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叫他低调不成!
大明成化十七年六月,已经是初夏时节,天气有点闷热,闷热的让人感到烦躁,一如现在的朝廷。
近期,大学士刘吉丁忧回乡,兵部尚书陈钺辞官归去,阁部大臣一下子实打实的空出两个位置,那何止是吹皱一池春水?
更何况传言说声名赫赫的汪太监就要失势,与汪直关系密切的左都御史王越、靠着吹捧汪直升官的右都御史戴缙何去何从?也就是说,朝廷很有可能要重新任命一个大学士、一个兵部尚书、两个都御史......
整个朝廷里能称得上执政大臣的核心人物,也就是内阁宰辅和外朝部院正堂了,加起来人数也不过十个左右。现在至少要重新任命三四个,几乎就可以称得上小换血了。
这是自从成化十三年首辅商辂、兵部尚书项忠、左都御史李宾先后去职以来,朝廷里发生的最大规模人事变动,对政坛的影响极大。比如说,群臣与天子本来正在为了方士李孜省这样的传奉官较劲,此刻却不知不觉无声无息,不大有人提起了。
对那些顶级或者准顶级的官员而言,朝廷金字塔塔尖忽然腾出这么多进步空间,不啻于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放在正常时候,等一个空缺都难得,这次却一下子变出好几个位置,谁能不动心?
一时间,京城里各种聚会、密信、串联成倍增长,各种关系脉络突然都以最高效率运行起来,看在知情人眼里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不过这些热闹貌似和方应物没有什么关系。这日他在县衙里视事,断了一个时辰公文后坐在庭院中喝茶休息。与娄天化闲聊起来。
谈起朝廷的闲话,娄师爷叹道:“近日京城多事。若放在往常,亦是在下赚银子的时节。”
方应物吃惊道:“执政大臣取舍,你们这些掮客也能影响到?简直骇人听闻!”
娄天化连忙解释道:“吾辈哪有这个本事!不过是早通消息,卖与外地官员和商家而已,他们都需要这种消息。”
随后娄天化又对方应物拍马道:“庙堂筹策之事只有东主这样的人才能入场,吾辈只能旁观。”
“你说笑了,本官要低调哪!”方应物哑然失笑道。其实这么大的热闹不能参与进去争夺好处,方应物还是颇有点遗憾,一下子空出这么多位置的机会并不多见。
但他需要的是时间。发展顺利的话,十年后可以为父亲争一争,二十年后可以为自己争一争。至于现在,大概只能低调着看着别人争夺了。
随后方应物与娄天化又商谈起太后幼弟的事情,娄天化请示道:“钟鼓楼店面那里已经拆除干净,关于新建报国寺之事,东主有什么章程示下?”
方应物指示道:“县衙哪有银子去修建新寺,本官又不想为此征用民力,暂且停住。若不出我所料。天子出于孝心,应当会从宫中拨发银两用于新修报国寺,我们等着就是。”
与此同时,都察院右都御史戴缙坐在都察院大堂上。感到心绪不宁,但又不知道这股不宁是来自何方。
四年前,他冒着士林之大不韪。替西厂和汪直说好话,得到了天子赏识。荣升为正二品右都御史,虽然被骂为汪直走狗党羽。但也值了。
今年,汪太监盛极而衰,根据形势他能判断出来,汪直肯定要倒台了。如果汪直倒台,那么他戴缙必然也被牵连问罪。
对于自己的眼光,戴大人一向很有自信,所以他又一次做出了出人意料的抉择。他主动交结东厂提督尚铭,并帮着尚铭策划对汪直的攻击,包括逼迫方应物去弹劾汪直。
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没必要陪着汪直一起倒霉,从这点来说,戴大人倒也“问心无愧”。本来事情到此,跳出危机的戴缙不说高枕无忧,但也十分心安,只等着汪直垮掉就是,牵连不到自己就行了。
可是最近的风头让戴大人感到有点诡异,比如说,左都御史、提督京营王越上疏将汪直骂了一顿,而且听说尚铭过生日的时候,王越送了一份重礼,讨好之心昭然若揭。
一开始听说这件事,戴大人私下里讥讽道“此乃拾人牙慧”,意思就是王越完全是模仿他的路数。不过如果不止王越一个人这么干,忽然一批文武官员都走这个路线,那情况就显得很微妙了。
烂船还有三斤钉,谁家没有几个忠臣孝子?汪直好歹也收买人心这么多年了,此时竟然全部哭着喊着要投靠尚铭了?若真如此,那还怎么显得他戴缙识时务?
看着气焰陡然膨胀数倍的盟友尚铭,戴缙并没有高兴起来,隐隐然有些不安,一直坐在大堂上心绪不宁着。
不行!小心驶得万年船,他戴缙已经把全部赌注都压在了尚铭这边,不能坐看疑云而无动于衷。想到这里,戴大人换一身微服,出门去了尚铭宅邸。
尚铭从东厂回到宅邸,见戴缙在等候,不禁讶异道:“今日有什么大风,将戴中丞刮来了?”
戴缙将自己的怀疑说出,尚铭冷笑几声,“戴大人你也看出来了?其中猫腻,我岂能不知?只是眼下正是招贤纳士的时候,不便拒人以千里之外而已,不然谁还敢前来投靠?”
戴缙又道:“他们未必都是真心实意,只怕有人在背后组织。”
尚铭不以为意的说:“假假真真,真真假假,自然也能弄假成真!这些人只怕也存了两面心思,若汪直失势,那就顺理成章的弄假成真了。”
戴缙见尚铭有些大意,继续劝道:“还望厂公三思!”尚铭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当然不会疏忽,其实这些事情暂且不足为惧,下一步才是关键,真正需要提防的是也正是他们的下一步。”
戴缙忍不住问道:“厂公计将安出?”
尚铭面露狠色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知道这个主意是谁出的,汪太监前日曾秘密回京与此人密谋过,照我看,他就是隐藏在汪直背后最大的谋主。如今他想躲在后面放冷箭,那我偏生叫他低调不成,破了他自然也就破了困境。”(未完待续。。)
ps: 这两天一直在构思下面的新剧情,现在虽然不完美也算有了大致头绪了,至少不卡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青天与泼妇
清晨,宛平县例行排衙,众胥吏参拜过方知县后,便看到县尊拿着小册子一单一单的交待事情。纵然县衙里各项事务千头万绪十分琐碎,但方先尊条理清晰、毫不紊乱,一些积年老吏也不得不在心里暗赞几句,不愧是今科会元!
方应物正在安排政务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咚咚咚咚”的几通鼓响。很明显,县衙大门外有人击鼓了。
话说在县衙门口确实摆着一口大鼓,然后便有不少小说家、戏曲家附会出不少击鼓鸣冤的故事,但......都是扯淡的。
这口鼓其实是用在人命和强盗案件的,地方上出了这两种案件,邻里或者里老便可以来击鼓通报,获得直接向县太爷报案的机会,并督促县衙官员亲赴现场,免得中间环节耽误了事情。
大明律法和司法实践中,对人命和强盗案件非常重视,与其他官司截然不同,而且是列入政绩考核项目的。这是太祖高皇帝的治国思想体现,然后成为祖制代代相传。
当然,也有“不懂事”的百姓跑过来为了别的事情擅自击鼓的现象,那也很好办,按着规矩是先打几十杀威棍在说其它,所以这鼓这不是能乱敲的。
所以听到鼓声,方应物神色一凝,猜测有可能出了案子。便对张贵道:“你去大门外问问状况!”
张总班头得令出门去探问,不多时又回来了,神态轻松的禀报道:“回大老爷!外面没甚案件。只有一个妇人背着幼儿喊冤屈!”
方应物摆手道:“真是胡来!国有国法县有县规,叫她到了放告日再来递状子。今天不收状词!”张贵奉命再次出去,方知县便放下了这桩事。继续安排政务。
忽然间,外面又是“咚咚咚”一通鼓响,公堂里小吏纷纷议论道:“如此硬气,定然有奇冤,不然不会明知故犯的连续击鼓。”
却又见张贵苦笑着跑进公堂,又一次回禀道:“大老爷!那妇人很泼辣,又在门外喊叫不休,惹了不少过路百姓围观。”
方知县问道:“她喊什么?”张贵答道:“她说大老爷你枉为青天,却不敢接她的状子!”
啪!方应物大怒。拍案喝道:“这是什么混账话,把这刁民给本官带进来!”随即他又叫道:“慢着!”
此后方知县陷入了沉思,哪有告状的同时还敢故意乱喊得罪知县的道理?难道是有刁民故意激自己?若真如此,只怕这被告不简单,逼得原告不能不如此。
张贵见县尊半晌不发话,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到底是否带进来?还请大老爷示下。”
方应物左思右想过,只好发话道:“先带上来!”
眼下正是方大知县创名声、立字号的上升时期,堪称是很要紧很关键的时候。总不能放任刁民在外面乱喊,让不明真相的人听去了。还以为他多么昏庸。
方应物挥挥手让众胥吏散了,只留下当值皂隶和书吏。又过了片刻,有两个衙役带着在外面击鼓的女子上堂。
方应物抬目细看,却见这女子逢头垢面、面黄肌瘦。一时看不出岁数。身上穿着不合体的破烂袄子,还背着一团包裹,里面隐隐约约有个幼儿。
咳嗽一声。方知县拿出官威喝道:“你这妇人,不惜抛头露面擅自击鼓告状。实有无事生非之嫌,左右先打十棍以为惩戒!”
这时候。告状妇人背后的幼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响彻公堂内外。两边衙役稍稍迟疑,没有动手看向方应物。
方知县皱了皱眉头,无奈抬手道:“罢了罢了,念在尔等妇孺无知,这十棍暂且寄下。你是何人,有何冤屈要诉?”
那女子将状子递上,高声叫道:“民妇何氏,要状告当朝国舅爷,请大老爷为民做主!”
方知县闻言没看状词,惊疑不定的直接问道:“哪个国舅爷?”告状的何氏答道:“周二老爷!”
周二老爷?方应物稍加思索就知道是谁了,定然指的是太后次弟,现为都督同知的周彧。
想至此处,方应物暗暗叫苦。当今周太后还活着又相当护短,周家正处在如日中天的时候。周老大刚由伯爵进位侯爵,老二虽然暂时没有爵位,但就凭太后亲弟弟这个身份就不能惹了,而在历史上,这位周老二也晋封了伯爵。
叫苦归叫苦,方知县展开状词阅览,他一字一句看得很仔细。
下面何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不停哭诉:“民妇家住朝阳门外十里,本有耕地三十亩,去年被那周二老爷强行占去,民妇夫君一病不起就此亡故,请青天大老爷做主哇!”
方应物想好了说辞,把状子丢下来说:“你是大兴县人,本案所涉及土地也在大兴县县境内,故而告状该去大兴县告,到宛平县来岂不是南辕北辙?本官饶你擅自击鼓之罪,且去罢!”
何氏妇人扯着嗓子叫道:“大老爷这话浑没道理,周二老爷住在西城,正是宛平县县境,如何不能到宛平县告状?”方应物冷哼一声,怒道:“胡搅蛮缠!退下去!”
何氏妇人一屁股坐在公堂上,抹着眼泪哭天喊地:“公堂之上天黑哇,所谓青天也不过如此哇,外面人吹得响,其实都是混账官哇!”
方应物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暗骂一句真是个泼妇!明明是大兴县的事情,偏要到宛平县来告,难道是觉得他方青天好欺负么?就从她的说辞来看,这绝对背后有人指点,不然一个种地的农妇怎么懂得如此答话?
