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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随轻风去     大明官txt下载     大明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六十二章 操心的方应物

    按下王管事的胡思乱想不表,方应物忽然又记起了什么,对父亲问道:“对了,王通去了哪里?为何在府中没有见到?”

    王通,就是曾经充当长随方清之出使的王家家奴。只不过到了榆林时,惹着了方应物,然后......

    方清之皱皱眉头,“送回陕西老家去了,并不在京中。”

    方应物作势大怒,“当初儿子我发过话,打断了腿要送他回京师府中!是谁敢擅自做主,把他送回老家去了?是王承义么!”

    方清之不悦道:“是为父我做主的!”

    “父亲英明仁慈!”方应物立刻低头拱手。

    方清之脸色缓和下来,“你在榆林哄王承义打断了王通的腿,千里迢迢的怎么往京师送?这不是要他的命么?所以为父暗中做主,就近送回陕西三原老家去了,免得过于残虐有伤天和。”

    方应物瞥了旁边王管事一眼,“如果当初断腿的王通送回了此处府中,那今日儿子大概也不会被安顿在前面院子与杂役混居了。”

    王管事听到这里,顿时汗如雨下,两条腿突然有些颤抖。何止是断腿,一个能劳动宰相帮他买宅子的人,绝对有能力叫他人间蒸发。

    方应物的恐吓还没有结束,又问道:“按刚才说的,家奴诬主,该当如何?应该比王通的罪更重罢?”

    王管事见方应物咄咄逼人不肯罢休,再叫他说下去,自己不简直断腿不足以谢天下了。为了自保只得强辩道:“大公子作价五百两买了隔壁范大人的宅院。但是家中拿不出这笔银子,只怕也做不得准。”

    这年头。五百两绝对是一笔巨款,若非大富人家根本拿不出这么多现银。想当初,方应物只怀揣几十两就敢从浙江跑到京师来。

    方清之刚才太过于震惊刘相国这几个字眼,险些没注意到五百两的问题。经此提醒,便严肃的问方应物:“你这五百两是从哪里来的?若敢为一己享受便向外人借来巨资,那你就回浙江修身养性去,今科不要赶考了。”

    “这两年不在父亲身边,但机缘巧合之下与别人合伙赚了些银子,倒也免去衣食奔波之苦。这五百两,不劳父亲一丝一毫。由我全部承担。”

    方清之在榆林时,见到过儿子与自己妻家的合作,心里就明白了几分。不过仍忍不住教训道:“钱财是身外之物,你心里要有分寸,过于骄奢乃是取祸之道也!”

    方应物不吃这个教训,他并不觉得自己豪奢,半是试探半是:“只恨母亲荣登仙界,不然赚得钱财供奉至亲,岂不美哉。”

    想起已故前妻。又想起曾将儿子独自丢在淳安几年,方清之不知不觉感到几丝歉意,便严肃不起来了,摆摆手道:“由你自便。”

    方应物也给了父亲台阶下。“正遇上明年京城大比,儿子我也需要静心读书,购置院落并不是贪图享受。”

    这就像二十一世纪里。无数小朋友说为了学习买电脑、家长仍然轻信一个道理......方清之点点头赞许道,“读书人不可忘本。合该如此。”

    谈了这半天话,父子之间的生疏感渐渐消失了。室内顿时父慈子孝其乐融融,但立在旁边的王管事心中依旧不得安宁。他知道自己的“断腿”危机并未结束,方应物仍然没有吐出半句宽恕之语,所以他仍继续绞尽脑汁的考虑自己怎么脱身。

    正当这时,忽有前面门子到了屋门外,禀报道:“有刑部主事林大人前来拜访。”

    王管事立刻倒退着却如飞一般的迈出门槛,边退边道:“小的去前面安排上茶侍候!”只要能逃出这间屋子,方应物就不大可能穷追猛打要打断他的腿了。

    对王管事的小算盘,方应物不以为意,转头问父亲:“这林主事是何人也?”

    方清之一面整理衣冠,一面答道:“林大人与我乃是同年,比我小一二岁,算得上志气相投,素来交厚。”

    和你老人家志气相投......方应物暗中撇撇嘴,行过礼作别道:“父亲去见客,我且退下回房了。”

    方清之本想叫儿子一起去见客。一来这是一种锻炼子侄辈的方式,同时还可以为子侄辈拓展人脉,朝中大臣都是这样;

    二来自己这个儿子称得上出色,十八岁中举足以夸耀人前,当父亲的多多少少有点显摆心理,让别人看看“吾家千里驹”。

    但方清之见到方应物自己主动退下,心里便也就无所谓了,不想去就不去罢,低调谦逊不是坏事。

    不过方应物才走出屋门,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问道:“这个林主事莫非是刑部的?名讳是林俊?”

    方清之很惊讶,这位与自己同年进士的林主事确实叫林俊,也确实是刑部主事。可是林俊在朝廷中并不算特别知名,也不是地位清要显赫的人物,自家这儿子是从哪里熟知的?

    方应物当即以最快的身法倒退两步,刷新了刚才王管事的瞬间倒退速度,眨眼间便重新端端正正的站在父亲身边,垂手道:“儿子愿侍候父亲去见客。”

    方清之顿时无语,他终于发现,他始终看不透自家儿子的心。这样一个比朝中宰辅还难以捉摸的人物,真的是诚恳坦率忠实正直的他方清之生出来的?

    却说这林俊,确实在历史上不算太知名,但也有点扬名的闪光时刻,所以方应物突然记了起来。其实应该说,方应物并不熟悉林俊,他只知道林俊的一件事,但只有这一件事也足够了。

    前面介绍过,宫中太监的第一把金交椅不是别人,正是权柄赫赫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公公。

    在另一个时空的成化末年,大约是三四年后,怀恩公公曾经被赶到凤阳守陵,对太监而言这就相当于被贬谪发配了。而为人刚直、威望一时无二的怀恩公公之所以被发配,导火索就是这位林俊林大人。

    当时林大人上疏死谏,言辞似乎比成化十四年的方清之还犀利激烈,也被天子关进了天牢。那时天子真的暴怒了,要杀掉林俊泄愤,林大人的处境比当年的方清之还危险。

    而怀恩公公却力劝天子释放林俊,结果惹得天子暴跳如雷,一边大骂怀恩吃里扒外一边顺手抄起砚台狠砸怀恩。最后林俊被活着放出来,但却贬到外地去了,为林俊说话的怀恩也离开了京师。

    这件事是成化朝末期著名的大事件之一,自从这件事后,成化朝的政治环境便彻底的一发不可收拾了。所幸没过几年,成化天子便驾崩了,大明朝廷获得了推倒重来的机会。

    那件事的具体情况是什么,方应物记不大清楚了,但他很清楚林俊扮演的角色,隐约还记得林俊是刑部官员。

    刚才听了父亲的介绍后,方应物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但稍微想了想就有点对上号了。

    这个林俊,八成就是历史上那位挑逗得天子想杀人的林俊;八成就是在嘲讽天子这项成就上,比父亲还能拉仇恨的林俊。

    难怪父亲说“志气相投”,从史料中的表现看,这哥们像是个成化十四年父亲的加强版,只可惜他没有自己这样的儿子!

    当然若仅仅如此,方应物也不至于突然变卦,非要跟着父亲去见客。主要原因还在于,方应物记起林大人的品性后,产生了某些不良直觉和预感。

    如果是一般交游,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谈天说地也无所谓。但今晚林大人是在饭后时间突然来访,而且明显是没有事先约定好的,这就说明了必定是林大人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不是方应物爱操心。林大人是这样的人,父亲也是这样的人,凑在一起会有什么特别点的事情?

    要知道,成化天子大小毛病无数,但有一点好,不爱杀人。林俊林大人却能将天子刺激到想杀他,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可想而知。

    方应物操心之外,还有点担心,自己这个父亲委实令人不省心呐。

    若是没了自己,他老人家能混成什么样?别说提前两年当编修,只怕早就回老家守着茅屋啃野菜了罢?(未完待续。。)

    ps:  gogogo!未来的情节理顺了,下面就不卡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任重道远......(上)

    方应物跟随在父亲后面,去了前面厅上见客。却见那林俊年岁果然和父亲差不多,都是三十挂零,相貌是中人之姿但也带着几分文雅。

    而林俊与方清之互相见礼,然后便注意到亦步亦趋跟随在方清之后面的少年人,很是好奇的看了几眼。

    这林主事与方清之是同年同龄,脾性又相投,而且大家混的都不错,关系自然十分亲密,所以他来方家次数也不算少,但从来没见过眼前这位少年。

    当然,林俊也明白,能陪着方清之出来见客的,那至少也是亲戚之流。先开口问道:“这位少年郎是......”

    方清之略带得意的答道:“此乃小犬也,刚从老家过来,候考明年春闱大比。”

    林俊有点意外,他确实知道方清之有个儿子,也耳闻过方应物的事迹,十八岁的举人实在令人眼热。

    但刚才他真没往方应物这方面想。因为在他眼里,方应物站在方清之身后,感觉像是兄弟两人更多一点.....

    父亲方清之太年轻,今年也不过三十三岁;儿子方应物经过风风雨雨,气质上又偏成熟。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也难怪林大人心里误会了,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方应物也上前行礼道:“见过林前辈。”

    宾主落座,方应物自然只能站在父亲旁边端茶倒水,而方清之则是克制住炫耀儿子的心里,主动问道:“林贤弟今夜突然造访。有何贵干?”

    林俊答道:“如今国事日非,正是吾辈奋起之时。今天在衙门里听说了一些事情。特来与方兄共商。”

    方清之疑问:“都有什么事情?”

    方应物听到这里暗暗叹口气,不知道是自己要求太高、标准太严还是什么缘故。总觉得自己父亲果然还差得远。

    正所谓见微而知著,父亲方清之位列翰林清要,是内阁的候补衙门,号称中枢机要、天子近臣,和外朝各衙门的品流绝对不同的。

    所以论起消息灵通,父亲应该比六部当普通主事的林俊更胜一筹才是,但从刚才这表现看,显然是林俊听说了些消息但父亲还迟钝不知,这就能说明很多状况了。一个内廷翰林居然还不如外朝主事消息灵通......

    方应物再次摇摇头。也许是自己多心了罢,并非人人都是政治人才,跟没有再像自己一样占有未卜先知便宜的人,大多数人还都是中庸的,何必对父亲期望太高,难道自己潜意识里有望父成龙当官二代的念头么?

    按下方应物的杂念不表,只听得林大人说:“听说圣上有几件不妥当的事情,皇太后长弟周寿现为庆云伯,要进位为庆云侯。同时太后次弟将进位长宁伯,这只怕有违礼制,孝庄睿皇后家里又当如何?”

    方应物顿时庆幸自己穿越前是专业人士,不然这段话听下来必然云山雾罩、不知所云。根本不懂林大人说什么,皇太后是哪个?孝庄睿皇后又是哪个?更别提进一步思考了。

    这段话里的皇太后,指的是当今天子的生母周太后(还活着)。也是先帝英宗朝的周贵妃,母凭子贵。如今也有太后尊号。

    按说英宗朝的皇后是德高望重的钱皇后(十年前薨了),只有钱皇后可以在先帝驾崩后称太后。而天子生母周贵妃没资格称太后。

    可是周贵妃心气大,很有一点也不肯吃亏的小农精神(本来就是农家出身),自己辛辛苦苦生了儿子当了皇帝,为什么反而要位居姓钱的女人之下?

    为了这些礼法问题,周老太太很是与朝臣搏斗若干回合,你来我往的,朝臣被周老太太死缠烂打的没办法,最终还是让周老太弄到了皇太后的称号,满足了虚幻的愿望。

    但周贵妃也只是变成了皇太后,而钱皇后的尊号则是慈懿皇太后,还是压了周老太太一头。所以百官称呼周太后是皇太后,前面不用加任何字眼的。

    插一句题外话,成化朝多极品这句话不是开玩笑的,大明朝很多第一次都发生在成化朝。比如说,大明朝第一次百官群体散步请愿活动,也是很有小农精神的成化朝周太后引发的......

