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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渡     残明txt下载     残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六章 夜战

    抢占制高点,形成火力压制,这是标准的热武器战术,在重机枪和中短程火炮统治战场的时候,一座小山,或者一个无名高地的得失,就可能关系到一场大战的胜负。

    楚军现在的战法,就是一种山寨版的热武器战术,虽然楚军的臼炮还非常原始,和真正的重机枪、山炮、迫击炮远远不能相提并论,但是相对弓箭和鸟铳来说,臼炮和燧发枪就是领先时代的先进武器,在宁镇山区的特殊地形下,给清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和混乱。

    面对这种特殊的,从来没碰到过的不利局面,号称天下无敌的八旗兵突然发现,他们变成了不会打仗的战场菜鸟,被楚军完全压制,却没有还手之力。

    郝尚久跑得快,损失反而小一些,朱马喇和穆里玛试图反击,就是在用清军士兵的鲜血和生命来换取经验教训,看似激烈的战斗,却像徒劳无功的愚蠢尝试,清军伤亡惨重却一直无法攻上山头,战损比惨不忍睹。

    其实不只是清军,楚军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的感觉。

    由于不再结阵而战,战斗单位打散后该如何配合,如何最大程度的发挥自己的武器优势,都在一点点的适应,很多具体的战术细节仍在摸索中,还有这样那样的漏洞……但这更像是一场赛跑,事先早有准备的楚军赢在了起跑线上,他们的战术水平不用达到近现代军队的标准,只要比清军领先一步,在战场上就会形成巨大的优势。

    关键时刻。朱马喇兵行险招,派谷依古率领一千八旗兵迂回进攻。包抄楚军阵地的后侧。这是一个疯狂而冒险的举动,骑射无双的八旗兵舍弃了战马。脱掉了棉甲,轻装上阵钻进山沟,和楚军展开丘陵地区的阵地争夺战。

    必须承认,朱马喇的确是一个学习能力很强的军事将领,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找对了大方向,试图拉开空间夺回主动权,从侧翼攻破楚军的坚固阵地。

    黄昏时分,侧翼的战斗突然打响。

    在汪克凡的指挥下,楚军阵地的侧翼早有保护。清军的异动又无法逃过山顶望远镜的监视,谷依古刚刚钻进山沟,楚军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隔着一座山包之外,谷依古靠近楚军的侧翼阵地后,遭到了排枪齐射的迎头痛击,没有披甲的八旗兵像冰雹下的庄稼,齐刷刷地倒下了一片。但是这一千名八旗兵都是朱马喇手下的精锐老兵,在同伴鲜血的刺激下反而爆发了野性,自发地分散成一股一股的小部队。和楚军展开了乱战。

    无师自通!人的适应能力是最强的,在巨大的外力压迫下,随着同伴一个个倒下,八旗兵也在改变战法。总体的战术虽然还是乱七八糟的,但最起码,已经不再只挨打却无法还手。

    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

    况且,楚军还称不上老师傅。

    见到八旗兵这么乱打。楚军也跟着有点乱。侧翼的兵力本来就不多,战术配合上又比较生疏。只能固守山顶阵地,先求自保,却无法把这一千八旗兵封死堵住,包围吃掉,被他们稀里哗啦冲破了两山之间的通道……说到底,还是武器装备太原始,燧发枪的射程有限,臼炮的射速又太慢,无法对山脚下实现火力封锁。

    清军也打乱套了,而且比楚军还乱,谷依古身边只有三百多人,清军整体已经失去了指挥,聚成一团一团的八旗兵各自为战,有的向两侧的山顶发起进攻,有的包抄迂回,还有的干脆就是到处乱窜……这个时候,夜幕突然降临。

    侧翼的两座山包上,不时响起厮杀声和枪声,相比完全是山地战菜鸟的清军来说,经过短暂训练的楚军明显要强一些。他们事先修筑的工事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半山腰的一道壕沟后,有几个巨大柴堆被很快点燃,清军如果想要摸上山顶,就要在壕沟前面当活靶子,山顶上的楚军却没有点火照明,而是沉着的躲在黑暗中,对着火光中的八旗兵身影瞄准射击。

    谷依古试图收拢部队,却发现大约一半的清军已经跑散了,只找回来百十个,周围的几座小山间,却到处都是枪声和喊杀声。

    真的打乱套了!

    过了最开始的那场乱战,对楚军来说,这些跑散的清军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他们甚至不用在晚上追缴,等到明天天亮后,那些清军散兵自己就会失去战斗力。

    “去那里,把火把都熄了,趁着天黑摸上山去,和南贼夜战!”谷依古一摆手,带着手下的四百多八旗兵摸黑赶路,直奔前面无名小山的后山。

    手里只剩这点本钱了!他迂回穿插,付出惨重的代价,就是为了偷袭这座小山上楚军炮兵的主阵地,没必要留在这里纠缠。

    望山跑死马,虽然看着不远,走过去却花了整整两个时辰。在夜色里,无名小山像一只蹲在地上的沉默怪兽,前山隐隐有火光映照天空,山顶上有两盏昏暗的灯笼照明,后山却一片黑暗。

    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了后山山脚下。谷依古派出几名清军摸上去查看地形,好半天才转回来,报告有两个方向可以上山,但是这座小山的后山和前山完全不同,越往上爬越陡,半山腰有一个近乎六十度的陡坡,好容易才找到可以爬上去的地方,担心惊动楚军的哨兵,他们没敢继续爬上去查看……

    谷依古扭头向四周看看,周围仍然有厮杀声传来,乱战仍然没有停止,这倒也是一种掩护。

    不用犹豫了,干吧!

    他把手下四百多个八旗兵分成三股,每股一百多人不等,两条上山的路各派一支偷袭部队,他自己带着最后一支担任预备队。

    在夜色的掩护下,八旗兵一个个向山上爬去,消失在黑暗中。

    在煎熬的等待中,时间过得特别慢,其实只有半刻钟的样子,谷依古就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正要下令出发,半山腰上突然响起了一阵铃铛,原本非常清脆的铃声,此刻听起来却是那么刺耳!

    “上!”

    谷依古知道偷袭已经暴露,现在就要全力冲锋了。但他有意避开了响铃的一方,带着最后的一百多个清兵朝另一个方向爬了上去。

    果不其然,山坡上的铃声还未消失,就有几个火把嗖嗖扔了下来,点燃半山腰的柴堆,照亮了一道陡峭的山壁。

    “杀!”

    一个个清军士兵的身影,接连出现在火光中,向石壁上爬去。山顶上迎接他们的,是燧发枪特殊的枪声,大块的飞石接二连三被推下山坡,在石壁上撞出沉闷的响声。

    “快!快!快!”

    谷依古急促而低声地不停叫着,催促八旗兵向山上爬去,自己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听枪声,这里的南贼守军不多,偷袭有成功的可能。

    很快,他就到达半山腰,追上了先前出发的另一队清军,一起向上爬去。

    突然,他的脚底下像是绊到了什么东西。

    索命铃铛!

    这里也有楚军把守,随着铃声扔下火把,开枪飞石,拦截阻击。

    “给我冲!南贼没有多少人!”

    看山上的动静,楚军这个方向的兵力更少,甚至不到十个人,应该只是一组负责警戒的哨兵,强攻把他们消灭后,就能冲上山去,制造一场大乱。

    一定要快!谷依古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否则楚军的援兵来了,这么陡峭的山坡肯定攻不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前山方向突然爆发一阵激烈的厮杀声!

    谷依古心中大定,这是出发前早就定下的作战方案,朱马喇听到后山有动静,就会全力配合,从前山发起总攻。

    朱马喇拼了!

    夜战就夜战!

    仗都打成这个样子了,能否打破楚军的包围圈,毁掉那些讨厌的古怪大炮,就看今天晚上这场突袭了。

    经过大半天的激战,朱马喇早就看明白形势,只要能夺下这个无名小山,就能把楚军的阵地撬开一个口子,整条防线都会随之崩溃。

    胜败在此一举!

    至于夜战的伤亡过大,部队容易发生混乱,这些都不是问题。胜利者可以从容地裹伤休整,打败楚军后再慢慢收拢部队好了。

    他一次投入了两千五百名清军,从三个方向同时发起进攻,对这座小小的无名小山来说,这已经是能够展开的兵力极限。

    说是展开,其实还是有重叠,因为地形的限制,清军的进攻队形分成了好几层,层层叠叠一起往上冲,由巴牙喇兵组成的督战队,手提虎牙刀跟在队伍里一起冲锋,见到敢于后退的无论官职大小,一律直接斩首。

    拿人命往上堆,淹没这座小山!

    夜色之中,楚军火力全开,隆隆的炮声,爆豆般的枪声,配上一道道火光点亮了这座小山。清军冒着枪林弹雨,前赴后继向上冲锋,层层叠叠的尸体很快铺满了山坡。(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拼

    像一片汹涌的海潮,几千名清军士兵缓缓涌上山坡,在枪林弹雨的痛击下,前面的一道道浪花被挡住了,后面的一道道浪花又推了上来,异常执拗的,似乎是不可阻挡的,一点点地向上攀升。

    山上的楚军也打疯了。

    山顶上,臼炮的射击节奏明显已经到了极限,和白天比起来,开炮的声音变得更加干涩,朱马喇知道,这是炮膛过热的征兆,恐怕打完这一仗后,楚军这些古怪大炮很多都会报废。

    半山坡上的树林里,随着楚军指挥官的命令,燧发枪射出一次次排枪,连绵的枪口焰在夜晚看上去就像一条条彩灯,按照固定的节奏亮起,然后熄灭,然后再次亮起,不断射出连排的铅弹,夺走清军士兵的生命。

    朱马喇没见过后世的彩灯,但看到这种奇异的景象,竟然也会有片刻的分心。哪怕明知每次“彩灯”亮起,都会有几个,十几个清军士兵被打倒,他还是觉得这一条条“彩灯”有一种残酷的美丽诱惑,是那么令人迷醉。

    “汪贼所部,号称伪明最善战的兵马,果然名不虚传!”朱马喇不得不承认,楚军在这种压力和条件下仍能保持三段式排枪齐射,而且几条火力线互相支援,比清军中最善于使用火器的乌真超哈兵可强得太多。

    他一面留意着战场形势,一面观察这几道火力线的部署,在夜色中看得非常清楚,这几条“彩灯”的位置选择看上去很简单。其中却大有道理,不但没有任何火力死角。而且把楚军燧发枪的威力发挥到了最高,所以才会给清军造成这么大的伤亡。

    要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如果有充足的时间,朱马喇绝对会换一种战法,而不是用百十个清军士兵的生命去换取十步、二十步的前进距离。

    除了排枪和臼炮之外,在树林中间的空当,楚军还不停地往下推飞石檑木,清军士兵的队形过于密集,虽然尽量躲闪,但只要被飞石檑木擦到一点,就会像风筝一样高高飞起。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朱马喇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暗暗计算,按照这样的伤亡速度持续下去,在进攻部队崩溃之前,能否攻占这座小山,最后的伤亡又会是多少。

    计算的结果有两种可能,如果伤亡三成崩溃的话,连半山的树林都攻不到,如果能坚持到伤亡五成再崩溃。最起码能攻占半山树林阵地……从半山树林再往上,是另一场全新的战斗,清军从未踏足,朱马喇暂时无法预计。

    “传我的将令。中军擂鼓!所有号手,一起吹号!”

    随着朱马喇一声令下,清军又抬出两口牛皮大鼓。一起敲响,十多个号手举着海螺号。吹出凄厉的呜呜号声。令旗来回挥舞,两千名清军士兵又向小山前再次集结。当做进攻的第二梯队。

    在鼓声和号声的催促下,攻山的清军兵将都知道,哪怕伤亡再大,朱马喇也绝不会收兵,想要活下去,就只有冲上山顶,把楚军消灭。

    拼了!

    冒着劈头盖脸的枪林弹雨,清军士兵加快步伐,咬着牙向山上猛冲。

    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博,朱马喇没有像平常一样,全让绿营兵充当炮灰,攻山的清军士兵里有一半都是八旗兵。蒙八旗,满八旗,骨子里都带着原始的野性和凶狠,和温和的汉人完全不同,虽然伤亡惨重,却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向上冲得更猛。

    清军是仰攻,猛地看上去,向上的攀登速度似乎不快,但这座无名小山也就二百来米高,眼瞅着清军就上到了半山坡,随着前排的八旗兵呐喊着冲入树林,树林里“彩灯”终于停止了闪烁。

    “噢——!”

    朱马喇猛然拔刀在手,向天高举,发出一声充满戾气的大吼。

    “噢——!”

    “噢——!”

    “噢——!”

    后阵观战的八旗兵纷纷举起刀枪,大叫和应,山上山下,清军士气大振。

    突然,半山腰上,树林里窜起一团团火光,和刚才的枪口焰完全不同,这都是来回来回翻滚的火苗,朱马喇刚一愣神的功夫,整个树林眼看着就燃起了熊熊大火,一团团黑色的烟雾升上天空,虽然在夜晚也清晰可见。

    视线范围内,半山腰上一共有三片树林,竟然同时着起了大火,而且火势这么凶猛,肯定不是意外,而是楚军早就做好了准备——如果半山树林失守,就点燃引火的易燃物,毁掉整个树林。

    “汪贼,果然狡诈!”

    朱马喇紧急传令,命令攻山清军一面灭火,一边分兵继续进攻,避开正在燃烧的树林,从中间的两个空当冲上去。

    那两个空当过于狭窄,必然会遭到楚军的猛烈阻击,但是为了掩护后山偷袭的谷依古,付出再大的伤亡都是值得的。

    看着半山树林的火势越来越大,朱马喇知道,这场火没有一两个时辰灭不了,而且就算火灭了,清军士兵一时半会也无法从这里通过……换句话说,今天晚上想从正面攻占这座无名小山,已经不可能了,除非等到明天天亮后,树林废墟的温度降下来,才能继续从正面进攻。

    但是,等到明天天亮后,战局又会发生什么变化,很难说。楚军的主力分布在周围,晚上不愿冲下山来和清军夜战,白天却可以随时发起进攻,或者支援这座无名小山……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越接近山顶,楚军的防守就会越顽强,拖到明天早上,恐怕凶多吉少。

    唯一的希望,就是后山的谷依古,他如果能够抓住机会冲上山顶,给楚军造成混乱,正面的攻山部队就有机可乘。

    后山的山坡上,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清军士兵的尸体,但是谷依古带着几十个八旗兵,终于爬上那道陡峭的山壁,冲进了楚军阵地。

    几个楚军士兵跳出壕沟,端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勇敢地迎上上来。

    大牯牛端起枪,也要一起冲上来,一名士兵却拦住了他。

    “我们几个挡着,你带着王三他们撤上去,还能再顶一阵!”(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将计就计,坚守待援

    前山恶战,后山遇袭,楚军腹背受敌。

    谷依古孤注一掷,经过一番激战,终于攻上了后山陡坡,楚军阵地岌岌可危。

    “杀!”

