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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轻风去     大明官txt下载     大明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三十二章 夜谈

    王臣在这边几乎陷入了狂躁的情绪中,但王敬王公公却没在意他的心情,只对小太监吩咐道:“立刻打发人,去外面仔细打听今日的事情!一丝一毫也不能漏过!”

    到了夜间,各种各样详细消息陆陆续续的传了回来。袁娘子怎么告状,怎么煽动人群,怎么在簇拥下招摇过市,怎么回到的公馆,一切细节都被打听得一清二楚。

    王敬长叹一声,对王臣道:“吾辈行事,最怕别人万众一心。如今经过那方应物操弄,若是百姓不复一团散沙,成了同仇敌忾之势,那我们就彻底难办了!”

    “干爹未免有点杞人忧天,不止于此罢?”

    王敬怒斥道:“你这蠢货,若不是你抓错了人,怎会给了别人口实?你知不知道抓来这个薛娘子,半点用处都没有,甚至还是打草惊蛇,让方应物警醒过来!

    先前那方应物从来没有公开针对过我们,这次为何一反常态?就是因为从你这里意识到了恶意!

    所以那方应物才借此机会,拼命煽动百姓怨气,希冀给我们制造麻烦!依我看来,他倒真是不傻,未尝不是警告我们!”

    王臣不敢为自己的过错辩解,只恶狠狠地说:“既然事情因为薛娘子而起,若实在不行,那就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没了薛娘子,方应物还能拿什么做文章!”

    王敬骂道:“糊涂!我要是方应物,巴不得你害掉薛娘子,给当前这个局面火上浇油!”

    王臣愣了愣。那放映好歹也是文人进士,以青天出名。怎么能有如此阴暗、腹黑的心思?

    王敬冷笑一声,“你以为读书人就不黑?只是你见识短浅而已。读书人黑起来更厉害!”

    王臣如同醍醐灌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难怪自己屡屡斗不过方应物,原来是自己不如他黑!

    如此王臣又提议道:“那就放掉薛娘子,以平息这次众怒如何?”

    王敬又骂道:“你简直蠢不可及!放掉了薛娘子,岂不表示向本地人屈服了?有的人是最会蹬鼻子上脸的,我们软了一次,那么别人谁还敬畏我们?”

    王臣今晚被义父一口一个蠢字的骂着,却又不敢不满,心中别提多么郁闷。此刻赌气道:“事已至此,不知干爹有何法子?”

    王敬又是一次大骂:“蠢货还不服气?你脑子里除了打打杀杀、抢劫勒索,还存着什么?这么简单的法子,你都想不到?

    那姓薛的女人一直被关在密室中罢?内外消息不通,她并不知道外面情况罢?现在她心里不知害怕成什么样子,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再说这种欢场女子,有什么立场可言?所以稍加威逼或者利诱,她大概就会变成听话的人罢?

    到那时,还不是我们叫她往东就是往东。往西就是往西!只要她出面,证实强抢民女的事情不存在,聚集起来的气势就要泄了!

    这样去试试看,总比你打打杀杀要强!此外还有其他一些动作。都可以一起使出来!”

    按下王敬父子这边不表,却说袁娘子进了公馆便被请到湖边水榭傻里。她一边拿着团扇扇风,一边轻轻喘着气。又喝过茶水,才见到方应物。

    “奴家可算是能正大光明的住进公馆了。人人皆知我状告了太监,为避祸才进来的。”

    方应物吩咐传膳。就与袁娘子一同在水榭里用餐。“说不定,你还能与公馆主人传一段喜闻乐见的佳话,让百姓津津乐道,名气要涨。”

    袁凤萧顿时满腹牢骚:“奴家又不在行里卖身,眼看青春将逝也没人要,赚那些名声有有什么用处!”

    方应物笑而不语,并不接话。袁娘子忽然想起什么,又质疑道:“方才奴家只顾得按照你的吩咐胡闹,并没有多想什么。

    但是回了公馆之后,忽的起了一个念头,方大人你指令奴家去胡闹,真的好么?本来那边知道抓错了人,秀玉娘子大概很快便放出来,可是经过今天这一搅和,只怕要生出变数!”

    方应物不以为意道:“世间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想要得到,必然就得失去。薛娘子诚然多冒了几分险,但也不是没有好处。

    经过今日这闹腾,薛娘子作为被当街劫走的受害之人,必然要成为议论焦点罢?

    只要她懂事,略微表现的刚烈一点,就会成为一个新偶像,在本地的名声必将扶摇直上,身价涨个几倍问题不大。对于一个风月场中的女子,还有什么比这更好?”

    袁凤萧站在女人立场上想了想,迟疑着说:“薛妹子落到了豺狼手中,若有委曲求全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在逼迫下,她说一些违心的话,帮着那边将此事平掉,也算是息事宁人了。”

    “她最好不要这样做。”方应物唯恐天下不乱的说:“不然我很不高兴......”

    袁凤萧辩解道:“可这样是最简单的法子了,她一个女人家,还能怎么样?”

    方应物收起笑容,淡淡的说:“我为何要理解她?那么谁又来理解我?我只是想让她实事求是、不要歪曲事实而已,当然一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择的,她选择完之后,能承担后果就行。”

    袁娘子再一次意识到,眼前此人不再是方公子了,而是一个很合格的官僚大臣。

    她轻掩樱唇,慵懒的打了一个哈欠,话中有话、很暧昧的提醒道:“眼下夜色已经深了......”

    如果王臣看到此景,肯定又要忍不住骂街,凭什么方应物在深夜良宵与美人谈心说情,而他只有被干爹狂喷口水的份儿?

    面对美人暗示,方应物很知趣的笑了笑,正要开口回应时,门外有人叫道:“钦差老爷!你急着让小的去寻找林阿三,他先是不肯回来,好说歹说劝到现在,这才肯回来相见!”

    方应物闻言便对袁凤萧说:“夜深露重,袁娘子赶紧回屋歇下罢!我还要去会一会客人。”

    林阿三?一听就不是什么高大上身份!袁娘子顿时满腹羞恼,方应物居然为了一个地位卑微的客人,就放着她这大美人不管不顾了?她在方应物眼里,还不如什么林阿三更受欢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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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三十三章 逼娼为良

    却说“民女”当街被抢的消息,在苏州城内外传得飞快,一传十十传百,众说纷纭以讹传讹......虽然说这个“民女”的身份能不能称为“民女”,但确定无疑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漂亮女人。

    自从采办太监来到苏州府后,破家或者被勒逼钱财珍玩的为数不少,抢银子已经不算什么新闻。而女人当街被采办太监爪牙劫走,这种略带色的消息就是相当大的爆点了。

    其实采办太监爪牙这段时间荼毒地方,闯入过不少人家,有些女眷已经受害。虽然碍于脸面不大愿意声张,可是仍有各种未经证实的小道传言流传。

    这种消息委实令闻者愤懑,不过小道流言终究是小道流言,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但这次不同,是一个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开被抢走的,绝对不是小道消息,顿时一股积压很久的愤懑被引燃了。

    目前尚未产生爆炸性的后果,但是风雨欲来、黑云压城的憋闷感还是有的,或许只差一个临界点了。

    但是在这个时刻,那位被抢走的薛娘子却回到了住处。随后又有新消息传了出来,薛娘子自称一切都是误会,只是王千户想照顾她生意,所以派人街走了她,却不料以讹传讹叫别人产生误会。

    听到这番说辞,闻者仿佛齐齐泄了气,一场风波眼看着又要烟消云散。

    在钦差公馆中,方应物沉着脸对袁凤萧问道:“果然让你猜中了!你觉得薛娘子这种态度,是被威胁了。还是得到了好处?”

    袁娘子仍旧对昨夜之事耿耿于怀,慵懒的躺在榻上。背对着方应物嘟囔道:“奴家在公馆里没有出去,又哪里知晓外面的事情?”

    方应物在她的翘臀上狠狠拍了拍。“别懒着了,你去找那薛秀玉一趟去。叫她别假装没事了,照我的吩咐来,帮着我搅一搅风头。”

    袁娘子不大情愿的说:“方大老爷,你就行行好罢,她这样做也算是脱身了,你却非要再把她再扯出来?”

    方应物义正词严的喝道:“采办太监祸害全城,本地人束手无策,她但凡稍有良心。就该协助本官的正义之举!不然的话,她帮着采办太监及其爪牙遮掩罪行,等若是助纣为虐!”

    袁娘子仍然讨人情道:“大老爷饶了薛娘子罢,你们大人物的事情,真不是女儿家该参与的,奴家听了你吩咐去府衙告状,那已经是最大限度了。而奴家对薛娘子了解得很,她肯定不想再继续担惊受怕。”

    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能激起全城情绪的机会,又知道自己的大杀器快到了。隐忍多日的方应物怎肯放过?

    他冷哼一声,直接威胁道:“是因为害怕么?采办太监能收拾她不假,难道本官这个钦差就是吃素的?你要知道,本官一样能让她不好过!

    再说这是善事。是好事,怎么如此不情不愿?你们有没有一点为民除害的觉悟?”

    袁凤萧打了个哆嗦,又一次深刻的认识到。眼前的方应物真不是当年的方公子了,而是手握大权的方钦差。忍不住叹道:“方大人你这是逼良为娼。不对,逼娼为良啊。”

    抱怨完毕。袁娘子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去去去,这就去!可是现今这形势,奴家出去也害怕啊。”

    方应物连忙宽慰道:“我让方应石领着几名杂役跟随着,会保护你的!必要时,他手里有东厂的牌子,足以护住你。”

    被方应物威逼利诱的袁凤萧便去找了薛秀玉,不知道是怎么说的,薛秀玉在次日也跑到了府衙,学着前两天袁凤萧的样子,在府衙门口击鼓鸣冤。

    在围观之下,薛娘子以受害者血泪控诉自己遭遇,说是被采办太监爪牙强暴,然后还遭到了采办太监威胁,被强迫封口掩藏真相!

    强暴这个残忍的字眼,立刻挑动了观众的神经!若非屈辱不甘到了极致,而她本身就是个风尘女,谁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公布自己被强暴的事情?

    原先消息只是当街劫走女人,不大能明确什么,这次便更明确了,就是被劫色强暴了!

    随后,薛娘子也如同前两天的袁凤萧一般,被人民群众簇拥护卫着躲进了钦差公馆,号称为避祸。

    最新消息第一时间便传到了采办太监这里,王敬还没有说什么,但王臣却微微有点兴奋。

    他语气按捺不住的得意,对王敬道:“干爹,先前我说的不错,事情果然如同我所料!

    那方应物表面隐忍,其实狼子野心,一旦找到机会,他绝对会跳出来,与我们为敌!你看今次这状况,足以证明我的看法了!”

    证明你个头......王敬淡淡的问道:“那你说,如何应对?”王臣立刻卡了壳,讪讪道:“当然听干爹的安排,我哪敢多嘴。”

    王敬对此胸有成竹,“我观察了很多年,像方应物这类文臣的做派,都是有迹可循的,惯用的还都是那些套路。在朝廷中且不说,在地方上,最惯用的法子就是挟民意行乱事。

    具体到这次,他肯定会煽动一批为数众多的乱民,直接围攻我们。就算打死了我们,在粉饰太平之下,也不会有太严重后果。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暂时扎进篱笆,防范被乱民冲击!只要心存谨慎,认真防备,应当酿不出大祸。

    先将所有人手都召回聚集,并严阵以待!另外你拿我的信物去找苏州卫,万一势头不对,便请他们调派军士来护卫!”

    按国朝体制,若钦差没有提督军务这项差衔,想调动官军为自己所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万一钦差遇到危险,在紧急情况下也可以请求本地驻军前来救援,这是钦差的自保手段之一。

    王臣未免有些不知足,“这样也太被动了,那方应物半点损失都没有。”

    “蠢货!诱敌深入的兵法你不懂么?”王敬最近对王臣越来越不满了,“只要我们扛住乱子,不被暴民拉下马,谁又能奈我们何,谁又能逼我们认错?

