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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渡     残明txt下载     残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四零章 狡辩

    太子朱琳源只有四岁,满是稚气的小脸上表情很严肃,走路的步子也尽量迈得稳稳当当,一副小大人的模样。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突然离开父母,他明显有些害怕,眼睛里水汪汪的闪亮亮,嘴角却一直绷得紧紧的,强忍着不肯哭出来。/p>

    如果是别家的孩子,堵胤锡肯定会把他抱在怀里,像个慈祥的老爷爷一样好好哄一哄,但是朱琳源是未来的皇帝,现在的东宫太子,堵胤锡身为臣子不宜太过亵近,只能默默看着年幼的朱琳源独自承受这一切。/p>

    “没想到啊没想到,天子竟然如此信任父亲,这是托孤啊!”堵世明是堵胤锡的长子,得知朱琳源的身份后非常兴奋,甚至还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p>

    “这个时候把太子送来,可是一个烫手山芋。”堵正明是堵胤锡的族侄,也是君子营的坐营官,远比堵世明更加精明干练,深知这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一旦走漏消息,堵胤锡和君子营立刻就会陷入旋涡,甚至被撕得粉碎。/p>

    “再烫手也得接着,陛下无事便好,若真有个闪失,天下虽大,再没有太子的容身之处,送去南京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果,到时我们才能卸下这副担子。”堵胤锡传令全军,进入最高等级的戒备状态,所有知情人严禁走漏消息,否则连坐处斩,不许出现任何一丁点的纰漏,以确保太子安全。/p>

    ……/p>

    “朝廷诸公要和咱们谈谈?扯淡,谁有工夫理他们!”周国栋抖了抖何吾驺写来的亲笔信,对谭啸笑着说道:“咱们当初在全州的时候,朝廷诸公一个个鼻孔朝天,找上门去都不肯正眼看咱们一眼,现在把他们打服了,就变得通情达理,想跟咱们坐下好好谈谈了。”/p>

    “谈还是要谈的,咱们就这么过去见驾,不合朝廷礼仪。”谭啸随手一指,对前来送信的王夫之说道:“时间嘛,定在一刻钟以后,地点嘛,就在前面两百步之外。”/p>

    你们都率军打进城里来了,还说狗屁的朝廷礼仪!王夫之在心里腹诽一句,转身向远处看去,那里霍然是道州城最大的一个十字街口,想来平日里人来人往的非常热闹,但是此时看不到一个行人,城里的百姓害怕打仗,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p>

    “就在那里吗?”王夫之犹自不敢确信,以为自己理解错了:“怎么能在大街上商谈国事?”/p>

    “大街上最好,透气,敞亮,谁也别想暗中使坏!”周国栋黑着一张脸:“你又不能做主,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快点回去报信吧,记住,你们只有一刻钟时间,过时不候啊!”/p>

    这两个家伙,真是难搞啊!/p>

    王夫之临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不论遇到何种羞辱,也要忍辱负重,想方设法让谭啸和周国栋坐到谈判桌前,如果他们两个不肯和朝廷谈判,就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君臣大义和大局为重的理/p>

    由说服他们,如果他们两个恼羞成怒,就要不卑不亢,荣辱不惊,让天下人看看我王船山的风骨,哪怕对方以死惧之,也要含笑面对屠刀,决不能露出半点惧色,沦为士林笑柄……/p>

    出乎意料的是,谭啸和周国栋很好说话,直接答应谈判,一点没有为难他,但是这种谈判方式,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啊!谭啸和周国栋说话行事之间,把他这个在士林中享有鼎鼎大名的王船山视若无物,偏偏他还不好作,也不敢作。/p>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p>

    王夫之非常确信,自己绝不是胆怯害怕,只是不愿节外生枝,破坏谈判,就让他们两个尽管嚣张去吧,等到隆武帝重振朝纲,早晚有他们悔之莫及的一天。/p>

    他急匆匆的赶了回去,向周王、唐王和何吾驺等人报告,自己幸不辱命,已经说服谭啸和周国栋和朝廷谈判,只是他们两人桀骜不驯,言语中对朝廷很是无礼,竟然一定要在大街上谈判……/p>

    周王、唐王和何吾驺等人在前,一众勋贵大臣跟在后面,“使节团”的阵容过五十人,再加上特意调来的五百名御林军,三百名武艺高强、忠诚可靠的死士,近千人浩浩荡荡护卫着使节团,跟着王夫之来到谈判地点。/p>

    远远看去,谭啸和周国栋两人两骑,正孤零零地站在十字路口等着。/p>

    “周王在此,唐王在此,当朝辅阁老在此,六部九卿在此,谭啸周国栋还不下马觐见!”一名礼部主事大声喝道,他身材高大,仪表堂堂,嗓音如金石相击,铿锵洪亮,众人都是精神一振,下意识地挺胸抬头,决不能在楚逆面前坠了朝廷威仪。/p>

    “见过各位了。”谭啸大大咧咧的抱了抱拳,笑道:“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下马行礼,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我们兄弟还赶着去见驾,回头再登门拜访诸位。”/p>

    这家伙是个二皮脸啊,不好对付!周王和何吾驺人老成精,阅人无数,深知这回遇到了劲敌,这场谈判恐怕比想象中更为困难,两人郑重地对视一眼,都没有急于说话。/p>

    “使节团”的其他人却极为愤怒,因为周王年迈,何吾驺有腿疾,两人都骑不得马,所以其他人也没有骑马,大多数都是步行,此刻一个个仰着脖子,面对居高临下的谭啸和周国栋,气势上就先矮了半截,还怎么谈判?/p>

    “两位将军,咱们在这里商议国事,不成体统啊。”唐王朱聿鐭不善言辞,此刻却只能赶鸭子上架的强出头,但是话一出口,又害怕引起对方的不满,自己先往回缩:“哪怕真的在这里谈,也应该净街清场,搬几条桌椅板凳,坐下来慢慢谈,啊,是不是啊?”/p>

    “饭桶王爷!”蒙正在心里做出评价。/p>

    刚才明明商量好的,和谭啸周国栋见面后,先就要扯着谈判方式不放,如果对方一定要在大街上谈判,“使节团”这边的底线就是搬几条桌椅板凳来,大家坐下来好好讲道理,反正隆武帝/p>

    只想拖时间,这种细枝末节上可以慢慢扯皮,但是朱聿鐭一张口就漏了底。/p>

    “你们这些人,有什么资格和我们商谈国事?两位王爷,你们靠边站,我说的是他们这帮家伙。”/p>

    周国栋果然毫不松口,一上来就否定了“使节团”的合法性,除了周王、唐王之外,对其他的文武大臣一点面子也不给:“国家大事,就坏在你们这些人手里!我家汪军门当初在桂林打下的大好局面,短短两年搞成这个局面,朝廷诸公尸位素餐,各怀鬼胎,西军叛乱后束手无策,以至柳州、桂林接连失守,丢掉了整个贵州,大半个广西,你等竟然还有脸苟活世间,为什么不立刻自尽,以谢天下!”/p>

    “怕死呗,这帮家伙一心只想着逃命。”谭啸拍手笑道:“诸位,西军眼看追上来了,现在还谈什么国事?谈谈怎么逃命才是正事,你们要谈国事,我们恕不奉陪,这就去面见天子,护驾逃命去也!”/p>

    “大胆狂徒,竟敢颠倒黑白!”/p>

    陈子壮大喝一声,怒斥道:“你们身为外镇武将,公然率军攻入道州,是要举兵造反么?梁国公汪克凡,他可知道此事?”/p>

    谭啸义正辞严地说道:“错!我们是来护驾的。”/p>

    “还敢狡辩!你们偷袭郭维经的大营,使得三万王师全军覆没,又拦截圣驾,堵住了去往广东的道路,这是劫驾,不是护驾!”/p>

    “秋涛先生,我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谭啸满怀萧瑟的叹口气,恨恨说道:“这是因为朝廷里有奸臣,企图劫持圣驾前往广东,我们星夜赶来护驾,仰仗天子神威才能击败叛军,这就准备恭送圣上前往南京,我们两个忠臣明明是护驾,朝中的奸臣才是劫驾,才是祸乱朝纲的奸贼!”/p>

    谭啸说到这里,目光猛然变得异常狠厉,从一众文武大臣的脸上冷冷扫过,周国栋更是神色狰狞,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众人,长街上一时鸦雀无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两列楚军骑兵排成整齐的队伍,翻卷的战旗在风中噼啪作响。/p>

    何吾驺轻咳一声,淡淡说道:“陛下已下明旨,不日移驾广州,两位将军大概是搞错了。”/p>

    谭啸大惊失色:“怎么可能?陛下,乃大明天子,乃有道明君,我大明自开国以来,都以南北两京为根本,如今南京光复,兆万百姓翘以待天子还驾南京,重整山河,光复中原,将鞑子逐出关外,陛下这个时候不去南京,却要去广州,究竟是何道理?”/p>

    何吾驺哑口无言。/p>

    隆武帝为什么去广州,那还用说吗?怕了你们楚军,躲的远远的还不行吗?/p>

    但是这个理由没法拿到桌面上,作为以大明正统自居的隆武帝,按照道统法理,南京光复后,本来就应该还驾南京,主持大局,而不是跑到广州搞割据,谭啸和周国栋抓住这点不放,就显得理直气壮。/p>

    ,精彩!/p>

第二四二章 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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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啸和周国栋,就是两个疯子啊!”

    使节团的众人后悔无比。。: 。他们原本以为,这场谈判没什么风险,谭啸和周国栋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外镇武将,突然见到这么多王公大佬,肯定会缩手缩脚的顾忌重重,然后被使节团牵着鼻子走。

    只要大家收起刀子,坐下来好好讲道理,这么多嘴炮无敌的文官组团和他们比"kouhuo"儿,一人一口唾沫也淹死他们两个,遥想公瑾当年,诸葛亮虽然舌战群儒,但终归还是江东那些文官太草包,怎么能和大明朝的言官御史这些专业嘴炮相比!再者说了,谭啸和周国栋也不是能言善辩的诸葛亮,理屈词穷之下没准会自行退兵,甚至自缚请罪,让大家立下一场临危不惧,从龙护驾的大功劳。

    但是万万没想到,谭啸和周国栋如此的嚣张跋扈,简直是比董卓还董卓的董卓!

    他们不但一脚踢翻了谈判桌,一点面子都不给这些王公阁老,而且毫无顾忌的大开杀戒,长街上一时间人头滚滚,早知道遇上这么两个疯子,当初就该老老实实去湖广,为什么要怂恿隆武帝去广州?为什么要参加这场劳什子的谈判?现在搞不好真的会为国捐躯,青史留名啊!

    极度的惊恐和恐惧下,众人集体肾上腺素飙升,全身肌‘肉’僵硬,颤抖着两‘腿’却迈不开步子,甚至直接瘫软在地,眼睁睁的看着如同索命恶鬼般的楚军骑兵杀到近前,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挥刀砍下,眼睁睁的看着已方的士兵和那些大侠死士一个个倒在血泊中,又眼睁睁的看着楚军骑兵从身旁掠过,身影消失在街角,这才明白自己虽然在鬼‘门’关里转了一圈,却终归保住了‘性’命。

    按照谭啸和周国栋的命令,只求尽快找到隆武帝,不宜杀戮过重,所以只是杀散了那些敢于抵抗的隆武军,对使节团的勋贵大臣却手下留情,除了少数倒霉的家伙被误伤,还有一些被人马踩踏造成的伤亡,大多数勋贵大臣都平安无事,周王、唐王和何吾驺等人则是隆武军的重点保护对象,被一群军兵死士保护着逃走,谭啸和周国栋也没有下令追杀,就连宣称“杀无赦”的陈子壮也网开一面,没有赶尽杀绝。

    “放他去吧,陈秋涛这老儿是个拗脾气,我其实也有几分佩服的。”周国栋勒住战马,望着远处‘乱’军中陈子壮的背影,‘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陈子壮被一个隆武军士兵架在肩膀上,像扛麻包一样硬扛着逃走,可是老爷子仍然不肯放弃,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手舞足蹈的奋力挣扎,还要留下来和楚军拼命。

    “嗯,他到底是内阁阁老,一刀杀了很简单,却难免引来一堆麻烦。”谭啸点点头,又摇摇头:“就怕这老头不知好歹,还会自己寻死,再回来和我们作对。”

    “那就随手一刀成全他好了。这些王公大臣,总要杀几个立威的,否则有些人还是心存侥幸。”周国栋的语气,就像谈论天气一样毫不在意,举兵犯驾的事情都做出来了,勋贵大臣也杀死杀伤了十来个,如果必要的话,再杀一个内阁阁老又何必犹豫。

    谭啸和周国栋仗着马快,抢到使节团的前面,赶往隆武帝的行宫。

    ……

    城东一处大户人家的院落,充当隆武帝的临时行宫,御林军团团护卫之下,也有几分天家的森严气度,可是此时此刻,行宫中已‘乱’作一团。

    “陛下快走,楚逆已经杀来了,此地不可久留,臣等誓死护卫陛下突围!”马吉祥听说谭啸当众点名要取他的‘性’命,整个人立刻被吓傻了,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两‘腿’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发软。叛徒总是最遭人恨,马吉祥无比确信,谭啸要杀他可不是虚言恐吓,如果碰到他恐怕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就会一刀砍过来,为今之计,只有跟着隆武帝赶紧逃走才有一线生机。

    “不,朕就在这里等着他们。”隆武帝衮衣绣裳,峨冠博带,穿着祭祀或者大朝会才穿的正式礼服,持剑站在正常的台阶上,任凭左右磨破了嘴皮也不肯离开一步,要跑早跑了,何必要等到这个时候,把太子朱琳源送到君子营后,隆武帝已经了无牵挂,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打算。

    当然了,隆武帝并非什么剑术高手,他自己也知道,凭他的本事,肯定杀不了谭啸或者周国栋这两个久经沙场的大将,这把剑除了做做样子,随时还可以充当横剑自刎的道具。这是隆武帝最后的大招,谭啸和周国栋如果‘逼’迫他去南京,就以死相‘逼’,事情或者还有转机,哪怕真的血溅阶前,也不能苟且偷生,受此奇耻大辱!

    汪克凡,想必会善待太子的……

    远处已有喊杀声传来,隆武帝的思绪却飘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南京,正在这个时候,汤来贺急匆匆的从后院冲过来,神情焦灼,大声喊道:“陛下,太子去哪里了?”

    “太子现在很安全,卿毋需多虑。”隆武帝淡淡看了他一眼。

    “哦……是!”汤来贺心中一惊,不敢再问。

    他身为帝党领袖,虽然仍是隆武帝最为信任的肱股之臣,但是全州之变的时候自作主张和陈子壮、王坤、马吉祥等人欺骗隆武帝,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触犯了皇帝的逆鳞,现在再追问太子行踪,更是一件犯忌讳的事情。

    但是,太子究竟去哪了?汤来贺突然鼻子发酸,说不出的委屈,他这些年鞍前马后,一心一意效忠隆武帝,现在寻找太子下落,也只是以防万一,毕竟兵荒马‘乱’的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情,隆武帝只要活着,他就不会有别的想法,万一隆武帝有个闪失,帝党这么多文武官员又该向谁效忠?

    “陛下,当初在全州,微臣……”

    “我说过的,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任何人都不许再提一个字,违者斩,念平,你又何必念念不忘?”隆武帝的语气很温和,心中全无芥蒂的样子,又招手让汤来贺站在自己身旁:“今日逆贼犯驾,你我君臣并肩迎敌!”

    “臣,谨遵圣谕!”汤来贺的心中既感动,又失落,隆武帝此举除了亲近和倚重的意味,又何尝不是防着他,不让他出去搜寻太子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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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其实他想多了。

    隆武帝只是想安抚一下这个劳苦功高的肱骨大臣,堵胤锡稳重可靠,这件事又办得十分隐秘,汤来贺仓促之间,怎么可能找到太子?另外隆武帝也也下意识的觉得,在这种非常时刻,汤来贺就应该站在他的身边,如果今天真的会死在这里,让他和皇帝一同慷慨赴死,也是一种无上的荣光。

    只有皇帝最亲近和信赖的臣子,才能得到这份殊荣,汤来贺算一个,王坤算一个,马吉祥也算一个,再加上一群‘侍’卫都站在隆武帝的身旁左右。汤来贺和王坤最起码表面上都很镇定,马吉祥却不停的往后缩,同时偷眼四下观瞧,寻找逃跑的出路。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砰然一声大响,紧接着脚步纷沓,间杂着几声惊叫。终于来了!隆武帝等人一瞬间都‘挺’直‘胸’膛,尽量展现出最威严,最庄重的仪态,等待破‘门’而入的楚逆叛军出现。

    一片杂‘乱’的声音中,二‘门’外突然有人高声叫道:“臣谭啸、周国栋请求觐见!”