    几名楚军士兵立刻跳出战壕,冲上去和八旗兵展开肉搏。没有慷慨就义的誓言,没有视死如归的从容,也没有紧张和畏惧,只有杀红了眼的极度亢奋,发力时的短促呼喝,以命换命的凶狠刺杀……

    在他们的掩护下,大牯牛和两名楚军士兵退上一处石台,坚守最后的防线。

    八旗兵一窝蜂般冲了上来,在他们身后,谷依古一边大声下着命令,一边观察着周围地形,目光扫过战壕前的几具尸体,一丝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闪过。

    这几具尸体有八旗兵的,也有楚军的,伤口都在身体正面,大多还保持着搏斗扭打的姿势,其中两个仍死死抱在一起。八旗兵一手掐着对方的肩膀,一手倒提虎牙刀,刀柄上红红白白,沾满了血迹和脑浆,楚军士兵的半个脑袋已经被砸烂,嘴里却死死咬着八旗兵的脖子……

    转头看向山顶,他又恢复了阴鸷狠厉的神色,眼中还有一丝丝兴奋的狂热。只要攻破面前的石台,后面再往上就无险可守,山顶不远处就是没有自卫能力的楚军炮兵阵地。

    成群的八旗兵冲向石台,石台上轰隆隆推下几块大石头,把他们砸得一个个倒飞出去。

    再一次进攻,再一次被打退。

    谷依古张弓搭箭。瞄准石台,射倒了一个楚军士兵,然后举刀怪叫。带着所有的八旗兵一起往上冲。

    “上!跟我上!把这几个南狗杀光!”

    石台上只剩下大牯牛一个人,他的鼻翼不停翕动,急促地喘着粗气,眼睛盯着下面密密麻麻的清军,一只手握着挡住的檑木机括,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块包的非常仔细的米饼,送到嘴边刺啦咬开外面的油纸。吭哧吭哧吃了起来。

    “不过了!不过了!”他哼哼唧唧地自言自语,突然大叫一声:“啊——!去死吧!”

    看到清军越来越近,他用力扳动机括。巨大的檑木轰隆隆砸了下去,然后端起燧发枪,朝着最前面的一个八旗兵扣动扳机,顾不上查看有没有命中。就抓起另一支已经上好刺刀的燧发枪。合身跳下石台,呐喊着冲了上去。

    “杀!”他大声叫着。

    “杀——!”山谷发出回音。

    不对,不是回音,这杀声雄浑有力,气冲斗牛,是上百人在一起怒吼!

    大牯牛天生的又高又胖,虽然全力冲锋,速度上却不是太快。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有成群的楚军士兵从身旁掠过,如猛虎下山般杀向清军……

    援兵到。

    谷依古所部被全歼。后山阵地转危为安。

    后山的厮杀声停止后,朱马喇就知道,这一仗已经打输了,再没有攻占无名小山的可能,只有趁着天黑立刻突围,才能摆脱全军覆没的危险……经过一场不算激烈,却损失惨重的突围战,朱马喇终于率领清军残部冲破包围圈,顺着来路,向东南方向的延陵镇仓皇逃窜。

    天亮后,太阳却一直不见出来,躲在厚厚的云彩后面,仿佛不敢面对这惨烈的战场。

    山谷间,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楚军士兵正在打扫战场。

    山坡上的树林,大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片黑秃秃的树干木桩,其中一些还在冒着青烟,被山风吹散后到处弥漫。

    楚军主力已经出发,拦截追击朱马喇,汪克凡安排好各种军务后,带着李云聪几个下属,登上了昨晚战斗最为激烈的无名小山。

    防守这座小山的是恭义营乙营,史无伤和汪克斌都非常兴奋,这一仗,虽然是一场硬碰硬的恶仗,但是楚军有备在先,又占据有利地形,充分发挥了臼炮和燧发枪的威力,所以和清军的伤亡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以算是一场完胜。

    在汪克凡眼中,这一仗的结果虽然很理想,过程却并不完美,楚军的战术技巧方面,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比如炮兵和步兵之间的配合,比如发起反击的时机,比如侧翼掩护还不够严密等等。

    一路走,一路看,实地仔细观察,和史无伤、汪克斌交换意见。大战还没有结束,现在不是详细总结的时候,只能把问题先记下来,等到战役结束后再开总结会。

    看望士兵的时候,汪克凡碰到了大牯牛,两只眼睛又红又肿,脸上的表情也非常呆滞,明显刚刚大哭了一场。

    “你叫什么名字?”汪克凡和气询问,眉头却不易察觉的微微皱了起来。

    “俺叫牛大壮。”大牯牛立正回答,声音却不大,精神头还是蔫蔫的。

    “军门问话,要大声回答!知道么?”史无伤训了他一句,又转脸对汪克凡解释道:“他是乙营四队的队副,昨天晚上守后山,手下弟兄都打光了。”

    汪克凡点点头,拍了拍大牯牛的肩膀:“走,带我去看看那些战死的弟兄,我想给他们敬个礼……”

    站在后山的陡坡前,汪克凡沉默良久。

    时间仓促,楚军阵亡士兵的尸体已经收殓,八旗兵的尸体却还散布在山坡上,虽然没有披甲,但从号衣和服饰上不难看出,他们都是满蒙八旗中的精兵,其中还有一半是大名鼎鼎的巴牙喇兵。后山的楚军能以几十人挡住他们的进攻,除了地形有利之外,顽强的战斗意志也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

    “全体记大功,阵亡将士抚恤金加倍!”

    汪凡看着周围的地形,对史无伤和汪克斌说道:“鞑子直接摸到半山腰。说明哨位设置的还是不合理,外围如果再设两个暗哨,提前鸣枪示警就能争取到宝贵的准备时间。还有。前山后山之间的联络有问题,前面打得吃紧了,就顾不上屁股后面。你们两个都要记住,身为一营营官,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造成流血牺牲,千万疏忽不得……”

    说到这里,汪克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严厉。又鼓励了他们几句,楚军毕竟也是第一次打这种仗,出现问题在所难免。只能逐步改进。

    “你们两个做做牛大壮的工作,尽快振作起来,不能影响其他人的士气。打仗嘛,情同手足的弟兄阵亡了。伤心难过都是正常的。但也不要这样哭鼻子。当兵的流血不流泪,应该硬朗一点。”他想了想,又对李云聪问道:“我想把牛大壮树起来,当做全军的榜样,你看怎么样?”

    李云聪微笑道:“军门高见,这一仗打出了咱们楚军的威风,就该好好宣扬一下。不过,牛大壮的性子有点软。把他树起来合适么?”

    “一码归一码。他性子软,打仗的时候却硬朗。那就是个好兵。况且话说回来了,这样才真实可信嘛。”

    当天下午,汪克凡当众宣布,授予大牯牛“孤胆英雄”的荣誉称号。

    很快,孤胆英雄牛大壮的故事,传遍了楚军各部。

    两天之后,楚军离开了无名小山,山坡上多了一片烈士墓,温暖的阳光静静洒满山坡,野花漫烂绽放。

    ……

    朱马喇仓皇突围,楚军随后追击,杀伤斩获无数。

    朱马喇的心里懊悔无比,如果遇伏后就及时撤退,以他的实力楚军未必敢全力追击,损失肯定少得多。但他到底也是一员善战之将,很快稳住了情绪,既然事已至此,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率领残部摆脱危险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伤亡过大,又失去了大部分的辎重粮草,他现在就像砧板上的肉,已经没有多少反击之力,很难回头反咬楚军一口,只能先求自保。让朱马喇稍感心安的是,他来的时候兵分两路,还有几千清军就在句容县东边,如果能够和他们会师,就能缓过这口气。

    他派出十几个信使,走小路翻山越岭,一定要和那几千清军取得联系,让他们尽快赶来支援。除了这路援兵之外,他还派人往西联络穆里玛,穆里玛离得不算远,如果楚军堵住了东边的句容县,和他会师也是一条出路。

    要想被人救,首先得自救。朱马喇派人求援之余,率领残部一路逃到延陵镇,先取得了一个落脚之地。

    两千多年前的春秋时期,南京地区还叫延陵,后来到了三国时期,孙权筑起石头城,才有后来南京的雏形,延陵也变成了一个偏僻的小镇子。

    虽然只是一个小镇,却为朱马喇提供了急需的粮食,清军大肆抢掠一番后,又逼着镇子里的百姓挖掘壕沟,修筑营寨,总算暂时有了一点安全感。

    朱马喇决定固守待援。他实在是被楚军的伏击战打怕了,清军现在只剩下一半的残兵败将,如果急着跑路又被伏击,恐怕就没有这么容易逃脱。

    果不其然,出外查探的斥候回报,楚军已经追了上来,在延陵周围形成一个松散的包围圈,尤其在东南方向兵力最多,如果朱马喇仍然沿着来路撤退,肯定会撞到他们怀里。

    朱马喇非常焦虑,却又束手无策,只能守在延陵镇里,等待友军来援。

    友军没有让他失望,过了两天,句容县的清军赶到延陵镇,和朱马喇会师。

    听说援兵到了,清军上下一片欢腾,朱马喇兴冲冲地迎出镇外,随着这支清军来到面前,朱马喇却楞住了,他万万没想到,这支清军也是一群残兵败将。

    句容县来的清军,在半路上同样遭到了伏击,损失惨重,唯一让朱马喇感到欣慰的是,这支清军遇伏后就坚决突围,没有丢下所有的辎重粮草,还带来了一些粮食。

    但他知道,这支援兵既然受了重创,现在还是无法突围,只能继续留在延陵镇,耐心等待穆里玛的消息。

    穆里玛却姗姗来迟。

    他在方山吃了一个大亏,连着几次试图攻山,都被楚军打退,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突然接到了朱马喇的求援,不由得一阵窃喜。

    这个梯子递来的太及时了。

    他命令前军退到秦淮河边,乘船避开方山上的大炮,和他的后军一起退回涥化镇,这个硬骨头既然啃不动,就留在这吧。

    涥化镇本来就有一千守军,他留下些残兵败将,带着五千多精锐主力出发,往东南方向的延陵镇前进。救兵如救火,他到了句容县城后绕路而行,不和城里的楚军纠缠,但是刚过句容县城,就收到涥化镇失守的消息。

    后路被抄!

    穆里玛又惊又怒,下令全军停止前进。

    他来到句容县后,就已经远离秦淮河,无法得到水师的支援,现在被楚军抄了后路,等于把他也装进了口袋。

    穆里玛犹豫再三,决定回兵涥化镇,先保住粮道的安全,至于分兵前去救援朱马喇,这个肯定不能考虑,万一像朱马喇那样中了楚军的埋伏,一千两千的清军很可能被一口吃掉。

    气势汹汹杀回涥化镇,楚军却已经早早撤往方山,穆里玛又不敢追上方山,在涥化镇进退两难。

    方山这颗钉子卡在附近,他就不敢轻易长驱直入,去救援延陵镇的朱马喇。现在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强攻句容县城,在进军的道路上夺取另外一个坚固的堡垒,才能不管涥化镇,放心大胆地进军延陵镇……但是攻打一座早有防备的县城,难度不亚于攻打方山,穆里玛久攻句容县不克,救援朱马喇也就变得遥遥无期。

    朱马喇收到这个消息后,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给穆里玛写了一封信,让他务必稳扎稳打,先攻克句容县,再来救援延陵镇。

    “这件事急不得,穆里玛若是急于赶来延陵镇,万一中了汪贼的埋伏,不但他会全军覆没,我等突围的最后一线希望也会断绝,到时候里无粮草,外无救兵,恐怕坚持不了几天。”朱马喇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道:“当下之计,我军唯有在延陵苦熬,把汪贼主力牢牢引住,待郑亲王率大军赶到,又或者谭泰大将军回兵北上,汪贼必定土崩瓦解!”

    虽然被包围在延陵,朱马喇却毫不气馁,而是决定将计就计,就在这里坚守待援,等待清军主力赶到,和楚军决一死战。(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当今天子,确有中兴之象

    楚军在南京城下喋血鏖战,消息传到数千里外的桂林,立刻点燃了整个朝堂,引来无数殷殷期待的目光。

    那可不是别的地方,而是南京啊!是大明的留都,江南的象征,多少人魂牵梦萦的金陵,多少人望断归乡路的石头城,多少人寄托复国希望的建业之地……四川不重要了,湖北不重要了,福建也不重要了,朝堂上下内外,所有人都在讨论一件事,楚军能否收复南京?!

    桂林城里变得异常亢奋,率性的士子放歌纵酒,只等收复南京的消息传来,就趁着春色一起还乡,略知兵事的武将高谈阔论,评点大江南北战局,仿佛不日就可收复整个南直隶,收复浙江和福建。

    速胜论迅速抬头。

    隆武朝廷的文武官员,十个里头有八个都对军事问题一窍不通,还有一个半也是一知半解,在他们想来,楚军既然已经一路势如破竹打到南京城下,当然不能半途而废,拼了命也应该攻占南京,让大家好好爽一下……朝廷里少数有些见识的,知道攻打南京坚城得不偿失,就算付出巨大的代价打下来,将来也守不住,但是他们的声音太过微弱,很快就被淹没在一片狂热的气氛中,再也听不到了。

    内阁六部中的一些官员,已经在规划更为宏大的目标,只等平定江南后就立刻渡江北伐,顺着大运河北上直捣京师,然后一战而定天下,把清军逐出关外——“北伐”。是朝廷里现在最流行的词,出现频率仅次于“南京”。

    在这种气氛的影响下。隆武帝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心情浮躁而亢奋。

    整个东征计划是汪克凡一手制定的。但是隆武帝也参与了决策,东征的战略目标是非常明确的,没有强大的水师,明军不可能在江南长期站住脚,只能打了就走。但是战局的发展如此顺利,又让隆武帝觉得清军不过如此,汪克凡是不是……太保守了?

