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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轻风去     大明官txt下载     大明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五章 谜底(求月票!)

    从刘府出来,方应物还是没想明白刘吉是什么意思,想不明白就暂时不想了,拖一天是一年,形势迟早会明朗化。不过与自己的婚事比较起来,方应物觉得父亲的前途更重要一些,或者说更值得他关注。

    无论如何,至少就目前情况来看,自己还挺吃香,预计婚事不会太差,无非是选择问题而已。有自己的“眼光”在,找老泰山不会撞上扑街,但父亲的前途可就有些莫测了,不确定性更大一些。

    到了家后,方应物没有回自己的西院,向门子打听过后,便去了东院书房寻找父亲,旁敲侧击的询问道:“父亲大人与那谢迁之间,是否有过什么心病?有人拿你们二位对比过么?”

    方应物已经从大学士刘吉得知了内幕,但仍来询问父亲,主要是为了与刘棉花的话互相对照,同时对刘棉花所言进行核实。古人云兼听则明,多长几个心眼没错。

    方清之正襟危坐,放下书本,盯了方应物片刻,才开口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了,且认真读书备考去,明年春闱才是要紧大事,其它有些事情不该由你胡思乱想。”

    父亲居然还不肯承认或者坦白直说?方应物暗暗叹口气,父亲与谢迁之间明明有内幕,但却不肯明言,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是碍于君子身份和脸面,在自己面前不想谈论这些罢?这种心态,就是君子耻于谈利也。

    方应物忽然意识到,不止是父亲。只怕很多正人君子都是这种心态。因为他们是君子,所以嘴上不谈功利。只谈道义。若涉及到不上台面的事情又实在扯不上道义时,最多也就是暗示几句。

    而刘棉花则不相同。他可以毫无顾忌,把争名夺利的事情当成吃饭喝水一样的平常事说,并不觉得这是羞耻事情。当然,想让刘棉花言所欲言不加遮掩,前提是彼此关系熟到了方应物这个地步。

    方应物不由得在心里暗暗比较一番,发现自己还是与刘棉花说话比较爽快......作为从礼崩乐坏年代穿越过来的人士,还带有上辈子烙印的方应物虽不算恶人,但确实是比较习惯于和刘棉花打交道。让一个二十一世纪人士耻于谈利,太不现实了!

    比如今天。刘棉花很直白的告诉他说“令尊具备与谢迁争夺浙党瓢把子的资格,老夫也想在中间取利”;而父亲方清之则不好意思承认这种可能性,好像承认了就会玷污清誉似的。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对比鲜明,当今主流舆论所推崇的,显然是父亲这种,刘棉花那种很不容易博得士林名声。

    想到这里时,方应物突然醒悟到什么,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失声大叫道:“原来如此!”

    方清之重重咳嗽一声。“好好的说话,你鬼叫什么?”

    方应物之所以叫出声,是因为他终于想明白,刘棉花谈到婚事时。那看似失常的话是什么含义了。这个疑惑一直萦绕在心头,百思不得其解,刚才却豁然开朗。

    什么要与女方性格契合、性情相投。什么要用心去考量......刘棉花说的女方并不是指的女子,而是女方家的老人啊。甚至指的就是他本人。

    刘棉花的真实意思就是忠告自己——“以令尊方清之的交际,给你找的亲事大概也将是同道中人。换句话说。若有一个古板方正君子给你当老丈人,一言一行都与你不对付,在官场上还与你对着干,那你受得了么?

    而老夫很清楚你是什么秉性,对此也不介意。你与老夫谈论问题也很能谈得来,但要是换成别人又会如何?还能像老夫这样理解你么?”

    即便方应物两世为人,经历也算丰富,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刘棉花认识问题的水平很深刻,说出来的话真是一针见血、直指人心。

    婚姻确实不能只看门户、权势、钱财、名望这类太物质的东西,最重要的还真是感情啊......若碰上一个八字不合,动辄就要为了意识形态问题进行争斗的老丈人,即使对方权势再大、地位再高那又怎样?只怕会起到负作用,那还不如找一个品性比较和谐的。

    方应物再回想起穿越以来遇到的人物,若说自己与谁谈话最放得开、最不用务虚,好像只有刘棉花了。除此之外就算是商相公当面,自己说起话也要小心谨慎,先在心里斟酌一遍,不敢冒冒失失的随便说出口。

    想必所谓的相性契合,指的就是自己和刘棉花这种罢?方应物继续想道,以前刘棉花最大的优势就是权势地位,而今天刘棉花则是对自己有意提醒,他还有另外一种竞争力,性格问题确实应该在婚姻中占有很大比重。

    不知不觉间,方应物心里的天平再次倒向刘棉花了,而且优势幅度很大。同时他不得不佩服,刘棉花的技术真是登峰造极,不动声色之间便轻而易举的改变了自己的心境。

    从另一个角度往深里说,如果真成了亲戚,刘吉大概可以不讲原则、不惜被骂结党营私也要扶持自己;如果换成父亲的同道成为自己老丈人,那只求对方别把自己当成刷大公无私名声的垫脚石就不错了。

    当然他也深知,如果选择刘棉花当自己的老丈人(如果刘棉花不悔婚的话),也不是没有缺点。他方应物作为一个略有名气的小清流,娶了刘棉花的女儿当正妻,似乎不太好向舆论交待。

    一个不好,被扣上卖身求荣、贪图富贵的帽子都是轻的,更严重的是,自己之前所塑造的正面形象很有可能要全部付之东流,说不定还会连累父亲的名声。

    不过另一个选择李东阳也不算差,如果最后真的是放弃李东阳而选择刘吉,应该不算嫌贫爱富罢?方应物低头左思右想。

    还应该注意的是,不要在这件事上面得罪人,刘棉花不好得罪,李东阳同样也不好得罪。这中间需要自己仔细筹划,而要先过的,就是父亲这一关。

    方应物出了父亲书房,在回到东院的路上仰望星空并长叹一声。想当年刚穿越时,他也是清纯好少年一枚,现在真是变得越发功利了。这是长大成熟的缘故,还是进入名利圈后催生出来的?(未完待续。。)

    ps:  今日周一,单位闲杂事务缠身,无力双更,勉强保底,明天再战!另外,昨天推荐朋友的书,结果有本帝贼好像要太监,罪过罪过,俺真不是故意的,都是月亮惹的祸。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一片孝心

    各家衙门的公宴纷纷扰扰不谈,吃吃喝喝完毕,也就到了过年时候。这个时候,也是各家主妇、管事、仆役最繁忙的时候,里里外外忙的一塌糊涂,买年货、发奖金、准备吃食、打扫卫生、收拾庭院......

    但是对方清之、方应物父子这样十指不沾泥的甩手掌柜而言,好像比平时还轻松。轻松到可以坐下来,并对酌谈心。

    外面小雪下着,屋中小火炉点着,一杯小酒喝着,几碟小零食吃着,场景很是温馨惬意。只是看着毫不拘束、挥洒自如的儿子,方清之心头泛起了浓浓的挫败感,只觉自己扮演“严父”这个角色真失败。

    从前父子见面不多,偶尔碰面时,虽然因为生疏导致经常不知道说什么好,但自己摆摆严父架子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自从儿子搬了过来,朝夕相处之下,不知不觉的,自己这做父亲的威严一点点流失了。时至今日,才一个月功夫,眼看着自家儿子就要上房揭瓦了。更可怕的是,自己根本找不到原因,好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态演变成这样。

    想到这里,方清之不由得连连感慨,子曰的真有道理,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自家儿子这种情况大概就属于“近之则不逊”了。

    父母对付子女的大杀器之一就是婚姻问题,方清之问道:“与宾之兄的亲事,你到底作何想?哪能一直拖而不决?为父总要去回话。”

    李东阳很好,可惜......方应物下定决心道:“可否拖延到会试结束?若实在不能。那就婉拒了罢。”

    刘棉花这边已经起了疑心,开始拿话点自己了。如果还继续态度暧昧,只怕刘棉花那边就交待不过去。

    别看刘棉花貌似好说话也不怎么摆谱。但不要忘了他毕竟是内阁三巨头之一,若他方应物自大的忘了这一点,肯定会很倒霉。

    换句话说,刘棉花可以对他方应物玩暧昧,但他方应物没资格对刘棉花玩暧昧,刘棉花可以反悔,但他方应物没资格反悔......没别的理由,地势使之然。

    对儿子的回答方清之感到很意外,“前几日你还很含糊。今天怎的如此明确了?”

    他很快就记起,翰林公宴结束后,自家儿子曾经去过一趟文渊阁大学士刘吉府上,态度变化难道与此有关?“莫非刘阁老对你说过什么?”

    方应物想了想,现在没有必要再对父亲隐瞒了,明言道:“刘棉......刘阁老一直有意招我为婿,有**分可能,还没到十成定局。”

    竟然有宰辅大学士想要嫁女过来?本该是心神大震的事情,但方清之却有点麻木了。有点习以为常了。哪怕自家儿子说玉皇大帝要把七仙女嫁给他,那也不值得震惊了,在他身上,诡异的事情太多了。

    忽然又想起什么。方清之脸色最终还是变了,放下酒杯,很严厉的说:“你打算为了刘阁老而拒绝李西涯?不求志同道合。却贪慕荣华富贵,做人怎可如此?却叫世人如何看待我方家?”

    方应物叹口气。正是出于志同道合才选择了刘棉花啊,再说他方应物哪里像是贪慕荣华吃软饭的人?有什么荣华富贵比他的眼光更好?

    而且还有句老话。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刘棉花与李东阳之间谁是君子谁是小人,看史书一目了然。

    他只能对父亲解释道:“父亲此言过矣,那李西涯与刘阁老没差多少罢,只是李西涯更年轻一些而已。两家都很好,无论选择谁家,都和贪慕荣华没有什么关系。”

    方清之勃然大怒道:“差不多?刘阁老怎么会与李西涯差不多?一个是宰辅大学士,一个是郁郁不得志的老翰林,怎么在你嘴里成了差不多?你这样说,难道就是为了遮掩你追求荣华富贵的心思?简直是无理之极的狡辩之词!”