    搞什么名堂?明明大‘门’都砸了,却还装模作样的请求觐见,简直是既想当"biaozi",又想立牌坊,隆武帝脸上肌‘肉’扭曲,愠怒之余还有几分荒唐可笑的感觉,汤来贺、王坤和马吉祥等人却是‘精’神一振,还好,还好,谭啸和周国栋虽然举兵犯驾,但还知道君臣上下,哪怕他们打算劫持隆武帝去南京,也不会对皇帝本人太过无礼,隆武帝只要态度坚定,也许真能‘逼’得他们暂且让步。

    这是个好机会,一定要抓住!王坤咳嗽一声,扯着嗓子尖声叫道:“谭啸、周国栋暂且退兵,方可……”

    踏踏踏踏!一队楚军士兵蜂拥进入二‘门’,为首的两位将领正是谭啸和周国栋,他们看到隆武帝后,立刻大步奔了过来,脸上满是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太好了!终于找到陛下啦!”

    这么热情?!

    这么坦‘荡’?!

    这么问心无愧吗?!

    按照正常的节奏,谭啸和周国栋见到皇帝后,要么凶神恶煞般的危言恐吓,甚至砍上几颗脑袋杀人立威,要么伏地请罪,甚至痛哭流涕,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给皇帝一个台阶下,要么‘花’言巧语的狡辩,搬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辩解……不管谭啸和周国栋怎么做,隆武帝都想好了相应的对策,但是他们一见面就这么欣喜若狂的跑上来,就好像真是忠心耿耿赶来护驾的臣子,一副情不自禁,真情流‘露’的模样,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

    在这一瞬间,王坤和马吉祥等人甚至产生了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难道说,谭啸和周国栋其实也是忠臣,现在搞成这样,只是一个误会?

    “站住!你等再上前一步,朕便横剑自刎!”隆武帝却非常警惕,不等谭啸周国栋近前,就猛然举起手中宝剑,反手搁在脖颈上。

    “喝!”左右‘侍’卫也醒悟过来,各自挥舞刀枪扑了上去。

第二四三章 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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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影晃动间,几名‘侍’卫失声痛呼,已被迎面击飞摔了出去,隆武帝身边的亲军‘侍’卫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勇士,平日里以一当十,却被谭啸和周国栋两人接连打倒,转眼间已经冲到隆武帝面前。.: 。

    隆武帝心一横,手腕用力,就要横剑自刎。

    “嗬!”

    谭啸突然瞠目大喝,对着隆武帝发出一声怒吼,身上的杀气滚滚翻腾而起,隆武帝虽然身为一国之君,一生中见过无数的大风大‘浪’,可是在这一刻,却感觉对方的杀气变成了一件有形的武器,和那一声怒吼劈头盖脸的砸在自己身上,眼中‘射’出的厉‘色’更是让人心襟摇动,手足无力。

    谭啸挥刀砍翻一个挡在身前的‘侍’卫,向隆武帝喷出一招“狮子吼”的同时,钢刀轻轻向回一带,已如闪电般反手砸了回来,刀背正砸在隆武帝的脑后,在击中他的一瞬间又轻轻收力,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隆武帝只觉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晕了过去,宝剑脱手而飞。

    “大将发威,竟然如此可怕!”汤来贺的眼睛猛的眯紧,心中如惊涛骇‘浪’般起伏不定,他并没有正面面对谭啸,但在那一刻,也感到了巨大的危险迎面扑来,下意识的就想转身逃走,眼睁睁地看着隆武帝倒地,没有上前救援。

    “弑君!谭啸弑君!”

    看到隆武帝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太监王坤只觉得天一下子塌了,扯着嗓子不停尖叫,他以前见到的那些领兵大将,在天子面前都像家猫一样恭顺乖巧,没想到谭啸是一个二百五,不但对着皇帝吹胡子瞪眼睛,还一刀把他砍翻。

    “嚎什么丧!陛下只是晕过去了,很快就会苏醒。”周国栋俯身探了探隆武帝的鼻息,指着汤来贺、王坤等人说道:“全给我绑走,严加看管,按战俘处置,有谁敢轻举妄动,斩!”

    “陛下也绑上,多绑几圈派人看紧点,以免他老人家想不开,听着,你们几个要寸步不离的守在陛下身边,但凡少了一根毫‘毛’,我就砍了你们几个的脑袋,以谢天下!”

    谭啸叫过一名军官,把隆武帝结结实实捆的像粽子一样,在外面披一件袍子作为遮掩,然后找了一架马车抬上去,汤来贺、王坤和马吉祥这种文武大员碰上的顺便抓走,没碰上的就不管他们,司礼监秉笔太监庞天寿,也被一条绳子捆了回来。

    “委屈你了,庞公公,等查清了究竟是谁背叛汪军‘门’,只要和你没有牵扯,我再向你赔罪。”谭啸和周国栋一时分不清他是不是自己人,没有下令松绑。

    “瓜田李下,老朽自知处境尴尬,不会为难两位将军的。”庞天寿问心无愧,倒是非常坦然,被绳子捆着仍然主动充当带路党,领着谭啸和周国栋在行宫里搜寻一番,把‘玉’玺、虎符等重要物件以及两大箱机密文书全部打包装车,又径直闯入后院,来找皇后嫔妃和太子。

    “太子不见了?”谭啸和周国栋都感到一个头两个大,隆武帝年迈多病,太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是把行宫里来回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太子的下落,审讯东宫的太监宫‘女’,才知道太子今天早

    上被秘密送走,就连他的母亲曾皇后也不知道究竟躲在哪里。

    “此地不宜久留,先把陛下送走。”谭啸和周国栋强行杀入城中劫驾,其实也是仗着楚军的凶威在冒险,如果道州城内外的隆武军听说皇帝被劫走了,联手一起围攻楚军,又会出现新的变数,谭啸和周国栋不敢耽搁时间,带着隆武帝、曾皇后和两位嫔妃,以及一伙子被俘的大臣和太监,离开行宫,疾奔出城。

    ……

    城中偏远处的另一座院落里,有一座临时诏狱,自傅冠以下,楚党一系的文武官员都关押在这里,昏沉沉的天空看不到一丝阳光,院子里一片死寂。

    经过两天前那场子虚乌有的“劫狱”,锦衣卫和御林军加强了这里的守卫,楚党官员中除了被软禁的傅冠,以及程问、朱天麟、吕旻园等几位高官,其他人都被带上了锁铐脚链,只是隆武朝廷正在逃亡途中,搜遍各处也没有找到几副合用的刑具,只用绳子把他们紧紧捆住。

    这样子更受罪!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被捆住手脚,血脉不通已经失去知觉,身上的其他地方却酸痛难忍,那些受过大刑楚勋官员的被扔在牢房里无人理睬,每顿饭只有一碗照的出人影的稀粥,短短两天下来,都被折磨得憔悴不堪,仿佛苍老了十几岁,连"shenyin"号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突然间,有人大声喊了起来。

    “小哥,小哥,快寻医官来,吕部堂快不行了!”朱天麟焦急地拍着牢房的大‘门’,任凭看守如何的羞辱谩骂和威胁,仍然扒着‘门’缝不停的苦苦恳求。

    “老实点!再敢撒野,看老子如何摆‘弄’你!”那个看守劈手一鞭‘抽’在‘门’缝上,朱天麟一声惊呼,连忙缩手,手背上已经留下一条长长的血印。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想请医官?嘿嘿,干脆给你请个太医来吧,你慢慢等着啊!”这个看守是个锦衣卫的小旗,本来朱天麟这样的朝廷大员就算落难,也不敢轻易得罪,这两天却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非打即骂,态度极其嚣张,他对朱天麟又恣意嘲笑了一番,转身扬长而去。

    朱天麟抚‘摸’着手上的红肿鞭印,靠着墙角缓缓蹲下身子,席地而坐。他和程问、吕旻园在一个牢房,牢房里的条件非常简陋,除了几只空碗,一团铺草之外一无所有,遍体鳞伤的吕旻园此刻就躺在铺草上,呼吸沉重,人事不省,状态非常不好,程问守在他的旁边不停忙活着。

    “吕部堂烧得厉害,若不赶紧救治,恐怕凶多吉少。”程问‘摸’‘摸’吕旻园的额头,感觉比刚才更烫手,咬着牙恨恨说道:“吕公身为一品部堂,这帮刁奴竟敢见死不救,肯定是有人暗中授意,要对我等下毒手,眼下别无他法,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他拿起一根吃饭时藏下的筷子,其实就是一截没有打磨光滑的竹条,举到眼前仔细端详一回,塞进嘴巴,像啃甘蔗一样一点点的啃咬着。

    一片片碎屑从嘴角冒了出来,又呸呸呸的吐在地上,在朱天麟惊讶的目光下,那根粗糙的筷子

    被程问渐渐啃成一根大号的竹签,或者说是一根尖锐的竹刺,放在水碗里仔细洗涮一遍,然后对着吕旻园大‘腿’上的红肿伤口,猛的用力一捅。

    噗的一下,脓血冒了出来。

    程问两手用力,紧掐着吕旻园的大‘腿’,继续往外挤血。

    伤口太小,血流不畅。

    再捅一下。

    捅进去之后不放心,又来回搅了搅,再划两下。

    这回好多了。

    吕旻园的伤口像小孩嘴巴一样翻开,先是脓血后是鲜血,汩汩滔滔,血流不止。

    流出来的血足够一大碗了,程问撕下一截衣襟,绑在吕旻园的大‘腿’上勒紧止血……

    朱天麟看得目瞪口呆,他从来不知道程问会医术,更从没见过他这种野蛮的医术,一看就是歪‘门’邪道的野狐禅路数,但是你别说,随着程问一整套程序‘操’作下来,不但为吕旻园止住了血,还给人有一种很专业的感觉。

    “这样能治好吕公吗?”朱天麟对最终的治疗结果表示怀疑。

    “没问题,血是热‘性’的,吕部堂发烧,放放血烧退下去,自然就好了。”程问就像一个刚刚做完手术的医生,给了朱天麟一个充满成就感的自信笑容,自从身陷囹圄后,这还是他第一次‘露’出微笑。

    “你从哪里学会这一手的?”朱天麟还是不放心,继续盘根问底。

    “比葫芦画瓢而已,楚军中有一营佛郎机番兵,最擅长放血治病,我以前见过几次。”早期的西医认为放血可以包治百病,楚军中的葡萄牙火枪兵就酷爱放血,被程问无意中学会这种简单有效的医术,但他自己也知道不靠谱,又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向天祷告:“上天垂怜,护佑吕旻园得脱大难,也护佑我等都能得脱大难……”

    他低声呢喃的向天祷告,态度极其虔诚,可是上天好像并未听到他的祷告,过了一会儿,吕旻园非常没有退烧,反而浑身‘抽’搐不停,呼吸变得更加急促,眼看着就要断气。

    程问和朱天麟焦急万分,却又束手无策,正在这个时候,牢‘门’哗啦一声从外面打开,负责看守他们的锦衣卫千户走了进来,进‘门’先向程问和朱天麟躬身请安,脑袋几乎杵到地上的一个大礼,然后谄笑着让到旁边,闪出身后一个提着‘药’箱的医官。

    “听说吕部堂身体不适,卑职特意跑了一趟太医院,请来当朝圣手王太医为部堂医治,哎呀,少司马和朱副宪怎么也如此憔悴?卑职一时失察,让几位大人受苦了!来人呐,赶快送些可口的点心茶水,再搬两张‘床’榻和干净被褥送来……”

    在锦衣卫系统里,这个锦衣卫千户只是个中级军官,看管诏狱的牢头,这几天奉马吉祥之意,对楚勋一系的被捕官员极尽苛峻之事,各种虐待和侮辱,此刻却像换了个人一样,卑躬屈膝,百般的讨好巴结。

第二四四章 来了一个狠角色

    在太医的治疗下,吕旻园的伤势明显好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到朱天麟手上的鞭痕,这个锦衣卫千户立刻勃然大怒,命人把看守牢房的小旗擒来,当场痛打一顿鞭子,两天来朱天麟和程问在这个小旗手中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见他被打得满地打滚,心中痛快之极,虽然明知这个锦衣卫千户只是惺惺作态,对他的恨意还是淡化了许多。

    前倨后恭,必有古怪,程问隐隐猜到了其中的原因,却又不敢相信,装作不为所动的冷漠样子,试探说道:“早听说锦衣卫的诏狱乃是龙潭虎穴,但凡进到这里的,不死也得脱层皮,我等乃是朝廷犯官,当不起千户如此厚待。”

    “当得起,当得起!卑职只是个奉命行事的小卒,为老母妻儿混一碗饭吃,少司马和朱副宪大人有大量,还请高抬贵手,给卑职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见到程问不肯接受他的歉意,这个锦衣卫千户立刻慌了手脚,口不择言的苦苦哀求。

    “我来问你,可是楚军来了?有多少兵马?现在到了哪里?”朱天麟眼睛亮亮的,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

    “宪台说的不错,的确是楚军来了,谭啸和周国栋率领一千五百铁甲精骑,昨日就已赶来道州”

    听这个锦衣卫千户说,追来的是谭啸和周国栋的一千五百名骑兵,朱天麟和程问都点了点头,是了,道州附近再没有别的楚军,只有谭啸和周国栋能来,他们既然追来的这么快,肯定是轻骑快马,只带来为数不多的骑兵,好在百战百胜的楚军威名赫赫,还是给朝廷上下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所以这个锦衣卫千户跑来烧冷灶,态度明显改善。

    这肯定是好事。

    但也不要期望值太高。

    谭啸和周国栋的兵马太少,只能起到威慑骚扰的作用,一旦被隆武军击退或者甩掉,自己的处境会变得更糟。

    种种思绪在脑海中闪过,都是一瞬间的事情,朱天麟和程问稍一走神,又听那个锦衣卫千户接着说道:“今日早间,谭啸和周国栋两位将军已经入城,听说周王、唐王和元辅阁老带着一大帮子人,去和谭周两位将军谈判了。”

    “糊涂!糊涂!”朱天麟突然以拳击掌,顿足疾呼,把那个锦衣卫千户吓了一跳,却听朱天麟又长叹一声:“唉,谭啸和周国栋怎么如此糊涂,以为自己是单刀赴会的关云长么?这么简单的计策也会中计,两人孤身入城,必为汤来贺所擒!”

    程问也沉重地摇摇头说道:“谭啸和周国栋这一步棋,的确是走错了,失陷他们两个还是小事,却坏了汪军门的大事,再也没人可以阻止陛下前去广州!”

    那个锦衣卫千户满脸的莫名其妙,先看看朱天麟,又转头看看程问,小心翼翼地问道:“两位大人是不是搞错了?谭啸和周国栋可不是孤身入城,而是带着兵马打进城里来的。”

    “”程问和朱天麟都是一愣,大眼瞪小眼的愣了半天,才问道:“你刚才说,谭啸和周国栋带着兵马,‘打’进城里来了?”

    “千真万确,卑职怎敢哄骗两位大人!”

    “朝廷尚有数万大军,竟然没有拦住他们?”

    “哪里还有数万大军啊?郭维经倒是领着三万大军迎战去了,可是一个时辰不到就被谭啸和周国栋杀得精光,当时那叫一个惨啊,稻田里灌满了血水,尸首堆成了山,谭啸和周国栋看到杀的人实在太多,最后自己封刀不杀了,郭维经才侥幸逃得性命”

    谭啸和周国栋以一千五百人击溃三万大军的经过,口口相传之下被各种渲染和夸大,这个锦衣卫千户讲述的,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第几个版本,总之经过很多人的反复加工后,已经变成了一个夸张的玄幻故事,其中有很多不合常理的疑点,程问和朱天麟听完后,都是将信将疑。

    “好吧,就算谭啸和周国栋打败了郭维经,但是只凭一千五百名骑兵就攻破道州城,他们又是怎么做到的?”骑兵在野战中也许威力巨大,攻坚却非其所长,程问心中存疑,继续追问。

    “两位大人有所不知,城中虽然还有些兵马,却不敢和谭啸周国栋交战,他们两个往城门前一站,城墙上的守军就跑光了,兵不血刃的破城而入”这个锦衣卫千户不知内情,只能根据道听途说的传闻推测当时的情形,偏偏逻辑上还可以自圆其说。毕竟这种事情不乏先例,比如李自成和满清当年都曾势如破竹,明军则是闻风丧胆,不战自败,十几万大军尚未交战就全线崩溃,远比现在更加夸张,程问和朱天麟到了这个时候,心里又信了几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们脸上的喜色尚未褪去,突然又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刘芳亮的勤王军马上就要到了,谭啸和周国栋虽然已经攻破道州城,但是孤军深入,仍然有莫大的危险。

    “我想请尊驾帮个小忙,日后必有厚报。”程问问过这个锦衣卫千户的姓名,然后说道:“你拿着我的信物去找谭啸和周国栋,告诉他们刘芳亮、党守素和贺珍已经率领十万大军赶来勤王,现在立刻退兵,千万不要耽搁,等到从湖广、江西调来足够的援军,再设法劝说陛下前往南京。”

    这个锦衣卫千户名叫魏洛升,犹豫片刻后一拍胸脯,大声叫道:“罢了,从今往后,我就把这条命卖给少司马,一定找到谭啸和周国栋将军!”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推门而入,大声说道:“是谁要找谭啸将军?”