若是换成别人捣乱那就很好解决,一通乱棍打出衙门就是,再狠点就以扰乱公堂的罪名直接关进大狱。
但是对一个抱着幼儿的妇人,甚至疑似是孤儿寡母的,方知县还不至于没人性到如此地步。一时间没有好主意,暂且只能干瞪眼看着何氏妇人撒泼。
何氏妇人又爬了起来,仰天控诉道:“偌大个官府,却没地儿说理,天公地道在哪里?不如死去算了!”
说罢,她抱着幼儿一头向柱子撞去。所幸旁边有个皂隶眼明手快的推了她一把,没撞到正中,只是擦着柱子边滚到了地上,并把头皮蹭出一道血痕。
我靠!方应物惊得站了起来,这泼妇真要因为告状不成撞死在公堂上,那他方知县无论有理没理,这名声可就不好听了!于是连忙叫道:“你的状子本官收了收了!”
何氏妇人又从柱子后爬过来,叩头道:“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民妇感激不尽!”
这时候真是最讨厌听到“青天”两个字了!方应物痛苦地揉着额头,生怕她又想不开,压低了声音好言好语劝道:“你先回家去,等待本官传唤。”
何氏妇人答道:“民妇家破人亡无处可回,就在县衙大门外墙角里候着,大老爷若要断案,随叫随到。”
我日!方应物咬牙切齿,这泼妇要天天堵在县衙门外大喊小叫的,自己想拖延都不好拖延了。若多拖上几天,指不定又传什么流言了!
别人当然可以不在乎流言,但他方“青天”若也不在乎,那之前的造势功夫岂不全白费了?
作为一个立志要当青天的人,方应物第一次感到有点后悔了,青天的光环不好戴啊,此刻真是骑虎难下!
娄天化听说此事,对方应物叹道:“一个人做一次清官不难,难得是做一辈子清官啊。这个刁钻妇人必然有人指点,专门找东主你来告状的,不然每一哭每一闹都正中东主你的要害,而且有听说过抱着幼儿上公堂的人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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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章 有人挖坑?
对今天收的这个状子,方应物真是无可奈何,柿子也要捡软的捏,他能捏得动三流勋臣永平伯,但却肯定捏不动这位人称周二老爷的国舅。
只要那位以刁蛮、泼辣和护短闻名的周太后还活着,估计就没人动得了周家,据方知县“回忆”,这位周太后仿佛一直活到了弘治年间。
此时派出去察看情况的衙役回来禀报道:“大老爷!那告状的妇人还真在县衙大门外墙角守着,她自带干粮,说案子结果之前就在那里露宿不走了。”
这都什么人呐?方应物发愁的揉了揉额头,果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难道自己选择的道路错了么?要是今后被效仿,无数刁民都来找自己撒泼打滚,那青天名号岂不成了笑柄?
在后衙,方知县将状词给娄天化看。娄师爷阅过后若有所思的说:“这何氏妇人声称被强占的田地,其实也算是不纳钱粮的荒地。”
方知县疑问道:“她自称家里以耕地为生,那三十亩田怎么可能是荒地?”
娄天化叹口气道:“话要从头说起,当年太宗皇帝起兵靖难,京城、北直一带都是战场,大战之后人烟稀少十室九空,大片田土荒芜。所以太宗皇帝下诏鼓励京郊及北直隶民众开垦荒田,并诏许新开垦的荒地永不起科。
因而这批田地六十年来一直不曾纳粮,在朝廷图册上和荒地没两样,而且田产归属上也很模糊,到底算是私田还是官田一直没个准确说法。”
方应物突然明白了。时常听闻京师某某权贵又强占百姓土地了,但他一直很纳闷。这究竟是怎么操作的?难道跑到被人家田产上,随便画个圈子就能霸占了?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六十年前朝廷以不纳粮的好处鼓励民众开垦大量荒地。但却没有明确产权归属。
而现在天子要封赏勋戚,常常是赐田若干若干亩,获封的勋戚大手一挥圈走若干亩地时,故意把百姓开垦过的田地当成荒地包括进来,从而产生强占百姓土地的传闻。
今天这案子的苦主何氏妇人家里,八成就是这么一种情况了。想至此处,方应物更头疼了。
何家这三十亩地在法律上是比较模糊的存在,缺乏明确的律例依据支持产权,根本无法可依。但是百姓不会管这些的。他们只知道又有权贵霸占良民土地了。
现状如此,不可能法治,只能靠人治,在这中间可怎么调和才好?方应物隐隐也有些感悟,这亲民官确实难做,原来大明好知县就是善于和这种稀泥的知县,正所谓循吏也。
方应物正与娄天化商议时,门外忽有人禀报:“东厂来人,要见大老爷!”方应物不明所以。只能让门子带进来。
不多时,有位东厂武官被领了进来,向方知县道:“奉上谕,将西厂韦瑛等人犯以及案卷移交给贵县。烦请方县尊审理判决。”
方应物吃了一惊,万分的迷惑不解。西厂千户韦瑛等人都是被东厂下手捉走了,怎么会突然又要移交给自己?再说了。让他区区一个知县审问厂卫大案,从来没有这个先例。
方应物对娄天化递了一个眼色。娄天化悄然摸出一锭银两塞给面前这位东厂官校,并询问道:“这其中委实令我等摸不到头脑。烦请大人指点一二。”
只见对方犹豫片刻:“这......”娄天化拍着胸脯道:“但请放心!此间话定不外传,只为吾辈解惑,不然天打雷劈。”
那东厂武官掂了掂银子份量,“厂督尚公向天子进奏,道是宛平县掌管西城地界,西厂地面也包括在内,由宛平县审查西厂诸官校罪行较为便利,况且韦瑛贪污宛平县三千两,正该由宛平县审问更为合适。如此天子准奏,在下便到此处移交人犯案卷。”
娄天化问完了话,愕然无语。对他而言,东厂提督尚铭不啻于是天大的人物,这样的大人物忽然把视线转向东主,还莫名其妙的让东主断西厂之案,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故?
方应物也陷入了沉思中,这情况云橘波诡,不能不令人反复思量。他产生了一种直觉,有人给自己挖坑!
尚铭把这些西厂骨干塞到自己手里,到底是相让自己从轻发落还是从重判决?按理说到了这个程度,尚铭与汪太监、西厂已经是势不两立了,肯定希望重判西厂骨干,叫西厂永不得翻身。
但东厂自己就有刑庭,为甚要通过他方应物来做?是有反常必为妖,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才导致尚铭做出这种奇怪的举动。
至于最近能有什么事情,方应物还是挺门清的,叫一大票人哭着喊着去抱尚铭大腿的主意可不就是他给汪直出的?
方应物恍然醒悟,大概是尚铭也感到了些许异常,疑心到了自己头上——毕竟尚公公很明白汪直与自己关系匪浅,所以才把西厂骨干人犯移交给自己?
在尚公公看来,这就是把自己推向两难处境。若自己对西厂骨干轻拿轻放,那尚公公很容易以此为借口开展进一步行动,比如向天子告刁状说自己勾结汪直庇护西厂。
若自己对西厂骨干判罚的重了,那就无法向汪直交待,这批人可都是实打实的汪直党羽,被自己亲手严惩,更是尚公公喜闻乐见的。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方应物长叹一口气。东厂耳目即使不是无孔不入也差不多,尚公公大概已经清楚自己与汪芷藕断丝连的情况了,所以要想法子逼迫自己,然后寻找可趁之机。
不过这堂堂的东厂提督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重点目标!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而已,何至于对自己严阵以待!
最后方应物还是要轻蔑的冷哼一声,尚铭的意识虽然到位,但是这手法太拙劣了,此人实在谈不上高水平,难怪被讥讽为东厂创建以来最废材的厂督。
抬眼却见娄天化拿着一本黄历念念有词,“今天是什么日子,怎的会屡屡犯太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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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五章 快刀斩乱麻(上)
判断出来龙去脉,方应物抬头看了看天色,便对娄天化吩咐道:“既然东厂将人犯和案卷都送了过来,那本官就要趁热打铁,今天下午便把案子判结了,你去传令升堂。”
娄天化目瞪口呆的放下手里皇历,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话。这等敏感的要案,功夫绝对不在公堂上,审个十天半月都是等闲事,甚至拖一年半载也不算稀奇,东主只想用一下午?这根本就是胡来啊,快刀斩乱麻也不是这么个斩法......
于是在一片疑问中,方知县升堂了。东厂提交过来的几个西厂骨干还没有进牢狱,就被直接带到了县衙大堂外等候。
方应物抬眼看了看,这几位西厂人物八成是桀骜惯了,并没有在堂下跪着候审,完全没有人犯的样子。他们虽然此时失势,但都曾经是风云人物,不大将县衙看在眼里。
不过无所谓,方应物不在意,拍案道:“带案犯韦瑛!”前西厂掌事千户韦瑛便被带上了公堂,面对公案方向站住了脚,仍然没有跪下。
此时韦千户面对高高在上的方知县,心里真是五味杂陈。第一次见方应物时,他是坐上官,方应物是被下了诏狱的阶下囚,而今天却形势颠倒反了过来。
不确定性还在于,韦千户拿不准方应物将会怎么断案,是念及汪太监的香火情从轻发落,还是因为上次受到自己慢待而怀恨报复?想到这里,韦千户有点后悔,若早知今日。当初对方应物就该宽容几分。
方应物随意翻了翻案卷,漫不经心的问道:“韦瑛!你犯了贪赃和枉法。可认罪?”
韦千户作为汪直的得利爪牙,乃是赫赫有名的一代凶人。当年三杨之一、少保大学士杨荣的曾孙就是死在他手里的。而凶人有凶人的骄傲,韦千户自然拉不下脸对一个小小的知县服软和求情。听到方应物审问,他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方应物哂笑几声,突然拔出签子摔下去,轻描淡写道:“韦瑛你认不认罪无关紧要,事实俱在,本官觉得也不需要你认什么罪。”
随后对旁边书吏喝道:“记录!韦瑛大逆不道,判斩监侯。报刑部!”
听到斩监侯几个字,韦千户顿时怒发冲冠。一是对“斩”字的敏感和恐惧,二是感到了羞辱,哪有这么随便判案子的?还没问几句话就直接判一个斩监侯,最糊涂昏庸的官员也不能这样判案,简直就是对他的侮辱!
所以韦千户克制不住,愤怒的出口骂道:“方应物,你好狗胆!”方知县冷漠的望了韦千户一眼,“咆哮公堂。杖责二十,拉下去打!换下一个人犯!”
不到一刻钟后,方知县再次拍案道:“判斩监侯!换下一个人犯!”
东厂一共送来四人,结果只用了半个时辰便全部“审”完。无论人犯认不认罪,方应物只有一句话:“事实俱在,大逆不道。判斩监侯!”
方应物又看了看日头,伸个懒腰自言自语道:“时间很充裕。不用过夜便可断完案子。”
两旁当值的衙役再一次被县太爷“折服”了。虽然说这种案子角力点在外面,公堂审案就是个形式和过场。但就算是形式,方县尊也太不讲究了罢,一点都没有走过场的敬业精神。
回到后衙,娄天化迎接上来问道:“东主,你这是......”方应物答道:“那尚铭会以为叫我陷入两难处境,甚至期待我会为了汪太监力保西厂,实在是大错特错了!本官根本不会为此犹豫半分!”