    方清之说完,狠狠瞪着儿子。这方应物可以胆大妄为,反正也管不住,但不能侮辱他方清之二甲第四名的智商!李东阳说破天,也没法与宰辅大学士相比!

    等等!方应物连忙抬手,他脑子有点乱。

    听父亲的意思,历史上功业显赫、谥号文正的李东阳现在是个大扑街?不然怎么称之为郁郁不得志的老翰林?大家说的李东阳是同一个人么?

    方应物收拾起心思,小心问道:“西涯公在翰林院不得志?”

    方清之答道:“李西涯才华出众,文采奕奕,为父深为钦佩。但李西涯在翰林院中有个不中听的外号,叫做李十八子。”

    方应物迷惑不解,李字拆开就是十八子,历史上不是没有过这种拆法,但这与李东阳扑街有什么关系?

    “这个外号,就是调笑李西涯在翰林院快十八年了。”方清之没有卖关子的习惯,很快便给出了解答。“李西涯少年高中,成化初年便入翰林,至今差不多十六七年,但只做到了从五品侍讲,所以称得上不得志。”

    方应物无语,事情果然与自己想象的有点不一样,自己受到史书影响,下意识地默认李东阳声名显赫、功业彪炳、春风得意,原来他现在就是个半扑街啊。

    翰林里什么样的人算作得志?熬出资历后,能转为寺卿、侍郎、尚书的算是得志,能升迁为詹事坊局官员的算是得志,最后当然是殊途同归的入阁。

    但是若一直在翰林院里熬资历,那就只能一直是“有潜力的新人”,当新人不再新时,就是老板凳了。

    李东阳如今快十八年了,还在当“有潜力的新人”,还被看做是“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这是什么概念?那商辂商相公,入翰林三五年功夫。便“入阁参赞机务”;再看那谢迁,只用二十年时间便成了内阁大学士。

    李东阳的幸运在于。他十八岁中进士,到现在也才三十余岁,还有时间和希望。

    方应物回想起翰林公宴的情景,难怪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李东阳没去到第二个圈子里混,只和吴宽、王鏊这些人混第三个偏文艺的圈子,敢情现在李东阳地位还不如谢迁这种晚了十年的后辈。

    也难怪自己父亲为自己寻求亲事时,那李东阳居然主动示好......这不是降尊纡贵,他现在也没比父亲强多少,堪称是门当户对。如果他现在是注定要入阁的热门人物。那还看得上方家么?

    如果其他穿越者听到这种事,必然欣喜如狂,这可是烧冷灶、雪中送炭、抱大腿的绝佳机会,没准虎躯一震还能把李东阳收为小弟!但是,事情在方应物这里有点纠结了。

    按下方应物杂乱的心思不表。只听得方清之苦口婆心的对儿子说:“你的眼光何其短浅!别看李西涯今日郁郁不得志,但为父看得出来,龙潜九渊终有翱翔之时,他日必将名扬天下、青史留名!刘吉虽然一朝得势,但也是靠着当今世道如此。邪不压正岂能长久?”

    这些话和道德关系不大,主要涉及到的是长远利益和眼前利益的辩证关系,这已经是方清之在儿子面前所能说出的极限了。

    君子言利简直太羞耻了,但没法子。方清之知道对儿子讲君子大义是对牛弹琴,大义灭亲又下不了狠手。

    子不教父之过,只怪自己当年疏于管教。所以才导致儿子三观出现了偏差,方清之心里唏嘘的自责道。

    方应物斜视之......看不出来啊。父亲眼光竟然大有长进,能判断出李东阳将来会雄起。

    父子对视片刻。忽然方应物脸色一黯,表情沉痛的说:“父亲所说,我都明白,父亲苦心,我也明白。但人事难两全,儿子也身不由己!”

    这又是哪一出?方清之仿佛预感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你这是何意?”

    方应物起身并拜伏于地,语气“当年父亲下了诏狱,儿子在京中奔走营救,为了求得刘大学士出面,所以答应了......人不可言而无信,儿子我若反悔,岂不成了反复无常之小人?

    此事一直不敢对别人明言,唯恐有辱我方家门风,但时至今日,不得不说了!就请父亲成全了儿子这千金一诺罢!”

    什么?还有如此内幕?方清之愣住了,难怪刘吉帮他说话并屡屡示好,敢情从两年前就有了这么一层准亲家关系!

    若有承诺在先,确实不好反悔在后。方清之一时间心头乱糟糟的,指着方应物喝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竟敢私定终身!”

    方应物继续伏地,略微哽咽的答话道:“为人子者,怎能看着父亲在天牢中受苦?古人有为父母屈身从贼者,儿子又有什么不能委屈自己的?”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从天牢中出来!”方清之愤然道。至于为什么愤然,他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愤然!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方应物仍然俯首道,“李西涯公那边,可让儿子亲自去说,不叫父亲难做。”

    方清之看儿子语气消沉,羞愧的连头也不敢抬,其实他也是一片孝心啊。最终只能长叹一声,“起来罢!你也受委屈了。”

    方应物潇洒的起身拍拍土,脸色从容淡定如常......方清之心头又冒出了说不出的愤怒,喝骂一声“混账东西”,抬手便打。

    方应物抱头鼠窜,滚回了东院去。(未完待续。。)

    ps:  先补昨天的。这两日主要在构思下面的大剧情,写得略慢,敬请谅解!不过想得差不多了,今天再来一发两发都不奇怪。

第二百七十七章 我再想想法子

    新年元旦,是大朝会。成化十七年元旦大朝没有发生什么惊悚的事情,是一次祥和喜乐的朝会。

    在朝会结束后,大小官吏开始过年,京师正式进入了名片满天飞的时间。人人都制作了几麻袋名片,见到朱红大门就投一张,算是上门拜过年了。主人家也不必出来见客,只需让家奴在门口收名片即可。

    这种风气,大概是礼制简化的结果,不然京师官员数千,谁没有百八十个同乡、同年、同窗、好友、上司?如果按正常人情礼节拜年,只怕拜到下一个新年也拜不完。

    方府也不例外,翰林院编修方清之虽然对这种浮躁的风气很不满,但也不得不顺应潮流,一边安排人在大门口收名片,另一边派人出去发名片。

    在家闲得无聊的方应物被抓了壮丁,背着一包父亲的名片出门扫街,但凡见到收名片的人家,就上前去发一张,甭管对方到底是谁——这种情形,让方应物恍然间有了上辈子群发短信拜年的感觉。

    西城一带官员住宅密集,方应物发着发着,居然发到了李东阳家。他站在门口沉吟片刻,叫李家人很是奇怪。

    “在下士林后进方应物,求见贵府李大人,烦请通报。”方应物对门口收名片的门子道,又不补充了一句,“家父讳清之,乃李大人翰林同僚。”

    在方应物想来,对李东阳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做不成亲家也别当冤家。在将来这可是比谢迁之辈声名更响亮的厉害人物。若能见到面,就要小心解释一番。争取李东阳的谅解,别让李东阳留了什么芥蒂。

    不多时。便有人出来,把方应物引进了宅中。李东阳祖辈寄居京师多年,他又是在京师生长,故而也勉强算是京师土著了,宅院面积比方家要大很多。

    方应物被领到了一处厅堂,却见李东阳身着便袍,居坐堂上当中,正与数位亲朋好友畅谈。方应物行过礼道:“晚生有几句话,斗胆想与李公单独一谈。”

    李东阳对方应物态度十分和蔼。又起身与方应物去了侧面内室,落座后饶有兴趣的说:“你有何话要讲?”

    方应物斟酌着词句,“李公文华灿然,海内共仰,晚生也是极为景仰的,只恨不能早日识荆,拜于门下得到早晚教诲......”

    方应物这一顶顶高帽子送出去,但李东阳不动声色,继续听着不说话。

    方应物拍完马屁。口气一转道:“但人生不如意十之**,晚生与李公有缘无分,李公的厚爱,晚生是当不起了。”

    李东阳微微一愣。抓住要点问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令尊的想法?”

    方应物很不好意思的说:“家父心中愧疚,不知如何与李公明言。故而晚生斗胆前来相告。”

    李东阳在史书上号称“李公谋”,擅长谋算。遇事极有心思,当即又追问道:“莫非你另有心仪之人?不知是哪家有如此福气?”

    方应物行礼致歉道:“实不相瞒。晚生两年前与文渊阁大学士刘公有过约定,要等他招婿,但家父始终不知,以至于冒失招亲了。”

    “原来是刘阁老......”李东阳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这口气意味深长,还带着几分轻视。

    方应物当然不想出现负面舆论,连忙又解释道:“当初家父下诏狱,晚生为了救出父亲,不得不与刘阁老打交道,然后才有此约定,如今实在反悔不得。”

    李东阳闻言恍然,不由得叹息道:“如此倒是情有可原,怪不得你,人子尽孝何惜此身,大义当前,正该如此。”

    方应物再次很诚恳的道歉:“晚生确有苦衷,多谢李公宽谅!否则真是无颜再来见李公!”