    众人抬头看去,来人是个三十出头的文士,手中提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身后还跟着一群手持刀枪的甲士,看盔甲军装的式样,倒像是楚军的打扮。

    姚启圣!程问认出来人,不由得又惊又喜,此人正是很早就投靠楚军的姚启圣,精明强干,年少有为,在侪辈中一向出类拔萃,所以印象深刻。

    姚启圣本来是文官,最近被借调到楚军军中参赞军务,他奉谭啸和周国栋之命,另率数百兵马前来搭救被捕的楚勋官员,很轻松的杀散看守诏狱的锦衣卫,找到了程问等人。

    得知他的来意,程问和朱天麟先是一喜,片刻之后却皱起双眉,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不,我们不能走!”朱天麟非常坚决地说道:“天子去向未定,我们这一逃走,岂不成了畏罪潜逃,坐实了楚军叛逆的罪名。”

    “那可不一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天子这会子应该已经出城了”姚启圣微微一笑,众人立刻觉得周遭生出一股凉意,姚启圣的笑容是如此的阴险邪恶,令人不寒而栗。

    “什么意思?”

    “谭啸和周国栋两位将军,已经率军赶往行宫,劝说天子移驾南京。”

    “不是先谈判吗?”程问有些跟不上节奏。

    “不,不是真的谈判。”姚启圣的笑容越发奸诈:“只是将计就计,麻痹朝中诸公罢了,谭啸和周国栋将军说了,别跟他们太多废话,一见面就干他娘的。”

    “”朱天麟觉得脑子里有点乱,整理一番后,又问道:“陛下若是执意不去南京,又该如之奈何?”

    “那就别怪咱们动粗,一根绳子把他绑走了事,总之不管死活,陛下这次一定要去南京!”姚启圣的语气坦然而又从容。

    不管死活?大逆不道啊!魏洛升脚下拌蒜,一屁股坐在地上,姚启圣长剑一转,已经抵住他的咽喉。他的这把长剑可不是秀才们用来练习君子六艺的样子货,而是厚重锋利,可以斩杀健马的斩马剑,可以上阵厮杀的利器,魏洛升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的向程问和朱天麟呼救。

    “少司马,朱副宪,救命啊!我刚才就已弃暗投明,是自己人啦”姚启圣转身看着程问,程问微微摇头,表情和身体语言都非常明确的表示,这个锦衣卫千户并不是自己人,姚启圣随即长剑一送,刺入魏洛升的咽喉。

    “斩草除根,此人下手好辣!”朱天麟是宽厚君子,心中稍感不忍,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姚启圣下手狠辣,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全。

    这个时候,傅冠等人也被其他的楚军士兵找到,傅冠虽然年老,被楚军骑兵抱着两人共骑一马,短时间内还是没问题的,只有吕旻园等人伤势太重,无法带走,另外还有一些楚勋官员担心自己的家眷子女,不想跟着一起走。

    “大丈夫何患无妻?诸位只要平安脱险,将来还能娶妻生子,来呀,把他们都带走!”随着姚启圣一声令下,五大三粗的楚军士兵不由分说,把这些官员架上战马带走,有人还想反抗,都遭到暴力挟持,无意之中,也让他们享受了一回和隆武帝一样的待遇。

    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难道你比皇帝还牛气?

    “这厮,对自己人一样狠啊!”朱天麟神色微变,隐约已经意识到,自己长时间呆在后方,和姚启圣这种从前线回来的人,思维方式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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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五章 追还是不追

    楚军骑兵像一阵疾风般奔出城门,隆隆的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颤抖,沿途偶尔遇到一些隆武军的士兵,都远远的躲到一旁,不敢上来拦截。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谭啸和周国栋护着天子出了城门,过了不久,姚启圣也护着被捕的楚勋官员出城,先后从君子营的驻地附近经过,哨兵接二连三的跑回中军帐向堵胤锡报告,堵胤锡只淡淡说一声知道了,再没有任何表示。等到哨兵转身离去,中军帐里只剩堵胤锡一个人,他皱着眉头陷入沉思,好像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难题,良久之后摊开纸笔,笔走龙蛇,白纸上落下一行清癯的字迹:“云台吾弟,见信如唔”

    “啧啧啧,没想到谭啸和周国栋狗胆包天,竟敢真的劫走天子!”

    堵世明从小家教甚严,说话从来不带脏字,此刻看着楚军骑兵远去的背影,却忍不住骂娘的冲动,但是仔细看他的表情和听他的语气,并没有半点生气着急的模样,反倒是满满的幸灾乐祸,脸上焕发着兴奋的光彩,眼睛里小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对谭啸和周国栋这两个狗胆包天的逆贼非常佩服和羡慕的样子。

    在勾心斗角的隆武朝廷里,宽厚的堵胤锡是一个异类,他一向相忍为国,委曲求全,连带着君子营这几年受了不少窝囊气,堵世明平常不敢乱发牢骚,但是这个时候小小的幸灾乐祸一下,却是说不出的快意。

    看着楚军骑兵的背影消失,他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奇怪了,我爹一向忠心耿耿,今天为什么按兵不动,任由谭啸和周国栋劫走天子?”

    堵正明是他的堂兄,君子营的坐营官,比他稳重的多,在外人面前一向言行谨慎,和堵世明两兄弟之间倒是无话不说,想了想后回答道:“天子被楚军劫走,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堵世明一愣,问道:“难道说,我爹也是这么想的,才放谭啸和周国栋离去?”

    堵正明摇摇头:“我不知道。”

    桂林战败之后,隆武朝廷元气大伤,几年来积攒的本钱赔了个精光,军事经济实力严重受损,朝廷威信不再,西军拥立永王朱慈焕后,隆武帝甚至连朝廷正朔的地位都保不住了,就算跑到广州重新开张,朝廷政令也难出岭南一步,所谓卧薪尝胆,励精图治之说,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隆武帝也许可以在广州偏安一时,将来的命运却更加无法预料,这几年来的风风雨雨充分说明,离开了汪克凡的支持,仅凭他的能力无法维持这个庞大帝国的稳定,比如这次他一定要坚守桂林,最后被西军灰溜溜的赶了出来。

    对于隆武帝旗下的南明帝国,也无力再承担一次分裂和内战,隆武帝去南京,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果,哪怕是被楚军绑去的。

    社稷为重君为轻,堵胤锡虽然不会背叛隆武帝,但是楚军既然已经把皇帝劫走,他也不会强行改变这个结果,这,也算是一种相忍为国吧,只是受委屈的那个人变成了皇帝。

    “我爹不去追,咱们去追吧?把天子抢回来,这可是不世之功,最少能封侯的。”堵世明的思维跳脱不定,他并非想和楚军作对,只是单纯的忍耐不住,好容易赶上这么大一场乱子,不去凑凑热闹岂不是很遗憾。

    “要去你去,我不想招惹那两个煞星。”堵正明脸色骤变,想起了当初那不堪回首的一幕:“谭啸和周国栋都是属狗的,说翻脸就翻脸,我惹不起躲得起,最好一辈子不和他们两个见面!”

    谭啸从全州追来的时候,堵正明率部拦截谭啸,一时疏忽,失手被擒,把当做人质各种的恐吓威胁,简直是生平的奇耻大辱,也从心底怕了谭啸这个二百五。说起来,谭啸、周国栋其实比他大不了几岁,因为和堵胤锡平辈论交,所以比他大了半辈,可是谭啸和周国栋完全没有长辈的觉悟,不但以大欺小,满口胡柴,而且抬手就打,翻脸就骂堵正明身为君子营的坐营官,乃是恪守君子之道的方正君子,每日三省吾身的道德君子,彬彬有礼的谦谦君子,岂能与这两个无赖纠缠不清!

    “你不追,我当然也不去追,明知他们不好惹,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堵世明老谋深算的微微一笑,我只是逗你玩呢,其实我早已看穿一切,别想拿我当枪使。

    “追,一定要把天子追回来!”

    听说隆武帝被谭啸、周国栋劫走,刘芳亮勃然大怒,党守素和贺珍更是义愤填膺,扶起仍在哽咽痛哭的陈子壮等人,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等受天子厚恩,粉身碎骨无以为报,麾下数万虎狼之师,自今日起与谭啸、周国栋势不两立,不迎回天子,不斩杀谭啸周国栋这两个逆贼,誓不收兵!”

    “社稷不幸,奸贼当道,天子半生颠沛流离,不料又遭此大难,我等现在束手无策,全赖三位将军做主”陈子壮是朝廷中最坚定的“鹰派”,坚决不肯和楚勋妥协,并且和汤来贺等人一手导演了全州事变,对楚勋一党的官员进行大清洗,本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却遭到谭啸和周国栋最激烈的反击,直接掠走了天子和皇后,这对陈子壮来说不啻于当头一棒,整个人几近崩溃,强撑着奔波百里向刘芳亮、党守素和贺珍求救,把他们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陈阁老路上花了一天时间,等咱们赶去道州,最少又得耽搁两天,谭啸和周国栋肯定已经和主力汇合,追是追不上了。”党守素对陈子壮并无好感,把他晾到一边,唰的一声展开地图,看了半晌,摩挲着胡子说道:“当下之计,首先要封锁道路,防止谭啸周国栋窜入湖广,和其他楚军汇合,然后再和他们决一死战。谭啸和周国栋犯下这种人神共愤的大罪,必定军心不稳,一心只想逃窜,我军只要步步为营,令其无路可逃,便可将其轻易击溃。”

    道州是永州府下属的一个偏远县城,永州府的府城零陵就有楚军驻守,虽然兵力不多,却可以起到接应谭啸周国栋的作用,另外党守素和刘芳亮、贺珍并不希望和楚军全面开战,而是把矛头对准谭啸和周国栋,他们两个公然兴兵劫驾,天下人人得而诛之,不怕因此得罪汪克凡。

    “嗯,这笔买卖可以做,至少不会亏本。”贺珍也很乐观,用手指点着地图上的一个地方说道:“谭啸和周国栋没别的选择,要么向北去零陵,要么向东去郴州,只要我们卡死这两条路,就能逼着他们和我们打一仗,嗯这里,咱们就在宁远这里,狠狠干他娘的!”

    刘文秀追兵在后,广东苏观生也派来了万余兵马迎驾,谭啸和周国栋既不能退回广西,更不能进入山峦重重的粤北,只能硬着头皮和刘党贺三人打一仗,冲破他们的封锁线才能逃回湖广,刘党贺却是以逸待劳,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这一仗什么时候打,在哪里打,都由他们决定。

    宁远位于交通要冲,临河环山,既可以充分的展开兵力,又可以据险坚守,是一处非常理想的战场,在这里布下一个口袋阵,四面包围,中心开花,将谭啸、周国栋一举歼灭,这就是刘党贺最终定下的计划。

    大体的计划定下来了,还有许多细节要补充,比如刘芳亮就指出,一定要防范谭啸周国栋玩“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花招,以大部队吸引追兵,暗中却派出一支小部队悄悄送走隆武帝,他当年和楚军并肩战斗,知道楚军最擅长小股部队的化装渗透,简直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如果被他们从小路把隆武帝送走,就算把谭啸和周国栋全部消灭,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需要更多的友军配合,刘党贺虽然有将近四万人的大军,但是谭啸和周国栋也有一万多兵力,楚军的战斗力更是不可小觑,为了确保取胜,不能再四下分兵,陈子壮当即自告奋勇,愿意由道州的隆武军承担这个任务,郭维经的残部再加上其他的勤王军,杂七杂八的也能拼凑两万人马,虽然没有能力和楚军正面作战,守个路口还是没问题的。

    “哦——既然如此,那就有劳阁老,尽快赶回去调集兵马”刘芳亮虽然没有明说,其实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州城的勤王军都是被楚军杀破胆子的,谭啸周国栋劫走天子的时候,这些勤王军望风而逃,不战自溃,由他们组成的封锁线恐怕像窗户纸似的一捅就破。

    “保国公不必多虑,我们其实还有一支友军的,湖南巡抚熊伟已率两千人马赶来勤王,不日就要赶到道州,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和陈子壮同来的蒙正发,提供了一个重要情报。

    “熊伟?他在湖广巡抚任上有两三年了吧,这个人可靠么?会不会与楚逆暗通曲款?”刘芳亮犹豫不决。

    熊伟的两千人马并不算多,关键是他湖广巡抚的身份,可以名正言顺的调动永州府、郴州府、衡州府等地的文武官员和当地驻军,他如果肯帮忙,救回隆武帝的把握又大了几分,刘芳亮担心的是,熊伟身为湖南巡抚,一直在楚勋的老巢做官,他和楚勋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这个人不可靠,关键时刻可能会坏了大事。

    “早在福建的时候,熊伟就已是陛下身边的近臣,汀州历险的时候一直随行护驾,后来又得简拔重用,决计不会背叛陛下的。”王夫之和陈子壮一起拍胸脯打了包票,熊伟本来就是隆武朝廷安在湖南的一颗钉子,对隆武帝一向忠心耿耿,和楚勋并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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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六章 麻杆打狼,两头害怕

    惊蛰之后,南岭一带渐渐进入雨季,隆武帝被劫走的当天,就开始不停的下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每天从早到晚看不到阳光,天色一直阴沉沉的,牛毛般的细雨时断时续,淋淋漓漓的总是没个头,感觉阴冷难耐,隆武帝的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心灰意冷。

    被挟持的当天晚上,急怒攻心的隆武帝猛然病倒,高热发烧,把谭啸和周国栋吓了一大跳,好在及时用药之后,他的病情很快稳定下来,只是需要卧床休息,隆武帝就从早到晚一直躺着,板着一张脸,不愿和任何人讲话,但他是个心志坚韧的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寻死自尽的打算,谭啸和周国栋看他已经冷静下来,不再绑着他的手脚,只是派人片刻不离的守在身边。

    谭啸和周国栋的心情非常不错,他们去道州当了一回绑匪,不但把隆武帝和曾皇后绑了回来,还有汤来贺、王坤、马吉祥等人做添头,又救出了被捕的楚勋官员,这次胆大包天的冒险行动可谓大获成功,和后续部队汇合后,暂时摆脱了危险,只要平安回到湖广,就再也没人能阻拦隆武帝去南京。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找到太子。

    姚启圣听说此事后,连呼可惜:“两位将军百密一疏,没有把唐王朱聿鐭一并抓来,太子既然下落不明,唐王就变得非常重要,不宜落在他人手中。”

    谭啸一拍大腿,后悔地说道:“哎呀,当时只顾着去寻天子,却没想到这一层关系!要不然,咱们干脆再去一趟道州,把唐王殿下也绑回来?”

    明朝历代皇帝长寿的很少,隆武帝年近五十,身体各种毛病不断,还能活几年很难说,把唐王朱聿鐭掌握在手中,就多一层保险。

    周国栋不以为然:“算啦,咱们现在再去道州,唐王怎么还敢露面?随便往哪里一躲就找不到了,只能白跑一趟。嘿嘿,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一直找不到太子,大不了从旁系宗室里过继一个。”

    谭啸犹自不放心,问道:“何吾驺、陈子壮他们,会不会拥立唐王?”

    姚启圣摇头笑道:“等到天子平安到了南京,拜祭孝陵,昭告天下之后,朝廷正朔再无可争议,何吾驺、陈子壮只要不是丧心病狂,就决计不敢拥立唐王。”

    谭啸明知对方说得有理,仍然还要抬杠:“那可说不准,何吾驺和陈子壮若是一定要拥立唐王,你能拿他怎么样?”

    “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要观其自败就可以了。”姚启圣不急不恼,温言笑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朱聿鐭与乃兄争位,乃是有违纲常的大忌,他只要敢宣布登基,必定众叛亲离,待到广东、福建、江西等地义旗四举,传檄可定也”

    为了避免没有必要的摩擦,楚军绕开道州县城,从西北方向斜插过去,准备前往零陵,但是刚刚走到一半,斥候就送来探报,刘芳亮、党守素和贺珍的部队堵住了前往零陵的道路,而且打出了勤王救驾的旗号,兵分三路正向楚军压过来,分明是冲着隆武帝来的。

    与此同时,隆武帝被谭啸、周国栋劫持的消息迅速传遍附近各个州府,各方势力反应不一,隆武帝旗下的各方文武大员,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对谭啸、周国栋表示最强烈的谴责,其中以湖南巡抚熊伟的官职最高,至于远在广州的苏观生,以及还在福建的万元吉,暂时还没有收到消息,但是苏观生派来迎驾的勤王军已经走到了粤北的南岭地区,听说隆武帝被楚军劫持,立刻停止前进,重兵驻守在南岭的各处关口,明显是一副“一慢二看三通过”的谨慎态度。

    如此一来,楚军就处在一个四面是敌的尴尬处境,而且活动空间很小,几乎没有穿插迂回的余地,按照楚军以往的战术原则,如果正面的敌人兵力雄厚,就应该以退为进,或者向侧翼穿插迂回,通过运动战调动敌人,从而寻找战机,跳出敌人的包围圈,但是刘文秀数万西军在后,侧翼则是地形险要的南岭,以退为进和侧翼迂回的线路都被封死了,只有向前杀出一条血路,才能突围。

    这一仗,看样子已经不可避免,非打不可!