娄天化表示根本听不懂方应物的意思......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却说不上来。
此时看着到了傍晚时分,方应物又交待了几句,然后换上了便服,叫上方应石出县衙回家,并在书房见到了父亲。
方清之见儿子回家,便问道:“你不在县衙理事,又跑回来作甚?”方应物答道:“自然又要求到父亲大人了!烦请父亲帮忙写个奏疏,就弹劾那东厂提督尚铭。”
方清之闻言愣了愣,忽然毫无来由的怒了,放下书训斥儿子道:“为父不是你的枪手!今天帮你弹劾这个,明天帮你弹劾那个,你当为父是什么?”
方应物被吓了一跳,退了两步轻声问道:“父亲大人息怒!好端端的生什么气?”随后又问道:“难道是因为近些日子尚铭气势渐涨,大有取代汪直之像,所以父亲怕了他?”
方清之顿时跳脚喝骂道:“混账,为父岂是畏首畏尾的人!”方应物叹口气,唏嘘感慨道:“放在从前,父亲大人对儿子我向来是有求必应,如今有了弟弟,状况就是不一样了。哎......”
方清之千言万语顿时硬生生的被噎住了,无奈闷声道:“那你说!”方应物迅速请求道:“那就请父亲大人弹劾尚铭勾结方士李孜省,结党不轨!”
方清之疑问道:“这样的事情......你有证据?”方应物哪有什么证据,或者说证据都在上辈子的研究素材里,此时只能答道:“没有实证,父亲大人风闻言事就行了。”
“那怎么可以?朝廷只许言官风闻言事,为父又不是言官。”
“正是此理!”方应物赞同道:“所以请父亲再找个言官当枪手,反正言官与词臣都是清流这一窝的。”
面对现实,方清之无力的挥挥手,“知道了,滚罢!”
从书房退出来,方应物回到自家西院,但王兰王瑜两位娘子并没有欢天喜地的热情,个个都板着脸像是死人样子。自从与方应物相识以来,她们这可是第一遭!
因为上次夫君回家省亲的表现,实在叫两位小娘子伤透了心!那次夫君没说几句话家常话,就跑出去寻欢作乐,最后深更半夜还带着一个不男不女的回来。这也就罢了,他竟然抛下两房娇滴滴的娘子独守空房,而去跟那不男不女的点灯长谈!
面对女人,方应物向来是奉行快刀斩乱麻的策略,对两个小妾举起手道:“今日回家,就是打算带你们县衙长住!现在给你们数十下的时间,谁还不肯给老爷我一个笑脸,谁就留在这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县衙新上任的总班头张贵见县太爷溜号了,便也走人了。回到家里,对自家娘子问道:“你娘家亲戚里,有没有年纪小,相貌出色的小娘子?”
张氏娘子很警惕的反问道:“你打探这些作甚?别现在过了几天宽松日子,就开始不正经的胡思乱想!”
张贵骂道:“你这蠢娘子想到哪里去了?我这是给你娘家找攀高枝的机会!县尊大老爷一直独身住在县衙里,也不说把家眷接过来,我琢磨来琢磨去,觉得县尊肯定另有心思。”
张氏娘子点了点张贵,嘲笑道:“你整日里就知道瞎琢磨,县尊大老爷什么也没干,都要被你琢磨出花儿来!”
“你懂个什么?年轻人哪有不好色的?大概县尊是想在屋里添置新人了,但这话又不好直接说,所以一直独身住在县衙,以此来当做暗示,然后就等着有眼色的伶俐人主动送上门!
再说方县尊年纪轻轻,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背景硬实,将来前途无量!我们这样人家,去给他当小妾也是烧了八辈子高香,绝对不屈!要不是我们张家没有好相貌的小娘子,就不会问你了!”
张氏娘子呆了呆,“那你说怎么办?”
张贵皱着眉头督促道:“机会难得,赶早不赶晚,这事必须快刀斩乱麻,别让别人抢在前头去,指不定还有谁也意识到这点了!
若你家有合适的美貌小娘子,那就赶紧接过来,我连夜把她送进内衙。然后什么也不用多说,等明日县尊从家里回到县衙,一看自然明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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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章 快刀斩乱麻(下)
方应物原本确实想低调,暗中帮汪芷一把就是,不过没想到还是被尚铭盯上。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所以今天回家请父亲出面去直接弹劾尚铭。
每每念及此,作为一个被当成重点人物对待的方应物很迷茫,他不知道应该自豪好,还是应该自省吾身。
方应物当晚身体力行,折服了两个小妾,次日便在巷口喊了轿子,带着她们往县衙去。这次当然不会从县衙大门进,从侧门巷道直接来到内衙。此处门子慌忙开了门,放轿子进前庭。
在婢女搀扶下,王兰王瑜下了轿子,抬目左顾右看的打量四周。方应物在旁边笑着说:“我早说过,这县衙又破又旧,来到这里是委屈了你们,远不如家里舒坦。你们一直不信,今天亲眼看到了罢?”
瑜姐儿一边挥舞着手帕扇风,一边取笑道:“哼哼,秋哥儿你滑头得很,谁知道是不是藏着人呢。”
方应物哈哈大笑,很坦然的说:“那怎么可能,为夫从来就是光明磊落的人,岂是藏头露尾之辈!”
两女忽然美目一凝,笑容僵住,停住了说话。方应物顺着两女的视线望去,发现内衙里似乎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前后庭中间建有穿堂,此时从穿堂口走出个岁数不大的小娘子,相貌颇为娇媚,站在廊柱边显得亭亭玉立。见方应物看过来,她俏脸微红,屈膝对着方应物福了一福。柔声道:“老爷金安。”
“这这这......”方应物愕然万分,指着这突然出现的陌生美貌小娘子。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瑜姐儿上前一步,对着方应物责问道:“秋哥儿!我们姐妹甘心为妾。是因为与你是相识十几年的同乡人,知根知底并相信你不会亏待我们,所以才肯托付终身!如今你发达了,若有另添新人的心思,我们不是不通融,但却不该一边在这里......”
说到这里,王瑜略卡壳,兰姐儿冷静的补充道:“金屋藏娇。”
王瑜点点头,“对!金屋藏娇!却不该一边在这里偷偷金屋藏娇。一边却欺瞒冷落着我们姐妹两人!秋哥儿你这种做法实在不地道,叫我们姐妹心寒!”
王兰到没有王瑜这么激烈,想到伤心处,只低头抹着眼泪,一言不发的重新钻回了轿子,要回家去。
面对两女,方知县无言以对,他自己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气急败坏的对门房狂吼道:“这是谁给本官捣鬼?”
然后张贵总班头连滚带爬的从门房里钻了出来。没有对方应物见礼,却扑到王瑜身前,高呼道:“两位奶奶恕罪则个,都是小的不对!小人我思量大老爷身边没个服侍的人。显得有些不成体统。于是昨夜趁着大老爷不在县衙,便先斩后奏送了一名婢女进来,却不料让两位奶奶误会了!”
没等两女有什么反应。方应物又一次快刀斩乱麻,抢先对着张贵狂风暴雨般的一通斥责:“谁叫你自作主张的?本官是贪恋女色的人么?
本官用你当总班头。你不思辅佐本官励精图治,整日里在这上头使心思。实在莫名其妙!从今日起,你这总班头位置撤掉了!”
张贵砰砰的磕头,抱着方应物大腿求饶道:“大老爷!小人辛辛苦苦追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昨晚一时鬼迷心窍,请大老爷饶了这一遭,不要撤掉小人这个总班头罢!”
方应物不为所动的喝道:“先拖出去!”
便有门子上来,拖着张贵向门外行去,张贵一边倒着走,一边声嘶力竭的惨叫道:“大老爷饶了小人罢!总班头不能撤啊,不如让小人死去算了!”
被张贵昨夜送进来的小娘子见状,也只能迈着小碎步跟随张贵出去了。方青天眼角余光盯着那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小娘子,皮肤又白又细嫩得出水,小腰身盈盈一握行如杨柳......
方知县忽然感到有点可惜,确实是很对味的小娘子啊,只可惜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或者想法子仔细解释解释,说不定还能留住人,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快刀有时候太快也不好!
到了门外时,门子拍了拍大呼小叫的张贵笑道:“喊什么喊?这总班头位置就是县尊虚设的,撤就撤了,又不影响你老人家的江湖地位,再说县尊也没实质性的处置你。”
“伴君如伴虎啊,这回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了......”张贵唏嘘不已:“你懂个屁,若不叫得惨一些,怎能显得我被严厉惩治了,怎能让那两位姑奶奶消气?”
忽然又想起什么,张贵拍着门子道:“今日也不完全没收获,据我揣测,我们可以变坏事为好事......”
却说在院内,王兰招呼王瑜上了轿子,低声道:“我们回家去罢。”瑜姐儿瞪着美目道:“为何?这才赶走了狐狸精,我们也要走么?”
王兰叹口气,“你不懂,但我方才想明白了,还是给男人一些儿空间比较好。若日日夜夜的纠缠在一起,反而容易腻歪,倒不如保持现状,正所谓小别胜新婚,你没发现,每次他从外面回来,都会有点没羞没臊的新花样么?
左右县衙距离家里也就半时辰路程,又不是远隔一方。再说我们是住在家里的,又是本乡本土的真正体己人,虽然做不了大妇,但他在外面怎么绕也不可能把我们绕过去。”
过了两日,张贵找方知县禀报公务,虽然丢掉了总班头职务,但好歹还是班头,一样管着一堆杂事。
说完之后,张班头正要退下,方知县便叫住了张贵,叹口气道:“内衙人手不够用,杂役也是粗手粗脚的人,急缺个婢女,上次你送来的那个就很不错......”
张贵愕然,小心翼翼的回话道:“大老爷还是算了罢......如今衙内外都知道,青天大老爷立身持正、严拒美色的故事,要是再把小娘子接回去,这口碑就坏了......”
方应物奇道:“当日没什么人在场,事情怎么传出去的?”
张班头谄媚的笑道:“看到大老爷的正直实在可歌可泣,私心想着如果帮大老爷传扬出去,定可增加大老爷的名望,对大老爷的前途是极好的......”
方应物目视张班头良久,开口道:“滚!你的班头职位也撤掉了!还有,以后没事少胡乱揣摩本官心思!”(未完待续。。)
ps: sorry!这本该是昨天第二更,但是又睡着了,早晨爬起来先补上,不算今天的!
第四百一十七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在都察院衙门,负责邸报的书吏把今天的邸报抄来,恭恭敬敬的呈送到掌院右都御使戴缙戴大中丞的公房里。看邸报是戴大人每日的必修课,如果在朝廷里评选邸报最佳读者,想必戴大中丞必然会当选。
将今日的邸报信手展开浏览,有两条似乎并不起眼的消息映入了戴缙的心里头。一是宛平知县方应物奉命审问西厂千户韦瑛等人,只用半日时间便全部判为斩监侯,并已上报至刑部,刑部有官员吐槽曰:仿若古之苍鹰也;二是翰林院编修方清之上疏弹劾东厂提督尚铭与右通政李孜省结党.....
两条消息连起来看,让戴大中丞又感到心绪不宁了,就好像当初看到一群人突然争先恐后投靠尚铭公公一样的诡异感觉。
不是戴中丞心理素质不行,而是他已经把身家性命都拿来投机了,风险是相当巨大的。
要知道,他为了自保所以背叛汪太监投靠尚太监,一旦稍有差错,同党尚铭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他这个“叛徒”肯定就彻底玩完,所以不能不加倍小心。
一旦心绪不宁起来,戴大中丞就要往东厂提督尚铭的府邸跑,仿佛只有在这里才能摆脱昔日大权阉汪直的阴影笼罩,为自己找回几分心安。
看到沉不住气的戴缙,从东厂回府的尚厂公皱眉问道:“又怎么了?”