    这种战略大方向的调整,一个很小的改变就会牵动方方面面,造成巨大的影响。为了慎重起见,他和朝廷里的各位大佬反复商议……朝廷里的这些大佬都是很谨慎的,但大多数还是偏向乐观,认为可以适当调整战略方向,向南京方面倾斜,当然福建方面也不能放松云云。

    楚勋派系的态度反而有些保守,几位重要的楚勋大佬比如傅冠、文安、吕旻园等人,心情都很矛盾,期待之余又非常担心……南京可不是那么好打的。听说楚军还钻进了宁镇山区,怎么看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况且这一仗就算打赢了,真的收复了南京,反倒像是一个沉重的包袱。楚军和楚勋也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带来数不清的的麻烦。

    隆武帝集思广益,心里大致有了主意。在做出决策之前,又特意召见孙可望。询问他的意见。

    孙可望前几天刚刚来到桂林。

    大明开国二百多年,朱姓亲王都被关在封地当猪养。一辈子也不一定会和皇帝见面,孙可望作为第一个异姓王,却和他们完全不同,隆武帝给他下了一份觐见诏书后,就从云南跑到桂林来面圣,并且受到高规格的热烈欢迎。

    当然了,云贵那边还有一大摊子,孙可望大老远地跑到桂林,也不是闲的没事来串门的,除了和隆武帝联络感情之外,还有很多事情要和朝廷进行合作。

    云南虽然物产丰富,但是地方实在太偏了,经济文化比较落后,孙可望的发展遇到了一些瓶颈,需要和两广、湖广互通有无。在政治和军事方面,西军阵营也需要得到隆武朝廷的支持,比如刚刚收复的大半个四川,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就有很多矛盾需要隆武帝从中协调,下一步如何攻略汉中和陕西,也需要各路明军进行配合。

    和历史上那个嚣张跋扈的“秦王孙可望”比起来,这个时空的“翼王孙可望”就要内敛得多。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历史上永历帝和大西军合作的时候,已经是一个众叛亲离的流亡皇帝,或者说就是一个傀儡,只能受制于孙可望。永历帝和他的亲信又不安心当傀儡,千方百计挑拨孙可望和李定国、刘文秀的关系,最后居然真的成功了,孙李反目,自相残杀,使得李定国两蹶名王的大好局面毁于一旦,清军顺利攻入四川……

    李定国两蹶名王的时候,南明的形势的确一片大好。当时多尔衮已经死了,满清经过反复的内斗和清洗,国力军力严重下降,已经没有刚入关的那股锐气,顺治甚至打算和南明划江而治……大西军这个时候偏偏发生内杠,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情,说的难听点就是自己作死,亲者痛仇者快,令人叹息不已。真要是划江而治的话,满清很可能和他们所谓的老祖宗金国一个下场,过上几十年,自己就从根子里烂掉了。

    永历政权之所以发生这场内杠,固然是因为孙可望野心膨胀,目光短浅,但是永历帝和他手下的一般文官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就连李定国的应对也有一些不妥……所谓人无完人,李定国毫无疑问是个民族英雄,但并不是没有缺点的圣人,否则南明也不会灭亡了。他是个卓越的军事家,政治方面却差了些火候,比如孙可望降清后,他就开始清洗孙的部下,排挤刘文秀,以至于军心涣散,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

    孙可望因为眼光和境界的问题,不算一个高明的政治家,却是一个天生的内政管理人才,而且水平很高,比李定国高了不是一点半点,在南明前期贡献很大,他投降满清之后,云南的内政就搞得一团糟,足可见其一斑。

    在军事方面。孙可望比李定国就差了一个档次,尤其在临战指挥上没有李定国那种敏锐的感觉。但这也分和谁比了。和一代名将李定国比不了,和一般人比起来。他的水平还是非常高的,隆武朝廷上下有一个算一个,无人能出其项背。

    (李定国两蹶名王,干掉多罗郡王尼堪后,孙可望赶紧带着嫡系部队跑到湖南抢功劳,抢地盘,却被尼堪的残部打得灰头土脸,结结实实在宝庆府吃了个败仗,从这个例子就能看出。孙可望的军事能力和李定国不在一个档次上。)

    隆武帝自己也知道,朝廷里这帮人都比不了长期担任大西军统帅的孙可望,对他的意见很重视。

    孙可望大智慧没有,小聪明却不少,隆武帝问起东征方略,他推脱不了解江南的军情,不肯明确表态,反而一个劲地强调四川、陕西的重要性。

    在隆武帝的再三追问下,他终于说了几句实在话。

    南京本身虽然是一座坚城。号称虎踞龙盘之地,但从大的战略角度来说,却不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长江三角洲一带太过富庶,而且地势平坦。敌军可以长驱直入,就地筹集粮草补给,外围没有坚固屏障。在南京城附近。长江天险的水势又变得过于平缓,清军水师控制着长江。这道天险就失去了作用。如果清军大举南下,南京城必然陷入重围。不管城池修得再坚固,长期围困之下,早晚都会破城。

    (这个一定要再强调一下,下游的长江不是天险,反而是一条便捷的水运通道,谁的水师占优,谁就掌握战略主动权,所以要想守住江南,就必须先守住江北富庶的江淮地区,不给敌人渡江进攻的跳板,这就是所谓的“守江必守淮”。)

    相比之下,有武夷山脉作为屏障的福建,有安庆走廊作为大门的江西,都比南京好守的多。

    “爱卿所言极是,‘夫守江而弃淮,吴,陈,南唐之事可见也’!”隆武帝点了点头,引用了辛弃疾的名言,对守江必守淮表示赞同。

    三国东吴五战合肥,最终还是没能夺取江淮,蜀汉灭亡后很快跟着就亡国了,南北朝的南陈据守所谓的长江天险,很快灭亡,五代十国的南唐丢了江淮,同样无法逃脱覆灭的命运,南宋却因为水师占据优势,一直坚守江淮,逼得蒙古人最后从襄阳迂回打开缺口,才终于突破了长江防线。(蒙古人的水师太菜了,过了淮河就不灵,只好从西边迂回进攻,攻破襄阳之后顺江而下,灭掉了南宋。)

    看到隆武帝居然听懂了,孙可望微微有点意外,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笑着说道: “以汪克凡之勇,攻克南京应当不在话下,但是清军平定山西后必然大举南下,想要守住南京并非易事。我若是汪克凡,当尽快挥兵南下,夺取徽州府,进可攻取江南诸郡,退可稳守江西、福建,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不赞同攻打南京了,隆武帝突然觉得非常失望。

    收复南京,不仅仅是一个军事问题,更是一个政治问题,对他的威信有莫大的帮助,对隆武新政的推行会起到极大的促进作用,只要现在能打下来,哪怕将来守不住,也是值得一试的。

    也许是因为基因问题,明朝的皇帝大都短命,只有开国太祖朱元璋活到七十一岁,其他的大都四五十岁就死掉了,因为前半生经历坎坷,隆武帝直到44岁才中年得子,现在已经年近半百,皇太子朱琳源却只有三岁,有些事情必须考虑得长远一点。

    如果能像万历皇帝一样活到五十八岁,隆武帝朱聿键就觉得很不错了,但是那时候朱琳源也只有十三岁,把皇位传给他是一定的,但他能守住这份基业吗?

    时不我待,隆武帝压力很大,有些事情就想推进得快一点。

    “若是收复南京之后,立刻渡江北上,攻取江淮,爱卿以为江南可守否?”

    “这个……,还是要看水师,江淮之间遍布水网,水师胜则江淮可守,水师败江淮必失。”孙可望有些意外,隆武帝难得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吗?算了,不管他,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他如果一意孤行攻打南京,甚至渡江攻打江淮地区,最后遭致惨败,对云南西军却没有任何影响,甚至还是一件好事呢。

    隆武帝却砰然心动,水师不是问题啊,郑成功那里就有一支强大的水师……

    这次云台召对之后,孙可望又在桂林呆了几天,才返回云南。

    云南西军虽然自成一体,但和隆武朝廷的联系越来越多,他希望在桂林找到一些潜在的盟友。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在关键时候有人帮着说几句话,就会给西军带来巨大的好处。

    这次来桂林,收获还算令人满意,隆武朝廷基本上已经同意,把四川南部到成都平原一带的地盘都划给西军,川东重庆一带则是四川总督揭重熙的势力范围。除了他们之外,四川还有一批大大小小的军阀,孙可望准备把他们都赶出成都平原,让揭重熙去头疼吧,谁叫他是四川总督呢。

    从四川南部到成都平原因为连年战乱,人口稀少却土地肥沃,只要经营得当,就能建成一块新的根据地,进一步加强西军的实力。孙可望现在就想经营这块根据地,对进攻汉中和陕西其实没有多大兴趣。

    当然,秦岭一带的几个重要城市和关口还是要攻下来,以保证四川的安全,李定国和刘文秀正在攻打剑阁,如果能进一步攻占广元,在孙可望看来就足够了。让他有些烦心的是,李定国不是太听话,一直在计划进攻汉中乃至陕西,刘文秀暗中也和他一个鼻孔出气。

    除了这些事情,在桂林的所见所闻也让孙可望大感新鲜。

    搞内政他可是一把好手,但是隆武朝廷的一些内政措施连他都没有想到,直观的效果很不错,给他的启发很大,所以孙可望特意多呆了几天,研究隆武朝廷的内政措施。

    “当今天子,确有中兴之象!”

    隆武新政,让他刮目相看,对隆武帝生出了几分敬重之情。(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朱聿键的中年危机

    孙可望不知道,隆武新政的大部分思路,都是汪克凡提供的。

    也亏他不知道,光是楚军的赫赫战功,孙可望就已经对汪克凡非常忌惮,在隆武帝面前还故意上了点眼药。

    楚军太能打了!几乎是百战百胜,如果换成西军,肯定打不出这样的战绩。

    平心而论,当年的大西军比大顺军的战斗力要差一些,孙可望经营云南,苦心练兵,就是以清军为假想敌,以大顺军余部忠贞营为追赶目标的。经过两年的卧薪尝胆,他自信已经超过了忠贞营,但楚军却横空出世,以更快的速度把西军远远甩在后面。

    隐隐的,他有一种“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的感觉,至于隆武帝嘛,没有军队的支持,和汉献帝也差不多。

    依着孙可望的本意,更希望楚军在南京城下碰个头破血流,全军覆没当然更好。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和隆武帝之间还没有建立信任关系,不可能左右隆武帝的意见,如果一味怂恿陷害反而会给自己减分,不如尽量公正一些,起码在隆武帝面前落个好印象。

    谈话的结果却出乎意料,隆武帝似乎把收复南京看得特别重要,越是劝阻,他反而越执着,让孙可望有一种意外的惊喜感。

    静观其变吧,楚军虽勇,鞑子兵也不是好相与的,所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西军只要经营好四川、云贵,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刘邦……

    隆武帝经过这次谈话后,反而失去了冷静。陷入了一种偏执的狂热,恨不得立刻结束福建战事。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入江南,一举攻克南京。

    偏偏最近一段时间。福建战事进展缓慢。

    就像弹簧压得越紧,反弹的力量就越大,佟养甲丢了大半个福建后,反而形成了一种龟缩防守的态势,江西明军和广东明军接连受阻于坚城之下,只好放弃强攻的打算,挖壕沟,筑坚寨,准备长期围困……攻城战一旦转入围城对峙。就不知道会拖到什么时候了,三个月五个月很正常,一年两年也不稀奇,完全取决于城内的粮食储备,福建之战结束的日子看起来遥遥无期。

    很明显,要想收复南京,还得依靠楚军。

    对于孙可望的劝告,隆武帝听懂了,却没听进去。

    “马吉祥。听说翼王孙可望来陪京这几日,两次屈尊拜访于你,你和他相谈甚欢,是么?”

    “陛下恕罪!”

    马吉祥慌忙跪下。叩头说道:“微臣本不敢与外藩交往,但翼王殿下折节登门,微臣怕得罪了他。只好请他入府说了几句闲话,请陛下明察。”

    “起来吧。如今正在战时,文武百官都免不了和外藩打交道。朕若因此治你的罪,你定然不服。”隆武帝敲打了马吉祥两句,问道:“说说看,你对翼王观感如何,他,他可是大明栋梁么?”

    从内心来说,隆武帝不喜欢孙可望,一来他是农民军出身,二来这个人有些阴狠毒辣。孙可望本来是张献忠四大义子之首,在张献忠面前一向俯首帖耳,但是张献忠死后,他立刻发动政变,杀掉了大西政权的皇后(张献忠的老婆)和宰相汪兆龄,这让年近半百的隆武帝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但在表面上,隆武帝还要笼络重用孙可望,一来是为了联合西军抗清,二来是为了制衡汪克凡。虽然他对汪克凡更信任一些,而且君臣之间是一种特殊的同盟关系,但是汪克凡的势力不断膨胀,给隆武帝带来的已经不是忌惮,而是实实在在的压力。

    他对楚军又爱又恨,楚军每次打胜仗,他在欢喜之余,又会感到深深的失落和担心。但他也知道,满清才是最大的敌人,南明现在离不开楚军,在明弱清强的形势扭转之前,他不原和汪克凡发生冲突。

    孙可望这次来桂林,和隆武帝之间的关系拉近了不少,最起码在表面上,孙可望表现的还算识大体,懂规矩,在一些具体问题上,对隆武朝廷也做出了让步,没有辜负封他为翼王的一片苦心……简单一句话,隆武帝试探着拉拢孙可望,孙可望的回应很积极。

    这个人到底该怎么用,隆武帝试图找到最精准的分寸。

    听听马吉祥的意见吧,马吉祥别的本事没有,识人颇有几分眼光。

    “微臣以为,翼王孙可望不是纯忠直臣,他来桂林这几日,刻意结交文武百官与王公勋贵,分别赠与厚礼。其实……,微臣也受了他两千两银子,推辞不过被迫收下,今日正好向陛下禀明。”马吉祥狠狠垫了孙可望一砖。

    “噢,还有这种事?你怎么不早些禀报?”隆武帝有些不悦,马吉祥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就是他的耳目,没有及时禀报这件事,明显属于失职行为。

    孙可望到处拜会文武百官,隆武帝早就知道,但是私下里还另以重金相赠,性质就有些恶劣了。马吉祥只是一个锦衣卫指挥使,说白了就是皇帝的亲兵队长,给他一个人就是两千两银子的大手笔,孙可望这些天到底送出去多少钱?

    钱帛动人心。

    隆武帝自己非常节俭,对文武百官要求的也就很严格,大家过得都不宽裕,孙可望用大笔的银子开路,也许真能在朝廷里砸开一个缺口。

    “微臣惶恐,存了私心,害怕得罪翼王。”马吉祥磕了个头,说道:“那两千两银子臣其实不敢要,明日就送入内府好了。”

    “谁……”隆武帝张口就像拒绝,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也罢,收下这么一大笔银子反倒害了你,还是交上来好了。”

    两千两银子,对财政紧张的隆武帝堪称一笔巨款。为什么要便宜马吉祥?

    拿人的手短,隆武帝不再板着脸。吩咐马吉祥站起来,然后问道:“过几日。我想让你去南直隶走一趟,可愿去么?”

    ……

    当天下午,唐王朱聿鐭接到圣谕,立刻前往行宫,觐见隆武帝。

    他进宫之后,熟门熟路来到隆武帝平常办公起居的宫殿,刚刚转过一道月亮门,就看见隆武帝正跪在殿前,对着东北方向焚香叩拜。左右有几名宦官侍立。除此之外别无一人,香案摆设也非常简单,明显不是什么正式的仪式。

    朱聿鐭正在奇怪的时候,跪在地上的隆武帝高高举起手中的两支香,头也不回地说道:“过来,跟我一起跪下,遥拜孝陵太祖。”

    听说是遥拜埋在南京的朱元璋,朱聿鐭连忙上前两步,在隆武帝的后面跪倒。

    因为明成祖迁都北京。明朝十三陵都在北京,南京只有朱元璋的孝陵。但是朱元璋是明朝皇帝的老祖宗,又有一层特殊的意义。

    焚香叩首,默念告祭之词。虽然不是正式的皇家仪式,却别有一番庄严肃穆。仪式过后,隆武帝吩咐一声。和朱聿鐭一起下了台阶,在行宫中随意而行。不多时拐进了后花园。

    “汪克凡所部前几日已经攻占句容,你应该知道吧?”

    隆武帝问了一句。不等朱聿鐭回答又自顾说道:“在这里遥拜太祖,终归远隔千山万水,句容至孝陵,却不过四十里之遥,朕恨不能亲至句容,亲至孝陵,洒扫拜祭太祖英灵!唉,可惜朝务繁忙,朕实在走不开,只好由你代我去一趟了,顺便犒劳三军将士……嗯,你愿意去吗?这多少有些危险的。”

    “臣愿去!能够拜祭太祖皇帝,臣不惧危险!”朱聿鐭喜出望外。

    成天憋在桂林城里,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出门走一趟当然是好事。更让朱聿鐭高兴的是,经过年初的那场风波后,隆武帝终于原谅了他,不但放松了对他的监控,还让他担任钦差大臣,去犒劳三军将士。

    “汪克凡加封梁国公的诏书已经拟好,你这次去了就代朕宣读吧。告诉他,只要能克复南京,朕不吝王爵之封!”为了激励汪克凡收复南京,隆武帝下足了本钱,哪怕只封两字郡王,这个条件也足够优厚。

    两人又说了一些相关细节,转出花园后,朱聿鐭告辞离去,兴冲冲地回去准备。

    隆武帝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说到底,还是太子的年龄太小,万一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局面就不可收拾,只能靠朱聿鐭再加一道保险。当然了,这里面也有极大的风险,朱聿鐭如果像朱棣一样,对自己的侄子下手,年幼的太子肯定保不住皇位。

    应该不至于吧,朱聿鐭没有朱棣那份野心和气魄,应该不至于谋朝篡位,而是辅佐太子保住唐王这一脉继承大明江山。而且他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想要废立传位给唐王世子(朱聿鐭自己的儿子),也来不及布置。

    “父皇,叔王要去打仗吗?”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童音,隆武帝回头一看,太子朱琳源像个小大人一样,正仰脸看着他,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充满了好奇。

    “是啊,你叔王要去打仗,杀鞑子。”隆武帝笑着把他抱了起来,亲昵无比。(皇帝一般不抱儿子的,但是隆武帝属于二般,和一般的皇帝有很多不同。)

    “我也要去!杀鞑子,和汪克凡。”朱琳源口齿不清地叫了起来,竟然还叫出汪克凡的名字。

    隆武帝一愣,脸上的笑意更浓:“好!有志气,等你长大了,朕派你统领天下兵马,为大明开疆拓土!”