    十年前正牌钱太后薨逝,在葬礼问题上周太后非要找别扭,本身又是底层农家小门户出身,对礼法问题没有敬畏心,便不许钱太后与先帝合葬,要将这个机会留给她自己。

    这种公然破坏礼法的行为引发了百官的极大愤怒,有两百名朝臣齐聚文华门外抗议,是大明朝开国以来的第一次,当然远远不是最后一次。周太后也不是后世的嘉靖,被这场面吓住了,然后便只好让步。

    闲话不提,林俊话里还提到了孝庄睿皇后,这是钱太后的谥号,指的就是钱太后。

    整段话翻译成白话的意思就是,宫里那个周老太太又要给自己家里拼命捞好处了,不但想把长弟从伯爵提拔成侯爵,还要让次弟直接当伯爵,这也太随心所欲无视礼制,这是公然践踏朝廷礼法!

    第一没有这个规矩,她连正牌太后都不是,就想让周家占着一个侯爵和一个伯爵,哪有这个道理。第二比她身份更尊贵的钱太后家里也不过只有一个伯爵,周太后家凭什么要逾越钱家,纲常何在?

    如果单纯作为一个家务事,方应物表示很能理解,拼命给自己娘家捞好处的极品女人太多了,不差周老太一个......

    但皇家的家务事显然不是普通家务事,这是礼法问题,引起大臣的不满和反感很正常。而且周家和万贵妃的万家都是嚣张放肆、口碑极差的,大臣看他们不顺眼久矣。

    何况一个“礼”字的重要性,绝不是方应物这个实用主义派穿越者所能体会到的。他要是穿越到嘉靖初年,肯定不会去左顺门为了参与大礼议挨板子。

    林俊继续慷慨激昂的说:“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可再不可三,皇太后破坏礼法不是一次了,我们作为朝臣不能无视,小弟我欲上疏进谏!方兄以为如何?”

    林俊问“方兄以为如何”,并不是真问方清之怎么想,而是说“请方兄声援”,他就是来串联的。这在大明文官里很常见,大家搞这种事都是要成群结党互相呼应的。

    方应物嘴角四十五度下撇并缓缓斜视之......这林大人也是年轻热血啊,可以理解,只是个刚入官场的七品主事。再看看自己父亲,多么稳重,不愧是下过天牢受过锻炼的干部,这点比林主事要强点。

    方应物觉得,周老太太只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捞好处,基本上不干涉朝政,如果不是大是大非问题,为什么一定要去惹她?

    而且方应物知道,周太后很能活,不但比儿子成化天子活得长,而且一直熬了很久,只比她孙子弘治天子早死那么一点点,险些就熬到了正德朝,成为曾太皇太后。

    平白去得罪一个身份至尊根本消灭不了、脾气很斤斤计较、而且还能活很久的人,不嫌麻烦么?

    对其他强人方应物并不怕,别看首辅万安之流现在风光,一换了天子全完蛋,但周太后显然不同。别忘了,下一个皇帝弘治天子如今也是养在周太后身边、深受周太后庇护恩德,不然早被万贵妃暗害了。

    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较真,值得不值得?方应物正想着时,只见父亲“啪”的一拍桌子,面有愤色,张口要说些什么。

    我靠!方应物大惊,迅速收回了对父亲稳重的赞赏,他连忙剧烈的不停的咳嗽,打断了父亲的发言。

    林俊林大人扭头看了看,关心的问道:“贤侄从南边来,乍暖乍寒的要注意身体为好,小心着了风寒。”

    方清之对儿子的品性渐渐有所了解,很不给面子的摆出严父架子斥责道:“你这惯会作怪的,有什么鬼话就直说,不要在此装模作样!”(未完待续。。)

    ps:  这两天娃满月,亲朋好友蜂拥而来。。这章是补昨天的,今晚再来一发,大概12点左右或之前吧

第二百六十四章 任重道远......(下)

    见方清之明为训斥儿子实为叫儿子发言,林俊也停住了继续开口,饶有兴趣的观看方应物。关于此子的传说有很多,究竟是不是名副其实?

    方应物微微对林大人点头示意过,便很淡定的说:“小子我没看出来,真有必要去在这件事上费力气?还是算了罢!”

    林大人有点不悦,任是谁被小辈这么说,也会感到很没面子,但他是客人,并不好说什么。同时他心里颇为奇怪,当初方应物在京城奔走救父亲时,是很有锐气的少年人范儿,怎的现在这话活脱脱是安于现状中年人的口吻?

    主人方清之也觉得挺没面子,自己这儿子表现出的思想觉悟也太低了,一点儿都没有士人气质。他忍不住又斥责道:“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话?什么叫还是算了罢?吾辈读书人,岂该计较锱铢得失?面对是非,岂该畏首畏尾不敢发声?”

    方应物直想翻白眼,思维的差距怎么如此之大?不知道是他太高,还是眼前两个官场菜鸟太低?

    相比之下,人家刘棉花的技术水平不知高到哪里去了,难怪能稳稳当当的入阁当宰辅。当然,万事总是有得有失,刘棉花过于实用主义的后果就是名声起不来,这点要引以为戒。

    这次他不看好的理由当然很充分,一是周太后不好惹,惹她就像是读书人与泼妇厮打,没有任何好处,却有一大堆麻烦,典型的吃不到肉却会沾一身腥臊。

    二是天子是个“内外分明”的人。最烦别人乱管他的家务事,他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在这种外戚待遇问题上和天子较真。为此让天子厌烦也很划不来。

    不过这两种理由都不够冠冕堂皇,私心太重不好宣之于口。但是难不倒方应物。判断一个人的政治成熟度的标准之一,就是能否将任何上不了台面的理由,以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语言表达出来。

    若做不到这点,你将会发现你在官场中根本张不了嘴说话,或者一张嘴就得罪人。古今皆然,方应物这方面起码可以打个及格分了。

    稍加酝酿,他便长篇大论的开始说起来:“本朝初年,朝臣因为礼法的事情与太后多有冲突。彼时政治清明,国泰民安。周太后要坏礼法,自然就是要坏掉这天下人的脸面,人臣万万不可同流合污。子曰衣食足而知荣辱,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但世异则事异,如今情形又是不同,林前辈方才也说了,国是日非。眼下朝廷多事,腹心之患比比皆是,相较而言。周家的事情不过是是芥藓之患。

    就让他得到侯爵,除去每年多支几担米,对国家又有什么大的影响?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事情不会变好,但也不会变坏。

    凡事总该有轻重缓急。在这种家务事上纠缠不休,未免有避重就轻之嫌。在小子看来,要办的大事如此之多。为周家这种小事斤斤计较实在是喧宾夺主,与古之鹅鸭谏议有什么区别?”

    前朝有言官怕得罪人不敢说话。放着国家大事不提,却只管进谏禁屠鹅鸭以成全圣上好生之德。便被讥讽为鹅鸭谏议......所以这鹅鸭谏议的典故摆了出来,让林俊林大人连连苦笑。

    刚才他和方清之都认定方应物胆小怕事,敢情这少年人不是胆小怕事,而是唯恐天下不乱,嫌弃周国舅封侯的事情太小,进谏没价值又太浪费精力。说出来的道理,更是令人没法反驳。

    方清之斜视儿子......心里略烦躁,他又想表示什么意思?

    关于自家儿子的想法,当父亲的回回都搞不懂,回回都在儿子面前像个小白,实在是一件令人抓狂的事情,应该反过来才符合常理罢?

    这是自己亲生的吗?方清之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他又想起翰林院里的前辈如李东阳、杨廷和之流,难道十几岁便能科举中榜的人都是妖孽么?

    不过好像那两个妖孽归妖孽,但还在正常人范围内,顶多是聪明人的极限,与他没有本质区别,实在不像自家儿子这般诡异莫测啊。

    作为一个品格端正的读书人,林大人进过短暂的不适后,便调整了心情。谁让对方是神童一类的人物呢,神童就是神童,比自己神也在情理之中,而且神童有个性很正常,不然怎么是神童。

    林大人半是不耻下问半是不服气道:“贤侄觉得什么是大事?”

    方应物很有先见之明的说:“例如天子可能会直接任命一个炼丹药的方士在大九卿衙门里做官。”这种事大概马上就要发生了,他提前为父亲和父亲的朋友预警一下也不错......

    林俊震惊万分,失态的惊叫道:“这不可能!”

    他不能不震惊,外朝文官自有一套严格的铨叙体系,必须经过吏部考核的关口才算“合法”。否则就算天子直接下旨授官,那也是要遭到文官抗拒的。

    当然也存在着一些体系外的东西,比如恩荫和传奉官这些非主流,只要不影响大局,只在边缘衙门挂个名,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毕竟科举之路太残酷,说不定将来谁家子弟还要靠着这些非主流方式混碗饭吃呢。

    但核心部门如内阁、翰林院、九卿衙门等,那绝对是被正途文官牢牢把持住的,不可能容忍非主流的官员染指。所谓正途,就是两榜进士了。

    如果说天子不经吏部,直接内批授予九卿衙门的官职,那简直是挑战文官的底线!是林大人这种正途官员所不可想象的。

    方应物很肯定的说:“有什么不可能的,本朝出过工匠尚书,再出个方士大臣并不奇怪。”

    “工匠是工匠。也是为社稷效力的有用之才,当工部堂官尚可理解!可方士是什么。装神弄鬼的骗子,如何可以位列朝班?”林大人质疑道。

    “是不是有用。林前辈你说了不算。今上崇佛信道,喜好嬉玩,在天子眼中,工匠和方士、僧道、画师、优伶甚至太监都是一样的,有工匠尚书,有僧人国师,画师都有官爵,为什么不能有方士朝臣?”

    方应物原本以为林大人会大喊几句“国将不国”之类的口号,却没料到林大人却是立刻沉默了。

    林大人感到。方应物又一次说的很在理,天子的个性确实如此,从来就不在乎体统的尊严。这段时间,还真有从宫中散出来的传言,据说天子要为身边人授官。大家只当是笑谈,经方应物这么一揣测,难道正应在此处了?

    方应物爆出这个“推断”主要目的还是祸水东引,让热衷于进谏的林大人转移目标,不要总是拉着自家父亲弹劾周太后一家去。

    这件事绝对是大事。是颠覆文官认知的事情,比周国舅封侯什么的大多了。而且弹劾那帮方士、僧道,总比弹劾周太后强得多。

    方应物很“目光如炬”的看出,别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现在得宠。十分不可一世,但等过几年换了新天子,立刻全部完蛋。在文官的反扑下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方应物还猜得出,天子是懒人不是傻人。他也知道这么干挑战了文官的底线,受到文官的反击也在他预料之中。大概做好了被文官进谏责问的心理准备。

    所以到时候上疏进谏风险很小,随大流上几封奏折更是零风险,这是个很微妙的事情,可意会不好言传。

    林俊沉默半晌后,对方应物拱拱手:“谨受教。”

    此后便是一反常态的平静,低头沉思着离开了方府,方应物的话对他冲击很不小,需要时间消化。

    望着林俊的沉重背影,方应物一拍额头,坏了!

    若想个人利益最大化,关键要素在于,要当发声最早的,登高一呼声望刷刷的有,但绝对不要当发声最响亮的,那肯定是被打掉的出头鸟。

    这个度很难拿捏,非高手把持不住。再看林大人这架势,显然是提前有了想法,憋着劲要酝酿最响亮的一炮了。

    根据上辈子的历史经验,林大人确实还就是这样的汉子,是不是要把他回来?无论如何也是父亲的好友。

    不过方应物随即又打消了再去劝的念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反正死不了人,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等新君登基后,就是得胜还朝的英雄人物了,说是因祸得福也不为过。

    那时候只要在成化朝遭到流放在外文官,通通都会高升,他那便宜外祖父王恕也是如此,直接升为外朝老大吏部尚书了。

    方应物正幻想岳父是阁老,外祖是吏部尚书,内廷外朝通吃的官二代幸福生活时,忽然啪的一声打断了他的美梦。

    方清之又拍桌子了,神色也很愤慨......显然同样被自家儿子的猜测激怒了。他作为以高位功名科举入仕的人,最看不惯功名之外的歪魔邪道!