尚铭还没看今日邸报,不知道自己被弹劾的事情,从戴缙嘴里听到有人弹劾自己与李孜省勾结。大吃一惊道:“这是如何被人得知?”
他与方士李孜省最近确实勾搭上了,但事情极其机密。尚铭自忖绝对不会泄露出去,怎么就被别人知道了?
方清之背后是方应物。方应物背后是汪直,难道汪直在自己最亲信的人里还安插有密探?想到这里,尚公公忽然后背冷飕飕的,自己他娘的还有没有秘密可言?
而且这李孜省说是右通政,只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方士,也是天子身边的著名佞幸小人,硬是天子破格封为右通政而已,但一直被文官抵制着。
所以说起这封奏疏的实质,并不是弹劾东厂提督与右通政勾结。而是告诉天子,你派出去担当爪牙耳目的特务头目与你最亲近的宠臣勾结起来了!
或者说,这就是掩藏在文字下面的挑拨离间!只要不是晋惠帝那种傻瓜天子,只怕心里都要起疑,更何况是内心始终缺乏安全感的今上成化天子!
越想越心惊,尚铭忍不住怒而拍案道:“是谁泄露吾事?”
戴缙顾不得安慰尚公公,又道:“尚公上次说,近期事情都是方应物在后面弄鬼,而前番叫方应物审问西厂人犯。本是要陷其于两难,然后从中取利。
现在看来那方应物心硬如铁,根本不顾忌汪直脸面,将西厂众人全部重判了。但同时他又对尚公反手一击,这其中极为矛盾和诡异!”
尚铭冷哼一声道:“他大概是既想在表面上与汪太监划分开,又不想投向我。所以要对我示威。现在我越发可以确定,汪直虽然不在京师。但必然托付方应物为其暗中主持,但方应物若以为我只有这点手段。那就大错特错了!
所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真以为老夫只会送几个西厂人犯给方应物审么?那只是个吸引他注意的幌子,叫他全部心思只在这这件事上琢磨,便顾及不到其它,而我早在别处留有后手!”
前几日,我指使人去宛平县告状,告的就是当朝太后的亲弟周二。面对这种情况,一般知县的应付手法不过这几种:
或者是拒收状词,将原告赶出衙门,任由他喊屈鸣冤也置之不理,不过那方应物自负青天之名,求名之心很是心切,做不出公然拒绝状词的事情。只要在言辞上挤兑几句,他定然会收下状词。
或者是收下状词后认真审理,真去找周二国舅当被告——如果方应物真为民做主,敢给国舅爷发传票,那他便不足为虑了,自然有太后出面拾掇,我们静观好戏就是。
或者是收下状词,然后转告周二国舅讨好处——以方应物的清高好名之心,断然做不出转告周家的事情。
所以方应物大概要采用另一种法子,那就是先当众收下状词,然后拖延时日,以拖待变。其实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不然方应物根本无法可想。”
戴缙疑问道:“只拖延又能如何?有何用处?”
尚铭得意的说:“那原告孤儿寡母的天天在县衙大门处鸣冤喊屈,你说爱民如子的方青天苦恼不苦恼?想不想完美的解决问题?
如果这时候,那身为原告的孤儿寡母突然表示告状太辛苦,她不想支撑下去了,只要方知县给她补偿一点好处,那她就撤诉回家,你说方应物会不会答应?”
戴缙想了想,语气很肯定的说:“必然要答应!只要是个爱惜羽毛的官员就会答应这个息事宁人的做法!”
尚铭对戴缙耳语几句,然后哈哈一笑道:“下面就该你戴大人出手了!十三道监察御史的差遣都由你戴大人调配,当务之急是要迅速换一个可靠的巡城御史!
然后就会有孤儿寡母堵住巡城御史拦街告状,告的就是宛平知县方应物,告他为了帮助权贵息事,收买威逼原告!”
戴缙心服口服,不过仍反问道:“不过区区一弱冠知县而已,尚公何须如此大费周折?”
尚铭摇头道:“你与方应物接触不多,不知道他是一个谨慎异常、心有千结的人,如今定然更是谨小慎微,处处提防。
将西厂之案送给他审,是为明修栈道;另派人去告状设陷阱,是为暗度陈仓!若不布置前面那个幌子虚张声势的叫他无暇分心,误以为我技穷于此,还真未必能引他麻痹大意的上后面这个当!”
戴缙拜服道:“如果方应物真是汪直委托的暗中主事之人,那只要能破去方应物,那么吾辈大事自然就成了!”(未完待续。。)
ps: 又写到了杀脑细胞的地方,先来第一更!第二更争取在12点发!诸君保佑我不要睡着!
第四百一十八章 各怀心思
这日早晨,方应物排衙完毕,便打发方应石去县衙大门外查探。没多久,方应石回转禀报道:“老爷!那个告国舅爷的妇人还在县衙门外等着,看样子还真是连续几日都在墙角里餐风露宿的。”
方应物深深的皱起眉头,“这妇人怎么就与本县耗上了?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么?我哪里管得了她的事情。”
方应石忽然目露凶光,摆着手势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了!”
“胡闹!为人怎可如此?这话休要再提!”方应物斥道。这方应石脑子就是不灵光,他也不想想,从前几天何氏泼妇的表现看,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虽然她号称是孤儿寡母,但肯定还有亲朋在,若是真在县衙大门出了事故,只怕一干亲朋就要一起到县衙来闹了。没别的意思,这些刁民就是要欺负方青天要脸面、好说话!
方应石叹口气道:“是,晓得了!看别人家做官都是撒威风,有哪个刁民敢在县太爷面前撒泼,怕是要被往死里打!看秋哥儿你做官却是委屈自己,难道就没别的法子了,任由她在衙门外装疯卖傻?”
方应物也苦恼的拍了拍额头,这一刻感觉自己不像是县太爷,倒像是上辈子时空里的“维稳官员”似的。要论起苦逼程度,维稳官员在官僚体系里大概很能排到前头,尤其是网络时代。
娄天化进了堂中,听见东主和方应石的议论,也插嘴道:“在下反复思量了好几天。一直琢磨这何氏妇人究竟意欲何为。青天不是神仙,难道她真的相信东主能从国舅爷那里虎口拔牙么?
如果另有所谋。那她和身后之人又有什么意图?想来想去,在下斗胆猜测。这何氏妇人到东主这里闹,大概是想利用东主爱惜名声的心思,从东主这里捞一笔好处然后息事宁人。”
方应石怒道:“岂有此理,这不是勒索么?只听说过官老爷勒索百姓的事情,没听说过百姓勒索官老爷的道理!”
方应物咳嗽一声,对方应石道:“见识少就闭嘴慎言!”刁民勒索官员这种事情,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方应物并不稀奇,那些上访专业户里除去真有冤屈的,很多都是此中高手。
只是没想到。他穿越到五百年前了,还能亲自遇到这种事情,难道很多饱受孔孟熏陶的官员不是不想当青天,是被现实情势逼得没法当青天么?
难怪几百年里,父母官总体风气上崇尚官体威严,宁可叫别人怕,也不想叫别人爱。也难怪几百年里就评出了两三个国家级青天,比中彩票几率还小,至于市县级青天的水分那就大了......
想的有点远。方应物连忙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对娄天化道:“再拖延两日看看,本官忍着不动,她更耗不起。”
却说宛平县县衙原总班头张贵被一句话剥夺了班头身份。变成一个普通衙役。不知为何,他感到浑身不得劲,无论走到哪里。他好像都感到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而且总是疑神疑鬼觉得别人的眼神充满了讥诮。
这种感觉十分难受。张贵便在县衙里呆不下去了,破天荒的溜号回家去也——自从方知县上任以来。张贵还是头一次迟到早退。
在家里坐定后,张贵猛然扇了几把风,依旧闷闷不乐,便叫浑家整治了几个小菜,然后借酒浇愁起来。
张氏娘子问明白了事情原委,劝慰道:“县尊大老爷只是生你的气而已,并不是厌恶你,过几日自然就气消了。”
张贵烦闷的说:“气消归气消,关键是我怎么复职,要是从此真就当普通小衙役,我可不甘心!”
张氏娘子嘟囔道:“班头又不是啥正经官位,和普通衙役能有多大分别?安心过日子就是,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张贵不耐烦的挥挥手,“你少说几句,让我揣摩揣摩,看看能替县尊大老爷办点什么舒心事情。”
一听到揣摩两字,张氏娘子大惊失色道:“你可别再揣摩了!想这几日,你揣摩了一次, 把总班头丢了,还在我们娘家闹了大笑话;揣摩了二次,又把班头丢了!
我看县尊大老爷气的就是你胡乱揣摩,人家戏文里都讲过伴君如伴虎,就是这个意思了。你要再揣摩一次,是不是要连这公门饭碗都丢掉?真要被打发去当杂役、驿卒,我看你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张贵登时脸红脖子粗,气急败坏的叫道:“你们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懂个什么!”
打发走了浑家,张贵仰坐在太师椅上,盯着房梁仔细想起来。自己要做点什么事情,才能在方县尊那里挽回自己的班头职位?那首先要想一想方县尊最近有什么需求,要急县尊之所急,想县尊之所想呐!
想来想去,张贵就想起一桩来,近些日子最让县尊烦心的事情大概只有一件,那就是仍堵在县衙门口告刁状的泼妇何氏。除此之外,县尊仿佛就没有什么烦恼了。
那么只要自己解决了这个烦恼,是不是就可以重新赢得县尊的信用,恢复总班头的身份?
前班头张贵的行动力还是颇为出色的,想到做到,立刻出门召集了几个亲信凑在一起商议。
有人摇头道:“这不好弄,县尊发过话,不许我们去整治这泼妇。相反,还吩咐过当值门禁,要时刻看顾着她,免得她遭了意外,叫县衙有理也说不清。”
张贵答道:“这些我岂能不知?但这位新县尊大老爷可是讲究体面的人,自然做不出下三滥的事,这就需要靠我们这些当差的主动将事情揽下!
无论如何,今日群策群力一定要给我想出一个法子!只要能让我漂漂亮亮的解决了这件事情,我请诸位兄弟宴饮三日!”
又有人大笑道:“张老哥只怕已经心有定计了,只是需要跑腿的,所以才将我等召集而来罢?有事但请吩咐,我等无所不从!”(未完待续。。)
ps: 果然睡着。。什么时候能补回节奏
第四百一十九章 扑朔迷离案中案(上)
及到次日,方应石按着这两日习惯县衙大门外看了看。过了片刻后,却见方应石领着一位贼眉鼠眼的中年汉子回来,并向方应物禀报道:“此人自称乃是告状的何氏亲戚,想求见县尊,便斗胆领了过来。”
方应物见状淡淡的问道:“你是何人?欲见本官有何要事?”
那人回道:“小人乃是这何氏夫家叔父,姓柴单名一个东,今日求见大老爷,特为了结官司而来。”
方应物闻言心中一动,八成是那话儿来了,对方应石道:“请娄先生来!”