    ……

    多说一句,唐王这一脉不是明成祖朱棣的子孙,所以朱聿键对朱棣不太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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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暴毙和兵不厌诈

    按照隆武帝的本意,当然希望唐王朱聿鐭尽快动身,尽快赶到南京。

    但是唐王亲自出使劳军,暗中又担负着协调明军各部作战的重大使命,总不能两手空空的一个人跑过去。最起码,该带的军队和物资要带一些,基本的仪仗也要准备一套,如何和郑成功、鲁王朱以海打交道,都要和朱聿鐭仔细交代清楚,这样一番折腾下来,最少得到两天的时间。

    唐王朱聿鐭亲自前往南京军前,这无疑不符合大明祖制,但是隆武朝廷上下对此都表现的很淡定,哪怕那些一向毒舌的言官也没有跳出来说三道四,最多私底下嘀咕几句。这几年来,朝廷里不符合祖制的事情太多了,连异姓亲王都封了,老朱家自己的亲王出门逛一圈,又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当然,王公勋贵这样堂而皇之的登上前台,还是让很多文官大佬感到不爽。如果在太平年代,“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王公勋贵这样横插一脚,是可忍孰不可忍?文官们拼了命也要把这件事搅黄。

    但现在正是战时,朝廷上下都被收复南京的肥皂泡撩拨得亢奋异常,谁要跳出来对唐王出使南京大放厥词,肯定会被数不清的唾沫星子喷死,被隆武帝和王公勋贵一巴掌拍死,文官大佬只好隐忍不发,而且表面上还要积极配合。

    不知不觉中,隆武朝廷的政治架构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文官们的权力一天比一天小,只能采取守势。却无力反击,文官把持朝政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

    在户部、兵部、礼部的大力配合下。经过两天的忙碌准备,出使南京的使团终于做好了出发准备。以唐王朱聿鐭为正使。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祥为副使,加上新任江南巡抚樊文钦,阳朔副将焦琏,以及其他随行文武官员,一起向隆武帝辞行。

    隆武帝不但亲自降阶相送,还一改往常的朴素风格,以拜祭太祖皇帝孝陵的名义搞了一个隆重的送行仪式,尽可能的给使团撑足面子。这么大张旗鼓的折腾,说到底就是担心唐王朱聿鐭镇不住汪克凡、郑成功等领兵大将。来一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就是不打南京,就是不愿过江怎么办?

    隆武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计划太庞大,太冒险,需要汪克凡、郑成功、万元吉等人通力配合,成功的可能非常渺茫……但不管怎样,他还是要试一试。

    仪式结束后,由镇国将军朱聿锷等人代表隆武帝,把使团一直送出城外。阳朔副将焦琏手下的五千军兵。以及一支辎重车队早就等在这里,众人行礼作别,使团上路离开了桂林。(朱聿锷是隆武帝和唐王朱聿鐭的四弟,历史上隆武帝和绍武帝相继殉国后。他继承了唐王封号,永历十三年被清军杀害。)

    唐王使团走后,隆武帝返回寝宫。总觉得心绪不宁,摊开一本书对着看了半天。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轻一重听起来很熟悉。隆武帝知道,这是内阁首辅何吾驺到了。

    何吾驺今天在内阁当值,和平常相比,他的脚步声明显很急促,似乎有什么要紧事,隆武帝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去,心里有些紧张。一定是前线送来的紧急军情,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随着太监的通报,何吾驺匆匆走进来,笑着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沈志祥死了!”

    “谁?沈志祥?”隆武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鞑子的续顺公沈志祥啊!堵胤锡与李过从襄阳送来急报,清军襄阳主将沈志祥,五日前突然暴毙而亡!”何吾驺拿出一份文书,交给旁边的太监,呈了上来。

    “沈志祥这奸贼,也有今日!便宜他了!”隆武帝却顾不得看,兴奋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问道:“沈志祥既然已死,襄阳城中的清军有何动静?”

    明军从年前就开始围困襄阳,只是因为城高墙厚一时无法破城,沈志祥突然暴毙,襄阳城中的清军群龙无首,正是破城的良机!

    “沈志祥有一假子名为沈永忠,乃其兄之子,现为城中清军之首,他有意献城降明,派使者缒城而出与我军接洽……”

    “那还等什么?受降好了!只要诚心归顺大明,朕定然既往不咎,还会重赏沈永忠!”襄阳是湖广的门户,明军占领襄阳,进可从南阳盆地向北方发起进攻,退可守住湖北西边的几座州府,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价值。

    何吾驺目光闪了闪,说道:“沈永忠虽然有意归顺,却求袭沈志祥之爵,非要封国公才肯投降,堵胤锡与李过不敢自专,特请陛下圣裁!”

    “这个……”隆武帝一愣,有些犹豫。

    沈志祥和他手下的主要将领,原来都是皮岛毛文龙的部下,最初也是大明官军,后来却投降满清当了走狗,这些年为虎作伥杀了无数的汉人,从关外一直打到湖广,和吴三桂一样都是声名狼藉的汉奸……投降免死已经是宽大处理,沈永忠还要求封国公,实在有些过分。

    就算不考虑这个问题,沈永忠的分量也不够。假如是沈志祥投降,他原来就是满清的续顺公,大明也给他一个国公还说得过去,沈永忠却只是沈志祥的侄子和假子,被困在襄阳城里走投无路,败军之将还敢讨价还价,大明的王公难道真的这么不值钱吗?

    ……

    因为路途遥远,楚军又在宁镇山区里,汪克凡过了两天,才收到沈志祥暴毙身亡的消息。

    他正在和众将召开军事会议,接到这份紧急情报后,匆匆看了一遍,不由得轻轻皱起眉头。

    “你们接着议,我先出去一下。”

    汪克凡向李云聪招招手,一起出门,来到旁边一座军帐中。

    他把那份情报给李云聪看了一遍,然后说道:“你立刻拟一份文书,快马送到李过军中,让他立刻答应沈永忠的条件,尽快拿下襄阳城。哼,不过是一个空爵罢了,朝廷还养不起他吗?只要夺了沈永忠的兵权,哪怕封王也无所谓的。”

    为了围困襄阳,两万多明军被长期拖在襄阳城下,湖北方面的机动兵力严重不足,后勤补给的压力也很大,既然有迅速解决襄阳清军的办法,何乐而不为?沈永忠想封国公,就封个国公好了,然后送到桂林圈起来当猪养,只要把他的部队收编遣散,就闹不出什么乱子。

    “军门还请三思,这么做恐怕不太合适。”

    李云聪劝道:“是否封沈永忠为公爵,还得看圣上如何决断,军门若是越俎代庖,未必能取信沈永忠,事后还会惹来百官攻讦,圣上那里也不好看呀!”

    “沈永忠为什么不信?难道还要天使进城宣旨,拿到封公的字据文书他才肯出城投降?呵呵,你告诉李过,不要太忠厚了,给沈永忠一个最后期限,要么出城投降,要么就开始攻城,襄阳城中军心已乱,现在攻城他扛不住的,这么拖下去反而会发生变故。”

    “若是沈永忠出降,朝廷又不愿封公,该如何处置?”

    “那就杀掉沈永忠好了,兵不厌诈嘛。”汪克凡突然露出一丝微笑:“这件事就不该报到桂林,让圣上为难。只管先答应沈永忠,拿下襄阳城,圣上若封他为国公,那就皆大欢喜,若是不愿封他为国公,李过和堵胤锡就该当这个恶人。哎,可惜他们两个都是一诺千金的君子,不会骗人。”

    如果隆武帝不愿封沈永忠为国公,那就必须把他杀掉,否则的话,他很可能再次出现反复,又带着手下的军队再次叛变……对沈永忠这种劣迹斑斑的汉奸,必要的时候,汪克凡绝对是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李过只是耿直忠厚,想不到这种,这种……”李云聪说到一半,觉得不合适,硬生生的把毒辣二字咽了回去,对汪克凡尴尬地一笑:“军门既然下令,李过就不会推诿,但堵胤锡堵军门,恐怕不会应允。”

    “堵军门和李过一样,也是个耿直忠厚的大丈夫,我对他很敬重的。”汪克凡想了想,说道:“这种腌臜事就不要把堵军门扯进来了,告诉李过,这个黑锅他自己背,想办法瞒过堵军门……”

    安排好这件事后,汪克凡回到中军帐,接着开会。

    他进门的时候,参谋部的军官刚刚结束军情通报。

    由于朱马喇所部将近一万清军被困在延陵镇,济尔哈朗的动作明显加快。他的大军还没有集结完毕,徐州只有三万多清军,为了救援朱马喇,济尔哈朗已经带着这三万多清军南下,顺着大运河到了淮安府,预计再过几天就会渡过长江,从山西等地赶来的其他后续部队也在加快速度向徐州集结,估计很快也会南下,成为济尔哈朗大军的第二梯队。

    除了济尔哈朗之外,谭泰也来了。

    朱马喇是谭泰的部将,他当然一定要救。谭泰在衢州府留下一支偏师,配合田雄继续进攻江山县和仙霞古道,他自己率领主力乘船北上,又杀回南直隶,杀向宁镇山区。(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参谋部的意见

    连续打了几场干脆利落的胜仗,楚军上下士气高昂,中军帐内,众将讨论得非常热烈,并没有因为大敌压境而紧张。

    相比之下,曹志建显得比较谨慎,当然,也只是谨慎,并不是紧张。他是九边官军出身,对济尔哈朗比较了解。

    “济尔哈朗来者不善!他只是老奴(努尔哈赤)的侄子,却能封到郑亲王,都是一仗一仗打出来的军功,就连名将满桂都不是他的对手,我在辽东的时候,就知道济尔哈朗的名字……”

    满桂是天启、崇祯两朝的抗清名将,在九边官军中威名赫赫,在宁远之战中却败于济尔哈朗之手。

    曹志建接着说道:“济尔哈朗这次带来了三万多鞑子,谭泰也有两万多人,加起来就是六万大军,南北夹攻对我军很不利,我觉得,现在应该解决朱马喇了,尽快攻克延陵镇,免得再被鞑子来个内外夹攻。”

    张家玉却不以为然:“你慌什么,被济尔哈朗吓怕了?朱马喇反正跑不了,咱们应该先打穆里玛,然后再回头吃掉朱马喇。”

    帐内的文官武将纷纷点头,支持张家玉的意见。朱马喇和穆里玛都是楚军碗里的菜,如果先打朱马喇,穆里玛很可能缩回南京,毕竟他离南京很近,而且占着涥化镇,又有秦淮河水师相助,如果掉头就跑,楚军很难把他堵住。

    王进才又补充道:“还有郝尚久、胡茂祯、刘弘遇、张天禄……这帮家伙都不能放过了,把他们先打掉,济尔哈朗和谭泰就变成了孤军。我军在宁镇群山里慢慢和他们周旋,未必不能以少胜多!”

    经过前面几场战斗后。楚军上下对山区作战已经充满了信心,尤其王进才和曹志建的感触最深。他们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从来没有这么欺负过敌人,自己的伤亡却很小,而且敌人还是号称天下无敌的八旗兵,王进才和曹志建以前见了他们……不,根本见不到,一般都是望风而逃。

    尝到甜头了!

    八旗兵怎么了?我躲在山上用臼炮一通乱轰,八旗兵一样鬼哭狼嚎,血肉横飞,想要攻山又会遭到燧发枪的迎头痛击。楚军这几仗充分发挥了地形优势,王进才和曹志建简直爱死宁镇山区了,恨不得立刻把济尔哈朗和谭泰引到山里面,架起臼炮再狠狠轰他娘的。

    “没那么容易吧?”

    曹志建不愿和张家玉抬杠,却不怕王进才:“你吃过苹果吧,吃苹果就要挑个大的。刚才你说了一大串,郝尚久、胡茂祯、刘弘遇、张天禄……再加上穆里玛和朱马喇,鞑子东一坨西一坨,咱们就这三万人马。一时半会儿肯定没法把他们都吃掉,济尔哈朗来的又这么快,咱们还是应该先挑个大的,把朱马喇吃掉……”

    “不行!不行!最少也得先打穆里玛。他手下有五千八旗骑兵。出了宁镇群山就是咱们的大敌,一定要把他留下来。”帖兆荣抢着插话,又财迷地嘿嘿一笑:“我早就盯着穆里玛这几千匹好马呢!一定要把他全歼。让我们西骑营和江骑营换一遍战马。”

    众将轰然叫好,只有曹志建小声嘟囔着:“就算全歼穆里玛。也得不了五千匹马呀,马肉倒是管饱……”

    “那就行了呗。 有马肉吃你还想什么?”帖兆荣笑道:“五千匹马就算死一半,还能剩下两千多匹嘛!今天汪猛正好不在,这两千多匹都归我了,你们谁要偷偷告诉他,别怪我老帖翻脸!”

    又是一阵哄笑。

    接下来,众将纷纷各抒己见,讨论先打哪支清军,由于济尔哈朗和谭泰很快就会相继赶到,这里面肯定存在一个取舍问题,不可能把所有的清军都消灭。

    经过一番讨论,大家的意见渐渐趋于一致,都赞成先打穆里玛,再打朱马喇,他们手下都有大量的八旗兵,在清军中战斗力最强,对楚军的威胁也最大。如果来得及的话,再把郝尚久解决掉,他已经窜到四径山附近,深入宁镇山区腹地,虽然兵力不多,对楚军的骚扰性却很强。

    至于刘弘遇、张天禄、胡茂祯等部的清军,一来都在宁镇山区的外围,不太容易实现包围全歼,二来都是些绿营兵,楚军众将还真的看不到眼里。

    讨论到了尾声,众将一起看向汪克凡,等他最后拍板。

    汪克凡没有急着说话,目光一一扫过众将,最后停在京良的身上。

    “参谋部有什么意见?”

    “我们有另一个计划。”

    京良站了起来,神色稍有些紧张,走到挂着的大幅地图前面,对众将点头示意:“参谋部认为,如果现在就消灭朱马喇和穆里玛,济尔哈朗和谭泰就不会进入宁镇山区,形成对我军的不利局面。”

    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色彩,只是在陈述事实,王进才等众将的脸上却有些尴尬。

    “接下来的战事发展有两种可能,其一,我军击败张天禄所部,收复秣陵关,在宁镇山区和清军形成对峙。但是济尔哈朗可以利用水师优势,绕到秣陵关后面,在东至县到秣陵关一线的任何一点切断我军的粮道,我军就只能被迫向江西退却,或者冒险向东攻打常州府等地。”

    众将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京良舔了舔嘴唇,指着地图接着说道:“其二,济尔哈朗及时派出精锐援兵,支援张天禄和刘弘遇,我军短时间内就很难收复秣陵关,被清军围困在宁镇群山中。这个结果对我军更为不利,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我军就快就会断粮,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嘶……”曹志建倒吸一口冷气。

    长沙营的实力虽然差,他却是行伍出身的老将,战略眼光比王进才和张家玉都强一些,最先理解京良所说的危险。

    真的有危险!而且非常危险!