    既然不是我们的错,那就是乱民的错,挟民意恣行是一把双刃剑!到了那时候,朝廷即必须要追究变乱责任,方应物逃不了干系!

    而这就是我们反攻之时,注意抓几个人严刑拷打,逼着他招出方应物!”

    这时候,又有新的消息传到:“公馆那边有异动!方钦差召集了街上几十家大户,关起门来密谈。”

    王敬哈哈大笑,“果然如此,方应物这是要开始煽动民意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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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四章 两军对垒(上)

    话说王臣鼓动义父,在钦差公馆外安排了眼线,不分白夜的十二个时辰盯着。

    虽然公馆里面的事情不能得知,比如方应物接到的敕书是什么内容,方应物与谁说过什么话之类的;但一些比较大的、或者比较明显的动向还是能探知的,比如今天公馆街上三四十位员外老爷都被请进了公馆中。

    此时公馆大堂上,数十人济济一堂,座位都不够用,只能站立着听方应物讲话。

    方大钦差坐在正中间上座,慷慨激昂:“在公馆街上出了这么一件事,我很痛心,深感痛心,想必你们这些本地人比我更痛心!采办太监及其爪牙已经胡作非为到了这个地步!

    但诸君可曾知否?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齐备,满城民意沸腾,正当我等奋起之时!

    你们在我这里憋屈的躲了这么些天,难道不想一扫浊气么,各回各家么?现在机会就来了!”

    有人问道:“方大人有何良策?”

    方应物站了起来,意气昂扬、豪情万丈的说:“没什么良策,但凭一腔热血和勇气,以及正义的信念,还有全城百姓在背后的支持!有了这些,我们无往而不胜,必将取得最后的胜利!”

    众人纷纷表示不懂,恳请方大人不要说官话,要用平民百姓能听明巴的话,不然误会了什么可就不美了。

    这些小资产阶级觉悟都太低了,方应物暗暗叹一口气,又坐下来道:“就是叫尔等聚齐所有人手。明日四更造饭、五更动身,拼出一个平坦前途!”

    四更造饭、五更动身。这是评书里经常听到的台词,但一般都是行军打仗才用得上......众人悚然一惊。难道方应物打算强迫他们聚齐人手,然后便去玩命,比如攻打采办太监驻地?

    唐广德看看左右,众人都拿眼睛点他,只得出面问道:“在下或有迟疑,我们只有这三四十家人,聚集在公馆街面上,或可能结势自保。但出了公馆街,未免有些不够看的。靠着这么点人去声讨奸贼,实在是鸡蛋碰石头。”

    方应物环视四周,傲然道:“如今不缺敢为之人,缺的是登高一呼之辈!本官并非亲民官,无节制地方之权,但也有一腔正气!

    明日本官可以亲自抛头露面,做一个带头之人上街,践行君子本分,你们还有何疑虑?

    而且我们上了街之后。民心所向浩浩荡荡,必将有沿途百姓加入我们,自然不会只有这百十人!一万八千不敢想,但聚起上千人问题不大。应该够用了!”

    众人热泪盈眶,齐声呼道:“今日方知,钦差方老爷之忠义!我等怎能不感念于怀!”

    本来可以置身事外的钦差大人都打算亲自撸袖子上了。他们这些被迫害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再说,有了钦差大人的号召力。在钦差大人的率领下,沿途不说万众景从。但队伍起码也会壮大十倍,气势上绝对就不一样了!

    “如无异议,明日便召本官吩咐去做!另外,明日肯定人数众多,别人可能就不便指挥了,但你们各家人必须令行禁止,严格遵照本官指使行事!”

    众人一起承诺道:“吾辈晓得,在公馆街上编练这久,自然知道听从钦差谕示的道理!”

    从钦差公馆出来,家家户户便开始准备,这样的事情自然瞒不住人。很快就被探子打听到,然后传到了姑苏驿里。

    王臣冷笑几声,“这方应物真是蠢不可及,不知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的道理么?若事起突然,我们大概猝不及防,如今他却大张旗鼓,却叫我们有了防备!”

    王敬瞥了王臣一眼,“你这话,又是跟那个田祥学的罢?真是半瓶子醋晃荡、自以为是!

    用你们那点市井小民的心思,去揣测方应物的谋算,简直可笑之极!前几次你们吃的教训还不够多么?

    那方应物目的就是要大造声势,拉起更多的人,然后借机树立他自己的威望!至于能不能成功,你我父子是死是活,你以为方应物真会关心?”

    想到成千上万的人杀奔过来,王臣脸上现出惊惶之色,王敬察言观色之后深感失望,这干儿子实在不是成大事的料。

    但王敬面上没有露出多余情绪,只吩咐道:“他们召集的人数就算多点,仍旧是游兵散勇,围攻钦差毕竟是乱民滋事,这个理谁也驳不了!还是那句话,我们只要不被当场打死,最后胜利者就是我们的!

    你再去找苏州卫指挥使通报消息,叫他一定要做好准备。一旦公馆那边开始行动,卫所军士就必须来姑苏驿保护,至少要来一千人!

    再告诉他,明日本钦差太监若有三长两短,朝廷就要用军法砍他的脑袋,叫他自己掂量好轻重!”

    钦差大臣和钦差太监各有筹谋,仿佛大军交战前夕,苏州城中里的氛围变得奇怪起来,很多灵敏的人都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到了次日,公馆正门大开,钦差方应物乌纱著顶、官服在身,打出了全套仪仗!

    钦差大人果真亲自出现了!公馆街上人群响起了小小的欢呼声,由钦差带头扛责任,他们自然放心不少。就算出了乱子,那也是钦差大臣的责任。

    此时公馆街上已经聚集的人大约有两百来个,是今日举事的核心人群。

    方应物面朝众人,神情严肃,但没有没说话,沉默了片刻,最后才点点头道:“家园兴亡,在此一举,还需诸君奋力!”

    话虽直白,也不是长篇大论,但却叫众人莫名的感动和热血,振臂高呼道:“奋力!奋力!”

    “动身!”方应物又招呼一句,上了官轿,打出钦差大臣的行牌(虽然督理钱粮这块牌子此有点不伦不类),一马当先的向阊门方向走去,其余众人连忙跟上。

    阊门内外素来是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方应物带领队伍出行,立刻万众瞩目,行人纷纷让道,并和道旁店家一起高声喝彩,宛如欢送英雄一般。

    果然也如同所预料的,钦差大臣的旗号确实有点用处(别管是什么钦差),沿途不断有热血人士加入。结果队伍越走越长,出了阊门时,已经有五六百人了。

    采办太监王敬驻地姑苏驿,地处胥门之外运河边上。而胥门位于阊门南边,所以方钦差带着队伍出了阊门后,转而向南,朝着胥门外方向而去。

    姑苏驿驻地里,王敬阴着脸坐在大堂上,而王臣坐立不宁,在堂上堂下团团转。

    如果真有上千人冲击,但凭手底下这二百来爪牙防护,成败还真不好说。

    此时王臣的感觉仿佛是度日如年,忽然有人来禀报:“苏州卫指挥使带着卫所军士来了!”

    王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全身这才松快下来,一屁股坐进了太师椅中。有了官军保护,眼前大抵可以安枕无忧了。

    至于事后的事情,自然有干爹运筹帷幄!那方应物为了一己之名,煽动民意,制造民乱,围攻钦差太监驻地,都是铁证如山!

    那方应物再有本事,也只是个二十几岁年轻人,哪比得上自己干爹深沉难测、谋定后动!这次他死定了!

    王敬当然提前派出了探子,一**的消息不断传到姑苏驿里——

    “方钦差上了官轿,从公馆出发了!”

    “乱民队伍已经抵达阊门,目测壮大了数倍!”

    “乱民队伍已经过了阊门,转而南下,朝着姑苏驿方向而来!”

    “乱民队伍距离姑苏驿只有二里了,人数已经过千!”

    随着消息不断传递,姑苏驿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仿佛两军交战,几乎一触即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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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五章 两军交战(下)

    只有两里地么,终于要来了......采办太监王敬阖目端坐在大堂上,耳朵里仿佛已经听见了鼓噪喧哗的声音。

    没过多久,王敬突然睁开了眼睛,从座位上起身,迈步走出了大堂。王臣见义父出去,忙不迭的也站了起来,跟着到外面去了。

    “干爹出来作甚?”王臣忍不住问道。

    王敬扫视着严阵以待的手下爪牙和官军,口中答道:“我就在这里亲眼督促!”

    因为他刚才他突然想到,对方那边都是热血沸腾、士气高昂、自诩正义的民众,而自己这边的军心士气肯定不如对方。

    一旦接触上,保不齐就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故发生,一触即溃也不是没可能。所以王敬坐在堂中不放心了,出于谨慎小心,便亲自出来督战。

    在初秋飒飒风中,王敬笔挺的站在庭院中,像一根锐利的长枪戳在地面上。他用最威严的目光来回巡视每一处角落,压得每一个人大气不敢喘一口,打起全副精神紧盯着外面,等待着对手的道来。

    全苏州城里,密切关注事态动向的不止姑苏驿。在府衙中,李知府同样掌握着方应物及其队伍的一举一动。

    府城中发生如此之大的风云动荡事情,两边的乱民加卫所军士,起码有数千人裹了进来,他这知府身为最高地方官,怎可能不保持关注?

    虽然那两边都是钦差,他这个知府全都管不了,但不代表着不能看热闹。不代表着没机会当蚌鹤相争故事里的渔翁。

    最好的结果是两败俱伤,那就必须要靠他这个知府来善后和收拾残局;

    其次好的结果。是方应物被采办太监打败,他这个知府便可以尾随采办太监。抱紧大腿后痛打落水狗;

    第三好的结果,就是采办太监被方应物虐死,然后朝廷震怒,他这个知府一方面摆脱了采办太监的枷锁,另一方面获得了大展拳脚的空间。

    想来想去李知府便发现,只要方应物和王太监打了起来,他竟然没有任何坏处!

    当听到方应物裹挟上千民众,已经抵达姑苏驿二里之外,变乱一触即发时。素来稳重的李知府在无人之处,也忍不住大笑三声,“老天有眼,天无绝人之路!”

    然后李知府连连加派人手,打听外面的详细消息,等着最终喜讯的到来。他有一瓶储存了十年的佳酿,说不定今日便要取出来痛饮了!

    二里路程,仿佛短短几个呼吸内就能走完,一边是严防死守。一边是气势汹汹,一边是坚盾,一边是强矛。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整件事情中最激烈部分的到来。

    钦差采办太监王敬钉在庭院中。心里默默数着时间,这是他当太监侍候人时修炼出来的本事。

    半刻钟过去了......一刻钟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姑苏驿外面除了秋风卷起的几点尘土,却没有任何人出现在视野里。传说中的几千愤怒民众。连一个影子都没有。

    由于摆姿势站立时间太久,王太监感到自己的腰身绷不住了。心里实在惊疑不定!

    刚才按照快报,方应物率领的民众队伍距离姑苏驿只有二里地。就算是蜗牛也该爬到了!

    但这都半个时辰过去,还没见人影,到底是怎么回事?人究竟在哪里?

    正在这时,派出的探子终于有最新消息传回来了:“那方钦差和乱民队伍突然转向胥门,又从胥门进城去了!”

    “什么?”“回城了?”“没看错罢?”“怎么可能?”

    姑苏驿内外,正枕戈待旦的千余人听到这个消息,齐齐发出各种各样的惊疑声音。

    方应物携民众从阊门出城,沿着西城外转了一圈,在距离姑苏驿只有二里的地方转弯,又从胥门重新进城......他究竟意欲何为?

    难道方钦差不是要带领乱民,来姑苏驿这里打砸抢么?造出了偌大声势,气势汹汹的已经杀到了距离姑苏驿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眼看就要短兵交接了,然后却又虚晃一枪回城,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而王敬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紧绷多时的身子晃了一晃,头脑有些发懵,第一次感到事情可能并不在自己控制之中。

    方应物的图谋,到底是什么?难道他只满足于率领民众,绕着西城游行一圈,然后就达到了目的?