    方应物吓了一跳,自己父亲的愤怒貌似不亚于林大人啊。他咳嗽几声,请求道:“父亲大人,如果推断不幸成真,这进谏奏疏由儿子代笔如何?”

    方应物对父亲相当不放心,可不敢让父亲再写这种直言进谏的奏疏了。他看得出,与高标准人物比较起来,父亲的水平还是不靠谱,实在令人担忧。

    方清之不置可否,似乎默许了。毕竟自家儿子貌似最了解情况,写出来的东西应该最过硬。

    方应物一喜,得寸进尺道:“不妨今后父亲的奏疏,皆由儿子经手代笔,父亲安心颐养如何?”

    “你想造反吗!”方清之感到被羞辱了,登时举手要打。

    方应物立刻抱头鼠窜,心里连连叹道:好心被当驴肝肺,匡扶父亲,任重而道远呐。(未完待续。。)

    ps:  你懂得,又睡着了,以后再也不说12点更新了。幸亏凌晨四点醒来,赶紧补完发了。这次没有失约啊,只是有延迟而已......有思路就有写头了,下一章大概今晚下班后发。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为父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隔壁范大人动作很快,或者说金钱的魔力很大,没三五天便派了家奴来这边通知说可以交宅子了。方应物也不因为花了高价而刁难什么,很痛快大气的让忠义书坊姚先生付了款。

    按照当初的约定,姚先生在京城开书坊卖八股文合集,要分给一部分利润给方应物作为报酬。不过这两年方应物不在京师,这笔款项一直没有取走,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另外,姚先生出身浙江龙游商帮,在老家那边也与王德王大户有了约定。因为方应物上京时携带大批银两感到不方便,于是约定好王德王大户在浙江把银子给了龙游姚家,而姚先生在京城付给方应物相应款项,这样便省了方应物携巨款赶路的麻烦,算是一种最原始的异地私人换兑。

    综合上面两点,方应物手头暂时不缺银子,掏五百两还是掏得起,就是掏完后所剩无几。毕竟五百两也是巨款了,而且姚先生开门做买卖,手头肯定要有流动资金,不可能全都支持给方应物。

    方应物又请了工匠,打通原范宅与方府的墙壁,修了个简单月门。然后清扫过一遍,知会了父亲后,他和小妾们连带自家仆役搬了过去。

    至此总算可以住的开了,方应物新住处这里便称作方府西院,但进出外面与老宅仍是用一座正门,方府也就成了一府两院格局。

    这档子事忙碌完,就已经是十一月底了,天气愈加寒冷。一大家子又忙着添置冬衣,购买木炭储存。

    如此才算稍稍安定下来。方应物终于可以静静读书了。至少理论上该认真读书了,方应物倾尽所有的高价买宅子。最大借口就是要安静读书。

    方清之看着儿子里里外外的一切都能自己解决,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暖床小妾都自行找了两个,似乎完全不须自己这做父亲的操心。

    方翰林心中不禁再次泛起无言的失落感,自己这个当爹的,好像很没用处的样子啊。最终只能连连感慨,自家儿子是个怪胎。

    也不完全是,还有个地方能帮到儿子,而且这件事非要靠他这当爹的不可......方清之忽然灵光一闪。

    方应物两世为人均没当过父亲。自然体会不到方清之那纠结的心情,如果他知道,那肯定大笑三声道“父亲你这张脸就是最大的助力”,然后又一次被打得抱头鼠窜。

    此时临近年终岁尾,朝廷中一片安定祥和,平静无事。谁在这快过年的时候挑事,会很招人烦。

    当然朝廷大事与方应物还隔着几层窗户纸,一般是惊扰不到方举人的。这日他正在西院新宅里,拥着火炉和两位小妾说笑。偶尔调戏猥亵一下,其乐融融。

    忽然听到东院的家奴在门外叫道:“大公子!老爷正在书房,叫你速速过去!”方应物探出头问:“有何事?”那人答道:“小的不知,老爷只管吩咐了叫大公子急忙去见他。”

    方应物便出了屋。穿过跨院来到东边。进了书房,他却看见父亲大人正在抚须沉思,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进来。仿佛有什么重大的事情。

    方应物上前问道:“父亲召我前来,不知有何吩咐?”方清之没有说话。却不停的打量儿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叫方应物莫名其妙。过了半晌,方清之才道:“不用紧张,有喜事。”

    “不知是什么好事?”同时方应物暗暗吐槽,父亲这老实人怎么也会卖关子了?

    方清之目光悠悠,口气感伤的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恍惚间你就十八岁了,过了年就是十九,换成别人家,早就娶亲两三年了罢?

    这点是要怪为父,若不是为父多年来的疏忽,也不至于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想来也是歉疚于心的。所以......”

    方应物登时汗毛直竖,难道父亲大人打算乱点鸳鸯谱么?这可万万不用啊,父亲大人千万不要歉疚,他自己也能搞的定。

    他与刘棉花的默契,并没有与父亲说过,因为那不是死约定,只是两个“聪明人”之间你知我知的默契。如果他混得不好,刘棉花肯定果断的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如果刘棉花栽了,那他也肯定忘了这回事。

    不是方应物不尊重父亲私定终身,而是方应物觉得父亲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或者说,父亲根本不可能接受这么**裸功利主义的默契。

    但无论如何,如果父亲真给他另外说成了亲事,那就违背了与刘棉花的默契,暂时没有这个必要。

    于是方应物掷地有声的说:“古人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儿子我自当效仿古人,科举不成,便不想成亲之事!”

    方清之皱眉道:“科举不一定非要中进士才算成事,你已经中举,肯定也算立业了,怎么不能成家?”

    方应物豪情万丈的说:“儿子我志在天下,儿女私情暂且不谈!”

    方清之斜视之......若说不谈儿女私情,那两房小妾怎么回事?若不是看在两女都是知根知底同乡的份上,他早就拿出严父派头把人打发走了。

    方清之不满道:“你怎么是这种不开窍的态度,那叫为父怎么回复宾之兄?”

    人都有好奇心,方应物也不例外,想知道是谁慧眼如炬看中了自己,忍不住问道:“哪个宾之前辈?”

    方清之仿佛又看到了一线希望,“现任翰林院侍讲的李西涯前辈,比为父年长两三岁。他膝下有个女儿,和你岁数也差不多。”

    在翰林院这种大明首屈一指的文青地方,与别的衙门不同。众人不论年齿和官职大小,只论前后辈,晚来的就要喊早来的前辈,这也是一直约定俗成的特殊规矩。

    宾之是字,若说宾之是谁,方应物没多大印象,因为明代士人喜欢用号,不大爱用字。但说李西涯这个号,方应物便有所印象了,试探性的问道:“是不是李东阳?”

    方清之皱皱眉头,斥责道:“无礼之极!前辈姓名也是你能乱喊的?就是你不答应,也不能这么无礼!”

    “我靠!”方应物很不文雅的爆了粗口,幸亏方清之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当是自家儿子表示震惊的口头禅。当然方应物确实也震惊的无以复加,在明史中,李东阳的名气还用多说么?

    方清之仔细观察自己儿子的表情,怎么也没看出喜意,便无奈道:“瞧你这态度,若实在不愿意,为父就回绝了宾之兄罢。”

    “等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容儿子我再想想!”方应物连忙叫道。

    方清之意味深长的说:“我这当父亲的,现在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父亲今天真是学会卖关子了,方应物疑惑不已。

    现在一直有种可能性很大的传言,李东阳会参与明年会试阅卷,不是主考官就是同考官......当然方清之觉得自己这种打算帮儿子借东风的想法太龃龉了,说出去丢人现眼有损自己形象,所以坚决不会与儿子明说的。

    下不为例,此生此世只违心这么一次,真是应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方清之心中为自己那伟大的父爱唏嘘道。

    站在书房里,方应物半晌无语,一张俊脸都纠结成麻花了......

    刘棉花是从现在一直到弘治中前期的大学士,屹立政坛的不倒翁。

    李东阳更不说,即将名满天下,是未来的天下文坛盟主大宗师,是弘治中期一直到正德中期的大学士,最后是首辅,时间段正好是接上了刘棉花,而谥号则是最顶级的文正。

    一个代表着现在和巨大的实惠,一个代表着将来和巨大的名望。方应物发出了无声的呐喊:父亲大人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为难人!(未完待续。。)

说明一下情况

今天出发去参加年会,虽然带了笔记本去,码字情况不知,所以未来两三天会更新情况说不好,但思路如泉涌,我会尽力写的。。。另外弱弱的求月票刺激下啊!(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六章 你不早说......

    方清之察言观色,也看出点端倪。他知道自家这儿子向来果决,无论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应该很快就做出决断才是,不该是这副为难到要死要活的模样,所以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

    这时候,方应物按下了杂乱的心思。这时候想的再多也没什么用,还是要先弄清楚其中因果,否则判断无从谈起。便问道:“父亲大人怎的突然说起此事?那位李东......西涯公怎么又提起这些?”

    方清之答道:“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父在翰林院同僚中为你求诸家女,便有宾之兄对你颇感兴趣。”

    原来如此,是父亲去翰林院里招亲,所以才有了李东阳的积极响应、方应物不明白父亲怎么变得如此多事,但也隐隐有所理解。

    却说这李东阳在历史上,一直以喜爱诗文、提挈后进而出名,难道这次真是自己中奖而且还是中大奖了?但问题又回来了,自己领奖不领奖?

    方应物又细问道:“西涯公可曾说过,究竟为什么看中了儿子我?”

    方清之回想了片刻,“好像看过你的诗文并大加赞赏,而且也听说过你的事迹罢。”

    这个回答,等于什么都没有问出来......方应物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但也只能无可奈何。

    方应物相信,如果换成是自己与李东阳直接打交道,八成是可以试探出来一些端倪,但父亲这方面比自己还是差一点。

    那就权且认定为李东阳也看中了他的十八岁举人身份和潜力无穷的未来。这应该是最有可能的原因了。

    想至此处,方应物感到十分骄傲。他没有成为穿越者之耻......同时他决定,略微向父亲透露一下情况。毕竟“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自己的亲事不可能完全隐瞒着父亲。

    “不瞒父亲讲,在亲事上面,儿子我也有些意向,只不过尚未约定,没有来得及与父亲明言。”

    “什么?”方清之吃惊道,还险些喝问出“你连这事也敢不经父亲而自己做主”这种话。

    但方清之这时候已经很明白,对已经独立坐大的儿子喝问这种话和放屁没区别,所以直接问道:“你与谁家暗通款曲?”

    方应物答道:“至于是谁家......父亲日后便知。这家不会比西涯公低。也不会丢我方家的门面。”

    方清之虽然满腹疑问,但干脆只看着儿子不说话了。

    方应物又说:“但是父亲也不必过于着急,既然西涯公这边也是盛情难却,那还是推迟到春闱大比结束后再定。”

    这个选择太重要了,足以影响到一辈子,以方应物之果断,一时间也难以抉择。所以他决定还是将最终选择推迟一段时间,也许过几个月才是最佳时机。

    几个月后,等会试结果出来。形势可能会发生变化。变则通,很多事情只有在变化中才能看清楚。

    在方应物的眼里,最大的变数当然就是刘棉花了,而李东阳既然肯在如今提出亲事。那无论自己中进士与否,大概都不会影响到李东阳。

    如果自己不能中进士,又出现刘棉花后悔的变数。那就可以毫不犹豫了,只能选择李东阳。

    当然。如果出现无论自己中进士与否,刘棉花皆不后悔的情况。到时候还要为难,甚至会比现在更加为难。

    方清之瞪了半天,见儿子仍不肯透露出那另一个潜在亲家是谁,只好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又谈起另一件事情。“如今已是年终岁尾,翰林院贺岁公宴在大约半个月后,你想不想去?”

