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披着羊皮的饿狼
因此,不仅没有对这两人小骗子产生一点怀疑,还十分热情的笑着对江杰云说:“唉呀,客气什么。叔叔还得好好谢谢你这么热心的帮忙呢。”
随即又看到江杰云身上的围裙,有些奇怪的问女儿:“怎么,那葱还没搬完吗?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放阳台就行了吗?你怎么还让小江跟着动手。”安然解释:“没有,葱都放在阳台上了,还没收拾呢,我刚才让江杰云帮我择菜来着。”
安国庆嗔了女儿一眼,有些责备道:“你可真是,留同学吃饭,还让人家动手。”
安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您当我愿意留他吃饭啊?还不是他硬赖上来的?再说了,不过是帮我送点东西,却白吃一顿饭,再不让他干点活,我就更赔了!
江杰云会装相,还在那里假模假式的客气:“安叔叔,您太客气了,要不是安然刚才教我,我还真不会干这个,真好趁机学一学,也挺有意思的。”
安然懒得看这个混球玩意装模做样扮小绵羊,索性将他丢给老爸,自己转身回了厨房,争取赶紧做饭,赶紧吃饭,赶紧把这个披着羊皮的小野狼打发滚蛋。
这几个月天天锻炼实践,安然现在做饭的速度跟以前不可同时而语,提升了不只一个等级。
不过,半个多小时,四菜一汤便已热气腾腾,份量十足的端上饭桌,浓烈喷香的红烧肉味掺杂着其他食物的香气迅速在小饭厅里弥散开来。
只是让她有些意外的是,本该坐在沙发上等待开饭的父亲和江杰云这会儿却并在客厅里,而是双双蹲在阳台上,一人戴着一双劳保手套,在收拾那三捆大葱。
千字文有一句话叫:秋收冬藏。
这个“藏”字还是有些讲究的。
大葱买回来并不算完事,还有一些后续的工作要做。
成捆的大葱有粗有细,菜贩们为了生意好做,最常见的做法就是将皮毛好看,茎叶粗壮的大葱放在外面,将那些细弱的放在里面。
买的时候虽然也可以挑挑捡捡的,但是一捆葱的体积太大,不好翻看,还有些人买的时候懒得挑捡,拿起一捆就走。
所以回了家一般都要将葱捆打开,进行一轮的挑捡,将粗壮的和细弱的分开。
葱茎细的,容易干枯,不易保存,要先着吃。
而葱劲粗些的,则留待日久慢慢吃。
此外,还要将每棵葱的葱叶挽在一起,这样做可以减少水份的流失,增长保存的时间。
然后将葱重新打成小捆,葱头朝下放置,也是为了减少水份流失的意思。
安国庆现在带着江杰云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
江杰云的模仿学习能力相当的好,安然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做得相当的熟练了,完全不像第一次做的样子。
安国庆在一旁看得十分满意,不住口夸:“小江真聪明,要是不说,真看不出你这是刚学的。”
“当然聪明了。”安然在一边顺口接道:“爸,你不知道吧,他可是年级第一。”
她这么说,安国庆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哦,我说呢,听着小江的名字感觉有点耳熟呢!原来是年级第一,我在榜上肯定看着过,你们老师八成也在家长会上提名表扬过你,好孩子啊!”
安然听得相当的无语,他们老师才不会在家长会上提这家伙的大号呢,那老爷子现在是恨不得从来不认识这个混球孩子。
您会觉得他的名字耳熟,除了有可能在排行榜上看到过,另一种可能就是听其他同学的家长提起来,而且百分之分的不是什么好话,只是您忘记了,又被这小子这副骗死人不偿命的德性给唬住了而已。
更让安然觉得无语凝噎的是江杰云这个不要脸皮的家伙,听着安国庆那么真诚的夸奖居然还露出一副乖巧少年受到长辈夸奖后的那种有些脸红,有些腼腆的,不知所措的模样来,不好意思的笑着。
真是,您的脸皮都那么厚了,都枪打不透了,还装什么害羞啊你!
