会变成这个样子，谁又能想到这么一群乌合之众能够把黑风贼给剿灭了？
“此子前途不可限量啊！”不知有多少人的心中涌起这样的念头。
丁野却是神色平静，面带微笑，看不出有什么兴奋和激动的。只不过在他的眸子里，闪耀着两抹难以察觉的光辉。
他何尝不得意不兴奋，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带兵作战就大获全胜。两世为人的命运叠合在一起，丁野对自己能够逆天走到这一步感慨万千。可越是感慨，他就越是冷静，前世的教训犹在眼前，这一世决不能再犯错误了。
立功不假，却绝对不能骄傲。丁家是什么人家，三代为官有太多的经验，丁野才不会犯骄横的错误呢。
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兵部尚书也好，还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兵马知事，越是功勋卓著，才越要韬光养晦。
真要是有了一点功劳就翘起尾巴来，让上司看在眼中，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反倒是表现的谦虚谨慎，尽量把功劳都往上司的身上推，只要不是太贪心的上司，少不了会有好处。
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道理了。身在官场，必须要遵守这些潜规则，无论丁野是个从底层打拼起来的没有任何背景的平民，还是拥有一个世家豪门作为依仗，如果不想到处树敌，这些规矩是必须遵守的。
这一次丁野尽量的把功劳推给段阔海和武庭轩，就是牢牢的遵守规矩。既不会真的吃亏，又给上司们留下了孺子可教的印象，这可是包赚不赔的生意啊！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之后，段阔海总算是说到了正题。
“这一次剿灭黑风贼，凉州大营上下齐心，立下首功。我代表凉州府百姓感谢诸位勇士，今天我到这里来，就是要论功行赏！”
士兵们的脸上顿时现出了兴奋的神情，好话听了一箩筐也没见他们露出笑容，可一谈到奖赏，劲头立刻就完全不同了。
“凉州大营所有士兵，每人赏银五两！”段阔海嗓音高亢的道。
“哗！”一阵震天的掌声响起。五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啊，当兵拼死拼活为了什么，还不是想多赚点银子？
“百户及以下军官，各赏银二十两。千户赵金光，通判蒙海伟指挥有方，各赏赐银一百两，绸缎两匹……”段阔海继续道。
台上的掌声顿时稀疏起来，有些人斜眼瞄向赵金光和蒙海伟，心中大大的不服气。
在他们看来，这一次能剿灭黑风贼都要归功于丁野，根本不关赵金光和蒙海伟的事。这两个家伙居然领到最多的赏赐，这也太不公平了。
段阔海也看出士兵们的不悦，顿了顿又高扬起声音道：“凉州府兵马知事丁野，冯虎，此次立下头功。我已经上报朝廷，为他们两人进行嘉奖。至于本府，也要提拔这样有真材实料的年轻军官！”
他边说边笑着望了台下的丁野和冯虎一眼，抑扬顿挫的道：“特晋升丁野为正八品总旗，冯虎为正九品巡检，即日起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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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5章 姓什么
“总旗大人！”齐光远昂首挺胸，向着丁野行了一个军礼。
以往齐光远面对丁野的时候也是毕恭毕敬，那时候他敬佩的是丁野的能耐。至于品级上，齐光远到底也是正八品的总旗，比丁野要高出整整两级呢。
可这才短短一个多月过去，两人居然就平起平坐了。再加上丁野是州府里的官员，实际上齐光远已经不折不扣的成为丁野的下属了。
当然，就算丁野还是从九品的小小知事，齐光远也抱定了决心跟随。这个看似粗豪实则狡猾的军官心中只有一个标准：跟着有本事的人，吃不上肉也能喝饱汤！
连升两级，从官场最底层的小知事一下提拔成正八品的总旗，丁野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得意来。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就算遇见最普通的士兵也会报以微笑。士兵们私下里议论的时候，都说丁野是他们见过最有本事也最没有架子的官员。
不过在齐光远面前，丁野可就没心思保持笑容了。
“齐光远，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是这么管手下的兵的？刚拿到赏银就半夜跑出去找姑娘，还欠了钱被人扣下。你让凉州大营的脸往哪里搁？”丁野没好气的道。
昨日半夜，齐光远麾下的两个士兵偷偷溜出大营，到城里找妓女。结果花销的太多，被老鸨扣了下来，今天一大早带了几个花枝招展的妓女跑到大营要账。
这若是换在前几个月，发生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大家都司空见惯了。可今时不同往日，丁野到来之后整顿军纪，绝不容许发生这种事情。
齐光远早就猜到丁野会生气，垂下头去期期艾艾的道：“大人……都是我管理不当，请你处罚！”
跟在丁野身边也有一个多月了，齐光远逐渐了解到他的脾气。丁野不怕手下人犯错，但最恨有人推卸责任。他若是找借口推搪，搞不好会惹得丁野更加恼怒。如今一咬牙一跺脚，他把责任全都扛下来，要杀要剐任由丁野来决定吧！
果然就如同齐光远所料，丁野的脸色稍微缓和下来：“既然你自请处罚，那就罚掉你三个月的饷银吧。”
三个月饷银有十几两，齐光远虽然肉疼，却还是梗着脖子道：“多谢大人轻罚！”
“还没完呢。”丁野没好气的道，“带几个人去城里，把那两个家伙打二十军棍，然后抬着去游街一圈。记得要敲锣打鼓告诉老百姓，倘若再有凉州大营的士兵这么胡来，欢迎他们举报。只要查实了，就奖励白银十两！”
“啊？”齐光远露出一丝难色，“大人，这样岂不是丢了咱们凉州大营的脸面？”
“那依你之见呢？”丁野反问道。
“打军棍可以，回到营中自己处置也就算了。”齐光远小心翼翼的道，“赵千户最好脸面，这件事若是让他知道，只怕会不高兴。”
丁野扫了齐光远一眼，淡淡一笑道：“照我说的去做，赵千户若是有什么不满，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齐光远犹豫了一下：“大人，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丁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齐光远，对这个外表大大咧咧实际狡猾无比的老兵痞，他看重的程度其实不亚于薛贵和冯虎。
想做大事，光靠自己的力量不行。按照老一辈的话，那叫一个好汉三个帮，一根篱笆三个桩。如今在丁野的身边也聚集了一些能人，薛贵精通军法谋略为人刚正，冯虎武功精深雷厉风行，都是一等一的好帮手。
不过在丁野看来，薛贵和冯虎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那就是太“正”了。
他还记得当初看卢循的兵法上说，兵法有“正”和“奇”两种，其实人的能力也分“正”和“奇”。薛贵和冯虎都属于“正”的一面，做事一丝不苟，虽然都是有勇有谋之人，却不会做出超过规矩的事情。
齐光远不同，这是一个埋在污泥里的兵痞。在他的字典里就没有“规矩”这个词，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不会介意做点出格的事情。从这个角度来看，齐光远就属于“奇”的一面。
正是因为齐光远的“奇”，而且办事干净利落，丁野才会器重他。
而如今齐光远的欲语还休，恰恰也是一种狡猾。
丁野笑了笑道：“齐光远，有话就别藏着掖着了，说吧。”
被丁野如同锥子一般锋利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齐光远只觉得自己的一点小心思全都被看透了。他心里暗想：真是怪了，丁大人小小的年纪，这双眼睛怎么比个老江湖都要毒辣！