    一般到了年终时候,就是京师各衙门的公款吃喝最高峰期。这时间各家衙门都会举行自己的公宴,大小同僚齐聚一堂、尽情消遣,翰林院自不例外。

    如果换成别的父亲,是否让儿子随从参加这种公宴就是自己一句话决定的,但方清之却不知不觉用上了询问句。

    方应物愣了愣,翰林院是何等清贵的地方,那里可是未来宰辅的摇篮,是十分特殊的衙门,并非谁想去就去的,自己有资格参加公宴么?

    即便父亲是七品翰林院编修,但若人人都拖家带口与未来宰相们混脸熟,那岂不彻底乱套了?

    想到这里,方应物颇为钦佩的看着父亲,敢情父亲在翰林院的脸面和声誉已经大到了如此地步。

    “翰林自有翰林的规矩!当然不是随便什么家属都可以参加的,但你却可以!”面对儿子的疑问,身为翰林一份子的方清之很是骄傲。

    “我以父亲大人为荣!就凭这脸面,将来若不入阁天理难容!”方应物胡言乱语的振臂高呼道。

    随即方清之气势有所消减,脸色微红:“我们翰林院的规矩就是一切以功名定规矩,如你这般少年中举的家属,是可以破例跟随为父去翰林公宴上见见世面的。”

    这......方应物哑然失笑,说到底不是父亲脸面大,还是自己成就大的缘故......

    当然,在讲究人情的国朝,如果没有父亲这个翰林为媒介,自己也根本不可能去参加翰林公宴的。

    得知可以去参加翰林公宴,即便冷静如方应物也有点小激动,回屋拿小妾泄了泄火才平静下来。

    有句话说的好,当翰林不意味着当宰相,但宰相却大都是翰林出身。据方应物不完全估计,根据穿越前时空的发展进程,如今的翰林院中大概有三四个未来首辅。

    而且说不定能直接与李东阳接触,并通过这种接触来获得第一手的判断,总比听父亲的不靠谱二手消息要好。

    闲话不提,时间就在方应物读书中缓缓读过,一晃到了十二月份中旬,方应物终于等到了翰林院公宴日子。

    这场公宴并没有去酒楼,大概清高的翰林们不屑于如此俗气。只在翰林院大堂中简单摆了若干席位,菜肴也很粗糙,可是用的酒却是天子赐下的极品美酒。

    方应物依旧是简素干净的穿着,跟随着父亲沿着御街穿过长安右门、长安左门,来到位居皇城东南的翰林院衙署。

    一般官员除了上朝,是不许这样走法的,虽然这条线路位于承天门外,是皇城最外围的城门和街道,但好歹也包括在皇城内,怎么允许闲杂人乱穿?所以别人只能从大明门方向绕一个大圈子过去,但翰林院官员和宰辅大臣却有这个特权。

    沿着御街,方清之看看身边的儿子,心生感慨,指着路面道:“想当年,为父中了进士后,就是沿着这条街一路走进了承天门叩拜皇恩。”

    “哦哦,打马御街,万众望而拜服,那真是天下最风光的事情之一了。”方应物十分向往之。

    “打马御街的是三鼎甲,为父只在街边跟着走的......”方清之郁闷的解释说。

    方应物笑嘻嘻的说:“啊?就差一点点啊。”

    方清之不禁扼腕长叹,随即斜视儿子,不知此子可以满足这个期待么?

    父子正闲谈时,忽然有个别人家的老家奴从后面跑了过来,喊住了父子二人。“前面可是方翰林?”

    方清之回身答道:“在下正是。”

    方应物向远处看去,后面数十步距离处,有一顶八人抬的红呢大官轿,周边有二三十人仪仗侍卫。瞧着派头,仿佛宰辅人物,方应物想道。

    那老家奴答道:“我家老爷是文渊阁大学士刘相公,遣小的向方翰林问好,过一会儿翰林公宴上再见。”

    “谢过刘相公盛情。”方清之皱皱眉头,还是不明白刘吉大学士怎么屡屡示好。

    但旁边的方应物已经呆住了,刘棉花怎么也去?刘棉花怎么会去?刘棉花怎么能去?

    他可以想象的到,自己出现在翰林公宴肯定是特殊分子,当了特殊分子就要被人瞩目。若自己不能长脸,父亲也就不会带着自己来了。

    然后在这种情况下,刘棉花和李东阳都在场时会发生什么?这俩人要是一时兴起,当场都对自己表示出点什么,自己何以自处?

    对这种局面,方应物彻底没有心理准备,满头冒汗的急忙问父亲道:“翰林院的公宴,宰辅人物凑什么热闹?”

    方清之搞不懂自家儿子为什么会一惊一乍的,“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宰辅出自翰林,可以作为翰林院前辈看待,因而历年的翰林公宴,阁老们都会参加。”

    “你老人家不早说......”方应物看向父亲的目光充满了哀怨和凄婉。

    其实还是方应物大意了,一时间忘了考虑到翰林院和内阁的特殊关系。一般人都把翰林院和内阁当成两个部门,这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翰林院与内阁其实可以视为一个衙门,只是两套人马两块牌子,然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更确切的说,翰林院可以看作是内阁设在外朝的机构,而内阁则总是被当成是翰林院驻宫中办事处。在大明会典里,内阁是列在翰林院条目下面的。

    这种情况下,均以翰林出身为荣的阁老与翰林们怎么能见外,当然是顺利成章的要参加翰林公宴。

    不仅刘棉花会去,首辅万安和次辅刘珝都会去,这才是整个大明朝最精英的圈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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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目标

    这次参加年会,被美女主编当众严重批评不思进取小富即安更新过慢,比起跟你一个屋的奥术神座差到成渣了,人民群众纷纷落井下石的嘲笑,很没面子。

    后来喝多酒之后,一时昏头拍着桌子发下大誓愿,要一年内冲击一万均订的成绩。

    第二天酒醒后懊悔不已,这个目标太玄幻仙侠科幻都市了......反正不历史。一万均订是什么概念,当今起点正在更新的书里,只怕也就十来本罢。

    可是对美女的承诺,诸君说能反悔吗?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冲了,想重新拾起节操,当然要先把更新数量翻上去。

    目标虽然是看似不可能的,但我们一起努力试试看吧,没准我们都是会创造奇迹的少年。我尽力码字,诸君有能力的多订几章,没能力的帮忙多多宣传。

    目前是今年的最后十几天了,算是收官战,我们先用收官战来为明年热热身!新的一章已经发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八章 错综复杂

    方应物看过大堂中各个圈子,满足了自己那按捺不住的好奇心后,便停止了东张西望,低调的站在了父亲身后。

    他这个陌生人本来就容易引起别人注意,若再没完没了的张望四顾做动作,那想不引起别人注意都难。

    现在的方应物,当然不想引起关注,特别是不想引起李东阳的注意。对刘棉花的智慧,方应物还是比较放心的,他应该不会在这种场合里特别对待自己,真没有必要高调。

    不过方应物虽然表面安静了下来,但心里一直不停的琢磨几个圈子里的门道。这可是外人非常难得的第一手材料,若非适逢其会,谁能有机会亲眼观察到?

    第一个圈子就是当权派圈子,但这几位阁老都没有太大的威望,否则全场只会形成一个围绕三阁老的大圈子,而不是分裂成眼前这样的几个不同圈子。

    以那位不知名的谦斋公和刘健、谢迁为核心形成的第二圈子,与第一圈子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很微妙。他们是接班人,既要准备取代第一个圈子里的当权者,但又要靠着当权者的引荐才能更容易入阁上位。

    以李东阳、吴宽为首的第三个圈子更像是翰林院里的文艺圈,注重文学名望,略显超然,仿佛距离核心权力较远,但也不是没有机会。

    关于方应物跟着父亲混的第四个圈子,则乏善可陈,距离权力差的还远,什么时候能混进前面几个圈子再说。若混不进去就一直当老前辈罢。

    想至此处,方应物对“非翰林不入内阁”这句话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他原来以为这仅仅是一句带有排外性质的标榜和口号。但他现在却觉得,这绝对不仅仅是口号。而是一种规律。

    若不入翰林,就连今天这场面都见识不到,体验不到圈子之间的微妙,更别说其它政治体验,比如直接与天子、太子、宫中大太监打交道这种体验。

    没有这种亲身历练的人,想混最顶级的政治生活,那肯定先天性就不如词臣翰林们。从这个角度而言,非翰林不入内阁不仅仅是限定条件,也是政治机制运行的必然结果。

    有所感悟后。方应物深深呼吸一口气,感受到自己的境界又上升了一个层次,很多政治智慧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

    今日算是不虚此行了,方应物暗暗叹道。另外他发现自己来之前的想法太可笑了——当时他还担心自己成为焦点,并同时惹出刘棉花和李东阳让自己难做。而现在看起来,自己简直是自作多情!

    在此地,除了父亲所处的这个圈子,另外那些高大上圈子里,矜持的词臣们谁会在意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根本就是无视的。就算是他最熟悉的刘棉花。大概也不会自失体面。

    这时候,又从门外进来一位气质文雅的中年文人,由于方应物刻意背对大堂中间,反倒正对着门口了。于是看清楚了此人模样。

    方应物立刻就认出来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商辂的次子商良臣。成化二年进士,旋即经馆选入翰林。成化十四年时。方应物为了救父亲在京城奔走时,见过商良臣一次。彼此是认识的。

    按着礼节规矩,方应物必须上前去见礼,不能稳居不动的无视商良臣。

    因为商辂算是方应物的业师,方应物则是商辂的弟子,写行状之类东西时,是可以写上授业师商辂等几个宝贵大字,就像写上父亲方清之一样。

    有这层特殊关系在,所以方应物见了老师的儿子,要主动去问礼,以示对老师的尊敬。何况商良臣岁数比方应物年长许多,是方家父子的科场老前辈,礼数更不可少。如果方应物视而不见,就是很无礼的行为,传出去后形象要失分。

    方应物一边注意商良臣,一边在心里迅速研究用什么体位去拜见,才能收到既完成见礼,又不引起别人关注的目的。

    然后却见商良臣立在门口,简单看了看左右,便朝着李东阳、吴宽、王鏊所在的第三圈子走过去了。而且他最终恰好站在李东阳身边,与李东阳客气的寒暄几句。

    目睹商良臣的运行轨迹,方应物脑袋里“嗡”得一声响,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怎么就偏偏站在了李东阳身边?这哥俩关系很好吗?自己若上前去对商良臣见礼,想不引起李东阳关注是不可能的......

    是福躲不过,是祸也躲不过,方应物一咬牙,便从父亲身边离开,沿着墙根慢慢而又低调的走到商良臣背后,轻唤一声“商前辈!”

    商良臣转过头,望见方应物后面露惊喜,“原来是方小哥儿,不想今日也会到此,是随着令尊前来的么?”

    方应物恭敬的抱拳为礼,微微躬身道:“经年不见,商前辈风采依旧。”

    商良臣笑着接受了方应物的见礼,转头对身边的李东阳道:“宾之,你看此子如何?我说的不曾错罢。”

    李东阳也转过身,与方应物面对面,瘦削的脸上同样也充满笑意,“何须你说?我与他并非第一次见,两年前在翰林院见过一次。”

    方应物庐山瀑布汗......两年前,为了替父亲刷声誉,他在翰林院柯亭当着几个翰林官的面子,很是斥责如今翰林没有胆气,远不如自己父亲,难道李东阳当时也在那几人中?莫非李东阳就是因为欣赏自己当时的表现而看中了自己?

    如今与李东阳之间太敏感,方应物感到自己很难把握住说话分寸,只能言简意赅道:“两位前辈谬赞了,小子当不起。”

    李东阳抚须笑道:“如何当不起夸奖?你可晓得,我与商相公常有书信往来,商相公对你的才干也是非常赞赏的。”

    原来还有这一层缘故,李东阳与商辂关系很好?