    李东阳略微感到诧异,他诧异的不是方家拒亲,而是方应物的态度。

    一个巴掌拍不响,亲事是双方的事情,本来就只是处在初步接触阶段。方家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都实属正常,李东阳都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可是这方应物的态度却让李东阳十分稀奇。按理说,方清之虽然地位略低于他李东阳,一个是七品编修,一个是从五品侍讲,但大体上没有本质性的区别。

    编修和侍讲之间的差别对翰林们来说不算什么,所以两人之间只能说是新人和老人的差异,相对而言比较平等的。

    方应物作为方清之的儿子来见他李东阳,只以晚辈身份即可。但是李东阳感到,方应物对待自己,简直就像是当成了朝廷大人物一样对待。

    方应物接人待物本该是什么样子,李东阳在翰林公宴上都见过,当得起不卑不亢四个字,但这小哥儿却对自己另眼相待、毕恭毕敬,实在让李东阳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礼多人不怪,方应物这种态度效果很不错,至少比前面那些拍马谀辞的效果大得多。而且李东阳自诩还是有几分眼力的,方应物这谦逊表现做不了假,确实是发自内心的,他对不能结亲表现出来的遗憾也不是假的,确实是非常懊恼的。

    这时候方应物正要告辞,李东阳开口道:“人不信不立,我自然不会劝你失信于人。”

    方应物暗暗松了一口气,今天来见李东阳,其实就等得这句话,如此事情了结,以后专心等着刘棉花消息就是。

    随后李东阳突然又道:“不过你若真有心与我李家结亲,我再想想法子,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

    什么?李东阳还不肯放手?方应物呆住了,他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在不结仇的前提下婉拒掉亲事。刚才好像已经达到了目的,但这李东阳怎么转眼之间还想继续?

    李东阳只以为方应物因为内心惊喜而发呆,便笑而不语。如此聪明能干、才气横溢的少年人,又真心向着自己、敬重自己,若不能成为自家女婿就太可惜了,当然要再试试看。

    方应物连连苦笑,“晚生何德何能,招来李大人青眼相加。”

    直到出了李家大门,方应物仍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今天表现的太过火,反而激发了李东阳的爱才之心?若这件事还继续扯皮下去,他夹在中间就十分难做了。

    从史书记载判断,李东阳的谋略和隐忍不亚于刘棉花,虽然道不相同,但却同样的坚韧。

    刘棉花可以在一帮正道清流围攻中屹立不倒,而李东阳也是能在奸邪横行时稳居不动的人。所以夹在李东阳和刘棉花两个韧性十足的人物之间,是非常令人感到窒息的事情。

    方应物心里的苦恼无人可倾诉,又该要费嘴皮子去向刘棉花解释了——不然刘棉花再产生误会,以为他还想继续骑墙观望,恼怒之下一巴掌拍过来就不妙了。

    想到这里,方应物头大如斗。(未完待续。。)

    ps:  状态不佳啊,本想明天修改的更好看后发,但又怕说我断更,只好先发了吧。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两耳不闻窗外事

    方应物徜徉于西城街头,继续发名片大业,但经寒风吹了吹,脑子更清醒了,登时发现自己问题之所在。

    一是自己因为上辈子记忆,对未来巨头李东阳实在太恭敬了。

    当今的李东阳地位只是一个文化名流加普通翰林,说好听点就是还在养望,距离以宰辅大学士身份执天下文柄的巅峰期还有十几年,但自己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李东阳当成印象中的高官大佬去对待。

    自己这种错位让李东阳产生了错觉,同时也对自己产生了极大的认同感。

    第二问题则是由第一个问题衍生而来的。

    李东阳提出和方家联姻,其实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只是两个关系不错的同僚之间结个亲而已,京师里这种事数不胜数。

    但他方应物却因为看重李东阳,把这桩亲事却当成了一件可以影响未来格局的大事件看待,态度极其郑重,婉拒时表现的极其遗憾。看在李东阳眼里,当然就会觉得自己“意犹未尽”。

    此外再加上李东阳喜欢提挈年轻后辈、李东阳和商相公关系不错等因素,结果又叫李东阳不想放手了。

    方应物又突然醒悟到,只要再与刘棉花解释明白,别让刘棉花对自己不满,那下面就没自己什么事情了。今后这段时间,将是李东阳和刘棉花角力的时间,谁赢了这一局,他就只能当谁的女婿。

    想至此处,方应物忽然轻松起来,也不再纠结了。不用承担抉择重任的感觉也挺不错。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让别人去争罢!

    发完了名片。又去拜访过书坊姚先生等几个同乡好友,方应物暂且闲了下来。京师毕竟不是故乡。没有那么多亲朋好友需要拜年。

    但是北地风俗毕竟与南国不同,方应物与两房小妾对京师新年气象颇为新鲜,连续两三天都出门游街串巷看热闹。这天午后,方应物领着小妾从外面回来,在门房里迎头撞上了父亲。

    方清之皱皱眉头,教训道:“按照昔年惯例,会试第一场是二月初九,距今只有一个月。时不我待,你也该收心读书了。”

    父亲说的没错。方应物也不是什么逆反的中二少年,当即唯唯诺诺道:“父亲所言极是。”

    方清之又道:“你的春节到今天就算过完了,从今日起你闭门温习经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要出门闲逛了,若外面有什么事情也不要分心了。”

    方应物继续唯唯诺诺,“父亲所言极是。”

    “去罢!”方清之挥挥手,让方应物回了屋。

    大明会试基本模式与乡试相同,只不过乡试在秋季八月举行。所以叫秋闱;而会试在次年开春后二月举行,便称为春闱,几乎就是刚过完春节就要开考,时间很紧张。

    书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距离会试开考还有最后十几天。京师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这会试可是一项大工程,不仅仅是几千考生的事情。还需要朝廷与两个京县动员大量人力、物力。

    但正如方清之所说的,外面一切与方应物无关。他只管读书。

    这日,方应物正在屋中复习论语集注,兰姐儿在一旁帮忙。考试题目中,有三道四书题,其中一道必然出自论语,其余两道则从另外三本里选。所以论语乃是重中之重,不能不多复习的。

    忽然光线一暗,方应物抬起头,发现父亲站在门口,便开口笑道:“父亲所为何来?莫非是要考校儿子么?”

    方清之并不说话,伸手递给方应物一张纸笺,“这是为父刚刚抄来的,你自己看。”

    方应物很纳闷,自己家里有什么不能说的?父亲从来不是故弄玄虚的性子,今天怎么也这样了?

    他接过纸笺,展开细看,却见上面写道:“达贼自去年冬季西入河套,侵扰宁夏、延绥等地方,又数次入大同、宣府边境。奴婢与提督军务王越议定,宣大数十年来无人出外边追杀贼子,料定贼子必然掉以轻心,官军如若挑选精锐,趁虚而入,捣其巢穴,破之无疑。

    一月十二日,选调京营、大同、宣府官军三万一千员名,自孤店关出兵,昼伏夜行,不动烟火。其时风雪交加,大军不为达贼所察,至十七日到达猫儿庄边界。

    当夜将所统官军分为数路出境,奴婢与提督军务王越皆为前驱。行至天明,前哨官军到达威宁海子的地方,探哨亦看见达贼老营......

    各哨官军趁势争先砍射,在阵前夺取达贼首领旗纛,达贼方才败退。追奔四十余里,达贼重新聚集对抗。奴婢与王越并合官军,用枪刀弓箭一齐射打,贼军再次溃败。

    ......十九日,奴婢回到大同城,查得本次战役生擒幼男、妇女三百七十一名,斩首八百三十七颗,掣夺旗纛十二面,战马两千三百二十五匹,沿途用刀砍死乏马不计其数,盔甲弓箭皮袄鞍仗等项一万五千余件。

    又,乱军中酋首汗主巴秃猛可、满都海斯琴伪装潜逃,为奴婢身边护卫侍女孙氏识破射杀,经达贼口中确认无疑......”

    只看得方应物目瞪口呆,脑中像是开了锅似的,一片混沌。

    首先,这应该是一封奏折节选,从口气来看,应该是汪太监的大手笔......不过这大手笔也太大了罢!

    关注威宁海方向这个主意,确实是他提供给汪芷的,历史上本来就有这么一场著名战役。所以作为线索提供给汪芷,应该能小小满足她的追求军功之心,但是汪芷玩的也太大了罢?

    奏折里的战果若不是虚报,好像远超他上辈子看到过的史料记载。不过细想也正常,这次各方面准备更充分,战果大一点也不算奇怪。

    其实斩首多几百少几百还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这次汪芷大军怎么把鞑虏可汗巴图猛克和满都海皇后两个历史名人一锅端了,历史不应该是这样啊?

    巴图猛克就是北疆史上声名显赫的小王子,是当今黄金家族唯一血脉,而且今后将成为鞑虏的中兴之主,理论上他应该从成化朝一直蹦跶到嘉靖朝的啊。难道是因为鞑虏可汗部族近两年与大明和好,便丧失了警惕性,被偷袭到措手不及、生活不能自理?

    北虏名义上的可汗小王子一挂掉,黄金家族就算彻底绝嗣了,以后北方形势将会变成什么样,方应物也茫然不知了。穿越以来,这应该是数一数二的历史走向大变动,将彻底改变北方边疆未来的情况。

    好罢,鞑虏未来的中兴之主挂了,对大明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事,再说小王子和满都海的死活和他方应物的生活关系不大。

    对方应物而言,更大问题在于——从奏折里看,射杀小王子和满都海的功臣,竟然是自己的候选情人孙小娘子?奏折里说,满都海和小王子两个最重要人物化妆逃跑时,被孙小娘子认出来并射杀,真的假的?

    方应物不由得回忆起被发配到榆林时,在路上曾经遇险,幸亏孙小娘子神射吓走了几个达贼哨骑。当时有个达贼首领被射掉头盔,露出了女人脸孔,据他判断有可能就是满都海王后,莫非孙小娘子那时记住了长相,故而这次阵前能认准了人射杀?

    而且根据上辈子史料记忆,现在北虏可汗巴图猛克似乎不到十岁,战阵上常与满都海同骑一马,所以不幸被孙小娘子一锅端?

    这小娘子学了屠龙技,终于还是派上用场了,但......方应物忍不住苦笑几声,这真是给他带来了许多不确定。孙小娘子要是被赏个诰命夫人,他还怎么纳为小妾?

    方清之重重的咳嗽几声,把方应物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方应物又想起什么,“父亲为何将这份奏折给我看?父亲不是说过,叫儿子这几日专心读书,一切外事都不必关注么?”