又听着这柴东继续说:“我那侄妇到此告状也是迫于无奈,她家里三十亩地确实有豪贵强占的事情,男人又死掉了,如此生计全无着落,不得不前来告状。”
方应物没说话,靠在太师椅上阖目养神。柴东偷偷瞥了一眼县尊,见县尊毫无反应,又主动开口道:“我这侄妇有点儿死心眼,铁了心要告状,不过小人这两日也一直劝着。但她说知道这案子难办,但不告就是饿死,还不如告到底。”
恰好娄天化此时进来,听到柴东此言,插嘴道:“废话少说,不会只是来叫苦的罢?”
方应物对娄天化使了个眼色,叫娄天化负责交涉,然后袖手离开了。作为堂堂的县尊,自然有县尊的体面。
柴东目送方知县走人,又扫了娄师爷几眼,然后咬牙道:“若无生计后顾之忧,小人便有把握力侄妇劝息讼。”
娄天化不耐烦的说:“明明白白的说。你打算替她要多少银子?”柴东立刻答道:“三十两。”
娄天化大怒道:“休要狮子大开口,即使在江南地方。三十两也足以买上十亩地了,你还真狗胆包天!最多五两。不要就滚!”
柴东腆着脸道:“娄先生你这简直就是打发叫花子,一县之尊怎么也不差银子的。”
娄天化嗤声道:“这就是打发叫花子,若不是县尊仁心,你们连这五两都没有。再说五两银子若节省些,也足够你那侄妇过一年了!”
柴东便恳求道:“还请再加些,若就此息讼也是善莫大焉皆大欢喜。”娄天化唾了柴东一口:“呸!多一文钱也没有!”
柴东见实在讨不到多的,只好悻悻的说:“五两就五两,但要官银,不然小人信不过。”
娄天化冷笑道:“五两不多。但也不能白出。你若拿了银子就消失,而那何氏妇人还堵着县衙大门,又当如何是好?所以我只给你开一具欠条,你什么时候将你侄妇劝走了,什么时候再拿着欠条找我领银子。”
柴东极为不满,“难道先生信不过小人?”娄天化毫不客气的答道:“确实信不过。”
柴东只得收下欠条,嘟嘟囔囔的说:“不见得马上就能劝服,但总在这一两日之间。”
出了县衙大门,柴东看了一眼八字墙墙角处的何氏。但没有停步驻足,径自走到街对面搭着凉棚的茶摊里,要了一大碗凉茶慢慢喝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响起鸣锣声。县衙大门前众人隐隐约约的看见一支队伍出现在街口。
等到近些时,却见这队伍排场不小,与知县大老爷出行相仿佛。只是队伍人数略少一些。有见识多的看了看牌子,便立刻分辨出来。这是御史老爷巡街。
国朝在京城设有附郭知县的同时,还设了巡城御史。大概是为了弥补县衙的短处。毕竟知县事务繁杂琐碎,同时又根据传统不能轻易出县衙,对复杂的京城街面事务无法快速反应,所以才有巡城御史的设立,专为镇压街面、纠劾风纪,优先处理人命等刑事案件,并受理百姓的举报。
却说这御史仪从队伍从县衙前街路过,走到县衙大门外时,聚集在县衙外的闲杂人等纷纷避让,站在街道两边目送。
正在此时,却从人群后面角落里冲出一个蓬头垢面的邋遢妇人,跪倒在御史仪从前导身前,拦住了御史老爷的去路。
本来正无所谓的百姓忽然打起了精神,渐渐聚拢着围观起来。情况很明显,这妇人必然是拦街告状,有热闹看了!议论几声,便都知道此人为了自家田土被霸占的事情,已经在县衙这里告了好几天状了。
今日出现的这巡城御史叫做赵文焕,本是都察院十三道御史中的河南道监察御史。
京师都察院有一百多御史,虽然都叫御史,但差遣各有不同。赵御史本来是负责督察清理军户、营兵的工作,是所谓的清军御史,但在昨日,他突然接到右都御使戴缙的重新调派,担当起巡城御史的差遣。
却说这赵御史巡行到此,听前导禀报有人拦街告状,便下轿问道:“你有什么冤情?”那妇人抬起头道:“状告宛平方知县包庇权贵,收买威逼民妇息讼,请御史老爷明察!”
周围登时群情哗然,方青天能干出这种事儿?赵御史抬头看了看四周,对左右下令道:“暂借宛平县衙公堂审案。”
说起这巡城御史,却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当巡城御史在巡视街面时接了案子,就可以就近借一处衙门地方审案,这是巡城御史所独有的特权。反正京师衙门多,几乎走到哪里都可以找到衙门公堂。
赵御史要借宛平县公堂,县尊方应物便没法稳坐衙中了,只能出迎。猛然听说自己被何氏告了,方应物很是吃了一惊,一时间不甚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变故。
是从一开始何氏就打着这个主意,设下了圈套对付自己,还是那柴东劝说不成,自己又故意拖延案情,反倒把何氏给惹恼了,干脆疯狂的连自己一起告?
方应物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一边指挥衙役关上县衙大门,将闲杂人都拒之门外。但赵御史却回头吩咐道:“本官审案向来正大光明,有何不能见人之处?还是打开门禁,放百姓到公堂下旁听罢!”
方知县闻言皱起了眉头,心头蒙上一层阴影。从官官相护的角度来说,为了顾及自己脸面,赵御史闭门审案才是正理。但这位巡城御史却故意要公开审案,这是一件有点反常的事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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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扑朔迷离案中案(中)
民告官这种案子是很有特定条件的案子,一般来说难处颇大,限制很严。但是御史本身就是负责监察纠劾官员的,接下这种案子倒也理所应当。
方应物以本县正堂之尊,此时也只得把公堂让出来。他眼看着赵御史坐在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但自己却只能站在一旁陪着,被反客为主了。
然后便见何氏妇人被传唤上堂,赵御史问道:“你有何冤屈,方才所言不甚明白,现下可细细道来。”
何氏跪在堂上回道:“禀御史老爷,民妇家中横遭强取豪夺,不忿前来宛平县衙告状。不料一连拖延数日毫无动静,每日在县衙门外餐风露宿,仍申冤无门。
今日夫家叔父进了县衙,又被县衙逼迫息讼,还用五两银子收买。民妇实在走投无路,正在此时御史老爷路过街前,民妇只好惊动了御史老爷!”
赵御史侧头对方应物道:“方大人你看......”方应物冷哼一声答道:“审案岂有一就而成的?此妇人实在是故意刁难撒泼。”
赵御史微微一笑,扫视了堂下百姓,此时人群颇有些不稳,议论纷纷的像是闹市场一般。方青天形象被颠覆的冲击力很大,不能不让围观百姓小小的哗然一下。
赵御史便又拍案道:“何氏妇人!以民告官,你可有其余证据?”何氏再叩首道:“民妇夫家叔父还在外头,传进来一问便知。”
赵御史看看宛平县的衙役,委实不大放心。便对自己随从差役吩咐道:“尔等去外面把柴东此人带进来,不得有误!”
娄天化不知什么时候进了大堂。悄悄走到方应物身边,低声道:“东主!在下对几位巡城御史都是有所知晓的。独独这位事先不知,打听得仿佛是昨日新上任的。”
方应物仿佛一下子透亮了不少,这赵御史昨天才上任,今天就接到何氏告刁状,这会是巧合么?
如果不是巧合,难道是专门为了自己而来?难道何氏妇人告状真是一个圈套,而自己失察了?
又是谁能有这个本事,直接安排一个御史差事?想来想去,方应物便猜测到。做此事最便利的也只有都察院右都御史戴缙戴大中丞了!戴缙是都察院掌院都御史,无论谁要做成此事,也绕不开他。
方应物更深入的思量,戴大中丞与东厂提督尚铭很有猫腻,那么这一手八成就是尚铭安排的!
想至此处,方应物险些破口大骂出来,这尚铭简直脑子有毛病!堂堂一个东厂提督,天天盯着自己这个小小知县作甚?不嫌掉价么?
他本来只想低调的隐藏在幕后,帮着汪芷出谋划策、组织一下反击就好。万一汪芷坚挺住了。那当然很好。但如果汪芷还是斗不过历史大势,仍旧像另一个时空里那样迅速垮台了,那他方应物也不受什么影响。
谁他娘的能知道,尚铭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仿佛认准了自己似的,非要与自己过不去!自己难道真的如此亮眼么?
娄天化忧心忡忡的问道:“如何是好?”方应物瞥了一眼娄天化,“什么如何是好?本官什么都不清楚。”
娄天化一时没明白意思。却又听到方应物继续说:“本官没有与那柴东说过一句话、办过一件事。全部都是由你与他打交道的,具体内情本官一无所知。懂了么?”
娄天化这下子是真明白了,东主的意思是叫他出面去背黑锅。是他娄天化瞒上欺下、狐假虎威干了坏事!他不禁脸色一苦:“东主,这......”
方应物安抚道:“你放心,这些对你而言都只是小过错,不会有太大影响。你认下过错远比本官认下过错轻得多,只要本官还在一日,身边就给你留着位置!”
方应物还差点说出一句“汝妻子吾养之,勿虑也”,不过情况没这么严重,用不上这句话。这些“过错”放在方应物身上,那很严重,至少要名声尽毁。但放在一个师爷身上,就无所谓了,师爷需要名声么?
这时候,赵御史派出去的差役回来了,对赵御史禀报道:“小的们在县衙外面兜了一圈子,也仔细寻找过,但外面百姓里并没有叫柴东的人。”
嗯?方应物停止了与娄天化的窃窃私语,精神重新集中到审案这边来。按照敌方的剧本,难道不是传了柴东这个“污点证人”进来,一五一十的揭发自己么?怎么柴东还玩起失踪了?
赵御史也愣在公案后面,半天没有说话。他之前根本没想过应变的事情,因为计划看起来非常周密,打得又是叫方应物猝不及防,不存在什么变数。
却没想到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那今天这出戏还怎么往下演?没有其他旁证,只靠着何氏妇人一面之词便兴师问罪么?那可真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但方应物可不是好相与的。
方应物走近了几步,冷冷的盯着赵御史,这叫赵御史感到有点心慌,不复方才的镇静从容派头。下意识地抓起签筒里的签子,对差役喝道:“再出去仔细找!”
娄天化也对赵御史拱拱手道:“以民告官,本身就是先有罪,若是诬告,那更是罪上加罪!具体该如何判罚,赵大人心中有数罢?我看最轻也是杖刑然后流三千里!”
何氏妇人听到这几句,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不过此时没有人太关注他。
众人在公堂上面等着,时间慢慢的过去一炷香功夫,派出去的差役仍然没有回来,没有被找到。
知道对方是敌非友,方应物也就不客气了,冷笑几声嘲讽道:“莫非赵大人一定要等到人证么?看来赵大人事先已经在心里认准了罢!”
面对方应物的冷嘲热讽,赵御史沉默不语,心里急剧盘算着应对之道。眼下最好的办法应该就是暂时停止审案,将何氏妇人带走,等再有了万全准备时候,再另行开堂重审。这虽然不完美,很容易遭到诟病,但已经是最佳的止损办法了。(未完待续。。)
ps: 意犹未尽,继续写。。。具体更新时间要看我什么时候瞌睡着什么时候醒来
第四百二十一章 扑朔迷离案中案(下)
柴东悠悠的醒过来,入目之处是破旧的房梁,不由自主的恍惚了一下,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
随即他便拼命回忆起来——他与娄师爷交涉完毕,拿着欠条从县衙出来后,到了街对面的茶摊上喝凉茶。然后,他觉得有几分尿意,便又起身来到旁边小胡同深处没人地方,解开裤头痛痛快快的放了水。
待要转身回茶摊时,却不料脑后一痛、眼前一黑,头冒金星的的失去了知觉。再醒过来就是现在了......