一边想着，齐光远一边抹去额头上的汗水道：“丁大人，其实这些话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们都说赵千户和蒙通判对大人很有些看法啊。”
丁野心中微微一动，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的道：“哦？我怎么不知道。”
齐光远四处打量，见附近没有人，这才低声道：“有人看见赵千户和蒙大人在城里的醉仙楼喝酒，喝的微醉大声嚷嚷，说大人你太喜欢出风头了，还说这凉州大营姓赵姓蒙都可以，就是不能姓丁……”
这话一出口，齐光远脑门上的汗珠就更多了。苍龙皇朝的军法里有规定，私下传播谣言诋毁上司是重罪！很多官员也都非常忌讳手下人这样做，认为这样的人不值得信赖。
可齐光远没有选择，他既然认定要跟随丁野，就必须硬着头皮把这件事说出来。至于丁野信不信，又会不会因此对自己有看法，齐光远也是一种赌博。他在搏丁野的心思，倘若搏输了，那证明丁野和他不是一路人，就算勉强跟随下去也不会受到什么重用。
若是搏成了，齐光远已经暗暗下定决心，那就要豁出去跟丁野大干一番！
两世为人，经历过富贵，也经历过苦难，丁野对人性的把握绝非一般人能够比拟。几乎是齐光远的话一出口，丁野就明白他这一石二鸟的深意了。他这是一种彻底的投诚，更是一个赌博式的试探。
薛贵和冯虎都做不出这种事，只有齐光远才会狡猾如此，却也正因为如此，丁野才能完全的相信此人的忠心。
明白齐光远的心思，丁野脸色沉下来道：“有些人啊，就是看不得别人做实事，对于这种人，我也是不会客气的。”
齐光远听的浑身一震，丁野能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那是绝对没把他当外人啊。虽然看似鲁莽，却是一种毫不掩饰的信任，太对齐光远这粗人的胃口了！
“是啊。对这样的人，大人也用不着客气！”齐光远精神振奋的道。他认定丁野背后有武庭轩撑腰，而且知府段阔海也看重丁野，就算品级低上好多，也不见得不能跟赵金光蒙海伟掰一掰手腕。
“这件事先到此为止，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了。至于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丁野见齐光远一脸的眉飞色舞，淡淡叮嘱道。
齐光远连连点头，拍着胸脯道：“请大人放心！对了，我这就带人进城，一定把那两个混账小子打个屁股开花，再让全凉州府的百姓都看看他们的屁股蛋子。这么搞一回，我看谁再敢违犯军纪！”
“去吧。”丁野摆摆手，让齐光远办事去了。
等齐光远走了，丁野寻思了片刻，直奔总帐。
总帐之中，赵金光又是不在。自从段阔海来了一趟凉州大营提拔了丁野和冯虎之后，赵金光几乎就不在大营露面了。如今坐镇总帐的是蒙海伟，只是这位凉州大营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实在没什么威信，说出来的话还不如丁野好使呢。
仔细一想，也难怪赵金光和蒙海伟都对丁野不满。无论怎么算，他们都是上司，丁野都是下属。一个下属总是出风头，把上司们怎么都做不好的事情打理的明明白白，这不是扇上司的耳光是什么？
什么叫为官之道？就是上司做不好的事情，你就算能做好也得装着做不好！
可惜丁野才不理会这种潜规则，他要抓紧时间巩固自己的地位，他要尽量多的掌握自己的力量。谁要是以为这种规则能够束缚他，那就大错特错了。
不过对于规则，如果不到万不得以的时候，丁野还是不希望去打破的。他如今虽然远在凉州，可难免京都没有几双眼睛盯着自己。以前的名声本来就不好，要是再传出些跋扈嚣张的名声，对丁家也不利。
来到总帐门口，丁野先请卫兵去通报，得到允许之后才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蒙海伟正襟危坐着，丁野走进来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在他的下首同样坐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大概二十岁出口的模样，身上套着一件银色轻甲，看起来有些骚包。
看得出来，丁野的到来并不受欢迎。不过蒙海伟还是缓缓的扬起头来，摆出一副**的面孔道：“丁知事，有什么事吗？”
丁野早就晋升为正八品的总旗了，还是段阔海亲口在点兵场当着上千士兵的面宣布的，蒙海伟却依然用“丁知事”这个称呼。说他疏忽，连鬼都不会信，说他疏远，却是实实在在的。
丁野听在耳中，心里就是轻轻一叹。和蒙海伟之间的矛盾，似乎不太好解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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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6章 找别扭
“蒙大人，这是屯田需要采买的一些器具和一些开支的明细，请你过目。”明知道蒙海伟不欢迎，丁野还是依照官场的规矩，对上司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
灭掉黑风贼，凉州大营足足在黑风山上缴获了十五万两的现银和价值二十万两的黄金珠宝，可谓是赚了一个盆满钵满。
除了上缴给国库一部分，凉州大营足足拿到了二十万两银子，总算是有了屯田的启动本钱。
眼看着塞北省短暂的夏季就要过去，如果再不抓紧丈量土地购买农具，等到明年又会耽误时间。无论是丁野也好，还是段阔海武庭轩也罢，都等着屯田出成绩呢，他们可等不及。
急归急，有些程序还是要走的。凉州大营这一大笔银子虽然是丁野一手赚来的，屯田也是由他一手经办，可想要动用还得请赵金光或者蒙海伟批准才行。
蒙海伟阴沉着脸的接过丁野递过来的一本厚厚账册，一页页的翻看起来。看他那认真的样子，似乎想要把每一笔开支都重新计算一下。
丁野只是眉头微微一皱就立刻舒展开来，面无表情的静静等待起来。倘若是前世那个丁野，此刻只怕会不耐烦的拍起桌子来，可重生之后的他早就摆脱了那一份纨绔的衙内性格。如今的他有耐心有恒心有细心，管你蒙海伟使出什么腻歪的招数，我自岿然不动。
瞥见丁野镇定自若的样子，蒙海伟心里憋着一股气。
从丁野到了凉州大营开始，蒙海伟就发现自己的威信大不如前了。以往他和赵金光交好，两人联手控制整个凉州大营，如果他下达一条命令，不知有多少人争着抢着去执行。
可如今呢，情形来了一个大转变！借款修缮大营，设计剿灭黑风贼，又得到知府大人的亲口褒奖提拔，丁野一时间风头无两，彻底把他给盖过了。
如今在凉州大营里，真正一言九鼎令出必行的就是丁野了。上到百户，下到士兵，对丁野是心服口服。反观蒙海伟，整天坐在总帐里，甚至没有人愿意搭理他一下。
下属的忽略，蒙海伟还能勉强忍受，他最在意的是武庭轩对丁野的信赖。他看得出来，武庭轩简直对丁野言听计从。若是这种情况持续下去，迟早丁野会取代他成为武庭轩的第一心腹。到那个时候，别说日后的升官之路了，就连现在这个通判的官位能不能坐稳当都是问题。
面对丁野咄咄逼人的上升趋势，蒙海伟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下意识的就把丁野当成了敌人。
如今手捧着账册，蒙海伟满心想着给丁野一点颜色瞧瞧。别把豆包不当干粮，别拿上司不当回事，关键时刻想要坏你的事还是很容易的。
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蒙海伟也没从账册上看出什么问题了。他看的有些不耐烦了，干脆把账册一扔，这才冷冷的道：“丁知事，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最近大营的确有银子了，可也不能乱花，我看这上面有些东西没有必要购买啊。”
这话纯粹就是鸡蛋里挑骨头，说了跟没说一样。蒙海伟也是实在找不出什么毛病来，只好端一端架子，摆一摆威风，也让丁野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上司的官威。
换成识相的下属，一定明白这里面的门道，这种时候自然是毕恭毕敬。两边都说一些场面话，给上司一点面子，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惜丁野没打算给蒙海伟面子，他虽然已经不是京都那个嚣张跋扈的衙内了，可骨子里的火气还在。