    曹志建刚才也有一些模糊的感觉,所以才一直和众将唱反调,现在被京良点破,立刻恍然大悟。

    毫无疑问,宁镇山区是个很厉害的陷阱,但是陷阱只能用一次,第二次清军就不会上当,如果一步走错,楚军反而会困在这个陷阱里!(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要玩就玩个大的!

    穆里玛为了救援朱马喇,从涥化镇向东,强攻句容县城,城中的楚军却早有准备,顽强防守将其击退。只是因为楚军的主力分散在宁镇山区里,句容县城里的兵力不多,没有趁机出城反击,所以清军的伤亡不算大。

    伤亡不大也是打了败仗!

    算上方山一战,涥化镇一战,穆里玛已经连吃了三个败仗,每次看着虽然伤亡不大,但是零敲碎打的加起来,他已经损失一千四百多人,总的伤亡数字并不小,更况且其中一半还是身经百战的八旗精兵。

    战斗结束后,穆里玛很心疼。

    但更多的是愤怒,是自责,是中了敌人奸计后的羞辱感,以及强烈的报复**,浑身上下的激昂战意在熊熊燃烧!

    穆里玛和鳌拜是同胞兄弟,出身于八旗勋贵,有着勋贵子弟的骄傲,渴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入关后这几年他一直呆在北方,没有和汪克凡的楚军碰过,但多次听说楚军的大名,就连勒克德浑和孔有德都折在他们手下……能碰到这种强悍的敌人是武将的荣光和机遇,穆里玛渴望和楚军展开一场浴血对决,并将他们击败,然后亲手砍下汪克凡的首级,以表示对他的尊重。

    (穆里玛是鳌拜的弟弟,他们的父亲叫卫齐,是努尔哈赤的亲信武将,长期担任沈阳的八门总管,有点类似于后来的九门提督,等于是京畿卫戍司令,负责保护皇帝的安全。他们的伯父费英东更有名了。后金“开国五大臣”,号称万人敌。配享太庙的。)

    但是穆里玛万万没想到,汪克凡竟然如此狡诈。如此阴险,不敢堂堂正正的和八旗劲旅作战,却像总喜欢躲在暗中的毒蛇一样钻进山沟,冷不防却窜出来狠狠咬他一口……

    方山一战输的太窝囊了,穆里玛千算万算没算到那是一座平顶山,汪克凡竟然把大炮架上山顶,打死了几百个八旗兵。这些八旗兵都是两黄旗的精兵,其中还有一百多个身经百战,打过无数恶仗的巴牙喇兵。却稀里糊涂被砸死在方山脚下,根本没有拔刀作战的机会。

    卑鄙!

    无耻!

    涥化镇一战,更让他看清了楚军是多么的阴险毒辣,又是多么的懦弱胆怯。清军主力前脚刚刚离开涥化镇,楚军后脚就跑来偷袭涥化镇,穆里玛立刻带着主力杀回来,楚军却像偷鸡的黄鼠狼一样溜掉了,只留下一地的血迹和鸡毛。

    “句容一战,绝不能再让这些南狗跑掉!”

    穆里玛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然后再一拳,再来一拳……硬生生把桌面砸出了一道裂缝,但他到底不是一拳断岳的武林高手,拳头上已经出现斑斑血迹。还是没有把桌子砸烂。“噌”的一声,穆里玛抽出佩刀,对着桌子高高举起。眼看就要一刀劈下,突然间却又停在半空不动了。

    “不要发火。冷静,一定要冷静!”

    发泄一番后。穆里玛反而沉下心来,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冲动,不能急于求成,楚军无疑是个难缠的对手,越是这样就越需要冷静。

    句容之战,是报仇雪恨的最好机会,楚军无论有再多的花招诡计,大的战略方面却不可能玩出花儿来,只要攻占句容,就能以这座县城为桥头堡,向东南打通和延陵镇之间的通道,把朱马喇救回南京。

    句容县的城防还算坚固,楚军明显花了不少力气,但是穆里玛觉得问题不大。

    八旗兵虽然不擅长攻坚,但不等于不会攻坚,否则这万里江山都是怎么打下来的?这次他是太着急了,只用云梯蚁附攻城,所以吃了个亏,只要沉住气,花上几天时间打造足够的攻城器械,句容一座小小的县城,肯定能一战而下。

    说干就干!

    穆里玛在城外扎下大营,一面伐树打造攻城器械,一面又派人回到南京,向马国柱讨要兵员物资,以补充这几场败仗的消耗。马国柱看到南京暂时没有危险,咬咬牙又派来一千五百名绿营兵支援穆里玛。

    有了足够的绿营兵当炮灰,穆里玛心里踏实了许多。要知道攻坚战的伤亡是很大的,不能牺牲宝贵的八旗兵去填壕沟,爬城墙,全靠绿营兵顶在前面。

    经过几天的忙碌准备,需要的攻城器械基本打造完毕,这天早上,穆里玛召集众将,一起出营去查看句容城防,准备第二天发起总攻。

    他们刚刚到了城下,离护城河只有一箭之遥,却见句容城门突然向两边打开,吊桥也吱呀呀地落了下来。

    “敌袭!”

    穆里玛微微一惊,噌的一声拔出虎牙刀,身后的清军兵将也纷纷亮出兵器,准备迎战出城逆袭的楚军。

    “不是敌袭!”

    穆里玛杀气腾腾地盯着城门,城门洞里却忽忽悠悠冒出来一杆白旗,几个士绅跟在后面,在城门两旁小心翼翼地跪下……

    昨天晚上,楚军已经趁着夜色偷偷溜掉了!

    虽然兵不血刃的占领句容,穆里玛却觉得非常憋屈,恨不得派八旗骑兵追进山沟,把那支临战脱逃的楚军抓回来暴打一顿。当然了,作为一名合格的将领,他不会真的做出这种失去理智的决定,虽然重重一拳打在空处很难受,但是占领句容县城后,穆里玛已经夺回战场主动权,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值得庆贺的胜利。

    下一步,就是打通和延陵镇的联系,尽快救援朱马喇。

    占领句容县城后,涥化镇已经失去战略价值,穆里玛毫不犹豫地把那里的两千多清军都调到句容,只留下一队绿营兵起个预警作用。

    调集足够的兵力后,他开始向延陵镇推进。

    为了避免中伏,他的推进速度很慢,反正不到一百里的距离,哪怕每天只走三十里,三天之后就能和朱马喇会师。他总是天亮出发,不到中午就安营扎寨,精心选择扎营的位置,再用大半天的时间把营寨修得异常坚固。

    每天走三十里,总共三天的路程,这样下来中间就要修两座营寨,这两座营寨就是连接句容县和延陵镇的据点,免得他去了延陵镇,却被楚军抄后路。每座营寨里都留下两千清军驻守,哪怕楚军以几倍兵力发起进攻,最少也能坚持个三五天,足够他和朱马喇从原路返回。

    万无一失!

    汲取方山之战的经验教训,穆里玛离开句容县后,每次行军前都会派出大批斥候,反复侦查周围的地形,再三确认没有楚军的伏兵才下令前进。这样一路走下来,果然无惊无险,连着两天都没有发现楚军的踪迹,延陵镇已经遥遥在望……

    在他们身后五十里处,山谷中的一片林子里,几名楚军军官正举着望远镜,观察山前的那座清军营寨。

    “穆里玛这座营寨选的地方不错,在山顶上看似乎一马平川,下山再看,营寨周围却地势起伏,遍布沟壑,再加上营墙前面的壕沟和鹿角阵,真是易守难攻。”王进才的战略眼光差了点,但到底是戎马多年的老将,对行军作战的具体问题很熟悉,一眼就看出这座军营的选址非常巧妙,可以说是现有条件下的最佳选择。

    “鞑子为什么不在山顶扎营?”东莞营的小飞将张家珍问道:“我读三国总是不明白,马谡在山顶扎营错在哪里,只是因为没有水源吗?但是山顶扎营居高临下,岂不是占尽地利?”

    “山顶扎营一般都是不行的。”

    王进才笑着解释道:“除了水源之外,关键还是无法封锁山下道路,如果从山顶发起进攻,几百步山路冲下来,到了跟前也没有力气搏杀,马谡一厢情愿想让魏军攻山,魏军却围山不攻,他自己就乱了阵脚……”

    冷兵器战争中,没有机枪火炮这种长距离的射击武器,在山顶打不到山脚下,就算楚军的臼炮,也无法对山脚下实现火力封锁,所以在山顶扎营毫无意义。

    穆里玛的军营就建在山下,而且离山脚还有一段距离,很明显,他已经考虑到楚军臼炮的威力,特意把军营建在臼炮的射程之外。

    “这是块硬骨头,不好啃,我建议放弃。”张家玉也赞同王进才的意见。

    “那怎么办?军门让咱们收口袋,不打掉这座军营,穆里玛和朱马喇就会逃回南京!”张家珍一拳砸在掌心,非常着急的样子。

    “看来只能请工兵营帮忙了。咱们避开鞑子的两座军营,在中间修两道坚固的工事,把穆里玛和朱马喇堵住!”王进才拍拍张家珍的肩膀,笑道:“硬骨头既然不好啃,就把它撂在一边,找好啃的地方下嘴,这一百里的山路,随便堵住哪里,都能封住口袋……”

    楚军准备玩个大的!

    不但不打朱马喇,穆里玛也不打,就让他们在延陵镇“胜利会师”,然后一起装进口袋,然后围点打援,消灭济尔哈朗和谭泰的主力……这是参谋部提出的最新作战计划,在军事会议上一致通过,由汪克凡批准执行。(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一环套一环,先打江宁镇

    围点打援,是后世里我党我军最擅长的战术之一,在解放战争中有很多经典战例,汪克凡极为熟悉。

    要想成功实现围点打援的战术,有两个关键条件。第一是诱饵必须足够分量,围敌之必援,否则敌军来个壮士断腕,不派援兵来,一番功夫就白费了。第二是围得住还要打得动,不能轻易让诱饵跑了,更不能让敌军援兵真的突破包围圈,防止被敌军内外夹攻,反而打个败仗。

    楚军弃守句容县,就是为了引穆里玛钻进口袋,以加大诱饵的分量。

    朱马喇手下有将近一万清军,再加上穆里玛的几千清军,其中还包括几千名八旗精兵,这么一大坨清军精锐部队被困在延陵镇,无论济尔哈朗还是谭泰都不能坐视不救,只能设法进入宁镇山区救援……那么接下来,就是楚军的表演时间了。

    选择宁镇山区当战场,楚军就可以利用有利地形,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把朱马喇和穆里玛围住,把济尔哈朗和谭泰打垮。

    当然,以楚军现有的三万兵力,要同时完成内外两线的作战任务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还要从后方增派援兵。战局至此,包括汪克凡事先都没有想到,宁镇山区的这场大战,已经发展成关系到整个东征成败的战略大决战,所以后方不用再留余力,而是尽可能向宁镇山区增派兵力。

    东征开始以来,金声桓和傅鼎铨一直比较闲,由他们两个出兵相助。加强安庆走廊一带的防务,就能解放汪晟、吕仁青和王鼎的一部分兵力。再从别的地方凑一凑,差不多能凑出来一万五千生力军。这个仗就有的一打。

    宁镇战役的规模突然扩大,除了增派援兵之外,还需要更多的,大量的军需物资,所以打通秣陵关补给线就成了当务之急……楚军前些日子对秣陵关进行佯攻,本来就是为了引诱朱马喇和穆里玛,既然朱马喇和穆里玛已经掉进陷阱,消灭张天禄的时机也就到了。

    除了张天禄,刘弘遇和郝尚久也要一并解决。否则的话,对楚军漫长的补给线威胁太大。

    相比之下,郝尚久被困在宁镇山区里,楚军随时可以把他一口吃掉,没有太大难度。刘弘遇却有清军水师支援,把他打急了可能上船逃跑,如何将其干净彻底的消灭,就需要动点脑筋了。

    楚军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先搞一场小型的围点打援。把刘弘遇从长江岸边调开,放进宁镇山区里再加以消灭……围点打援的这个“点”,就是秣陵关。

    想要围住秣陵关,先得切断张天禄的后路。楚军瞄准了江宁镇。

    江宁镇原本有一支楚军驻守,张天禄进攻秣陵关的时候,这支楚军主动撤退。让开了通往秣陵关的道路。前一段时间,他们一直潜伏在江宁镇以西的山区里。现在终于到了重新夺回江宁镇的时候。

    为了配合他们的行动,附近的楚军各部纷纷行动。

    秣陵关附近的楚军一部穿插到西北方向的牛首山。修筑阻击工事,随时准备拦截前往江宁镇的清军援兵,另一部对秣陵关再次发起猛烈佯攻,以造成张天禄所部的恐慌,干扰张天禄的判断。

    与此同时,方山的楚军从涥化镇附近直冲而过,进袭南京近郊,以吸引马国柱的注意,让他不敢向大胜关派出援兵,减轻江宁镇北面的压力。

    当涂的楚军却按兵不动,避免惊扰刘弘遇。

    江宁镇驻有一千五百名绿营兵,早年间镇子外面有一道围墙,但是因为处在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这里的人口一直增长得很快,镇子的范围早就超出围墙,围墙四周都有大片的民房。

    江宁镇位于大胜关和秣陵关之间,西边是长江,东边是宁镇山区,正好卡在交通要道上,周围则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小河小溪,还有星罗棋布的湖泊池塘,是典型的江南水网地形。

    这种复杂的水网地形也算得上易守难攻,而且江宁镇前面是秣陵关,后面是大胜关,离长江岸边也不远,随时可以得到各路清军的支援,怎么看都是固若金汤……但也正是由于这些原因,驻守江宁镇的清军戒备松懈,楚军可以奇袭取胜。

    奇袭江宁镇的楚军属于火器营,由火枪队总队官王奕率领,兵力一千二百人。王奕兵分两路,派出四百人的阻击部队,对大胜关方向保持警戒,另一路八百人负责进攻江宁镇。

    这八百人的进攻部队不会一起冲上去,而是只选用精干人员以“队”为单位组成突击队,配备燧发枪和“雷将军”,以及短斧扒索等工具,并挑选一些熟悉地形的百姓担任带路的向导。这样的战斗部署,充分发挥了楚军以燧发枪为主战武器的特点,把战斗单位尽量打散,各部单独行动,形成多点突破,彼此之间又能互相配合。

    “雷将军”就是兵工厂制造的土炸弹,用黑火药掺杂大量的铁砂铅弹,以导火索引燃爆炸。楚军修械所刚刚成立的时候,就能制造“雷将军”,过了这么几年,除了黑火药的威力有所提高之外,现在的“雷将军”和当初没有本质区别,楚军突击队带上雷将军,主要是为了利用它那霹雳如雷的声响和炫目的爆炸效果来制造混乱,或者用大白话来说,就是用来吓唬人的……

    汪克凡也曾尝试制造现代意义上的手榴弹,却无法解决发火装置的问题,再加上黑火药的威力太小,更像一个大炮仗,所以还是像个西瓜一样的雷将军更为实用,要知道一个雷将军的装药量等于十几个手榴弹,真要是在敌人脚边爆炸,还是具有一定的杀伤力的……当然了,一般人看到脚底下有个怪东西呲呲直冒火花,都会尽量躲得远远的,所以使用导火索的雷将军肯定比不了手榴弹,更多还是吓唬人的。