    王臣则悄悄松口气,默念一声“太好了”,至少已经不再有生命危险了。

    为此惊疑的人不只有王敬太监这边的人,追随方应物举事的民众同样也疑惑不定.....

    刚才姑苏驿几乎就要在望,所有参加进队伍的人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以多打少,搞死王太监和他的爪牙们。

    正在气势上时,却见前面钦差行牌向东一转,领着大家进了胥门。于是队伍人群里顿时议论纷纷,脚步也越来越慢,渐渐地踟蹰不前。

    先前说好的要带领大家出气,去找采办太监麻烦,所以才万众一心、士气高涨,那么现在又要去哪里?

    难道方钦差是故意耍弄他们,带着他们转一圈就算完事?作为举事的牵头人,怎能如此不负责任!

    人群不动了,前头钦差官轿便也停了下来,钦差大臣、这次举事的带头大哥方应物出现在人前。众人知道方钦差有话要说,便都闭上了嘴,齐齐望向钦差大人。

    方应物镇静自若的高声道:“诸位心中或许有几分疑虑,本官亲口为尔等解释,只请尔等仔细听完其中道理!

    本官方才想起,聚众冲击钦差太监,固然爽快,但终究是违法之举,本官担心尔等事后被朝廷追责,难免不能保全自身!若出现人命伤亡之事,亦非本官所愿也!

    所以本官为尔等着想,有一个两全之计在此!本官先带领尔等去府衙控告,请官府出面为民做主,这才是合情合法合理之举也!”

    有人便问道:“官府也管不了钦差太监,不然为何会有钦差太监在本城凌虐月余的状况!若官府不理,我等又该何去何从?”

    方应物斩钉截铁的说:“若官府不理,或者有意拖延,本官再亲自带领尔等去姑苏驿,行那以暴易暴之事,直接与尔等共同声讨采办太监!

    这便叫做先礼后兵!若事后朝廷追问下来,本官也可为尔等开解,毕竟先有官府不管不顾,而后才有万民走投无路,做那迫不得己的事情!想必以朝廷之仁慈,不至于与尔等为难!”

    人群里有两百多人是从公馆街上跟着过来的,之前早得过吩咐,此时有的人高喊呼应方钦差:“钦差大老爷实在仁心慈惠,确实也是我等所想!”

    有的人分散在人群各处发表议论,纷纷赞同方应物的话,有意无意的引导别人来赞同。

    其实方应物说的有道理,先去府衙确实也降低了政治风险。而普通人人大多又有从众心理,反正府衙距离胥门不算太远,先去看看也行,耽误不了多久。

    于是队伍重新启动,继续簇拥着钦差官轿向前走。虽然有失望离开的,但沿途还有新加入的,总得来说人数变化不大。

    在府衙中,李知府一边等着心想事成的喜讯,一边仔细端详珍藏十年的酒瓶。心里不住的琢磨着,到底是自己独自细细品味,还是邀请三五知己聚会宴饮?怎样做才能对得起这一瓶美酒?

    忽然长随匆匆忙忙的冲进了门里,对着李知府大喊大叫:“老爷,大事不好!那方应物带领无数民众,虚晃一枪离开了姑苏驿,并未与王太监发生任何冲突,传言中的大混战也没有发生!”

    李知府便很莫名其妙,方应物到底在想什么?却又听长随继续叫道:“但方应物却进了胥门,并带领民众冲向府衙来了,貌似来者不善,只怕眨眼之间就要抵达!”

    当啷!李知府愕然失手,酒瓶摔在了地上,顿时奇妙的酒香充塞于屋中,他已经为这个转折呆住了。

    方应物简直是神经病!衙门就是官府,官府就是衙门,带领民众围攻官府,这和扯旗造反有什么两样?

    如果是一伙乱民来大闹一场,闹完了就散开逃走,那也真不太好抓回来,何况还会有老学究抬出以民为本、民为重的幌子,很容易就不了了之。

    但方应物身为官员,一旦带头闹出乱子特别是攻打衙门,那他自己能逃得开么?听说方应物是当过知县的人,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李知府因为过于震惊,只管愣住了发呆,却把长随急得跳脚,连声喊道:“府衙完全没有准备,如今在衙的所有衙役加起来也不过数十人,而且还已经逃掉了近半数!

    就算加上书吏和杂役,又如何能挡得住上千已经沸腾起来的乱民?还请大老爷早作安排!”

    府台大老爷高高在上惯了,一时间没有想太多,但现在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故而听完了长随的话,李大知府立刻失态了,登时没了高官体面,破口大骂道:“方应物这个杀千刀的混账东西,不去攻打姑苏驿,却到府衙来做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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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六章 王命旗牌的威力(上)

    姑苏驿中,所有人都在看着采办太监王敬公公,如今事情演变出人意料,原计划只怕要作废,下面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比如这前来救援钦差太监的卫所军士,此时应该是走是留?

    王敬从初时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后,略作思考便下令道:“以不变应万变,等!”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天色眼看将近正午,最新的确切消息又传来了:“方应物率领乱民,冲到府衙大门前了!”

    最后竟然去了府衙?王敬再次愣了愣,自言自语道:“好一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原来方应物的目的是府衙那里么?”

    王太监又思量半晌,渐渐觉得方应物的行为总算可以理解了。这方应物既是重虚名之人,也是图实利之人,向来走的就是名利双收路子。那么在今天,他带着一群人围攻钦差太监,能得到什么实利?

    钦差太监与督粮钦差大臣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差事,方应物就算把钦差太监灭掉,除了被民众叫几句好,能有什么实际利益?

    而府衙那边是地方官府,直接与方应物的差事息息相关,方应物想完成差事,必须要地方衙门全心全意的服从和配合。

    但现在以李知府为首的地方衙门对方应物不大感冒,也不愿意配合方应物征粮。

    所以王太监想道,大概是方应物想借着这个机会,狠狠将府衙修理一下,然后掌控一些地方权力。这对督粮钦差而言才是真正的实利罢?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严阵以待了罢?王敬扫视了几眼保护己方的卫所官军。正想着是不是就此打发掉,还能省点劳军钱财。

    王臣急忙道:“干爹。官军不能撤!我这几次落了下风,深知那方应物心思之狡险!如今民意不利于我父子,只要这点根本不变,方应物的本心就会不利于父子!

    那么多乱民如今跟随着方应物,既是他利用民意,但也是他被民意所裹挟了!因为他总要给乱民一个交待,不然要被乱民所反噬,所以焉知他不会杀一个回马枪,突然又来到公馆?

    我觉得。只要方应物那边的乱民不遣散掉,我们这边的官军就不能走!这才是万全之策!”

    可是这样很费钱......王敬纠结了好一会儿,这才点点头道:“也好,安全第一!如果最终没有动手,那么劳军银子......减半发放!”

    镜头转回府衙的衙前街,上千民众将这条街塞得满满。而钦差行牌就在府衙大门外打着,带头大哥方应物从官轿中下来,站在大门外面。

    府衙大门倏地打开,李知府站在门里。略有紧张的望了望外面民众。

    刚才在府衙里紧急商议过,如果府衙硬扛,肯定扛不住民众的冲击,还不如请知府大人亲自出面。或许借着官皮可以压制一下民众。

    再说那方应物怎么说也是官员,不应该会丧心病狂到亲自率领民众打砸衙门,除非他不要命了。所以很大程度上可能是虚张声势。

    李知府看完全场,最后才将目光落到视野正中间的方应物身上。阴沉着脸问道:方大人煽动民众,聚集到府衙门前所为何事?

    方应物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淡淡的说:“我只以私人身份,特为苏州百姓讨公道而来。”

    私人你姥姥的......李知府看了看明晃晃的钦差行牌,没有在私人这两个字上计较,又吸一口气问道:“不知道方大人要讨什么公道?”

    方应物很娴熟的质问道:“如今采办太监及其爪牙肆虐内外、荼毒生灵,苏州府一时间人心惶惶、民不聊生,府台视若无睹乎?”

    李知府高声答道:“采办太监乃奉旨钦差,本官无有管辖之权,所以已经连连上疏弹劾,请朝廷来做处分!

    除此之外,本官也无权节制钦差作为,但是本官自会尽力上奏陈情,并将广邀同道一齐为民鼓呼!”

    他这话与其是对方应物解释,还不如说是对民众解释。

    方应物不想给他这个自白的时间,突然变了脸色,并指如戟,指着李知府厉声喝道:“李廷美!你受朝廷重用,却枉为四品知府,竟然作出如此不负责任之言论!

    这般畏缩没有担当,朝廷要你何用!百姓要你何用!你还有什么脸面在此大言不惭!”

    你行你上啊!李知府忍到现在,终于忍出了火气,咬牙切齿道:“方大人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未免太过于强人所难!

    的确本官无法去动钦差太监,但如今百姓就在这里看着,难道你敢去触动钦差太监分毫?”

    方应物便立刻驳斥道:“采办太监是钦差,但他手下的爪牙总不该是了罢?听说最大的一个王臣也不过是千户,其余都是无赖恶棍,你这知府为什么不敢去管?

    豺狼虎豹之辈,如果没了爪牙,那又有什么危害?你若将那些爪牙走狗严厉惩治,采办太监又怎么能为祸一方?

    其实就是你畏惧采办太监的权势,故意无所作为而已!我方应物虽然不属苏州本地官府,但作为局外人也瞧不起你这样的害民官!”

    不得不说,李知府的口舌功夫比起方应物差了不止一个等级,几个回合下来几乎就要溃不成军了......

    又从府衙大门里面闪出师爷一名,对方应物作揖道:“其实府衙收到了一些控告采办太监及其爪牙的状子,但正在办理,还请稍安勿躁,并非是府尊无所作为。”

    “前番本官曾送到一封文书,点明了有女子被采办太监爪牙王臣当街劫走之事,事件如此清晰明了,为何不见回音?”不知不觉之间。方应物又将自称换成了本官。

    有了师爷打岔,李知府这时候已经缓过气来。忽然明白了师爷的意思,这是转移话题的技巧。将话题从具体细节转移到程序问题上。于是他便也答道:“府衙收到的状子甚多,哪能全都立刻回应?”

    方应物咄咄逼人的质问道:“这不是状文,上面加盖了钦差关防印信,是本钦差正式行文与府衙,你这知府必须要给予反馈!”

    李知府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大笑几声,指着不远处钦差行牌上的“督理钱粮”四个字,反问道:“你方大人只是督粮钦差,管不到府衙刑名之事罢?你写个状子盖上个钦差关防。成了命令了?

    你权责只限于督粮,有什么权力对本府行文过问刑名之事?参你一个擅权之罪也未尝不可!”

    成百上千的民众在一旁围观,见方钦差和李知府你一句我一句的吵起嘴来,最后吵嘴的内容还是衙门里公事程序问题,就好像是讨论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未免感到十分枯燥无聊,一时间呵欠连天。

    但李知府自以为问住了方应物,冷笑连连。若讨论具体问题,自己讨不了好。无论如何府衙也没法对太监动手;但将话题转移到公事程序这种务虚的问题上面,那方应物就讨不了好!

    说破天去,一个督粮钦差也没权力随便指使府衙,大概这也是方应物上来就说以私人身份到此的缘故。

    方应物这种年轻人他见得多了。往往偏爱务实而鄙视务虚,却不知这务虚才是官场文化的精髓所在!

    当然李知府却不知道,对方应物而言。他还真就不怕谈程序问题,既然谈了就是对方作死!

    方应物指着人群喝问道:“李廷美!再给你一次机会。如今百姓都在这里,你当着百姓的面前明确说一句。本官行文所言太监不法之事,你要如何处置?你若在这里说过了,便算你对钦差有所反馈,本官则既往不咎!”

    李知府咬牙答道:“一应事情,府衙自有处分,钦差无权过问!”

    随后他担心民众情绪反弹,又转头对人群喝道:“方钦差裹挟尔等民意,妄图变乱成法,你们须得睁大眼睛,不要被人利用!不然他为何不敢带领你们去姑苏驿?”