    方清之答道:“此北虏汗主巴什么的,去年刚受朝廷册封为顺义王,如今却被大军偷袭射杀......朝廷得到战报,庙堂上已经吵成了一团乱麻。”

    方应物很无语,华夏之邦还是很讲究名分的,那巴图猛克毕竟顶着大明顺义王帽子。本次威宁海之战到底算是一件不世大功还是边军擅杀封臣,这是个问题。

    恐怕也只有汪芷这种人才会胆大包天、不怕争议、不计后果的干出这种事了,不过也有可能是汪芷出兵之前,并不知道是哪支北虏部族住宿在威宁海,误打误撞的遇到了可汗这支。可以想象,汪大太监干出了这等惊天动地的事情,现在必然已经骄傲的鼻孔朝天了。

    按下心思,方应物又问:“不过与儿子何干?”

    方清之满脸的无奈,“汪太监在奏折里说,你在榆林时便有定策,本次偷袭威宁海也是依你之策而行,所以朝廷叫为父来询问你的意见。”

    方编修真搞不懂了,自己这儿子为何总是这般招人眼球?把他关在家里读书,还能有这么大的事情找上门来。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方应物回到座位,一边拿起书卷刻苦攻读,一边说:“一切外面的事情,不必我去关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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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父将不父啊

    方清之对方应物的反应感到很奇怪,好像突然之间,儿子换了个人似的。据他所见,自家儿子是很喜欢大发议论的(至少私底下是这样),时政人物无所不敢说,今天怎么转了性子?

    其实方编修只看到了表面,没有触及内里。方应物确实动辄议论飚发、挥斥方遒,但那也不是白白浪费口水——要么是为了达到一个目的,需要他发表议论;要么就是发表议论可以受益,比如树立形象亦或刷名望。

    但这次事情,方应物有什么必要发表意见?归根结底,其实就是死了个蛮夷头子而已,对于天朝上国而言,这很重要?能比会试这种抡才大典重要?

    何况小可汗毙命已经是既成事实,不管朝廷怎么看待,认可不认可这是功绩,那死人也活不了。朝臣们吵吵归吵吵,无论吵成什么结果也无所谓,他方应物实在没什么必要去支持哪一边,毫无必要。

    方应物想了想又说:“别人再问起,就说我专心备考,没有心思去琢磨杂事。”这个借口分量十足,在国朝天大地大也不如考试大。

    “知道了。”方清之点头道,但仍磨磨蹭蹭的不肯走。

    方应物将自己手里的书举了举,暗示自己将要认真刻苦发奋的读书,父亲大人可以离开,不要在这里监视了,否则他读不下去的。

    但方清之依旧踌躇,过了好一会儿,他一咬牙从宽大的袖子中摸出一叠纸笺。轻轻的放在方应物身前桌案上。随后方清之又面无表情,身形向后飘去。远离了几步。

    “这是......”方应物疑惑不解。他低头看了看,这是一叠子文章。看这厚度怕不是有二三十篇。

    “这些都是前辈们的文章,为父给你抄了几份,你没事时看看,或许有所补益。”方清之淡淡道,仿佛正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方应物再次低头翻了翻,这里面一个署名都没有,到底是谁的文章?在这紧张复习的时刻,让他看这些没头没尾的文章作甚?

    想起父亲的身份,方应物登时恍然大悟。手里这些文章绝对是最珍贵的复习材料啊!

    要知道文无第一,各人文章口味也是千差万别,有人喜欢古朴的,有人喜欢华丽的,有人喜欢小清新的。平常人这样无所谓,但考官这样就很有所谓了。

    所以会试之前有一项很重要的工作,就是揣摩考官的文风和爱好,考试时候若能写出考官喜欢的文风,中式几率自然就大大增加。这是科举诀窍之一。

    有人道行高,可以揣摩的深入一点;有人道行浅,便只能捕风捉影、道途听说,妄图瞎猫捉死耗子。

    按照习惯。会试考官大都出自翰林院,在这临考的紧张时候,方清之突然拿来几十篇翰林院前辈的文章叫方应物看。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方应物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猜不到?这些文章十足十是潜在考官写的文章,仔细揣摩其中文笔后自然大都好处!可以说。这几十篇文章拿出去卖,即使卖几百两天价也会有人要。

    方应物又想道。考官是谁虽然目前没有公布,但在翰林院内部可能已经有风声流传了,以父亲的耿直品行,不想徇私舞弊泄漏风声很正常,抄几十篇文章帮忙复习,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不容易,真不容易,这也是翰林官们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潜规则罢?

    “谢过父亲。”方应物发自内心、郑重其事的说。他可以想象得出,以父亲的节操,做出这种事需要多么大的决心。

    方应物不谢还好,这一谢反而让方清之有点儿尴尬,仿佛自己干了一件多么丢人现眼的事情。尤其是在自家儿子面前做出了不好的榜样,道德有了污点,以后还怎么以德服人?

    方清之心里不停的唏嘘感叹,世道艰难啊,外面国将不国,家里也父将不父啊。

    这时忽然有门子在屋外高声禀报:“大公子!门外有人拜访,通名叫做项成贤,说是乡里友人!”

    方应物听到,连忙吩咐道:“好生侍候着!等我出门迎接去!”

    去年他与项成贤一起中了举,约定好今年再一起赶赴春闱。如今距离会试只剩十几天了,一直没得到项成贤消息,方应物还以为项成贤不来了,却没想到项成贤在最后关头赶到。

    方清之也认识项成贤,当年都是淳安县学生员,只不过项成贤比他晚几年进学。他便主动说:“为父与你同去见人。”

    方应物闻言停住脚步,面色为难,“父亲还是不要出面了罢?”

    方清之对儿子的劝阻很不满,大义凛然道:“你这是什么胡话?故人前来登门,为父避而不见,岂不让别人以为我秉性势利,得了官职便不认故人?”

    方应物欲言又止,摇摇头与父亲一同出门迎客去,到了大门,果然看到有四五个人等着,都是风尘仆仆的。几个月不见的项成贤正与门子说话,其余人大概都是他带来的家奴。

    “项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方应物远远地招呼了一声。

    这边项成贤抬头望见方家父子出迎,也不敢居大,连忙主动走上前几步,与方家父子会了面。

    但项成贤的嘴巴张了又张,合了又合,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他面前的人是方清之,再旁边是方应物,该怎么见礼和寒暄?

    若从县学论起,方清之比他早进几年县学,是老同窗,成化十三年曾一起参加过乡试;但方应物比他晚几年进的县学,也算是同窗,去年一起参加乡试,并中了举成为同年。

    换句话说,方家父子站在这儿,项成贤与其中任何一个都可以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但他若叫了方清之为兄,那曾一同鬼混过的方应物就成了他晚辈,怪不好意思的;若与方应物兄弟见礼,那昔年同窗方清之岂不又成了他的长辈?

    无论怎选,项成贤都觉得很尴尬,来之前没想到会遇到这种场景,真真愁死个人......说到底,都要怪方应物窜起太快。

    方应物斜视父亲,早说了叫你老人家回避一下,你老人家却不听,现在倒让客人为难了。

    父将不父啊,方清之又叹一口气。他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项成贤,只好招呼一声“青山不在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便灰溜溜遁走了——论起关系,自家儿子与项成贤是同榜同年,更近一些,还是以儿子为主罢。

    目送父亲离开后,方应物说话随便许多,“怎的今日才到?我险些以为你今科不来考了。”

    “路上耽搁了些时日,不然年前能到。”

    方应物又问:“住处可有了?如不嫌弃,我这里还可以挤一挤。”

    项成贤嘿嘿笑道:“正有此意!我本想在会馆寻觅几间屋子住下,谁知晚来几日,所有房舍都住满了人,于是便来投奔你了。你这里若没多余地方,我再去找洪家叔叔那里投宿。”他们另一个好友洪松有个叔叔叫洪廷臣,如今正在刑部当员外郎。

    方应物大包大揽道:“我那边宅院内还有两三间空闲的,我叫家人收拾出来,你尽管住着。”

    如此项成贤便带着家奴住进了方应物宅院内,当晚两人彻夜长谈。次日,项成贤又休息了一日,恢复了精力。但又次日,方应物去找项成贤时,却被留守的家奴告知他已经出门了。

    方应物嘀咕几声,这项大公子真是坐不住的人,临到考试了也不安于室,这会子出门八成又去寻亲访友了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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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公子落难

    方应物虽然读书也读得有点烦,也动过像项成贤这般出门的念头,但有父亲虎视眈眈,还是不要出门游玩为好。正所谓宽出严进,出门容易,回家进门就要难了。

    读了半日书,又吃过午膳,方应物上榻午睡。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院门外胡乱叫喊。长随王英进来禀报道:“是项公子家人要找老爷。”

    方应物便让王英把人带进来。却见这项家人灰头土脸、气喘吁吁,活像是刚跑了十里地似的,他说起话来也是上气不接下气,“不妙了,我家公子被请进兵马司喝茶去了!”

    尚还半睡不醒的方应物下意识暗暗吐槽几句,“请喝茶”这说辞挺文艺,其实不就是被抓走了么?随后方应物醒过神来,不由得大惊道:“这好好的,怎么会被兵马司捉走?项兄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项成贤这外地举人身份虽然在权贵多如狗、官员满地走的京师实在不算什么,但毕竟也是有身份的老爷阶级,又是在会试之前的敏感时候,兵马司军士怎么会随便捉他?

    那项家人禀报道:“我家公子先去了会馆那里访友,然后与其他几人一同去贡院看。”

    方应物暗暗想道,浙江会馆在京城东南区,考试贡院也在京城东南区,相距倒是不远。第一次参加会试的举子考生不熟悉地方,提前去看看考场和街巷路线很正常。

    项家人继续说道:“我家公子一行人出了门后,不知怎的,拐了个弯沿着崇文门大街朝北而去。到教坊司胡同那边去了。”

    “......”方应物无语,项大公子这一个弯拐的真是妙到毫巅。从贡院拐到花街去了。考试前还有闲心逛青楼楚馆,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不便出门的方应物碎碎念。

    不过就算去逛青楼楚馆,也不至于被兵马司捉走,方应物追问道:“那又生了何事?难道触犯了权贵人物么?”