这账册里每一笔开支都是他和薛贵辛辛苦苦计算出来的，可以说没有一钱银子是不该花的，也没有一件东西是买来当摆设的。眼看着夏季快要结束，冬天就要来了，若是不能马上把东西备齐，说不定就会误了屯田的大事。
可蒙海伟不帮忙不说，居然还红口白牙的拖后腿，丁野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蒙通判，请你明言这账册上到底有什么问题，哪些东西该买，哪些不该买还请指示。”丁野神色自若的问道。
平时丁野都直接称呼蒙海伟为“大人”，如今却直呼官职，逆反的意味呼之欲出。
蒙海伟可没想到丁野会直言不讳的反问，一时间愣住了。等听清楚了丁野的话，又看到那张颇有些不在乎的脸，不禁勃然大怒。
好你个丁野，不就是个总旗吗，真以为升了官就不听使唤了？别忘了我是正七品的通判，正管你的顶头上司！
又或者你以为武庭轩信任你，就可以蔑视上级了？我跟武庭轩同甘共苦的时候，你小子还穿开裆裤呢！
“丁野！你好放肆，莫非我还不能说你这本账册有问题了？”既然丁野不给面子，蒙海伟也不怕撕破脸皮，立刻就沉下脸来冷冷的喝问道。
丁野依然保持着冷静镇定：“如果真的有问题，大人怎么说就怎么办。可如果没有问题，我也不希望有人吹毛求疵。”
“放肆！放肆！你这是在跟我说话吗？”蒙海伟简直有些气急败坏了。无论在雪疆武堂还是在凉州大营，丁野是第一个敢跟他这么说话的人！
丁野却淡淡一笑，依然用沉静平稳的语气道：“在下并不知道哪里放肆了，只知道尽心尽力为国家效力？”
蒙海伟气的要拍桌子了，还不等他动手，有人已经为他出头了。
“小子，你找不自在吧？”开口的正是那银甲青年。他双眼圆睁，狠狠瞪着丁野，如同一只被挑起火气的斗鸡。
只可惜他浑身没有二两肉，一看就知道是个草包，根本入不得丁野的法眼。
类似的人，丁野在京都见得太多了，都是一些不自量力却又喜欢出风头的衙内。被丁野踩过的衙内，能从丁家大门口一直排到京都南城门。那里面随便挑出来一个，家世能耐都比眼前这个强上不止多少倍，所以他根本都懒得看这人一眼。
发觉丁野的蔑视，银甲青年可急了，一梗脖子道：“我跟你说话呢，你是不是不想在凉州府混了？”
“阁下是哪位？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丁野冷冷反问道。
“关你屁事！现在是我问你话！”银甲青年一脸傲慢。
丁野扫了他一眼，冷笑道：“怎么不关我事。这里是凉州大营，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我是大营的总旗，如果发现可疑人物，有权直接拿下！”
“嘿！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是挺大。好，我告诉你，我叫连小山。这位蒙大人就是我舅舅，我是朝廷新任命的兵马知事！”银甲青年嚷嚷道。
前几日丁野冯虎等人晋升，留下了几个官职的空缺。丁野也知道凉州府新委任了几个九品官员，却没想到来的是这样的草包。想来如果没有蒙海伟这么一个舅舅，此人就连在凉州大营当个小兵也不够格。
“原来是蒙大人的外甥啊……不过你既然只是一个兵马知事，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插嘴？没看见我和蒙大人在讨论公事吗，还不速速离去，不然让人以为你缺少家教！”丁野不冷不淡的道。
这话说的太损了，直接把蒙海伟给阴了一道。蒙海伟听的心里窝火，却硬是挑不出丁野话中的半点毛病来。
倒是连小山脸色铁青的道：“当个破总旗真以为很了不起啊？我偏不走，你能把我如何？”
丁野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起身走到门口道：“扰乱公务，喧哗军营，按罪当责军棍二十。用不用我把薛贵叫起来，让他给你详细说一下这条军法？”
“好啊，你叫啊。今天你不打我，我还不干呢！我早就听说这凉州大营改姓丁了，还有点不信，今天一见……”连小山有蒙海伟撑腰，自然是什么都不怕。
蒙海伟却是面色微变。这件事论起理来，的确是连小山理亏，真要是闹大了，倒是不好收场。
尤其军法官薛贵以前只是一个普通小兵，被丁野莫名其妙封了一个虚职后，竟然又被武庭轩亲口提拔，赫然也有了个从九品的官身。如今薛贵执掌凉州大营的军法，一向的公事公办，不给任何人面子。这件事真要是闹到他那里去，就算蒙海伟也会觉得棘手。
更何况，真的和丁野翻脸，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要知道武庭轩现在非常的信赖丁野，把屯田的事情全都交给丁野来处理。如果真和丁野一起闹到武庭轩那里去，蒙海伟可不认为武庭轩就一定能向着自己。
再说，屯田大事还等着丁野去做呢。真要是丁野撂挑子不干了，谁来干？蒙海伟可有自知之明，不认为自己那点能耐能上得了台面。
思来想去，蒙海伟得出了一个结论：还不能跟丁野翻脸！
可就这么忍气吞声？蒙海伟瞄了丁野一眼，见他依然的气定神闲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心里这个憋气了。
憋气归憋气，一番计较之后，蒙海伟勉强挤出一副笑脸道：“小山啊，你先不要吵。丁总旗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在讨论公事，你先出去吧！”
“舅舅……”连小山一愣。
“出去！”蒙海伟摆摆手，一脸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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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7章 渐入正轨
连小山憋着一口气走出了总帐，临走还狠狠的瞪了丁野一眼，看来两个人之间是结下了梁子。
等连小山出去了，总帐里只剩下丁野和蒙海伟，两人面对面却谁也不看对方，就好像两个赌气的小孩子。
丁野反正是不在乎，这样的局面持续下去，丢脸的是蒙海伟才对。
蒙海伟皱紧了眉头，苦等丁野开口，可对方却是比他还沉稳，看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只怕用铁棍也撬不开那张嘴。
久等下去，失去耐心的终于还是蒙海伟，他用几乎能咬碎了牙的口气道：“既然这份账册你都精心计算过了，那就照着执行吧。”
“多谢大人。”丁野并没有“感激涕零”，甚至连一点兴奋的神情也没有。
蒙海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又道：“不过你还是要节俭啊，凉州大营这点银子有太多用处，上头的情况你也清楚，不可能再给咱们拨银子了。若是不节省一点花销，只怕都熬不过这个年啊……”
反正已经放下了架子，蒙海伟干脆也就放开了。他也看得出来，跟丁野来硬的肯定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
见蒙海伟也变换了口气，丁野总不能再继续拿捏了。他并非一定要跟蒙海伟对立，只是要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态度。
“大人说的有理，在下会开源节流，把每一两银子都花在刀刃上……”丁野也退让了一步。
蒙海伟本来阴晴不定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些，这一次敲打丁野不成功，反倒把自己搞的下不来台，尽管有些愤怒却也让他看到了丁野的强硬。
越是如此，蒙海伟就越是忌惮丁野，越想打压。只是现在并非合适的时机，他要找准机会给丁野来个致命的打击，让他再也翻不起风浪来！
“你明白就好。屯田是大事，你要仔细应对，千万不要出纰漏。”蒙海伟皮里阳秋的道，“还有，小山是我的外甥，年轻不懂事，你不要计较。”
连小山都二十出头了，在蒙海伟口中还落得一个“年轻不懂事”的评语，那十七岁才出头的丁野怎么算？
丁野就当听不出蒙海伟话里话外的玄机，微微一笑道：“大人请放心，既然都是同僚，这件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态度让蒙海伟更加不爽，你小子认个错说几句软话能死啊？他又哪里知道，丁野在京都当衙内的时候，不找人家的麻烦就算是行善了。让他认错？做梦去吧！