    方应物转过身来,对着民众拱了拱手,“尔等都亲眼目睹了,本官已经督促过知府为尔等做主,怎奈该知府畏惧权阉、冥顽不灵,甚至反讽本官。

    那么现在,本官话就放在这里,既然地方父母官渎职,那么本官就出面为尔等做一回主!抬眼看苍天,一切善恶皆有报,尔等以为如何!”

    方应物的感染力究竟不是李知府所能比较的,底下民众顿时响起欢呼声。

    民心可用,谁能阻挡?此后方应物又转过身,对着李知府大喝道:“前两日有六百里加急敕命送到公馆,想必府台有所耳闻?朝廷已经赐予本官便宜行事之权,以及王命旗牌!

    本官最后问你一次,本官用了钦差关防印信,行文给府衙,讲明采办太监不法之事,你为何对钦差行文置之不理?”

    便宜行事?王命旗牌?李知府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如果是被赐予“便宜行事”特权外加王命旗牌的全权钦差,那就绝对是另一回事了!

    别说拿一份状词盖上钦差关防大印,就是拿一张厕纸盖上大印,府衙也得当成只比圣旨差一点的重要公文严肃对待!

    不然就是藐视朝廷权威,毕竟全权钦差从某种程度上就是代表着朝廷对地方的统治!督抚、巡按莫不如此!

    李知府突然懂了,方应物故意在公文程序上纠缠半天,原来是打算在这里陷害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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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七章 王命旗牌的威力(下)

    不能怪李知府还有侥幸心理,怀疑传信军士有可能是假的,无论是谁遇到这事,心里也得嘀咕几句。王命旗牌这种东西,有那么容易赐给一般钦差么?

    方应物先没管李知府,对那报信军士喝道:“本官在此!你回转向旗牌官复命,本官不必刻意回公馆接领王命旗牌了,直接将王命旗牌请到府衙大门这里来!”

    “尊令!”报信军士应声,又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直接把王命旗牌请到这里?懂行的心里都明白,如果真有王命旗牌的话,这就是要现场办事了!

    按照规矩,王命旗牌平常都是收藏起来的,一旦钦差要行驶特殊权力时,才会“请出来”。

    李知府这才微微慌了神,瞧方应物这架势,难道他真的被赐给王命旗牌了?

    方应物目送军士离去,才对李知府淡淡的说:“本钦差前几日得到敕书......”

    李知府忍不住打断了方应物,为自己辩解道:“你又没有对本官提到过王命旗牌之事,本官不知者无罪!”

    方应物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瞳孔里闪烁着愤怒的光芒:“你怎么能如此说话?本官唯恐打草惊蛇,让采办太监有所警觉,所以确实没有公开此事。

    但曾经遣人秘密告知过你便宜行事和王命旗牌的事情,你现在装什么糊涂?

    原来你真的与采办太监勾结起来了!为了替阉贼遮掩罪行,所以你故作不知,最后对本官的钦差行文不闻不问。对阉贼爪牙行径视而不见!

    你好大的狗胆!本官既为王命旗牌钦差,自然代表朝廷和王法。你真当国法天条全是儿戏摆设么!”

    李知府突然懂了,方应物故意在公文程序上纠缠半天。原来是打算在这里陷害他,捏造他一个怠慢和违抗钦差的罪名!

    但自己却很难辩解清楚!因为刚才无数人都明明白白的听到了,自己确实曾经把方应物那盖有钦差关防大印的公文置之不理!自己也确实对采办太监及其爪牙的所作所为束手无策、视若不见!

    此时成百上千双愤怒的目光,伴随着钦差大臣那急剧煽动力的怒斥,直直的射向原先不敢仰视的知府大老爷。

    远处又传来呼喝之声,一对约莫二三十人的军士出现在众人面前,当先是一名中年武官。军士里又分出了人手,用特制的槊柄挑起了蓝色的令旗和木制的圆盘。

    有见识的人惊呼道:“王命旗牌!果然是王命旗牌!”

    原先府衙的人还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现在真家伙出现在面前亮相。再无人敢怀疑真假了。

    带头武官来到方应物面前,推金山倒玉柱的跪地拜道:钦差标下百户旗牌官陈彦拜见方大人!”

    李知府干脆一言不发,死死地盯着方应物。他倒要看看,有王命旗牌的方应物,又打算如何处置自己,难不成还能宰了自己!

    有了王命旗牌撑腰,方应物摇身一变,正式成为全权钦差,气势陡然更上一层楼。对着李知府咆哮道:“你枉为亲民官,畏惧阉贼权势,无视百姓死活,藐视朝廷威信。辜负陛下圣恩!你,李廷美,罪!该!万!死!”

    人群听到这话。感到钦差大老爷真打算要为民做主了,顿时响起了贯彻云霄的欢呼。

    方应物借着欢呼声又道:“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围聚在此,皆因你不作为而起!你不配做这个知府!”

    李知府大怒道:“本官乃朝廷命官。配与不配,也不是你一言而决的!”

    人群中忽然有几十人(貌似都是从公馆街上来的)齐声呼喊道:“狗官无能,罢官!罢官!”

    方应物指着李知府继续斥责道:“你听听民众的呼声,险些酿成变乱尚不知自省,真不知耻也!难道他们聚集在这里,都是看你狡辩来的么!

    本官宣布,为了宣扬朝廷恩德、安抚苏州百姓、挽回江南民心、避免酿成变乱,将你这不称职的知府停职待勘!然后上奏朝廷请求处置,等另有旨意时,再做处分!”

    李知府双目要喷火,厉声喝道:“你敢!”

    方应物毫不犹豫的驳斥道:“本官凭借人心与正气,代天而行有何不敢?请你即刻离开府衙,暂居驿馆!”

    然后又对旗牌官道:“差拨军士四人,立刻将李大人送到枫桥驿暂住,不得有误!”

    当即有军士四人排众而出,挟起了李知府,大步离开府衙。临行前,李知府对着方应物叫道:“本官睁眼看着,你如何去找王太监为民做主!”

    府衙大门内外登时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这方钦差竟然强势如斯,仿佛浑身气势强盛的令人不敢逼视!

    外行人只觉得方应物形象高大威猛,简直与戏文里的钦差大臣一模一样,手里只差一柄尚方宝剑了。甚至心里开始分析起来,如果方钦差手里有尚方宝剑,会不会真来个先斩后奏。

    但内行人都快被吓傻了,四品知府乃是最高等级亲民官,在官僚体系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结果堂堂一个知府说停职就停职,说赶走就赶走,方应物就不怕后果么?这可是连巡抚也需要三思而后行、不敢擅自采用的行动!

    不过,用避免民变为借口,理论上确实似乎也是可行。从太祖高皇帝时候,治国思想最重稳定,朝廷对于民变之类的事故还是相当敏感的,钦差大臣为了稳定地方局势做出点出格事情一般都会被优容。

    但这里面有点事说不清啊,难道这次民众举事,不是从根源上由采办太监引发,然后再由方应物直接挑起来的么?怎么移花接木,在一片眼花缭乱中将责任赖到了知府头上?

    不过这情况真的说不清,就算告到朝廷也很难让人相信。从来只听说过有些在府县里根深蒂固的地方官,不惜挟持民意叫板钦差大臣的;真没听说过有人生地不熟的钦差大臣能鼓动民意,去反攻地方官的......

    闲话不提,却说方应物驱逐了知府后,冷冷的扫视着府衙其他官员。在场每一个人都低下头去,不敢与钦差大人对视。

    而后方钦差继续安排道:“本官只问正堂,余者不究!府衙事务不可无人,可暂由同知署理知府,通判署理同知,推官署理通判!尔等以为如何?如果不答话,那就是默许了!”

    府衙众人面面相觑,还真就默许了。他们实在没胆量与手握王命旗牌的强权对抗,只能选择屈服。

    再说每人差事提了一级,貌似也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署理着署理着就变成正式了。从这个角度看,李知府还是不要回来为好,面对就地升官的诱惑,人心悄然发生了些许变化。

    快刀斩乱麻,方钦差便把府衙清理完毕,心里长出一口气。隐忍了这么久,又费尽心思,终于等到时机一举将碍事的石头踢开了。

    还是直接掌控权力的感觉好,依托别人履行差事的感觉糟透了,非常不喜欢,更别说知府之类的角色太碍手碍脚了!

    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只要自己将钱粮之事办漂亮些,让朝廷用度稍加缓解,文武百官俸禄按时足额发放,那么上上下下从道义上都得感激自己,处置知府是否正确那都是小事了。

    转过头来,面对千百双渴望的眼神,方应物非常蛊惑人心的说:“府衙无人为尔等做主,本钦差只得亲自出面了,有人敢一鼓作气,同本钦差前往姑苏驿么?”

    底下人群兴奋的振臂高呼:“愿追随钦差大老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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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八章 一步迟步步迟

    重新点燃了人群的热情后,方应物便吩咐抬轿的、打行牌的等一干手下启程,比来时还多了旗牌官以及标下军士——这种扈从架势,远看真有点像巡抚了。

    话说今天王命旗牌出现的确实突然,几乎让所有人有措手不及,这也是方应物的安排。

    当初林阿三从南京来报过信后,方应物便让林阿三不要声张,重新返回去找陈百户。命令他们官军在路上偃旗息鼓,约定了时间悄悄前来,不必惊动地方。

    一方面方应物暂时隐瞒下了敕命没有公布,另一方面护送旗牌的标下官军沿途又故意遮掩......与此同时顺手又给李知府挖了一个藐视朝廷的坑,并掀起民意沸腾。一直累积到今天,才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

    既然要从府衙离开,临走之前,方应物再次警告府衙剩余官员道:“有些人利令智昏,可怜可叹,但今日暂时到此为止!惟愿诸君戮力齐心为朝廷效命,不要再有无谓之念!”

    众官员刚刚从震撼中清醒过来,此时只有唯唯诺诺,心里忍不住吐槽几句:苏州城里只有你方应物号称代表朝廷,为朝廷效命就是为你效命罢!

    又回想起被方钦差霹雳手段处置掉的李知府,众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这李太守豪赌两次,终究是输的底朝天了!

    他们都是几乎目睹了全过程的人,细细想来,仿佛从一开始。方钦差便故意引诱着李太守上赌桌,而李太守根本就是从头到尾的陷入了注定要输掉的赌局!

    刚到苏州府时。方应物的表现就是一个年轻、浮躁、肤浅,几乎注定要败事的钦差大臣!在官场老手眼中。帮着这样的人做事注定讨不了好,还很容易背黑锅被处分。

    抱着这种“年轻钦差好欺负”的信念,困居地方多年的李太守最终还是没忍住搏一次的机会,想要踩着钦差大臣扬名出头。

    但谁想到,方应物如此不堪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看看眼前这位方钦差,年轻还是那么年轻,但又哪里浮躁肤浅不能成事了?

    难道从一开始,方应物便示人以弱,引诱李太守上蹿下跳。然后隐忍至今一举拿下?或许,从方应物按临苏州府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布局了,而李太守一直就没跟上过方钦差的思路!

    而在钦差太监来了后,李太守又骑虎难下,总不能再得罪了钦差大臣之后,继续得罪钦差采办太监罢?那可真就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结果李太守抱着侥幸心理,立场不得不有所偏向于钦差太监,指望通过钦差太监上达天听。没想到就此滑入了深渊之中......人性的弱点谁也拦不住。

    闲话不提,却说钦差仪从便沿原路往回走,向西出胥门,重新朝着姑苏驿进发。跟在后面的。依旧是浩浩荡荡的人群。

    这消息,自然已经传到了姑苏驿中,无论采办太监王敬还是千户王臣。尽都惊呆了。谁能想到天子在这时候抽起风来,赐下了王命旗牌。

    王臣觉得脑子不够用了。急忙发问道:“干爹!如何是好?”王敬还是那句话;“以不变应万变,且静观其变!”

