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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轻风去     大明官txt下载     大明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二章 真相大白(下)

    话说到这里,别人都没法开口了,只能任由方应物在这里继续忽悠,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说实在的,在官面上有时候真假并不重要......

    方应物神色很是苦恼,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老庆云侯说了几句关于小儿子下落的话......其实在下当时惊疑不定,又身陷囹圄,也无法确认此事。但是在被托梦时有梦呓,让西厂牢子听见,又禀报给厂督。

    所以汪太监才会亲自进牢见我,又因涉及内宫事,暂时不便为人知晓。所以汪太监屏退左右,只与我密谈,倒叫有心人看在眼里误会了。”

    这仿佛很说得通,也能自圆其说......众人心里自有一杆秤,以那汪直好动多事的风格,遇到这种事情,不去掺乎一下是不可能的。

    至于结果不用细想也知道,自然是皆大欢喜了,不然那太后为什么下懿旨准备奖赏方应物?

    肯定是有好消息,大概那汪直找到了人,最起码也是确定了下落,然后周太后这个农家出身的小老太心情一激动,便很不规范的下旨要奖赏方应物,没想到凑巧碰上目前这个状况。

    方应物还在像个碎嘴婆子一样絮絮叨叨:“圣上对太后是孝,太后对幼弟是悌,为人臣者怎能不成全孝悌之心?但在下是坐牢之人,即便被托梦,但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也没法出牢去寻找。

    与此同时,汪太监定要见我并问起这事。我除了告诉他并让他去搜寻,还能有什么法子?难道该将这消息藏在心里。等待机会当成立功筹码么?那样未免太过于自私......”

    暂时充当主审官的刘棉花顺应光大人民群众的心声,粗暴的打断了方应物的自我表扬趋势。“对错是非,自有圣裁!你且细细将过程说来!”

    方应物便细说道:“老庆云侯先后托梦三次,所以汪太监才会屡屡与我密谈。第一次说他这小儿子人在南城,这可难找,汪太监也觉得像是大海捞针;

    第二次老庆云侯说此子在南城当僧人,汪太监使人去打探,但南城寺庙数十,实在需要功夫,一时半载的还是难找;

    直到第三次。去了东厂时,老庆云侯才说此子在城南报国寺当僧人,所以那时汪太监会闯进东厂与在下密谈。然后在下就不清楚了,最终汪太监究竟有没有找到人,在下一无所知。”

    你这黄毛小儿就装纯罢,怎么可能找不到人?刘棉花心里对方应物吐槽一句,然后向天子行礼,表示自己已经问完话,下面不该是自己所能决断得了。

    不过方应物还在啰嗦。很垂头丧气的说:“不承想,却被有心人看作是交结内宦、图谋不轨,在下不想借此挟恩居功,也不想被视为妄言鬼神、妖言惑众。只能闭口不言、蒙受不白之冤。”

    这段话明里暗里的讥讽某些人,万首辅和倪御史脸色渐渐的很难看。如果方应物是问心无愧的清白君子,那他们岂不成了鸡蛋里挑骨头、蓄意陷害忠良的愚蠢小人?(注:关键词是愚蠢。不是小人)

    听完方应物这神乎其神的经历,群臣相对无语。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仍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算什么事?

    主要是涉及鬼神就有点令人挠头了,特别是看起来似乎还灵验了的鬼神之事。或者说,谁知道方应物所说是真是假?那还是那句话,有时候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自圆其说,那就能以假作真了。

    明明是一出天子昏庸奸臣当道残害忠良的悲情正剧,怎么转眼间就成了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的鬼神仙侠戏?

    不过诸公都有同一个想法:现在天子彻底麻瓜了......诸公都很清楚,天子处置方应物真实目的是为了杀鸡骇猴,方应物获罪的真实原因就是“因言获罪”,而所谓的内外勾结图谋不轨只是个借口。

    从道理上说,太后不许干政,天子如何处置方应物与太后无关。而且这次太后不是故意要庇护方应物,也不是与天子对着干的意思。太后大概并不知道方应物正在被廷审,只是她想表达谢意的时机太赶巧了,正好赶在廷审的时候,正所谓无巧不成书。

    但治国口号常常是以孝治天下,天子也确实是个孝顺的儿子。方应物帮太后找回失散数十年的亲情,对皇家有恩德,天子总要表示表示,不然就是彻底没人性了。

    大臣常常遇到忠孝不能两全的纠结处境,如今朱见深遇到的这个情况也类似......

    更为难的地方还在于君无戏言,天子在朝会上说的话就是法律,他都已经亲口下诏把方应物贬为知县了,那就是覆水难收,怎么可能再收回来?

    天子的脸面和尊严就是国家的脸面和尊严,是至高无上的,总不能为了方应物不要这个脸面。

    不过主忧臣辱,天子为难,自然有人(或者猪队友)站出来排忧解难。先前出面弹劾方应物的监察御史倪进贤又一次出列,对天子奏道:“方应物完全是装神弄鬼、故作玄虚!”

    然后他又对方应物质问道:“如今上有圣君,下有满朝文武勋贵,你方应物又何德何能?老庆云侯凭什么要托梦给你?我看是故意编造的罢!”

    方应物气势陡然爆发,双目圆睁,大喝一声:“倪进贤!”

    众人知道又有情况,连忙竖起耳朵。不过却见方应物喊完倪进贤的名字后,并没有继续反驳,而是突然疾跑两步,然后飞起身子,使出一记窝心脚,牢牢的正中倪进贤胸口。

    而那倪御史根本没想到会动手,猝不及防之下,被方应物一脚踢倒在地,顿时人仰马翻。

    靠!不该竖起耳朵,而是要睁大眼睛!众人惊愕了。然后又看到方应物继续冲上前去,对着倒地不起的倪御史拳打脚踢,短短几个回合,那倪御史也变成披头散发、饱受蹂躏的模样。

    这时候,值殿的锦衣卫官军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冲过去。三五条大汉有的抱腰,有的抓臂,一起将方应物牢牢按住,一动也不能动。

    众人哭笑不得,心里微微叹道:“这方应物还是年轻热血呐,竟然一时性起就愤而动手,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也不看看天子就在上面坐着。不过,这个样子也才像是个年轻人......毕竟人无完人。”

    方应物悲愤的(振臂)高呼道:“陛下!臣有很多苦衷,并不想明言于人前,怎奈这倪进贤不识好歹的步步紧逼,一定要揭这个脸面!臣请纸笔,就于此地写密奏,其中缘故请陛下御览!”

    天子第一次在朝堂看到大臣之间动武,乏味的感觉一扫而空,正津津有味的看着,甚至还有点抱怨那几个值殿官军多事,干毛要拦住这两人?听到方应物的呼喊,天子便示意左右太监去赐下纸笔。

    方应物得到纸笔,就跪在殿中地面上,背着别人写了一行字,让别人心里直痒痒,真想伸长脖子去偷看。写完之后,将“密奏”折好交与太监,太监又将这封“密奏”当中呈给天子。

    天子亲手拆开,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写道:“臣身受冤屈陷于天牢,顾及陛下脸面,实有苦难言一筹莫展,故而老庆云侯托梦赠功相救也。东厂尚铭深知其故,陛下可密询之。”

    天子不动声色的将“密奏”合上,收回自己怀中。其他事情都是以后的,眼下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置方应物?

    选择有两个,一是自打耳光,赦免方应物罪名;二是无视方应物的对太后的恩德,继续维持原来旨意,将方应物贬为知县,借口也不是没有,比如方应物刚才大闹朝堂不成体统。

    不过都不合适,很不合适......

    方应物也安静下来,他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候到了,是走是留,在此一举。

    这时候,从角落里站出一个大臣,对天子奏道:“臣听闻,宛平县知县任职到期,可让方应物接任。”

    一干君臣听到这个提议,都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因为这个提议实在太妥帖了!

    宛平县是京县,还与大兴县一样是京城附郭县,品级比外地知县高。让方应物去当宛平县知县,也算是把方应物贬为知县,保全了天子君无戏言的脸面,不至于让天子下不了台。

    同时,宛平知县乃是正六品京官,让本该七品的方应物去转任这个知县,也能看作是皇家酬恩提拔了;而且宛平县又是京城附郭县,方应物不必长途跋涉的离京远去,也不委屈他。

    所以这个提议,真是照顾各方周全,两全其美的好建议!除此之外,绝对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只有方应物苦着一张脸,京县知县,特别还是宛平知县是那么好做的么?

    老百姓都知道,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那是几辈子恶贯满盈才被惩罚做京县知县啊!

    而且还有一个歇后语是,宛平的知县——一年一换,就是说宛平知县不好当,都是干一年便到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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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拜托了!方应物新的副本即将开启,好戏在后头!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三章 三座大山

    当然,方应物的苦恼对天子而言是不存在的,皇帝要你小命都是“赐”死,更别说送你一个官做。既然能将一个大难题完美的解决掉,天子便很欣然纳谏,点头道:“准奏!”

    天子一锤定音,方应物的命运再次发生了转移,吏部尚书尹旻又一次出列领旨,只等回衙门办手续。这回轻便许多,办好告身文书叫方应物自己来拿就行了,不必监督者礼送出京。

    如此彻底无事,天子起身走人,他还有不少疑问要问一问母后,并且还打算按照方应物的“密奏”召见尚铭,彻底弄清楚其中缘故。

    而殿上大臣也三三两两的散去了,却说上殿大臣都是久经宦海、见多识广,此刻也没什么太特殊的感觉,只当看了一场不错的反转戏。这场戏的结果,方应物貌似成了一个大赢家,大体上是名利双收,一天官也没当便直接晋身六品京职。

    唯有万首辅脸色不甚痛快,阴沉沉的吓人,按说他没什么实际损失,只是脸面稍稍挂不住。

    还有倪御史,仍然瘫倒在地面上,可能是被方应物殴打得起不来,或者可能是别的什么缘故。不过他被大家有意无意的忽略了,确实没必要关注他了,谁去安慰他谁就是傻货。

    不知是出于避嫌还是什么原因,没有人招呼方应物,让方应物正好图得一个清静。

    深思熟虑之后,方应物长吁短叹的为自己的前途命运唏嘘起来,京县知县的位置不好做。特别是宛平知县的位置更不好做!