    但是,谭啸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他娘的,刘芳亮和党守素这两个白眼狼,当年吃老子的,拿老子的,现在又转过头来打老子,简直没有王法了。”谭啸骂骂咧咧的找来姚启圣,对他说道:“你的笔杆子最利索,帮我写

    封信,把刘芳亮和党守素这两个王八蛋好好骂一顿,然后告诉他们,只要放我们过去,就算大功一件,汪军门现在正是用人之时,欢迎他们重新加入楚军。”

    楚军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隆武帝就像一块强力吸铁石,引来刘文秀的几万西军穷追不舍,如果再被刘芳亮、党守素和贺珍缠住了,搞不好真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最后落个鸡飞蛋打,所以谭啸难得的收起臭脾气,打算向刘芳亮和党守素说几句软话,争取化干戈为玉帛,渡过这个难关。

    “写信不管用的,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当年在荆州城下,刘芳亮欠我一个人情。”周国栋也知道局面凶险,打算冒险前去与刘芳亮会面。楚军现在被困在南岭一带的山区里,无论刘党贺的闯营,还是刘文秀的西军,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部队,对楚军来说也堪称劲敌,而且对方的兵力是楚军的好几倍,打赢这一仗的机会微乎其微。

    “你不能去!”谭啸的态度非常坚决,不许周国栋去冒险。

    当年湖广会战的时候,刘芳亮在荆州城下陷入重围,多亏周国栋及时赶来解围,等于救了他一条命,还有他的几千个部下,但是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只凭当年的私人交情,很难说服刘芳亮改变立场。

    最后还是由姚启圣执笔,以谭啸和周国栋的名义,给刘芳亮写了一封信,由使者送往刘芳亮军中。

    此时两军已然相距不远,使者快马加鞭,当天去当天回,效率很高。

    但是,他并没有带回谭啸和周国栋期待的好消息。

    “刘芳亮把信撕了,还说要砍了我的脑袋,但又悄悄把我放了回来。”使者有些后怕的样子,说道:“刘芳亮还托我带回来一句话,只要咱们放了天子,他就让开大路。”

    “扯淡!刘芳亮这厮果然是贼人出身,这是又当上强盗了,‘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是不是?老子千辛万苦才把天子绑来,凭什么让他黑吃黑?”谭啸已经很有绑匪的自觉,想了想后,命人把马吉祥押来:“老马,我想向你借样东西,你可别舍不得。”

    马吉祥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地问道:“谭将军打算借什么?”

    谭啸阴璨璨地一笑:“借你的人头一用,老子绑票绑出了麻烦,现在要撕票!”

    一刀砍下马吉祥的首级,派人送到刘芳亮军中,同时又送去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退兵二十里,否则下次送来的就是王坤的首级,然后是汤来贺,最后是隆武帝。

    “这般虚言恐吓,也太过明显,恐怕吓不住刘芳亮。”姚启圣觉得马吉祥还有用,就这么杀掉太浪费了,楚军也不可能轻易杀掉隆武帝,这种色厉内荏的恐吓毫无意义。

    “这叫输人不输阵,懂吗?”谭啸就像玩心理战的赌徒,明知刘芳亮拿着一手好牌,也一定要开牌看他的底牌,我就是这么二,我就是这么楞,说什么都要和你比一比底牌,别想在我面前偷鸡:“只杀一个马吉祥,当然吓不住刘芳亮,我只是借马吉祥的脑袋告诉他,别把老子逼急眼了,否则的话,大不了一拍两散,老子砍下天子的脑袋送给他”

    事实证明,谭啸的恐吓还是颇有成效的,刘芳亮虽然不信他真敢杀了隆武帝,但是战场上刀枪无眼,大战一旦打响,如何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保证隆武帝的安全,却是摆在刘芳亮面前的一道难题。他虽然没有按照谭啸说的那样退兵二十里,但是推进的速度却慢下来了,由于暂时没有万全之策,不敢对谭啸逼迫太紧。

    现在的形势,就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对刘芳亮等人来说,隆武帝不能有半点闪失,万一逼得谭啸采用什么过激手段,反而会让问题复杂化,再想补救就难了,刘党贺一致认为,把谭啸和周国栋引到宁远后速战速决,一举击溃,然后迅速救出隆武帝,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与此同时,谭啸和周国栋也突然加快行军速度,直插宁远。

    “只要过了宁远,就能走出南岭山区,把刘芳亮甩在马屁股后头吃灰,诸位,咱们送佛送到西天,能否把天子顺利送到南京,就看这一仗了!”谭啸和周国栋这几年南征北战,已经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们只看看地图,就知道勤王军不会忽略宁远这个交通要枢,必定在这里部署重兵把守,但是楚军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必须要从宁远突围。

    ,精彩!

第二四七章

    宁远,和辽东那个大名鼎鼎的宁远卫同名,却只是南岭边缘的一座普通县城,湘江上游又名潇水,潇水的一条支流濂水从城东流过,四面都是连绵的群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楚军快速行军,只用两天时间就赶到宁远城下,隔着濂水河看去,宁远城头上战旗飘扬,兵器林立,中间一面将旗上斗大一个“党”字,不用望远镜也看得很清楚,城前还有一片临时修建的连营,一字排开修得非常严整,距离河岸大约有两千步的距离,正好留出一片战场。

    “守将是党守素,看他这个架势,是要给我们来个半渡而击啊。”周国栋左右转动望远镜,查看着周围的地形,勤王军这片营寨选择的位置很刁钻,和宁远城配合起来,正好卡住了城后的大路,楚军如果强行通过,就会遭到两面夹击,换句话说,不拔掉这颗钉子,携带辎重和很多非战斗人员的大部队就无法通过。

    好在濂水河水浅河宽,水流也不算急,不用乘船就能徒步涉水过河,这对楚军来说是一个有利因素,起码战术上多了很多选择,比如可以分兵绕到其他河段过河,从两翼包抄勤王军的营寨。

    但是仅凭两翼包抄的战术,并没有把握迅速击溃党守素,谭啸和周国栋的目的是保护隆武帝突围,迅速甩掉勤王军的追兵,而不是在这里和党守素拼个你死我活,他们两人商议一番,定下一个声东击西的作战计划。

    全军饱餐战饭,神经坚韧的老兵还趁机打了个盹,一个时辰后,战鼓骤然敲响,楚军发起进攻。

    两百名骑兵首先过河,河水最深处尚未淹到马腹,当他们踏上对岸,后续的楚军步兵发出一阵欢呼,一起脱掉裤袜,走下河滩。初春时节天气尚冷,这几天又是阴雨天气,楚军士兵赤足踏入河水,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撩水在身上婆娑擦拭一遍,适应水温后,迈步向对岸走去。

    “楚军变得更强了。”

    对岸营寨的营墙上,党守素面无表情的看着正在过河的楚军士兵,从全州一路急行军追到道州,然后再急行军赶到宁远,楚军一口气走了几百里山路,期间还和郭维经的勤王军打了一仗,按理说已是一支疲兵,但他们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完成战前准备,展开进攻队形后,阵型更是严整有序,森然欲搏,充分说明这是一支久经沙场的精锐部队,比两年前分道扬镳的时候更加成熟。

    党守素的眼中闪过一道兴奋的光芒,敌人的强大,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楚军虽然变得比当年更强,但是他的部队也同样强大,今天这一仗几乎占尽了天时地利与人和,没有战败的理由。

    战鼓声中,先行上岸的两百名楚军骑兵沿着河岸,摆出一条单薄的战线,以保护后续的同伴过河,如果此刻下令出击,党守素有九成九的把握把他们赶下河去,但是这么做并不能给敌人造成足够的杀伤,不符合半渡而击的原则,所以他一直按兵不动,任由更多的楚军继续登上河岸。

    “党守素可以啊,胆子比以前大多了。”谭啸放下望远镜,笑道:“已经有五六百人上岸了,他竟然还能沉得住气,看来是本钱十足,准备给我们上一桌大菜。”

    “是啊,这一仗恐怕不好打啊!我本来以为,党守素会和我们慢慢磨时间,没想到他这么干脆,一上来就放我们过河决战,既然如此,你也赶紧出发吧,别赶不上这桌大菜。”周国栋在谭啸的肩膀上轻轻擂了一拳,郑重说道:“能否把天子送去南京,全看你的了,保重!”

    “你也一定要保重!我走了。”谭啸转身打马而去,命令一支楚军赶往下游,自己亲自率领一支楚军绕往上游,每支部队都有五千名士兵,把楚军的兵力带走了一大半,如同两条长龙般沿着河岸疾走,骑兵、步兵和挽马车辆组成的车队依次而行,旗帜飘扬,刀枪如林,士兵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军装和制式盔甲,远远看去,单个的士兵都模糊了自己的特征,几千个士兵却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就像一部高效的战争机器。

    “这是打算两翼包抄,三面夹击么?哼哼,兵是好兵,谭啸和周国栋却没什么长进,几年了还是只会这两招,难怪被打发到广西来。”党守素冷冷一笑,命令部将孙祖业,孙承业两兄弟率本部人马出战,攻击刚刚登上河岸的楚军。

    一排牛皮战鼓同时擂响,勤王军营门大开,兵马出营列阵,孙祖业和孙承业两兄弟原本算不上党守素手下顶尖的大将,平日里很少首发打头阵,此刻都憋着劲要打个漂亮仗,在三军将士面前挣个大大的面子。

    两千勤王军展开兵力,列阵完毕,随即发起进攻,党守素和刘芳亮去陕西走这一遭,别的收获不大,马匹却补充了不少,军中的骑兵比楚军还多,孙祖业和孙承业的亲兵队都是一水的骑兵,两百多骑担任冲锋的箭头,步兵紧随其后,排成整齐的方阵朝楚军压了过去。

    楚军骑兵迎面对冲,两支骑兵人数大致相当,也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一个回合过后,各有十来个士兵掉下战马,随即拨转马头,再次朝着敌人冲杀过去。

    “杀!”

    马刀和马剑相击,发出清越而凌厉的撞击声,点点火星绽放,大好头颅冲天而起,三五个回合之后,双方的步兵跟了上来,骑兵失去了回旋冲锋的空间,伤亡随之迅速增加,于是不约而同地绕向两旁的开阔地,以免被对方的步兵缠住,造成毫无意义的牺牲。

    战斗的焦点,随即转为步兵之间的对决。

    僵持不下!

    登上河岸的楚军步兵虽然人数较少,但是在第一时间就排成战斗队列,结阵而战,面对数倍于己的勤王军屹立不退,死死的钉在岸边。孙祖业和孙承业先用骑兵冲击,然后换成步兵进攻,再用弓箭手射了几轮,三板斧全都使出来了,仍然没有冲破楚军的防线,士气受挫,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气势汹汹。

    “这样下去可不行,老二,你给我押阵,我亲自冲一波!”孙祖业心中大急,如果以两千兵力都拿不下这几百个楚军,他们兄弟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楚军的确很厉害,但是今天哪怕拼命,也要啃下这块硬骨头!

    率领自己的亲兵队,孙祖业一马当先,再一次向楚军发起冲锋,以骑兵冲击步兵肯定是赔本买卖,但他这会儿已经顾不得这些了,楚军的阵型如此严整,只有不计代价的用骑兵冲阵,才能砸开一个口子,把他们赶下河滩。

    孙祖业的战马毛色雪白,全力奔跑的时候快如疾风,上百个亲兵催马举刀,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眼看距离对面的楚军越来越近,他们齐声发出怒吼,如奔雷,如洪流,看起来势不可挡,就在这个时候,随着一排清脆的枪声,孙祖业胯下的战马像踩到捕兽夹的野兽一样猛的向上一跳,肌肉矫健的战马胸前绽开了一朵朵灿烂的血花,它的前腿又在空中虚踩了几下,然后突然失去力气,扑倒向前,连人带马狠狠砸在地上。

    楚军的队伍前面,腾起一团团白色的烟雾,将致命的枪弹射向正在冲锋的敌军骑兵,三段式的三次齐射,不但打倒了首当其冲的孙祖业,他身后的亲兵队也死伤惨重,随着一声声的痛呼和惨叫,像下饺子一样接二连三的摔下马背,最前面的两排骑兵一个不剩,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随手抹去。

    “这就是燧发枪齐射的效果吗?果然是利器!”

    在营墙上观战的党守素身子微微一震,满脸郑重的表情,他早就听说燧发枪威力巨大,齐射的时候甚至可以正面对抗千军万马的冲锋,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孙祖业和他的亲兵都身披重甲,有的甚至披了两三层甲,但是都挡不住燧发枪的子弹,简直比骑射无敌的八旗弓箭手还厉害。

    孙祖业落马生死不知,他的部下立刻乱了阵脚,残余的亲兵拼死把他抢了回来,后阵的友军一阵阵骚动不停,虽然有孙承业尽力约束,暂时也不可能再次发起进攻,与此同时,过河的楚军明显加快了速度,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有数百人登上河岸,过河的楚军总计已经超过千人。

    “大帅,孙家兄弟不行了,让我们上吧!”党守素手下的几员大将一起请命。

    早就知道楚军能打,大家对此都有心理准备,知道今天肯定是一场硬仗,经过刚才短暂的一场交锋,对双方的实力也有了直观的了解,简单判断一下战场形势,他们不约而同的得出结论,现在就是半渡而击的最佳时机。

    现在不是保留实力的时候,此时全力出击,可以用最小的代价给楚军造成最大的杀伤,把敌人赶下濂水河,确保打赢这一仗。

    再耽搁下去,过河的楚军越来越多,在河岸这边站稳脚跟,让半渡而击的计划落空。

    这个道理,党守素同样非常清楚,但他另有打算。

    “不,现在时机不到,谁也不许出击!”

第二四八章 强攻

    现在出击,的确能够造成半渡而击的效果,给楚军不小的杀伤,但是党守素对此并无兴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的目标是隆武帝,和楚军之间无冤无仇,而且还颇有渊源,撕破脸开战是迫不得已,杀那么多人干什么?难道激怒汪克凡有什么好处?

    按照他和刘芳亮、贺珍制定的作战计划,最理想的状态是把楚军困在宁远城下,等刘芳亮和贺珍的主力赶到后四面合围,逼迫谭啸和周国栋投降,最起码要交出隆武帝和曾皇后等人,然后放楚军平安离去,如此一来既达到了救驾的目的,在汪克凡那边也有个台阶下,没必要凭空给自己树下一个强敌,而且是一个随时能把自己一巴掌拍死,完全惹不起的强敌。

    能否以最小的代价救出隆武帝,关键在于能否死死拖住楚军,然后铁壁合围,让谭啸和周国栋无路可逃,到时候不用刀兵相见,只需等到他们军中粮尽,就能逼着他们低头服软。如果现在全力出击,把楚军打得缩回对岸,周国栋和谭啸看到无机可乘,又选择别的地方突围,甚至化整为零,分头突围,反而会让局面变得复杂化,所以党守素示敌以弱,把主力部队藏在营寨和宁远城中,只派二流的孙祖业、孙承业兄弟出战,并且当孙承业陷入苦战后,也没有派出援兵。

    来吧,我的实力有限,努努力就能打败我,快点过河来打我吧!

    周国栋没有让他失望。

    仿佛听到了党守素的呼唤一般,周国栋派出更多的部队渡过濂水河,并且反客为主,对孙承业发起反攻,孙承业刚才看到孙祖业落马,一心只想为乃兄报仇,率领部曲长呼恶战,宁死不退,一时间倒也和楚军斗了个旗鼓相当。

    周国栋手下的军官和参谋,有几个人也看出这个局面的诡异,找到周国栋提醒他,小心这是党守素的诱敌之计,周国栋却固持己见,命令部队继续过河,对勤王军全力发起猛攻。

    “不用多说了,我心里有数。”诱敌之计吗?好啊,我正要将计就计!

    随着楚军兵力的增加,孙承业渐渐支撑不住,就在这个时候,从两侧渡过濂水河的两支楚军赶到战场,对孙承业形成了三面夹击的态势,孙承业的部队正在苦战,看到楚军从空虚的两翼长驱直入的杀过来,党守素却一直没有派出援兵,知道再不跑就会被包饺子,刚才还在奋力厮杀的士兵们突然失去斗志,一起转身逃跑,全线溃败。

    “好!来的好!”

    看到自家兵马丢盔卸甲的落荒而逃,得胜后的楚军却气势如虹,紧追不舍的朝着营寨杀了过来,党守素喜形于色——敌人终于咬钩了,而且是三路兵马一起咬钩,加起来足有一万多人,看旗号谭啸本人也在其中,这下子,就别想轻易脱身了。

    楚军轻易地击溃孙承业,顺势对党守素的营寨发起猛攻。

    党守素用旗语传令各营和宁远城中,据寨坚守,不许后退一步。

    刚才隔河对峙的时候,楚军还随时可能跑掉,现在双方的主力已经近身接战,就像两个人互相拉扯着扭打搏斗,想跑就没那么容易了,谭啸和周国栋如果转身想跑,被党守素从后面追杀上去,就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甚至全军覆没。

    想突围,必须攻破我的营寨!