    但是王太监却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情似的。想来想去,却又想不起来。

    到底是什么事情?王公公苦思冥想,但外面呼喝之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还伴随着大片大片的嘈杂声。

    方应物还是来了!王敬暗暗想道,那么自己到底出不出去?

    此时有小太监从大门处飞奔过来,“钦差方应物已经到了大门外,还有数不清的平头百姓!那方钦差发了话要进来,请公公做主!”

    他要进来?王敬挥挥手道:“那便请进!”

    此地大门由卫所军士团团围住并把守,有了王公公命令,便闪开一条通道放方应物进来。

    王敬站立不动,抬眼望去,却见数十人簇拥着一员年轻大臣走了进来,左右还有人举着王命旗牌——这叫王敬心里缩了缩,听说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王敬不是很担心,太监和官员是两回事,内监系统自成体系,官员的东西未必管得到太监。因而王命旗牌对天子家奴的威力很有效,只拿着王命旗牌可以节制文武官员,但却赶不走太监的。

    此地王敬是主人家,出于礼节,王公公稍稍抬了抬手算是见过礼。但方应物对王公公的视而不见,只管左右顾盼。

    王敬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说话指责方应物失礼时,却听方应物大喝一声:“此地竟然如此多卫所军士,苏州卫指挥使在不在此?”

    苏州卫指挥使并没有来,只是由一名姓邓的副指挥使带队支援钦差保护采办太监。听到方应物的呼喝,又见王命旗牌摆在这里,邓副指挥哪敢怠慢,连忙上前几步,以大礼参见。

    王敬终于明白,自己感到不对劲的地方是哪里了!王命旗牌能节制文武,那么这里的官军当然是要听从拥有王命旗牌的钦差大臣之指挥,不然就是造反了!

    这批官军被请过来,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可现在摇身一变,马上就要变成方应物的人马!

    本来方应物对了对付钦差太监而调动官军,还是有点犯忌讳的,可是现在这批官军却是他王敬自己找来的,而方应物则能顺手接收!

    想到此处,王敬内伤到想吐血,早知如此还不解散了官军,也免得眼下作茧自缚!

    王敬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义子,都是王臣的错!方才得知方应物去了府衙,他便有了遣散官军的念头,但王臣胆小如鼠建议自己继续留着官军保护!

    好罢。也不见得是王臣的错,毕竟最终还是王敬下决定的。但王敬最近已经习惯性的将过错推到干儿子身上去。

    王千户委屈的眼角一酸。这也能怪到他么?自己提出留下官军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建议么,当时也不知道方应物被赐予王命旗牌啊!

    再说若遣散了官军。没了这层保护,方应物却又故意放纵乱民冲进来怎么办?其实怎么选择都是错的!

    不过这已经是第五次了罢?王臣绝望的想道,至此彻底心如死灰,看不到任何能战胜某方姓同龄人的希望了。

    方应物没有搭理王敬父子的心思,仔细打量了邓副指挥几眼,然后指着王命旗牌问道:“你认得此为何物么?”

    邓副指挥低头答道:“多年来时常在巡抚处见到,自然认得。”

    方应物又问道:“那么军心何在?”邓副指挥使再次答道:“愿以钦差大人马首是瞻!”

    就如此,方钦差简简单单的便将在场军权夺了下来,王敬公公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虽然同为钦差。方应物虽然没有提督军务差事,但手里有王命旗牌,而他王公公没有监军差遣,又哪里能在这方面纠缠。

    方应物对围在姑苏驿周围的下达了第一道命令,“紧紧围住此地,不可放走一人!”

    这道命令很好执行,官军本来是朝外防备的,现在只需要原地转身,面朝里面即可。

    王敬还算镇静。王臣则强自沉住气,但其他爪牙却惶惶不安起来!任是什么人,被一千官军紧紧围住,也会惊慌失措的。更别说他们这些手上罪行累累的无赖恶棍。

    此时王敬觉得方应物自从进了院子之后,气势越来越足,自己已然被死死压住。他必须要打破这个处境!

    于是王敬也上前几步,淡淡的对方应物道:“方大人请来王命旗牌。难不成是要来吓唬我的?

    这可就有点笑话了,你是钦差。我也是钦差,都是奉了诏旨的人,王命旗牌可管不到我!”

    方应物哈哈一笑,“王公言重了!在下再胆大妄为,也不随意谮越!一些规矩还是心里有数的。”

    王敬面色稍有缓和,围绕在他周围的一干爪牙也微微放松了心情,下面无非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时间罢?

    却又听方应物道:“但是,此院中除了王公,还有如此多不知数目的奸人,他们总不是钦差了罢?”

    对这话王敬没法辩驳,如果连几个没身份的市井棍徒都管不到,那王命旗牌也太廉价了!

    周围的爪牙们齐齐脸色大变,方钦差这是想分而治之、区别对待么?归根结底还是没有把王太监放在眼里啊!

    方应物朝向其他人,冷冷的说:“听说你们这些为采办太监所驱使的人,罪行累累无恶不作,但总要有个首恶与从犯的区分!

    听说尔等里有头目、队长等名目,本官在此谕示,凡出面检举出头目、队长人选的,可以减罪!”

    一千官军在这里围着,众爪牙知道插翅也难飞,动粗更是不可能的。正彷徨无计时,忽然听到钦差大人似有施恩之意,登时像是找到了突破口,纷纷翻脸无情的将头目、队长推了出去。

    对大多数市井无赖而言,义气远没有活命重要。再说就算自己不出面检举,也有别人出面了,又何苦将这机会让人?

    王敬突然意识到,方应物可能确实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毕竟自己的钦差太监身份摆在这里,从法理上方应物还真没有办法。

    但要以为方应物毫无办法,那就大错特错了,他将会对自己的爪牙下狠手!

    只要将自己身边爪牙荡平了,那他这个钦差太监就是孤家寡人一个,哪还有什么能力直接祸害地方?

    可惜,又醒悟的迟了!王敬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一步迟步步迟,现在自己就处在这样一种困难的局面中,彻底丧失了一切主动权!

    场面一度混乱,但在一千官军的监视下,却没有敢大乱的,否则那真是不要命了。

    那些被检举出来的人,由官军纷纷拿下,最后清点人数,一共三十五人。方应物估算了一下,应该和真实数目差不多,不过却还漏了一个人。

    方应物回到沉默半晌的王敬面前,“千户王臣罪大恶极,为凶徒之首,必须要伏法,不然不足以平民愤!”

    王敬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撇开了一切场面话,很直白的说:“方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一定要我鱼死网破么?”(未完待续。。)

    ps:  今日纷纷加群的汉子们,让你们失望了,今天没有妹子暴照~但俺送给大家400字作为补偿!

第五百三十九章 各有心思的妥协

    听到鱼死网破这个词,方应物笑了笑,“不知道王公公想怎么鱼死网破?”

    王敬沉声道:“例如说,我就此返回京师,亲自向皇爷请罪!在下固然难逃责罚,但你也讨不了好!”

    方应物又问道:“敢问王公公,鱼死网破对你有何好处?”

    对这个问题,王敬无言以对。如果鱼死网破的话,方应物诚然不会好过,但他王敬却会比方应物更不好过。

    天子近些年花销大手头紧,需要钱财充实内库。但之前从未派过采办太监下江南,而江南本就是富裕地方,所以可供搜刮的潜力大。

    王敬非常清楚,这回天子打起江南地方的主意,然后叫自己南下,根本目的就是为了钱财珍宝。

    换句话说,如果不能很好的完成这项任务,他王敬在天子心中必然要彻底被打入冷宫。无论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只要没完成任务就是没完成!

    若一个大臣触怒了天子,不见得就是末日;但若一个太监触怒了天子,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方应物见王敬没有说话,便又问道:“为何王公公一定要想着鱼死网破?你我之间,各司其职,实在无此必要。”

    王敬抬头看了看王命旗牌,又瞅了瞅周围的官军,还望了望大门外聚集起来得苏州民众.....这才将视线转回方应物脸上,语含讥讽的说:“好一个各司其职,那你来说。如何才能不鱼死网破?”

    在王公公想来,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方应物到目前为止的所作所为就是挡人财路,他又有什么资格质疑自己鱼死网破的决心?

    方应物哂笑道:“王公公的眼光何必聚焦于苏州府?江南地域府县众多。繁华富庶之地数不胜数,为何不选择别的地方驻留?”

    废话,当然是苏州府最为富裕,是江南地区的核心.....王敬心里吐槽了一句。

    不过王公公还听出一点别的意思,难道这方应物在暗示他,可以去别的地方搜刮?

    亦或更深一层的意思就是:“只要你离开苏州府,本钦差便就此罢手,不再插手你的事情。”

    方应物在占尽优势的状况下,为何会提出这样的妥协提议?王敬迅速盘算了起来。想必是两点缘故。

    其一,方应物同样也是投鼠忌器,生怕自己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其二,方应物本心并不想与自己作对,但他迫于民意压力,为了开展督粮差事,不得不用自己来刷名声。一旦达成目的,便没必要和自己死磕了。

    不得不说。方应物的这个提议对王公公很有诱惑力。没了苏州府,还有松江、常州、湖州等处,王公公要是抓紧时间的话,年底前在江南其他地方转一圈。应该还是能抵得上苏州府。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王公公在苏州府已经呆不下去了,他除了另寻地方之外貌似。别无选择。

    王敬又想道,若无方应物这种意外因素。自己身为钦差太监,又有哪个地方官府能挡得住?年底前满载回京还是大希望的。

    当然。前提是同为钦差的方应物不要再给自己捣乱......拿捏片刻,王敬反问道:“不单只有我,方大人也是钦差,想来也能去江南别处府县巡视罢?”

    方应物答道:“苏州府钱粮乃是国库根本,事关全局,本官驻节姑苏城,不会轻易他往。”

    这番对答,王敬无非就是问方应物还会不会与他碰上,方应物则暗示自己不会离开苏州,而苏州之外的地方随便你王敬去搞!

    王公公和方钦差之间陡然缓和了下来,眼看着就能达成一致,但王臣王千户却发急了。

    刚才方钦差提出要拿下自己时,他虽然紧张但不是特别害怕,因为还有义父出面。

    但听到这里,凭王臣对义父的了解,感到一丝不安。义父不会真要牺牲自己,以换取对方应物的妥协罢?

    王敬再无犹豫,看向王臣叹口气道:“自从到了苏州府以来,你屡有过错,累犯至今,义父我实在护不住你了。”

    王臣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义父竟然真的放弃了自己!在外人听来,王敬所说的“屡有过错”指的是罪行累累,但在王臣听来,“屡有过错”却指的是自己屡屡得罪方应物。

    王臣连忙出口叫道:“干爹不可着了方应物的道儿!这方应物心如豺狼,绝对不可能真心与干爹你讲和的!

    大概只是不得不如此,全因他没有把握对付干爹,但干爹可曾读过中山狼之故事乎?日后这方应物便是中山狼!”

    王敬摇摇头,面无表情的批评道:“你的心胸太狭窄了,今后别再让偏见蒙蔽了你的眼睛。否则本来非敌非友的人,也要被你逼成敌人了。”

    方应物做了做手势,当即便有数名官军冲上来,三下五除二按住了王臣,拖着他向外面走去。

    王臣虽然名义上是五品千户,但是他这种武官在文官面前没人权,尤其是在手握王命旗牌的大臣面前更没人权。真要在战时,全权钦差方应物临阵斩了王臣也不会有任何后患。

    王臣想起令人恐惧的未来命运,一边拼命地挣扎着,一边大声嘶喊着:“干爹,你这是误信虚言、自毁长城!听我一言,方应物绝不可信,绝不可信!”

    但是没有人听他的疯言乱语,到了大门外,军士忍不住给了他一嘴巴子,彻底让这位千户大人消停了。

    方应物对着王敬抬了抬手,“难得王公公深明大义,本官告辞了!”

    王敬露出几丝微笑,点点头目送方应物离开,心里却暗暗想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虽然眼下势不如你,但等我江南事毕,携带金银财宝回到京城并觐见皇爷之后,再叫你知道厉害!到了那时,倒要看看皇爷更相信我的谗言,还是你的辩解!”