“既然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了。”打定了主意迟早要狠狠教训一下丁野，蒙海伟反倒更加亲切了。
“还有啊，屯田这一块事务繁多，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看不如就让小山去帮你吧，采买用具这些琐事，干脆就交给他办。你看如何？”蒙海伟又道。
这话一出，丁野就心中冷笑起来。敢情你说了半天还是不放心把财权交出来，也罢，只要不耽误我的事情，随便你怎么去搞。
懒得再跟蒙海伟计较，丁野点头道：“大人这么说了，在下没有意见。”
蒙海伟面色一喜：“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
从总帐里走出来，丁野一眼就瞄见连小山站在远处，正在和几个百户聊天。看他满脸趾高气昂的样子，倒像他才是凉州大营的长官一般。
丁野也没理他，直接来到了军务处。
军务官常俊正在忙活着，自从被丁野拿住小辫子吓唬了一回之后，他吐出了不少之前贪污的银两，近来也老实了许多。
明知此人的人品有瑕疵，丁野也不打算深究。整个苍龙皇朝那么多军务官，真要是严厉追查的话，只怕全都要送上断头台。丁野只想改变丁家的命运，至于这个王朝这整个官场中固定的规则，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好在常俊很听话，如今只要是丁野交代的事情，一定全力完成。对这一点丁野也很满意，官场中不就是这样吗，不怕下属有毛病，只怕下属不听话。
“总旗大人，有什么需要你亲自来一趟。让人通传一声，我过去就是了。”一见丁野到来，常俊连忙迎了过来，那殷勤劲儿就算见到自己的亲爹都未必能有。
“军官的档案都在你这里吧？”丁野也不多话，微微一笑后便开门见山的问道。
“都在都在，大人要看谁的？”明知道军官档案都是机密，没有千户赵金光的允许不得随便查阅。可在丁野面前，常俊压根就把规定忘在脑后去了。
“连小山。”丁野道。
常俊面色微变，却立刻又恢复如常。他先回头喝道：“喂，你们几个先出去，我和大人有事要谈。”
等军务处里的士兵都离开，常俊这才亲自动手，把连小山的档案翻了出来。
对丁野这番举动，常俊心中如同明镜一般。只怕用不了多久，凉州大营里又要有一番风雨变动啊。
丁野翻开连小山的档案看了几眼，目光忽然落在几行字上。
“咦……他居然在北龙武堂当过学官？”想到连小山那草包样子，再想到岳青山的狡猾，丁野的神情立刻微妙起来。
再查了一下连小山入学北龙武堂和当学官的时间，丁野就冷笑了一声：“原来如此啊，找了那么久就找不到的线索，居然这样出现了。”
“大人是在跟我说话吗？”常俊在一旁疑惑的道。
“没事了。”丁野把连小山的档案丢下，“这件事不要跟其他人提起。”
“在下明白！”常俊连连点头，目送着丁野离开。
等丁野走了，常俊才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低声自言自语道：“真奇怪，就算在武司马面前我也没这么紧张过啊……”
回到自己的营房，丁野就看见薛贵和冯虎正在忙碌着。如今屯田一事已经摆在了台面上，很多准备工作都在进行，如果没有两人的帮忙，丁野还真是有些忙不过来。
“冯虎，有件事请你帮我去查一下。”丁野道。
“大人请吩咐。”自从京都归来之后，冯虎对丁野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可只有他心里清楚丁野的真正身份，对于这位京都一等一的衙内，冯虎已经抱定了追随的信念。
他知道，凉州也好，塞北也罢，都不是丁野的舞台。只要牢牢跟住丁野的脚步，迟早有一天他会风风光光的回到京都迎娶张楚琪。
丁野低声在冯虎耳边吩咐了几句，冯虎的面色微微一变：“是他？”
“我也只是怀疑而已，现在无法确定。”丁野冷冷的道，“如果真的是他，那就一定不能让这个害群之马留在凉州大营。”
“我知道了！”冯虎的脸上现出一丝愤恨来，“倘若真的是他，不但武大人饶不了他，雪疆武堂上上下下也要跟他讨个说法！”
“没有证据之前，不能冤枉好人，可我们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我会让他明白，背叛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丁野道。
“请大人放心，我会尽快查个水落石出。”冯虎行了一个礼，匆匆而出。
丁野再望向薛贵道：“薛贵，屯田的准备工作进行的如何了？”
“回大人，土地已经丈量过的，参加屯田的士兵也划分出来。等各种用具购买齐备，随时都能启动了。”薛贵难掩脸上的兴奋。他是屯田的坚定支持者，也给丁野提出了好几个建议。
“很好。这件事如果做的好了，大家都有功劳。”丁野笑了笑，“好好干，不会吃亏的！”
塞北的这个夏天，在大多数人眼中还是和往年一样的短暂。而对于真正做事的人来说，它实在是太短暂了！
抓住了夏季的最后尾巴，凉州大营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屯田工作。荒芜的土地被翻整开来，一条条田垄如同笔直的长龙，从凉州大营一直绵延到天际。
大营的一千名士兵如今只留下两百名年轻力壮的精锐，其他人全都被编入了屯田军中。
一开始这些士兵不大乐意，可丁野颁布了屯田条例之后，立刻都喜笑颜开了。
在屯田条例中，丁野规定的非常清楚。屯田兵除了保持原有的饷银不变外，还可以保留屯田收成的八分之一。这就等于是国家出地出银子，屯田兵只要出力就能多得一份收入，还不用担心战火之苦。
条例一出，欢声雷动，再也没有任何的怨言，甚至每个人都干劲十足，只恨屯田开始的太晚，要到明年才有收成了。
至于留下来的二百名精锐，自然也不会吃亏。他们的饷银被丁野直接提升了三倍，而且让薛贵制订出了一套极为详细的奖惩措施。有功者重赏，有过者重罚，严厉的奖惩之下，不怕他们不用命！
凉州大营的一切都在渐渐的步入正轨，每天太阳还没生起，屯田兵就带上农具直奔田埂，而精锐兵也列成整齐的方阵，开始每天早晨的训练。
大营内外，一片生机勃勃，而丁野也收到了来自京都的一个好消息。
丁如山终于如愿以偿卸下了京都令的重担，奔赴京畿担任游击将军一职，接替他的正是莫子明。而丁如海也在风林省更进一步，丁野的部署正在一步步的变成现实。
第0088章 凝境第一重
“哗啦啦……”云鸽从天而降，落在丁野的掌心。
取下信筒里的信，照例将云鸽放在盛有小米和清水的食盆前，丁野轻轻一抖打开了信笺。
跟往日短短几行字不同，这一次的信笺却足足有两大张。丁野打开看了几眼，不禁微微动容。
其中一张哪里是什么信笺，根本就是冰山决的进阶功法。
这些日子丁野一直都全心打理屯田的事务，眼看就要上了正轨，他总算有了些私人的时间，便又加紧修炼起来。
也不是丁野不想休息，实在是他的时间太紧迫了。眼看着转过年就是大正三十七年，那场惊天大变故即将发生。
丁野也不是没想过，既然他的命运都改变了，国家的运势是不是也会随之发生变化。
可从朝廷的局势来看，一切似乎和前世没什么两样。大正皇帝躲在深宫不露面，朝政几乎都被太子把持，看似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是波涛汹涌。
如果没有大的意外发生，丁野几乎可以断定那场变故会如期而来。运气只会光顾有准备的人，对这一点丁野深信不疑。就算他洞悉未来二十年的世事变迁，也不敢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托大。在大变故发生之前，他不但要拥有一支绝对可靠的队伍，还要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
不过丁野很快就遇到了瓶颈，实在是山字经博大精深，尤其到了真境后期即将突破的阶段，就更是如同在攀登一座陡峭无比的山峰，每前进一步都万分的艰难。
修炼中遇到的问题太多，丁野只好写信请教父亲。
没想到回信这么快就来了，而且丁如山居然直接把山字经后续功法给了丁野，这实在让他哭笑不得。
不过信笺最后的一行字让丁野眼睛一亮。
“委托麒云镖局送一物事给你，对你修炼大有裨益。”
丁如山郑重其事让镖局护送的东西，不用问一定是极为珍贵。丁野略一寻思，不禁暗笑道：“该不会是冰魄珠吧？”