    但我早有准备,就等着你们来攻呢!

    党守素的营寨修得十分坚固,营墙的高度都在一丈以上,由坚实的粘土夯实筑成,士兵可以站在营墙上,居高临下的杀伤前来进攻的敌人,营墙外面有内外两条壕沟,里面遍布竹签尖刺,营墙里面还有拒马枪和木墙等移动工事,随时可以封堵缺口,每一座营寨里面都挖有水井,用坚实的木栅栏分隔成一个个单独的分区,哪怕被敌人攻破营寨,也可以像巷战一样进行抵抗。

    平日里行军作战,党守素不可能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这样修筑军营,但他知道今天必有一场恶战,面对楚军无论怎么谨慎都不多余,所以很是下了一番力气,把每座营寨都修得像一座小型的城池,再加上大量的防御器械,以及充足的防守兵力,让每一座营寨都变成一座难以攻克的堡垒。

    按照党守素的预计,楚军哪怕再能打,起码也要大半天才能攻下一座营寨,要把这一排连营全部攻下来,最少需要四五天时间,但是只要坚守到明天早上,刘芳亮和贺珍等人就会完成包围圈的合围,让谭啸和周国栋无路可逃。

    当然了,这之后肯定还有一场恶战,谭啸和周国栋发现自己陷入重围

    后,肯定不会束手就擒,困兽犹斗,更加凶狠,在刘芳亮和贺珍的主力赶到之前,这个压力都要由党守素承担,党守素已经想好,到时候仍然坚守不出,必要时可以放弃几座营寨,反正外面的刘芳亮和贺珍已经合围,谭啸和周国栋再怎么蹦跶,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一切都设想得很好,可是战事一开始后,党守素就发现情况不对。

    “贼你妈!楚军这伙怂,咋这么凶的?!”

    楚军的攻势比想象中更加犀利。

    他们从最外侧的那座营寨开始进攻,除了背靠友军的那个方向,其他三个方向同时遭到猛攻,投入重兵不断的发起冲击,这座营寨的三面营墙同时告急,预备队流水般的派上去,很快就把所有的兵力投入战斗,已经撑到了极限。

    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状态,没有预备队,只要一点失守就会全线崩溃,党守素立刻派出援兵,却被楚军死死堵住寨门进不去,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楚军杀上营墙,和守军展开白刃争夺。

    “挺住啊!”

    党守素下意识地用力搓着手指,心里很是纠结。

    楚军的进攻太过犀利,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那座营寨大概只能坚持两个时辰,比预想中的时间少了一半,但是派兵救援吧,又要面对楚军的拦截,周国栋的主力已经过河,加上谭啸的两支部队,河岸这边的楚军已经达到一万五千人,想要救援那座营寨就得把所有的机动兵力投入战场,和楚军提前进行决战,这么做,对党守素不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有巨大的风险。

    “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你们自己的了。”

    党守素最终还是决定,大局为重,哪怕一座座的营寨就这样被各个击破,也不能冒险和楚军决战。

    稍微一走神的时候,他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犹如沉闷的雷声,党守素疑惑地抬起头看看天空,然后意识到不对,又转头向远处的楚军阵地看去,果然,楚军推上来一排火炮,正对着前面的营墙,刚才那一声巨响就是第一次的试射。

    “怎么可能?”

    党守素心里猛的一沉,楚军走了几百里的山路,怎么还能带着沉重的火炮?这,这完全没有道理啊!

    他离开湖广两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仍然以老眼光看待楚军,却不知楚军这两年正在高速发展时期,不但大面积换装燧发枪,火炮也经历了更新换代。谭啸和周国栋所部配备的是最新一代的轻型步兵火炮,经过反复优化和改进后,三磅炮的重量降到一千斤左右,四磅炮则是一千二百多斤,配上特制的炮架和运输车辆,可以用挽马轻易地拖走,哪怕在南岭这种丘陵山区也可以随军机动。

    谭啸和周国栋的部队中,共有二十四门三磅炮和八门四磅炮,此刻把一半的火炮推了上来,经过几轮试射后,开始集火轰击,这些轻型火炮攻城威力不足,拔寨却足够了,一颗颗炮弹带着巨大的动能,以似慢实快的特有轨迹,颤悠悠地飞向对面的营寨,党守素的营墙虽然修得认真,但是时间太过仓促,黏土没有一层层的晒干晒透,远远比不上真正的城墙,每次被炮弹击中都会猛烈的颤抖,在墙体上留下一个个圆形的小坑。

    轰鸣不断的炮击声中,墙体上的小坑越来越多,之间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缝,裂缝又渐渐变大,渐渐变长,如同蛛网般遍布整个墙体,直到被最后一颗炮弹击中,轰然坍塌。

    “冲!”

    早就等待多时的楚军士兵蜂拥而上,从缺口处杀入营寨。

    守军试图封堵缺口,但是血肉之躯和拒马木墙在炮弹面前更是不堪一击,楚军士兵打开缺口后,就把轻便的火炮立刻推了上来,继续扩大突破口,向纵深推进,当营墙上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缺口,更多的楚军从四面八方冲进营寨,守军再无力抵抗,也无处可逃,只好放下武器投降。

    只用了一个时辰,这座营寨即告失守,比党守素的预期又减少一半时间,楚军毫不耽搁,随即对第二座营寨发起猛攻。

    同样也是一个时辰,楚军的战旗插上了营墙。

    紧接着,是第三座营寨

    眼看着营寨一座座的接连失守,党守素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看到楚军有那么多的火炮,他更加不敢出营决战,只能躲在营寨里被动挨打,拖一刻算一刻。,精彩!

第二四九章 撒腿就跑

    现在出击,的确能够造成半渡而击的效果,给楚军不小的杀伤,但是党守素对此并无兴趣。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的目标是隆武帝,和楚军之间无冤无仇,而且还颇有渊源,撕破脸开战是迫不得已,杀那么多人干什么?难道激怒汪克凡有什么好处?

    按照他和刘芳亮、贺珍制定的作战计划,最理想的状态是把楚军困在宁远城下,等刘芳亮和贺珍的主力赶到后四面合围,逼迫谭啸和周国栋投降,最起码要交出隆武帝和曾皇后等人,然后放楚军平安离去,如此一来既达到了救驾的目的,在汪克凡那边也有个台阶下,没必要凭空给自己树下一个强敌,而且是一个随时能把自己一巴掌拍死,完全惹不起的强敌。

    能否以最小的代价救出隆武帝,关键在于能否死死拖住楚军,然后铁壁合围,让谭啸和周国栋无路可逃,到时候不用刀兵相见,只需等到他们军中粮尽,就能逼着他们低头服软。如果现在全力出击,把楚军打得缩回对岸,周国栋和谭啸看到无机可乘,又选择别的地方突围,甚至化整为零,分头突围,反而会让局面变得复杂化,所以党守素示敌以弱,把主力部队藏在营寨和宁远城中,只派二流的孙祖业、孙承业兄弟出战,并且当孙承业陷入苦战后,也没有派出援兵。

    来吧,我的实力有限,努努力就能打败我,快点过河来打我吧!

    周国栋没有让他失望。

    仿佛听到了党守素的呼唤一般,周国栋派出更多的部队渡过濂水河,并且反客为主,对孙承业发起反攻,孙承业刚才看到孙祖业落马,一心只想为乃兄报仇,率领部曲长呼恶战,宁死不退,一时间倒也和楚军斗了个旗鼓相当。

    周国栋手下的军官和参谋,有几个人也看出这个局面的诡异,找到周国栋提醒他,小心这是党守素的诱敌之计,周国栋却固持己见,命令部队继续过河,对勤王军全力发起猛攻。

    “不用多说了,我心里有数。”诱敌之计吗?好啊,我正要将计就计!

    随着楚军兵力的增加,孙承业渐渐支撑不住,就在这个时候,从两侧渡过濂水河的两支楚军赶到战场,对孙承业形成了三面夹击的态势,孙承业的部队正在苦战,看到楚军从空虚的两翼长驱直入的杀过来,党守素却一直没有派出援兵,知道再不跑就会被包饺子,刚才还在奋力厮杀的士兵们突然失去斗志,一起转身逃跑,全线溃败。

    “好!来的好!”

    看到自家兵马丢盔卸甲的落荒而逃,得胜后的楚军却气势如虹,紧追不舍的朝着营寨杀了过来,党守素喜形于色——敌人终于咬钩了,而且是三路兵马一起咬钩,加起来足有一万多人,看旗号谭啸本人也在其中,这下子,就别想轻易脱身了。

    楚军轻易地击溃孙承业,顺势对党守素的营寨发起猛攻。

    党守素用旗语传令各营和宁远城中,据寨(城)坚守,不许后退一步。

    刚才隔河对峙的时候,楚军还随时可能跑掉,现在双方的主力已经近身接战,就像两个人互相拉扯着扭打搏斗,想跑就没那么容易了,谭啸和周国栋如果转身想跑,被党守素从后面追杀上去,就要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甚至全军覆没。

    想突围,必须攻破我的营寨!

    但我早有准备,就等着你们来攻呢!

    党守素的营寨修得十分坚固,营墙的高度都在一丈以上,由坚实的粘土夯实筑成,士兵可以站在营墙上,居高临下的杀伤前来进攻的敌人,营墙外面有内外两条壕沟,里面遍布竹签尖刺,营墙里面还有拒马枪和木墙等移动工事,随时可以封堵缺口,每一座营寨里面都挖有水井,用坚实的木栅栏分隔成一个个单独的分区,哪怕被敌人攻破营寨,也可以像巷战一样进行抵抗。

    平日里行军作战,党守素不可能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这样修筑军营,但他知道今天必有一场恶战,面对楚军无论怎么谨慎都不多余,所以很是下了一番力气,把每座营寨都修得像一座小型的城池,再加上大量的防御器械,以及充足的防守兵力,让每一座营寨都变成一座难以攻克的堡垒。

    按照党守素的预计,楚军哪怕再能打,起码也要大半天才能攻下一座营寨,要把这一排连营全部攻下来,最少需要四五天时间,但是只要坚守到明天早上,刘芳亮和贺珍等人就会完成包围圈的合围,让谭啸和周国栋无路可逃。

    当然了,这之后肯定还有一场恶战,谭啸和周国栋发现自己陷入重围后,肯定不会束手就擒,困兽犹斗,更加凶狠,在刘芳亮和贺珍的主力赶到之前,这个压力都要由党守素承担,党守素已经想好,到时候仍然坚守不出,必要时可以放弃几座营寨,反正外面的刘芳亮和贺珍已经合围,谭啸和周国栋再怎么蹦跶,也跳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一切都设想得很好,可是战事一开始后,党守素就发现情况不对。

    “贼你妈!楚军这伙怂,咋这么凶的?!”

    楚军的攻势比想象中更加犀利。

    他们从最外侧的那座营寨开始进攻,除了背靠友军的那个方向,其他三个方向同时遭到猛攻,投入重兵不断的发起冲击,这座营寨的三面营墙同时告急,预备队流水般的派上去,很快就把所有的兵力投入战斗,已经撑到了极限。

    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状态,没有预备队,只要一点失守就会全线崩溃,党守素立刻派出援兵,却被楚军死死堵住寨门进不去,只好眼睁睁的看着楚军杀上营墙,和守军展开白刃争夺。

    “挺住啊!”

    党守素下意识地用力搓着手指,心里很是纠结。

    楚军的进攻太过犀利,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那座营寨大概只能坚持两个时辰,比预想中的时间少了一半,但是派兵救援吧,又要面对楚军的拦截,周国栋的主力已经过河,加上谭啸的两支部队,河岸这边的楚军已经达到一万五千人,想要救援那座营寨就得把所有的机动兵力投入战场,和楚军提前进行决战,这么做,对党守素不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有巨大的风险。

    “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你们自己的了。”

    党守素最终还是决定,大局为重,哪怕一座座的营寨就这样被各个击破,也不能冒险和楚军决战。

    稍微一走神的时候,他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犹如沉闷的雷声,党守素疑惑地抬起头看看天空,然后意识到不对,又转头向远处的楚军阵地看去,果然,楚军推上来一排火炮,正对着前面的营墙,刚才那一声巨响就是第一次的试射。

    “怎么可能?”

    党守素心里猛的一沉,楚军走了几百里的山路,怎么还能带着沉重的火炮?这,这完全没有道理啊!

    他离开湖广两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仍然以老眼光看待楚军,却不知楚军这两年正在高速发展时期,不但大面积换装燧发枪,火炮也经历了更新换代。谭啸和周国栋所部配备的是最新一代的轻型步兵火炮,经过反复优化和改进后,三磅炮的重量降到一千斤左右,四磅炮则是一千二百多斤,配上特制的炮架和运输车辆,可以用挽马轻易地拖走,哪怕在南岭这种丘陵山区也可以随军机动。

    谭啸和周国栋的部队中,共有二十四门三磅炮和八门四磅炮,此刻把一半的火炮推了上来,经过几轮试射后,开始集火轰击,这些轻型火炮攻城威力不足,拔寨却足够了,一颗颗炮弹带着巨大的动能,以似慢实快的特有轨迹,颤悠悠地飞向对面的营寨,党守素的营墙虽然修得认真,但是时间太过仓促,黏土没有一层层的晒干晒透,远远比不上真正的城墙,每次被炮弹击中都会猛烈的颤抖,在墙体上留下一个个圆形的小坑。

    轰鸣不断的炮击声中,墙体上的小坑越来越多,之间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缝,裂缝又渐渐变大,渐渐变长,如同蛛网般遍布整个墙体,直到被最后一颗炮弹击中,轰然坍塌。

    “冲!”

    早就等待多时的楚军士兵蜂拥而上,从缺口处杀入营寨。

    守军试图封堵缺口,但是血肉之躯和拒马木墙在炮弹面前更是不堪一击,楚军士兵打开缺口后,就把轻便的火炮立刻推了上来,继续扩大突破口,向纵深推进,当营墙上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缺口,更多的楚军从四面八方冲进营寨,守军再无力抵抗,也无处可逃,只好放下武器投降。

    只用了一个时辰,这座营寨即告失守,比党守素的预期又减少一半时间,楚军毫不耽搁,随即对第二座营寨发起猛攻。

    同样也是一个时辰,楚军的战旗插上了营墙。

    紧接着,是第三座营寨

    眼看着营寨一座座的接连失守,党守素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看到楚军有那么多的火炮,他更加不敢出营决战,只能躲在营寨里被动挨打,拖一刻算一刻。

第二五零章 心腹

    车声碌碌,渐行渐远,谭啸一行带着隆武帝,当天晚上渡过春水河,一夜之间跑出去将近四十里,眼看就要跳出勤王军的包围圈。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收到党守素的急报后,刘芳亮和贺珍率领骑兵快马来追,而且一人双马,人歇马不歇,经过一天一夜的追赶,终于在郴州和衡州府的边界追上了谭啸,双方一场激战,谭啸且战且走,看到追兵越来越多,下令化整为零,分头突围,隆武帝和曾皇后做一路,傅冠等楚勋官员做一路,汤来贺等俘虏做一路,走小路翻越黄岭山,取道郴州,绕路退回湖广腹地,他自己则率军断后,尽量拖住刘芳亮的追兵。

    刘芳亮和贺珍仗着兵力雄厚,对谭啸穷追猛打,连番恶战之下,谭啸的部队被打散,最狼狈的时候身边只剩百十个士兵,这种情况下肯定藏不住人,刘芳亮和贺珍终于确定,隆武帝并不在谭啸身边。

    继续追杀谭啸毫无意义,刘芳亮和贺珍立刻把部队散开,向四面八方追赶搜寻隆武帝的下落,但是他们急匆匆的赶来,手里的兵力不足,一开始就没有形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现在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再派兵追赶也是聊尽人事,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湖南巡抚熊伟的身上,希望他能尽快找到隆武帝的下落,甚至直接抢回天子,把他送回来。

    刘芳亮不知道的是,贺珍的部下其实抓到了傅冠、程问等人,但他留了个心眼没有告诉刘芳亮,而是严密封锁消息,悄悄把傅冠等人藏了起来

    湖南巡抚熊伟,驻节之地在衡州府的府城衡阳。

    熊伟身为一省巡抚,按理说应当在省城长沙开府设衙,但是长沙城是楚勋派系的大本营,设置了很多新建的机构,各管一摊,权力交织,把熊伟这个湖南巡抚完全架空,熊伟上任后不久,就发现自己像庙里的泥塑木雕一样是个摆设,空有一腔忠君报国之志,却没有施展手脚的空间,一怒之下,干脆把巡抚衙门迁到了衡阳。

    衡阳仍是楚军的势力范围,熊伟的处境依旧艰难,但和长沙相比,环境还是宽松了许多。

    经过最初的彷徨和失意,他很快收拾心情,投入忘我的工作中,两年来一直和强大的楚勋势力坚决斗争,不屈不挠,又注重策略和方法,在保护自己的同时尽可能地维护朝廷的利益,表面上和楚勋集团虚与委蛇,暗中又努力团结那些仍然心向朝廷的官员和士绅,忍辱负重,苦心经营,终于渐渐站稳了脚跟,虽然一直没能染指各级地方的人财物大权,但在湘南几座偏远州府中(比如郴州、衡州府、永州府等地),他只要开口提出要求,地方官员多少还是会给几分面子的。

    衡阳离永州府距离不算太远,两天前接到何吾驺、刘芳亮等人的急报后,熊伟立刻传令各处州县,封锁通往湖广腹地的所有道路,力求夺回天子。

    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但是熊伟自认已经做到最好。

    为了避免惊动楚军,熊伟不能公开搜寻隆武帝的下落,只能以搜查西军奸细的名义,让地方州县在各条道路上设下哨卡,再让自己的心腹手下仔细盘查,暗中寻访。这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熊伟上任湖南巡抚两年,手中既没钱也没有武器装备,巡抚标营仍然是一个空架子,满打满算不到一百名士兵,哪怕隆武帝身边的楚军护卫不多,也没有把握留下他,好在刘芳亮和贺珍已经带着大量的骑兵到了附近,只要发现天子的下落,就可以通知刘芳亮,由他们派出轻骑快马来追,还是很有可能在最后关头截住隆武帝。

    “哪怕不当这个劳什子的巡抚了,也要把陛下救回来,大不了跟随圣驾一起去广东!”