    报信的项家人摇摇头道:“我家公子与友人聚会,小人只在院门外侍候着,没有进去,所以小人也不晓得状况。只见东城兵马司来了十几人,把公子拿走了,小人趁着无人注意,便回来求救。”

    方应物抬头看了看日头。时候不早,太阳已经西斜了。

    他宅院这里位于西城,而东西城之间隔着庞大的皇城,并没有直线道路,除非有父亲那种特权可以穿行御街。所以正常人想去东城需要绕一圈才能过去,京城很大,这一圈下来只怕有十多里路,等赶到地方天都黑了,又能办什么事情?

    这项大公子考试当前。却抛下自己去喝花酒,叫他吃一晚苦头好了!如此方应物便吩咐道:“项兄是举子身份,谅不会有什么身家性命危险,等明日早晨再去东城兵马司见他。此外。你再去一趟刑部洪大人家,明天也请洪大人一起出面。”

    这洪大人便是刑部员外郎洪廷臣了,他是好友洪松洪公子的叔叔。以洪项两家的世交关系,也算是项成贤的长辈。出面帮忙理所应该。

    最重要的是,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城治安。而京城案件审理权在刑部,所以五城兵马司与刑部之间往来密切,很多时候兵马司要服从刑部指令。请任刑部员外郎的洪大人出面与兵马司交涉,那再便利不过了。

    但这报信的项家人却苦着脸叫道:“若按着我家公子的意思,还是先不要惊动洪大人了罢?有点不妥当......”

    方应物愣了愣,从各方面看,洪大人堪称是解决问题最好的门路,不找洪大人找谁?随即他恍然大悟,这洪大人算是长辈之类的身份,正因为是长辈,所以有些破事就不想让他知道。

    在决定人生命运的大考试之前,项大公子呼朋唤友的去花街柳巷进行成人娱乐,然后不知为什么还被兵马司捉拿了,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儿怎么好让长辈知道?更进一步说,怎么好让家里人知道?

    须知家丑不可外扬,那外丑不可传家,所以项大公子宁可向兄弟相称的好友方应物求救,也不愿找长辈洪大人。方应物知道自己不能不去,不能不管,明天必须跑一趟了。

    还是那句话,项老兄指不定是碰上了什么权贵人物,并且和对方争风吃醋了,因而对方要给他苦头吃。不然他在京城没有宿怨,却在妓家被抓走,还能有什么原因?

    方应物唯一所能期望的是,项大公子遇到的这个“对方”来头不要太大。

    及到次日,远远目送父亲去上朝后,方应物也决定出门了。他召唤了长随王英,然后想了想,又把方应石叫出来了。

    此去救人,不知道凶险不凶险,还是将战斗力大于五的方应石带在身边比较安心。一个人能轻松灭掉五个锦衣卫的打手,能有几个?再说方应石与东厂提督太监家里有点“香火情”,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又想了想,方应物偷偷溜进父亲的书房,从匣子里拿了几张父亲的名片。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有备无患,法宝不嫌多,也算是一道护身符罢。

    如此文武齐备,方应物便摆架东征,出了门杀奔东城去也。京城有五个兵马司衙署,东城兵马司位于皇城外偏东北的地方,而方家宅院则在皇城西南方向,所以这一趟路途几乎绕了半个京城。

    在家门外巷口雇一顶轿子,又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方应物与两个手下一边打听一边找到东城兵马司时,天色都快近午时了。

    给了看门军士足够好处,方应物便被领着穿过一道狭窄的通道,进入了被高墙围住的院落,项成贤就被锁在一间破屋内——只见人好说,但想领出去就要另费周章了。

    军士打开屋门,朝里面喊了一嗓子。项大公子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但不许跨出门槛。里面还有几个人,影影绰绰的 一时看不清楚。

    项成贤被关了一夜,神色萎靡不振。但见他到方应物后,抖擞起来高呼一声:“方贤弟救我!”(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一章 糊涂账

    方应物又看了项成贤几眼,确定他没被虐待,只是关了一夜而已。这才问道:“项兄昨日到底遭遇了什么?”

    “一言难尽!”项成贤叹口气,“昨日在会馆寻了几个本省朋友,约好一起前往贡院参看,免得考试时候抓瞎......”

    方应物撇撇嘴,“别打幌子了,说重点......既然是去贡院,为何进了兵马司监牢?”

    项成贤显出几分羞赧,“在路上,不知怎的谈论起美人,便有人提议道捡日不如撞日,不如直接转道去教坊司胡同开开眼界,看看北地胭脂与我江南佳丽有什么差别。为兄也有些憋不住,便一同前去了。”

    方应物自动脑补出下面情节,“然后?想必是你与别人争风吃醋,别人恼羞成怒便喊来兵马司军士,把你捉拿到这里?”

    “并非如此,为兄我素来谦厚,怎么会随便与别人起冲突?”项成贤一口否认道,“昨日我们与妓家饮酒作乐是有的,但根本没有见到过其他外人。”

    方应物不太相信项成贤所说,“那就奇了,若好端端的兵马司为什么捉你?你我还有什么不可说的,项兄老实招了罢,不然小弟我不好想法子救你。

    再说老兄你不必害怕什么,堂堂天子脚下还能没个说理处?别人滥用公器擅自抓捕赶考举子,这官司就是打到御前也是占理的!”

    项成贤苦着脸,“真的没有见到过其他人,为兄我正与说笑。忽然就闯进军士来捉我,到现在我还莫名其妙的。”

    方应物还是有点不能相信。“你的意思是,你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没做。也没有与任何人结仇,兵马司军士却突然出现来捉你?”

    他想起上辈子看过的网络小说,那些最能拉仇恨、最具备嘲讽脸的主角也没惨到这个地步罢——连个反角的面都没见到过,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便被稀里糊涂的抓进牢里。

    方应物皱眉沉思片刻,还是放弃了,以他之聪明如今也搞不明白状况,主要原因还是项成贤提供的可分析情况太少了。

    项成贤只得详细讲述他的遭遇:“我们几个当时到了教坊司胡同,向街面上小贩打听了一番。知道了几个最有名的行里魁首。其中有个叫杜香琴的,我们便去了她家......”

    方应物听到这里,忍不住吐槽一句:“眼看会试在即,你还有闲心去眠花宿柳,莫非你对中式把握十足?”

    项成贤满不在意道:“去岁中举已经心满意足,三五年内别无他求了。所以今次不指望连登黄甲了,权当练手。”

    中了举人就丧失了进取心,这心态也不知说他好还是不好,方应物摇摇头。催促道:“闲话休提,继续说。”

    项成贤忘了处境,眉飞色舞道:“如今正是花界生意惨淡的时候,到了杜香琴那里。她正好有空,便出来见我们了。我看这美人果然生得姿容美艳、明媚绝伦,不亚于你那个袁凤萧......”

    “说正题!”方应物简单粗暴的纠正之。

    项成贤讪讪一笑。“是,后来就掏银子买了酒席。又叫了几个别的美人,我们就吃酒作乐。”

    方应物疑惑不解。“就这些事情?再没有别的了?”

    项成贤做拼命回忆状,“昨日是我做东道,所以席间那杜香琴姑娘主陪我,说了不少话。

    她说她自幼家贫父母双亡,为了让几个弟弟活下去,便被卖入这胡同里,虽然厌倦很久了,但终日里也只能强颜欢笑。

    我看她情实可怜,又是难得的美貌,另外十分谈得来,想替她赎身并收留在身边。对了,我这里银子不太够,回头你借给我一二百两周转,得了方便时候再还给你。”

    方应物登时气也打不出一处来,“项兄你就算称不上花丛老手,在风月场上也算有过见识了罢?这种逢场作戏的陈腔滥调你也相信?妓家中人,十个有八个都会这么说!”

    项成贤唉声叹气道:“为兄我苦啊,在县里时早就想纳妾,但一直为贱内所阻碍,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如今在京师娶一个小的,生米做成熟饭,再千里迢迢的带回家里去,难道贱内还能狠心把她赶出来?”

    想起项夫人的彪悍,方应物只能表示同情,但当务之急不是这些,而是搞明白情况然后救人。方应物问道:“然后,就没别的事情了?”

    项成贤点点头,“我正与杜香琴姑娘家的妈妈扯皮,忽然这些兵马司军士便闯了进来,不由分说拿了我就走。”

    方应物越发奇怪了,这件事真是一笔糊涂账,前因后果只有这些,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谁能莫名其妙的抓项成贤?实在令人看不懂。

    从项成贤这里始终问不出缘故,方应物没奈何,又让收了他红包的军士带路,去了衙署正堂那里拜访东城兵马司的兵马指挥去。

    方应物掏出父亲的名片呈送进去,又对几道关卡的吏员使了银子,这才被领进大堂中,得到与兵马指挥说几句话的权利。

    堂中一幅山河屏风,屏风前面是公案,公案后坐着一位年纪大约在四十岁的官员,身穿宽大的圆领青色官袍,大概就是东城兵马司兵马指挥曹大人了。

    方应物上前见过礼,眼睛不断地打量对方官袍胸前的补子,上面绣着一只鸟儿——按大明法度,文官官服胸前绣飞禽,武官官服胸前绣走兽,合称文武禽兽。

    方应物的眼神很异样,叫曹大人有些恼怒,拍案道:“不必多想,本官乃是两榜进士文官,不是武夫!”