见过不要脸的,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安然不觉得五体投地都不行。
“饭好了,洗洗手,吃饭吧。”安然看着两人说。
赶紧吃饭吧,再让这个厚脸皮的家伙装下去,她就要吃不下饭去了。
“来来,小江,赶紧的,洗洗手,喘口气,尝尝咱们家小然的手艺。”安国庆浑然不知女儿心里的纠结和吐糟,乐呵呵的对江杰云说道。
“肯定不错,光闻这味道,看这卖相就知道了。”
江杰云今天似乎要将乖巧少年的路线进行到底,笑容谦逊得宜,平平常常的话却让他说得异常的得体动听。
听得安国庆又是一阵的微笑。
听得安然加快了手里盛饭的速度,赶紧用饭把这个两面三刀的家伙的嘴堵上。
刚一开始吃饭,安国庆还相当的客气,生怕江杰云第一次来同学家里吃饭,莫不开脸,不断的给他夹着菜:“来来,小江啊,别客气,尝尝这个,这个好吃。多吃点。”
可很快,他就发现他完全是多虑了。
不好意思伸筷?
因拘谨而吃不饱饭?
根本不可能。
就见这位仁兄埋着头,捧着安然别有用心,特意给他拿来的大碗饭碗,把一双筷子运得跟哪吒三太子脚底下踩的风火轮似的,在桌上的碗盘间飞快的游走。
安国庆和安然父女两个的眼睛加一块都不够使,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一片残影过处,安然用小盆盛着的几样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着,尤其以那盆红烧肉为最。
他的嘴倒是如安然所愿的堵上了,一声不吭,埋头猛造。
只把安国庆和安然看得简直有些瞠目结舌。
如果不是碍于这小子是个混球学生,安然真忍不住要问一句:“兄弟,你这是几百年没吃过人饭了?”
简直是饿死鬼投胎嘛。
看了一会儿,安然忽然醒过味儿来,瞄准残影过处的间隙伸出筷子,夹了一大簇菜放进安国庆的碗里,轻声对父亲说:“爸,赶紧吃饭吧,再不吃都凉了。”
46,饭桶,饭桶!!!
当然,“再不吃都凉了”,实在是迫于无奈的官方说法。
她真正想说的是:“爸,赶紧操家伙,再不抢都没了。”
安国庆也醒过神来,轻轻一笑,也吃了起来。
本来,安然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闷了一大锅饭,几样菜都是用小盆装的,还冒尖,汤也做了一小锅,再不够,就是见了鬼了。
结果,还真让她见着了。
光江杰云这位少爷自己就造了五碗饭,三碗汤,菜就更不用说了。
安国庆声称看小伙子吃得香,他也跟着有食欲,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
安然跟这两人吃到最后,简直有一种在战斗的感觉。
哪里是吃饭。
纯粹是在抢饭吃!
抢饭的结果就是没够吃。
饭,菜,汤一点没剩,干干净净,就连菜汤都让江杰云毫不客气,不要脸皮的用饭给擦得光洁溜溜,几乎都不用洗了。
最可怕的是,当安然不能控制的,习惯性的问了一句:“好吃吗?”
这位同学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摸了摸肚子,用隐隐泛着绿光的眼睛望着她,做出一副少年腼腆娇羞的德行给一旁的安国庆看:“好吃,就是没吃饱。”
听得安然真是结结实实的傻了。
啥?
还没吃饱?!!!
她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微张着嘴,傻乎乎的瞪着对面抿着嘴,笑得人畜无害的家伙。
这位还是人吗?他的胃还是胃吗?
那是陷空山的无底洞吧?!