    熊伟追随隆武帝多年,彼此之间有很深的君臣之情,明知自己做下这桩事情后等同与楚军决裂,日后再无法在湖南立足,但他还是不忍看到隆武帝被劫持去往南京,以后只能郁郁终生的当个傀儡皇帝,但凡还有一点挽回的可能,他就不惜一切代价,反正这两年受的窝囊气太多,熊大巡抚早就不想干了。

    动用了所有明里暗里的资源,熊伟甚至不惜假传消息,编造西军已经攻入湖南的谣言,在巡抚衙门近乎歇斯底里的严令催促下,终于让湘南的几座州府进入全面戒备,各州各县派出大量的府兵县兵和官差衙役封锁道路,严加盘查,几乎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过去。

    对着地图仔细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疏漏后,熊伟起身走到屋外,在皎洁的月色中默默伫立,像雕塑般良久一动不动,心中默默祈祷:“国家气运,在此一举,小人敢情天公护佑陛下,平安脱险。”

    能做的全都做了,现在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派往各处的心腹手下找到隆武帝的下落,再及时通知刘芳亮。

    在郴州和衡阳之间,有一条秦汉时期的古道,因为年久失修,道路难行,平日里过往的行人车辆并不多,但是熊伟并未忽略这里,出了郴州没多远,就在山脚下的岔路口设下了一处哨卡,除了两三百个当地的县兵衙役外,熊伟还派来了几个心腹人,其中以熊怀恩为首。

    熊怀恩原本并不姓熊,只是江南一户普通人家的子弟,因为家里做点小生意,所以能写会算,为人处世颇有眼色,清军南下后祸从天降,他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自己也差点被溃兵杀死,都是乱世中很常见的事情,

    幸运的是,他偶然遇到了熊伟,熊伟又偶然动了隐恻之心,救了他一命,然后他就改名熊怀恩,成了熊府中的一个下人,因为识文断字人又聪明,渐渐出头受到重用,如今已是熊巡抚府中的一名管事,虽然无品无阶,但是经常代表熊伟和各方接触,有些时候比七品县令的面子还大。

    熊伟派他来这里,就是看重他忠诚可靠,又有能力独当一面。

    熊怀恩得知此行的重大使命后,震惊之余,被熊伟的信任和重用深深感动,当场热泪盈眶的表示,天子不走这条路便罢,只要走了这条路,他就是拼上自己这条烂命,也要留下天子。

    出了巡抚衙门之后,熊怀恩的心情仍然久久不能平静,毫无疑问,熊伟给了他一个出人头地的绝佳机会,只要天子撞到自己手里,日后定能飞黄腾达,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天祈祷,赶快把天子送来吧。

    姚启圣和谭啸分头突围,为了减小目标,身边只带了三四十个军兵,还有一辆隆武帝和曾皇后乘坐的马车,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翻过南岭余脉的黄岭山,进入郴州地界,好在一路上始终没有被勤王军追上,也就没有暴露行踪。

    郴州紧邻两广和江西,楚勋集团对这里的控制力相对较弱,既没有驻扎楚军,知州也不是可靠的楚选官,为了避免意外,姚启圣没有和本地官府联系,只在市镇上补充了一些必要的补给,就从小路绕开郴州城,向湖南腹地进发。

    转道向北,出了郴州不远,进入衡州府地界,姚启圣为了避人耳目,选了一条荒废的古道前往衡阳,虽然明知湖南巡抚熊伟就在衡阳,但是姚启圣并不担心,衡阳有一支楚军的正规军驻守,到时候只要进了军营,就能确保隆武帝的安全。

    但是刚刚走到一半,探路的斥候回来禀报,前方有哨卡拦路,守卡的军兵有两三百人,刀枪齐备,还有几匹好马拴在一旁,看样子是用来通报消息的。

    “这种偏僻地方,为什么突然多了一座哨卡?”姚启圣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

    对方是敌是友还不知道,但是出现的太过诡异,十有**就是冲着隆武帝来的,他们既然不敢公开打出迎驾的旗号,多半又不怀好意。

    守卡的军兵有两三百人,兵力是姚启圣的将近十倍,但是既然被派来护送隆武帝,这些军兵都是楚军中百里挑一的精锐,强行闯关应该能够冲过去,问题是对方的人数太多,很难把他们全部消灭,只要跑出去一两个,就能引来大队人马的追兵。

    原路退回更不可取。

    姚启圣沉吟片刻,决定硬着头皮过卡,然后见机行事,换句话说就是能混则混,混不过去就动手。

    一行人护着隆武帝乘坐的马车,来到哨卡前。

    哨卡前面的县兵早就看到这支精悍的小部队,以及那辆众星捧月的马车,毫无疑问,坐在那辆马车上的一定是楚军中的大人物,所以才会有这么多杀气腾腾的护卫,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勇士。

    “难道真的是那个人来了?”

    熊怀恩的心里猛跳了几下,看向马车的眼神充满了炽热,他摆摆手制止了跃跃欲试的同伴,走上前去,亲自检查盘问。

第二五二章 劝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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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世中人人都在挣扎搏命,哪怕‘混’成像党守素这样的大军头,平日里也是殚‘精’竭力,过得很不容易。。

    如果把军阀的拥兵割据比作一‘门’生意,党守素最近可谓是流年不利,连着几笔买卖都蚀了血本,一直进账少开销大,入不敷出,现在连一间稳固的店面(根据地)都没有,眼瞅着就要变成流动摊贩了。

    这次和刘芳亮、贺珍一起投靠隆武帝,对党守素来说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赢了一把翻本而且还有得赚,输了就离破产不远了。离开湖广两年,党守素手下的老兵已然折损近半,盔甲武器也急需补充更换,这次坚守宁远又吃了一个大亏,再也顾不上从龙救驾的虚名功劳,只想多捞些实惠填补损失,所以没有跟随刘芳亮和贺珍去追赶隆武帝,而是留在宁远,一心要消灭周国栋的残部。

    刘芳亮和贺珍都是义气为先的自家兄弟,知道党守素这次损失不小,两个人径直率军去追隆武帝,把周国栋这块大‘肥’‘肉’留给党守素独自享用,在他们两个想来,党守素还有一万多人马,很轻松就能一口吃掉周国栋的几千残兵。

    党守素也是这么想的。

    他指挥部队四面围住周国栋,随即张开大嘴,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然后,他就被崩掉了两颗牙。

    党守素在宁远狙击战中判断失误,一直把最‘精’锐的主力部队藏在后营和宁远城中,以至被楚军轻松突围,但是他的主力部队也因此养‘精’蓄锐,几乎没有任何损失,现在面对周国栋的几千残兵,他把主力部队都派了上去,本来自信满满可以速战速决,一举把楚军击溃,但是一场恶战下来,被击溃的却是他的一支主力部队,党守素这才意识到,周国栋不是一块炖得软烂的大‘肥’‘肉’,而是一颗硬核桃,一不小心就会崩掉大牙。

    周国栋笑人齿缺曰狗‘洞’大开,抓住机会从缺口杀出重围,逃进宁远南面的九嶷山。

    到嘴的‘肥’‘肉’……不,到嘴的核桃怎么能让他跑了!党守素穷追不舍,四面围追堵截,终于把周国栋困在九嶷山的一座山峰上,四面围得像铁桶一样。

    党守素随即传令,对周国栋围而不打,只待他军中粮尽,就会不战自败,楚军这个硬核桃实在难啃,既然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就没必要再打一场残酷的攻坚战。

    可惜计划没有变化快,斥候送来的最新情报,让他不得不提起发起总攻。

    西军追来了!

    刘文秀派出三员大将,卢明臣、高文贵和王尚礼,追着楚军的脚后跟进入湖南,兵锋直指永安,其中以卢明臣速度最快,先头部队已经出现在永安县城的城外,党守素在永安县城的留守兵力并不多,以打了败仗的孙承业所部为主,他的部队刚刚收拢溃兵,战斗力还没有恢复到平常的三成,见到西军气势汹汹地杀来,一天三遍的向党守素告急求援。

    “前有饿狼,后由猛虎,咱们现在怎么办?只有先把周国栋这条饿狼打死,然后再转身对付卢明臣这头猛虎!”

    党守素意识到,自己已经处于腹背受敌的被动局面,必须先下手为强,在西军主力赶到之前消灭周国栋,但在总攻之前,他本着姑且一试的态度,派出一名使者上山前往周国栋军中,劝他投降。

    两个时辰之后,使者回来了,满嘴油光,不停的打着饱嗝。

    “周将军请我吃烤马‘肉’,好大一块必须吃光,吃完又给一块,我不敢不吃……嗝!”马‘肉’也是‘肉’,党守素最近日子一直过得苦哈哈的,将士们多少天难得见一次‘肉’味,这个使者起先还有些矜持,后来在周国栋的威‘逼’下只好“屈服”,放开肚皮不要命的怼,以至于下山的时候只能一步一步的慢慢挪,所以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问起招降的结果,这个使者答道:“周将军说了,他在山上吃马‘肉’,吹山风,日子过得逍遥快活,三五个月都不想下山,安国公如果想见他,就请上山,他的烤马‘肉’正好多得吃不完。党守素最近刚刚被隆武帝封为安国公,难得的是,周国栋竟然以此相称,两军‘交’战之时,仍然不失礼数。

    “还三五个月?扯淡!他能坚持半个月就算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周国栋既然已经杀马就食,说明军中已然断粮,竟然还打肿脸充胖子,在本将面前装神‘弄’鬼。”

    南方的山区泉水溪流很多,周国栋应该没有断水的危险,但只靠杀马吃‘肉’,肯定不是长久之计,他手下的几千楚军大多是步兵,骑兵不超过两百人,也就是说,他最多只有两百匹战马,再加上一些运送辎重装备的挽马、骡子之类的牲口,总数肯定也是有限的,哪怕再挖些野菜草根充饥,多则半个月,少则十天,就肯定坚持不住了。

    半个月啊,最多半个月就能不战而胜,得到一大批武器装备,还有几千名一等一的‘精’兵,随着自身损失不断增加,党守素的期望值也不断提高,现在他已经不打算放楚军走人,除了周国栋和少数军官亲兵之外,这几千楚军他准备全部收编。

    可惜的是,西军已经来了,如果刘文秀本人带着西军主力赶到,党守素只好退避三舍,所以在这之前,他要抢先消灭周国栋,多少捞回些本钱。

    “传本将将令,全军用饭,巳时出征,攻打此山……”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有斩杀周国栋者,赏银千两,生擒者,同赏!”

    仗打到这个份上,党守素对周国栋早就恨得牙痒痒,虽然理智上知道此人万万杀不得,但还是找了个‘激’励士气的理由说服自己,开出一千两白银的赏格买周国栋的首级,看着将士们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样子,党守素油然生出一种大仇得报似的快意,就像已经一刀砍下周国栋的首级,终于出了积压心中多日的这一口恶气。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党守素手下的将士都知道,楚军已是强弩之末的疲兵,所以发起进攻后人人争先,奋勇向前,都想冲上山顶发一笔横财,除了党守素开出的各种赏格之外,人人都知道楚军士兵也富得流油,身上值钱的东西肯定不少,最起码会有大量充当军饷的军票,这种军票虽然和宝钞一样都是纸币,却是可以随时兑换银钱的硬通货。

    从下往上的仰面攻山,难度不亚于攻城,都需要用大批人命来填,党守素舍不得‘浪’费部下的生命,所以进攻的时候并没有蛮干,在通往山顶的山路上大张旗鼓的发起佯攻,暗中却派出一队‘精’悍死士,背负绳索挠钩,从没有道路的后山陡坡爬上山顶,来了一个神兵天降。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的偷袭大获成功,四下杀人放火,在山顶引起了大面积的‘混’‘乱’,前山的守军看到山顶起火,军心士气明显受到影响,接连丢了两处险要,被党守素的勤王军一直杀上半山腰,但是没过多长时间,周国栋就亲自率军赶到山顶,把党守素亲自挑选的‘精’悍死士全部消灭,重新堵住漏‘洞’。

    再逆天的‘精’悍死士,爬悬崖的时候也不会穿着笨重的盔甲,不会携带任何长兵器,只凭一身布衣和一口拍髀刀,怎么可能战胜全副武装的披甲‘精’锐?

    看到山顶的火势渐渐熄灭,再没有喊杀声传来,党守素知道偷袭已经失败,这个时候本来应该暂且撤退,但他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恼羞成怒的下令强攻。

    结果不言而喻。

    又折进去将近两千人马,带着满营的伤兵,党守素铩羽而归。

    血淋淋的事实终于让他明白,周国栋既不是一块大‘肥’‘肉’,也不是一颗硬核桃,而是一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恢复冷静之后,他开始认真考虑撤退的问题,再在这里耽搁下去,自己这一万多人马看着不少,对刘文秀来说却只是一盘开胃小菜。

    收拾空空的行囊,带着满身的伤痛,党守素准备再次踏上流‘浪’的旅程,向东北方向的衡州府和郴州撤退,和刘芳亮、贺珍汇合后,再做下一步打算,至于周国栋这颗崩掉他满嘴牙的铜豌豆,党守素是真的怕了他,惹不起我躲得起,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面。

    他下定决心跑路,战局却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西军‘挺’进到道州、宁远一线后,突然停下脚步,按兵不动,卢明臣、高文贵和王尚礼三支部队对着宁远县城一字排开,既没有攻城,也没有包抄党守素的后路,几万大军就像专‘门’跑来看热闹的一样,抱着膀子站在旁边,冷眼观瞧。

    “这是打算坐山观虎斗啊!”党守素歪打正着,隐隐猜到了卢明臣等西军将领的用意(其实他猜错了),随即就意识到,在他消灭周国栋之前,西军不会轻易‘插’手。

    “既然如此,这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党守素想到此节,不禁暗暗庆幸,幸好收拾那些破烂家当耽搁了整整一天时间,没有急于从九嶷山撤兵,既然已经知道西军不会轻易‘插’手,那就可以继续和周国栋耗下去。

    看谁能耗得过谁!