    方应物有点感动,商相公这些行为显然是为了自己前途,但却并没有对自己说过,做好事不留名呐。

    但方应物又叹口气,事情越来越错综复杂了,莫非商良臣也想在其中牵线?怎么有这么多不明白情况而好心添乱的人?

    选择多了也是令人头痛,还好到目前为止,李东阳貌似并不想在公开场合点破窗户纸,自己含糊过去也就行了。(未完待续。。)

    ps:  下面有点拿不准,先写到这里吧。另外,我的大誓愿不是开玩笑的!这几天先尝试下能不能稳定双更,求月票加油鼓劲。

第二百六十九章 想低调也难!

    方应物向商良臣见过礼,又被李东阳主动寒暄几句,便想告辞并回到父亲身边继续低调。

    这里是第三类圈子,而父亲那边是菜鸟和扑街圈子,档次远远不如这里。若换成别人有这个机会,必然要想方设法的留在这里,力争上游实在是人之常情,不足为奇。

    但是方应物没这个心思,要是李东阳一时兴起,当着众人的面问起亲事,再有商良臣敲边鼓,自己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了就是得罪刘棉花,不答应就是公然不给李东阳面子。

    方应物正要转身走人时,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开口道:“原来你就是方应物。”他无奈的看去,却见说话之人是王鏊,刚才经杨廷和指点过,所以能认得出。

    朝野有很多传言,当年科举中,王鏊乡试、会试皆为第一,无限接近连中三元的巨大荣耀。但到了殿试时,首辅商辂却打压王鏊,毁了王鏊连中三元的荣光。又传说若不是吏部尚书尹旻极力举荐,王鏊只怕连探花也得不到。

    从杨廷和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知道,王鏊心里对此肯定有芥蒂,这时候他突然开口,自诩商辂关门弟子的方应物觉得准没好事。

    “见过王前辈,不知有何指教。”作为小字辈里的小字辈,方应物只能停下脚步,谦虚的应声道。

    王鏊淡淡的说:“指教不敢当。想当初舍弟王铨不成器,反而要谢过方朋友指教,一直未有机会当面致谢。”

    这话说的客气。但听在方应物耳朵里,总觉得充满敌意。

    两年多前。方应物路过苏州,恰好遇到对商相公大发厥词的王铨。便出言教训。王铨情急之下,竟然做出抄袭诗词的事情,成为一时笑谈。谁知道王鏊听闻此事后会怎么想,别是“旧恨未报又添新仇”的感觉罢?

    又听王鏊继续说:“去岁回乡省亲,听了不少方朋友的佳作,不知近来可有新作?”

    他这是要出手啊,方应物感到很头疼。首先这不是怕了王鏊,这王鏊说破天目前也不过是编修,他背靠的苏州帮又不得志。若比未来还不一定谁成就高。

    其次也不是方应物害怕丢人,比较诗词谁怕谁?再说王鏊是差点三元的人,他方应物只不过是一个小举人,输了也不丢人。

    让方应物头疼的关键,是“人情世故”四个字,这不可不小心。方应物并不想王鏊斗气,因为这里是翰林院,是对方的主场。

    自己这小小举子本来就是不速之客,是闯入圈子的外来者。夹着尾巴低调做人也就罢了;若表现的太张扬,很容易招来主人们的反感,人情世故大抵如此。

    而且难办之处还在于,方应物还不能随随便便就服软装孙子。

    都知道王鏊这股气。多半是冲着商相公去的,方应物只不过是“替罪羊”。但替罪羊也算是代表,他如果表现得太差。岂不让别人也看低了他背后的商相公?

    人生在世,总是要遇到这种难以拿捏的时刻。人才和庸才的最大区别,就是处理这种事情的能力。

    思索片刻。方应物便回道:“此次上京,路过江南见到落花,有所感触便口占了一首绝句,拙作不堪入耳,斗胆有请前辈指教——春去春来自伤惜,花开花落蝶应知。年年绿到王孙草,正是花残蝶老时。”

    王鏊轻轻笑了笑,对旁边的同乡兄长吴宽道:“原博兄你看,方朋友曾经号称一人压住姑苏城,原来诗作也不过如此。只这四句,诗意平平无奇,用字平平无奇,诗情还有矫揉造作之感。”

    整篇评论,字字都是贬低,没一个字是褒扬,这在文学评论中很罕见,不管怎么说,一般情况下都会留三分脸面的。但王鏊的真正意思谁还不懂?

    成化八年状元吴宽是个温润君子,觉得王鏊稍嫌有些过,但他又想了想,还是没有阻止。

    他明白王鏊心里有郁气,就叫他发散发散好了,这方应物年纪还不到二十,受点小小打击也不见得是坏事。

    再说方应物当初在苏州府行事也很过份,打得一干年轻才子溃不成军、几乎精神崩溃,还出现了一人压住全城的怪现象。

    吴状元作为苏州帮领袖人物,自家后院出了这种事,即便脾气再好,那也多多少少有些不快。同乡小弟王鏊要教训方应物,他真找不出阻止的理由,君子也是有立场的,不党也要群。

    连吴宽都不说话,别人更没必要为了小字辈去与王鏊对着干,而李东阳则饶有兴趣的观察着方应物的反应。

    却说王探花轻飘飘几句话,将方应物这首诗贬的一文不值,还是打着前辈指教的幌子,这叫方应物反辩都难张嘴——一个不好,就成了年少轻狂恃才傲物不尊重前辈,资历这种东西并不是虚的。

    而且这里毕竟是翰林院的地盘,王鏊在屋中虽然算不得拔尖的,但论起江湖地位,他的话语权不知比方应物高多少。

    此时商良臣不满的站了出来,对王鏊道:“王济之,方朋友与你素不相识,今日你以大欺小,毋乃太过矣!”

    王鏊轻蔑的瞥了商良臣一眼,“怪了,什么时候评论诗词,只能说好不能说差了?忠言逆耳的道理,商前辈不懂么?”

    方应物夹在中间,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脸色有点儿尴尬,“商前辈,先听在下几句话。”

    他又对王鏊道:“在下路过苏州时,曾听到王前辈一首落花诗,诗云:鱼鳞满地雪斑斑,蝶怨蜂愁鹤惨颜;只有道人心似水,花开花落总如闲。

    当时在下反复吟哦前辈大作,心里仰慕前辈风采诗才,便也咏了一首绝句以为唱和,诗情诗意用字大都借鉴了前辈的落花诗。

    这首唱和绝句,方才在下拿出来献丑,倒让王前辈见笑了,也是在下功力不到家,难免在这里贻笑大方。”

    随着方应物话音落下,附近人群都安静了,表情各异,极其古怪.....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呆了呆后忽然都忍俊不禁,感到很好笑。

    王鏊把方小朋友的诗大加贬低,说到一无是处,谁承想,方小朋友这首诗原来是唱和王鏊自己的诗作,甚至还借鉴了不少风格和字眼。

    想想也确实如此,两首诗的气质确实很接近,重点用字也都是花和蝶,若方应物这首绝句是烂作,那王鏊的原作又是什么水平?

    这算什么?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众人连连感慨,方小朋友这种机敏的反应,简直绝了,不愧是也可以称为神童的人。在翰林院,十个人里有八个是曾经的神童,但想起刚才的情况,都自认肯定不如方应物。

    王鏊这个跟头栽得真是......如果一定要找个词形容险些三元王探花,那就是“自取其辱”啊。

    而王鏊本人呆住半晌后,也终于记起来了,他确实写过这首绝句。但他这辈子写过的诗词多了,谁能随时随地的全部回忆起来?

    看看别人那哭笑不得的神色,自尊心很高的王鏊简直无地自容,强打精神对周围抱拳道:“在下无颜留此,与诸公告辞了。”

    既没有弱了他和老师的名头,又没有惹起众人反感,这应该是最好的应对办法了罢?方应物暗暗想道,不然实在没有更完美的应对法子。

    方应物不经意间还注意到,李东阳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了......他连忙擦擦汗,也顾不得失礼不失礼,三步并作两步逃回了父亲那边,钻进了菜鸟和扑街的圈子里深处。

    但仍有不少人在远处指指点点,方应物甚至看到那几位阁老也远远地瞥了他几眼,顿时头皮发麻,感到情形已经有点失控了。为什么做人想低调也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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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此子不走我走!

    方清之正在与同僚热烈的谈论经义,没有关注到另一个角落里的事情。正说到**处,忽然感到有人捅了捅他的后背,方清之皱眉转过头去,却发现是自家儿子捣鬼。

    方应物低声请示道:“是不是该走了?”方清之很诧异:“走?这有点早罢?”

    随即方清之有所感触,此地满堂高士鸿儒,一群群的宰相和未来宰相,自家儿子饶是胆大之人,作为外来者猛然间面对如此多大人物,只怕也会很不自在。这种情况下,他难免要产生坐立不安的感觉。

    自己这当父亲的该多多体谅他的自卑感才是啊......上一科二甲第七、如今身为翰林院一份子的方清之挺了挺胸膛,很是善解人意的对儿子说:“也好,为父很理解你的心情,就如了你的意。先与我一同向掌院学士告辞,不然就要失礼了。”

    掌院学士,就是那位与刘健、谢迁组成了第二个圈子核心的“谦斋公”,看外貌也是翰林院里年纪最老的之一。那边没有李东阳,没有刘棉花,方应物比较放心,便跟随着父亲一同前去告辞。

    方应物可以断定,此人定然也是大人物,能当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岂能是普通人?岂会是史书上默默无闻的人?

    但方应物就是弄不清此人到底是上辈子史书上的哪一位,方应物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位谦斋公姓甚名谁?”方清之简单答道:“姓徐单讳一个溥。”

    原来就是徐溥啊,方应物恍然大悟。徐溥这个人在历史上名气不大,甚至算得上低调。不是特别关注明史的甚至不知道此人。但他日后也将是首辅,接的恰好正是刘棉花的班。他后面才是刘健。

    现今徐溥位居礼部左侍郎兼掌院学士,从官场规矩上来说。这样的职位已经是词臣的顶端了,差一步就能进内阁,只需要等待时机即可。

    在第二个圈子这里,徐溥位居当中,少詹事东宫讲官刘健、左庶子东宫讲官谢迁、左谕德东宫讲官程敏政等人分列左右,再外围都是一群记不清名字的虾兵蟹将。

    或许这些外围人士将来能位列公卿,但和动辄宰辅的人们比起来,只能算虾兵蟹将了,方应物一时半载也记不住那么多人名。其实在眼下的翰林院里。看一个人是热门翰林还是冷板凳翰林,只消看差遣就看得出来。

    比如刘健、谢迁、程敏政三人,官职是什么毫不重要,品级也可以无视,重要的是都当着东宫讲官,这是为太子讲课的差遣,将来就是帝师身份。

    挂上东宫讲官四个字、年纪又不是很老的,那就是炙手可热的未来巨星、从龙之臣。当然,程敏政在历史上因为唐伯虎而扑街。一辈子“只”混了个尚书,这纯属天灾**,比较特例。

    闲话不提,却说徐溥徐掌院见“ 年轻俊彦”方清之要告辞。便问道:“天色还早,何以来去匆匆也?”

    方清之很得体的答道:“今夜前来,特为小儿仰慕庙堂诸君子之风。故而破例引他登堂入室,一睹我朝众君子。眼下小儿夙愿已了。岂敢逡巡不去,在此坏了诸公兴致?”

    徐溥目光顺势朝方应物看了几眼。点点头道:“余有所耳闻,此诚佳儿也。”

    方应物站在父亲身后,忽然感到小小的感动,父亲大人虽然不善于表达什么感情,不善于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在自己眼里也是缺点多多、水平不够,弄不好还要帮倒忙。但是,他提挈推举自己的心情,真是实实在在的。

    这种告辞时候,还要点出自己的存在,所图何来?就是为了在别人心中留个痕迹,天下几十万读书人,谁不想在这儿留痕迹?