    能吓唬人就够了。

    楚军这次是奇袭,每个突击队只有三四十人,兵力有些单薄,冲进镇子后用雷将军一通乱炸,就能造成极大的混乱,在震慑敌人的同时,顺便也给自己壮壮声势。(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夜战加巷战

    楚军奇袭江宁镇,拉开了宁镇战役第二阶段的序幕。

    和猛兽捕食猎物一样,奇袭最注重隐秘性和突然性,不能一上来就朝目标大呼小叫地扑过去,而是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尽量接近之,等到最佳的时机,再突然暴起发难。

    王奕率火器营火枪总队一部在天黑后出发,经过一个晚上的潜伏行军,第二天凌晨到达江宁镇附近,涉水渡过板桥浦,在板桥浦西岸隐蔽待机。(板桥浦是一条30里长的小河,现名板桥河,在大胜关注入长江。)

    漫长的白天过去后,黑夜再次将领,楚军其他各部也相继进入预定集结地域。亥时三刻,王奕率部从板桥浦西岸出发,趁着夜风向西南疾进,子夜时分,距离江宁镇还有十五里的行程,部队转为跑步前进,隐蔽到达江宁镇外围后,各个突击队分散进入预定战斗位置。

    江南地方富庶,江宁镇又紧挨着南京,离长江也不远,所以发展的很快,与其说是一座镇子,不如说是一座小城。明朝初年的江宁老镇有一道围墙,但是两百多年下来,围墙外盖起大片的民房,新城区和老镇已经融为一体,只以那道不算太高的围墙当做分界线……这一仗,必然是一场巷战,再加上一场攻坚战。

    凌晨时分,王奕下令发起进攻。

    楚军从西、北两个方向同时对江宁镇发起进攻,西侧为主攻方向,北侧予以配合。换句话说。北侧的楚军在进攻的同时还要收着点劲,防止清军向北面的大胜关逃窜。威胁楚军大胜关阻击部队的后方,如果清军逃往东南方向的秣陵关。或者逃往西南方向的“江边三山”,则不予理睬。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支又一支突击队离开隐蔽位置,摸向江宁镇。

    当他们摸到镇子边缘的时候,被清军哨兵发现,战斗随即打响。

    黎明前的宁静,被一记清脆的枪声打破,紧接着,仓惶刺耳的锣声骤然响起。清军哨兵紧急告警,随后就是响如爆豆的枪声,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晴天霹雳的爆炸声……楚军全线出击,火力全开,对江宁镇发起猛烈进攻,迅速冲破镇子边缘的清军哨卡,杀进城区,和清军展开激烈的巷战。

    天亮前的这段时间。是一般人睡得最香的时候,楚军已经杀进镇子,清军守将犹自沉浸在酣甜的美梦中,屋外传来的枪声和爆炸声接连不断。他却仍在呼呼大睡。

    几个亲兵冲进来把他推醒,他睁开眼睛后,仍在嘟嘟囔囔地说道:“这挂鞭真长!哎还有这些二踢脚。真他娘的响!”

    “快醒醒,协台大人。快醒醒!这不是放鞭炮,是火铳!是南贼杀进镇子来了!”

    “……”

    什么意思?

    清军主将楞了片刻。突然腾的一下蹦起来,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披甲,一边还犹自不敢相信地问道:“是不是军情有误啊?难道说,秣陵关已经失守?或者石头山已经失守?”

    石头山,是江边三山之一,是刘弘遇的主阵地,挡在江宁镇和当涂楚军之间。如果石头山和秣陵关没有失守,按理说江宁镇不会遭到进攻。

    “属下不知,秣陵关和石头山方向并无异状,只看到无数南贼从东面杀进来,我军抵挡不住……”

    亲兵慌乱的报告声中,清军主将大踏步走出屋外,来到围墙上查看敌情,心中还在暗自疑惑。

    没道理呀!没道理会遭到偷袭!

    既然秣陵关和石头山都没有异状,说明那两个地方都没有失守,那么偷袭江宁镇的只能是一支迂回穿插的小部队,兵力不会太多,最起码不会超过江宁镇的清军守军……清军主将觉得,楚军的主将肯定发疯了,才会用一支小部队偷袭江宁镇,而且选择在天亮前发起进攻。

    虽然说趁夜偷营劫寨是很常见的事情,但是大晚上来偷袭一座这么大的镇子,却明显不合常理!

    江宁镇就像一座小型的城市,虽然没有城墙,城区的房子却大都是坚固的砖瓦房,不像军营那么容易造成混乱,在这种夜战加巷战的混战中,楚军没有任何优势……他们不熟悉镇子里的街道地形,晚上突然冲进镇子很可能迷路,像没头苍蝇一样乱冲乱撞,虽然会造成一定的混乱,却没有实质性的威胁,一场混战打下来,他们很可能陷在镇子里,搞不好会无法脱身,最后全军覆没。

    清军主将匆匆登上围墙,向四周一看,却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无法相信眼中看到的景象……

    整个东城区都陷入了混乱,北城区稍微好一点,但也差不多少,半个镇子都像点燃的树林一样,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枪声,仿佛镇子里面杀进了千军万马,而不是遭到一支小部队的偷袭。

    “到底来了多少南贼?!”

    清军主将有点懵了,又向亲兵再三询问,楚军在何时发起进攻,得知战斗刚刚打响一刻钟多一些,清军主将沮丧而绝望地得出一个结论,能够在一刻多钟就造成这种程度的混乱,楚军的兵力最少有五千人,甚至还可能更多……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楚军竟然以“队”为战斗单位,组成二十几个突击队,多点同时突击,只用一千二百人的兵力,就打出了五千人的效果!

    战斗单位的精细化和独立化,是近代军队的一个重要特征。

    到了纯粹的热武器战争时期,一个班就能担负独立的战斗任务,如果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三五个人的战斗小组都能拉出来单独战斗,楚军受制于武器条件和士兵素质,还远远达不到这种程度,而是必须以三四十人的一个队为单独的战斗单位,但就算这样,也超过了清军主将的认知范围。

    其实这已经是楚军的极限了。

    如果在白天作战,并且换成普通的战场,楚军的一个“队”只配备三四十支燧发枪,再加上一些中看不中用的“震天雷”,因为火力太过单薄,当做一个独立的战斗单位就非常勉强……但在夜战加巷战的条件下,由于地形的限制,以及特殊的战场气氛,楚军的各个突击队就显得如鱼得水,在向导的带领下各自凶猛冲杀,清军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江宁镇就被搅得乱成了一锅粥。

    乱了!

    镇子里的清军乱成一团。

    清军的守军虽然比楚军更熟悉这里的房屋街道,但在突然遭到猛攻的情况下,他们反而变成了没头苍蝇,惊慌失措的到处乱跑,争先恐后想要逃命,没有组织有效的抵抗。

    江南虽然已经沦陷了三年多,但是大部分百姓还是心向大明,更有很多敢于冒着生命危险为楚军带路的抗清义士。从他们中间,王奕挑选了几十个熟悉江宁镇地形的本地人,每个突击队配备两名向导,哪怕有一个受伤牺牲,另一个也能继续为楚军带路……在他们的带领下,楚军直扑镇子里的各处要害,尤其是东城区、北城区的两座清军兵营。

    震天雷比不了手榴弹,如果在战场上,一般人看到震天雷扔过来,都会及时避开。

    但是,睡梦中的清军士兵不是一般人。

    一个个震天雷被扔进营房,清军士兵才刚从睡梦中惊醒,燃烧的导火索呲呲作响,火花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清军士兵却纷纷凑到跟前,准备研究一下这个怪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随着猛烈的爆炸声,清军士兵被炸得鬼哭狼嚎。也有一些反应快的,在挨炸之前逃出营房,迎面却碰上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或者是闪亮的刺刀。

    激烈的战斗中,谁都没有注意,东边的天空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当第一抹阳光照亮江宁镇的时候,一部分楚军已经杀到南城区,又掀起了一场新的混乱。

    这短时间里,清军主将一直在围墙上面观战,却没有派兵支援。

    仗打成这样,派出小股援兵已经无法制止混乱,还不如尽可能收缩兵力,守住围墙里面的江宁老镇。他的中军营就在围墙里面,又派出传令兵四处调集部队,拼凑了八百余人的兵力,正在围墙上紧张布防。

    随着天色渐亮,清军主将已经看清,杀进镇子的明军其实并不多,充其量也就是两千来人(他还是高估了),这让他信心大增……只要守住围墙里面的老镇,大概等到中午,大胜关的援军就能赶到,如果能坚持到明天早上,就连江边三山和秣陵关的援兵也能赶到。

    围墙外面的城区,他决定放弃。

    为了安全起见,他派出几队清军,放火点燃围墙附近的房屋,以便在围墙前面制造一片隔离地带,免得被楚军利用。

    江宁镇随即陷入火海。

    和失火不同,有组织有预谋的纵火下,火势都发展的极快。围墙外面,熊熊的大火向四周不断蔓延,滚滚的浓烟翻滚升腾,燃烧的房屋劈啪作响,哭号的百姓四处奔逃……(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刘弘遇的选择

    江宁镇陷入火海。

    清军主将站在围墙上,一股股的烟雾和热浪向他袭来,火光映照下,几乎看不清围墙外面的战况。突然间,他却觉得有些不对,西南方向有一股烟雾高高升上天际,天边被映红了一片,看样子却好像离得很远,不是江宁镇的火光。

    “石头山!是石头山着火!”

    清军主将悚然一惊,石头山方向着火,远在江宁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说明那里的火势极大。要知道那可是一座石头山,没有太多的树林,只有一种可能才会燃起这样的大火……

    石头山的清军军营被烧掉了!

    木呆呆地愣了半晌,他突然转身向围墙下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声下令。

    “快整队!从西门突围,去江边码头上船!”

    作为一名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这个清军主将只看到石头山着火,就立刻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完整的战场形势图。

    石头山军营被烧,说明石头山已经失守。

    石头山失守,又说明江宁镇遭到夜袭不是偶然的,楚军有一套完整的作战计划,在夜袭江宁镇的同时出兵攻占石头山,切断了江边三山和江宁镇的联系。

    江边三山的刘弘遇指望不上了。

    秣陵关的张天禄同样指望不上——楚军攻占石头山后,从侧翼切进清军阵营,就近派出一支兵马,就能挡住张天禄的援兵。

    大胜关?大胜关更指望不上——大胜关处在清军阵营的后方,驻军本来就不多。楚军肯定也有所准备。换句话说,大胜关就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别指望他们的援兵。

    赶紧跑吧!

    趁着楚军还没有杀到码头,现在跑还来得及!

    清军主将当机立断。放弃了必然失守的老镇,率领残部逃到江边码头,登上救命船,解开缆绳匆匆逃走。

    离开岸边之后,清军主将站在船尾,盯着石头山方向的火光发呆,百思不得其解。

    攻打石头山的这伙楚军,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应该是当涂吧……附近只有当涂驻扎着大量楚军,包括一个步兵营。两个骑兵营,步兵营是平江营的一部,主将叫席宝田,骑兵营包括江骑营和西骑营的一部,主将叫汪猛。

    但还是对不上啊!当涂的这伙楚军虽然兵力不少,却是刘弘遇的手下败将,几次进攻江边三山都铩羽而归,最多在马鞍山和四望山拉锯,一直没能攻上石头山。偏偏江宁镇遭到夜袭的时候,刘弘遇这个百战百胜的儒将就全线崩溃了呢?

    难道说,当涂楚军一开始只是故意示弱,其实早就盯着石头山了?

    ……

    当涂楚军前些日子攻占了四望山。和刘弘遇反复争夺马鞍山,你来我往打得非常激烈。

    总的来说,刘弘遇还是占上风。江宁镇遭到夜袭的时候,马鞍山就在清军手中。

    但是刘弘遇万万没有想到。当涂楚军就像大力水手吃了菠菜,突然间变得力大无穷。一夜之间拿下了马鞍山和石头山两处要隘,几座清军营寨被一把火烧掉,刘弘遇只好带着残兵败将逃往秣陵关,和张天禄会合。

    江边三山失守,秣陵关到慈湖港的退路被切断。

    江宁镇失守,秣陵关到大胜关的退路被切断。

    张天禄和刘弘遇被装进了口袋。

    楚军随即发起猛烈进攻。在进攻秣陵关的同时,又在江宁镇方向和横山方向摆下了两个口袋阵。

    围点打援!

    马国柱拆东墙补西墙,从安徽和南京城又抽调兵马,和大胜关守军拼凑在一起,在水师的掩护下发起进攻,试图援救秣陵关。

    与此同时,张天禄和郝尚久取得了联系,以江南提督的身份命令他立刻向秣陵关靠拢,彼此互相支援,继续坚守。

    郝尚久窜进横山山区后,在四径山附近吃了个败仗,因为溜得快,所以损失不算太大,尤其四百名亲兵几乎完整无损,还有一定的战斗力……但他的粮草辎重都丢掉了,无法长距离的行军撤退,只能到处烧杀抢掠,把横山里面的几个村子都祸害的不轻。

    横山山区里就这么几个村子,抢过一遍后再没得抢,郝尚久面临着断粮的危险,也急于突围和友军会师,接到张天禄的命令后,立刻率部向秣陵关方向前进,一头钻进了楚军的口袋阵。

    几乎挨着前后脚,两路援兵都被楚军消灭,只有清军水师及时退出狭窄的板桥浦,逃进长江躲过一劫。

    张天禄接到援兵被灭消息后,一夜之间头发愁白了好几根,他再三权衡犹豫,还是放弃了突围的打算,命令在秣陵关前后挖深壕,筑坚寨,准备死守待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楚军已经堵死所有的退路,如果离开还算坚固的秣陵关,半路上被楚军截住,士气严重下降的清军会迅速崩溃。正相反,留在秣陵关坚守待援,补给线被切断的楚军同样难受,等到济尔哈朗和谭泰的大军赶来,还有一线生机,还有可能反败为胜。

    “诸位,我等坚守秣陵关,若是关破兵败,固然难逃一死,若能坚守到郑亲王赶到,却能立下封侯之功……”

    张天禄拼命给众将打气,用虚无缥缈的荣华富贵鼓励士兵的斗志,他也知道这种手段并不高明,但是接连遭到惨败后,清军的士气严重下降,再去说什么此战必胜,南贼不堪一击等等,根本就没人信了。

    众将默然无语,刘弘遇目光闪烁,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张天禄看过来的时候,他连忙低下了头……

    两天后,楚军经过短暂的准备,汪克凡亲临前线指挥,内外夹击,对秣陵关发起总攻。

    东路楚军前几次都是佯攻,这回却拿出了真本事,攻势异常猛烈,接连突破两道外围防线,直接杀到秣陵关下。

    西路的楚军同样进展顺利,不但攻破外围防线,还占领了南北两侧的几座小山,对秣陵关实现合围……楚军没有围三阙一,而是打算把张天禄和刘弘遇彻底消灭。

    清军被压缩在秣陵关内,岌岌可危。(南京还没有建城的时候,这个地方叫秣陵县,所以秣陵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关口,和山海关、居庸关都不同,却更像一个小城,城墙内部有一定的空间,里面驻有居民。)

    楚军打造工程器械,挖掘地道,在准备攻城的同时,按惯例射书入城,招降城内清军。

    这只是惯例,本来没报太大的希望,没想到射书入城后的当天晚上,秣陵关的清军真的打起白旗,投降了。

    刘弘遇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设计诱杀张天禄,出降献关。(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名将”云集