    京城东半部属于大兴县,而西半部才属于宛平县。京城的中轴线就是两个县的交界处。开句玩笑说,天子朝会时坐在金銮殿宝座上。右半边身体在宛平县,左半边在大兴县。

    人人都知道,京城的格局大体上是东富西贵,至于北酸南贱便不赘述了。外地人士和富商大多住在东城,因为从东城去通州和运河码头方向比较近,这就是所谓的东富。里面油水不小,只盖商铺出租,就能赚钱赚到手软,可惜属于大兴县辖境;

    而各种达官贵人多住在西城。也就是在宛平县辖境内,这就是所谓的西贵。换句话就是说,大明朝的各种公侯伯和文武大员、勋戚显贵几乎扎堆住在宛平县(包括某清流方家),随便从天上掉下块砖头,就能砸到个贵人或者贵人家属。

    这帮人连带他们的家人,能是个个善良无害并讲道理的么?所以京县刁钻难治,宛平县比起大兴县尤甚......

    即便除去上面这些不提,只从公事上说,宛平县地处天子脚下。朝廷各种差役浩繁如牛毛,除去征发的京营军士以外,大多数都要落在京县特别是宛平县头上,应付这些差事更是足以使人心力憔悴!

    方应物站在殿门口的值班官军身边。胡思乱想半天也没动地方。那锦衣卫官看着方应物,很不明所以并小心翼翼的问道:“方大人还有何贵干?”

    方应物下意识的问道:“你不带我走?”锦衣卫官干笑几声,“方大人说笑了。天子已然将你放了出来,谁敢再擅自拿你?”

    “哦哦!”方应物醒悟过来。自己现在是自由身了!呼吸的都是自由的空气!

    这段时间不是在这家监狱就是在那家监狱,要么就是在从这家监狱去那家监狱的路上。已经习惯了跟着押送官军窜来窜去。

    猛然彻底解放了,居然还有点小小不适应,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方应物从文华殿出左顺门,又穿过午门端门承天门长安右门,便出了皇城,正式踏上宛平县辖境。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以后这里就是自己的管理范围了!

    方应物高举双手仰望蓝天白云,高呼一声年轻没有失败,我的地盘我做主,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一些罢!

    附近路人看到这一幕,不是指指点点就是嘀嘀咕咕。旁边一道水沟波光粼粼、春波涌动,倒映出一位披头散发、满面灰土、衣衫褴褛的......知县老爷。

    靠!方应物老脸一红,掩面而走。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先回家去,痛痛快快洗个澡再换衣服。

    方家门子对着方应物辨识了半天,才认出是小老爷,并开了门放进去。此时大老爷方清之不在家里,很恪尽职守的在衙门里为国效力,不是每个朝臣都像刘棉花这样天天中午就下班回家休息。

    如此也好,方应物便省去了孝子向父亲问安问起居问饮食的磨蹭功夫,直奔自己的西院而去。

    王兰和王瑜两个小妾已经得到了消息,都从房中出来,提着裙角迈着小碎步去迎接夫君。方应物远远看去,就能看到两女哭的有如梨花带雨,一边哭一边迎上来。

    “兰姐儿瑜姐儿!”方应物伸开双臂,高声招呼道。“夫君!”两女轻呼一声,冲着方应物扑过去。

    不过距离还有两尺远时,两女不约而同的齐齐急刹车,一左一右闪了闪身子,让方应物抱了个空......原因你懂的。

    等方应物在小妾的侍候下沐浴更衣完毕,顺便放了一炮。坐着说话时,两女又开始掉眼泪,方应物安抚道:“不用哭!为夫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再说天子不是杀人的性子,为夫没什么危险。”

    正打算再次进一步深入交流沟通,忽然有下人禀报,那项成贤项大公子来串门子了。方应物无奈,只得打起精神出屋去迎接。

    话说科举结束后,侥幸中了三甲的项成贤还没选到官,一直在观政。由于未来不确定,所以还寄居在方应物这里等待明朗化。近水楼台先得月,故而得到消息快,来得也快。

    项成贤站在院首处,急哄哄的大呼小叫道:“方贤弟!你现在可算安然出来了,身子无恙乎?”

    方应物将项大公子请进堂中,落座后项成贤又问道:“方才只听说你回了家,不知你究竟怎么出来的?是天子开恩赦免,还是另有发落?还能不能留在翰林院?”

    “另有发落,叫我做这宛平地界的父母......知县。”方应物本来想习惯性的说父母官,但再一想,这宛平县境内能当自己父母官的人多了去了,自己又何德何能敢自称父母官,还是老老实实称知县罢。

    “呃,这个官位......”项成贤也不是一丝不懂的人,但他听到宛平知县几个字,也不知该如何评价方应物的遭遇了。京城附郭县这是典型的事多权少,责大位小的官职......

    当然这“多少大小”都是拿知县跟朝廷显贵大佬比较而言的,从绝对值上而言,初入官场便能任京县知县,还是很显亮的。

    作为好兄弟,项大公子决定安慰一下方应物,“也无妨,你是以翰林编修身份贬为京县知县,也算是以翰林起家的人了,长远前途应当不受阻碍,小心做几年就可以另谋高就!”

    方应物叹口气道:“说得轻巧,天子脚下的知县哪有那么容易?任期满时不获罪就可以烧高香了。”

    项成贤笑道:“但请放心,别人可能做不好,你肯定不会做不好,你毕竟与众不同!”

    方应物看项成贤似乎有点想法,便问道:“说来听听,我有什么不同?”项成贤答道:“因为你身后有三座大山!”

    方应物对项大公子的用词吐槽不能,幸亏不是头顶上有三座大山,那叫做靠山好不好?

    只听得项大公子指点江山道:“你这是当局者迷,今日为兄我就旁观者清一次!第一座大山,就是你的名声,也包括令尊的名声,合起来就是你们方家的清名。名声也是实力,有名声在,别人对你就要小心尊重几分,你行事自然也就更如意。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现在你刚从天牢里辗转出狱,正是名声响亮的时候,这个时候入宛平县衙,一般人谁敢触霉头?所以当前十分有利于你开局,开局好了,接下来也就顺当得多!

    第二座大山,就是你即将与文渊阁大学士刘阁老家结亲!老泰山不只是泰山,还是靠山!有这样的岳家支持,自然是底气十足,至少在官面上不用畏惧别人。

    没多少不怕死的官员会因为县里头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与你过不去罢?更不会有那些官员亲眷家奴仗势欺辱你的事情罢?

    更何况朝中有阁老鼎力扶持,那么县衙承担的朝廷杂务差役也会消停不少,清静无为做不到,但至少清闲许多。

    至于第三座大山,为兄我看你与汪公仿佛有几分人情?那西厂又是何等衙门,汪公又是监军,足以慑服各路牛鬼蛇神宵小和不法官军!只要能在关键时刻搬用西厂撑腰,那必将所向披靡!

    有这三座靠山,你自己又是聪明机智的人,哪里有做不好京县知县的道理?还什么可忧虑的?我看你忧心忡忡,都是杞人忧天,但请宽心就是,做几年京县知县死不了人!”

    经项大公子宽慰,方应物豁然开朗,顿生拨云见雾之感,确实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啊。

    要玩白道,自己本身清流世家;要玩灰的,有未来大学士老泰山撑腰;要玩黑的,可以暗中勾结汪芷。三座大山摆在身后,这京县知县有什么做不好的?熬上三年就换个位置,应当不成问题!(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 生存智慧

    项成贤虽然性子大大咧咧但并非不懂事的人,他知道方应物刚出狱必然杂事多,所以并没有坐太久,略略谈了谈话也就起身告辞,并约定明日接风洗尘。

    送走项大公子,方应物在屋中踱步几个来回,仔细想了想自己眼下的情况,并在默默把自己的三座大山摸排了一遍。

    宛平知县这个职位,自己现在身不由己,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了,没有任何选择余地。

    虽然京县知县的逼格比起其他知县较高,但终究还是亲民官,主要以实质**务为主,日常打交道的多是底层人物,比如贩夫走卒和豪门家奴之流。

    在这种状况下,自家的清流名声只怕中看不中用,说是绣花枕头也不为过,实际用场实在说不准,那些小人物谁在乎清流不清流?

    而汪芷那边,虽然这次联手做出了几篇文章,也搞出了比较深的交情,论起关系能托她办点事了。

    但问题在于,这次自己已经被怀疑过与汪芷勾结了,亏得自己异想天开能说会道,把事情圆得还不错。在未来,这方面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

    若被人注意到与汪芷往来过密,那就有损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清名了,这种利器不可轻用。再说以汪芷和西厂的做派,恐怕只会搞破坏,请他们败事坏事还有可能,做事成事就有点不足了。

    而且,怎么把孙小娘子现在是孙诰命夫人早点领进家门,也是个发愁事。别真被想吃诰命夫人天鹅肉的人捷足先登了。前几次一提起来,汪芷就顾左右而言他。十分无可奈何。

    所以总结下来,所谓三座大山里。目前和今后一段时间里,最有用处的还是未来老泰山。想至此处,方应物忽然又想起一个人来,那就是自己的会试座师李东阳。

    这李老师虽然号称湖广茶陵人,但祖孙三代都居住在京城,他本人去没去过茶陵都不知道,就说到科举考试也是在京师考的。这么看来,李老师算是地地道道的京城土著了。

    那李宅每日门户大开招待宾客,方应物据此分析。李老师在京师这一亩三分地上,路子应该很野......既然要当京县知县,那得空时该去找李老师走动走动,保不齐日后有用得到的时候。

    看了看日头,已经是下午未时,方应物感到时间紧迫,便打算出门去刘府拜访。想必那刘棉花早就回了家,不像自己父亲,基本每天都很认真刻板的按规定时间上下班。

    出狱当天就登门拜访。这才显得自己殷勤厚道,另外婚事日期临近,还得看看需要准备什么。

    想到就做到,方应物立刻出屋招呼随从。正经能算他的长随有两个。一个是兰姐儿的兄长王英,另外一个就是族兄方应石。此时只见到王英站在阶下垂手听候吩咐,方应石却不见了踪迹。

    王英关心的问道:“秋哥儿要出门?今天才从天牢回家。这就又出去,会不会太过于操劳?”

    方应物伸了个懒腰答道:“在牢中一天到晚躺着。闲的蛋疼!出来了后,正该多活动活动!应石老哥去了哪里?”

    正说话间。却看到有个模样端正的小婢女在院门处探头探脑,方应物眼角瞥见,喝道:“外面是谁?进来说话!”