    唉,方应物心里默默地叹口气,他已经很努力了,不能总是抱怨他水平不够拖后腿了,就像不能指望每个人都是自己这样先知先觉的穿越者。

    与这些人物,方应物暂时没有共同语言,也不去刻意表现什么,只随同父亲抱拳行礼,然后就要走人。

    但此时冷不丁听见旁边有人笑道:“此子不厚道,真不厚道啊,轻轻只言片语,便将王守溪气走了,与乃父之风大有不同。”所谓王守溪,就是被方应物气走的王鏊。

    方应物抬眼瞅去,却见开口的人是谢迁——也是方才杨廷和指点过的。此名人与父亲岁数差不多,颧骨微高,额头宽广,眼睛小而有神,望之甚是精明。

    对于谢迁这个本省同乡,方应物不会有什么好感,还是起源于成化十四年。这年父亲下了天牢,他在京师奔走呼号,那段时间是这辈子最郁闷压抑无助的时候。

    期间他也曾找过两个同省高官求助,一个是礼部尚书邹干,另一个就是词臣中炙手可热的谢迁。可这两人都没有任何回应,方应物的帖子仿佛泥牛入海,即使打着商相公的名义也不行。

    此二人出于种种原因不帮忙可以理解,政治上的事情谁都说不好,方应物也不是认定了他们。但此二人连接见都不肯接见,甚至连个回话都不曾有,这种没有半点同乡之义的冷漠叫方应物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这两人,方应物没有能力报复,再见到也只能当做没看见。但是没想到,谢迁居然主动说话,语气还多有轻佻挑衅之意,这就让方应物有点火大。

    他忍不住反驳道:“小子我如何不厚道了?王前辈要我的诗词,我便好心拿出一首唱和他的作品,这是向他示好和致敬。他若不是存了私心,一心要我出丑,会自取其辱么?”

    被方应物反驳了一句,谢迁不假思索立刻又回应道:“你要是真厚道,应该一开始就点明这是借鉴唱和之作。而不是故意不提,眼睁睁看着王守溪往坑里跳。”

    历史上有句顺口溜是“李公谋。刘公断,谢公尤侃侃”。这里面的谢公就指的是谢迁,由此可见谢迁之能言善辩口齿伶俐。那还是五十多岁时的谢迁,何况眼下正当三十多岁盛年的谢迁?

    刚才这一句话,便十分诛心了,就差说方应物故意居心不良、挖坑害人,登时令众人侧目。

    方应物简直怒极,当初是谢迁见死不救,除此之外自己并没有与他有过什么纠葛罢?更谈不上得罪他。那他今日这般不给情面的贬低自己人品,到底所为何来?

    方应物没时间多想。随即再次驳斥道:“不好意思,在下年纪小,思虑多有不周,人情世故也都不懂,不像同乡谢前辈这般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当时哪能想得到许多?

    在下本意就是为了示好和致敬,最后成了那般状况也是始料未及,不想见到的。而谢前辈此言,颇有几分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的风范。”

    方应物这种反讽的强辩风格。是从上辈子网上学来的,拿出来还是挺好用。周围人便想道,方应物年纪小,就算行有偏差也可以理解。谢迁今天就有些过头。无缘无故出言刺人,特别还是同乡后进,未免不合君子之道。太难看了。

    这谢迁论年纪不过三十出头,论资历不到六年。但如今已经是正五品左庶子东宫讲官,用二十一世纪的话说。就是传说中的火箭干部。羡慕他的人有很多,当然愿意看他热闹的人也有很多......

    被方应物反讽几句,谢迁羞怒之下有些卡了壳,暗暗后悔。他没有想到方清之的儿子居然与方清之完全不一样,这俩人哪点像是父子了?

    方应物心里也疑惑不已,始终没有搞明白。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谢迁到底有什么目的?

    趁着对方卡壳的功夫,方应物继续追问道:“小子我与谢前辈今日乃是首次相见罢?成化十四年时候,我曾经投书于贵府......”

    之前方应物和谢迁唯一打交道的机会,就是这次,所以想从这里当突破口说起。不过周围人听到这里,脸上顿时露出古怪的神色,但方应物只注意谢迁,没有看周围人神态。

    “住口!诸公在此,焉有你说话的地方?”有人呵斥道。

    方应物被打断了,转头看去,原来是父亲大人。他心里闪过一丝明悟,这其中因果,父亲大人大概是知道的,那就没必要在这里罗嗦了,回家问父亲便是。

    难道是当年自己搞道德绑架,在翰林院写诗讽刺别人是缩头乌龟,力捧父亲当翰林五壮士之一,让同为浙江人的谢迁坐蜡了?

    谢迁脸色也很难看,以至于直接开口赶人道:“方清之,你不是要告辞么?”方清之扯着方应物,对徐溥点点头示意后,便就要走。

    “新年嘉会,共聚一堂,意兴未尽,谈何离别?”忽然又有人笑道。

    众人看去,说话之人竟然是文渊阁大学士刘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降尊纡贵的从第一个圈子那里走了过来,而且刘阁老竟然主动开口留人。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刘棉花打的什么主意。但方应物头皮麻得不能再麻了,以刘棉花的精明,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又听刘棉花笑呵呵对谢迁道:“老夫想留方家后辈说几句话!想来谢于乔不会计较罢?”谢迁面容阴沉如水,举手对周围人道:“此子不走我走,告辞!”

    知情人一阵无语,这方家小子真是不同寻常,转眼间又气跑了一个名人,但好像也不能完全怪他啊。

    方应物无辜的看着众人,内心近乎绝望了,今天状况彻底超出了掌控。(未完待续。。)

    ps:  不是我偷懒,这章实在是难写,牵涉到无数伏线和名人。从昨晚到今早反复修改仍不满意,按说应该花个一两天功夫慢慢雕琢,可惜网文节奏不给我这个时间,只好现在先发出来吧,算是补昨天的。另外稳定两更难做到,但还可以不稳定多更啊,今天好像不会太忙,看我加更!

第二百七十一章 现实与史书

    话说成化十四年时,方应物救出了父亲,然后很快就被发配到榆林边塞。关于之后的尾声,他就不十分清楚了,所以才惊诧于今天谢迁的不友好。

    他力捧父亲为翰林五谏,情急之下还写诗词暗讽朝臣和翰林们装聋作哑不肯救人,这都不算什么,反正没有指名道姓,没有哪个大臣会傻到为这些较真。

    大家这点修养还是有的,如果为了方应物几句不明所指的诗词便气急败坏,那岂不就成了主动对号入座?这种自找没趣的事情,稍有点智商就不会去做。

    但偏偏世间有好事者、八卦党、分析帝这种生物,于是翰林院的谢迁便躺着也中箭了。京师便有传言,方应物那诗词所指责的人就是谢迁,谢迁就是坐视同乡加同僚下天牢而不管不顾的人。

    事实上谢迁确实是这样做的,但他可以做,却不能让别人说。一般情况下,若人缘不错的话,也没人去故意传扬这样的事情。毕竟人非圣贤,谁没有点苦衷?谁没有点违心的时候?

    可一旦突然传扬起来,那面子上就过去不去了。特别是正直敢言的方清之安然无恙出了天牢,依旧回到了翰林院,与采取了明哲保身策略的谢迁对比起来更是鲜明。俩人岁数相仿,前后只差一科,还是同省同乡。

    那段时间搞得谢学士极其被动,很是苦恼,非常厌烦,幸赖有人撑腰,硬是压下了这种不利流言。大体上保住了声誉。有这种梁子在,谢迁见到方应物。能给好脸色就怪了,克制不住出言讽刺几句在正常不过。

    所以方应物主动说起“成化十四年”时。周围众人才会脸色古怪,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这是方应物报复性的打谢迁的脸啊。

    只有方应物自己还不大明白怎么回事,而方清之并不想在这件事上闹得太僵,所以才喝止了自家儿子。

    至于谢迁本人,当然很清楚,在成化十四年的那件事里,方家占据绝对的道德优势,自己纵然有千般理由、万种借口。那也是不占理的。

    若继续在这上面纠缠不休,只会让自己越来越难看,故而干脆三十六计走为上,直接脱离此地,断了方应物与自己扯下去的念头。

    闲话不提,却说方应物望着谢迁的背影,心里泛起了一些思绪,他感到现实和史书确实是有不少差别的......

    上辈子看史书时,方应物时常恍惚不已。仿佛看的不是人物传记,是各种模板,而且总跳不出正直(刘健)、清廉(王鏊)、谦和(徐溥)、才华(李东阳)、无私(王恕)之类的模板套路。

    像谢迁、王鏊这种人,在史书上无不是伟光正。不止这两人,就拿堂中这些人来说,除了纸糊三阁老这种完全不顾廉耻的。谁在史书上不是伟光正?

    今天方应物突然见到如此多青史留名的大人物济济一堂,不由自主的拿着史书描述与眼前真人做对比。好像总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谢迁在自己为了父亲登门求助时,故意闭门自守不发一言这种事。会写进本时空的史书中里吗?王鏊因为怀疑自己被商辂打压,一直耿耿于怀甚至迁怒于人,这种事会写进本时空的史书中吗?他们两人为了自己私心,故意出言贬损晚辈,这种事会写进本时空史书中吗?

    方应物可以肯定,如果他们方家父子将来只是历史洪流中的路人甲,那么上述这些谢迁、王鏊的不体面事情也就隐没于历史尘埃中,这叫做为尊者讳;

    如果他们方家父子将来兴旺发达、位列宰辅,上面这些事情就有可能会写进史书。所以关键就在于,谁能成为尊者?谁能成为更尊的尊者?

    方应物又想起自己老师商辂,他老人家的历史形象近乎完美,简直是完人一般的存在,但不知是否真做过为了保持自己唯一三元荣誉,故意打压王鏊的事情?若没有点空穴来风,王鏊至于如此耿耿于怀,怨怼至今么?

    想至此处,方应物猛然打个激灵,硬生生遏止住了自己的思路。再想下去就要出大事了,意识形态问题容不得混乱!他要做方应物,而不是李贽!

    自己现在就是混读书人圈子的,质疑这个圈子的游戏规则,质疑自己的道统,那就等于是自我毁灭。

    方应物暗叹一口气,水至清则无鱼,毕竟人无完人,谁都有是毛病的,而且自己不可能与每一个人都处好关系。

    同时,有点毛病或者与自己关系不佳,也并不意味着这个人就是“坏人”。

    最后,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对于他方应物来说,只要不触及道德底线,有那么重要么?

    想通了这些后,方应物顿生醍醐灌顶之感,只觉得修为境界又提高了一层,但是仍然看不到这条道路的终点在哪里,境界的最高层是什么样子。

    “这谢于乔说方应物不够厚道,在老夫看来,好似贼喊捉贼,他谢于乔又何尝厚道了?只怕也名不副实罢?

    如果谢于乔真是抱着训诫晚辈的心思,那私底下去耳提面命都不为过,何至于当着诸君的面前公然揭晚辈的面子,这是君子之道么?再说当年的事情,难道能怪方应物么?”

    这番话叫方应物很是感到暖心,可是说出这番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口碑风评比谢迁差了几倍的刘棉花。

    也正因为是刘棉花说出来的,旁边别人便只能沉默以对,就连徐溥也不好说什么。纵然谢迁有几分不是,但刘棉花名声也不怎么样,两边都不好说话,便只能沉默了。

    看着一干清流正人无话可说,刘吉心内微微得意。当年方清之被天子盛怒之下打入天牢,一时间群臣束手无策,最后靠刘吉帮忙救出来的,这是他为数不多的闪光点,当然没事就要提一提长脸,特别是有故意避事的谢迁之辈衬托。

    方应物也算是看出来了,难怪刘棉花在这个时候突然蹦出来刷存在感。如果一个人一辈子就干了一件好事,当然会时不时的拿出来说。

    可惜,人做一件好事不难,难的是做一辈子好事,刘棉花就是无法坚持做一辈子好事的人,盖棺定论上史书时很是吃亏。(未完待续。。)

    ps:  这两章写的要吐血啊,不知道写出我想写的高深莫测感觉没有,下午翘班码字还被单位领导追杀了,苦逼的没法说。另外,月票啊,年度作品评选啊,能多来点吗!说不定能催生出伪第三更哦!今天还有5个小时呢!