还真的是冰魄珠，三日后在凉州大营，麒云镖局的镖头刘四捧着一杯热茶坐在丁野对面，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年轻人。他怎么也难以想象丁野一年多以前还是个刚入武堂的学生，这短短时间过去怎么就成了正八品的总旗大人！
丁野却是把玩着一颗精英剔透的白色珠子，有些爱不释手。这珠子团团握在掌心，便能感觉到一股渗入骨髓的沁凉，凉意钻入经络，竟然引诱得丁野丹田中的真气蠢蠢欲动起来。
“好个冰魄珠，果然玄妙！”丁野啧啧称奇道，“难怪当初飞云寨冒着泼天的凶险也要抢夺！”
听丁野提起旧事，刘四这才醒过神来道：“灵珠存世稀少，对修炼大有裨益，自然珍贵无比。人都说财帛动人心，在武者眼中，这灵珠是比财帛跟让人眼馋的无价之宝啊。”
“四爷说的是，这一颗冰魄珠只是黄阶凡品，也要上万两白银。啧啧，真是抢钱一样啊！”丁野口中叹着，却还是珍惜无比的揣入怀中。
见刘四还有些坐立不安，丁野又笑了笑道：“四爷，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见到我很奇怪？”
刘四尴尬的一笑道：“的确是很奇怪，我以为你还在雪疆武堂呢。本想着这次到凉州来，还能顺便去雪疆县看看你，没料到你就是我的主顾。更没想到你现如今已经是一位总旗大人了！”
丁野笑了笑，便把这一年多的事情简单说给刘四听。
刘四听的目瞪口呆，不禁竖起大拇指道：“我也听说过军事改革的事情，没想到是你首倡，了不起啊！”
“四爷过奖了。”丁野笑道，“都是一些小事，不值挂齿。”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若是四爷不到凉州府来，我也想找个机会让几个朋友去麒云镖局拜访你的。”
“哦，找我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义不容辞。”刘四道。
“其实是一桩生意……”丁野笑了笑道，“我和几个朋友合股，打算在各省做一些丝绸和食盐的生意。目前只是刚刚起步，货运上不太畅通，所以想和麒云镖局合作。”
“这个简单啊，运送货物是我们麒云镖局的老本行。既然是丁老弟你的生意，我就做主给你们一个最低的价格！”
“那就多谢四爷啊，希望我们可以合作愉快。”丁野微笑着点头。
两日后的大北雪山一座峰峦上，尽管如今还是夏末，山峰上终年不化的积雪依然白茫茫一片，好似给这座山峰戴上一顶洁白的帽子。
丁野盘膝坐在一个雪洞之中，用大片的冰雪将洞口封住，他悠长的一呼一吸之间，四面八方的天地元气涌动而来，汇入他胸口的冰魄珠中。
雪山中本来就存在着充满凉意的元气，再经过冰魄珠的过滤和精华，就更加的纯粹。一丝一毫的渗入肌肤中，强化着丁野的身躯。
如今的丁野已经进入了真境后期的关键时刻，他吸收的元气不再汇入丹田，而是不断的强化着身体。
这是从真境跨入凝境的必经阶段，就如同一柄宝剑需要经过淬炼，如今的丁野就是一柄剑，元气就是淬炼他的火焰。等到这具身体完全被元气改造强化一番，他就可以进入凝境了！
而进入凝境之后，丁野还需要经历凝皮，凝肌和凝骨三重境界，才能将身躯凝炼到极限。到那个时候，他将会有强大的力量，爆炸般的速度和惊人的恢复能力。
再往后，那就是淬炼真正的武道，凝炼出属于自己的神兵了。
真正强大的神兵是和武者融为一体的强大武器，若是达到人兵合一的境界，面对兵境以下的敌人时甚至只需要一个简单动作或者一个眼神就能收割性命！
这种强大的境界对目前的丁野而言是一个遥远的目标，暂时不需要考虑。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拼命的强化身体，让自己突破真境和凝境之间的阻隔，跨入新的境界。
一连七天，丁野就把自己关在雪洞之中不吃不喝，唯一做的就是不断的吸收元气。
白茫茫的雾气包裹着丁野，时而钻入他的躯体之中沁入四肢百骸经络窍穴，时而又游离在身体之外，凝结成肌肤外表一层薄薄的冰壳。
这一天的午夜时分，元气弥漫在丁野的四周形成一片茫茫的白雾，他的头发鼻子耳朵上都结上了薄薄一层冰。低温让丁野的肌肤呈现出透明般的白色，一根根血管清晰的浮现在肌肤表面，甚至能看清楚里面流动的血液。
忽然，白色的元气好似发了疯一般猛地涌进冰魄珠中，然后又一股脑的撞进丁野的体内，直冲向丹田。
只一瞬间，大量元气的疯狂进入就让丁野的丹田膨胀起来，好似随时都会爆炸一般。
七天以来一直静坐不曾动过的终于动了，他眼皮上的冰壳“咔咔”碎裂，双眼猛地睁开口中发出一声暴喝：“破！”
随着这一个“破”字，丁野体内的真气骤然的收缩，迅速凝结成了一个箭头，然后再猛烈的爆发出来。
这一刻，丁野似乎能看见一道耀眼的白光升起，耳边更是炸响了一个惊天动地的雷鸣声，在他的周身上下涤荡着排山倒海的力量，猛烈冲刷他的四肢百骸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经络每一寸肌肤！
剧烈的疼痛传来，让丁野忍不住大叫起来。幸亏他是藏身在雪洞里，不然说不定又会引发一场大雪崩。
好在这痛楚只持续了短短的时间就渐渐消失，只剩下奔流的真气在丁野体内疯狂的运转着。丁野凝神静气，尝试去引导真气，让它们乖乖回到丹田里去。
当最后一缕真气也回到丹田后，丁野总算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就是凝境吗？”丁野看着自己的皮肤。
刚重生回来的时候，他一身细皮嫩肉，尤其是两只手干干净净白白嫩嫩完全没干过任何重活。后来苦苦修炼，从京都到塞北，一直风吹日晒，渐渐的有了一身古铜色的肌肤。
而此刻他的肌肤却如同巨蟒，看起来平滑，摸起来却有些粗糙。在元气的洗刷和淬炼下，这副皮囊的坚韧已经远远超过了常人，寻常的刀枪根本无法伤害。
这便是凝境的第一重境界“凝皮”了，真气凝炼在皮肤表层，防御时能够阻挡刀枪，攻击时可以一触即发，着实厉害。
不过跟第二重的“凝肌”和第三重的“凝骨”比起来，丁野还有很远一条路要走。
踏入凝境，也就意味着丁野踏上了真正的武道之途。这条路没有终点也没有捷径，就如同一条布满了荆棘的小路。有无数的惊才绝艳之士先已走在这条路上，如果想要追上他们的脚步，丁野必须再付出更多的努力！
丁野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封锁的雪洞前。进步，挥掌，劈劲在雪块冰块之间切割开一道深深的裂隙，露出了外面的阳光。
“我还会再回来的。”抚摸着胸前的冰魄珠，丁野一步迈出了雪洞。
**********感谢监督科1的打赏，催更和评价票。不过存稿快没了，周末还要出门去趟大庆，只能下周再爆发了：（
第0089章 如火如荼
凉州大营之外，依然是一副如火如荼的景象。不过跟丁野离开的时候相比，却多出一些奇怪的东西。
“这是什么？”站在田垄上，丁野看到眼前用石头垒出来的一个个山洞般的小房子，好奇的问薛贵道。
在薛贵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的忐忑，眼前的田垄上至少有一千个类似的小房子，都是丁野不在的时候他自作主张修建的。如今丁野回来，他已经做好了被处罚的准备。
“大人，这是我从老乡那里学来的一种暖房。”薛贵深吸一口气道，“在凉州府的很多乡下地方，老乡们就用这种小房子在冬天种植蔬菜和粮食。”
“冬天种蔬菜？”丁野瞪圆了眼睛。
如果是四季如春的江南省，又或者是夏季比较长的风林省，一年种植两三季作物并不出奇。可塞北省的春夏实在太短，最多只能种植一季的作物，就这样还要靠老天爷赏脸，不然有个什么水灾旱灾的话，一年的年景就都泡汤了。
一到冬天，塞北省天寒地冻，几乎完全被冰雪覆盖，丁野对农业也不熟悉，还真不知道冬天的塞北也能种植。
看到丁野一脸的疑惑，薛贵就道：“用来盖暖房的不是普通石头，而是从大北雪山里采出来的黑血石。这种石头有极好的保温性，塞北很多人都用它来盖房子。冬天的时候只要在房子里点燃一个小火炉，就可以一整天都十分暖和。”
“唔，这个我知道，你继续说。”丁野点点头。他在雪疆县租住的房子也是黑血石盖的，的确就如同薛贵所说十分保温。若是没有这种石头，塞北每年冬天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前几日我去乡下的时候，看见有老乡在修建这类的小房子，觉得好奇就问了一下。听老乡们说，每年冬天他们都会修建类似的暖房。到了冬天之后，在暖房里播种种子，一个冬天下来能收获不少的冬菜。”薛贵道。
“有这种事！”丁野的眼睛亮了起来。