    这小婢女便怯怯的走了进来,对方应物行个礼道:“见过小老爷。”

    方应物打量了一眼,却认了出来,此女应该是东院那边的人,身份是从王家随后母陪嫁过来的婢女,仿佛叫王芍药。而且这王芍药与方应石是一对相好,当初方应物还帮着方应石出过馊主意。

    既然并非外人,方应物和颜悦色的问道:“你到此作甚?应石老兄眼下不在。”

    王芍药噗通的跪在方应物面前,泪光点点的求道:“应石哥哥太不地道,求小老爷为小婢做主!”

    方应物十分纳罕,“什么?他喜新厌旧把你抛弃了?我没听说啊。”

    王芍药哭诉道:“今日午前,有好友告诉小婢,说有个妖艳妇人来找应石哥哥,然后应石哥哥老老实实跟着出去了。”

    方应物愕然片刻,几天没见,看不出方应石学会了这一手......随即拍着胸脯道:“你放心,待他回来,我自然会狠狠教训他!”

    王芍药又抽泣着说:“看到的人说,那少妇还抱着一个三两岁的幼儿,与应石哥哥样貌极像,八成是应石哥哥在外面的种......小婢本是一心一意对他,现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方应石在外面的种?方应物忽然意识到什么,久久无语。他苦恼的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最终只得含糊劝道:“你且先不要着急,待应石老兄回来后,我问明白事情,然后为你做主!”

    王芍药千恩万谢,抹着眼泪退出了院子,方应物对王英道:“先不等应石老兄了,你随我出门,去刘府!”

    如此两人便一起出了方家大门,向北朝刘府而去,不过他们刚走到胡同口,却迎面碰上了方应石。

    “啊呀!秋哥儿你从天牢里出来了?”方应石惊喜万分,冲上前来问候道。

    方应物顺手一把按住方应石,问道:“好你个方应石,听说你是跟着少妇出门的?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事?却叫芍药姑娘在家里伤心欲绝,跑到我面前哭哭啼啼。”

    方应石脸色苦了下来,“都是误会,并没有做什么!这个女子是东厂尚公府上的,当初有过什么事情,秋哥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今日只是随着她去庙里上了香,说了些话。”

    果然如此,原来是方应石三年前种马生涯的另一半来了......方应物又问道:“如此说来,那个小幼儿就是你当年亲生的?尚公不是断了与你的往来么,为何今天那女子又敢来寻你?不怕被尚公打死么!”

    方应石的脸色愈发苦了,唉声叹气道:“她就是尚公派来的,据她说尚公得罪了西厂,将要大难临头。若尚公遭了难,那已经三岁的小骨血也保不住,只有秋哥儿你能救命,所以恳求我来找秋哥儿你讨人情。”

    我靠,这尚铭真是个滚刀肉一样的人物!方应物险些喷出一口血,尚公公哪有半点东厂提督该有的狂霸吊炸天的气势?

    上午在文华殿里,那尚铭在廷审半截就悄悄地溜号了,大家虽然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却原来回家安排了这么一出苦情戏!

    是啊,尚铭不是默认有免死潜规则的文官,他是在更残酷的太监圈子里混的,如果垮了台,只怕小命都难保。而尚铭这颗大树一倒,他的干儿子又能活多久?

    方应石哀求道:“秋哥儿,朝廷大事我不懂,而这小娃虽然姓尚,并不能认祖归宗,但血脉相连,毕竟是我的亲生骨血,我没法看着他不管不顾。”

    “知道了!我不计较了,回头再与西厂汪直说一说,饶尚铭这一回。但不打包票,不知管用不管用!而且下不为例!”方应物没脾气的挥挥手,方应石是自己保镖兼心腹,总不能不帮他。

    而且方应物算是彻底服气了,这尚公公能在如此复杂的政治局面里活蹦乱跳当了十来年东厂提督,果然也是有点生存智慧的。

    他忽然又想到,尚铭莫非从一开始就存了这种心思,把这个法子当成了后路预备?

    不过也无所谓了,东厂让尚铭这样的老滑头掌管,总比重新上一个阴狠凶险、做事不计后果的人好。毕竟无论如何,天子肯定不会让汪芷去兼管东厂的,谁来当东厂提督都必然是汪芷的对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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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安全感(求月票!)

    尚铭的事儿暂时是小事,无论怎样,这时候方应物也没太多时间去想,眼下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招呼了方应石归队,方应物便继续向刘府走去。

    方应石一边跟着,一边弱弱的问道:“秋哥儿,不先去一下西厂那边,找汪公公把情况说一说?就算他不放过尚公公,也不要连累小娃。”

    方应物没好气的拍了一巴掌,“我是什么身份?若不做好万全准备,被别人看到去找汪直,会怎么想?所以不便公开去找!你这事不用急,等回了家,修书与汪直说明即可。

    还有,那尚铭派了娘们来找你装可怜,你就真以为他情势危急、任人拿捏了?他只不过舍得身段,故意摆出低头姿态,表示修好之意!你若认为他已经危若累卵,随随便便就可能垮掉,那就大错特错了,只要天子不放弃他,想扳到他可不容易!”

    方应石摸了摸脑门,愁眉苦脸地说:“真他娘的费脑子,我不想了,秋哥儿你替我操好心就行!”

    却说到了刘府,刘棉花此时正在书房看书,见到方应物进来,笑容满面的受了方应物行礼,然后示意方应物在旁边太师椅上坐下。

    方应物主动开口道:“前些日子,小婿我身陷天牢,与外界不通消息,想必老泰山为了护得小婿周全,在庙堂之上没少费心费力。今日既然出牢,小婿特意来登门道谢。”

    刘吉放下书,轻轻摆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说这些见外的话作甚?不过你这次确实十分凶险,幸得上苍眷顾。叫老庆云侯托梦救你,今后可未必就有这种好运了。”

    刘棉花一边说。一边暗中打量方应物神态,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门道......这老庆云侯托梦到底是真的还是他胡编的?

    如果真有托梦的事情,那说明这女婿是气运加身和有神明庇护的人;如果托梦之事是胡编的,那方应物是怎么知道太后幼弟周吉祥在哪里?

    天子找了十几年都没找到,方应物为什么轻易的就能知晓下落?这背后隐藏的能力反而更加可怕。

    以刘棉花的见识、经验和眼光,以及对方应物的了解,越发感到方应物的背后有一种他所不能理解的神秘力量,也是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神秘力量。难道这就是史书上所说的天命?刘棉花疑神疑鬼的想道。

    而方应物当然明白老泰山想知道其中的秘密,但他肯定不会说。也不能说,只能任由他疑神疑鬼。

    又听老泰山道:“说起来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这些天虽然你人在狱中,但我们刘家仍然一直在准备亲事,就算你不能出狱,也会将新人送进牢中与你成亲!”

    无论刘棉花是出于政治判断也好,还是真的重感情讲信义也好,有这份态度就足够了。方应物感动的答话道:“老泰山对小婿的厚爱,实在叫小婿铭感五内、虽竭尽所能也无以为报!”

    本来方应物上门,就是打算先提一提成亲的事情。等亲事有了准之后,亲情更浓一层,然后再找刘棉花谈一谈未来当知县的事。要知道,找靠山助拳。也是很有技术含量的事情。

    如今刘棉花自己主动说起了亲事,倒省去方应物不少口舌。铺垫完毕,下面再无他事。方应物便求助道:“小婿前途如今渐渐明朗,只怕过几天就要去吏部领告身文凭了。上任不必出城,更为简单。

    只是这宛平县位于天子脚下、朝廷腹里。想来杂事浩繁。小婿担心不得要领,有误朝廷托付,还望老泰山到那时扶持一二,助我上马启程。”

    刘大学士并无什么意见,点头道:“贤婿所言极是。”

    正要深谈时,突然刘府管事领着一个满身灰尘的人急步冲了进来,然后那人扑倒在地,高声哭叫道:“伯父!家里太老爷没了!”

    方应物一听就懂了,这准是刘大学士的父亲去世了,子侄辈从保定府赶来报丧!

    虽然他早就听说过这老先生病危,但拖了这段时间也没听到过噩耗,便有点淡忘了。却没料到如此之巧,正好在这个关口上去世......真是意外事件!无论怎么看,这对自己而言不是好事。

    再看刘大学士,却见他神情木然,呆呆的站立在屋中一动不动。方应物不敢去碰他,怕惊出个三长两短,刘府管事也是如此,一圈人便围着刘大学士同样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刘吉醒过神来,伤感的长叹一口气。压抑着悲痛对刘府管事道:“你去张罗府中办丧,先摆出灵堂遥祭尊亲。”

    随后刘吉走到书案边上,提起笔要写点什么,方应物知道这是要写丁忧奏疏了,连忙上前磨墨。无论什么官员,只要接到父母去世的报丧,就该立刻写丁忧奏疏,这是规定动作。

    不过刘大学士手抖了抖,写了几笔不成字,便扔下笔对方应物道:“老夫口述,你来代笔。”

    方应物便又拿起笔,恭敬的代替刘大学士写字,尽可能努力写得工整一些。半个时辰后,数百字的奏疏写完,刘吉取过来又看了一遍,然后便折起封好。

    方应物内心非常想知道,老泰山现在到底是真要丁忧,还是打算按照历史上那样,不惜招致骂名,也要明着写丁忧奏疏,暗中运作留任夺情?以刘棉花的能力和脸皮,会运作成功的,历史可以作证。

    虽然方应物觉得自己与刘棉花勉强算是可以推心置腹的关系,但在这个当口询问这个问题很不恰当,实在显得不懂事。忍了忍,他还是没问出口。

    接下来就没什么事,刘府一片忙乱的准备。而方应物还没正式与刘府小姐成亲,不算亲戚。故而不便帮手,只能告辞离开。等另择时间再前来吊丧。

    临别之时,刘大学士对方应物道:“天公不作美,这亲事不合时宜,只怕暂时不能办了,不过定亲依然有效。”

    好事多磨,一波三折......方应物无奈道:“小婿省得。”

    刘大学士想了想,又道:“此外,老夫心里意欲丁忧。”以刘棉花的眼力,当然看得出方应物心中所想。便主动把自己心思说了出来。

    这时候没必要藏着掩着,否则可能会导致误会发生,特别是放在行事风格很有想法的方应物身上。只是刘大学士只说明自己的打算,并不解释详细原因。

    方应物愣了愣,再次答道:“小婿省得。”

    本来他对刘棉花是否丁忧的态度是无可无不可——若刘棉花逆反历史走向,真的丁忧回乡,那他就可以利用机会摆脱刘棉花的影响,打造属于自己的旗帜;如果刘棉花不肯丁忧,仍然坚持在朝。那也未必是坏事,起码有一个非常实用的大靠山。

    但上述这个能左右逢源的前提是,自己在朝廷担任一个清流职务,那进可以评议朝政。退可以龟缩不出,进退自如便可以证道。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自己即将要担任事务繁杂的京县知县。需要应付无数上面人,刘棉花留京的好处显然大于丁忧回乡的好处。

    方应物又大胆问道:“若老泰山丁忧回乡。那么亲事如何办?”刘吉无比怅然的答道:“小女今年不过十四,再过三年也才十七。尚还般配......”