    。

第二百七十二章 直面三巨头

    刘棉花正说得高兴,难得有他非议别人,而别人无法还击的时候。

    第二个圈子的首领人物,礼部左侍郎兼掌院学士徐溥行个礼道:“君子闻过则喜,此事我也曾经切责谢迁,而他早已闭门自省过,还请刘公不要追究不放了。再说这是两三年前的些许陈年往事,新年嘉时不谈这些。”

    刘吉呵呵一笑,如沐春风:“这确实是老夫不周到,对晚辈过苛了,依了掌院就是。”转头又对方应物道:“谢于乔是你同乡前辈,做事偶有失误不算什么,今后不要借此说长道短了!”

    方应物冷眼旁观,瞧着诸大佬交涉。一方面,他看得出谢迁在词臣中得到火箭式提拔,不但因为他状元身份,而且必然还有这位徐学士的大力扶持。

    另一方面,刘棉花这老人精显然想要趁机卖人情,没有人情也要制造人情。至于徐溥和刘吉两人之间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就不是方应物所能看得出来的。

    听到刘棉花大模大样的吩咐自己不准继续计较,方应物只能很没脾气的低头应声道:“老大人所言极是,小子今后不敢对谢前辈无礼了。”

    刘棉花点点头,很有面子。

    别人诧异了片刻,方应物怎么突然表现的这么软?但很快就了然于心。当初是刘棉花帮忙把方清之从天牢里捞出来的,在这件事上,方家父子无论心里怎么看待刘棉花,也不好公然和刘棉花对着干。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方应物又对父亲连连打眼色,催促父亲赶紧再次辞别。离开此地。方清之也觉得今天事情已经不太对劲,好好的一个新年公宴已经充满了诡异的气氛。

    正当这时。刘棉花忽然以手加额,轻叫道:“老夫糊涂了,险些忘了正事!”

    众人集体斜视之,您还能有什么正事?

    “听说你是商公居乡所收的学生?”刘棉花对方应物问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难道想趁着这个场合帮我扬名?方应物暗想道,不过这不算坏事,便谦逊的说:“在家里时,受过商相公几日指点而已,实未曾学得皮毛。”

    刘吉便道:“这就对了。商公是阁臣前辈,他的近况是我们阁臣都十分关心的。万眉州想叫你过去询问商公近况。不过他与你素不相识,便委托老夫来请。”

    万眉州,首辅万安也,就在堂中第一个圈子那里......方应物苦着脸无语。什么询问商相公近况,无非就是试探商相公想不想复出而已,这一直是万首辅的心病。自己现在连个进士都不是,只是小破举人一个,真不想和这么高层的人物玩心眼去啊。

    翰林公宴大堂就像围城,别人想进来。但是进不来;自己想出去,但是却出不去了。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到底是什么缘故?方应物十分苦恼。

    话说回来,如果万安来请。方应物表达鄙视之后拒绝去见,那还算有性格,说不定能博得士林一片叫好。所谓不趋炎附势、不畏权贵也。

    但刘棉花过来叫,他实在不便不给面子。无可奈何的深吸一口气。方应物只好跟着刘棉花亦步亦趋的朝着第一个圈子那边走去。

    方清之目送儿子前去拜见首辅,心里忐忑不安。他今天带着儿子过来。纯属是为了让儿子见见世面,同时让儿子在词臣面前亮亮相混脸熟。但是万万没想到事情发展到如此程度,最后居然连首辅都惊动了。

    这下是走不成了,他又回到了自己所属的圈子,也就是被方应物命名为菜鸟扑街的第四层圈子。但方编修仍心神不属的频频朝着儿子所在的方向看去,目光十分担忧。

    别人就没这么担心了,只觉得方清之这个儿子太逆天了。区区一个本该打酱油的外来客,没多久从他们这个底层圈子跳到了第三个圈子,不多久又在第二个圈子风生水起,转眼间又转移到第一个圈子那里,说是三级跳也不过如此。

    要是在官场有这速度的话,升迁之迅速只怕不亚于当年的商相公和如今的谢迁。

    旁边同年杨廷和看着方清之神色忧虑,便宽慰道:“不必过于忧虑,令郎绝非凡品,从容游刃有余。”

    方清之长叹道:“犬子说过一句话,我当时不懂,但如今真觉得有道理。他说性格决定命运,我看确实如此,用在他身上恰如其分。不管任何时候,不管任何地方,他都有本事叫人不省心。”

    按下方清之的担忧不表,却说第一个圈子的核心自然就是纸糊三阁老了。方应物站在三巨头面前,心里百感交集,眼前这三位,也真是一时之绝品了。

    纸糊三阁老虽然都被骂,但他们彼此之间还是不同的,被骂的侧重点各有不同,在不同的领域各领风骚。若谁想研究官僚主义的负面因素,那么认真研究研究这三位肯定没错。他们可以说各有所长,身上凝聚了官僚主义最典型的因子。

    万首辅被骂,是因为寡廉鲜耻、毫无节操、没有下限,在堂堂的奏章公文里写令人耳红心跳的羞耻小段子讨好天子有木有?抱着贵妃大腿攀亲戚有木有?有人用药水给他洗鸟壮阳,就被提拔重用有木有?

    次辅刘珝被骂,是因为他只有嘴炮震天响,其实色厉内荏,虚伪得很,也没有才干,什么都做不成,但是却很好高骛远。

    文渊阁大学士刘棉花被骂,是因为他是公认的有本事但不干事,只管结党营私不顾其他,正所谓尸位素餐、俸禄蛀虫也。

    万安独自坐在凳上,淡淡的向方应物问道:“商弘载还想当首辅吗?”

    够刺激!方应物险些叫出声来。堂堂一位人臣之极的首辅,问话竟然这么直白、**裸、不加掩饰!若换成在徐溥、李东阳那边,简直是不可想象的,正人君子是不可能这样说话的!

    往深里想,这是因为万安太轻视自己,认为不需要玩什么心思,还是为了寻求接近真实的答案,故意采用的一种出其不意的谈话策略?

    次辅刘珝不屑的轻哼一声,但刘吉却神色如常,不以为意。(未完待续。。)

    ps:  伪第几更了这是。。最难的不是构思剧情,而是构思人物角色该怎么说话,按一个扑街仔去想象庙堂巨头们怎么说话,真是难死个人。

第二百七十三章 第三个

    不得不说,万安万首辅这句问话咄咄逼人,还挺不好回答,方应物心里直挠头。

    若针尖对麦芒,实在没必要,从历史经验得知,商相公大概是不会回来当首辅了,说什么狠话都是没用的,最后只会平白让自己显得很**,自认精明强干的方应物最烦被别人这样看。

    但若答话软弱些,也有点不合适,自己现在等于是代表商相公站在这里与他老人家的故人对答,丢什么也不能丢门面。

    想至此,方应物突然明白了,万安之所以如此问话,想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万首辅大概想用所谓的“气场”震住自己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惴惴紧张时,回答难免就软弱,说出“万相公多虑了,老师当然没有这种心思”之类的话,然后首辅老大人就可以对别人宣扬商辂如何如何了。

    史书评价万安是表面宽和、内心阴鸷,果不其然......这招对普通少年人大概九成九会成功,可惜方应物是最特殊的一个。

    穿越几年,方应物见过不少大人物,大小场面也经历过一些,经历丰富加上天然拥有上帝视角,对万首辅这种“气场”已经有免疫力了——说实在话,这气场还没汪太监压强大呢。

    琢磨明白用意后,方应物就感到好开口了,无非就是打太极而已,若连这点基本功都没有,还是趁早回家种田去罢。

    他清清嗓子,不卑不亢的答道:“老师的心胸,不是学生所能胡乱揣测的。不合师生之礼也,故而万阁老所询。晚生无法作答。若万阁老真想探究清楚,不妨坦诚相见。去信与老师询问,晚生可代为效劳送达。”

    万安见方应物年纪轻轻言行却成熟得很,根本不吃自己这套,自己的目的也达不到,便没兴趣再与方应物多费口舌。

    此后万首辅只管转头与左右闲谈起来,无视了方应物的存在,以他的首辅身份,与方应物多说一句话都是抬举对方了。

    方应物暗暗腹诽几句,大老远的把人叫过来。就只问了一句话,问完就丢在一旁不管?好罢,上级一句话,下级跑断腿,这就是上位者的特权,不服不行,既然混名利圈就要适应这个。

    方应物在这个宰相圈子里,与众人实在没有共同语言,也不想与刘棉花公然表现出有什么特殊关系。看着好像没人注意他了。便抽身要溜号。

    但是今天不知撞了什么鬼,方应物每一次想走人时,没有一次成功的,这次也不例外......有一位二十余岁的年轻贵公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拦住方应物问道:“方应物?许久不见了!”

    方应物抬头看了几眼,仔细辨认过后,仍满脸疑惑:“阁下何人?你我见过么?”

    那器宇轩昂的贵公子脸色不甚好看。讥讽道:“上次你到京师,在忠义书坊有幸见面。难道真是贵人多忘事么?”

    方应物做出恍然大悟样子,“原来是刘二公子!失敬失敬!”

    成化十四年那次到京师时。方应物受忠义书坊东家姚先生邀请,参加书坊开业典礼,遇到过这位人称刘二公子的,听说是次辅刘珝的儿子。

    传言说这刘二公子凭借父荫在国子监挂了名,但无心读书却喜欢不务正业的混文艺圈,书法不错,眠花宿柳这种事也没少做,有名的风流才子。

    方应物无奈想道,看来那次写对联比拼,他莫名其妙的败给了自己,心里还有芥蒂呐。眼下真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八成是想要找回场子的。

    不过还想比文艺?小爷我蠢成什么样才与你比这些?方应物微笑着对刘二公子点点头,开口问道:“进士?”刘二公子一愣,摇摇头。

    方应物又问道:“举人?”刘二公子又一愣,摇摇头。

    方应物两眼望屋顶,口中吟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在下浙江乡试第三名亚魁也。不知这翰苑之地,怎么会有白丁出现?”

    国子监监生(还是走后门入的)刘二公子登时发可上冲冠......这方应物简直是玩赖啊!要比文艺,他搬出功名作甚?还有,他小小年纪竟然中举了?

    这刘二公子今天与方应物一样,是搭着父亲顺风车来参加的,为的就是转一圈出去后可以向好友们炫耀显摆一番。

    但方应物可以理直气壮的以士林后起之秀自诩,翰林们也并不排斥神童,刘二公子哪有这个底气?混文艺的就是比混功名的矮一头,他能进来只是因为父亲的宰辅身份而已。

    读书人圈子说到底,功名是硬道理,靠父荫的国子监监生在十八岁举人面前,被鄙视是应该的,是受舆论支持的,谁也无话可说,即便刘二公子父亲贵为内阁次辅,也扛不住这个硬道理。

    在翰林院这间大堂里,都是天底下最强的考试达人,方应物引以自豪的文凭简直成了最低档次,虽然他不得不服气但多少有点小别扭。

    此时忽然冒出个比他还差的,方应物忍不住碾压快感,鬼使神差的模仿上辈子网络时髦话问道:“你在外面这么狂,你爸妈知道吗?”

    “当然是装不知道!”忽然有人呼应道,然后满场突然鸦雀无声,陷入了死寂。方应物心下奇怪,谁有这么大威力?他顺着声音望去,愕然不已,这呼应的人竟然是首辅万安......

    首辅不怀好意开次辅的玩笑,这可不是说笑时候,稍微有点政治敏感性的,谁敢胡乱捧场?