在柴东回忆的时候,几张脸出现在上方视线内,围坐一圈低着头打量着他。当中一人笑道:“深井水果真好用,一盆深井水照着脸泼下去,立刻就醒转了。”
柴东艰难的开口询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却见为首之人一脚踏在他胸口,反问道:“有兄弟在衙门口盯了两日,就看你与那告状的何氏泼妇眉来眼去,偶尔交谈几句。我倒要问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柴东左右瞥了几眼,终于发现围着他的几个人都身穿衙役工夫,九成九是宛平县衙的衙役,只是不知道自己被打昏后被带到了哪里?听到问起他的身份,柴东便叫道:“久闻方青天大名,就是这边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么?”
那为首衙役踢了柴东一脚,呵斥道:“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别胡扯没用的!我们做的是我们的事情,与方县尊无干系!”
柴东胸口生疼,忍着痛答道:“在下乃是何氏夫家叔父。听到侄妇告状,便来看顾一二。”
为首衙役哈哈一笑。“别胡编了!昨日我派一个兄弟去了东城,并联络上大兴县县衙另一个兄弟。一起到朝阳门外走访。
结果可以确定,何氏夫家一族上上下下许多人,全都不知道何氏告状的事情,看何氏这几日消失,只当是何氏暂且回了娘家——凭什么你这个叔父就特殊了?
我看这身份也是编来骗人罢?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教唆何氏到我们宛平县撒泼卖刁?”
柴东愣了愣,县与县之间是极其忌讳越境办案的,除非有更高一级官府的协调。柴东没想到这衙役居然如此大费周折的越界私访。此人如此卖力气到底图的什么?
旁边另一个衙役点了点柴东,威胁道:“劝你最好老实答话!不然我们也不是吃素的,公门里有的是手段叫你不消停!”
柴东咬紧口风不放,“在下确实叔父,带着侄妇来找方青天告状,有何不对?”
为首衙役阴测测的笑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这里是班房。也是百姓口中的黑店,衙门里有的刑具,这儿也都有,用不用在你身上先演示一套?”
知县决定要审某案时。需要发传票给原告和被告,叫他们在指定日期到县衙接受审问。
而衙役需要拿着传票提前拘了双方候审,等候的地点不在县衙内。毕竟县衙内只有小吏和诸位官老爷的公房,属于衙役的极少。所以衙役们在县衙外面不远处各自置办了班房。作为用来临时拘押的场所。
当然进了班房就等于寄人篱下,无论是嫌疑犯还是原告被告。免不了被勒索好处,这也是衙役的重要生财之道,甚至有时候衙役会将班房当成私设公堂的地方。
听到要用刑,柴东变了脸色,怒道:“尔等也敢!”
为首衙役嘲弄道:“怎么不敢?”随即对左右吩咐道:“将夹棍搬来,给这厮一个见面礼。”
柴东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左右开弓抽了两个耳光并被两人死死按住。随后便见夹棍套在自己脚踝上,忽然一股钻心刺骨的疼痛渗入了脑髓中,便忍不住大喊一声。
“继续,不要停。”为首衙役不为所动,再次吩咐道。
自从醒来后,柴东的头始终嗡嗡作响,此次连番剧痛,险些又昏死过去。
为首衙役蹲下来对柴东叹口气道:“你这是何苦硬撑着?这里没有别人,若惹怒了我们,把你宰掉往后院一埋,没有人会知道你曾经来过这里。”
柴东闻言倒吸几口凉气,他知道面前这人所言不虚,并不是吓唬他!公门里的黑人黑事比比皆是,根本不足为奇。
想至此处,柴东像是变了一个人,厉声喝道:“吾乃东厂缉事官校,尔等胥役之徒谁敢动我?”
东厂缉事官校!几名衙役听到这个身份后齐齐大吃一惊,下意识地面面相觑,最后齐刷刷的看向为首衙役。
但这这为首衙役同样也瞠目结舌,一时间不知所措......他只是要为县尊分忧,却不料扯出一个东厂人物,而且还对此人极尽羞辱的用了刑!
他一个县衙衙役,拍马也追不上东厂人物,东厂有点地位的人物灭他就像踩一只蚂蚁!想到这里,那为首衙役真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心惊肉跳的问道:“空口无凭,有何为证?”
柴东冷哼道:“衣襟底下暗兜里藏有腰牌,一看便知!”他这心里极其窝火,好端端的被一群卑贱衙役私自抓捕拘押起来,简直莫名其妙,全都他娘的该死!
但此刻形势比人强,柴东也不得不暂时按捺住自己,“在下身负朝廷机密事,不能如实对诸位相告。但不知者不怪,只要放了在下,我也不问尔等姓名,所有账务一笔勾销,大家只当素不相识如何?”
那为首衙役翻出腰牌仔细看了又看,沉吟不语。他又想起一桩,这东厂官校潜伏在县衙门外,还策划泼妇告状,意欲何为?很明显,是冲着自家县尊去的。
他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该不该相信这东厂官校的话?或者说,是应该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经得罪过了,便直接弄死此人,埋在后院里人不知鬼不觉,东厂那边也不会想到几个衙役会绑了东厂的人杀掉。
还是就此放掉此人,然后举家逃出京城,投奔在皇庄当管头的亲戚去?(未完待续。。)
ps: 困死,简直不知道都写了什么,睡觉去。。
第四百二十二章 证人找到了......
却说在县衙大堂上,赵御史心中计议已定,开口道:“此案多有不明之处,一时证供难得齐全,先将原告带走,带本官详查之后,另择时再审!”
“慢着!”旁边方应物喝道:“本县虽小,但也是朝廷命官,一方父母,不能凭空受人污蔑,叫全县百姓疑心。
我看赵大人最好就在这里当着本县父老面前,把是是非非问明白了,否则难免惹人议论!赵大人你自己方才也说过,办案光明磊落,无不可现于人前!”
赵文焕不屑道:“本官如何行事,需要你这小小知县来教导?”方应物反唇相讥道:“下官是正六品京县正堂,代天子治理数十万百姓,敢问赵大人是几品?”
眼见两位官老爷公然对骂起来了,堂下围观百姓看得津津有味。他们一时分不清楚谁对谁错,那就只好暂且看热闹,对一般平民百姓而言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情况。
娄天化忽然再次冲出去,站在何氏妇人面前,厉声喝道:“方才我说过的你没有听清楚么?现在我再说一遍,若你诬告方知县之罪被判决,最轻也是杖责流放,最重则要杀头。若如实招来,则从轻处置,赦免你也可以!”
何氏妇人猛然哆嗦了一下,茫然无措的叫道:“这都是别人逼的!有人叫民妇到宛平县来缠着方县尊告状,并说今日有御史老爷从此路过,然后叫民妇再拦街告方县尊!”
方应物冷笑几声道:“赵大人,你听见了罢?有人逼着她胡乱诬告。”
赵御史答道:“方才你说她告你是一面之词。现在这也是一面之词!我看也可能是害怕你报复,所以昧着心想委屈求全。
何况她只说有人指使告状。并没有说告的状是假的!难道还不许别人帮着孤儿寡母出主意了么?”
方应物大怒道:“赵大人,这么说来。你是认定了本官有罪?你今日到此,只怕也不是巧合罢!”
正当此时,有个派出去的差役奔回大堂,对着赵御史禀报道:“在街对面茶铺仔细询问,有人指点说那柴东喝了碗茶,起身进了一条小胡同便消失了。
然后又有人说,当时县衙班头张贵也曾在附近出现过。另外几位兄弟已经打探着去张贵班房那里找人,小的便先回来禀报一声!”
赵御史对方应物大笑道:“难怪阁下有恃无恐,敢情是指使衙役抓走了证人藏起来!可叹朗朗乾坤。岂有藏污纳垢之所!”
堂下百姓听得分明,再次哗然,难道方青天真有不可告人的一面?三岁小孩都知道,重要证人莫名其妙消失这种事的背后必然有黑幕,而眼下证人消失的最大受益者就是方知县了......
我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张贵又搞什么鬼!方应物听到这个令人意外的消息,忍不住在心里破口大骂。
就算要抓人也抓的利索点,怎的还被人注意到?干这么多年的老公门了,连这本事也没有么?
而且更要命的是。如果在刚才还可以将娄天化推出去背黑锅。师爷做坏事,县尊不知情,也能交待的过去。
但现在张贵这杀千刀的莫名其妙乱插入进来,方应物感到有嘴也说不清了。师爷做坏事不知情。心腹衙役去抓人也不知情,那这位知县大老爷难道只是个傀儡?只怕谁也不会相信了,黑锅的效果要大打折扣。
方应物与娄天化对视一眼。为今之计也只有随机应变了。
不多时,有七八个人进入了大堂。一半是赵御史派出去找人的差役,另一半是张贵等人。而在张贵等人手里还抬着一个昏死过去的人。等进来后,便将这昏迷之人放在大堂中间地板上。
御史队伍这边的差役禀报道:“回老爷!小的们打听着寻到班房那里,彼辈先是闭门不纳,但小的们说明白了缘故,这位张差役便抬着证人出来,随同小的们到此。”
啪!赵御史松了口气,狠狠拍下惊堂木,重新摆开审案架势,对何氏妇人喝道:“你上前去看仔细了!这是不是你说的夫家叔父柴东?”
何氏妇人扭头看了一眼,点点头道:“民妇看得清楚,确实是柴叔父!”
赵御史瞥了方应物一眼,今天险些就出了漏子,现在可算按计划步入正轨了,便正气凛然的说:“不要以为打昏了证人,就可以堵住悠悠众口,在本官面前,休想屈打成招!左右何在,拿水泼醒了他,本官要问话!”
公堂上备有木桶,张贵对赵御史点头哈腰,很殷勤的去后面井里提了水过来,泼在柴东脸面上。
却说柴东悠悠醒来,他慢慢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却又是那张狗衙役嘴脸,可恶至极的嘴脸!他再次陷入了短暂的回忆,刚才好像有人在院首叫门,然后......又被一棒子打昏了。
作为东厂役头,他在外面都是威风赫赫横着走的,哪个敢惹他?却不料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这卑贱狗衙役手里吃亏,这么多年来何曾受过这等屈辱!
柴东愤怒的要发狂,连坐都没坐起来,就这么躺在地板上指着张贵大骂道:“好狗贼!真当我东厂是吃素的么,待我先收拾了你家知县,便要将你千刀万剐、全家发卖为奴!”
此话一出口,整个县衙大堂瞬间鸦雀无声,一片寂静......包括堂下围观的百姓。
柴东挣扎着坐了起来,环视四周,又看到了坐在公案后面、一脸铁青的赵御史......这才发现,他再次醒来后又换了地方,并不是刚才那个偏僻院落了。
寂静之后,大堂内外顿时像是炸了锅,更加疯狂的议论起来,这件事里竟然有东厂的人插手!竟然是东厂的人叫何氏妇人来告状!东厂的人竟然还公然叫嚣收拾方知县!
张贵慢慢挪到方应物身边,点头哈腰的讨饶说:“小的自作主张有眼无珠,又给大老爷招来麻烦了。”
方应物忍住爆粗口的冲动,沉声批评道:“抓个人也能被发现,身为总班头做事如此不谨慎,如何能叫本官放心!”