    从刘府出来,方应物沿着巷道低头前行,一路无言,发现自己陷入了莫名的恐惧之中。

    在生态环境最复杂的京师附郭县为官,如果不思进取、不求上进,那也是可以混过去的,大不了考核拿一个不称职或者中庸。

    但他方应物不是这种人,数年来历经艰难已经跨进了上层建筑,岂能放过力争上游有所作为的机会,如此方才不负来一遭大明朝,所以并不想尸位素餐。

    不过若没有强人撑腰,在京县想有所作为,那是不可能的,甚至想安安稳稳的做知县也很难。

    在宛平县一亩三分地上,比他方应物品级高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几千个,若说官大一级压死人,那么多少人可以压死他?而且知县不像清流闲职,只要不管事不惹事就没问题,那些杂事破事躲都躲不开!

    就说三个阁老中,除了刘棉花之外,哪个是自己好相与的?没了刘棉花,那......

    原来方应物没有什么直观感受,可是现在一想到刘棉花要离开两三年,便感到有点心虚了,果然是任何事物只有在失去时,才会知道珍惜么?而且在如今,他方应物再也不是光脚不怕穿鞋的愣头青无畏少年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黑了,王英见方应物心情不太好,便说闲话开解道:“大老爷大概已经从衙门回到家了,秋哥儿你回去后应当能见到。”

    不!方应物忽然立定住了,然后转身朝更北方而去。两个随从连忙跟上,追着问道:“秋哥儿要去哪里?”

    方应物头也不回的答道:“去灵济宫西厂!”后面的方应石闻言愕然,反问道:“秋哥儿你白日里不是说你要讲究身份,不便去找汪公么?”

    王英连忙敲了方应石脑袋一记,“蠢货!秋哥儿自有主意,你不知道此一时也彼一时的道理么!”

    方应物发现此时竟然无比渴望见到西厂提督,没了刘棉花,大概也只有汪芷能给他一点安全感和真正的助力了。至于自家父亲,不被他老人家坑掉就不错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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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襄王神女

    在天牢的时候,汪芷便告诉了方应物一些暗号切口,以便日后有事时相见。不然汪太监行踪诡秘,方应物怎么找得到她?

    在这月黑风高之夜,方应物摸索着走到西安门外一处客店,报上了切口,便被人带着继续走。

    不过方应石与王英两名随从都被拦住,对方只肯带着方应物独自前往。方应物稍加犹豫,想来此行没有什么危险,便让方应石与王英先回去。

    然后方应物跟着别人连续穿过了两条夹道,又进入一间门户里,再被请到堂屋。

    有一名看门的老婆子上了茶,便对方应物道:“我家主人不知何时才能到,请这位公子在此等待。”

    方应物表示理解,汪芷此时说不定在哪里,自己突然到访,她一时之间过不来也情有可原。

    不过这一等就是将近一个时辰,眼看就要到三更天了,方应物连连打着哈欠,感到十分困乏。毕竟他今天刚从牢里被放出来,虽然不见得累,但多多少少还是暗藏着疲惫,坚持挺到了这半夜时分,就有点萎靡了。

    那看门老婆子进来续水时,见方应物精神不振,便建议道:“我家主人来去没有什么准时,如果公子支持不住,可以在内室榻上稍作休整。这里本来就是是客房,一应物事但用无妨,公子只当是寻常旅舍即可。”

    方应物考量片刻,答道:“也好!如今也没个准话,在下先小憩片刻。等你家主人到了,再唤醒我也不迟。”

    走进内室。方应物看了看儿臂粗的蜡烛,并没有吹灭。他径自倒在榻上。将双臂枕在脑后,闭上眼睛开始打盹。

    方应物本意确实只是想打个盹,振奋一下精神,但疲倦如山来,困意不由人,他一合上眼睛就彻底睡着了。

    并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因为在深层睡眠时,任何大脑都没有判断时间长短的能力。而方应物忽然觉得有一双冰凉的手掌在脸上抚摸,他没有醒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侧头闪开了。

    随后一股清香的味道渐渐贴近,并且伴随着急促细密的呼吸节奏,有热气像轻风一样拂过脸庞。

    这时候方应物才被骚扰的微微睁开眼睛,不过仍是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但入目是一片黑暗,火烛不知何时已经灭了。

    下一刻,就感受到怀里多了一具柔软的身条。方应物无意识的用力搂了一下,被吓得大惊道:“你是谁?是男是女?”

    对方并不答话,方应物正要继续质问。却感到对方用力挺了挺,然后自己的嘴巴就被堵住了。只是对方堵的很不专业,那两片肉乎乎的嘴唇胡乱在自己口齿之间一通乱蹭,动作很是生疏。

    方应物隐隐约约听到了尖细的呻吟。伸出两只手顺势在对方身子上游走几把,上面是凸的下面是凹的,于是便放了心。还好还好......不是最坏的情况。不至于先把隔夜饭吐出来。

    方应物这手上一动作,对方呻吟声更大了一点。方应物听入耳便更放了心,应该是个年轻女子。至少不老。

    来见汪芷,还有这种福利待遇?莫非是西厂的待客之道?就好像几年前拜访万通时,也有女子来陪侍。

    这女子被撩拨的扭来扭去,又伴随着无意识的呻吟声,把方应物刺激的当即一柱擎天。虽然黑暗不见五指,但至少给了充分的想象空间......能送来陪客的,总不会太差罢。

    方应物在牢中关了这段时间,今天才刚出来,正是**澎湃的时候。白天他在家只是牛刀小试,略略解渴而已,现在哪里又忍得住一具年轻柔软身段的诱惑?

    他当即翻过身子,解开裤带退下,又胡乱将对方衣衫扯开。一时性急两边衣衫都不能脱尽,但关键部位裸裎相对了,不影响挺枪上马。

    那女人的身子反而僵硬了下来,不过没有动作,任由方应物为所欲为。只是当方应物刺进来的时候,小小尖叫了一声,方应物虽然觉得有些耳熟,但没心思多想,只管爽快的抽送。

    环境是黑暗无边的环境,更谈不上氛围,毫无视觉效果可言;姿势是最常见的姿势,动作是最平凡的动作,毫无花哨可言;就连衣服也半退不退的拖挂在身上,很影响皮肤触感。

    可是这一切不影响方应物的兴奋激动,一是觉得下面太紧致了,让人激爽的想引颈高歌;二是压抑一段时间之后的爆发和发泄当然更加爽快。

    唯一可惜的就是,身下这女子没有什么配合性,纯粹就是躺着不动。

    ......

    ......

    方应物年轻火力壮,一连泄了两次身,终于再次困顿的睁不开眼,怀抱不知什么模样的床伴昏昏的睡了过去。

    他再睁开眼时,天色已经亮了,一时看不出是什么时辰。回想起昨晚突如其来的欢爱,方应物恍然如隔世,仿佛是做梦一般。神女襄王、巫山**,不外如是。

    微微侧过头时,却发现在软榻旁边静静的站着一个人。方应物猛然坐了起来。再仔细看过去,却见这人虽然衣服都在身上,但不太整齐,显然是仓促穿上的,同时头发也随意散乱着。

    透过披下来的头发丝,还可以看到一张粉红俊俏的脸庞,不过让方应物恍恍惚惚的感到很面熟。

    忽然他打了一个激灵,把这张脸与自己的记忆对上了号,惊得光着屁股从榻上跳了起来,指着女子叫道:“汪厂督?怎的是你?”

    汪芷心情复杂的与方应物对视,声音略显冷漠的答道:“就是我。”

    方应物揉了揉脸面,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追问道:“你为何如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汪芷这样的人竟然会主动投怀送抱,这让方应物觉得真是太疯狂了!虽然最近两人比较交好,但应该还没有发展到这一步,汪芷本人也不是那种**荡妇类型的!

    所以方应物隐隐约约觉察出几分端倪,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所以才导致汪芷昨夜行为失常。

    按理说,她现在应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究竟能有什么事情可以把她刺激到这个程度?(未完待续。。)

五更完毕求月票!

今天奋战至今写了五章,已经有气无力濒临崩溃了,倒头睡觉去。

    至于月票的事情就交给诸君了,不知道月票还有多少潜力?

    明天起来后再继续搞,大概在中午时开始更新,晚安好梦。。。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这都是命!(求月票)

    方应物之所以到这里来见汪芷,就是因为刘棉花一旦真的丁忧回乡,那么汪芷是唯一有可能支持他的强力人物,别人都没有这么重的分量。

    鉴于这个重要性,方应物即便冒着一定风险,也不能不来认真谈一谈,而且越早越好。但糊里糊涂打了一场遭遇战,黑灯瞎火与汪芷颠鸾倒凤半个晚上,却是始料未及的......

    方应物连续问了两次,都不见汪芷回答,更搞不清楚她为什么如此失常。于是方应物真是百爪挠心,恨不得钻到汪芷的肚子里,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汪芷与方应物对视良久,这才幽幽的叹口气,“昨夜之事,就当成是离别罢!”

    方应物听到她的叹息声时,刚想顺口称赞一句“你真像个女人了”,但随即又听到了后面这句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如此没有责任感!”

    什么叫离别?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那昨晚又何苦主动投怀送抱?方应物作为一个有小小的大男子主义情结的人,实在不能忍受被“事后无情”。

    见汪芷吞吞吐吐的语焉不详,方应物急着追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若实在不想说,我可以就当昨夜什么也没发生!”

    汪芷冷冰冰的说:“今日有京营轮班戍边,我做监军去宣大,大概立刻就要出发。”

    这就要走?方应物愕然无语,不是只有小清新们才会搞什么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么?