第二五三章 劝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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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党守素已经抬起一只脚准备跑路,最后关头却又留下来,继续围困周国栋。,: 。

    他命令孙承业退出宁远县城,向九嶷山一带靠拢,把部队集中在一起,相对更安全一些,万一西军发起突袭,彼此之间还能有个照应。

    西军随即占领宁远县城,卢明臣、高文贵率部进入九嶷山,‘逼’近到距离党守素二十里的地方扎营下寨,近身紧‘逼’。

    党守素被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判断失误,西军终于要翻脸动手了,可是卢明臣和高文贵扎营之后就停在那里,远远监视着党守素的部队,再没有其他动作,党守素犹豫再三,终归还是没舍得走,围困周国栋眼看就要得手,这个时候实在舍不得放弃。

    于是乎,山上一支楚军,山下一支勤王军,一支西军,三支部队不战不和,不降不走,每天大眼瞪小眼的对着耗时间。

    这其中,周国栋的楚军被困在山上,干脆也就没什么想法了,处于夹心饼干位置的党守素却感觉最难受,他现在想打可以打,想走可以走,选择多了反而患得患失,犹豫不决,既想钻空子占点便宜,又担心西军什么时候突然杀上来,短短几天时间,一直处在深度焦虑中的党守素就多了很多白头发。

    西军表现的如此顾虑重重,犹豫不决,关键在于高层之间有矛盾,没有形成一致的意见。

    西军的大本营在云南,这几年一直积蓄实力,堪称兵‘精’粮足,拥立永王朱慈焕之后更是声势大振,地盘迅速扩张,接连占领贵州全省、大半个四川和广西,而且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军心士气正高,正是乘胜进军继续扩大战果的绝佳时机,但是下一步究竟是北上还是东进,孙可望、李定国和刘文秀之间却产生了分歧。

    李定国主张北上。

    而且有充分的理由。

    由天府之国的四川提供粮食,由民风彪悍的西北提供兵源,这是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的路子,西军主力如果从四川北上,翻越秦岭,攻占汉中和陕西,就和秦始皇一样立于不败之地,进而还有争夺天下的本钱,虽然说,现在的四川因为长期战‘乱’造‘成’人口锐减,粮食产量大幅减少,但是西军可以稳扎稳打,用几年时间在四川垦荒屯田,同时在西北‘操’练新军,等到时机成熟后再兵出潼关,横扫天下。

    和当年的秦始皇相比,西军还有一个非常大的优势,就是云南丰富的铜矿,经过这几年的开发和建设,云南各处铜矿的产量节节提高,为西军提供了大量的军费,假以时日的话,这些铜矿的产量还会翻着跟头往上走,到时候西军有钱,有粮,有‘精’兵,打败满清和隆武朝廷都不在话下。

    孙可望却主张东进。

    他也有充分的理由。

    李定国想要效仿秦始皇,但是两千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先秦时期长江以南大都是蛮荒之地,现在的江南却富甲天下,无论人口钱粮都远远超过北方,比如南直隶的苏州府,经济实力就超过了北方的一个省,又比如楚军的大本营湖广,才是号称“湖广熟天下足”的粮仓,汪克凡占据长江沿岸数千里地盘,把这些最富裕的省份都纳入囊中,所以才有实力接连发起北伐,把号称天下无敌的清军按在地上打,总而言之,江南远比西北更加重要,西军现在就应该东进。

    满清入关之前和刚入关的那两年,的确摧枯拉朽,无人可敌,可是这几年疲态尽显,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孙可望以前听一个高人说过,一方势力或者一个国家的崛起就像推着大铁球爬山,千辛万苦爬到山顶,一旦开始走下坡路就越来越快,势不可挡,所以满清也和其他的夷狄外族一样,虽然能在中原肆虐一时,但是过不了几年就会退到长城以外,不足为虑。

    隆武帝和其他的各方势力,比如鲁王,比如郑成功等等,更加不值一提。

    唯有汪克凡,才是西军的生死大敌!

    满清也早就意识到汪克凡的巨大威胁,这两年不断对西军释放善意,最近多尔衮又派来密使,向孙可望求和。

    多尔衮表示,我大清从来都没有对大明取而代之的想法,甲申之变的时候之所以入关,是为了给崇祯皇帝报仇,吊民伐罪,讨伐李自成这个无君无父的反贼,只因崇祯皇帝和几位皇子都陨于‘乱’军之中,神器无主这才留在北京,既然永王朱慈焕继承了大明正统,清军愿与其永结同好,并与西军结成同盟,共同讨伐唐王的伪明政权,将来平分天下,划江而治……

    孙可望怦然心动。

    划江而治的鬼话孙可望并不相信,但他正想对汪克凡大打出手,多尔衮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跑来说要助拳,当然欢迎之至。

    但他很谨慎的没有声张,只派几个心腹手下暗中推动和谈的进展,毕竟八大王张献忠刚刚去世没有几年,他老人家可是死在清军手里的,西军上下都把满清视为死敌,恨不得把他们斩尽杀绝,突然间又要和他们结为盟友,三军将士肯定无法接受,一旦闹得太厉害,这件事肯定就黄了。

    孙可望和李定国意见相左,刘文秀夹在中间,免不了处处和稀泥,大哥说的对,二哥说的也有理,但他内心里,还是偏向李定国一些。

    和文武双全,心怀大志的孙可望不同,刘文秀是一个纯粹的军人,只会从军事角度考虑问题,除非形势所迫,否则不愿打没有把握的仗,在他看来,楚军的综合实力非常强大,西军还是多有不如,在先前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中,西军都没有占到便宜,西军猛将高承恩和周国栋在灵川打的那一仗,四千多西军‘精’锐据城坚守,以逸待劳,但是一个时辰不到就全军溃败,给刘文秀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如果按照这个比例推算,十几万西军将士只能对付三五万楚军主力,这个仗,还怎么打?

    贸然与楚军开战,实在没有胜算。

    一旦全面开战,就是一场关乎国运的生死之战,胜了一切都好说,万一战败就会断送当前的大好形势,这几年的心血全都付之东流,以后也很难有翻盘的机会。

    避实就虚,才是上策。

    在满清、楚军和隆武军之间,隆武军无疑是最弱的那个,所以刘文秀一力主持对隆武军开战,亲自率领大军攻占桂林,柳州等地,占据了大半个广西,进而还想进攻广东,但是隆武帝被楚军抢走后,形势突然复杂化了。

    刘文秀率领数万大军追到道州,想要截住隆武帝,可是刘芳亮、党守素和贺珍太过无用,被楚军成功突围,西军一时进退维谷。隆武帝既然落入楚军手中,广东等地纵然万般不满,却肯定没有胆子自立‘门’户,迫于形势多半会向汪克凡低头,这样一来,西军如果继续向广东进兵,楚军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因为湖南正好卡在广东广西之间的腰眼上,孤军深入的西军一旦被截断后路,后果不堪设想。

    不解决楚军的问题,不攻占湖南,就不能继续东进。

    到底是打是和,刘文秀一时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隆武帝最终落到谁的手里,是否被刘芳亮、贺珍抢了回来,所以他停在道州、宁远一线,一边等待局势进一步明朗化,一边快马传书,和孙可望、李定国两位义兄商议下一步的战略方向。

    李定国很快回信,建议刘文秀停在道州,从长计议,这一仗西军已经占了不少便宜,只要维持现在的战线就可满足,消化稳固广西等新占领的地盘后,西军主力就可北上。

    孙可望却主张乘胜攻入湖南,刘文秀先拿下永州府和郴州,他和李定国从湘西同时出兵,对楚军全面开战。

    刘文秀越发的左右为难,这两位义兄之间矛盾太深,处处意见相左,要不是事关重大,真的不愿和他们这样扯皮,现在既然还是无法达成一致意见,就只好继续观望,继续扯皮。

    于是乎,西军的表现就非常奇怪,数万大军虎视眈眈地盯着党守素,却又一直按兵不动,却把党守素搞得莫名其妙,神经高度紧张。

    其实在刘文秀和西军众将眼里,根本没把党守素这一万多人马当回事,如果真想灭了他,就跟碾死个蚂蚁一样简单,他无论反抗还是逃跑,都无法逃过灭顶之灾,当然了,党守素如果见机得快跑掉了,刘文秀也懒得去追他,左右不过是个蝼蚁般的存在,不值得费那个力气。

    党守素却把问题考虑得太复杂,什么驱虎吞狼了,什么坐山观虎斗了,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就像一只围着老鼠夹子打转的小老鼠,明明感到危险重重,却又舍不得近在咫尺的香饵,

    “周国栋这厮,还真能挨饿啊!”

    一转眼又过去了好几天,周国栋的马匹牲口估计已经杀光了,就算没杀也应该都饿死了,现在天气已经转暖,马‘肉’很快就会腐烂,按理说楚军军中已经断粮,可是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楚军士兵叛逃下山,每天早晚吃饭的时候,山顶上也能按时升起炊烟。

    “周国栋这厮,到底在吃什么?”

    党守素派出最‘精’干的斥候,偷偷上山侦察。

第二五四章 劝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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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斥候都是军中娇子,党守素派出的这几个斥候更是高手中的高手,只是侦察楚军吃什么,这个任务不要太简单。,: 。

    两个时辰后,斥候们回来了,不停打着饱嗝。

    “我等失手被擒,周将军请我们喝马皮汤,好大一碗必须喝完,喝完又给一碗,我等不敢不喝……嗝!”几位斥候不辱使命,成功侦察到楚军现在吃的是马皮熬野菜,把马皮和驴皮上的血‘肉’剔净后,包好埋在地下,十天半个月内不会腐烂变质,楚军现在就靠这个充饥。

    “周将军说了,熬驴皮乃是大补之物,他最近补得太厉害,每天撑得不想吃饭,请安国公上山一起喝驴皮汤,管饱。”几位斥候表情古怪,马皮野菜汤不是烤马‘肉’,味道古怪难以下咽,他们被‘逼’着喝了好几碗,这会儿肚子里正咕噜噜的叫个不停。

    “管饱!老子让你管饱!老子让你管饱!以后你们天天都给我喝野菜汤……”

    党守素的大巴掌劈头盖脸打了过去,周国栋这厮也太过分了,大家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谈吗?为什么一定要死扛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压力也很大呀——除了虎视眈眈的西军之外,党守素这一万多人马每天人吃马嚼的,军粮也快见底了。

    早知道周国栋这么难缠,当初就不该招惹他,党守素骑虎难下,积攒多日的负面情绪终于爆发,把几个斥候迁怒打了一顿后,他考虑片刻,对左右说道:“周国栋这厮强作镇定,其实已经撑不住了,诸位,我们再咬牙坚持两天,然后……然后再派人上山劝降。”

    周国栋已经走投无路,只要自己别泄气,坚持到底,他早晚都得投降。

    两天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

    党守素一大早起来,还没来得及派出劝降的使者,就发现卢明臣和高文贵退兵了,远远看去,西军的营寨里空空‘荡’‘荡’,军旗帐篷等等都被带走,‘露’出大片土黄‘色’的空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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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党守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刻派斥候查探,确认西军已经走得无影无踪后,不由得喜出望外,踢翻桌案一脚踏上去,意气风发地传令道:“来人,杀一匹马,老子也要吃烤马‘肉’,嗯,不是有一匹伤马快不行了吗?就杀那匹……”

    西军为什么撤兵,党守素已经不关心,他只知道笼罩在头顶的乌云突然散去,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以后烤马‘肉’可以随便造:“周国栋啊,周国栋,你喝你的马皮野菜汤,我吃我的烤马‘肉’,再过两天,我看你投不投降!”

    西军既然撤兵,就不急于劝降周国栋,现在周国栋还有马皮野菜汤喝,和他谈判肯定会提出种种条件,再过几天,等到周国栋连马皮野菜汤也喝不上了,就只能无条件投降!

    这顿烤马‘肉’吃得风卷残云,酣畅淋漓,心情好胃口就好,党守素把一根马骨头啃得白生生的‘精’光,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正准备躺倒睡个午觉,手下军兵来报,楚军派了一名使者下山,求见安国公。

    “有请……慢着,先请他吃顿烤马‘肉’,给他挑一块大的,不吃不行,吃完再给一块……”

    来而不往非礼也,堂堂大明安国公,岂能因为两块马‘肉’丢了面子,党守素派人稳住周国栋的使者,然后对左右心腹笑道:“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周国栋在山顶上肯定也看到西贼撤兵了,你们说,他在这个当口派人来,是想做什么?”

    “我等驽钝,猜不透周国栋的来意,请将军明示!”左右心腹都是聪明人,一起摇头表示自己是个笨蛋。

    “若本将猜得不错的话,周国栋应该是要请降了,西贼既去,他再没有趁‘乱’突围的机会,里无粮草外无救兵的绝境,只好向本将请降。”历经艰难险阻获得成功,更显得弥足珍贵,党守素很想在部下面前表现的矜持一点,但是从内心深处升起的巨大喜悦,已然像鲜‘花’绽放般溢满了整个‘胸’膛,他的眼睛和嘴角,都‘露’出浓浓的笑意,整个人在这一瞬间变得容光焕发,就连耳朵后面那道伤疤也变成了粉嫩嫩的粉红‘色’,充分说明它的主人此刻是多么兴奋。

    “原来是这么回事!哎呀,我怎么没想到?”

    “决计错不了,周国栋这是要投降了。”

    “他不投降怎么办?再这么硬扛着,肯定死路一条!”

    “依我说呀,咱们不要轻易答应他的请降,把使者先赶回去,然后每天准备些好酒好‘肉’到阵前劝降,三五天就能让楚军士卒叛逃大半,到时候周国栋别想再提什么条件,只能自缚请降。”

    “对,不能便宜他了,周国栋不是爱喝马皮野菜汤吗?让他在山顶上再凉快几天吧……”

    众人被党守素一语点醒,立刻七嘴八舌的抢着出主意,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比党守素有过之无不及。

    “你们说的不错,周国栋几次三番羞辱于我,本不该轻易放过他,但是我军在这里已经耽搁的太久,保国公和定国公(刘芳亮和贺珍)这几天又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本国公担心迟则生变啊。”党守素沉‘吟’片刻,说道:“这样吧,先看看来人说些什么,周国栋提出的条件如果不是太过分,就答应了他。”

    时间不长,楚军的使者被带进中军帐,满嘴油光,不停打着饱嗝。

    党守素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半天,心里充满报复的快意。

    “尊使来此,有何贵干?”

    “我家周将军,命我前来劝降安国公。”

    “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家周将军早就该……等等,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我家周将军,命我前来劝降安国公。”

    那使者重复一遍后,突然之间冷场,党守素和左右将领一个个莫名其妙,以至于竟然忘了生气,没人出声斥责这个荒谬狂妄的使者。

    “你,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这里坏掉了?”党守素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现在应该是你们投降吧,怎么还来招降本国公?”

    “西贼已经逃走,国公还在这里等死,倒也真是可笑,安国公难道还不知道,你等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吗?”那个使者盯着党守素的眼睛,目光犀利:“今天这顿烤马‘肉’,算我欠了国公一个人情,罢了,那就给国公指一条生路吧,现在赶紧收拾兵马,退出湖广,还可以保住‘性’命,当然了,若肯向我家周将军投降,对国公才是最好的结果,就怕你没有这个魄力。”

    “放屁!”党守素终于发怒,指着那个使者的鼻子骂道:“你胡言‘乱’语,无非是想‘乱’我军心,你来说说看,本将为什么要大难临头,又为什么在等死?说不出个道道来,本将可不信‘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那一套!”

    “国公难道就没想过,西贼为什么要撤兵?”那个使者幽幽问道。

    “这个……”党守素脸‘色’猛的一滞,被他问住了。

    “西贼撤兵,明显是害怕什么,请问国公,西贼怕的是谁?”那个使者追问。

    “……”还是无言以对。

    有些事情不能深想,否则越想越可怕,西军好几万‘精’锐人马,又有刘文秀这样的名将担任主帅,肯定不怕刘芳亮和贺珍,能让他们退避三舍的只有楚军,而且是楚军的主力部队组成的一支大军。

    “西贼撤兵,还有一个原因是无机可乘,无利可图,请问国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刘文秀觉得无机可乘?”那个使者接着追问。

    “难道说,难道陛下他……”党守素的目光突然间失去神采,喃喃自语。

    “不知道,我家周将军也不知道陛下究竟在何处,但他知道,若是保国公和定国公抢回了陛下,刘文秀绝不会轻易退兵。”那个使者的声音变得异常冰冷:“我军虽然已经断粮,但是节省一点,驴皮野菜汤还能喝个三五天的,安国公若是不甘心,就等个三五天再见分晓,你大可以趁这个机会打探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言尽于此,某,告辞了。”

    不等党守素说话,那个使者已经大步向外走去,两旁将士也没人上前拦阻,他快要走出帐外的时候,突然又转了回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我家周将军最近驴皮汤喝多了,虚不受补,我看安国公这里的烤马‘肉’好像还有不少,能否给我家周将军带回去几块?”

    党守素斜着眼睛看了他半天,终于点点头:“拿去,都拿去,我送你一整条马‘腿’,背上山去吧……”

    当天晚上,党守素收到了刘芳亮和贺珍的亲笔信,得知隆武帝已经被楚军送往长沙,然后不知所踪,与此同时,楚军调集了五万大军,由刚刚突围的谭啸率领,向湘桂边境的永州府快速推进,前锋距离宁远只有五十里。

    党守素被迫退兵,当天夜里悄悄撤出九嶷山,临走的时候,很细心的给周国栋留下了几担军粮。

第二五五章 钱

    隆武六年‘春’,隆武帝被楚军劫持到长沙,随即被秘密送往武昌,乘船顺江东下,前往南京。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与此同时,驻守湖广的文武大员比如章旷、李过、滕双林、袁宗第等人各自‘抽’调‘精’兵强将,赶到长沙迎驾,并且组成了一支超过五万人的大军,由谭啸统一指挥,准备迎头痛击侵入湖广的刘文秀,以及刘芳亮、党守素和贺珍。

    刘芳亮和贺珍向南急退,和党守素汇合后,撤到湖南、广西和广东‘交’界的三不管地带观望形势,这一带属于后世的江华瑶*族自治县和连山壮*族自治县,都是少数民族聚居的山区,穷山恶水,道路难行,楚军和西军一时顾不上理会他们,何吾驺和陈子壮等人又协调广东方面,送来了一批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暂解燃眉之急的粮食,暂时安顿下来。

    在闯营众将里,刘芳亮、党守素和贺珍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心气也是最高,否则当初也不会离开湖广扯旗单干,比如党守素当年就是闯王老八队的元老宿将,大顺时期镇守兰州,在西北一带威名远扬,有他们三个驻扎在此,广东就多了一道稳固的屏障,所以两广总督苏观生得知情况后,又派人送来一批钱粮以示拉拢,暗中却严令自己的部队严守南岭各个关口,不放这些流寇进入广东一步。

    何吾驺、陈子壮等隆武朝廷的流亡官员,大部分都在刘芳亮军中,这些往日里位高权重的朝廷要员,此刻却寄人篱下,凄凄惨惨戚戚,其中意志消沉的终日买醉,信念坚定的还想东山再起,陈子壮和何吾驺等人联名给苏观生写了几封亲笔信,请他前来连山共商国事,或者他们去广州也行,但是苏观生一再找借口推诿,今天军务繁忙,明天突染急病,既不肯来连山,也不让何吾驺他们去广州。

    除了苏观生,还有万元吉,万元吉这个赣闽总督拥有江西南部和福建西部,比苏观生的地盘只大不小,又是铁杆的帝党大臣,陈子壮和何吾驺都对万元吉寄予厚望,可是他比苏观生还过分,连续几次派人前去赣州求助,只换回一封不疼不痒的回信,万元吉自称正在调兵遣将,只要得知隆武帝的下落,就亲自率军勤王,到时再请元辅和阁老大力襄助云云。

    人心散了!