    方应物同样面带微笑与王敬作别,脚步轻盈的转身走人,心里想道:“不过一条恶狗而已,若没有你在江南狂吠,地方绅民怎么会知道害怕?

    各地若不是害怕你,又怎么会渴望本官伸张正义、主持公道?又怎么能显得出本官的公义?你抓紧时间多去转几个地方罢,等到狡兔死日,就是走狗烹时了。”(未完待续。。)

    ps:  这两天要策划构思新剧情,一更不要急。。。

第五百四十章 恶有恶报

    上千民众聚集在姑苏驿大门外面,等待着里面的最终结果。半个时辰之前,他们目送钦差大人方应物走了进去。当时方大人说,他要先进去为本地人讨公道,请众人再耐心等候一段时间。

    虽然看不到姑苏驿里面的详细状况,但百姓们却知道,情形应该是非常有利的。

    因为方大人进去之后没多久,便见官军押着一大批为非作歹、民愤极大的太监爪牙出来。这些走狗爪牙原本大都是当地的无赖恶棍,投靠太监欺压良善,但此时再没有先前的嚣张气焰,一个个魂不守舍,显然是要倒霉了。

    又过了片刻,百姓们又见到官军押着爪牙之首、据说是京师千户的王大人出来。这采办太监王公公的一大半恶名,其实都要记在王千户头上,种种恶行都是这王千户亲力亲为的,不知多少人家遭了王千户的毒手。

    此时这王千户还在冲着里面大喊大叫,破口大骂钦差大人,但是却被官军很不客气的打了一顿,堵上了嘴巴。由此百姓心里便非常清楚,这王千户绝对要被惩治了。

    最后在万众瞩目之下,钦差大臣方应物从姑苏驿大门中走出来,站在人群面前。

    上千人不约而同的停住了嘴,场面立刻安静下来。方应物很平静的开口道:“告与诸位父老,本官幸不辱命!采办太监王敬之爪牙,千户王臣及以下各人皆为恶多时,罄竹难书!现已全部拿下,视同人犯!”

    听众们小小的欢呼了几声。听这意思,代表他们百姓一边的方钦差大获全胜了!这样一来。苏州府总算消除了祸患,不过还要听一听细节。

    方应物顺着民心说:“首犯千户王臣为朝廷武官。本官不便擅自做主,先将其下狱看押,然后上奏朝廷,请朝廷处分!”

    这几句话平平无奇,也是应有之义,没什么好激动的。

    但又听方钦差声音高了八度,朗声道:“其余爪牙之中,共计有侵害百姓主犯三十五人......本官做主,将这些主犯全部正法。以平民愤!”

    人群里还是小声议论纷纷,没有公开站出来欢呼的。方应物也愣了愣,自己的大手笔怎么冷了场,情况怎么会这样?

    但方应物却不知道,众人一开始对“正法”两个字没反应过来,没理解其中意思,自然就反响平平了。不过很快便有明白人迅速解释出来,正法的意思其实就是砍头!

    顿时人群大为震动,将三十五个人全部砍头。这可是要杀得人头滚滚了!短暂的惊愕后,欢呼声再次响亮起来,方大人对恶势力够狠!

    那些“主犯”都是街面上游手好闲的恶棍无赖,善良百姓没少受欺辱。这次他们又帮着太监为祸乡里,极其招人恨,全部杀掉也没什么可惜的。对多数人是好事。

    刚才还有因为王臣没立刻被处罚而心生不满的人,正担心官官相护时。再听到方大人要高居屠刀,也只能服气了。

    卫所副指挥使邓大人悄声问道:“方大人问斩人犯。不上奏朝廷么?”

    方应物指着人群道:“民意已如火山,如何好迁延时日?本官一力做主,要速断速决!”

    以国朝制度和慎杀思路,涉及到处死人犯的案件都要上奏朝廷复核,甚至有时候要将人犯递解到京城去听候最终判决并执行。

    但王命旗牌却有一项特权,那就是可以在非常时期,钦差为了稳定局势可先行将人犯问斩,然后再上报朝廷备案。这大概就是民间“先斩后奏”传说的由来之一。

    所以在法理上,被赐予王命旗牌的方应物不同于普通官员,以平息民愤为借口下令将为祸苏州的主犯爪牙先行处死,是完全不存在任何问题的。

    只是一口气杀三十五个人,确实也够惊世骇俗的,一般只有在剿灭匪患叛乱时,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方应物又道:“其余爪牙从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官判罚为苦役三年!”

    人群继续表示非常欢迎!投靠王太监的恶棍大概有一二百人,平素都不是什么好人物,大都是横行市井欺压良善的货色。

    如今这帮人被钦差大臣一网打尽,杀头的杀头、判刑的判刑,苏州城街面上可以清静一下了!没有人不欢迎这样的情况。

    刚从方应物的铁腕中回过味来,有的人想起了这次苏州遭难的主要人物,便开口高声问道:“斗胆问钦差大人,一直未有听到,那采办太监不知要如何处置?”

    方应物答道:“采办太监王敬乃钦差身份,本官虽无权拘押,但经过本官当面斥责并晓以大义后,他已经答应明日清晨便离开苏州府,从此不再返回。本官也只能尽力做到如此地步了!”

    方才听到要处死三十多人的决定,民心震惊之余也就渐渐消了气,对太监王敬也就不那么愤懑。

    既然没有穷追猛打的心思,又听到方应物这意思,是要将荼毒苏州的采办太监彻底驱逐出境,那么也就可以了。毕竟王公公是钦差太监身份,这已经是方大人能做到的极限了。

    如此人群又忍不住开始欢呼雀跃,驱逐王敬、拘押王臣、其余主犯被斩首示众,从犯被罚以苦役,民意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他们聚集起来抗争,没有白辛苦一天,正所谓老天有眼,恶有恶报!

    虽然今天从头到尾,百姓们除了跟着方钦差跑来跑去,并充当背景之外,仿佛什么也没有做,但并不影响庆祝的心情。

    无论怎么说,他们也是亲身参与了大事件,并安安全全的达成了目的,还能有什么更高的要求?

    此时夕阳西下红霞满天,但百姓围着方应物久久不愿离去。方钦差则与邓副指挥商量着技术问题......

    邓副指挥为难道:“斩首要用特制大刀,否则没那么容易砍得下来,卫所中倒是有几柄,但同时要砍三十多人,还是难办。”

    方应物若有所思,“既然如此,那就一批只砍三四人,每日砍一批,允许百姓旁观,砍完便示众。那三十五个人犯分为十批,差不多十日后便可结束。”

    邓副指挥愕然片刻,然后苦笑几声道:“下官遵命!”

    这钦差大人真是好心思,本来今日之事算是结束,也许热门个两三天,便也就差不多淡了。

    但连续十天砍人并斩首示众,等于是把过程硬是给延长了十天,至少热门上半个月,其中增加的声威不可尽数。(未完待续。。)

    ps:  状态不行,思路不畅,直到现在才勉强搞出这章。但今天又有萌妹子爆照啊,另外的加更只能连夜憋了,不知道几点才能憋出来,先预定为明早八点之前发出来!

第五百四十一章 财货动人心

    次日,钦差采办太监王敬抑郁的从屋中走了出来,院中有十几个人等着他——这都是王敬从京师带来的手下。

    京师跟过来的人里,千户王臣和两个小头目昨天已经被方应物捉走,剩下的都在这里了;在苏州本地招揽的人,也全部都被方应物所抓捕起来。

    昨天还一呼百诺,将近两百人云集麾下,今天就只剩这小猫三两只,让王敬王公公很不是滋味。

    但也没关系,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但两条腿的人多得是。只要钦差太监的招牌还在,去了别地再收一批爪牙就是。

    “走!”王敬咬牙切齿的下令道,此后便一马当先的向外面走去,而在大门口处则有百余官军监视。

    虽然王公公畅通无阻的出了门,但是押运财货的手下却被拦住了。带队前来的百户官毫不通融的说:“钦差大人有令,每人身上只需携带银钱五十两,以及日用家什,除此之外一概不许带走。”

    王敬登时狂怒,他从昨天一直憋屈到现在,终于忍耐不住。回身对百户官骂道:“瞎了眼的狗东西,你认得爷爷是谁么?”

    想他王敬到了苏州之后,辛苦至今才搜刮了价值十余万两的财物珍玩,这是自己最大的成果,难道能全部拱手让人?

    方应物要他的人,他认栽了,将王臣交了出去;但是没想到方应物居然得寸进尺,在这时候打起财物的主意!

    如果昨天方应物透出这个意思,他绝对要拼一个鱼死网破。不会与方应物妥协!

    百户官被王敬骂了一通,只能苦着脸答道:“钦差大人让下官立了军令状。如果放任王公公携带勒索来的财货离去,就以窝藏同犯罪名要下官的项上人头抵罪!”

    王敬怒气冲冲的回到院中。对着门外百户喝道:“不许携带离去?若我就此不走了,你敢进来明抢么!”

    百户官尚未答话,但王敬左右却先吓破胆了。昨天方应物抓走了其他人,听说要大杀特杀开刀问斩,焉能不害怕?

    他们十几个人说是漏网之鱼也不为过,而在他们眼里,方应物就是活阎王一般的存在,苏州府就是大凶之地,早走早好!

    若停留不走实在是夜长梦多。鬼知道那方应物会不会心血来潮,为了与王公公别苗头,再抓他们上法场去?

    王公公是钦差太监,不怕别人来杀,但他们小人物可挡不住王命旗牌!想到这里,左右爪牙纷纷对王敬劝道:“王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去了别处再白手起家就是,何必在苏州府浪费时间。”

    王敬阴晴不定。他对手下的心思很清楚,知道手下们没出息没胆气,但又能怎样?

    他能把这些人全都赶走么?那样彻底岂不成了孤家寡人,连个可指使的人都没有了?

    最后王公公只能长叹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姑苏驿。谁也看不见,他那隐藏在大袖里的双手一直发抖,指甲狠狠的嵌入了手掌肉里。

    立在码头边等候开船时。王公公回想起那几大车财货,只觉得心如刀割、痛苦不堪。简直就有跳水自尽的冲动,对方应物的恨意便又增加了数倍。

    “方应物!敢劫我钱财。我与你势不两立!”

    伴随着钦差采办太监王敬的离去,苏州城阴霾尽去,街面上立刻恢复了闲适繁荣的景象。

    而且投靠钦差太监的无赖恶棍被方钦差一网打尽后、杀伐果断之后,其他市井棍徒畏惧方钦差的声名,也都暂时低调的隐藏起来。

    于是街面上乱象大减,最直观的指标就是,各种敢抛头露面的小娘子比从前稍稍多了点。

    仿佛一夜之间,王敬及其爪牙祸乱苏州的事情就成了被掀过去的一页,已经不存在于现实生活里了。

    不过在城外临时法场上,卫所官军仍然按照每天三人的稳定节奏,不快不慢的砍着脑袋,大概要砍上十一二日。每天都有新鲜出笼的血淋淋人头提醒着满城士绅百姓,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钦差公馆这里也产生了巨大变化,外面公馆街上聚集避难的富户们渐渐散去,房价也逐渐跌落回正常水准。在公馆里,唐广德唐员外也匆匆返回了望江楼,力争早日重新开张。

    不过唐广德好说歹说,竭力将自家长子留在了公馆里。借口是钦差大人身边都是粗笨人物,使用起来不好看,让自家儿子充当个端茶倒水的书童以报答庇护之恩。

    方应物苦笑之余接受了这番好意,心里忍不住吐槽几句。这唐广德真是敢冒险,随随便便就将儿子丢给别人当临时书童,也不怕羊入虎口,不知道有些士大夫们喜好娈童么?