“是,是,大老爷教训的是。”张贵听到总班头几个字便心花怒放,然后睁大着眼,等县尊问他前因后果,也好显摆一番。但却见县尊就是不问,只昂头向前看去。
只有旁边娄天化善解人意的拍了拍张贵,问道:“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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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章 民心如水
张贵感激的望了娄天化一眼,不过又瞥见方县尊耳朵稍微动了动,对准了自己这边,便顾不得道谢,连忙开口叙说起自己的“丰功伟绩”。
他知道眼下时间紧,所以很是言简意赅:“小的托人去大兴县查了那何氏妇人的根底,回来后便觉得可疑,又在县衙门口看到这柴东与何氏妇人有关系,便斗胆在无人之处将柴东捉到班房去,想着从他这里为大老爷摆平事情。
不过却从柴东身上搜出了东厂腰牌,倒是将小的吓了一跳。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有人叫门,自称是巡城御史派来的,便临机一动,将柴东打昏了抬过来。”
娄天化赞道:“打的妙,昏的妙。”
同样是东厂番子身份,一个清醒着过来的柴东,与一个昏头昏脑在大堂上才醒过来的柴东相比,表现显然要不一样。就刚才那几嗓子,大堂中的气氛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了。
张总班头又偷偷瞥了一眼方应物,故作赧然道:“即便不打昏了,他过来后也遮掩不住身份,总是讨不了好。”
方应物忽然转过头来,对娄天化与张贵嘀咕了几句,然后两人各自震骇不已,面露狠绝之色扭头而去。
巡城御史赵文焕坐在公案后,脸色已经铁青了很久了,不复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第一后悔的是今天出门没有看皇历。原本计划看起来天衣无缝,所有条件都已经准备好,他只要遵照指示一步一步执行即可。其中并没有什么难度。
不知道什么缘故,今天意外频频。固然自己竭尽全力挽回局面,但自己又不是神仙。此时也有点无力回天了。
第二后悔的是方才下令打开县衙大门,放百姓进来围观审案!本来他的目的要通过公开来限制方应物狗急跳墙,并扩大效果声势,现在全他娘的作茧自缚了!眼下堂里堂外议论纷纷,肯定不是非议方应物的!
赵御史半晌无语,而柴东也真是急了,事情要砸在自己手里,尚厂公会饶过自己么?官员还有体面,办砸了事情无非就是丢官降职。他这种番子可没有体面,只怕皮肉之苦都是轻的!
越想越心惊,柴东慌里慌张的环顾四周,实在忍不住,便色厉内荏的对着议论纷纷的百姓怒吼道:“东厂又怎么了?东厂的人就不能告状了?东厂的人就不能帮亲戚打官司了?”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叫道:“方才那原告妇人含糊说过,是被人逼着来告状的!难道你们东厂连帮忙也是逼人就范么!”这句话传开,于是引起了一阵哄笑。
猪队友在此,事到如今这案子还怎么审?若强行审理,只怕要连自己也搭进去了!堂堂一个清流御史和东厂番子勾结起来。传出去后......
想到此处,赵御史站了起来,打算就此抽身走人,即便被嘲笑也顾不得了。方应物见状。连忙上前几步,拦住了赵文焕的去处,“案子尚未审完。事情尚未明白,赵大人想要往哪里去?敢问都察院里的御史就是如此做公事么?”
赵文焕虚张声势道:“方知县让开!你也能管教御史行事么!”
方应物冷笑道:“你为风宪官。身负台垣之责却行事偏私,曲意枉法!只请赵大人给本官一个清清楚楚的交待!”
赵御史喝道:“不然你要怎样?”
方应物尚未答话。却听围观百姓里有人大喝道:“世间之事不能有如此巧合的,今天东厂番子和这御史老爷恰巧凑在一起,硬是要给方先尊安上罪名,绝对是蓄意为之。
想我宛平县数十年来,才出了这么一个清正的知县,本以为能过几年日子,却不料横遭奸邪陷害,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么”
有人呼应道:“天公地道,不能如此!这个赵御史必定是没良心的!”京师百姓对官员不像外地那般敬畏,毕竟京城里的官员实在太多了。
赵御史对着百姓厉声呵斥道:“谁敢多嘴!”斥责之后,赵御史冷不丁的发现这群百姓与他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
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堂门口处维持秩序的县衙皂隶悄然撤走了。没了衙役拦着,围观百姓便渐渐向前挪动,从堂外涌进了大堂内,将县衙大堂挤得严严实实。
这绝对是方应物暗中使坏,故意引诱百姓冲上来闹事!赵御史登时汗出淋漓,心中害怕起来,此时看起来群情愤激,这个距离太不安全了。转而对方应物质问道:“方知县,你们县衙就是这般纵容百姓无法无天么!”
方应物冷漠的答道:“姓赵的,方才是你亲自下令打开县衙大门,放了大批百姓进来观看,也亏得你还有脸埋怨别人,孔孟之书就是这般教导你的么?正所谓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赵御史只想吐血,这真是自作自受,自己把自己坑了!他的仪从大都在门外等候,只有四五个差役跟随着进了大堂,此刻只能招呼这几人紧紧围住自己,将自己与骚动的百姓隔开。
人群里又有人对赵御史的差役高呼道:“你们几个当差的难道不是京师本地人么,在父老乡亲面前,孰是孰非难道分不清楚么!”
赵御史这边的差役无奈的彼此对视一眼,他们都是从京城本地征发,给官员当差的。本地百姓都站在了方知县那边,他们几个还真不愿意去作对。
人群围的越来越密,团团将赵御史堵在大堂里寸步难行。眼看着场面不可收拾,自己根本出不去,赵御史再次转头对方应物喝道:“方知县!有些事情要适可而止,不可过线,不然你以为你能逃得了责任么!”
但是赵御史却没有听到方应物的回答,但他从方应物的眼神里读出了戏谑、冷酷等意思,感觉方应物看他就像是看死人一般。
坏了!赵御史突然明白,这方应物绝对是要彻底撕破脸的下死手了!没有任何顾忌的下死手了!
民心如水,自己和柴东要被方应物推出去当覆舟了!然后就是右都御史戴缙,就是东厂!
刚转过念头,赵御史就看到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人,他从衙役手里夺下水火棍,大喊一声“诛杀奸邪”,同时狠狠对着东厂役头柴东的脑门砸去,那力道完全就是不顾性命!
猝不及防之下,柴东惨叫一声倒地不起,一动不动的生死不明。有人带了头,人群轰然炸开,瞬间又有几个人冲上前去对柴东拳打脚踢。
赵御史没有时间同情柴东的遭遇,因为他已经发现有人红着眼朝自己来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二十四章 以貌取人
方应物被七八名衙役紧紧的围护在中间,而且被引导出怒火的民众目的也不是他,所以自然是安全无虞。
但赵御史就没这个好处了,他带来的差役都是京城当地人,眼见父老乡亲冲了过来,根本无心阻挡。于是轻而易举就被愤怒的民众包围了,拳打脚踢几个回合,他就倒地不起了。
方应物冷眼旁观,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大喝一声:“住手!”但百姓打得兴起,这声喝止毫无效果。
方应物又喝道:“此地乃宛平县衙,本官乃宛平知县,你们真要本官陪着赵大人一起死么!”听到这话的人,手头不由自主的缓了缓。
随即方应物身边的皂隶手持水火棍对着暴民一通乱打,硬是打开一条通道,叫方应物勉强挤到了赵御史旁边。随后宛平县衙役一边紧紧围住两名官员,一边向外驱赶百姓。
方应物抬头看了看另一边,东厂番子柴东直挺挺的躺在柱子旁一动不动,血肉模糊的似乎已经不行了。
又低头看着躺在地面上的赵御史,他的乌纱帽不知丢到了何处,同样披头散发血迹斑斑,眼睛肿的几乎睁不开,而且身上官袍破碎,露出了几段肥肉,不过已经被打得颜色发青。
方应物又仔细看了看,见这赵大人尚有鼻息,人倒是还活着,就是伤情不轻,便貌似很遗憾的叹道:“赵大人你没有死啊,那边柴档头瞧着已经断气了。”
赵御史此时已心死如灰,但猛然听到方应物这句话。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浑身汗毛直竖。他能感受得到。这方知县刚才只怕真的闪过一丝杀机!
放纵愤怒的民众打死他这个巡城御史,会有什么后果?这是前所未有的破天荒事件。必然要让朝廷雷霆震怒,进行最彻底的清查,所有企图掩盖的人都会被九天神雷劈的粉身碎骨!
首先要追查责任是属于谁的?想来想去无论怎么查,也是他巡城御史赵文焕和东厂役头柴东联手陷害方应物在先,这才激怒了围观民众!
为什么会有大量民众聚集在现场?也是他赵文焕下令打开县衙大门,所以才导致民众旁观,进而引发了民变!
总而言之,那时候最大的责任是两个死人的错,仿佛是死有余辜!
宛平县有多大责任?不要忘了。是他这个巡城御史临时借用了宛平县大堂,是这里的临时最高官员,方应物只是个被勘察的被告,不能正常履行知县职责,可以把责任直接推掉大半!
所以赵御史意识到,方应物要再狠辣一点,完全可以让他立刻死掉!当然,就算他不死,今天这起事故也不小了。堂堂的东厂役头被殴打毙命,钦差体制的出巡御史被殴成重伤,这足够骇人听闻了。
赵御史费尽全身所有力气,将眼皮睁开一条细缝。对居高临下的方知县道:“你这样对付本官,何至于此......”
方应物傲然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值当本官来对付你?”
赵御史一时间惘然不已......这方应物到底是于心不忍、兔死狐悲。不想看到同朝为官的自己活生生被打死,还是因为担心一位御史被打死后。局面彻底失控,所以才拦住百姓救下了自己?
县衙大堂一片狼藉。自从方应物上任以后,县衙真是事故不断。前些日子,被永平伯纵容军士砸了县衙大门和前庭,今天又被民变把大堂给冲乱了。
方应物正在指挥善后事宜时,张贵悄然出现并低声禀报道:“已经遵照吩咐,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暂避到外地,五年内不要回京城。”
“嗯。”方应物点点头,指了指地上的两人又吩咐道:“找两具担架来,抬着这两人送回去,活着的送到都察院去,死了的送回东厂去!”
张贵请示道:“怎么送?”方应物冷笑道:“自然是大张旗鼓的送,宁可多绕几圈,就当是游街示众!”
张贵心中一凛,答应道:“是!”同时在心里头盘算几句,这个活计还是安排别人罢,自己就不要亲自去了!