安国庆一听,连忙把自己吓傻了的女儿给拍醒了:“诶,小然,赶紧的,再做点什么,第一次来咱们家吃饭,你也不能让小江饿着肚子啊。”
安然还没说法,江杰云的话接的倒挺及时:“谢谢啊。”
安然心里已经无力吐糟了,默默的站起身,无言的走向厨房,从冰箱的冷藏室里翻出前几天做的南瓜饼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这个季节正好是吃南瓜的时候。
而且南瓜易于保存,北方冬天气温低,只要存储得当,就可以保存好几个月,甚至可以吃到第二年的开春。
安然前些日子买了不少,一下子做了很多南瓜饼,放在冰箱里,现在正好派了用场。
很快,新鲜南瓜饼香糯软甜的香气便飘散在小饭厅里,江杰云心情很好的望着面前的热气腾腾的饼,举着筷子,抬起头,朝安国庆和安然父女俩人开心的一笑。
他的面部线条深刻,虽然年纪还小,但是平时不笑的时候,总带着几分锋利冷硬的感觉。
此时这一笑,却顿时让整脸显得柔和了很多,鼻梁高挺,眉骨漂亮,双眼黑亮亮的有神,俨然是个极英俊好看的少年,带着这个年纪所特有生气和青春的味道,在柔和的灯光下看来,整张脸似乎都泛着光彩。
这副几乎是马上便激发了安国庆本就蓬勃的慈父心肠:“来来,小江,赶紧吃,一会儿就凉了。”
安然经过几分钟的冷静,再度忍不住暗自在心里吐糟,爸,您实在是多虑了,这位兄弟还用劝吗?您忘了刚才是哪个家伙把筷子当风火轮使的?
江杰云当然不会客气。
由于是第一次做南瓜饼,安然的经验略有不足,没拿握了饼坯的大小,做得比标准的南瓜饼大了一圈。
就这种增大版的南瓜饼,江杰云又一口气吃了八个。
吃到最后,安然几乎是有些敬佩的望着这位兄台了,真不是人啊!
也顾不上得罪不得罪人了,安然实在是没忍住脱口感叹道:“江杰云,你怎么这么能吃啊!”
江杰云倒是没不乐意,听得只是裂开嘴,朝她得意洋洋的乐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反倒是安国庆听得顺耳了,朝女儿的脑袋轻轻的拍了一巴掌:“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这是!你这么一说,小江还好意思吃吗?”
安然在心里不以为然的翻了个白眼,开什么国际玩笑,这位,会不好意思?!他有那细胞吗?
安国庆继续道:“小江,你别在意啊,吃饱没,没吃饱,再让小然去热点。”
江杰云点点头:“不用了,叔叔,我饱了,真好吃。”
说罢,又朝安国庆卖萌的一笑。
笑得安国庆也乐:“年轻人就好啊,小伙子能干,也能吃,才是好样的。”
安然听得嘴角直抽,悄悄望了一眼家里的天棚,这话八成当年高老庄的高员外也同样带着欣慰的笑容夸过猪八戒。
能干不能干另论,倒是真能吃。
怨不得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原来确实有道理。
安然深深的觉得自己今天这买卖做得实在是赔大发劲儿了。
同时,她也感悟到,怨不得江杰云这家伙十几年后能成为本市土财主的no1呢?
看看人家这肚子,看看人家这味口,看看人家脸皮。
又大又厚,想不发财都难!
这天晚上,安然的日记记得极为的简单。
前所未有的简单。
除了年月日,星期几和天气之外,只有两个字——饭桶!