    不过也可能是唐员外见到袁凤萧也可以赖在公馆不走,所以才对方大人的取向比较放心。

    采办太监王公公被扣下的几大车财货,一个不拉的尽都送进了公馆,暂时堆积在内院厢房中,由方应石负责看管。

    银钱、珍玩、古董、字画应有尽有,都是苏州府百年承平积累下来的好东西。此刻堆积在一起,**裸的展示在方应物面前。

    十多万两财货也许不是极其夸张巨大,但如此高密集的堆放在一起,委实令人目眩神迷、眼花缭乱。

    方应物站在屋内,打量着展开的一抬抬箱笼,饶是定力惊人,也连连倒吸了几口气才稳住心神,脑中不禁泛出一句“珍珠如土金如铁”。

    不得不承认,这王敬搜刮功夫有一套,他前后才在苏州一个月时间,期间还有自己捣乱,便已经敲骨吸髓的搞到了这许多财物。

    真让他在江南横行到年底,弄个几十万两大概真不在话下,那就连天子也足以打动了。

    为了报仇身世之仇,死赖在公馆(更具体的说是方应物卧室)不肯离开的袁娘子闻讯赶来参观,见状瞠目结舌、眼眸闪闪。她多年来也算小有积蓄,但与眼前这些相比,简直就是微末浮尘啊。

    方应物伸出手在袁娘子眼前晃了晃,“你别在这里财迷了,再看也不是你的!”

    袁娘子喃喃自语:“我多么想听到一句话——你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箱笼全被我承包了。”

    “这很可以!”方应物又转头对方应石道:“你把财物都倒出来保管好,然后将箱笼送给袁娘子!”

    正说笑之际,王英在院中叫道:“外面有几位本地缙绅老爷来拜访了!听那口风,似乎是为了这些被太监勒索的财物而来。”

    袁凤萧嘻嘻一笑,“方老爷,他们八成是想把东西各自要回去!先前没胆量去找太监,现在却敢来欺负你......

    你要是个有种的男人,就别白白把这些财货送回去,对他们霸气的说一句:这些箱笼全被你承包了!”(未完待续。。)

    ps:  搞定加更!凑合看吧!

第五百四十二章 光明磊落

    方应物在王英和唐寅的伴随下,施施然步入前庭厅堂。此时堂上已经有七八人在,见了钦差大人便一起见礼。

    方应物扫了几眼,大都不认识,但却有一个二十几岁年轻人看着眼熟。仔细回忆后便记起来了,敢情这年轻人是祝枝山,六年前见过几次。

    方应物随意还礼后,在主座上坐定,然后叫唐寅端茶倒水,王英则立定于方应物身后听吩咐。

    “此乃阊门外望江楼唐员外家的大公子,我观此子天资英秀、聪敏过人,他日必将为吴中后起之秀!”方应物指着唐寅,将他介绍给众人,算是借这个机会提挈少年唐伯虎一把。

    毕竟方应物现在也是个年轻得志的大名人,论功名又是堂堂的会元出身,当众赞誉一个人还是很有分量的。

    随后方应物又将目光看向敬陪末座的祝枝山,笑道:“一晃六年不见,祝朋友风采依旧!如今学业如何?可曾取了功名?”

    这口气活像是老前辈向后辈问话,叫祝允明苦着脸,心中别提多郁闷了。六年前被方应物搞得脸面全无,六年后看来还是找不回场子。

    祝允明家学渊源、少年早慧、自负才名,被乡人视为天才和未来之星,但在方应物这个怪胎面前,仿佛什么都不是。

    六年前他是苏州最有潜力的年轻人,方应物只是一个乡下来的狂生;六年后他还是苏州最有潜力的年轻人,但方应物已然是名声赫赫的持节钦差了。

    只用六年时间,竟然能一飞冲天到这个地步!而且方应物比他还小了三四岁。所以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祝允明杂念丛生,但总要回话。只能答道:“有劳大人惦念,晚生已然进学。现为廪膳生员。”

    二十多岁的廪生放在平时也足以自傲,但在方应物这十九岁中进士的人面前,委实不够看的,说出来都觉得脸红丢人。

    方应物和蔼可亲的点点头,勉励后进道:“尔还需勤修学业,当效仿你们吴匏庵、王守溪等前辈,一鼓作气连登黄甲才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方应物喜欢上了这种装前辈教导(调侃)人的感觉,特别是像祝允明这种没有功成名就的未来名人。在枯燥的官场生活中。这是难得的乐趣了。

    当然按照规矩,在别人眼里他的确是前辈,科场达者为先,年纪再轻也是前辈。

    教(调)导(侃)完祝允明,方应物又将眼光放在别人身上,口中问道:“恕本官眼拙,诸君瞧起来大都陌生......”

    今天联合到访的人,必定都是本地名流,不然哪有资格进钦差公馆大门?

    不过其中实在没有方应物太熟的。众人便只能自我介绍,此后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抬举方应物——

    “方大人仗义出手,主持公道,我姑苏城如久旱逢甘霖。视方大人如再生!”

    “方大人不畏强暴,铲除奸邪,扶危济弱。慈惠遍及全城,实在是本地之幸事也!”

    面对如潮的谀词。方应物笑而不语,只慢慢的饮茶。不知过了多久。厅堂中忽然传来刺耳的冷哼声,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声:“捧杀!”

    这话音不大,但却足够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众人又顺着声音望去,却见此人立于方钦差侧后方,大概是随从之流。

    王英作为长随,此时侍立在方应物旁边,这声突兀的话自然只可能是他出口的。

    方应物收起笑容,转头斥了一句:“在座的都是本地名流,德行清标的人物,哪有你放肆的地方!”

    不过虽然骂的是王英,却让堂中其他访客感到微微脸红。他们的心思,连一个上不了台面的长随都看出来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呵斥完自家随从,方应物似笑非笑的对众人道:“诸君到此,想必有所指教。本官虽为钦差,但向来是很重视民意的,诸君不妨有话直说。”

    有位宽袍大袖的年长者咳嗽一声,“方大人为民除害,四方敬仰,或可善始善终乎?想那采办太监驻苏月余,却搜刮民财不计其数,皆为不义之财也!方大人何不妥善处置,以全德行?此可谓圆满也。”

    这句话关键在于“妥善处置”四个字上面,而且谁都听得出来,他这妥善处置的意思就是物归还主......

    “说得好!”方应物猛然拍案喝彩,“太监王敬名为代天子采办,实则为祸一方,敛取皆为不义之财!”

    听到钦差大人貌似赞同自己的看法,先前开口的老缙绅笑容渐起,众人也频频点头。

    然后便听方钦差更加慷慨激昂的说:“所以诸君放心,本官自有主意!凡是不义之财,理当全部抄没入官,决不能便宜了王敬这等贪婪小人!”

    什么?抄没入官?众人齐齐一愣,他们心目中的处置方法可不是这样......

    方应物仿佛不明白众人的想法,又环视厅内,正气凛然道:“诸君大可放心,财宝虽然动人心,但本官也是读过圣贤书的!绝不会擅取一分一文,一切皆归于公!”

    众人一时间仿佛集体伤风,大堂中咳嗽之声此起彼伏,面面相觑过后,还是由那老缙绅开口:“不义之财,取之于民,当还之于民。”

    随后他指着堂中一人,“比如这位张老弟,家中被勒索走白银五千两,古画两幅,损失惨重......”

    方应物不耐烦听诉苦,打断了话,“按照朝廷惯例,凡是有贪墨之辈被查处后,抄家乃常有之事。

    但是抄家之后,彼辈家产尽都归公,没听说还有寻找原主奉还的。事例在此,本官也是照章办事。”

    又有人辩道:“情况不同,还望钦差明鉴。”

    方应物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你们也说了,不义之财是不计其数,那怎么还?难不成你说一千两就还一千两,他说一万两就还一万两?

    其次,你们都说是被勒索的,证据也不甚清晰。谁知道有没有主动行贿的?如果是向太监行贿还想索回贿金,那未免也太不将本官放在眼里了罢?

    说来说去,事实不清晰,叫本官怎么归还?本官乃是督粮钦差,哪有时间一一给你们分辨!还是照章办事,不义之财抄没入官最为妥善!”

    这话说得,叫众人一时间感到万般无奈,难道王太监敲诈钱财之后还会开个收条当证据么?钦差大人这口才好生了得,而且推脱功夫也炉火纯青,叫他们欲言又止的不知怎么张嘴。

    冷场片刻后,那姓张的乡绅不服气的反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我家钱财字画被王太监白白取走,却无法再要回来?”

    方应物讥讽道:“你也知道是王太监取走的,那么大可再找王太监要回来,却来本官这里作甚?”

    这人被方应物讽刺的面子上挂不住,反驳道:“财物如今就大人这里,我们去找王太监岂不是南辕北辙?也只能来找你方大人了。”

    坏了!其他人心里微微一惊,这种话怎么好说得出口?真说了出来,岂不就相当于说:你方大人比太监好欺负,所以我们不敢去找太监,只敢找你方大人来闹!

    哪个官员能受得了这种语气?更别说刚刚驱逐了采办太监,声势正盛的钦差大臣!

    然而方应物却没有发怒,反而嘿然一笑,“其实法子也不是没有,遇到钱财纠纷之事,可以去告官!你们大可去衙门状告王太监,说这王太监敲诈你们钱财若干、古玩字画若干,衙门审理清楚后,自然会酌情发还!

    常言道民不举官不究,如果你们不去告状,我看也就等于是自认倒霉了!

    再说如果不经明明白白的官司,本钦差就随意将财务返还出去,岂不成了私相授受?

    传了出去,别人还以为有什么内幕,若认定了本官在其中中饱私囊,那本官有嘴也说不清了!”

    众人闻言直想吐血,什么叫表面功夫,这就是表面功夫!去衙门告太监,亏方钦差说得出来,自古以来,从没听说过告太监告成的!

    先不说王敬还在江南没走,谁又敢保证不会报复回来?再说王敬是天子亲信家奴,告了官就要把官司打到天子面前,那不等于是给天子上眼药么?

    见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方应物突然大义凛然的高声道:“吾辈行事,要的就是光明磊落四个字!所经手之钱财,必须受得起天下人的质疑,后世人的检验!

    诸君想私下里暗中施为、黑箱作业,本官以为不可取也,但念及尔等遭遇,就不怪罪你们了,就此请回罢!”

    想讨要回被敲诈的钱财也成了罪过?众人脑中不禁一片茫然......这个道理在哪里?

    目送众人悻悻离去,王英呸了一口,对方应物道:“此辈小人也,畏威而不怀德!”

    方应物叹道:“是啊,他们害怕太监,畏之如虎,但却不怕我!财物在王敬那里时,他们半个字也不敢说,转到了我这里,却敢联手登门讨要......”

    其实道理说起来也简单,方应物本身就是这个阶层的代表人物,不可能像太监那样凶残而无底线的对待士绅群体,别人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未完待续。。)

    ps:  昨天和别人谈老书改编的事情,虽然希望渺茫但总要努力一下,为此耽误了更新,补上补上,今天还有。

第五百四十三章 钦差施政

    回到内院,看见厢房里那些金银财宝,王英实在忍不住,又对方应物问道:“如此之多财物,秋哥儿打算如何处置?难不成真有胆量全部私吞?这可不是好事情......”

    方应物略略想了想,便答道:“这笔财物令人眼红,不知多少人盯着看,万万不可动心据为己有。

    先抽出时间分拣一下,其中古玩和字画都收藏好,将来送进宫去,算作出这趟差遣的贡品,想来就没人敢打贡物的主意了。至于那几万两现银,我自有用处......”

    王英正想进一步询问时,方应物却先道:“你派个人去给杭州那边送信,叫王魁速速赶过来,我有一桩大买卖要交给他去做!”