    “哦,哦,兵马指挥果然是文官。”方应物醒过神来,他险些又陷入了考据中不能自拔。

    五城兵马司兵马指挥虽然名字很像武官,但其实是地地道道的文官,品级待遇等同京县知县。不过这世道总有不懂事的外行误认兵马指挥是武官,连方应物这个曾经的明史专家对此都感到很稀奇。

    堂堂进士文官被误会成行伍头子真是件令人恼火而很没有脸面的事情,眼前这位兵马指挥老爷八成也是为此烦不胜烦。看到方应物盯着自己胸前补子,仿佛那些无知百姓一般惊奇,曹大人便忍不住开口教训了。

    方应物知道时间不多,赶紧问道:“曹大人在上,昨日贵衙曾抓了一位公子进来,此人乃是在下同乡,不知犯了什么过错,可让在下知晓一二么?”

    曹大人愣了愣,他看到有人持着翰林名片求见时,便已经猜到是帮人求情来的。他们东城兵马司每天都有大小案件若干,有人前来求情再正常不过,往往这也是卖人情的好机会。

    但是让曹大人意外的是,这方应物居然是为昨天那个项公子来的,他沉吟片刻后答道:“这个项公子花天酒地但不付账,故而将他抓了进来。”

    方应物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人被抓总该会有个名头,不论这个名义是真是假,但是他万万没想到,项成贤居然是用这种罪名抓进来的。

    方应物虽然没有亲见,但他可以断定,项成贤根本不可能吃霸王鸡,项大公子根本不缺这个钱,脑子秀逗了才这么做!

    想至此处,方应物不由得惊讶道:“怎么可能?其中必有冤情!”

    曹大人不以为意的哂笑道:“本官捉人也不是乱捉的,杜香琴家的老鸨子指认了此事。人证俱在,还能如何?”

    除此之外,兵马指挥曹大人不肯多说一句,更不提放人的事情,这显然是不卖面子了。

    方应物如坠云雾中,反而更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明明就是一件无中生有的小事情,曹大人为何连个卖人情的机会都不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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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二章 差点跑题了

    方应物感到,项成贤被抓这件事,真是一件从头到脚处处透着诡异的事情。曹大人虽然不明言什么,对待自己也并不恶劣,但是他不肯卖人情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而且兵马司胆敢随意陷害捉拿一个赶考举子,甚至还不肯放人,这胆量真是不小。所以在背后必然还有更厉害的人,至少是比自己厉害的人。但一个人做事总有目的,那个人图的是什么?

    方应物又想起那啼笑皆非的拙劣借口,妓家为何要污蔑项大公子不给钱?那些妓家毕竟是做开门生意的,如果这种陷害客人的风声传了出去,谁还敢上门?她们不担心这个问题么?

    从兵马司出来后,仍没有没头绪,方应物忍不住长叹一声,对左右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兵马司这里问不出个究竟,看来该去那个杜香琴家里去问问了。”

    长随王英老成一些,忍不住劝阻道:“那地方只怕有不妥之处,项家公子便是莫名其妙栽了。没有明白内情之前,小老爷怎能以身涉险?万万不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岂能眼睁睁看着项兄身陷囹圄而无所作为?”方应物断然道,“我倒要看看这京师的老虎与我们南方的老虎有什么不同,能迷得项兄神魂颠倒!”

    “京师的老虎没什么不同,亦没什么意思......”另一个跟班方应石负手而立道,眼神很空洞,神情很沧桑。口气很淡淡。

    方应物与王英面面相觑,曾经的大种马方应石确实有资格说这句话。不能不服气......

    乏味的生活需要调料,半个月来方应物难得出门一趟。虽然解决问题看起来挺麻烦,但解决问题的过程又何尝不是一种放松。

    教坊司这几条胡同距离东城兵马司很近,步行用不了一刻钟时间。走在胡同里,方应物看了看周围,道路萧条门前冷落,不像是烟柳繁华地,简直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又问了个小贩,才确认自己没有走错路。

    打听出杜香琴家地方,来到门口。只见得迎客的忘八蜷着身子,两只手笼在袖中,靠着外墙打瞌睡——此时日头甚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王英高声叫道:“兀那忘八!怎的看不见客人!”

    那忘八猛然打个颤,睁开眼睛,瞅见方应物一行,用最短时间判断出价值,连忙换上笑脸,高呼一声:“公子有请!”

    方应物一边进院。一边问道:“眼下杜香琴姑娘有空么?”

    “有的,有的,小人就请她出来。”忘八忙不迭的应声道。

    方应物暗暗犯嘀咕,这也太热情了罢。哪有一点儿名妓的架子?在苏州、杭州时不是没见过花魁,接人待客哪有这般殷勤的。

    随后方应物被带到一间窗明几净的小厅内,屋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细看陈设并不繁复。但却简洁雅致,举目四顾令人心旷神怡。不像南边那种帘幕重重、静谧幽深的风格。

    又有侍女扶着美人出来,盈盈一拜道:“奴家杜香琴。初次见面,还请公子垂怜。”

    方应物细看美人,果然如同项成贤所言,肤白体颀明艳非常,细长眉容长脸儿,望之讨喜可亲。便回应道:“是第一次来,只觉得这里迎客有点太热情,叫小生受宠若惊哪。”

    那杜香琴抬起头,笑道:“常言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只因公子来得正是时候。”

    “此话怎解?”

    杜香琴依旧巧笑嫣然的答道:“眼下是一年之中最清淡的时候,三五天也开张不了一次。好不容易盼来了公子这样的金主,敝处嗷嗷待哺能不扫榻相迎么?”

    方应物大笑道:“你说话真有趣!与我们那里的花国娘子不太一样!”

    原来如此,如今正是花界生意的最淡季,一是气候原因,虽然已经是新年一月底,但春天貌似还没有到来,依旧天寒地冻;

    其次是节日原因,眼下还在正月期间,春节不算结束,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若徜徉花街柳巷似乎有点不合时宜,除非没心没肺到极点的人。

    婢女上了热腾腾的茶水以及几盘小点心,杜香琴姑娘一边斟茶一边主动问道:“奴家行三,只管叫三娘子即可。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是哪里人?似乎南边口音,才到京师的么?”

    方应物想了想,没有表明身份,只说:“小姓方,自杭州来。”

    “杭州?那可是好地方,出产的丝缎是奴家姐妹极其中意的。”杜香琴神色大为惊喜,扯着自己袄子领口给方应物看:“公子瞧这面料,就是杭州货。”

    方应物目光所向不在领口面料,在乎领口内的一抹白皙也......

    他微微走神间,又听到杜香琴满怀希冀的问道:“奴家还听说,杭州西湖号称天下第一湖,风光景物为天下之最,心中神往,梦也梦过,怎奈无缘一见。公子自杭州来,那西湖可是确实如此好么?”

    美人睁着大眼睛求教,哪有不答的道理,方应物忍不住放开漫谈。“敝乡西湖要说美也是真美的,但天下美景数不胜数,单纯论景色不比西湖差的比比皆是。

    而这西湖之所以最出名,不仅仅是景色,还因有无数人物典故融合在景色中,故而景致风物别有韵味,这是别处都不好比的,久而久之便成为天下第一湖。”

    杜香琴脸色微红,神态兴奋,娇声称赞道:“公子所言极妙,奴家真真涨了见识,今日不虚度了。”

    美人恰到好处的奉承和逢迎,叫方应物有点小虚荣,有点飘然......

    他早听说京城的妓家接触人面极广,天南地北九流三教高官显贵无所不有,论才气可能不如江南文化名邦熏陶出来的同行,但要谈论各种人物事物见解,却远胜南方的同行。今日一见杜三娘,名不虚传哪。

    就他亲自经历看,南方妓家讲究拿捏功夫,流行的是欲语还休、羞羞怯怯的风情,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勾得客人心头痒痒,调戏起来很有快感。

    京师这边的妓家接人待物爽朗大方,善于言谈调趣,对面而坐如沐春风,绝不叫你沉闷乏味。若用戏曲比喻的话,南方是文戏,北方是武戏。

    又扫了杜香琴几眼,方应物暗暗想道,这女子如此可人解意,难怪项成贤起了为她赎身的念头,也是情有可原。

    不过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项成贤?

    差点跑题了!方应物拍了拍额头,自己险些被杜香琴迷晕了头,忘记来到这里的目的啊。他方应物是前来打探有关项大公子消息的,而不是前来品鉴比较京师青楼特色的。(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昨日重现

    关于怎么打听消息,也是很有讲究的,在弄清楚真相之前,谁都是可疑的人,包括眼前这位杜香琴。既要避免打草惊蛇的可能,又要深入发掘消息。

    方应物本来还打算旁敲侧击的问,但是想了想后,觉得打草惊蛇的风险太大,便换了一种方式,采用情景模拟的法子,项成贤怎么办的事,他就学着来一遍。

    如此方应物便道:“其实我有个朋友身在京城,想要娶个小的,相中了你,不知三娘子有意否?此人家资尚可,年岁也只有二十余。”

    杜娘子眼神一亮,语气有些激动说:“有何不可?方公子的提议想必是极好的,奴家可是愿意。”

    方应物感到很意外,这杜香琴的态度也太积极了罢?她可是教坊司胡同里的名妓,怎么像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一听到有人提亲,立刻蹦起来忙不迭的答应。

    难道她在项成贤面前时,曾经积极推销过自己,所以才引发项大公子产生了为她赎身并纳妾的念头?

    但话说到这里,方应物只得继续往下说:“不知三娘子身价几何?”杜三娘子很急切的答道:“八十两。”

    以方应物如今的财力,当然不会觉得一百两很多,相反,这个价钱反而有些低了。

    在方应物印象里,苏杭那边名妓没个一二百两拿不下来,花魁还要更多,这位京城的怎么才八十两?若说京城物价低,那不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么?

    便宜没好货?方应物十分疑惑,但又不好意思明白去问。那样显得太外行了。

    这时候,有个忘八小厮立在门口问道:“已经到了午时。公子需用酒食么?”这话明着是问是否吃饭,实际上是提醒掏钱。没钱怎么置办酒席?