安国庆倒是觉得江杰云这孩子十分的对他的脾气,乖巧,听话,聪明,好学,谦逊,有礼,而且还实惠,显得很真诚。
第二天晚饭的时候,他还饶有兴趣的跟妻子李彩凤说起头一天晚上来家里做客的那个英俊的少年,用了无数听得安然直裂嘴的褒义词。
这些形容词堆砌到了一起,引起李彩凤也对这个能吃的少年感起兴趣来,向安然笑着问起江杰云的具体情况。
由于有前一天的印象打底,安然也不好破坏江大恶少在父母心目中的光辉形象。
只得硬着头皮,含含糊糊的为他编造了一个完美无缺的优等生的形象。
说到后来她几乎觉得再这么编下去,他都可以拿来打板供起来,成为全社会中小学生学习的楷模,以供大家瞻仰了。
虽然两人之间有了这次别开生面的交易,但是表面看起来,他们的关系却并没有就此而熟络起来,见面的时候,仍是无话,最多走在路上的时候,遥遥的点点头,就算是招呼过了。
47,别无选择的过往
但是在心态上,不知不觉间,倒是生出些若有似的别样感觉,谈不上多亲切,但是毕竟知道了他顽劣耍酷的另一面,心里总有些不同的感觉。
大葱就重新打了捆放在阳台上,白菜经过晾晒洗净,码进酸菜缸中,一层白菜一层盐,最后在上面再密密的盖上一层扒下来的白菜帮子,重重的压上一块大青石,添了水,将缸封好。
酸菜就算腌得了。
这个秋天最重要的一件家事也算就此圆满结束。
十月就在这样的忙忙碌碌中一晃而过。
十月三十一日的晚上,北风更紧了,窗户上已经蒙了一层白色的雾气,而暖气也在经过了试水之后,隐隐的有了暖意。
北方的十月下旬是最难熬的一段日子,日光稀微,房间阴冷,夜晚的最低气温已过零下,供暖气却并未开始。
这个时节最考验人的一件事就是每天一早从暖暖烘烘的被窝里咬牙切齿的爬起来,在早晨清冷的空气里穿上好像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犹带凉意的衣物。
至于白天,如果能待在向阳的房间里还好过一点,若是不幸需要窝在背阴的房间,不用两三个小时,人就冻得手脚冰冷,非得中午吃口热乎饭才能暖和过来。
十月三十一这一日是最让人盼望的,在沉沉的睡梦中,房间的温度悄无声息的缓缓攀升,第二天在一片暖意融融中醒来——十一月一日,供暖期开始。
然而,对安然一家,至少在安国庆和李彩凤的心目,这个严寒的冬天才开刚刚开始,厂里的形式越发的艰难了。
厂里高层的领导们经过了长时间的推诿,扯皮,吵架,算计之后,终于再次各怀心事的坐到了会议桌的旁边,这一次他们知道,时间到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至于安国庆和李彩凤这些普通职工们则从这些领导们前几未有的安静和阴沉的脸色敏感的查觉到,决定大家命运的最后时刻终于到了。
这一次,即便他们再怎么努力的想装成若无其事,也还是禁不住在黯淡了心神,让愁苦和担忧爬满了脸庞,没有察觉间便长吁短叹,待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时,又强压了下一声叹息,生怕被家人们听到。
如此这般,家里的气氛一如十一月份的天空,低沉沉的,风雪欲来。
这一天晚饭的时候,下了下午班的李彩凤和安然刚刚准备支起折叠桌,吃晚饭,大门就急促的敲响了,这突然而然响起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让两人不由得吓了一跳。
打开门时,却是本来上夜班的安国庆,一脸的沉重,愁云密布。
“老安,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李彩凤先是诧异的问道,然后下一秒她便反应过来,紧张的张大双眼,失声叫道:“是厂里,厂里出事了?”
“嗯。”安国庆应了一声,鞋也没换,默不作声的走进客厅,愣愣的坐在沙发上。
李彩凤同样也是丢了魂一般的站在原地,片刻后才慢慢的转过身来,望向埋着头坐在沙发上的丈夫,张了张嘴,却又不敢问出口。
虽然对结果已经作了无数次的心理准备,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她还是怕亲耳听到这个结果。
安然悄悄的走到门边,轻轻的合上了大门,在心底里叹了一口气,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可以说,从重生的第一天开始,她就一直在心底为这一天的到来做着各种准备,从心理的,到投资方案的,一天一天又一天的倒数着。
有时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还是害怕着这一天的到来。
盼望是真的。
她心里清楚,如果不切切实实的做出改变,父母只能走上以前的老路,四处的打着短工,在艰难的奔波中一天一天的弯曲了脊背,累垮了身体。这个小家也在不知不觉中失去往日单纯快乐的笑声。
只有勇敢的迈出创业的第一步,一切才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说到害怕,不仅是家庭前途的患得患失,也有对自己决定的担忧。