“只是这种冬菜种植方法有些特别，并不是谁都懂的。”薛贵又道，“乡下那些擅长种植冬菜的老农，各个都有一番绝活。他们把成熟的冬菜带到凉州府去卖，比夏天的时候高出十倍的价钱也供不应求。”
丁野点头道：“物以稀为贵，夏天便宜的蔬菜到了冬天自然要高出几倍的价钱。凉州府有钱人也不少，对他们来说花几两银子吃一顿新鲜蔬菜也不算什么。”
“我这次特地去乡里带了几个老乡回来，如果大人还有疑问，可以问他们。这些人都是十里八乡最好的庄稼把式，为人忠厚老实，绝对不会欺骗大人。”薛贵一向行事谨慎，这一次果然也准备的十分周到。
“不过……”薛贵话锋一转，面露一丝尴尬，“他们大概是怕大营种出了太多的冬菜，会影响到他们自家的收入。毕竟塞北的冬天太长了，若是种出来的菜卖不出去，他们一家老小的生活可就成问题了。”
“唔，既然如此就请他们到我的营房来吧，我和他们聊一聊……等等，你先准备一桌酒菜吧，我要宴请他们。”丁野想了想道。
半个时辰之后，丁野的营房中已经摆满了一桌酒席，四五个衣衫上打满补丁的老农战战兢兢的围坐一圈，用惴惴不安的目光偷瞄着丁野。
在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看来，丁野这个八品总旗已经是个了不得的大官了。何况一旁还有几个身穿着严整盔甲的士兵在伺候着，这样的大阵仗可是他们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难免有些慌张。
“大家不要紧张，这顿酒饭只是想要答谢诸位几天来的辛苦。”丁野看得出他们的不安，便举起酒杯道。
几个老农忙也端起杯来，其中一个犹豫着不伸手，丁野看在眼里问道：“这位老伯，你怎么不喝，莫非不喜饮酒吗？”
那老农连连摇头，尴尬的道：“这杯子太好看了，我怕弄脏了它。”
丁野看到他那一双满是老茧的手，肌肤上的一道道纹路好似刻刀雕刻出来的一般，里面塞满了泥土。
此情此景不禁让丁野微微动容，前世他落草为寇，见的不再是绫罗绸缎锦衣玉食，更多的是这样辛勤劳苦的人民。正是一双双脏兮兮的手掌，撑起苍龙皇朝的辉煌。
丁野长叹一声，起身亲自将酒杯端起道：“老伯，让我敬你们一杯。没有你们，就没有这个国家的强大。”
老农们面面相窥，他们没读过书，不明白丁野话中的深意。可一旁陪坐的薛贵和冯虎却是凛然心惊，再看向丁野时都露出了敬佩不已的神情。
能屈能伸，能和达官贵人纵论天下，也能和贫夫农家举杯言欢，能追随这样一个人物，他们的选择果然没错！
在丁野的坚持下，众人到底还是举杯同饮。当酒杯放下的一刻，那怕弄脏杯子的老农竟然流出了几滴泪来。
“大人，还从来没有人这样看得起我们几个老骨头。若是你有什么要我们做的，尽管开口，我们绝无二话。”那老农激动的道。
丁野呵呵一笑：“老伯说的严重了。其实我也是想请教一下诸位，这塞北的冬天里，暖房里到底要怎么种菜。不瞒诸位，这件事若是做的好了，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大好事！到成功的那一天，我会亲自向朝廷上表，给诸位请功！”
老农们都吓了一跳，做梦也想不到区区几座石头房子也成了国家大事。
“夏天眼看就要过去了，秋天一到塞北就会落雪。到时候这些暖房就可以派上用场了。不过我们毕竟都是当兵的，对种菜不太熟悉。如果这个冬天能有诸位的帮忙，想必可以有个好收成。”丁野又道。
老农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那满手老茧的老农第一个道：“大人，蒙你看得起我们几个。这个冬天，我们什么也不做了，就呆在大营里教你们种菜。若是来年春天没有好收成，我这颗脑袋瓜也不要了！”
其他老农也纷纷激动的附和道：“大人请放心，有我们在，保证一个冬天都有新鲜的蔬菜吃！”
“那就太感谢诸位了！我也把话撂在这里，诸位只要肯留在大营里，我也不会亏待你们。你们每个月都可以领到十两银子贴补家用。”丁野面色一喜道。
先用感情攻势打动，再用重赏来刺激，老农们更是兴奋无比，一个个拍着胸脯打起包票来。
薛贵一旁看在眼里，心中暗暗佩服，暗想大人就是有办法，区区一杯酒几句话，就让老农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了这些老庄稼汉的帮忙，这个冬天注定不会平静了！
这一顿酒饭之后，老农们果然如同承诺过的一样，立刻就分散到田垄上去，手把手的教导起屯田兵来。
薛贵让人盖暖房的时候，还有些屯田兵心不在焉，觉得冬天种菜纯粹就是胡扯。可等老农们一指点，他们才发现之前的想法就是井底之蛙，根本不知道庄稼活的奥妙之处。
本来就跃跃欲试的屯田兵们都心思活络起来，一个个鼓足了干劲跟老农学习。他们当中很多人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个冬天要好好的干一场，来年春天就能分到一笔不菲的收成了。
整个夏末，凉州大营都在忙碌着。一转眼，秋风已经悄悄来临，趁着秋高气爽第一场雪还没飘落的时节，丁野匆匆回了一趟雪疆县。
雪疆县最繁华的一条大街上，楚楚开设的绸缎庄和盐铺都已经开业了。她聘请了七八个雇工忙里忙外的把麒云镖局运送过来的盐包和绸缎搬下来，摆进刚刚整修一新的店铺里。
看到装饰豪华的绸缎庄，丁野不禁点了点头道：“很不错，楚楚你的眼光很好。这样装饰起来的确很惹眼，很符合有钱人的心思。”
楚楚听了温婉一笑道：“还不是少爷你告诉我的，说那些有钱人只买贵的不买对的。我还觉得少爷说的不见得对，可这几天刚装修完，就有不少人登门来问开业的时间了。少爷，你说的全都对呢！”
“嘿嘿，你忘记少爷是什么人了？”丁野得意的一笑。只有在楚楚面前他才会露出这种轻松的心性来。
楚楚莞尔，她哪里会忘记啊，眼前这位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衙内。论起有钱有势，雪疆县有哪一个能比得上他呢？
不过她随即就露出一丝小儿女的忐忑来，低声的问丁野道：“少爷，你给我的银子都花的差不多了，如果生意做的不好该怎么办？”
看到楚楚一脸的担忧，丁野就笑了，轻轻摸了摸她的发梢道：“盐铺的生意应该不错，咱们的盐都是江南的海盐，价格便宜量又足。至于绸缎生意吗，只要不赔钱就可以了。”
“如果绸缎不能赚钱，少爷为什么要做？”楚楚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不明所以的问。
“不要急。再过一年，他们想不买咱们的绸缎也不行了。”丁野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现在不赚，是为了以后的大赚特赚啊。相信我，用不了多久咱们的楚楚就要变成大富婆了！”
“我才不要变成什么富婆，我只想陪在少爷身边。”楚楚羞涩的瞄了丁野一眼，怀着满心的幸福感道。
第0090章 寂寞盛放的小黄花
从楚楚的店铺离开，沿着熟悉的街道，丁野一路来到了雪疆武堂。
距离武堂还有一条街，丁野就听见了一阵呼喝声。从声音里分辨，他就知道是精兵小队在训练。
转过街角，丁野就看见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的精兵小队，他们手中都紧握着断刃，正在练习近身肉搏的格斗术。
自从丁野离开之后，黄雷就成了小队的队长。他完全继承了丁野的风格，无论做什么都身先士卒。对于这个继任者，丁野非常满意。
而在那些身影当中，最吸引丁野的却是苏紫。
那娇小的身影藏在队伍的最后一排角落里，虽然是女流，她的每一个动作却一丝不苟，甚至完成的比某些男队员更加的准确。
丁野的目光落在苏紫的身上，不禁回想起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雪崩，想起两个人之间的温暖。
他似乎看得见，在那茫茫的雪山上，有一朵娇俏的黄花，逆着风雪迎着阳光，拼了命的生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黄雷的一声令下，精兵小队的训练终于结束了。看着一个个气喘吁吁的队员，丁野面带微笑走了过去。
“队长！”宁顺眼尖，第一个看见走过来的丁野，不禁发出一声惊喜之极的高呼。
整个精兵小队都沸腾了，方才还累的如同一条条死狗的队员们都冲了上来，围住丁野问长问短起来。
只有苏紫落寞的站在不远处，一双明眸默默的注视着丁野。这朵小花果然一如既往的寂寞，就如同这凡尘俗世只是一个跟她无关的陌生地方，她更愿意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寂寞开放，默然凋零。