    明朝没有沥青水泥,华北平原的黄土土层下雨一片泥泞,晴天龟裂沟壑,无法维持一条大容量的陆路运输通道,只有通过水路运输联系南北……京杭大运河就像一条大动脉,从杭州一直连接到河北通州,“半天下之财赋自此而进”,发生战争的时候,也可以及时运送军队和军需物资。

    隆武五年的春天,明清两军在南京附近的宁镇山区展开激战,随着交战双方不断增加投入兵力,战役的规模也随之迅速扩大,最终升级为一场关乎江南气运的生死决战。

    战局演变至此,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汪克凡自己事先也没有想到。要说他一点不紧张,有百分之百的必胜把握,那肯定是自欺欺人。楚军这一仗如果打败了,必然大伤元气,清军则势必乘胜攻入江西……往最坏里打算,明军恐怕要退到赣州一带才能稳住防线,福建和浙江的胜利果实却都要拱手相让,湖广的清军也会趁势发起反攻,威胁楚军的大本营。

    但是机会和风险总是并存的,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希望不冒一点风险的打胜仗,本来就是一厢情愿的事情。

    在丘陵低山地区作战,充分发挥燧发枪和臼炮等热武器的威力(虽然这些热武器还很原始),是穿越者的福利,非常难得的机会。要知道宁镇战役结束后,满清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恐怕就没这么容易钻进陷阱……汪克凡决心抓住这次机会,尽量实现利益最大化,而不是选择更为稳妥。更为保守的作战计划。

    在宁镇战役第一阶段结束后,如果接受王进才等人的意见。歼灭穆里玛和朱马喇,然后立刻从常州府和宁国府向东南方向进兵。一路杀向苏杭和上海,在杭州湾和郑成功会师,就会回到最初的东征作战计划,风险肯定小一些。

    但是风险变小了,同时对满清的打击也较小,无非是搞一圈破坏罢了,最后还得从浙江南部山区退回江西,本质上无法改变江南战局的态势……清军仍然主攻,明军仍然要防守。多尔衮解决山西姜瓖后,东征明军的压力会越来越大,江南仍然是满清的钱袋子和米仓,哪怕遭到了楚军破坏,很快又能恢复输血功能。

    除此之外,汪克凡还有一层考虑。

    楚军在宁镇山区作战,万一战事不利,还能及时掉头撤退,清军主力困在山区里。想追未必追的上……如果一路杀到千里之外的杭州,万一被郑成功放了鸽子,楚军主力被困在大海边,那就真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根据历史上李定国的惨痛教训。这种可能并非不存在。

    不错,现在的形势和永历时期不同,隆武帝不是永历。郑成功算是隆武帝的嫡系铁杆,不会不给朝廷面子。

    不错。汪克凡事先也做了两手准备,利用情报局的地下工作。发动苏杭绍兴一带同情明军的江南士绅,大力筹集粮食物资,准备接应楚军。

    但对于一支几万人的大军来说,把全军上下的命运都寄托在郑成功的一句承诺上,寄托在江南士绅的爱国热情上,本身就是一种冒险行为。

    总而言之,原来的东征计划表面上风险不大,其实却存在隐性的风险,汪克凡不喜欢这种有可能受制于人,任凭别人摆布的选择。

    (郑成功和李定国都是民族英雄,半渡个人更喜欢李定国。但是李定国是抗清民族英雄,不符合民族大团结的主基调,郑成功收复台湾,维护祖国统一,更符合当下的主旋律,所以舆论宣传上厚此薄彼,郑成功的名气比李定国大多了。

    其实李定国在云南的声望很高,据我所知,晋王在云南的声望近乎神圣,章太炎曾说过:“愿吾滇人,勿忘李定国”,蔡锷、朱*德、唐继尧等爱**人,都受到李定国的影响,云南少数民族有很多姓李,都是因为敬仰李定国,尊称他为幺李王。)

    选择在宁镇山区决战,如果能对济尔哈朗和谭泰的主力部队予以重创,甚至加以消灭,清军短期之内无力再对南明发起大规模进攻,江南一带也会变成明清两军拉锯的战场,把满清的钱袋子和米仓彻底砸烂……谭泰还罢了,济尔哈朗这次带来的都是满清看家的精锐部队,据斥候探查军中精兵强将无数,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所谓名将不胜枚举,如果能把他们消灭在宁镇山区里,元气大伤的就是清军了。

    宁镇战役进行到第二阶段,朱马喇和穆里玛被困在延陵镇,战役态势对楚军有利,地形和战术条件也有利,唯一让汪克凡担心的是,楚军的兵力还是不够,虽然汪晟等部正在快速赶来,但和清军相比,兵力上还是处于明显的劣势,很可能影响最后的战果。

    在汪克凡的恳请和严令下,金声桓进行了一定程度的配合,派出一支偏师增援安庆走廊,但他的主力还是摆在南昌的北面,正在对九江府发起猛攻……很明显,他也想趁这个机会扩大地盘,攻占九江府和南康府,占领整个江西北部(南康府就是后世都昌一带,在九江府和南昌府之间)。

    汪克凡对这个结果早有思想准备,军阀不打自己的小算盘就不是军阀了,九江府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价值,清军不能轻易放弃,金声桓猛攻九江府,也有一定的牵制支援作用。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消息,隆武帝又把焦琏派来支援南京,估计再有七八天就能赶到,如果不考虑忠贞营众将,焦琏在历史上是永历朝第一善战之将,比赵印选、胡一清还要强悍三分。(历史上李成栋攻占广东,杀掉了绍武帝朱聿鐭,然后进攻广西永历朝廷,被焦琏揍得鼻青脸肿,灰溜溜地退回广东。焦琏善野战,喜恶战,在喜欢拒城坚守的明军中显得非常特殊,是一个猛将型的将领,永历五年清军攻占桂林,焦琏被暗中已经投降满清的陈邦傅设计诱杀。)

    焦琏能打,广西兵也能打,汪克凡正在用人之时,对焦琏这五千阳朔兵充满了期待,希望他们能尽早赶到……

    五月中旬的最后一天,济尔哈朗的前军乘坐水师战船,从瓜州渡过长江,抵达镇江。

    这支前军的主将名叫苏克萨哈。

    苏克萨哈,是清前期历史剧里经常出现的一个龙套,而且是标准的“死跑龙套的”,因为他一出现往往就要死了。凡是描写康熙的影视文学作品,必然会描写鳌拜,凡是描写鳌拜,就会带出苏克萨哈。同为康熙初年的辅政四大臣,鳌拜倒台之前干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干掉了政治对手苏克萨哈。

    康熙登基的时候,满清开国功高诸王基本都死光了,承袭各王政绩平庸,孝庄操持国柄,可以从容左右局势。她接受顺治年间的经验教训,启用异姓大臣辅政,以免威胁康熙小皇帝的皇权,以顺治遗诏的名义任命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政四大臣,废除了亲王摄政的旧制。

    和谭泰不同,苏克萨哈一开始就是多尔衮的铁杆嫡系,他是正白旗人,当过多尔衮的贴身侍卫,并深得信任。但是多尔衮死后不到三个月,苏克萨哈就反戈一击,首告多尔衮“阴谋篡逆”。全心全意地投靠孝庄和顺治,从此平步青云。(多尔衮死后,他的余党仍然有很大的势力,比如阿济格,比如何洛会,比如谭泰等等,顺治亲征并非一帆风顺,而是经过一场激烈的斗争,进行残酷的大清洗才掌控了朝局。这场大清洗也是八旗兵由盛转衰的重要标志,八旗兵入关后本来就在走下坡路,但是余威尚在,经过这场残酷的清洗后战斗力迅速下滑,也在客观上成全了李定国两蹶名王的辉煌战绩。)

    谭泰却是经过反复拉拢才投靠多尔衮的,在济尔哈朗的大军中,还有一位和谭泰齐名的“名将”——何洛会。

    何洛会和谭泰一样,也是在豪格失势后才投靠多尔衮的,只是他的分量比谭泰轻一些,多尔衮在他身上没用那么多心思。在多尔衮手下,除了多铎、阿济格、勒克德浑等满清宗室担任大将外,谭泰和何洛会就是异姓的哼哈二将,都算善战之将。

    何洛会虽然是后来才投靠多尔衮的,骨头却比苏克萨哈硬,多尔衮死后,苏克萨哈等人都纷纷倒戈,何洛会却坚决不服软,称多尔衮有功于大清云云……这样的死硬分子肯定是清洗对象,很快被顺治凌迟处死。(当然了,何洛会之所以不服软,也是因为他的地位比苏克萨哈更高,属于多尔衮一党的骨干分子,服软也难逃一死,就像谭泰最后的下场一样。)

    多尔衮让济尔哈朗统帅大军,重掌兵权,但也不能撒手不管,而是在大军中安排了不少心腹将领,比如何洛会,比如苏克萨哈等等,以牵制济尔哈朗。这些将领中又以何洛会的地位最高,济尔哈朗虽然贵为郑亲王,也得让他三分。(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名将”云集(续)

    康熙初年苏克萨哈一度位极人臣,现在却只是一个中级清军将领,三等甲喇章京,要不是身为多尔衮的铁杆亲信,还轮不到他担任先锋官。

    但是长期跟在多尔衮身边,苏克萨哈还是学了几招,打仗有板有眼。他渡江后听说朱马喇、穆里玛、张天禄等人都连吃败仗,并没有急于深入宁镇山区去救援朱马喇和穆里玛,而是在外围发起试探性进攻,从镇江向南进兵,骚扰宁镇山区东北部的丹阳县。

    楚军主力都在秣陵关、句容县和延陵镇周围,丹阳县的外围没有多少兵力,防线形同虚设,几乎是一捅就破,苏克萨哈的试探性进攻异乎寻常的顺利,轻易攻到丹阳近郊,前锋游骑兵绕着丹阳城墙转了两圈,城中的楚军却始终四门紧闭,不予理睬。

    苏克萨哈也不急于进攻,双方不战不走,形成对峙。

    他在等待济尔哈朗的主力,朱马喇和穆里玛如何遇伏,楚军有一种古怪的大炮等等,这些消息都通过溃兵报告到南京,传递到苏克萨哈军中,他当然不会贸然踏入险境。

    济尔哈朗没有让他久等,三天后,清军主力相继赶到。

    渡江之后,摆在济尔哈朗面前的形势非常严峻。

    穆里玛被诱进延陵镇后,楚军突然出兵切断他的后路,用深沟高墙筑起坚固的防线,一道后面再修一道,堵死了本来就不宽的山路。穆里玛和朱马喇虽然立刻发起反击,但是丘陵地区不便展开兵力,楚军又占领了两侧的小山。形成交叉火力支援,穆里玛和朱马喇虽然不断猛攻。却一直进展缓慢。

    与此同时,楚军的后续部队却相继攻占穆里玛留下的两座营寨。以及最重要的句容县城,防线的弹性大幅增加,防御纵深前后几十里,朱马喇和穆里玛进攻受挫,只好再次退回延陵镇。

    很明显,朱马喇和穆里玛受制于特殊的地形,只凭自己的力量已经无法突围。

    秣陵关方面,张天禄所部被全歼,刘弘遇献关出降。郝尚久所部在横山中被击溃,他本人不知下落。楚军夺回秣陵关后,已经打通连接当涂的补给线,源源不断的军需物资和援兵正在进入宁镇山区。

    南京城里,尚有七千多清军,江心洲还有一支水师,但是接连打了几个败仗,尤其刘弘遇投降后,南京清军的士气很差。不敢再出城作战。

    将这些最新的军情报告一一汇总分析,济尔哈朗随即进入南京,召集众将以及马国柱等军政要员,安排作战部署。

    “诸位。伪明汪克凡所部滞留宁镇群山之间,分明是有意为之,有备而来。我军若是急于救援延陵镇。多半会仿穆里玛覆辙。”

    他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缓缓扫视众人。最后停在何洛会的脸上:“穆里玛进入延陵镇的时候,随军带去一批粮食。若是省着些吃用,应该还能支撑些日子。我打算以缓攻之策破敌,一面步步为营向延陵镇推进,一面等待谭泰和傅勒赫的兵马,固山额真以为如何?”

    何洛会是镶白旗固山额真,三等精奇尼哈番,也就是镶白旗都统,兼子爵爵位,而且战功赫赫,像谭泰一样曾被授予“靖远大将军”的职务,当过独当一面的主帅,在清军中绝对属于高级将领。(固山额真名义上是旗主的下属,其实却对满清皇帝直接负责,是一旗实际上的最高军政长官,这一套都是皇太极搞出来的,就是为了架空八旗旗主,加强皇权。)

    虽然没有明确任命何洛会为副帅,但在济尔哈朗的大军中,他的身份地位绝对凌驾于一般将领之上。

    “郑亲王所言,末将以为极是!”

    何洛会是百战之将,对当前的战场形势同样看得很清楚,和济尔哈朗的思路基本一致。但他身负特殊使命,不可能真的唯唯诺诺,所以定下大的调子后,又反问道:“等候谭泰所部固然不错,但是傅勒赫还在徐州,等他赶来最少还要十多天的工夫,是不是太过迟缓了?所谓兵贵神速,我军若求万全齐备才发起进攻,却也给了汪贼喘息之机。”

    傅勒赫,是徐州后续部队的主将。

    济尔哈朗担心南京有失,匆忙赶来,只带了三万多清军,从山西前线等地调来的援兵,还在徐州集结,这支后续部队的主将是傅勒赫,副将是屯齐。

    傅勒赫是阿济格的次子,今年只有二十二岁,由于多尔衮一党权倾朝野,傅勒赫在十七岁的时候就被封为镇国公,在宗室出身的清军将领中属于绝对的后起之秀。

    (多尔衮死后,阿济格企图当摄政王,但他是个大老粗,根本不是孝庄等人的对手,事败后被革去王爵,幽禁赐死。阿济格的子孙除了跟他一起被杀的,大部分都被贬为庶民,傅勒赫也不例外。

    多说一句,阿济格的子嗣后来住在北京东郊潞河、张家湾一带,其中一部分改成汉姓,清朝灭亡之后,他的家族后裔中有很多人参加了抗日战争,大部分牺牲在战场上。)

    前些日子,傅勒赫跟随阿济格征讨江西姜瓖,但是为了救援江南,多尔衮被迫从山西抽调精锐部队,傅勒赫就和屯齐一起被调到徐州。作为努尔哈赤的亲孙子,阿济格的次子,年纪轻轻的傅勒赫理所当然的成为徐州部队的主将。

    屯齐,也姓爱新觉罗,却属于济尔哈朗派系。

    他是舒尔哈齐的孙子,也就是济尔哈朗的侄子,刚刚从北京调来,属于济尔哈朗自己的亲信将领。这也很好理解,济尔哈朗作为郑亲王和全军统帅,不可能没有自己的班底,只是在多尔衮一党面前,济尔哈朗派系的将领都比较低调。

    除了这两个明显的派系,清军大军里还有一些中间派,比如汉军旗主将佟图赖。

    佟图赖是康熙的外祖父,是满清“佟半朝”的老祖宗,他很早就跟随父亲投靠努尔哈赤,先后担任镶黄旗、镶白旗和正蓝旗三个汉军旗的旗主,几乎可以说是汉军旗历史上权力最大的旗主,也是清初地位最高的汉臣。因为康熙的缘故,后来全家被抬入满洲镶黄旗。(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你把他们当宝,我把他们当草