尽管她在心里盘算了无数次,几乎将她所能想到的所有的风险和困难都考虑到了,并一一想到了解决的方案。
但是,她虽然带着十几年以后的记忆,看过更多,更新鲜的经营模式,但是说来说去,也只是看过,听说过而已。
她只是个曾经在社会上四处碰壁,一无所长的宅女而已,除了挂在网上看着那些充满yy的小说,对其他的事几乎一窍不通,哪怕是经营彩票站那种小生意,对她来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尽管时刻压制着,但是有时那种“万一失败了,该怎么办”,“万一我想错了,该怎么办”之类的想法还是在不留神的时候会悄悄的溜出来。
而当她望着眼前的父母时,她才发现,不管怎么样,这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别无选择的。
不论他们想不想迈出这一步,现实都还要到来。
与其在心里不断的怀疑自己,不如大胆一搏。
最多不过就是再还原成上辈子的老路子。
如果彩票站的生意失败了,父母还有自己。
重生后的自己还可以为这个家挣出一点相对光明的未来。
想到这里,安然轻声开口:“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彩凤这时也像回过神来了似的,跟着问道:“老安,是不是……”
安国庆点了点头,神态已经恢复了不少,双眼虽然黯淡,声音却还算平静,只是稍稍有些低哑:“是的,有人得到了下岗的名单,现在厂里已经闹起来了,老卫他们那些刺头带着李江民那帮子小年青的跟保卫科的人正打着,厂长他们那些当官的开完会还没来得走,就被堵到了会议室里。我看着没劲,就回来了。”
“那名单你看着了?”李彩凤急声问道。
安国庆从外套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点了点头,取出一根来叼上,啪的一声用打火机把烟点上,琐紧眉深深的吸了一口,点了点头。
48,不破不立
“那……那,我们……我们俩……”李彩凤的声音更加的艰难了,微微的带着颤抖。
安国庆抬起头看了妻子一点,缓慢而艰难的点了点,沉声道:“对,我们俩都在名单上。”
李彩凤呆呆的望了丈夫半晌,然后像是没有力气了似的,慢慢的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脸色苍白。
安然也默不作声的悄悄走到一边,坐下,给父母一点冷静的时间。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安然才开口轻声问:“除了下岗名单之外,爸,听说厂里对下岗人员的安置政策了吗?买断的工龄的事到底是怎么规定的。”
正陷入沉思的安国庆闻言略感诧异的看了女儿一眼,在他的心目中,自己的女儿正是无忧无虑,不解世事的年纪,却没想到突然听到她开口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此刻心思沉重的他也没有多想,摇了摇头:“据说,安置方案还没研究出来,不过,大家背地里也议论过,买断的钱不会太多。”
安然点了点头,她知道那是事实,本来厂子里的资金就不多,又被以厂长为首的领导班子以这样那样的名目暗地里贪污克扣了不少,如果不是两年之后,他们之间闹了内讧,这些被厂里轻易打发掉的职工还不会知道自己的利益被怎样的坑害过。
即使是事发之后,那些人也不过是接受历行调,开除的开除,重的一些也不过是被判了两年而已,至于这些职工的损失,却是没有人过问。
安然虽然知道这一切,却也无能为力。
她现在所关心的只是:“爸,妈,既然这样,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
“打算?哦,打算。”安国庆又有些走神,听到女儿的问话,强打起精神来:“没事,小然,你不用操心这些,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家里的事有我和你妈呢。反正,我们俩有胳膊有腿儿的,还怕找不到工作吗?彩凤,彩凤?孩子他妈!”
他转过头唤着身边的妻子,却见她红着眼圈,望着前方不知名的地方,不知在想着什么,他提高了声音,最后碰了碰她的胳膊,轻轻的叹了口气:“想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也听不见。别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别吓着孩子。”
李彩凤终于有些回过神来,神情蔫蔫的,转头望着丈夫:“没事,我没事。”
安国庆将烟掐灭了,问:“你们娘儿俩吃饭没有?”
安然想起她和母亲还没有吃饭,看看时间大概父亲也没有来得及吃饭,于是将已到嘴边的提议又咽了回去,不管怎样,还先吃了饭再说。
李彩凤勉强提起精神来,摇了摇头:“没呐,刚想摆桌子,你就回来了。”她也意识到同样的问题:“你是不是也没吃呢?”