丁野和一众队员们嬉笑了一番，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前世的他狐朋狗友倒多，真正能称得上朋友的除了石大勇叶鹏唐伟几个，几乎都是酒肉之欢。到了丁家倒台，他就如同一只丧家犬，天下之大竟然无处可去。
后来做了草寇，又结拜了几个肝胆相照的兄弟，总算是有了一丝心中的寄托。可那种无家可归无路可去的恐惧却是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就算重生之后依然无法忘怀。
这一世却是好多了，无论是京都的那些衙内朋友，还是雪疆县这些精兵小队的队员，或许当中很多人对他只是又敬又怕，却依然让丁野感觉到一丝的温情。
命运的改变，有些时候不见得需要天崩地裂的巨变，更多的是细水长流的微小之处的改变。
多出一个朋友，多留恋一片风景，都是逆天之路上的坚实脚步。一念及此，丁野也不禁唏嘘不已。
“队长，你这次回来应该是有事吧？我听说你在凉州大营搞的风生水起，如今已经是正八品的总旗了？”喧闹过后，黄雷代表一众好奇的队员问道。
丁野一笑：“这件事待会儿再说。大家修炼这么久也该饿了吧，我请客去县里最好的酒楼，咱们边吃边聊！”
“哈哈，队长看来是发财了。兄弟们，咱们可不能给他省银子，待会儿都要放开了吃！”黄雷的话引来了一阵哄堂大笑。
半个时辰之后，在县里最豪华的酒楼中摆开了两桌酒宴，精兵小队的三十个队员连同丁野把两张大圆桌坐的满满的。一边吃酒一边听丁野讲述这几个月的故事，众人都是心驰神往。
等丁野说完，黄雷第一个道：“队长，你不愧是我黄雷最佩服的人！无论在雪疆县，还是到了凉州大营，做的事情都是出人意表啊！你方才说的那些事听的我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就到你的麾下去，做个普通一兵也是好的啊！”
这话顿时引来了一片共鸣，大家七嘴八舌的都想再跟随丁野。
丁野笑着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下来，这才道：“其实我这次回来，也有邀请各位的意思。”
“队长，你要带我们去凉州大营？”众人都是眼睛一亮。
“也不能这么说。”丁野道，“目前凉州大营的两百名精兵正在训练，不过凉州军过往的几年荒废太多，现在找不到合适的教官，我也脱不开身。所以我希望这个冬天你们能够去凉州大营，跟凉州军一起训练。”
众人面面相窥，有人问道：“队长，你一句话让我们上刀山下火海也没问题。不过我们都去了凉州大营，武堂的课程怎么办？”
丁野微微一笑：“这就不用你们担心了。我会跟朝廷禀报，给你们全都安排个学官的身份。这个冬天在凉州大营的训练也都会为你们记上武勋，保证比你们在武堂的收获要多！”
“太好了！队长，我黄雷第一个跟你去！”黄雷瞪大眼睛，乐呵呵的道。
“我也去！”
“我也去！”群情激昂，既能跟丁野重聚，又可以得到更多的武勋，何乐而不为。
一片欢腾里，只有苏紫握着酒杯不言语，眉宇间流露着一抹淡淡的忧愁。这朵花盛开在喧嚣里，却又独自品尝着寂寞，丁野瞥眼看见，心中不禁微微一疼。
一番畅饮，曲终人散。和丁野订下了冬天到来就去凉州大营报道的约定后，众人一个个心满意足的散去。
苏紫也想离开，却被丁野一个温柔的目光挽留住了。
月光如水，塞北的秋夜微凉，一阵晚风吹拂在脸上，苏紫的俏脸微微发红，也不知是不是方才的酒意涌来，竟然让她的步履有几分的凌乱。
一个有力的臂膀探了过来，轻轻的扶住苏紫的纤腰。这一刹那的接触让苏紫浑身如同触电一般的颤抖起来，她想要拒绝这份好意，却又觉得浑身无力。
“不要这样，男女授受不亲。”苏紫挣扎着道。
丁野却没有放开，反而略带几分蛮横的道：“当初在雪洞里，我们比这还要亲密！”
“你！无耻……”苏紫的脸庞胀红，连耳根都发烫起来。回想起雪崩的前后种种，她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苏紫……”丁野的语气忽然变得认真起来，让苏紫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过去。
“什么？”苏紫问道，芳心里藏着几分的期待。
“方才我问大家愿意不愿意去凉州大营，只有你没有答话。怎么，不想去吗？”丁野问道。
“我……不想去。”苏紫违心的道。
“哦，为什么呢？”丁野不罢休的追问道。
“不为什么！”女孩的心思真难揣测，明敏苏紫很想去凉州大营，甚至只要每天能远远的看丁野一眼就好了。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赌气的拒绝。
“因为楚楚吧？”丁野苦笑一声，把苏紫心中的芥蒂给揭了出来。
“你……你别胡说！我才不管你和你表妹的事情呢！”苏紫瞪大了眼睛，心慌意乱的道。她只觉得丁野挽住她纤腰的手臂又用力了一些，将她完全的揽入怀中，那热乎乎宽厚的胸膛让她有些迷醉，真想就此投入这个安全温暖的怀抱，再不做一朵随风飘摇孤苦伶仃的野花。
“其实楚楚不是我的表妹。”丁野觉得有些事情应该和苏紫说明白了。能在雪崩的危急关头舍弃生命维护自己，光凭这一点，丁野就不该对苏紫隐瞒什么。
“啊？”苏紫的脸色由红转白，显然是想得歪了。
“她是我家的侍女，几年前就开始伺候我。我来到雪疆武堂，母亲怕我生活不便，就让她来照顾我的衣食起居。”丁野淡淡的道。
苏紫诧异的看着丁野，一时无法想象。在她想来，到雪疆武堂的学生都是普通人家的子弟，丁野怎么会有个侍女？
“你还不知道我的身世吧，其实我也不是有心瞒你。我父亲丁如山，之前是京都令，如今担任京畿游击将军。我祖父丁天宁，乃是当今的兵部尚书。”丁野又道。
苏紫张口结舌，完全不敢相信丁野的话。可她又不得不相信丁野，因为这个男人从来没骗过她。
“你……你……”苏紫脑子里乱纷纷一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
“楚楚虽然只是我的侍女，可我从来没把她当成奴仆，而是当成我的亲人。迟早有一天，我会让她摆脱奴籍，成为我的女人。”丁野接下来的话更是如同五雷轰顶，几乎把苏紫震晕了。
她满心愤怒的看着丁野，几乎要流出泪来：“你……你这个大少爷隐瞒身世跑到雪疆县来干嘛？是要戏弄谁吗，你又跟我说这些话干嘛，是想告诉我离你远一些吗？”
苏紫一边说着一边想要挣脱丁野的怀抱，却被他一把搂住，紧紧贴在胸口。
她一时间痴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两颗心紧紧的贴着，互相倾听对方的心跳，好似融为了一个人。
“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要告诉你，我不想在你面前留有什么秘密。”丁野道，“从你愿意放弃生命救我的那一天起，我就该跟你说这些话。希望我现在说出来，也不会太晚。”
“你……我恨你！”苏紫奋力的挣扎起来，丁野的话越是温柔，就越像一把钝刀子在割她的心脏。
可她的挣扎只坚持了几下就停止了，丁野野蛮的扳起她的头，吻上她那略显单薄的嘴唇。
苏紫傻掉了，任由丁野的舌头冲进她的口中，放肆的吸吮着她的丁香小舌。
直到许久之后，她才推开丁野，手足无措的流下两行清泪：“你……你干嘛欺负我？”
丁野轻轻揽住她，温柔的抚摸她的脸颊，轻声的道：“跟我到凉州去，做我的女人。无论我是什么人，过去和以后会爱上谁，我这条命中的一部分都会永远属于你！”
满腔的怨和恨在这一瞬间融化，苏紫一头撞在丁野的胸膛上，低声的抽泣起来。
夜色，温柔。野花，盛开。
第0091章 老鼠挖洞
秋风渐起，凉州大营外的田垄上依然是一片忙碌。而在大营之中，新来的雪疆精兵小队和凉州军的精锐早已经融为一体，每日坚持不懈的训练着。
眼看着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丁野也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可有人就是不希望丁野消停下来，偏要给他找麻烦。
来找丁野的是常俊，这位军务官的眉毛紧紧锁在一起，差点就打成一个叉。
“常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你了？”见常俊一脑门子官司，丁野笑着问道。
“哎，丁大人，军务官这活我是干不了，还请大人把我撤职，换个有本事的来吧！”常俊气呼呼地说道。