    为何这汪芷又要离京巡边?在历史上,汪直就因为太好武事而长时间出镇在外。导致京城基本盘全部丧失,连西厂都逐渐萎缩并被取缔。最后汪太监迅速而彻底的垮台了。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虽然本时空历史因为他方应物的加入而有所改变,汪芷最近其实占了上风。并没有开始走下坡路,完全可以在京城继续巩固地位,那为何还要出外巡边?难道历史车轮的惯性如此之大?

    想到这里,方应物提着裤子下了床,忠言逆耳苦口婆心的劝阻道:“我在牢中时,对你剖析过其中利害关系!你应当放弃御马监和监军位置,也别再去想什么边功武事了,踏踏实实留在京城保住西厂即可,这才是你的根本。

    兵事对你而言。就是个食之无味的鸡肋,你要它除了好玩没有实际用处,你又不想学曹吉祥造反!”

    汪芷面无表情的摇摇头,“我知道你说得对。不过我还是要离京,这一去后,什么时候再回来就难说了。”

    汪芷的态度叫方应物直挠头,他知道汪芷只是直爽而并非愚昧,在他的劝说之下,不可能看不清楚其中利害。但汪太监仍然选择一条仿佛错误的道路。其中必有外力干扰。

    “你直接得罪了贵妃娘娘,亦或是天子?不会是因为帮周太后找到失散多年的幼弟,而让贵妃娘娘发怒了罢?”

    汪芷否认道:“那倒不是。我对贵妃娘娘明说了,你方应物知道周吉祥的下落。无论我插不插手,怎么也能找得到人。我不去做,那就有别人来做。

    所以这个功劳与其让别人捡去。还不如自己赚了,此举是为了讨好皇爷。而不是巴结太后。贵妃娘娘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不至于这点事情都容纳不下。同时还能叫皇爷感到贵妃娘娘对太后孝顺。”

    方应物继续推测道:“那就是你昨天触怒了天子?可是也不对,若真触怒了天子,你早被捉拿处置了,还有闲情逸致跑出来,并充任监军去边镇?”

    这个猜测仿佛让汪芷有所触动,再次长叹一声,眉头高高蹙起,神容渐渐凄苦,低声叫了一声:“这都是命!”

    方应物稍稍惊讶了一下,自从认识汪芷以来,她大都是趾高气扬、不知发愁为何物的做派,像官二代更像过小女人或者太监。眼前这般凄然无助的模样和语气,真是从没见过,不得不说,更像小女人了。

    汪芷平静无波,好像是说别人的事情:“昨日万通夫人进宫探望贵妃娘娘,并提出了一个事情,说我相貌酷肖贵妃娘娘年轻时候的模样,不如送到天子身边做妃子。而贵妃娘娘......有所意动,试探了我几句。”

    听到这桩宫中秘事,方应物震惊无语......稍加思索,就想通了这里面的门道,朝中这些人,果然没有一个省油灯!

    锦衣卫和东厂联手要与西厂汪芷争风,那东厂尚铭留了后手,把干儿子抱来找方应石磨人情;而锦衣卫万通居然也有更厉害的后手,劝姐姐把汪芷送给天子做妃子!

    虽然万贵妃与天子仍有三十多年积累下的感情羁绊,是天子后宫的第一号人物,但毕竟岁数半百年老色衰,亲自上床争宠力不从心。

    最关键的是万贵妃连个儿子都没有,而她年事已高还能活多久?万家今日看似繁盛,得到了超出普通妃子亲戚的待遇,其实像是无根之木一般,明眼人都看得出危机感。

    万通近年来之所以表现活跃,只怕也是明白这一点,若他不努力挣扎,万家的局面根本维持不下去。只怕他做梦都想封爵,可惜他姐姐只是个贵妃,也不可能有儿子当皇帝。

    若万贵妃让身边当女儿养大的汪芷代替自己服侍天子,对万贵妃而言,那真是个不坏的主意。何况汪芷长相脾气与她年轻时相似,不信天子没兴趣,在争宠中占上风轻而易举。

    而且若汪芷成为妃子后又生出儿子,那还可以进一步去争取东宫太子的位置,这才是万家一条有可能的长久之计。

    想通了这些,方应物就明白汪芷为何如此反常了。他知道汪芷不想回到宫中,更喜欢在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进一步说根本不想嫁给天子这个老男人,然后守着深宫拘束一辈子。

    可是面对这个情况,一边是根本不可能反抗的天子,一边是对自己有抚养之恩的贵妃娘娘,汪芷除了趁着苗头出现,还没有确定性的时候,早早逃避跑路淡化此事,还能怎么办?谁又能帮助她?

    至少他方应物做不出劝汪芷顺从的事情,也没有力量能让汪芷从这个困境中解脱出来。

    正所谓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内而亡,汪芷暂时的出路只能是当监军去边镇,远离京城躲开这些是非。同时,这也是委婉的向贵妃娘娘表明不愿的态度。

    方应物苦笑几声,他帮汪芷设计的道路美好的,辞去御马监和监军差事,保留西厂基本盘,若汪芷是个真太监那就成了。但现实问题在于,她终究是从宫里出来的女儿身......

    果然千言万语汇总起来还是那句话——这都是命!方应物不由得对汪芷深感同情,她这生长环境实在太变态了,完全不是正常人家。他语带怜惜的说:“可是昨晚......你愁闷归愁闷,何苦糟践自己,又不是要你的命。”

    汪芷突然情绪爆发了,对着方应物狂喷道:“你说什么风凉话!你又没在宫中活过,知道有多压抑么?想叫我宫中当笼中雀,做不到!反正我现在不是处子之身了,别人爱怎么样怎么样!”

    靠!方应物满腹狐疑的打量着汪芷,她到底是心情苦闷,一时想不开自暴自弃,还是故意找自己破去处子金身,将来或许可以用不是处女的借口,躲过某些事情?如果天子很在意这一点的话。

    若是前者,自己就是情感宣泄的对象,还算是个人;若是后者,自己就他娘的是用来捅破一层膜的工具!

    又想了想,方应物觉得没必要再细问了。这汪芷正是心思最敏感的时候,一句话说不好又要闹得她发作......大概还是两种因素皆有罢。

    不过在感慨的同时,方应物心里也产生了一点小虚荣,至少这时候汪芷甘愿**给自己,足够证明自己的魅力属性不错,至少比天子那个老男人强。

    汪芷又深深看了方应物一眼,转身道:“我该走了,你若有机会,就到宣大来寻我。”

    方应物依依不舍的抬手叫道:“厂督慢着!”

    汪芷满怀期待的转过头来问道:“还有什么话要说?”

    方应物踌躇着说:“那个,孙小娘子也要走吗?不如......”

    “滚!”

    御马监太监、西厂提督汪芷真的走了,仿佛按照宿命一般的去了宣大军镇。如果历史继续按着既有轨迹运转下去,她会渐渐的失去一切,然后悄然无息的消失在世间,没有人清楚她最后是什么下场。除非有人能逆天改命......

    而方应物则从另一条幽静道路被领着出去,一直把他送到了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尘世喧嚣顿时扑面而来。

    方应物看着天上,依旧是蓝天白云,风和日丽。前天,他在牢中;昨天,他恢复了自由身;今天,却感到了寂寞。

    自己与项成贤高谈阔论,号称身后有三座大山,当个宛平知县堪称固若金汤。却不承想,一夜之间汪芷走了,远赴宣大军镇,老泰山刘棉花也准备走了,返回保定府守制。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这日子快没法过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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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半日翰林(上)

    在无限怅然中,方应物晃晃悠悠的回到家。他刚踏进家门,朝自己西院走去,但是却被门子在后面叫道:“小老爷!大老爷在堂上候着你,吩咐下来,叫你一回来就去见他!”

    方应物很意外,大白天的父亲大人竟然在家?这倒是很少见,那自己就应该前去拜见问候。话说回来,自从昨天出牢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还没见到过父亲。

    如此方应物便转身去了东院,却见父亲板着脸在堂上端坐,方应物便笑着上前去行礼,说着闲话道:“父亲今日怎的在家?”

    方清之却怒形于色,斥责道:“你这逆子!昨日刚从狱中出来,便不知反省,竟然夜不归宿,简直不成体统!”

    方应物哭笑不得......夜不归宿?不成体统?这都是什么话,叫人听去很容易误会,还以为自己去了坊司胡同里寻欢作乐。连忙辩解道:“父亲大人休要错怪,儿子我昨晚并没有眠花宿......”

    话才说一半,方应物就卡了壳,就昨晚那情况,还真不好昧着良心说自己是清白的。

    看方应物说不下去,方清之更加认定了是心虚,勃然道:“难道我有眼如盲乎?你看看你发髻散乱,看看你衣衫凌乱,你敢说你昨夜没去鬼混?”

    方应物讷讷,方清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继续训斥道:“你现在也是官身,自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然而才出天牢便嬉游度日。荒废公事,如何能成事?”

    方应物叫道:“父亲这就没道理了。儿子我的知县任命尚未到手,我就是想上衙门也没资格去!哪里荒废公事了?”

    “糊涂!之前难道没有别的敕命么。你以庶吉士历事翰林编修是假的么!知县任命今日没有到达,那你今日就还是编修!”

    我靠!方应物愕然......这两天满脑子都在做长远打算,为了自己未来的知县官职费心思,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宛平县知县。却忘了自己在牢里时候,莫名其妙的接收过翰林院编修的任命敕书。

    这么说来,自己现在从理论上并不是社会闲杂人员,而是翰林院编修?哪怕即将被贬谪的编修也是编修啊。

    方应物想到这里,疯癫的跳了起来,闪电般的窜出堂屋。并以最快速度冲向自家院落。

    方清之气得发抖,高喊道:“你敢跑掉?回来!”方应物头也不回的叫道:“儿子知错了,现在有十万火急事情,晚上再来赔罪领家法!”

    顾不得安抚两位幽怨到极点的小妾,小方编修三下五除二的洗漱完毕,并换了一身较为低调的文士衫。然后喊上两个长随,一路小跑着向皇城东南的翰林院衙署而去。

    方应物若没意识到自己还具备翰林院编修身份,那也就罢了,既然在父亲劈头盖脸的斥责下意识到了。那就不能不急。

    官场人都知道,前前前首辅李贤在十五年前定下了“非翰林不入内阁”的规矩,所以拥有翰林资格就相当于拥有了最大的上升空间。

    而方应物自己这个翰林编修来的实在特殊,一是在牢里接到的敕命。没有去翰林院上过一天衙;二是他这个翰林编修在很大程度上,是君臣之间互相赌气的产物,天子一赌气就把他扔进天牢里。而科道官一赌气就送给他一个翰林编修。

    所以过若干年后,别人也有可能会质疑方应物的资格。一个从来没在翰林院上过衙的人能算具备资格么?