    方应物掏出一锭银子,丢给问话的忘八小厮,吩咐道:“置办两席,酒肉须得都有。一席与我和杜娘子,另一席给门外小的们。”

    随后杜三娘子带着方应物出了小厅,穿过一道长廊,来到另一间暖阁里。方应物和杜娘子在里间吃酒,方应石和王英两个随从在外间。

    杜香琴退去宽大的袍子,露出里面紧身粉袄。衬得身段窈窕便利。她贴近着方应物坐下,顿时幽香扑人......

    方应物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项老兄打算买下这杜香琴为妾,自己要不要遵守“朋友妻不可欺”的古训?

    有了这个念头,方应物顿时不由自主的拘谨许多,不像方才相处时那般言笑无忌。

    杜三娘子也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当即便觉察到这方公子的变化,心里暗暗称奇。莫非这姓方的是个雏鸟儿,方才在外头只是年轻人喜欢装模作样、作出风月老手的样儿?

    按下两边心思不表。席间吃过几杯酒,方应物正打算进一步问话时,忽然听到外面十分嘈杂。这叫方应物十分不满,高声叫道:“怎么一回事?”

    长随王英探进头来。禀报道:“小老爷!闯进来了五六个人,似乎是兵马司的火甲,说要拿人犯!”

    方应物愕然。这个场景很眼熟,不就是项成贤所讲的遭遇么?昨日重现?

    当时听项老兄嘴里说出来。好像是玄幻故事一般,令人难以置信。原来自己也能遇上!

    “小老爷,怎么办?”王英问道。方应物当机立断的将酒杯一摔,对王英发令道:“叫方应石打!给我打回去!打出人命也在所不惜!你也去帮着打!”

    方应物暗暗庆幸,今天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带了方应石出来,京师这鬼地方,还是有个保镖傍身比较好。以方应石的强壮武力,又有王英帮忙,守住房屋一个打五六个应该没什么问题罢......

    外面声音更加嘈杂了,还夹着此起彼伏的呼号声,不到一刻钟时间,王英又探进头来:“都打跑了,留下了两个活口。”

    方应物起身出了里间屋子,却见外面地板上躺着两个汉子,有进气没出气的,方应石在旁边抱胸而立。此外还围着一圈院子里的婢女小厮观看,神态各异。

    方应物对着地板上两个汉子喝道:“说!谁派你们来的?不然小心尔等狗命!”

    其中有一个立刻讨饶道:“公子饶命,小的只是奉了上官差遣,不得不来!”

    方应物又问了几句,实在问不出别的出来,想必这两人也只不过是打手卒子,不知道内情很正常。

    这东城兵马司失心疯了?昨天胡来,今天还是照葫芦画瓢般的胡来,到底想干什么?方应物百思不得其解。

    再回到里屋,方应物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娘子何以教我?”杜香琴沉默片刻才道:“方公子还是不要多问了,问了也没用。”

    方应物直接摊了牌,“你不说怎么知道没用?真当本公子是好糊弄的?昨天还有一桩同样的事情罢,把我的朋友陷了进去,今天又是这样,这其中岂能没有缘故?若你不说,便上三法司打官司去,不要怪我不怜香惜玉!”

    杜三娘子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尖着嗓子叫道:“因为刘相国家公子的缘故!”

    “是哪个刘相国?”方应物紧张起来。

    杜香琴瞅着方应物的神色,冷笑几声道:“你问来问去还是怕了?看样子你也是个官宦人家出来的罢,都是这种色厉内荏的样儿。奴家就明说了,原因在次辅大学士刘相国家的二公子那里,你敢去找他么!”

    方应物松了口气,原来是刘珝这个刘相国,不是刘棉花那个刘相国,这就好。内阁里有两个大学士都姓刘,只说刘相公刘相国,真叫人不容易分清楚。

    不过怎么又扯到刘二公子这里了?难道又要与他遭遇上?方应物有些挠头,便继续打听。

    原来这次辅谨身殿大学士家的刘二公子以风流才子自诩,在京城文化圈里颇有名气。

    风流才子这四个字里,才子两字需要别人捧场,至于风流两个字,则需要美人衬托了。没有美人崇拜仰慕追求的才子,算什么风流才子?

    教坊司胡同里的杜香琴姑娘就是衬托刘二公子的美人,名士名妓相得益彰,或者狼狈为奸。

    当初刘二公子看中了杜娘子,要做一对相好时,杜香琴家的周老鸨还为此欣喜万分。这可是宰相家的公子,有了这个相好对象,那肯定受用无穷!

    之后这两年,刘二公子频繁光顾杜娘子生意,频繁在这里招待宾朋,杜娘子俨然就是刘二公子的红颜知己角色。

    但是有一点很不好,刘二公子付账时给的都是友情价。时间长了后,杜娘子收入不增反降,比原来还差得远,说是亏本生意也不为过。

    更何况刘二公子只许杜娘子卖艺卖笑(为了维持当红名妓的影响力),不许她对别人卖身,这又叫杜娘子收入平白损失许多。

    如此杜香琴家的周老鸨很不乐意了,她经营这门生意说到底也是为财,可是被刘二公子这么一搞,她手里最大的摇钱树杜娘子成了十足十的赔钱货。难道让她喝西北风去么?

    刘二公子不是抠门,而是真没钱,他的父亲刘珝虽然贵为次辅大学士,但是家境确实一般。

    在三个阁老中,次辅刘珝与万安、刘吉并不是一路人,他还是很愿意塑造形象的,甚至刻意与万安、刘吉有所区别,完全不敛财,而且很喜欢表演刚正(只是舆论界不大买账)。

    宰辅大学士的俸禄加赏赐,一年也就一千来石,刘二公子又能有多少零花钱维持他的高消费?他在外面所能依赖的也唯有父亲的名头了,别人请过他,他偶尔回请一下而已。

    话说回来,杜香琴姑娘因为当了刘二公子的帮衬相好,便成了赔钱货色,周老鸨心里便不愿留人了,一直琢磨着把杜娘子卖走。

    不管是有别的同行接盘也好,还是客人娶回家里当小妾也好,只要不砸在自己手里就行了。就连杜娘子折腾了几年,也没兴趣继续陪着刘二公子玩过家家游戏了。

    但刘二公子显然是非常不乐意的,但他确实又理亏,不好直接阻拦别人的前程,不过宰相公子自然有宰相公子的办法。

    东城兵马司兵马指挥曹大人是刘二公子帮忙从西南小县升迁来的,自然也听从刘二公子的使唤。而杜娘子家这边,也有几个小厮投靠了刘二公子,专门传递消息。

    这样只要有人表示意欲买下杜娘子,东城兵马司这边得到消息后,就会过来抓人。随便关此人几天吃吃苦头,自然就打消了买走杜娘子的念头。

    宰相家的公子,自然有这个资本跋扈,更别说刘次辅曾经是天子的老师,君前也能说得上话。所以那些被捉走吃苦头的,最后大都选择息事宁人了。

    昨天项大公子就是遭了这个无妄之灾,今天方应物同样是险些遭殃,这两个初到京师的新人还不懂这里面的“水深”。

    幸亏今天兵马司只是派了五六个人,方应石还能应付得住。不然若动用了一二十人的大阵仗,只怕方应石也挡不住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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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你父亲知道吗?

    听了杜香琴姑娘的解释,方应物愕然良久。如今他对刘二公子的评价只有一个词——奇葩,真是一朵奇葩,因为没钱就欺压妓家这种事也太没品了。就是公然去欺男霸女强抢民女,也比这样近乎无赖的行径更有气概啊。

    这刘二公子的行为,还让方应物不由得想起了上辈子新闻里那些为了手机卖肾的猛人,同样的奇葩真是每个时空都存在啊,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同而已。

    对杜三娘子的话方应物还是相信的,理由很简单,就算杜三娘子编谎话骗他,也编不出这么奇葩的故事,这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

    另外,也难怪兵马司曹大人那般高贵冷艳,原来是假公济私帮着阁老家公子做事,特别还是做私事,当然可以不用在意他方应物的请求了。

    不过这事情真是上不了台面,甘之如饴的曹大人简直是文官之耻,比那洗鸟御史能强到哪里去?

    不过还有一个疑惑没有解开,曹大人即便再无耻也是个官员,基本的政治敏感性总该是有的。在天下瞩目的会试即将举行的时候,他敢于陷害抓捕赶考举子,不怕出事故么?利令智昏也不是这样的昏法,一个京城地方官员还能连这点政治敏感性都缺乏?

    又听杜香琴姑娘说了这么一句:“昨日项公子自称是从江南来的富商,正周游京师,慕名找到奴家这里,原来他是你的朋友......”

    方应物恍然大悟,原来项大公子也知道遮羞。是隐姓埋名的来寻花问柳——其实他方应物今日不也是隐瞒了真实身份么?难怪兵马司捉人毫不客气,因为兵马司根本不知道项大公子这赶考举人身份。只当成是普通商人。

    到现在,方应物终于达成目的。该打探明白的事情都已经问出来了。他拱拱手,正要告辞时,却见有个婢女快步走进来禀报道:“刘二公子来了,已经到了大门外!”

    杜三娘子吃了一惊,略显慌张的对方应物道:“当真是不走运,方公子你先躲一躲可好?就躲在屏风后面即可。”

    “哦,好!”方应物下意识答应道,走了两步忽然醒悟过来,“等等。我为何要躲他?”