    还用网络上的时髦话讲,方应物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自己这边小辈之间胡言乱语也就罢了,但万安插这一嗓子,性质就变了。老匹夫这时候多什么嘴!

    场面继续静悄悄。万安呵呵几声,打破了沉寂,自嘲道:“老夫不该说笑。”

    次辅刘珝面无表情,对着众人拱拱手道:“时辰不早,告辞了。”随后瞪了一眼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拂袖而去,刘二公子耷拉脑袋,跟随离去。

    宰辅中排名第三的刘棉花背着万安,面无表情但偷偷给方应物竖了竖大拇指。

    刚才这短短片刻里,饱含着无数的内涵,足够分析帝分析上三天三夜。方应物脑中不由得闪过了一些史料片段——

    次辅刘珝与首辅万安面不和心也不和,刘珝自诩正直看不惯万安行径,公然大骂过万安负国无耻,当然他对首辅位置也有想法。两人之间无论因为个人恩怨还是权利争夺,关系都很紧张。

    大概就在这两三年,首辅万安忍无可忍的发动群众,团结大多数,彻底干翻了不肯消停的次辅刘珝。然后.....然后第三阁老刘吉刘棉花顺势进位次辅,别的没啥太大变化。

    此后又过两三年,正直大臣们与大太监怀恩里应外合,趁着新君登基机会,彻底干翻了万安。然后......然后次辅刘吉刘棉花顺势进位首辅。

    其实只看史书上冷冰冰的文字,方应物始终搞不懂刘棉花是怎么做到这一步的,按理说,身为纸糊三阁老之一的刘棉花也该是被正人君子们打倒的对象。

    闲话不提,只说眼下这个时候,不明真相的观众同样也搞不懂,方家小哥儿是怎么做到又气跑一个人的?

    另外几个圈子的人远远的只看到,方应物与刘二公子说了几句话,然后谨身殿大学士刘珝便领着自家二公子,面色不善的离开了。

    王鏊是第一个,谢迁是第二个,刘珝已经是第三个了罢?不多不少,每个圈子一个人,而且身份越来越高级。

    第四个圈子的人纷纷斜视同僚方清之,儿子都这样,父亲肯定更加深不可测啊,方编修应该去第三个或者第二个圈子里混,和他们这些菜鸟和扑街在一起,实在暴殄天物。

    此后翰苑便流传起一句话——方家小子,果非常人也。(未完待续。。)

    ps:  不是俺偷懒,昨天保姆回家休息了,俺亲自上阵带孩子,与娃搏斗了一天,心力憔悴没法码字,只能趁着早晨清静时光写了一章。今天等保姆回来,我就能解放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吃错药了?

    寒风烈烈,方应物跟随着父亲行走在长安门内的御道上。此时行人稀少(御道本来就不是大马路),黄云白日,令人顿生苍茫感触。

    从翰林院出来的方应物叹口气,今天这场翰林公宴真是令他印象深刻。回想起来,他简直就是专门踩地雷去的,而且不止踩了一个——

    先是踩了王鏊和商相公之间的地雷,气走了王鏊;随后又踩了谢迁和父亲之间的地雷,气走了谢迁;

    最后本以为能避过商相公和万首辅之间的地雷,谁知道又踩上了首辅万安和次辅刘珝之间的地雷,惹得刘次辅拂袖而去。

    方应物觉得自己很无辜,这一切与他有什么关系?本心欲低调,奈何求不得,都是一只叫做命运的大手操纵着一切啊。

    若不是王鏊挑衅,他会挖坑么?若不是王鏊自己不怀好意,会跳进坑里么?若不是刘棉花突然出来搅和,谢迁也就是与他斗几句嘴,会被一怒离开么?若不是万首辅突然插嘴,他和刘二公子之间不过是小字辈吵架,能引发刘次辅的不满,导致刘次辅离去么?

    早知道,自己就该只在大堂门口向里面看几眼,长过见识之后迅速抽身走人,而不是自不量力的非要背着炸药包登堂入室。

    方应物又仔细一想,只要自己是商辂的学生、方清之的儿子,自然就背上了相应命运。偶然中含有必然,那就注定要有这些遭遇,即使不在今天也要在其他日子。

    在王鏊、谢迁、刘珝三人中。方应物并不太担心王鏊和刘珝。这王鏊就是个死文青,就算日后能当尚书阁老。那也不是什么出色的政治家,不同太担心;

    至于刘珝。虽然当前贵为谨身殿大学士,但如果不出意外,没两年就要被滚滚的历史车轮碾压了。最没下限的万安和最没节操的刘棉花将会联手收拾刘珝,刘珝能逃得出去就见鬼了。

    所以方应物最担心的是号称正人君子的谢迁,这位名声大,将来几乎是注定要入阁的,而且他还很年轻,政治寿命很长,又不像王鏊那么文艺。不要小瞧这种君子。这种君子一般不随便,但随便起来不是人。

    方应物眼光落在前面父亲的背影上,他隐隐感到,谢迁与父亲之间......他待要开口询问什么,忽然背后有人呼叫留步。

    方应物转过头去,原来还是那位刘棉花身边的老家奴,只见得他拱手为礼,“晚来天欲雪,欲饮一杯无?我家老爷说他今晚在府中恭候。”

    在婚事作出决定之前。方应物不大想拜见刘棉花,还礼婉拒道:“今日遭遇如走马灯,至今尚头昏昏乎,改天再登门拜见阁老。”

    刘府老家奴干笑几声。指了指方清之,“我家老爷邀请的是方编修。”

    “......”方应物尴尬无语,闪开一步。露出父亲来。方清之略一思忖,不想和刘棉花走得太近。也婉拒道:“今日有不便处,还请阁老多加谅解。”

    刘府老家奴摇摇头。又对方应物道:“我家老爷还说,若方编修不肯来,便改请方小哥儿前往本府做客。”

    “......”方应物再次无语,刘棉花不愧是刘棉花。这下他不去是不行了,拒绝一人次是婉拒,拒绝两人次就是打脸了,他们父子眼下能打刘吉的脸么?

    那就去罢,正好他心中有些疑惑,或许可以从刘棉花那里答疑解惑,方应物想道。

    文渊阁大学士刘吉已经回到府中,正在书房,方应物进了刘府,便被熟门熟路的引到这里,又有婢女上了茶然后退出。

    此时书房中再无别人,方应物故意先抱怨道:“老大人当真不地道,我正与那谢余姚说话,你却突然插嘴把谢余姚气走了,但别人都把账算在我身上,背了一场黑锅。”

    刘吉哂笑道:“不要不识好人心,老夫这是为你帮腔。”

    我看就是你想趁机修理谢迁并卖人情而已,方应物心里吐槽几句,但没有说出口。只趁机问道:“谢余姚与家父之间究竟怎么回事?晚生愚昧,只觉得不那么简单,还是与当年的事情有关么?”

    方应物到这里来,最大的目的就是想打听明白谢迁与父亲的之间的事情。他不怕刀枪剑戟,就怕未知,弄不清楚其中因果,总觉得有层阴影在自己头上笼罩。

    刘大学士点点头,“当年令尊下了天牢,那谢迁明哲保身对同乡不管不顾,对你也是据而不见,这里面自然有更深的缘故。一是当时谢迁正是谋求东宫讲官的关键时候,若触怒了天子,东宫讲官之位必将成为泡影,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

    方应物若有所思。东宫讲官别看没有实权,但却是每一个年轻大臣都梦寐以求的职务,是最终南捷径的渠道。做了东宫讲官,那就成了未来天子的自己人,只要自己不犯傻,又能熬到新天子登基,入阁做宰辅真是手到擒来。

    若真是如此,难怪谢迁宁可冒着被士林指责的危险也要当缩头乌龟,倒是可以理解......

    又听刘吉继续说:“第二个缘故就比较诛心了。如今贵省大臣中,姚冢宰、商阁老、邹春官先后年老致仕,朝中暂时无有首领人物,老夫看那谢迁有这个雄心。”

    话只说到这里,但也不必再多说什么,方应物自然听得明白。不过方应物确实没有想到过这里,经刘棉花点拨,登时恍然大悟!

    拿自己父亲方清之与谢迁相比较,两人都是浙江人,年纪相仿佛,前后只差一科,而且都是混进了词臣圈子的高名次进士,父亲二甲第四比状元差得也不是太多。

    在浙江官员缺乏强力领军人物的情况下,纸面上起跑线优势巨大、看似前途无量的两人就是天然的竞争对手。即使主观上没有想法,但客观上也存在着一些竞争,这与人品是否君子无关。

    方应物又想起,那年父亲因为谏君下了天牢,又经过自己鼓吹造势,可谓是名气大噪、风头一时无两,而当时谢迁心里会怎么想?

    按照之前类似事件的一般规律,父亲的下场大概就是贬到外地去,这恐怕也正是谢迁内心深处的期望。大明官场内重外轻,一旦父亲被贬外地,名气再大、声望再高也没用了,不在中枢就没资格去竞争什么,有谁被贬去当过州县官还能入阁的?

    所以谢迁若是从自己前途角度出发,完全有理由坐视不理父亲方清之的死活。只不过出人意料的,自己父亲从天牢里出来后没有被贬谪,还能继续在翰林院混,保住了竞争资格还更上一层楼。

    事情真相是不是这样,谁也说不清,只能是猜测而已。至于相信不相信如此诛心的猜测,就看每个人自己的选择了,比如方应物大概就是选择相信——作为方清之的儿子,他能有立场选择不相信么?

    另外,方应物发现刘棉花今天居然很配合,如此痛快的便把真相倒了出来。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也有所求。

    至少可以说明,刘棉花很烦正道后起之秀谢迁。再进一步想,如果将来亲事成了,某亲家能取代谢迁的地位,绝对是刘棉花乐见其成的。

    想明白了后,方应物不由得感慨万分,官场之中,利益纠葛实在是千头万绪,一不注意就能发现一条线头。

    聪明人说话真的很省力气,不用明言就有了默契......

    却说刘吉不急不慌,一直等到方应物再抬起头,才饮了口茶,仿佛漫不经心的问道:“方才在翰林公宴上,老夫偶然听说,你父亲曾经在翰林院中为你求亲?可曾有人选?”

    方应物不假思索,坚决果断的答道:“没有!”

    刘棉花笑眯眯的,摆出长辈架子道:“你如今只怕也是炙手可热的少年郎,不知有多少家愿意结亲。老夫比你多活了几十岁,论人情世故确实比你多见识过一些,如今却有几分婚事心得说与你听。”

    方应物相当好奇,以刘棉花的实用主义性格,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难道刘大学士要对自己说“老夫是宰辅大学士,论权势地位几乎能秒杀所有人,给你功名富贵轻而易举,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只见刘吉轻轻咳嗽一声,敦敦教诲道:“这婚姻大事,最重要的是看对方人品,讲究性格契合、性情相投......”

    方应物猝不及防,毫无心理准备的愕然不已,这种很务虚的话真是刘棉花说出来的?

    又见刘吉手臂一挥,语气加重了几分,“寻求亲事时,不要看重女方的门户、钱财、权势、官爵、名声、相貌这些东西,太俗气了!要讲一个心字!”

    方应物目瞪口呆,刘棉花难道今天吃错了药?

    按刘大学士的意思,结婚找老婆,不用看任何物质条件,要讲究精神和心灵......若是别人说这些话,方应物不奇怪,但从刘棉花嘴里说出来,有种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奇诡感觉。

    刘吉神色依旧如常,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淡然的抬手道:“老夫言尽于此,你回去仔细想想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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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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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官介绍:
大明成化十三年,历史系研究生方应物穿越成了读书人,
这是一个宅男漫不经心做着皇帝的年代,
这是一个没有权威的年代,
这也是忠奸、正邪、黑白分明的年代。
这是国无大患、垂拱而治的年代,
这也法纪松弛、官风懒散的年代,
这是高压肃杀转为宽松解放的年代,
这也是由俭朴厚重转为奢靡浮华的年代,
青山绿水间,一梦五百年,神奇穿越客的传奇开始了。大明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