常俊对丁野一向十分恭敬，这一次大概是急了眼，说话也有些鲁莽了。
此人一向喜欢做老好人，轻易不肯得罪人。能让他如此气急败坏甚至打算辞去军务官这个肥差的，不知又是什么事？
“常大人，有话就直说，出了什么事？”丁野收起笑容道。
“大人看看这本账册吧。”常俊没有回答，只是把一本厚厚的册子交给丁野，就抱着膀子站在一旁。
丁野把册子打开，见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关于农具的账目。自从屯田开始以来，常俊也要负责农具的入库和发放，着实也做了不少事情。怎么这一次他发火是跟农具有关？
目光在账目上扫过，渐渐的丁野的面色就严肃起来。
半晌之后，丁野将账目合上，抬眼看向常俊。
常俊苦笑一声：“大人，你看出来了吗？最近农具的损耗率太大了，往常一个月只有几十件，上个月增加到一百件，这个月才过去一半，就已经一百多件了。再这样下去，凉州大营有多少家当也要败光了！”
“农具损耗也是正常的，用的时间久了总要坏的。”丁野淡淡的道，“常大人这么生气，难道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吗？”
常俊气哼哼的道：“何止是猫腻，简直是太大胆了。大人，我实说实说，当初我常俊也不是什么好人，可跟他们比起来，我简直就是大善人了！他们简直就是把凉州大营当成了钱庄，整天里往外提银子啊！”
“他们是谁？”丁野明知故问道。
常俊一愣，明显有些犹豫。来丁野这里告状不假，其实也就是发发牢骚，真让他撕破脸皮指证某些官员，他也实在狠不下心来。
至于他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蒙海伟和连小山这甥舅两个。
连小山自从掌管了采买的权力之后，就仗着他舅舅是通判，完全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本来常俊对农具军械的采买也有一些决定权，可连小山压根就不跟他沟通，完全是独断专行。每次都是买完了东西运回来，让常俊签个收条就算了，实在嚣张无比。
常俊又不敢得罪连小山，谁让人家有个好舅舅呢，只能忍了下来。反正丁野来到凉州大营之后，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侵吞官家的银子了，这份采买权归不归他都无所谓了。
可常俊不敢，不意味着连小山也不敢。原本采购的农具又结实又便宜，用上一两个月也不会损坏。可自从连小山接手之后，也不知他从哪里买来一堆劣质农具，不但价格要高出一截，质量也十分不怎么样。
最近一两个月有大量的农具损坏，屯田兵们都非常的不满，总是来找常俊理论。常俊被搅的焦头烂额，实在忍耐不住，这才跑到丁野面前告状。
眼看丁野盯着自己，话说出口了总不能再收回，常俊一咬牙一跺脚道：“还能是谁，就是连小山呗！”
丁野面无表情，甚至连一点惊诧都懒得装出来。常俊见了，知道已经没有回头路，只能继续道：“大人，这个连小山太不像话了，他采买的农具简直就是垃圾……”
既然打开了话头，常俊就再也没有什么隐瞒，把这一两个月来的苦闷托盘而出。
丁野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早就猜到连小山不会老实，却没想到此人的吃相会如此难看。
“常大人，你说的都是实情？”这件事可大可小，丁野谨慎的问道。
“当然是实情，若有半句假话，大人你把我烧了给田里加点肥料！连小山这混蛋买的农具比市价贵出不少不说，还根本用不住。他这简直就是老鼠打洞，把咱们大营里的银子一点点的都偷走！”常俊气愤的道。
丁野冷笑一声：“老鼠打洞？那也得看猫同意不同意！”
早在第一眼看到连小山的时候，丁野就知道此人是个草包。也就是那种一点本事都没有，还偏偏嚣张无比的家伙。至于让连小山负责采买，虽然是蒙海伟要求，若没有丁野的一句话，只怕也不好办。
丁野为什么让连小山担当这个肥差，还不是看出此人必定要搞鬼！
不怕你窝囊废，就怕你不搞鬼。如今常俊都闹到面前，丁野知道自己的布置已经有了效果。
蒙海伟啊蒙海伟，你贪图那几个银子，岂不知是要加倍偿还的吗？
“此事你有什么证据吗？连小山是蒙大人的外甥，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好为你做主。”明明是丁野预先布置好的一步棋，他却不肯亲自出手。有常俊这把出鞘的刀在，他要是再强出头可就不智了。
“当然有！和他勾结的是凉州府里的宋梁宋老三，这人一贯喜欢干偷鸡摸狗的事情，自从跟连小山混在一起之后，也整天人模狗样的自称老板了。”常俊恨恨的道，“那些农具都是他找人在附近的村子里面做的，用的都是最劣质的材料。等高价卖给连小山以后，两人再一起分银子！”
“这个宋老三住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丁野淡淡的问道。
常俊一喜，知道丁野这么问就一定是要出手了，他忙点头道：“我早就叫人盯住他了，只要大人一声令下，保证一个时辰之内就能把他押到大营里来！”
丁野瞄了常俊一眼：“你倒是准备妥当了，莫非知道我一定会管？说吧，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丁野可不知道常俊有这样雷厉风行的本事，想来背后有人给他支招。
常俊干咳两声，尴尬的道：“是老齐教我这么干的。”
“这个齐光远……”丁野哼了一声，心中却是很满意。齐光远办事果然够俐落，早就把一切都打点好，只等自己出手了。
“既然都准备妥当了，就动手吧。不过不要把他带到大营里来，这里人多眼杂容易走漏风声。带他在城里找个地方看管起来，晚上我会亲自去问他。”丁野道。
得到丁野的首肯，常俊大喜过望，连连答应着往外走。
“等一等，这件事一定要保密，不能让蒙大人知道。我们不动手则以，一动就要捏住七寸，不给他们任何反击的机会。”丁野的语气略带几分冰冷，让常俊有些不寒而栗。
走出丁野的营房，常俊抹去额头的汗水，心中暗想：好在当初没跟丁大人作对，不然我这颗脑袋瓜子能不能安稳长在脖子上还是两说呢！
当日晚间，丁野很少见的出现在了凉州城里。
这是一栋丝毫也不起眼的小院子，平日里住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妇人，正是常俊的姘头。今日妇人却不见了踪影，屋子里反倒多出一个五花大绑眼睛蒙着黑布的汉子。
那汉子半个晚间都在挣扎，如今气力不足，只能透过嘴里的袜子发出一些哽咽的呼救声。
“咣当”一声，屋门打开，走进来三个人，正是丁野，齐光远和常俊。
“大人，这就是宋老三了。”常俊指着那汉子道。
“让他说话吧。”丁野坐在宋老三面前，目光如电的在此人身上一扫。这宋老三穿着一身绸衣，没有三五两银子可做不下来。他一个泼皮闲汉哪里弄来这么多银子，看来常俊说的的确没错。
齐光远上前把宋老三口中的袜子取下来，才一拿掉袜子，宋老三就张大嘴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救命啊！”
他也只喊出这么一句来，就被齐光远一计耳光扇在脸上，打了个眼冒金星。然后就有一把牛耳尖刀顶住他的喉咙，耳边响起齐光远阴狠的声音道：“你再叫的话，我就给你放点血出来！”
宋老三浑身一抖，就差尿裤子了。就听他结结巴巴的道：“这位老兄，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你不是宋老三吗？我找的就是你！”齐光远嘿嘿笑道，“给我老实一点，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宋老三抖的更厉害了，连声道：“老兄，我不认识你，咱们既然没有仇怨你肯定是求财。只要你别伤到我，什么都好说！我有个朋友是凉州大营的知事，他有的是银子，肯定能满足你的要求！”
这家伙还真是个脓包，不等丁野发问呢，就把连小山给供出来了。
齐光远和常俊忍住笑，一起看向丁野。见丁野点了点头，齐光远把尖刀一抖，“唰”的割开了宋老三的上衣。
冰凉刀尖落在心窝处，齐光远狞笑道：“宋老三，我也不跟你废话。我问你答，如果有半个不字或者假话，我就挖出来你的心肝做醒酒汤吃！”
“我说！我说！”感觉到刀尖就要刺入肉中，宋老三彻底崩溃了！
***********上午出门办事，更新晚了，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