    杜香琴反问道:“你难道不怕他?还是躲一躲好了,我去应付他,你自己找机会溜走。”

    方应物淡定的笑了笑,他发现自己有点欣赏杜三娘子的品格了。虽然前面有逢场作戏的一面,因不顺心而着急时也有态度恶劣的话,但关键时候还是显出了几分仁义品质。

    “看不出来,三娘子还是个好心人。谁告诉你我怕了他?尽管放他过来!”方应物豪言壮语。

    正说话间,门帘晃动,从外头又闪进一位文人。方应物抬眼看去。果然是见过两次面的刘二公子。

    那刘二公子也望见了方应物,吃了一惊,“原来是你?你怎的在此?”他听说了昨天有人想买下自己这“红颜知己”,所以今天赶紧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能撞上方应物。

    方应物如今对这刘二公子算是发自内心的鄙视了,忍不住讽刺道:“二公子好大的手笔,不到这里来还不知道。”

    杜香琴惊讶的捂住了嘴。不明白这方小公子有什么底气,敢对宰相家人如此说话。

    在方应物眼里。一个没一两年很快就要扑街并彻底退出政坛的人物,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当然若是普通人。那也挡不住扑街宰相的垂死反扑,但他方应物不是刚穿越时的平民百姓,好歹也有些抵抗力了。

    刘二公子神色阴晴不定,不知想什么。方应物的狡诈实在让他教训深刻,此时有些不敢轻举妄动了。

    方应物又叹口气,“听说贵府家教甚严,不知二公子你在外面所作所为,比如为了省几个银子故意压榨风尘女子这样的事,你父亲知道吗?”

    刘二公子皱起眉头,如遭重击般倒退两步。这种话他印象很深,上次翰林公宴中,方应物就是用这样的句式调戏了他们父子一次。

    自家父亲是什么秉性,刘二公子很是清楚,很会装伟光正也很爱装伟光正。自己的事情如果不影响到他,也许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如果影响到了他,那肯定就要拿自己当牺牲品展示大义灭亲。

    当然如果换成别人,谁敢去堂堂次辅大学士面前嚼舌头说他的不是?疏不间亲,随便在别人父子之间递小话是很蠢的行为。

    但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方应物,刘二公子用文艺青年的直觉也能感受到,这方应物肯定有这个胆量。

    而且从过往接触来看,这方应物仿佛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或者说根本没有在意他的阁老家公子身份。

    最关键的是,方家有清望,又是翰林清流,不是没有话语权的人。如果拿自己做文章大肆炒作,必定会激怒父亲进而连带自己也倒霉。

    方应物居高临下的看着刘二公子,心理优势巨大。只要对方有所忌惮,那事情就好解决了,不是每个人都有破罐子碎摔的勇气的,文艺青年尤其没有这种勇气。

    刘二公子反复盯了几眼方应物,忽然又上前一步,冷笑着开口道:“听说贵府家教也很严,在距离考试还有十几天的时候,你这候考举子却跑到花街柳巷与我争风吃醋,这事情你父亲知道吗?”

    方应物皱起眉头,如遭重击倒退两步。暗骂一声,只顾得抓对方小辫子,却忽视了自己的处境,真是失策了!

    这事情若闹起来后,是非曲直很难理清,或者没人关心是非曲直。传言多半是,方清之家公子和次辅家公子在妓院里争风吃醋了!

    这话如果传到父亲耳朵里,那......去年乡试时也闹了大绯闻,但当时无人能管教他,自然无所谓了,可现在却不同,有个父亲在家里盯着呢。

    可叹方应物这么些年来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野惯了,一时间忘了他如今也是有爹管教的人。不但方清之要慢慢适应父亲角色,方应物又何尝不要慢慢适应儿子角色?

    刘二公子与方应物大眼瞪小眼的半晌无言,两人都是投鼠忌爹,一时间竟然僵持住了,杜三娘子夹在中间不知所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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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茅坑里的石头

    方应物与刘二公子两人相比较,别看刘二公子岁数比方应物大,但要论起历练,还是方应物多一点。

    而历练多的人,就更懂得妥协的道理,所以方应物心里首先盘算了一下得失。到目前这个地步,还是误会和斗气的成分大一些,实在没有必要继续损人不利己,只要能把项成贤顺利捞出来就可以了。

    心中计较已定,方应物又主动对刘二公子言和道:“今rì之事多因误会,昨天在下友人被捉到兵马司也是误会。既然都是误会,似无必要纠缠不休,改rì在下另摆酒席,阁下以为如何?”

    刘二公子颇有乃父sè厉内荏之风,此时虽然与方应物针尖对麦芒,气势勉强不弱,但心里其实打着小鼓。

    听到方应物的话,刘二公子忍不住惊喜的暗叫一声,方应物这厮服软了!方应物这厮居然服软了!方应物这厮竟然服软了!

    原来昨天被捉的那人是他朋友,现在分明是他有求于自己,那自己还担心什么!如此刘二公子松了一口气,洋洋得意的抬起了头,不屑道:“本公子缺你这一顿酒席么?”

    我去!方应物真想把眼前这位公子哥儿的脑壳剖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都是什么货sè!

    明明互相假模假样客气一下就可以揭过去的事情,这公子哥还想怎么样?他能得到什么实际利益?他头脑里有没有一点无利不起早的意识?还亏得是从宰相家出来的人物,这政治素养也太欠缺了!

    方应物正要说什么,听到外头传来人嘶马叫的吵杂声音。又有小厮在窗外叫道:“有两位官爷前来查访了!三娘子出来迎一迎!”

    杜香琴连忙丢下两人,出屋而去,方应物和刘二公子便都跟着出去了。却见外面院首站着十几人,大都是身穿胖袄的军士。但当中有两人十分醒目,皆是纱帽官袍,一个老鸨子正陪着笑与那两名官员说话。

    方应物感到很稀奇,这年头风气rì坏,若有官员进青楼楚馆并不奇怪,但是穿着大摇大摆进来的倒是少见。

    距离更近些时,方应物注意到其中一名官员胸前补子是獬豸更是吃了一惊。獬豸这种补服不同于飞禽走兽,乃是风宪官特有的补服,青sè官袍又是獬豸补服,那此人身份肯定是御史了。

    御史在大明政治中具有独特的地位和作用,别看品级只是七品,但格调很高,乃是以朝廷小制大思维的落实者,与给事中并称科道,掌握监察大权。御史也差不多是人选和风纪要求最严的官职,公然出现在这花街柳巷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方应物正想着时,那监察御史开口对老鸨子道:“本官乃监察御史鱼跃渊,奉旨清查官员狎**事,你这里客人只这两人么?”

    老鸨子答道:“可不正是,现如今没什么生意,有两个就不错了。”

    这御史原来是为了纠察风气,方应物恍然大悟。

    肯定是朝廷里不知道是谁心血来cháo起了头,又要搞整风运动,所以派了御史到教坊司胡同里进行检查,好巧不巧的,偏生叫他遇到了。

    方应物并不害怕,他又不是官员,这检查也不是冲着他来的。

    但现在处于正月,是淡季里的淡季,官员大都有无数亲朋应酬,谁会跑这里寻花问柳?这个时候来检查,能查出什么问题?不过当方应物反复琢磨过后,登时佩服起鱼御史,果然处处有学问。

    这边鱼御史把目光转移过来,扫了方应物和刘二公子几眼,询问道:“你二人是何身份?”

    刘二公子很淡定,“家父谨身殿大学士刘相国,在下单名一个鎡。”

    方应物虽不想暴露身份,但刘二公子知道他底细,瞒也瞒不住吗,无奈跟在刘二公子后答道:“在下方应物,家父翰林院方编修。”

    听到二人身份,鱼御史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不过他今次是来清查官员的,这两人虽然都是官宦子弟,但毕竟不是官员,不属于他的目标。

    但鱼御史仍教训几句道:“尔二人年纪轻轻,正当发愤图强、用心读书时候,不可沉湎于酒sè。”说罢,鱼御史转身带队走人,准备去下一家突击检查。

    方应物灵机一动,忽然叫道:“慢着!请鱼大人留步!”等鱼御史回头过来,方应物很诚恳的说:“大人清理风气,不可有漏网之鱼。”

    鱼御史不动声sè的反问道:“你说哪有漏网之鱼?”

    方应物指着旁边刘二公子,“仿佛刘二公子就是国子监监生,国法校规皆不许眠花宿柳的。如今他明知故犯,鱼御史不可纵容风气。”

    方应物是举人功名,没有官方身份,官方清理风气自然清理不到他头上。但是刘二公子这xìng质就不同了,他是国子监监生,这就是具备官方xìng质的身份,也该是本次检查的目标。

    鱼御史皱了皱眉头,出来突击检查是要写总结的,他可不想把刘二公子记录在案报上去,那是自找麻烦。

    但方应物这边如果还不依不饶,他也很无奈了。如果放过刘二公子,方应物回头立刻向朝廷告发自己一个渎职,那自己冤枉不冤枉?要知道,方家父子位属清流,不是没有话语权。

    鱼御史这种想法,正在方应物预料之中。他刚才就看出来了,选择这个淡季时间来检查,岂不明摆着就是不想查出问题?所以他可以断定,鱼御史不是敢得罪人的xìng子,检查也是完全走个过场应付差事。

    所以自己只要不多事,鱼御史肯定也乐得轻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注意到某位宰相家的公子。怎样才能让自己不多事?那就要看刘二公子的态度和表现了。

    却说鱼御史不知如何是好,刘二公子先淡定不住了。刚才他也忘了自己身上还有这一层缘故,偏生被方应物提了出来,当场便怒极忘形,对方应物骂道:“好个刁钻的贼杀才!”

    方应物面对骂声不以为意,触到了对方痛处才有交换价值。他很为自己的机智而得意,低声对刘二公子道:“二公子,你若让兵马司将我的友人放出,我便一笔勾销今天之事,也不强求鱼御史修理你了。”

    刘二公子吃软不吃硬,一口拒绝道:“你休想!大不了被处罚而已!”

    方应物恨不得把刘二公子掐死,此人当真如茅坑里的石头,与自己简直不是一个位面的生物!懂不懂什么是妥协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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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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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介绍:
大明成化十三年,历史系研究生方应物穿越成了读书人,
这是一个宅男漫不经心做着皇帝的年代,
这是一个没有权威的年代,
这也是忠奸、正邪、黑白分明的年代。
这是国无大患、垂拱而治的年代,
这也法纪松弛、官风懒散的年代,
这是高压肃杀转为宽松解放的年代,
这也是由俭朴厚重转为奢靡浮华的年代,
青山绿水间,一梦五百年,神奇穿越客的传奇开始了。大明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