    何吾驺和陈子壮既痛心又无奈,隆武帝这面大旗一倒,再没有一个可以服众的领袖,南党和帝党的联盟也到了分裂的边缘,万元吉、苏观生这些封疆大吏各打各的小算盘。何吾驺和陈子壮都是南党领袖,苏观生多少还给几分面子,帝党领袖汤来贺被楚军抓走,万元吉就一兵一卒甚至一个铜板都不给,敷衍的回信毫无诚意,甚至隐隐有挑衅的意味——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要指手画脚么?我就是瞪着眼睛说瞎话敷衍你们,你们敢翻脸么?

    “这帮老狐狸,是在观望形势啊。”何吾驺喟然长叹。

    隆武帝被楚军劫走,这个时候立刻竖起勤王讨逆的义旗,与楚军全面开战,才是忠臣孝子的唯一选择,但是楚军过于强大,苏观生和万元吉都不敢以卵击石,所以干脆不和何吾驺、陈子壮等人见面,他们两个家大业大的顾虑太多,何吾驺和陈子壮却已经输掉一切,万一道德绑架让他们和楚军开战,各种大义名分的大帽子扣下来,苏观生和万元吉都是名满天下的气节名臣,到时候又该何以自辨?

    现在这个形势,多做多错,不做不错,苏观生和万元吉不敢和楚军开战,只能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沙堆,期待着奇迹的出现。在他们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不能告诉任何人——隆武帝如果崩于‘乱’军之中,也找不到太子的下落,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拥立唐王,哪怕与楚军为敌也在所不惜。

    如果,隆武帝真的去了南京,大家该何去何从,谁都不知道。

    呆在刘芳亮军中的众多文武官员,有些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暗中打听楚勋集团的内情,打听江南降人的近况。

    人总得朝前看,如果一切都无可挽回,那也可以去南京嘛,天子处境险恶,身边更需要忠臣继续和楚勋‘奸’党作斗争。听说钱谦益这个名声狼藉的“三朝老臣”‘混’得不错,可见汪克凡虽然是一时枭雄,却也有枭雄的容人雅量,纵然政治立场不同,大家前去南京为官,想来也不会遭到太过分的刁难。

    这些动摇派的论调很有市场,在连山迅速传播,已经有人开始鼓吹和楚军谈和,以至刘芳亮找上‘门’来,对何吾驺、陈子壮提出严重警告,如果这些人继续传播类似言论,扰‘乱’军心民心,就别怪我不客气,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一个都不放过。

    面对杀气腾腾的威胁,动摇派立刻闭上嘴巴,和楚逆死战到底的声音又喧嚣至上,刘芳亮对此颇为不屑,几次对贺珍和党守素吐槽。

    “这帮人真是不成事,八字没有一撇就闹得天下皆知,这样去和楚军谈判还不是任人拿捏,我其实比他们更想卖身投靠楚军,但哪怕是卖,也得卖个好价钱是不是?”

    “要不然,我们先等等看?看看楚军和西军究竟谁能夺得天下,你我兄弟已经站队站错过一次,不能一错再错。”党守素有些犹豫。

    “错不了,肯定是楚军得胜,汪克凡虎踞龙盘,有帝王之气,再者说了,若是等到楚军打败西军之后,咱们再去投靠也难受重用,还是早做决断为上。”贺珍前几年一直在汉中,和刘芳亮、党守素的情况有所不同,起码没有吃回头草的顾虑。

    三个人商量来商量去,终归还是觉得投奔楚军更靠谱,对刘芳亮和党守素来说,回头草虽然不好吃,但是闯营众将起码是自家兄弟,如果去投奔西军的话,却像三匹马‘混’进骆驼群,处处遭人白眼,还永远无法被真正接纳,毕竟闯营和西营多年来积怨颇深,党守素也就是说说便罢。

    他沉‘吟’片刻,说道:“眼下这个形势,楚军和西军之间肯定要打一仗,不分个高低上下出来,孙可望他们就不会死心,我军若是有足够的粮草,倒是可以抓住机会‘插’上一脚,只是不知南京汪军‘门’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啊?”

    刘芳亮笑道:“从南京到这里总有两三千里,书信一来一回就是十多天,咱们不能一直干等着,只要楚军和西军开始‘交’战,就带着儿郎杀下山去,先打平乐府,再打桂林和柳州,抢下一块立足之地再说,将来进可攻退可守,不管汪军‘门’是何态度,总比窝在这山沟里强!”

    ……

    数百里外的全州,刚刚赶到的孙可望正在给刘文秀等人上课。

    “这就是楚军的军票,诸位可不要小看它,在本王看来,它比千军万马更可怕,若不早加提防,早晚会毁掉我们西军的根基!”

    听他说的如此严重,众人都有些不以为然,楚军大量使用军票在湖广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刘文秀的部队也经常接触它,在战场上缴获了军票都小心收好,找到合适的渠道,很容易换成真金白银……说起来汪克凡的确有些本事,竟然能用这种一钱不值的东西发军饷,估计已经用它骗了不少银钱,但就凭这小小的一张纸片,怎么可能比千军万马更可怕?

    “诸位,这就是钱呐!天下人如果都用这种军票当做银钱,我们西军的铜钱就‘花’不出去了!”孙可望提高声音,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众人都是一凛,心思快的,已经隐隐明白孙可望的意思。

    当年张献忠战死在川北,西军遭受重创,因为打不过清军才被迫撤往云南,西军将士和中原地区绝大多数人一样,都以为云南是远在天边的蛮荒之地,贫穷而荒芜,不料到了云南之后才发现这里是一片世外桃源,不仅适宜居住,而且物产丰富,有好几处刚刚开发的大铜矿。

    这些铜矿易于开采,成‘色’优异,稍加提炼就可以直接用来铸钱,孙可望是个内政高手,立刻接手了这几处铜矿,并且进行大规模的建设开发,然后批量仿造大明的制式铜钱,西军因此突然发了大财,所以才能这么快的恢复元气,甚至比当年的张献忠时期更为强大。

    白银终归是贵重货币,铜钱才是充斥社会各个方面的硬通货,西军有永远用不完的铜钱,就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西军打到哪里,云南铜钱就跟着流通到哪里,甚至兵马未到,铜钱先行,云南钱成‘色’好分量足,比崇祯通宝更受欢迎,所到之处无所不利,从各地源源不断地买入所需的各种物资,在陕西四川等地,甚至已经出现专‘门’走‘私’云南钱的生意。

    但是在湖广,云南钱却碰到了强劲的对手,楚军的军票。

第二五六章 为了给你送钱,我要和你干一仗

    术业有专攻,汪克凡对现代货币体系的了解很肤浅,只是从历史书里知道一个大致的发展过程,另外作为一个信息丰富的现代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起码知道先进的货币体系可以极大的促进经济发展,所以这两年在自己的地盘里大力推行银元,并在楚军和楚勋系统内部强制使用军票,为将来发行纸币积累经验,积累教训,积累人气。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他也深知,这里面的水很深。

    金融怪兽一旦失控,就会释放出恐怖的破坏力,所以汪克凡一直小心翼翼,对银元和军票的信用非常重视,不但严格控制发行量,而且时刻准备着充裕的保证金,事实上,他的军票并不是现代的信用货币,而是更接近代用货币,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杠杆作用,对经济发展的促进很有限。

    但也正因为如此,楚军的银元和军票一经问世,就以良好的口碑受到各方追捧,只凭方便携带和运输,以及使用简便,不易假冒等技术‘性’优点,就让广大的楚军将士和整个楚勋系统都接受了银元和军票,银两和铜钱的使用量大幅减少。

    普通百姓对银元接受的更快一些,毕竟银元本身就是用贵金属制成的,在江南一带,墨西哥鹰洋等类似的东西也早就广泛流传,楚军的银元制作工艺更加‘精’良,成‘色’也是十足,大眼一看就比墨西哥鹰洋更可靠,深受江南商贾士绅的欢迎。

    对于纸质的军票,一开始几乎没有人信任,大家把这个东西当成变相的征收军费,一种搜刮民脂民膏的手段,普通百姓不愿保留军票,商家拒绝用军票购物,就连楚军将士自己也有不少人发牢‘骚’,但是,当汪克凡治下的各级官府允许用军票‘交’税,军票立刻获得了和银元一样的良好信誉。

    在千万楚军将士和各级官府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了银元和军票,并且发现,它们比银子铜钱更好使,比如大家一开始并不信任的军票,长时间对铜钱保持着稳定的“汇率”,百姓们疑虑渐去,没人再纠结军票是纸质的,而是把它看成一种有着可靠价值的货币,在楚军的大本营湖广,军票的覆盖范围已经扩大到全省,铜钱虽然仍在流通,使用量却大幅萎缩。

    如此一来,西军的铜钱就很难通过走‘私’手段,大量流入湖广。

    以前无往不利的“货币战争”,第一次遭遇滑铁卢。

    孙可望对银元和军票的理解,比汪克凡更要打一个折扣,但他在内政经济上天赋极高,敏锐地认识到其中的巨大威胁。隆武帝被楚军劫走后,江西万元吉和广东苏观生多半没有胆子自立‘门’户,很可能会向汪克凡低头,如果汪克凡在南方各省全面推行银元和军票,云南每年开采出来的上百万斤‘精’铜就会变成一堆金光灿烂的高级垃圾,再也‘花’不出去,这两年驰骋的西军也打不动了。

    “这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诸位,楚军的军票一旦在广东、江西和南直隶等地铺开,我们就再也买不到‘精’铁、粮食、火铳和棉布,再也无力争夺湖广!”

    孙可望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众人都在认真聆听,比一开始的时候表情严肃了许多,他们当中很多都是身经百战的宿将,论起打仗的本事,未必人人都对秦王殿下那么信服,但是说到内政经济,孙可望主政这几年的巨大变化摆在那里,大家都是一百个服气。

    西军从张献忠时期开始艰苦创业,一直过的都是苦日子,正是因为没钱没粮,也没有刀枪马匹,所以才会那么艰难,这两年西军的腰包明显富裕了,大家都感到了那种天差地别的变化,将士们拿着充足的军饷,吃着上好的伙食,穿着坚固的铠甲,用着崭新的刀枪,又招募训练了很多年轻的新兵,整体实力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所以才能接连打了几个大胜仗。

    有钱好办事的道理,大家都是明白的。

    看起来,为了咱们西军的钱袋子,必须要和楚军打一仗。

    再不打,光是这个军票,就成祸患了。

    刘文秀坐在孙可望的下首,面无表情,一直没有说话。

    在他这个纯粹的武将看来,钱,的确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但不是决定‘性’的问题,因为钱的问题去打仗,而且是一场赌上国运的生死之战,是不可思议的荒谬行为,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贸然和楚军开战,是拿十几万西军将士的‘性’命去冒险。

    孙可望一定要和楚军开战,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刘文秀不但确信这一点,而且也认为自己知道其中的原因——西军三王以秦王孙可望为尊,大体上还是平起平坐的地位,孙可望却不愿被李定国、刘文秀分润权力,一直想要继承张献忠的衣钵,做整个西军的最高领袖,他一定要坚持东进的战略,就是为了压服主张北上的李定国,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只要打赢这一仗,再无人敢对他提出质疑。

    “我这位王兄,真是越发的目中无人,他的这番话如果传到晋王(李定国)的耳朵里,说不得又得大吵一架。”刘文秀在心里暗暗发着牢‘骚’,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不满。

    孙可望急匆匆的赶来,事先不和他这个主帅沟通,就召集所有的高级将领开会,一定要强行贯彻推行他的东进战略,这对同为三王之一的刘文秀来说,不但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更是一种玩‘弄’政治权术的突然袭击,很犯忌讳的一件事,但是刘文秀早就习惯了孙可望的强势,哪怕心中不满,也不会公然和他唱反调。

    孙可望突然扭头看了他一眼,知道还没有真正说服这位义弟,于是又提高声音说道:“三国志评话的故事,大家都听过吧,当年诸葛丞相和刘皇叔在草堂隆中对,就定下三分天下的方略,刘皇叔进占四川,再以一员上将镇守荆州,待时机成熟后讨伐中原,再以一路奇兵从川北攻占长安,则天下可得。可惜关羽大意失荆州,诸葛丞相只好数次从秦岭出川北伐,虽然屡战屡胜,却因为道路遥远,粮草转运艰难,最后都是功败垂成,蜀汉最终也因此灭亡,眼下咱们西营面临的局面,和当年的诸葛丞相可有些类似呀。”

    三国演义的故事,众人都非常熟悉,听到孙可望这番话,都是若有所悟,只听孙可望又说道:“现在有些人主张,咱们应当与楚军谈和,先北上去打满清鞑子,转回头来再和楚军一决雌雄,这实在是大错特错,以诸葛丞相的文功武略,尚且无法北伐成功,我等为何还不能引以为戒呢?湖广乃是天下粮仓,锁断长江,虎视中原,地方富庶,俯瞰江南,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个地方,本王取定了!”

    孙可望的这番话,刘文秀是真的听进去了,坐在那里微微颔首。

    三国时期的荆州不就是湖广么?

    关羽大意失荆州,蜀汉就开始走下坡路,可见这个地方的确很重要,孙可望一定要打湖广,也有他的道理。

    既然要打,就得考虑怎么打。

    湖广和贵州、四川之间都是连绵不断的湘西山区,可供选择的进兵道路不多,翻山越岭的粮草转运也很困难,最稳妥的办法,是利用水师从长江顺流而下,出三峡,入湖北,首先攻占荆州、武昌等要地,截断湖南、湖北之间的联系,然后一个个州府各个击破,但是这个方案也有明显的缺点,比如耗时长,成本高,远水不解近渴。

    造船是一件非常耗时的工作,光是‘阴’干木料就要几个月的时间,再加上现在的四川人口锐减,很难找到会造船的工匠,想要建成一支可以运输几万人的庞大船队,所需的时间难以估算,另外船队造好了还得配备相应的水师,还需要安装大炮,需要训练水兵等等,各种各样的开销耗费惊人,找个懂行的幕僚粗略估算一下所需时间和经费,不等他算完,就超过了大家的心理底线,一个个都泄了气。

    耗不起,也等不起,还是走陆路进攻吧。

    山区粮草转运不易,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分兵,兵分几路后,补给线也就分成了好几路,每一路的压力都大幅减轻,大家讨论一番,把湘西几条主要的道路都算了进去,刘文秀这边既然已经攻占道州,当然也要算作其中一路,楚军把灵渠修得不错,粮船可以通过灵渠直抵全州,省了一大半的力气,只是全州、道州太过偏远,如果一步步的从永州府、衡州府和郴州向前推进,肯定会遭到楚军的节节抵抗,湘南多山多水,易守难攻,对西军很不利,哪怕拼命打到长沙城下也会变得‘精’疲力尽,补给线拉得太长,没有力量继续向武昌进军。

    孙可望和刘文秀商量一番,当场拍板决定,主攻方向还是放在湖南中部,由孙可望亲自指挥,刘文秀这边加以配合,与此同时,李定国也要在北线发起进攻,西军三王要前所未有的同时出动,让楚军顾此失彼。这是一场意义重大的战役,如果取胜,就像朱元璋打败了陈友琼,毕其功于一役,再没人可以和西军争夺天下。

    会议结束,孙可望又问起隆武帝的下落,刘文秀这次只差一点没抓到他,非常可惜,隆武帝最后究竟去了哪里,对将来还会造成巨大的影响,孙可望一直密切关注。

    “不知道啊,唐王朱聿键前些日子在长沙‘露’了一面,然后就不知去向,没人再见过他。”刘文秀摇摇头,满脸无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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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介绍:
公元1644年,崇祯帝自缢殉国,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南明朝廷苟延残喘,万里江山即将沦落在满清的铁蹄之下! 文明总是一再被野蛮征服,投笔从戎的穿越者,能否改变这历史的宿命? 他的面前是最凶恶的敌人,身后是最无能的同伴,他必须同时与这两者搏斗。残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残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残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