县衙差役继续打扫大堂,先将两个丧门星先抬到了院外去。方应物继续与张贵说话,忽然听到有人轻呼一声“啊也”。
方知县抬眼望去,却见四个衙役正在搬开沉重的公案,然后在公案下面发现了一个躲藏在这里的人,只不过先前有桌布当着,一直没被发现。
再细看,这人不是告状的何氏妇人又是谁?方应物哑然失笑,刚才乱子一闹了起来,焦点都在柴东和赵文焕两人身上,倒是把这泼妇给忘了。却没想到她竟然无声无息的躲到了那里,并安安全全的乱中保身,小人物的生存智慧不可小看啊。
衙役将何氏妇人抬了过来,却见她也闭目不醒,不知道是被刚才的骚乱吓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正好有人提着一桶水洒扫,张贵见状顺手将桶接了过来,把一桶水全都泼在了这何氏妇人的脸上。他今天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干这种活了,熟练得很。
这何氏妇人猛地坐了起来,下意识胡乱抹了几把脸,同时被水呛得连连咳嗽。
周围衙役快活的哄笑几声,她这昏迷显然是装的,但众人很快就停住了笑声,愕然的瞅着何氏妇人,连宠辱不惊的方知县也瞪大了眼,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原本蓬头垢面、不修边幅、满脸尘土的妇人被泼上水并抹了几把脸后,虽然一时不能彻底清洗干净,但也隐隐约约现出一张白皙、娇嫩、如花似玉的脸庞,看着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
而且一桶水泼下去,不但泼到了她脸上。还打湿了她半身。在破烂宽大的袄子遮掩下,若隐若现的凸显出一道诱人的贴身曲线。
一句话。眨眼之间丑小鸭突然变成了白天鹅......方应物错愕不已,久久无语。
他一开始就对这这撒赖打滚的泼妇存了厌恶之感。再加上她那比要饭乞丐强不了多少的肮脏样子,直接把这泼妇脑补成了更年期失调的中年大妈,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谁料到那个令人作呕的外表下,竟然是一个很美貌的小少妇。方知县忽然想起一句话,圣贤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果然是至理名言。
正在众人集体愣神的当儿,这何氏娘子忽然一个侧身,直接跪在了某县尊身前。并紧紧抱着某县尊的大腿,泪花闪闪的苦苦哀求道:“民妇知罪了,求大老爷饶过一遭!都是别人逼着民妇来的,民妇愿将功赎罪,帮着大老爷反告回去!”
不得不说,一个乞丐模样的泼妇和一个标致美人都抱着大腿哀求,两者相比较,效果是绝对不一样的......换成之前,方应物早就一脚甩开踢飞了。但现在竟然挪不动脚。
更令方知县心动的是,何娘子愿意主动帮他。这点很重要,如果有这样的关键证人帮着自己指控东厂和都察院,极其有利于后面的事态发展。
不然自己空口白话的去指责东厂和都察院对付自己。总差点什么。有这么一个本来是对方阵营的重要角色突然反戈一击,自己就游刃有余轻松愉快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问题,旁边这么多人看着。自己要是轻而易举的就姑息了何氏,未免有损县尊大老爷的威严。传出去还以为自己多么好色和耳朵软。
需要一个台阶啊,方应物心里暗叹道。此刻总班头张贵心有灵犀的靠近了方知县。劝道:“大老爷!小的去打探过何氏底细,她家里状况确实可怜,被抢去田地和丈夫亡故都是有的。
她被逼迫着来宛平县告刁状也是孤苦无依之下的无奈,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寡妇如何能拒绝得了虎狼,何况也是为了生计,所以主要罪责也不在于她。
既然此时她肯迷途知返,帮着大老爷澄清事情,那么依小的看,大老爷就宽宏大量饶她一次罢!”
方知县很稳重的沉吟片刻,然后点点头道:“张差役此言有理,本官就纳你之言,叫她将功赎罪!”
张贵几乎要泪流满面,三番五次的揣摩出错后,他终于能跟上大老爷的思路了,回想起历程辛酸,可谓虽九死而不悔矣。
周围一干衙役啧啧称羡,难怪人家张贵能当总班头,这揣摩功夫炉火纯青了,刚才别人怎么就没反应过来!
何氏娘子连声道:“多谢大老爷不罪之恩!”不过仍然紧紧抱着某县尊大腿,还有越抱越紧之势。
靠,都快抱到大腿根了!方应物面上仍然不动声色的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何氏娘子梨花带雨的哭诉道:“民妇今后生计无着,又不敢返回东边去,恳请大老爷给一条活路!不然往后只有死路了。”
方应物皱眉道:“你要什么活路?”
何氏娘子擦了擦泪水道:“县衙门前沿街有处闲置空院,听说是县衙公产,本来用作班房的。民妇想在此置办酒店,以此维持生计,并愿缴纳租银,县库也可多些入账。”
方应物惊愕道:“你这小娘,在县衙大门外蹲了几天,倒是把周边观察的一清二楚啊,等事后再说!”
此后方应物又从女牢里喊来两个女牢头,看管这何氏娘子去了县衙官舍,在此暂住等待。
张贵又凑近方应物道:“其实此女很聪明,很善于利用形势。话说她到县衙告状那天带来的幼儿其实不是她的儿女,只是借用了一天,告完状当天就还回去了。”
方应物哑然失笑,“有点意思,她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这是她自家儿女罢?只是我们都下意识的以为这是孤儿寡母。”(未完待续。。)
ps: 今天还有!
第四百二十五章 挑衅与羞辱?
在京师里,都察院衙门堪称是最高大上的衙门之一。在这里大门有一个门子姓丁,今年五十余岁,人称老丁头。
土木堡之变那年,老丁头还是丁小哥儿时,他就来到了都察院大门服役看门,至今已经超过三十年。
都察院里都是御史言官,往往就代表着士林舆论,动辄就要牵连进朝廷风波里去。能在这里守门三十多年,老丁头的见识绝对不逊于大多数官员。
不过最近身子不大好了,老丁头准备让一个侄子接他的班,今天就将这个年轻人喊过来一起守门,并传授一些掌故。
年轻人望着进进出出的御史老爷们,很有些热血沸腾的感觉。这些人可是朝廷的脊梁和风骨,代表着公理和正义,能为这些正人们守门,不禁产生了与有荣焉的骄傲。
老丁头看在眼里,不禁哑然失笑,对侄子敦敦教诲道:“身份并不代表着荣耀,我见过最高尚的太监,也见过最卑鄙的御史......”
忽然从街口处传来嘈杂沸腾的声音,老丁头便停住了讲话,起身翘首观望。他看到有六七个衙役出现街上,中间还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有什么一时间看不清楚。
老丁头稍稍疑惑,却又见这六七个衙役朝着都察院大门来了,有个领头的衙役指着担架,对他道:“此乃贵院委派出巡城御史,在宛平县衙被百姓殴成重伤,奉县尊之命给贵院送回来。”
都察院里有一百多御史,老丁头在这里守门。不见得能都认识,但起码大都面熟。不过他此时看向担架。实在认不出个一二三来......
不是老丁头已经老眼昏花,而是这担架上的“御史”鼻青脸肿、血肉模糊。根本就看不出原来的人样。便忍不住问道:“哪个巡城御史?”
衙役答道:“乃是赵文焕赵大人!”
老丁头闻言大惊失色,心里极其骇然,他在这里守门三十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情!一个号称监察百官的御史被殴打到几近毙命,然后大摇大摆的被送回来!
想至此处,老丁头疾言厉色的质问道:“你们县衙都是吃干饭的么?竟然放纵暴民殴打巡城御史!”
衙役不屑一顾的“呸”了一声,大声的嘀咕几句“什么玩意”,然后放下担架扭头就走。
老丁头的侄子在一旁目瞪口呆,怎么这都察院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么高大上。好像连这几个县衙衙役都不把都察院放在眼里。
就连见多识广的老丁头也彻底震惊了,这个世道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一个卑贱的衙役也敢在都察院大门前胡乱辱骂?
其实御史被打成重伤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有一种人做过这样的事情,那就是天子用廷杖教训进谏言官!
但从来没听说过有御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百姓打成重伤,这是都察院的极大羞辱和挑衅!更别说那些衙役的态度!
老丁头连忙指挥别人将担架抬进都察院门房里,然后他迅速冲进了都察院仪门,向掌院的右都御使戴大中丞禀报去。
而戴大中丞闻言久久失神,做梦也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的。昨天他为了整治方应物。刚把这赵文焕派遣为巡城御史,今天就直接在县衙被殴成重伤并送了回来!
这算是什么?是毫不留情的羞辱?是肆无忌惮的挑衅?戴大中丞忍不住又追问道:“到底具体情况如何?”
老丁头也说不出来,送人过来的衙役根本就没有详细说明情况。戴大中丞便又吩咐道:“还不速速去打听!”
这很好打听,那些县衙衙役一路抬着担架招摇过市。不知道多少人看到并口口相传事情经过,消息早就轰动西城了。没过多久,戴大中丞就晓得了这出事件的全部详细过程。
他原本认定。这绝对是方应物搞的鬼,而且这也是一种坏了规矩、毫无下限的行为。绝对不可饶恕,他发誓一定要报复回来。
但得知事情过程之后。戴大人却发现,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怎么看也像是赵御史自己作死,根本抓不到方应物多少错处,想要报复也找不到什么根由!若鸡蛋里挑骨头的话,也只能说方应物保护不力了。
可是戴缙已经顾不上琢磨报复方应物了,他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之中。都察院和东厂勾结联手的丑闻被爆了出来,面对即将出现的舆论风暴,他这责任人哪还有心思去报复?
不客气的说,方应物大张旗鼓的公开把人抬回都察院,大概就是存了掀起风暴并将矛头直接指向他戴缙的意思!
“什么?不止是这边,宛平县县衙还将那东厂番子的尸身送回东厂?”于是戴缙又知道了,方应物并不满足把故事局限于赵文焕与柴东两个小人物之间,他想对朝廷讲一个都察院掌院右都御使和东厂提督的故事!
按下都察院这边不表,类似的事情也在东厂重演了一遍。只不过东厂不像都察院这样在乎丑闻不丑闻的,东厂更在意的是脸面问题。
都察院那边被送回来的人是半死不活的,东厂这边被送回来的却是一具早已死透的尸体,还他娘的沿街示众就差敲锣打鼓了!东厂靠的就是凶名吓人,何曾被人这样羞辱过!
东厂提督尚铭见到柴东的尸体,登时暴跳如雷,连续砸了几只茶盅。他并不是为了一条人命伤心,他愤怒的是最近才扔掉了“最窝囊厂督”的帽子,今天就这样被人把脸打的啪啪响,简直就是颜面无存!
同时尚厂督还有点后悔,本来那方应物不声不响的很低调,是自己主动要去拾掇他。鱼没吃到反而沾了一身腥,实在显得自作聪明了!
不过与戴缙一样,尚铭也是感到了一丝惧怕。东厂暗暗逼着苦主去找方应物告国舅周二爷,这下全都曝光了,太后那边万一有所误会就是大麻烦了。
所以尚铭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他立刻起身,携带着重礼前往庆云侯府拜访,托了周家大爷出面,力求消除其中误会——他尚铭只是想找个由头给方应物挖坑,并非是蓄意给周家找麻烦。
摆平了这边,尚厂督才能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应付接下来的暴风骤雨。
这起民变事件不但在民间传开,在朝廷里也飞快的传扬着。谈论起此事,上下舆论大哗,几乎呈现出一边倒的情况——
一个本该代表正直的御史竟然与东厂番子勾结起来,去陷害清流界后起之秀,这真真是骇人听闻的特大丑闻!
大家都是老江湖了,没有人觉得赵文焕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方是一种巧合,也没人会认为赵文焕擅权审问方应物是为了表现风骨!
最让舆论愤怒的是,连号称朝廷脊梁、最后良心的言官都出了这种大丑事,那官场的底线在哪里?
至于赵文焕被殴成重伤,这都是细枝末节的问题,在大义面前不值一提,反正这赵御史又没有光荣牺牲。就连都察院御史也纷纷躲之不及,没有一个人出面为赵同僚辩解的。
至于死了一个东厂役头,这更无所谓,文官们并不在意这种特务番子的小命。
此时此刻,朝廷上下都在静静等待着。等待着事情的另一个主角,也就是方应物的奏疏。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方应物不可能不上奏。只要奏疏一出来,大概就要引发一场大风暴,而方应物的调子很可能要影响到后续的走向。
一时间,小小的方知县又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大家都在期待他的出手。即便是纵横宦海数十年的老江湖,也从来没有见过像方应物这样屡屡高光的年轻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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