    而方应物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把这个资格落实了。只要他去翰林院衙署上过班。哪怕只上过半天,那也是铁板钉钉的正式当过翰林院编修!任何人都无话可说!

    新的任命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今天也不是没可能,时不我待啊,必须抢在前面去一次翰林院。

    方应物边走边想,要不是父亲当头棒喝,自己险些错过机会,从这点看,古板的父亲还是有比刘棉花强的地方。

    话说起来,天天迟到早退动辄旷工的刘棉花看到方应物闲晃荡,产生不了什么感触,自然出现思维盲区,想不到督促方应物勤快的去翰林院上一次班。

    闲话不提,却说方应物刚出了胡同口,却见有个小吏在对面招呼道:“前面可是小方大人?我乃吏部书办,前来送告身文凭!”

    我擦!怕什么来什么,成化朝的衙门什么时候效率如此之高了?昨日天子下了口谕,今天就把手续办妥了?还有,吏部里面都是眼角朝天的货色,怎么会主动上门服务?

    现在绝对不能接啊!方应物装着没听见,慌慌张张避道而走,但那小吏仍在后面追上来。

    方应物对方应石吩咐道:“你去拦住他!叫他明日再来送官告!或者我明日去吏部自己领!”

    方应石有疑问道:“若他不肯听,为之奈何?”

    方应物恶狠狠地说:“无毒不丈夫,他若执意不听,你就说他是骗子,打他个不能自理!总而言之,不能叫他今天把官告送成!”

    方应石点点头,一口答应后便向后转,去拦住那小吏。

    方应物继续向前冲,没走几步,忽然又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项成贤。项大公子招招手,远远的叫道:“方老弟!昨日约好一同吃酒去,算是为你接风洗尘,现在同往如何?”

    方应物叫一声苦,对另一个随从王英道:“你去拦住项公子!好言说我今日有急事,改天再约!”

    王英没有啰嗦,应声而去,很卖力气的张开双臂挡住了项成贤。方应物便继续快步向前冲,眼看日头开始偏西了,他着急啊,今天只剩不到半天了!

    谁承想才转过两个街口,却见有一个刘府老家奴正挡在前方,高声道:“小姑爷!真是巧了,老朽正要去府上寻你,却不料路上偶遇!我家老爷有请,走一趟罢!”

    方应物看看左右,自己形单影孤,再无随从可以使唤,忍不住悲愤的举手仰天长叹:“不该来的全都来了,难道老天要亡我么!”(未完待续。。)

    ps:  思路有点凝滞,今天就发两章吧,晚上查查资料,酝酿一下剧情,明天再爆发。

第三百六十九章 半日翰林(中)

    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方应物眼看自己要陷入困境时,忽然瞥见右手边有一个小胡同口。于是他静如处子动若脱兔,一个箭步钻进了胡同里。

    那刘府老家奴毕竟年纪大了,腿脚不如年轻人便利。等他过来时,方应物早就消失在胡同深处了。

    方应物从胡同口另一边钻出来上了街道,又绕过皇城,从西城跑到了东城,来到翰林院衙署。

    目标在望,方应物真要跨入大门,却又有一个看门的年轻杂役拦住了方应物,呵斥道:“哪里来的小子,看不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么?文华翰苑所在,闲杂人不得轻入!”

    这翰林院不同于其他部院衙门,并不开门办公,门口也不会有人来人往的场景,说的文雅一点叫做孤芳自赏。所以方应物这样的陌生人急忙忙向里面冲,那必然是要被拦下阻止的,况且方应物年纪太轻,衣衫普通又没穿官袍。

    但方应物此刻就像是七进七出的常山赵子龙,更好似杀红了眼一般,哪里容得住再有阿猫阿狗拦路,特别是说话不好听的阿猫阿狗。

    他用力推开挡路的杂役并喝道:“我在锦衣卫蹲过诏狱,在西厂挨过板子,在东厂熬过刑讯,这翰林院难道是更甚于厂卫的刀山火海,如何进不得?”

    旁边又有别的老杂役冲出来,一边把挡住方应物道路的年轻杂役拉了回去,一边点头哈腰的放了方应物进去。

    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翰林院这帮老杂役虽然是小人物。但耳濡目染之下,对清流动向略有所知。一听方应物自夸经历过三大厂卫。就猜出此人是谁了,挡路纯属自讨苦吃。

    踏入翰林院大门。踩在了中庭甬道上面,方应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杨柳春风夹杂着花香扑面而来,令人陶醉往返。他很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想道:这就是翰苑风流的味道么?

    从前方应物已经来过翰林院两三次,算不上熟门熟路但也知道东南西北,直接绕过前堂,远远望见标志性建筑柯亭那里有一圈人把酒临风。

    不过方应物没有停住脚步,他今天是寻求“资历认证”来的,没必要去掺乎翰林们的骚客雅集。继续向后面行去。一直到学士公房才驻足不前,略略整顿衣冠便走了进去。

    礼部左侍郎兼掌院学士徐溥正在堂中看公文,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后颇觉意外,讶异道:“你到此作甚?”

    方应物行个礼道:“老师在上,学生侥幸从天牢里脱身,想起天恩浩荡,许以庶吉士历事翰林院编修,今日便来翰林院历事。”

    徐溥是方应物这一科会试的主考官。虽然因为方清之也是翰林名流的缘故,平常方应物与他比较避嫌,但见了面叫一声老师不会错。

    徐学士听到方应物的强大理由,顿感哭笑不得。“你马上就要左迁宛平,等候敕命上门就是,何苦还来这一遭?”

    方应物正色道:“古人云:在其位谋其事。学生便以为在位一日就要谋事一日,如何可偷懒取巧也。今日前来报道。但凭老师吩咐使用。”

    徐学士无语片刻,然后才点头道:“有理!”随后又问:“为何昨日不见你来?”

    方应物答道:“昨日刚出诏狱。怎可轻狂无行?故而在家闭门自省,静思己过。”

    见方应物这小年轻一本正经的说着场面话,徐学士起了戏谑心思,又问道:“为何今日午前不见你来?”

    方应物又答道:“为人子者孝道不可忘,前半日在家聆听父亲垂训,不敢离门一步。午前尽完孝道,午后便来为国尽忠。”

    徐学士大笑几声,挥挥手道:“知道了!我这里没什么吩咐,你随意自便去罢!”

    方应物在徐学士这里报道完毕,退出了学士公房。看了看日头,若这样不做点事就走人,实在有些不甘。

    不过这翰林院与别的衙门确实不同,主要工作就是看书、编书、写文章、起草诏书,方应物这初来乍到的能找到什么事做?他要是闯进别人房间,说一句“我来帮你写诏书”,还不得被乱棍打出。

    逡巡了一圈,方应物又到了中庭,却见柯亭那里还是热闹,而在正中倚柱而坐的不是李东阳又是谁?

    自从和父亲一样侍班东宫后,李老师就宛若老树发新芽了啊......方应物心里暗暗感慨。他是有拜访李东阳这京城地头蛇的心思,但眼下人多嘴杂并不是说话的场合,方应物也就没想着上前去。

    方应物继续逡巡,打算找一处合适地方题壁作诗,抄上一首能流传千古的大作,也算是在翰林院里留下了一个强烈印记。

    他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不错,“为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也可以,“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的文辞就差了点......

    什么?有看官以为,方应物应当主动上前参加进去,然后大杀四方震惊四座,一干学士纳头便拜,从此威震学术圈?

    还是算了罢,翰林院里的人物哪个不是饱学宿儒?若扎堆谈经论典,凭借方应物的学术水平,不知是谁杀谁呢,另一个姓方来了还差不多。从这个角度而言,方应物被贬出去也是好事。

    闲话不提,却说方应物正打量哪面墙壁比较适合写字时,不料李东阳眼神不错,偶然望见了在甬道另一边打转的方应物,便高声招呼道:“那边小方朋友!因何而来?”

    方应物无可奈何,跨过甬道,穿过学士柏,到了亭外对李东阳行礼道:“见过老师。”

    李东阳笑着应声道:“无须多礼,一进翰苑,便不论师长,只说前后辈。”又对别人介绍道:“此乃一身下三诏狱的方应物也!”

    方应物又对众人做了个罗圈揖,问候道:“晚生见过诸位前辈。”众君子大都微笑点头,表示善意,当然也有不太和谐的,比如王鏊,比如张天瑞......

    大家果然是正在讨论经义心得,方应物虽然盛情难却入了伙,但实在说不出个一二三。

    自从科举结束之后,方应物就彻底把四书五经扔了,而且也根本没心思在这上面了。

    此时听别人在这里说,他的感觉只有两个字,枯燥。昨晚又没有睡好,体力消耗很大,今天中午又是一路小跑着过来的,若走动时还好,此时安坐下来,就感到极其困乏了。

    所以方应物坐在人群后面,不由自主的打起了盹,有经验的都知道,这根本控制不住,停都停不下来。

    不过席间这么多人,又不是在天子面前这种正经场合,只要不太出格也就没人会注意,或者即便注意到了也就一笑了之,但是总有例外......

    朦朦胧胧之间,不知道是谁用力捅了一下,让方应物猛然惊醒过来。他睁眼四顾,却见同榜状元张天瑞在他面前貌似很关切的叫道:“方同年,醒一醒!”

    这一声叫,把别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二三十道目光刷刷的齐视方应物,叫方应物有几分小小难堪。

    成化十一年的探花王鏊最看不惯这种模样,忍不住讥讽道:“眼皮堕地,难学孔子之义。”

    向来秉信输人不能输阵的方应物仰头“哈哈”一笑,摆脱了尴尬心理,然后悠然信口回道:“王前辈这是考我么?我看可以对一个:呵欠连天,要做周公之梦。”

    众人哄然而笑,这对的真是谐趣精巧,更妙在应景而生信手拈来,方应物果然是很有才的风流人物。(未完待续。。)

    ps:  周一啊周一,神烦的周一。。。直到中午才能开工码字,我不会放弃的,继续写!