    这王魁也是淳安花溪人,与族兄王德定居到了杭州城,做一些丝织营生,原本只能算中上人家。

    但自从王德女儿瑜姐儿给了方应物为妾室,这王家二人便受方应物扶助过几次,如今专营西北与浙江之间的商贸,也是杭州城里鼎鼎有名的富商大贾了。

    王英答应下来,去找人办了。这时候又有府衙那边过来一个书吏,向方应物呈交了一套名册。

    前些日子府衙奉了钦差大人方应物的命令,对府内拥有一百亩以上田土的人家进行统计造册,今天有了个总结成果,便赶紧给方应物送了过来。

    方应物随意翻了几页,对书吏笑道:“一个月之前,我请府衙点计一百亩以上大户人家并登记造册。结果迟迟不成。今番府衙倒是迅速得很,短短数日便将名册给本官送过来了。”

    书吏对方钦差似有畏惧之心。小心翼翼的答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还是李太守坐衙。”

    方应物合上名册。很满意的点点头,满意的不是这名册质量有多高,而是态度问题。“孺子可教也!你回去传话,叫府衙官员明日皆来公馆,共同商议钱粮之事!”

    及到次日,府衙官员一个不差的,全部准时出现在钦差公馆。这叫方应物更加满意,暗道一声军心可用!

    招呼了众官僚坐下,方应物开场道:“今日将尔等请来。专门为的就是钱粮之事,目前这便是府衙最大的差事!”

    众官僚眼观鼻鼻观心,个个都沉默无言,继续听方大钦差说话。

    方应物也不客气,当仁不让的继续说:“这一二年苏州府钱粮困难,经本官揣摩,外在缘故有两个,第一个是去年的水灾,所生出的影响一直延续到今年;第二个是苏州近年来人口繁衍。米粮消耗日增,此消彼长之下,向外输送的米粮能力必然不如从前。但朝廷赋税规矩不好改,目前仍然以征粮为主。

    至于内在缘故还是有两个。第一个是苏州官田赋重,租种田地的佃户,尤其是租种官田的佃户很容易入不敷出。稍有风吹草动便无力纳粮。

    第二个缘故是粮长多由大户人家充任,但大户人家安逸惯了。多有不愿意费力气起运钱粮的,毕竟将大批米粮运送到外地是一桩辛苦差事。

    上述种种原因夹杂在一起。致使苏州府这一二年出现征粮困难、拖欠严重的现象,直接影响到了朝廷运转!

    本官奉命为督粮钦差,不但要完成二百万石的额定税粮,除此之外还要补上至少四十万石的历年拖欠钱粮,如此才好向朝廷有个交待!

    所以今年的征粮目标就是两百四十万石!还请诸君尽力相助,本官不吝于奖赏,自然会向朝廷进言荐举尔等!”

    众官员心中暗想,这钦差不是糊涂人,总结的甚为周到,看来也是下过苦功夫了解的。

    方应物做完形势判断,便开始安排公务:“状况复杂,而官府要做的事情也多。本官想来想去,没有一贴就灵的妙方,须得采用数种办法,多管齐下才好。

    首先是劝说引导!你们府衙重新发一下告示,劝谕境内富户主动为本乡里代为捐粮,以度时艰!

    同时还要告诫富户,如果坐视乡里贫户破产不理,等到乡里贫户纷纷逃亡、人口减少时,他们后悔也来不及!没了贫户,谁给他们当佃农?谁给他们当牛做马?

    本官也知道,纯靠捐输所得到的或许是杯水车薪,但有总比没有好,能有几万石是几万石。最关键的是,能借此稳定住最赤贫户口的人心,避免大规模逃亡之事发生。”

    暂时署理知府的马同知低声问道:“钦差的意思,是由我们府衙来出面?”

    方应物明明白白的说:“对!本官只是做出安排。至于具体事务,皆由你们府县来办理,办不好了,就是你们的责任!本官说的很清楚了罢?”

    官大一级压死人呐......马同知缩了回去,不再说话。

    方应物瞥了众人一眼,继续道:“第二个引导,劝说拥田百亩以上的大户,可以用银子去湖广采购米粮,然后输送至瓜洲仓,便可以算完税。

    如果还是懒得动,可以直接将银子交给官府,由官府出面到湖广采购米粮。当然就得多交一点,按一石税粮折合二两银子计算。只要米粮进了瓜洲仓,领到的回票拿回府县衙门,就算是完税证明!

    这点是针对一边耕田一边经商的大户,亦或是当了粮长焦头烂额的大户,我看苏州府里此类人为数不少。他们手中有银子,又不愿舍弃田土,能掏银子解决问题,自然最舒服。”

    这种法子就是用变通的办法,将本色粮税变为折色银税,更符合苏州府工商发达的实际。但有人疑问道:“大人之远见,我等所不及也!远涉江湖去湖广买粮,先前很少有人做过......”

    方应物不容质疑道:“不想新法子,怎么解决苏州府钱粮不足的问题?朝廷要的并非不能吃的银子,而是米粮!近年湖广土地垦殖,又连年丰收,米粮充足,绝对可以去购买来当税粮!

    正因为先前少有人做,所以要加以引导,这一两个月,本官会做出范例给尔等及府内民众看一看!”

    众官员在心中暗暗点评,这两项主意倒都是可行的,也不会太激烈,还算属于和风细雨的范畴。乐观一点的话,全府可以多征一二十万石。

    再加上正常情况下征收到的钱粮,就算总数到不了二百四十万的目标,但账面数字总不会太难看了。

    当然,方大钦差雄心勃勃,绝对不会只满足于“账面数字不难看”。等众人消化完自己的思路,又重新咳嗽一声,重新开口道:“钱粮之根本在于田土,有些事情可以引导,但有些事情是引导不了的,必须要官府法令推行!”

    众官员不禁浑身一抖,预感到下面才是重头戏。果然听方钦差道:“一是均平损耗,二是清理隐匿田土!”(未完待续。。)

    ps:  睡着了。。醒来天已亮,赶紧发了,我要振作!!

第五百四十四章 四条法令

    望江楼的东家唐广德斜斜靠在柜台上,满脸郁闷。此时大堂里头有一处临时搭起座位,坐着一名新来的说书人。

    这说书人四十余岁,正口沫横飞的说着最新鲜出炉的故事,“却说那采办太监王敬横行霸道,人神共愤,一股怨气冲上云霄,动了天上帝君修心......说时迟那时快,啊呀呀呀......”

    唐广德望着说书人,深深的无奈。要知道,他这望江楼走的是高端路线,二楼三楼自不必说,就是一楼大堂也不是贩夫走卒来的地方。

    所以望江楼原本没有说书人这种存在的,这里不是街头巷尾,也不是茶铺酒馆,图的就是一个高雅调调。

    但是现在,望江楼就这么硬生生的插进来一位说书人,在唐员外眼里违和感十足。仿佛读书人以文会友时,突然闯进来一名唱山歌的抠脚大汉似的......

    最让唐员外郁闷的是,他这主人家不能将说书人赶走。因为这说书人是钦差公馆那边派来的,唐广德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驱赶。

    听说最近城内外大多说书人都开始讲钦差大臣斗权阉的故事了,具体缘故不明,也有谣言说是收了钦差公馆的好处。

    甚至有的说书人还讲起六年前,少年方钦差帮着时任巡抚的祖父大人为苏州官田贫户减免赋税的故事。

    面对这种宣传攻势,知情人唐广德不由得苦笑,钦差大人难道不知道。现在开始流行弹词了吗?还找说书的鼓吹,有点老土啊。

    还好望江楼二层和三层所受影响不大。尚能勉强保持着高雅格局......唐员外胡思乱想时,又听到门外一阵子喧哗声。吵得望江楼里不大安生,变本加厉的破坏了气氛。

    有伶俐的小厮跑出去,看了看又跑回来,向唐广德禀报道:“东家老爷!在楼外面贴了一张告示,甚多人围着看!”

    唐广德莫名其妙,“怎么贴到我们这里了?什么内容?若与我们无关就撕掉,免得门前乱纷纷的不成体统!”

    小厮讪讪,“小人不识字......”旁边算账的老掌柜将算盘一拍,接口道:“东家慢等着。待我去看看!”

    不多时,老掌柜从外面回来,对唐员外回报:“是府衙的告示,一共写了四条,议论的很是热闹。一条是劝谕富户代替乡里贫户偿还拖欠钱粮......”

    唐广德笑了,“这定然还是方钦差的主意,只不过换了府衙的嘴来说。只是这样劝是劝不了多少捐输,全苏州加起来能有个几万石就不错了。”

    老掌柜答道:“告示里还说了,但凡有拖欠钱粮的贫户。官府将统一调配,尽力安排去租种官田!反正苏州府官田占了半数,不怕安置不下!”

    唐广德微微变色,“如果附近贫户都被迫去租种官田。那些富户想找雇农租种自家私田就不好找了。相比之下,还是先帮着偿还了粮税比较划算。”

    “钦差大人这心思真是绝了。”老掌柜啧啧称道,“二条是说湖广那边米价比苏州便宜。可以去湖广买米输送至水次仓,拿了回票回到苏州可以折抵粮税。”

    关于这条。唐广德在公馆时听说很多次了,没有什么稀奇。又听老掌柜说起第三条:“今年要遵照前巡抚王老大人的旧例。今年继续均平加耗!官田降五升,民田加二斗!”

    唐员外脸色又变了,这真是一条比一条激烈!六年前王巡抚实行过一次均平加耗,只不过这两年有点人去政息的意思,但这次方钦差竟然旧例重提,力度比当初也不差甚至更大!

    官田是国有土地,租种者都是无地贫民,粮税较重;民田是私有土地,皆为地主所有,粮税较轻。

    赋税定额虽然是祖宗法制不能轻动,但另外的加耗是可以作文章的。削减官田加耗,增加民田加耗,就等于是削减无地贫户的负担,增加地主的负担,这必然要招致大户人家的强烈反对!

    唐广德又想起六年前方应物协助祖父的作为,便也不意外了。只是凭借他对钦差大人的了解,深知这是个深谋远虑、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的人,激烈的手段之下必然留了什么后招。

    果不其然,老掌柜又继续禀报:“告示上还说,官府那边正与提学官商议,凡违抗均平令不肯完税者,本家子弟有可能不许参加院试和乡试,不给会试考票,至少这三年不许!”

    唐员外愕然,方钦差的心思果然不一般,这招威胁够狠!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大户人家必然都会供养子弟读书,读书就是为了功名。

    若不许家人参加科举,无望中秀才举人进士,那简直就是令人绝望。与不许参加科举的绝望比起来,多交点钱粮还是可以忍的。

    唐广德见多识广,默默估算了一下,前面这三条如果都顺利的话,今年比往年多征收个六七十万石税粮是可以期待的,方大钦差完成任务问题不大了。

    不过刚才听到老掌柜说是有四条,唐广德又对最后一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主动问道:“那么第四条又是什么?”

    老掌柜答道:“最后一条写得简单,只说是近年来田亩变动频繁,与现有鱼鳞图册多有不符,故而要清理隐匿田地,令各家各户主动上报,完纳今年税粮,尚可既往不咎!”

    唐广德闻言吃了一惊,最后一条果然是最厉害的一条,但也是最难的一条!不是没有官员想做这件事,但大都闹得鸡飞狗跳,但效果却不好说。

    毕竟清理隐匿土地不同于劝捐加耗之类,几乎触及到了大地主们的根本利益,这方应物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么?

    愣完之后,唐广德又追问道:“这一条,告示上说要怎么办?”

    老掌柜回到柜台重新拿起算盘,“告示上只说要清理隐匿土地,没说具体怎么办。”

    这是终究还是不敢轻易动手的意思么?唐员外目光看向门外围观告示的人群,这四条一出,可以想象城里乡间议论汹汹的样子,苏州府看来又要不消停了......(未完待续。。)

    ps:  今天图谋三更,请诸君为我壮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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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介绍:
大明成化十三年,历史系研究生方应物穿越成了读书人,
这是一个宅男漫不经心做着皇帝的年代,
这是一个没有权威的年代,
这也是忠奸、正邪、黑白分明的年代。
这是国无大患、垂拱而治的年代,
这也法纪松弛、官风懒散的年代,
这是高压肃杀转为宽松解放的年代,
这也是由俭朴厚重转为奢靡浮华的年代,
青山绿水间,一梦五百年,神奇穿越客的传奇开始了。大明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