    唐王朱聿鐭一行离开桂林后,乘船顺漓江北上,在湘桂运河一段改陆路,到了湖广境内后再换水路,顺利抵挡衡阳。

    和日渐成熟的隆武帝不同,朱聿鐭一直是个闲散王爷,人生经历比较简单,所以性格很单纯,虽然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有时候却像个年轻小伙子一样冲动,考虑问题不会拐弯,耳根子还软,所以才在年初的那场风波里,稀里糊涂的被吕大器当枪使,惹了一身骚。

    四十岁的身体,二十岁的心,朱聿鐭和汪克凡正好相反。

    像出笼的鸟儿一样,朱聿鐭离开桂林后心情一直不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让他感到新奇和有趣,因为很少出远门,别人看来司空见惯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漓江的秀丽风景让他迷醉,大明的崭新变化让他兴奋。路过湘桂运河工地的时候,朱聿鐭甚至挽起袖子,亲自下到河滩和民夫们一起干活儿,虽然前后只挖了几锹土,却把民夫们感动得山呼皇上万岁,王爷千岁……

    湘桂运河正在重修。

    最近这两年,汪克凡的势力发展得飞快,财政收入蹭蹭地往上涨,但是随着摊子铺得越来越大,花钱的地方也更多,手里一直紧巴巴的,有些重要的工程项目一直拖着没有开工,比如湘桂运河就是其中之一。

    湘桂运河又名灵渠,是连接广西和湖南,乃至于连接整个珠江水系和长江水系的水路枢纽。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价值和经济价值……灵渠始建于秦朝,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废弃。但是运河的主体结构基本完好,只要清淤河道。加固河堤就能恢复通航能力,经过测算,大约需要两万三千两白银的经费。

    两万三千两?真的不算多。只要灵渠恢复通航能力,在运河上设一处钞关向过往商船征收厘金,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内就能收回全部投资,再往后就是净赚了。

    两万三千两?汪克凡一开始真的拿不出来。楚军扩军的速度太快,两所兵工厂又是无底洞般的销金怪兽,最紧张的时候。他甚至被逼到去抢朝廷国库的地步,哪有“闲钱”修缮灵渠。

    但是俗话说得好,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等到东征开始后,汪克凡的财政状况明显好转。朝廷这边不断给着粮饷,地方上的缙绅商贾纷纷捐资助战,楚军又在前方不断获得缴获,在敌占区就地征集钱粮。兵工厂的武器弹药也产销两旺,赚得盆满钵满……

    汪克凡有钱之后,立刻回馈朝廷,由湖广方面独立出资修缮湘桂运河。唯一的条件就是运河修好后建一座钞关,所收厘金和隆武朝廷按七三比例分成。灵渠毕竟在广西境内,能插手进来就可以满意。再要吃独食就太贪心了。

    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朱聿鐭不了解。也不关心,他就是喜欢这种百废待兴。生气勃勃的气氛,看到在自己的鼓舞下民夫们个个干劲十足,朱聿鐭就觉得非常开心,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没用的废物。

    进入湖南之后,这种感觉和气氛就更加强烈,如果说广西桂林附近是百废待兴,湖南境内就是蒸蒸日上,更有活力和朝气,百姓军民的精神状态也更积极,更乐观,更自信……朱聿鐭虽然一直被圈养,但是这些年从北方逃到南方,从福州逃到广州再转到桂林,和外界有过短暂的接触。那时候清军铁蹄所到之处,明军无不一触即溃,百姓们国破家亡,背土离乡,整个国家都笼罩在悲观的气氛中,绝没有现在这种自信的状态。

    “孤王以前读书,观屈原、王安石、张居正之事,以为祖宗之法万万不可轻变,如今看来,新政并非一无是处!”朱聿鐭找不到合适的对象,对着马吉祥大发感慨:“哎!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诚不我欺也,当初我确实见识短浅……”

    这个话题也太敏感了吧!就差再来一句“吕大器误我”,皇室内部的政治斗争很多时候就像皇帝的新装,大家都知道也不能说破。马吉祥根本不敢接腔,跪下磕个头,呈上一份刚刚收到的谕旨。

    “圣上有命,命焦琏率军先行,殿下与微臣拐去襄阳,另有一趟公干。”

    襄阳清军主将沈永忠有意出降,隆武朝廷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后决定接受他的条件,授予国公的爵位。

    自从万历年间满清崛起,明清两军多年交战,满清的高官大将几乎没有向大明投降的,沈永忠的分量虽然轻了点,但是襄阳城中还有几千清军精锐,都是从辽东开始打了十几年仗的老兵,为了千金买马骨,为了得到这支精锐部队,给沈永忠一个国公也是值得的。

    唐王和马吉祥特意拐去襄阳,是为了安抚沈永忠和他手下的部队,哄着沈永忠把兵权交出来,乖乖去桂林养老。这也是学习满清的经验,把投降的主将送回朝廷圈养,重用他手下的部将,以后就会形成一种示范效应,更多的敌军会主动投降。

    于是乎,唐王朱聿鐭的使节团临时改变行程,从衡阳继续坐船北上,焦琏则带着五千阳朔兵,押运粮饷辎重继续赶往江西。因为辎重部队走得慢,唐王朱聿鐭从襄阳拐回来后,在到达南京之前还能追上焦琏。

    在前往襄阳的路上,朱聿鐭和马吉祥等人对着隆武帝的谕旨反复商议,该如何安抚沈永忠和他的部下,如何与堵胤锡、李过协调,尽量把这件差事办得圆满。除了兵不血刃拿下襄阳,除了善待沈永忠作为榜样,隆武帝还希望能把这支归降的清军抓在手里。

    商量来商量去,朱聿鐭都觉得没有万全之策。拿下襄阳不难,善待沈永忠也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取得堵胤锡和李过的同意,把这支归降的清军顺利调走。要知道,这种行为已经不是争抢胜利果实,而是把别人已经吃到嘴里的肉往外硬抠。

    虽然没有商量出个结果,行程却一点没耽误,他们很快就到了襄阳。出乎意料的是,沈永忠竟然已经投降,襄阳城也已经被楚军占领,询问之下才知道,就在几天前李过自作主张,假冒朝廷的名义答应沈永忠的条件,沈永忠随即开城出降。

    “堵胤锡,李赤心,你们这是矫诏!”

    朱聿鐭非常生气,对着堵胤锡和李过大发雷霆。(前文说过,隆武帝有给人改名的爱好,比如郑森被改成朱成功,比如李过被改成李赤心。)

    堵胤锡很尴尬,也很委屈,却也无从辩解。一开始这件事李过完全是瞒着他做的,等他知道的时候早就木已成舟,为了稳住沈永忠和他的部下,堵胤锡不得已还得瞪着眼睛说瞎话,信誓旦旦的配合李过,现在被朱聿鐭责问,他也无话可说。

    李过是个实在人,跪下再三向朱聿鐭请罪,声称事急从权才不得已这么做,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却没提汪克凡一个字。

    “这个说法嘛,倒也有三分道理。”

    朱聿鐭耳根子本来就软,刚刚登上政治舞台也不会摆王爷的架子,被李过一番话说得没了火气,打仗的时候当然不能墨守成规,所谓夜长梦多,如果一直拖到朝廷旨意送来,万一襄阳城中出现变化,就会坐失良机。

    紧接着,李过最后一句话让他彻底转怒为喜,又惊又喜,喜出望外。

    “这件事确是末将之错,该如何处置善后,全凭殿下吩咐。”

    “真的哦?这可是你说的哦!”朱聿鐭上前两步,蹲下身子,和跪在地上的李过正好一般高,平视着他的眼睛:“我要把沈永忠和他手下的兵马都带走,行不行?”

    李过刚一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朱聿鐭就哈哈大笑,伸手把他扶了起来,突然间却脸色一变,转头看着堵胤锡,严肃地说道:“牧游先生(堵胤锡号牧游),兴国侯已经答应孤王了,你可不能再从中作梗……”

    襄阳城虽然前后被围困几个月,但是没有发生激烈的攻防战,沈永忠手下的这支清军基本完整,有四千多人的兵力,其中三分之一都是辽东皮岛时期就跟随沈志祥的老兵,算得上一支精锐部队。

    所以,隆武把他们当成宝。

    但是,汪克凡把他们当成草。

    老兵未必就是好兵,沈永忠手下这些老兵,都是从明军叛到清军,再从清军叛到明军的老兵痞,虽然作战经验丰富,但是手上沾了太多汉人的鲜血,想把他们融合进楚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除了这个原因,关键还是养不起他们,四千多人的部队一年要好几万两银子的开销,汪克凡没这个预算。与其收编这四千刚刚投降的清军,还不如对忠贞营进行扩编,要知道忠贞营现在还有三万多人的附属部队,一直没有解决楚军的编制。(想知道《残明》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早晚必折大将

    忠贞营加入楚军的时候,有三万多人没有解决编制,一直跟着闯营充当附属部队,李过、高一功都从牙缝里挤出粮饷养着他们。和这些更为忠诚可靠,战斗力同样不差的忠贞营老兵比起来,汪克凡根本没把郝效忠所部看到眼里,而是当做一个顺手人情送给隆武帝。

    唐王朱聿鐭和马吉祥大功告成,带着沈永忠心满意足的走了。

    沈永忠的部将郝效忠,率领刚刚归顺的襄阳清军,也随即离开襄阳,从荆州渡过长江,在常德府进行整编,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湖北现在是闯营和堵胤锡的地盘,郝效忠所部既然没有被楚军收编,当然得把他们赶走,能在常德府休整也是堵胤锡给面子,而且是给隆武帝面子。

    出发之前,这支部队的精良武器都被收缴,尤其是汉军旗赖以成名的各种火器,包括几十门火炮和将近两千支鸟铳,全部被李过缴械,只留下一些基本的刀枪和少量的铠甲。之所以这么做,除了因为闯营日子过得不宽裕,习惯雁过拔毛之外,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现在湖南后方非常空虚,不管是堵胤锡的常德府,还是楚军的长沙府和衡阳府都只有少量的驻军,如果郝效忠所部是诈降的话,这个乱子可就闹大了。

    收缴了这支部队大部分的武器铠甲,就像拔掉老虎的牙齿,既杜绝可能的隐患,又给李过提供了一批军需装备。

    朱聿鐭对此并不介意。

    李过已经吃进嘴巴的肉,虽然嚼了两口才吐出来。他也没法较真。况且在朱聿鐭看来这也不是问题,李过把那些武器装备拿走了。朝廷重新再发新的就是了,都是一家人的明军。谁用不是用?

    他返回衡阳后,派人把沈永忠单独送回桂林,随即赶往江西,赶往南京前线。

    沈永忠归降后,襄阳被闯营占领,湖北乃至河南的战略形势随之一变。

    襄阳卡在南阳盆地的南边,明军现在进可攻,退可守,后方的威胁大大减小。又腾出了两万多生力军,就可以对武昌或者河南增大压力。按照汪克凡的指示,闯营最终选择河南作为打击目标。

    如果攻打湖北东部,也许还能占领一两个州府,但是随着孔有德的地盘越来越小,反弹也会越来越强,想要攻占城池坚固的武昌城,并不是那么简单。与之相反,河南吴景道为了围剿李来亨。从南阳盆地调走了一部分清军,南阳、新野方面清军兵力薄弱,是一个绝好的进攻机会。

    由于没有进行攻坚战,围困襄阳的明军不必进行休整。立刻对南阳盆地一线发起猛攻。在堵胤锡所部的配合下,闯营在十天内连克南阳、新野以及其他下属诸县,把清军赶出了南阳盆地。

    现在的战略形势。和三国时期关羽水淹七军后非常相似,明军兵锋直指许昌。距离中原腹地只有咫尺之遥。

    吴景道和孔有德慌忙调兵遣将,派遣重兵封堵许昌前面的方城走廊。在博望坡等咽喉要道修营筑寨,挖掘深壕,摆出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与此同时,又通知洛阳李际遇、陕西孟乔芳小心戒备,加强防守,避免明军从南阳盆地出兵,偷袭洛阳或者陕西。

    和李来亨的两千骑兵比起来,闯营和堵胤锡的主力更加可怕,吴景道把追剿捻军的任务甩给班布尔善,自己又率军返回许昌,加强方城走廊的防御。

    前些日子,班布尔善和吴景道互相配合,不断挤压李来亨的活动范围,把捻军堵在商丘、周口一带无法进入河南中部,双方在黄河南岸已经来回兜了几个圈子,除了一些小规模,短时间的接触战,基本上都是你追我跑,没有硬碰硬的较量过。

    李来亨一直避免和班布尔善决战。捻军深入敌后,没有后方补给和支援,没有可以安置伤兵的根据地,不但输不起,甚至损失较大的胜仗也赢不起,只能在运动中寻找机会,好在捻军的马匹较多,虽然迂回机动的范围越来越小,暂时还没有被班布尔善追上。

    但这样一直发展下去,早晚会被清军堵死在墙角……

    李来亨几次想要渡河返回山东,或者进入东南方向的安徽,以甩掉狗皮膏药一般的班布尔善,偏偏济尔哈朗的大军不断向徐州集结,从山东到安徽北部到处都是大股的清军主力,虽然他们急于赶往江南,来不及拐到河南找捻军的麻烦,但如果捻军自己送上门去,这些清军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李来亨和张鼐迫不得已,已经打算和清军进行决战。他们计划再兜一个圈子,然后突然返回黄河岸边,佯装准备渡河,以吸引班布尔善来追,把吴景道短腿的步兵甩在后边,然后对班布尔善发起突袭……这个计划谈不上多么完美,和八旗骑兵在平原地区决战,楚军骑兵没有任何优势,哪怕班布尔善中计,胜负之数也在五五之分,而且就算打赢了也肯定是惨胜,但在现有条件下却是唯一的选址。

    刚刚兜出去半个圈子,吴景道突然撤兵去了许昌。

    捻军压力大减,从周口突围,冲进了河南中部。

    李来亨如同蛟龙入海,仗着捻军一人两骑的优势,在河南腹地横冲直撞,先是北上尉氏,袭击中牟,一直打到黄河之畔,紧接着掉头南奔临颍,斜插汝宁,一路向着河南最南端的信阳杀去。半路上又突然转向,奔赴睢州,又摆出一副准备渡过黄河的样子……

    班布尔善穷追不舍。

    他每天行军之余,都死死盯着地图,目光随着捻军的马蹄东奔西突,来不及做出有效反应。李来亨每到一处,不出几天班布尔善就会追到,有时能追到捻军的尾巴,让李来亨损失一些兵力,但总是无法造成重创,更多的时候却只能跟在捻军的屁股后头吃灰。

    越是追不上,班布尔善越是求胜心切。他认为连续的追击下,捻军也非常疲惫,而且粮食匮乏,绝不能前功尽弃。

    八旗兵在他的命令下,每个骑兵都带上干粮水袋,昼夜穷追,二十几天不离马鞍,在这种长期的,高强度的追击战中渐渐变得疲惫不堪,两手发软提不起缰绳,就用布带系在肩膀上控制战马……

    洛阳的李际遇听说后,连连摇头:“八旗兵虽然悍勇,如此疲于奔命却不合兵法,早晚必折大将!”(想知道《残明》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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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明介绍:
公元1644年,崇祯帝自缢殉国,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南明朝廷苟延残喘,万里江山即将沦落在满清的铁蹄之下! 文明总是一再被野蛮征服,投笔从戎的穿越者,能否改变这历史的宿命? 他的面前是最凶恶的敌人,身后是最无能的同伴,他必须同时与这两者搏斗。残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残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残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