第三百七十章 半日翰林(下)

    李东阳比较会做人,见状也大声笑了几下,环顾众人道:“今日经义说得不少,诸君不口干舌燥、头昏昏乎?可各品香茗,诗词怡情。”

    又对方应物道:“近日与江南友人多有书信往来,彼等曾经论及你的诗词,对你多有褒美之语,叫我颇感惊喜。

    我看你遣词立意,多有精妙,时常令人耳目一新。可是你在京城也太藏拙了,若非有江南书信,我竟不知也。”

    方应物心里吐槽几句,是他想藏拙么?两次到京师,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去忙乱,京城的风气比江南也偏保守,哪有他这小字辈大出风头、诗词扬名的场合?

    况且在京城办了几次集会,都是自己做主人,也不适合太高调。另外,自己在前年苏州时写诗词最勤奋,但把苏州帮后辈打得落花流水,那么王鏊这样的苏州人会替自己扬名么?

    不过李老师这也算是提挈后进的意思,方应物不能不领情,微微躬身道:“李老......前辈谬赞了,小子闲来无事胡乱吟诵几首,入不得大雅之堂。”

    李东阳抚须笑道:“如今已经是四月中暮春时节,眼看又是一年春过也,我等不能不解风情,辜负这诗家风景。方应物你近来可有什么佳作,在此与诸君共赏?”

    方应物大大小小也是个名人,父子两魁元,一身三诏狱的成就估计要空前绝后了。人的名树的影,众人对他感兴趣的很是不少,听李东阳说到这里。再次齐刷刷的看向方应物,不免存了几分期待。真会有出色的应景之作?

    想当年,在京城诗坛中。教条刻板台阁风盛行,但自从吴宽、王鏊等吴中才子相继入馆阁后,带来了一股清新风气,而眼前这方应物不知又是什么样的风流。

    方应物轻轻咳嗽一声,先说一声“献丑”,然后便缓慢的吟道:“黄纸书名已异恩,玉堂观艺复何论?持将宣室当前席,我有丹衷世世存。”

    众人一时无语,面面相觑过......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首感恩诗?主题思想就是一句话:“感激天子让俺当了翰林,真不容易吖”。若要点评,怎么点评?

    还是李东阳颇感为难的开口问道:“这个......这是旧作?你能即景为诗否?你看这春光虽好,韶华易逝......”

    方应物一本正经的说:“今日入翰林,一路历历所见,多有感慨,便新得一首。”

    接着他吟诵道:“文帝弘谟远,明王懋举初。望应非曲学,功欲得真儒。给膳攎文思。休朝读秘书。养成台辅地,嗟尔意何如?”

    众人再次无语......这是一首充分表达了当翰林之后诚恐惶恐、感激涕零的律诗,在座人人都写过,实在没什么花样可言。

    方应物这时候念这个。到底想表明什么?刚才大家说正经的,他在一旁打瞌睡;如今大家开始消闲,他又开始装正经......这就是有性格么?

    至于王鏊张天瑞这些人更是吐槽的不能。本来是憋着一口气,存了几分别苗头的心思。但现在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堆里。

    方应物暗笑几声,这时候卖风骚玩文艺有什么实际用处?赶紧抓住机会“雁过留痕”才是最正经的事。他今天到翰林院的最大目的。不就是尽最大可能留自己的印记么。

    他这两首主题可不是大家以为的“感恩”,而是表现出“我真的当翰林了”的意思,强化一下自己这翰林资历的痕迹。连个谢恩诗都没写过,能算当过翰林么?

    等这两首诗编进翰苑诗文辑录里,就是自己拥有翰林资历的铁证。几十年后,若有人敢质疑他的翰林资历,那就把这两首翻出来,足以证明一切!

    只是这李老师的脸色有点难看......方应物忽然也觉得挺对不起李老师的。他刚才提挈、抬举自己,自己却打着小算盘不争气,叫他的脸面往哪里摆?

    方应物正打算真正卖弄一番,帮着李老师长长脸面,此时忽然有个有几个太监过来,对着柯亭众翰林打了声招呼。

    众人看去,却见有个太监手里抱着画卷,又听着他说:“今日午前,皇爷在西苑海子里垂钓,宫中画师当场作画一幅,名为圣主垂钓图。只是欠缺题图诗。皇爷叫我拿来与翰苑诸公赏图,并以画为题,制诗词进献。”

    要作应制诗?众人顿时都来了兴趣,要知道,应制诗虽然不容易出彩,但可是会直接进呈御览,这比写奏折更容易表现自己。若得到圣心欣赏,靠一首诗词飞黄腾达也不罕见。

    对馆阁近臣而言,时常遇到代制诗词或者与天子唱和的情况,会作应制诗是基本功。

    说罢,几名太监动手展开了画卷。众人看去,只见得画卷里烟波浩渺、远山隐隐,如同仙境一般,而水上有一艘画舫,又有黄袍男子坐在画舫上,手持丝纶若有所思。

    画功究竟如何,众人没心思品评,心里都在琢磨着如何措词,如何把这首应制诗写得更好一些。

    出于谨慎,即便是才思最敏捷的王鏊等几个人也没有轻易出口成诗,只在心里反复推敲。故而片刻之内,无人应答,人人只低头冥思,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呵呵呵呵。”忽然有笑声打破了寂静,不少人抬起头面带不满的望去,却见是方应物在笑。

    方应物拱拱手:“在下偶得一首,一时得意而失态了,敬请诸位前辈谅解。”

    众人暗暗摇头,这方应物年少不知轻重,真以为别人皆没有下笔成诗的才力么?殊不知应制诗是最难写出彩的,必须要反复斟酌才能进献,绝对不能草率成篇,那样宁可不献。

    那几个太监把着画卷正无聊,听到这么快就有人完成,便对方应物开口道:“你念来听听?也算抛砖引玉,至于好与不好,自有诸君品评。”

    方应物吟道:“高竿百尺倚云浮,独泛仙槎傍斗牛。拱极众星为玉饵,悬空新月作银钩。拔开烟雾三千界,钓尽乾坤几万秋。归向玉皇应有问,丝纶已属大明收。”

    “好!”方应物话音未落,便有人鼓掌喝彩。根本不用评论了,显而易见,这是一首上品应制诗!

    听过之后,便觉一股华丽、磅礴的皇家气派从诗中喷涌欲出,这是只有天子才配得上的诗词。应制诗做到这个地步,就算是成功了。

    柯亭里外不约而同的响起一片叹息之声,众人纷纷收起了自己的思绪。这首应制诗没法作了,再作也作不到方应物那个精彩地步,珠玉在前,还是不要白费功夫自讨其辱了。

    这一局,注定是让方应物出风头了。此子绝对是鬼才,这首就是无可争议的好,无可争议的合适,不能不服气!

    应制诗好比是带着脚镣跳舞,但能戴着脚镣跳出精彩的人才称得上技臻化境,应制诗都能写出真正精彩的,那写别的诗词必然也是高人。

    李东阳脸色终于好了起来,这方应物再不发飙,明天满京师就该传说自己眼瞎了!识人之明这四个字可算保住,不枉自己推崇一番。

    送画来的太监对方应物点点头,记下这首诗,便收起了画翩然走人。只用这一首进献上去便足够了,再多都是浪费。

    方应物目送太监离开,又很羞赧的对众人道:“今日本打算潜心是向诸位前辈学习,不欲班门弄斧。不过方才一时技痒随口占诗,聊以为乐而已,见笑,见笑!”

    原来方应物一开始是谦虚藏拙,不想出风头,如今这样知道进退的少年人很少了......众人不由得产生些许感慨,生子当如方应物!

    若生了如此有风雅、有情趣、有节操的儿子,还能未及弱冠便以会元高中进士,当父亲的一定会很幸福罢。

    不过众人有所不知,“幸福”的父亲方清之黑着脸,仍然坐在自家堂上等着逆子回家,家法已然准备好。方清之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让人累心的儿子!(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一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方应物在翰林院成功的“雁过留痕”之后,便心满意足的回了家去。等他踏进家门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门子惴惴的禀报道:“小老爷,大老爷还在堂上等你。”方应物愣了愣,转身朝着堂屋行去。

    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位置还是那个位置,姿势还是那个姿势,父亲还是那个父亲......与今天上午第一次回来时没什么两样。

    有所不同的是,现在烧着高高的火烛,父亲手边还摆上了许久不见的家法,也就是一根韧性不错的棍子。

    这是变种的皮鞭加蜡烛?方应物产生了若干不良联想,惴惴的问道:“父亲大人为何在此坐了一天?年纪大了久坐不好,要当心身子。”

    方清之见到儿子浑然不知错的模样,几乎要七窍生烟,“今日你胆敢在为父面前骄横狂躁,话未说完便擅自离家,该治何罪!”

    方应物叫屈道:“儿子确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我既然回来,自会与父亲大人解释!”

    方清之不听方应物解释,又喝问道:“那你胆敢指使家奴当街殴打官差是何道理?什么时候学会了膏粱纨袴的做派?简直丢尽了我方家敦厚家风!”

    方应石还真与那吏部书吏动手了?方应物略一思索便答道:“这也是情非得已,其中有些缘故。父亲大人请勿忧心,明日我亲自去找他赔罪送礼,此事就算揭过,我方家这点面子总该有的。”

    方清之气也打不出一处来。“什么叫揭过?那官差今天中午躺到我方家门廊下面不肯起身,足足哀嚎了一个时辰。却惹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叫为父颜面无存!”

    “......”方应物无言以对。面对这种刁民,方应物也没太好的主意。

    方清之越说越气,又骂道:“你这逆子还敢目无尊长!那刘博野无论别人如何评价他的品行,毕竟是你未来泰山,你不能不敬!”

    方应物感到莫名其妙:“父亲这是何意?儿子我听不明白。”

    方清之便呵斥道:“装什么糊涂!刘博野今日使人来唤你,你如何视而不见,故意躲避?简直无礼之极!

    莫非你看到刘博野将要丁忧返乡,所以存了慢待之心?我方清之怎么会有你这种势利卑劣的儿子!矫枉必须过正,今日为父就要矫枉一次!”

    方应物只觉得自己冤屈赛窦娥。只不过出门一下午,怎的就背上了如此多的罪名?连忙叫道:“父亲大人明察!这都是天大的误会!”

    方清之已经实在听不下去自家儿子一次又一次的狡辩了,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他高举家法,就要......

    方应物忽然跳了起来,“父亲切勿动手!儿子我今日该去刘府吊丧,如今没多少时间了,事不宜迟,去去就来!家法暂且寄存。何况打坏了儿子我,去见人时不好看!”

    方清之犹豫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方应物已经闪电般消失在前院门中。

    方应物没有说谎话。他真的去刘府吊丧了。从父亲的话里可以看出,刘府那边没准也生了误会,有些事情还是尽早解决。不要过夜比较好。

    在路上,方应物不得不感叹自己真是劳碌命。这两天简直马不停蹄来回奔波,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一刻钟后。方应物进了刘府大门,却见此时刘府前庭灯火通明,白布白皤触目可见。

    宰相家有了丧事,那吊谒之人必然纷至沓来。不过幸亏此时已经是黑夜,人流就少了,刘大学士自然得空与方应物见面。

    方应物仔细解释今日午时那般表现的原因,其后又重点把自己在翰林院的事情说了一说。“并非是小婿忘恩负义,实在是事情紧迫,当时无暇多说,今晚特意前来解释。”

    刘吉听完之后,本来很难看的脸色略略缓和,“如此说来倒是情有可原,白天里叫老夫好一阵猜疑。不过在昨日,老夫倒是忘了提醒你这点。

    既然此事是个误会,又已经过去,那就休要再提。不过老夫请你前来,是想与你商议以后的事情。”

    以后的事情?方应物心中一动,难道这老泰山改了主意,打算按照原有的历史轨迹,不愿丁忧回乡守制,打算暗中运作夺情,继续占着内阁大学士位置不放?那对刘棉花长远不利,可是对自己却是一个利好消息。

    但刘吉没有说自己:“老夫这两日想了许多,决定送长子坐监去,荫一个监生出身,而后选官入仕。”

    方应物知道,自己那两位未来大舅哥读书都不成,到目前也只是秀才功名。而刘棉花执意不让他们坐监,始终叫他们去考科举,但连年乡试都不能过关,这让兄弟两人压力山大。

    虽然不明白岳父为什么突然想开了,打算安排儿子去国子监,但这终究是刘府家务事,方应物算起来都是外人,不便发表意见,只能闭着嘴听。

    刘吉继续说:“不过在此之前,等过了七七之数,先让长子去你那里历练。”方应物吃了一惊,问道:“到我这里?历练什么?”

    刘吉解释道:“你即将上任宛平知县,身边有幕席并不为怪,我欲让长子去你身边充任幕席,历练经验。”

    这是什么意思?方应物再次惊道:“万万不可,这如何使得!老泰山是相国,贵府儿孙都是宰相子弟,天下何处不可去,何必如此委屈!”

    “不委屈!他若为监生出身,选官注定是辗转于州县,不在先历练一番,以后入仕去了地方就是吃苦吃亏的命!而你那里是自家人,老夫放心得很,就给他这一次机会。”

    方应物察言观色,见老泰山态度坚定,便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只能答应道:“如兄长不嫌弃,小婿自当虚席以待,日后齐心协力、携手共进就是。”

    刘吉欣慰的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方应物叹口气,老岳父把他叫过来,原来是为了托付儿子,自己还没正式成亲,就要先承担起培养大舅哥的义务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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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上任之前(拼命求月票!)

    刘棉花交代完儿子之事,面色终于显出疲态,这两日他合眼的时间比方应物还少,又是五十几岁的人了,精力难免不济。

    方应物直直的看着刘棉花半晌,也不见老泰山继续说话,看来真是没有下文了,或者说不会听到老泰山打算改变主意的话了。

    刘棉花见方应物这欲言又止的模样,疑问道:“你还有话说?”

    方应物摇摇头,他倒是想问问刘棉花为什么违背了历史惯性,打算以丁忧回乡守制两三年,历史上的刘棉花可是夺情起复,顶着舆论鄙视继续当大学士。

    但是眼下却并不适合真问出口。你能对一个刚死了父亲的人说,你为何要给你父亲守孝么?

    刘棉花仿佛看得出方应物心里的小九九,“你有什么想问就问罢!你不问,老夫怎么晓得你想知道什么?”

    这仿佛绕口令的一句话让方应物无语,老泰山这是习惯性的要掌握谈话主动权么?他愣了片刻才答道:“老泰山有什么想说的就说罢!你不说,小婿怎么晓得你想说什么?”

    刘棉花愕然,摇摇头苦笑道:“说一句真心话,若是在去年或者前年遭遇家翁变故,除去孝道不谈,老夫大概还是存着夺情起复的心思,不想为此耽误三年。但从今年这状况来看,还是丁忧守制比较好。”

    方应物又问道:“是什么道理?”刘棉花答道:“因为不知不觉之间,老夫已经冲到了刘叔温前面,至少在万眉州心里已经排在了刘叔温之前。”

    方应物想了想。眼下好像是这个情况。今年以来,次辅刘珝屡出昏招。已现颓势,只不过根基深厚一时倒不了而已;相反。刘棉花却隐隐然有越过次辅刘珝,成为内阁第二号人物的势头。

    莫非刘棉花不想当出头人,所以要躲一躲风头?只这未免显得有些太胆小,方应物忍不住试探道:“老泰山觉得,出头的椽子先烂?其实只要小心行事,少出一点差错,也不用太畏手畏脚。”

    刘棉花皱皱眉头说:“你不明白那万眉州是什么样的人,你更不明白如果夺情代表着什么意思。

    若老夫想要夺情起复,那就等若是向有心人表明老夫有很强的雄心。只怕要触到万眉州的忌讳,这才是人言可畏的地方!”

    方应物恍然大悟,本来他一直不太理解,在历史上敢串通天子上演夺情起复戏码的老泰山为何突然畏手畏脚,要说老泰山突然开始顾忌清名舆论,那就不是刘棉花了。

    原来刘棉花还是顾忌人言,只不过是另一种人言。要知道,没有特别强烈政治野心的人,是不会夺情的;反过来说。遭遇父母丧事后夺情起复的人,都是极其有政治野心的人,是有强烈进取心的人。

    历史上成化十七年的刘棉花是一个在内阁很低调的末位大学士,而眼前的刘棉花却是一个事实上的二号大学士。

    两种不同角色即便做一样的事情。那被解读的结果也是大有不同的。低调的末位大学士夺情起复,只会被看做人品不佳、贪图荣华、恋栈不去;二号大学士夺情起复,只怕就要被解读为野心勃勃想当首辅......

    原来老泰山最担心的是。释放出这么一种信号之后,会引起万首辅的强烈警觉和反弹。本来应该是万首辅与刘珝蚌鹤相争。他刘棉花渔翁得利,可别变成他刘棉花替刘珝挡箭的局面。倒让刘珝缓过气来看热闹。

    “是这个道理,你大概不知道,那万眉州近期已经有敲打老夫的意思了,老夫不能防着。”刘大学士很有感慨的说。

    然后又安抚方应物道:“此外,你无须太过于担忧,老夫只是回乡守制,并不是致仕或者倒台,别人仍会顾忌到这一点的。况且老夫将长子送到你身边,只怕也有让别人投鼠忌器的功效。”

    绕来绕去又绕到了这里......方应物暗暗苦笑。好罢,算老泰山说的有道理,大舅哥到自己身边充当幕席,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互相交了底,方应物就起身告辞了。今天第三次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父亲方清之去睡下了。

    作为一个需要上早朝的朝臣,方清之不可能熬得太晚,就为了等儿子回家执行家法,因而方应物今天最后还是侥幸逃过一劫。

    一夜再无话,次日天亮后方应物扔在埋头大睡。这段时间他一直休息不好,难得今日无事,自然要补回来。

    但方应物企图一直睡到正午的计划并没有得逞,才到辰时,就被王英连摇带推的叫醒了。因为任命他做宛平县知县的敕书到了,方应物不能不亲自去接下。

    但敕书只是敕书,方应物上任之前还需要有告身和文凭,如此才能手续齐全的去宛平县衙上任。

    昨天有吏部书办献殷勤,打算送货上门,被自己千方百计的拒收了,但今天只怕不会再有这包邮待遇了罢?方应物连连苦笑,看来需要自己亲自去一趟吏部取回自己的告身和文凭。

    打了一个哈欠,方应物正在为补觉还是出门而纠结时,忽然有门子来禀报,说是有个叫娄天化的人在门外求见。

    娄天化......就是那个混迹于浙江会馆做掮客的落魄文人,与方应物往来过数次,连太后弟弟出家所在都是娄天化帮着打听到具体地方的。

    倒是许久不见了,这地头蛇以后说不定用得上,方应物便吩咐道:“有请!”

    却说娄天化一进门,就噗通噗通磕了三个头,高声道:“在下恭喜方公子!以后要叫父母大老爷了!”

    方应物还是头回见别人如此干脆利落的对自己跪拜,一时呆住,然后连忙扶起道:“娄先生言重了!”

    娄天化顺势起身,逢迎道:“不言重,不言重!在下户籍还在宛平县,方公子如今成了宛平知县,自然就是在下的父母大老爷!”

    不得不说,方应物被娄天化这么奉承一遍,心里还是有点飘飘然。难怪京官有时候很羡慕地方官的排场和威风,做纯粹的京官就是做到大学士也没人捧成父母大老爷罢?

    收起虚荣感,方应物问道:“你来见本官,就何贵干?”

    娄天化赔笑道:“不知老爷身边还缺人手否?在下与老爷你也是相识三四年了,老爷看在下如何?”(未完待续。。)

    ps:  今天上午一看,居然是第十名,不是历史分类,是月票总榜第十名!!就算是现在,距离前十名也不远!大家说,我们冲不冲啊??

    上午没码成,中午挤出吃饭和睡觉时间写了一章,下午晚上继续!大家既然把我抬到了这个地步,那就继续抬下去如何?看看我们还有没有可能进前十?

    拜托诸君先投票,我先去码字,晚上再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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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介绍:
大明成化十三年,历史系研究生方应物穿越成了读书人,
这是一个宅男漫不经心做着皇帝的年代,
这是一个没有权威的年代,
这也是忠奸、正邪、黑白分明的年代。
这是国无大患、垂拱而治的年代,
这也法纪松弛、官风懒散的年代,
这是高压肃杀转为宽松解放的年代,
这也是由俭朴厚重转为奢靡浮华的年代,
青山绿水间,一梦五百年,神奇穿越客的传奇开始了。大明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