安国庆点了点头:“刚到厂子就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闹闹轰轰的掰了老半天,也没个结果。后来他们又撕巴起来了,我就连饭盒都忘在厂子里,那时候那有精神头合计吃饭的事。”
说着,他站起来身来:“得了吧,再想也没用,事儿已经这样了,爱咋地咋地吧。咱们也收拾收拾准备吃饭吧。”
安然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本来热气腾腾的饭菜这会儿已经有点凉了,她又将菜和饭分别装进锅里重新热了一遍,因为之前没带安国庆的份,这会儿她从冰箱里找了些之前做的冷冻过的菜和馒头放进微波炉里热上。
安国庆在客厅里放开折叠桌,李彩凤来回端着碗筷,只是仍是有些心神恍惚,一留意失手把一只碗掉在地上,“啪嚓”一声,摔得粉碎。
三个人都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
李彩凤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眼圆有些微微泛眼,蹲下身就要用手去捡碗。
被安然连忙叫住了,回身走到厨房,拿了扫帚和撮子,将碎了一地碗茬儿扫在一起。
老年的规矩是打碎了碗,照例要说一声“岁岁平安”。
可这一次,安然笑着说了一句:“妈,没事,不破不立。”
李彩凤看着懂事女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三个人默不作声的坐在了桌边,安然给父母盛了饭,自己也坐了下来,端起碗,一边思忖着一会儿怎么向父母提起话头,一边慢慢的往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扒着饭。
安国庆和李彩凤也是更有心事,强打着精神,默默的吃着。
这一餐吃得快,食不知味的吃完了饭,安然照例扎起围裙,收拾碗筷。
而安国庆和李彩凤坐到了沙发上。
安国庆一声不吭的抽着烟,手上拿着当天的报纸。但也就是做个样子,眼睛根本就没往报纸上瞄过。
李彩凤则拿起好久没动过针的毛衣,一下一下的织着,眼神怔怔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然手脚很快,三两下的洗好了碗,也没过多的讲究,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走到了客厅,坐在父母的身边。
身边的沙发面轻轻一陷,安国庆回过神来,朝女儿望了过去:“你怎么不回屋看书去?有事吗?”
安然点点头,试探的问:“爸,你看什么呢?”
安国庆掩饰的将手里的报纸放下:“也没看什么,随便看看。”
其实他不说,安然也知道,他这是有心在报纸的招聘版块上寻找工作的机会。
可是以他目前的水平和条件,只能找到一些临时的短工,而且条件苛刻,工作辛苦,薪水还相当的低。
这大概就是他刚才拿起报纸之后,没一会儿就怔怔发呆的原因了。
安然看了看安国庆,再次提起了之前被迫中断的话题:“爸,妈,厂子那边的情况已经是这样了,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
安国庆抬头轻轻的拍了拍女儿的后脑勺,轻责道:“你这孩子,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用你操心吗?回屋好好看书去。家里的事有我和你妈呢,放心,短不了你的油炸鸡腿吃。”
安然听得哭笑不得,还油炸鸡腿,父亲这明摆着还是拿她当小孩儿在哄。
49,直奔主题
见母亲也不赞同的看着自己,要开口。
她干脆也不再跟他们兜圈子,直接直奔主题。
“爸,妈,如果你们目前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我倒有个建议。”
安然刚说到这里,却没料到从晚饭前听到消息开始,一直愁眉轻琐的安国庆和李彩凤忽然一齐笑了出来。
安然只得住了嘴,不明所以的望着父母:“怎么了?”
安国庆咳了一声,摇摇手:“没怎么,你继续。”
安然才不相信他的话,还拿她当小孩儿哄,没怎么,你会笑吗?于是转头又看向母亲。
李彩凤这个当妈的,相对来说,倒是“厚道”一些,笑着说:“我是笑我闺女真长大了,这几句话说得大模大样的,像个大姑娘似的。”
安然顿时哭笑不得,好么,原来这两位是真拿她当小孩儿在哄,不觉有些头大,如果他们一直抱着这种态度的话,只怕是很难对她的意见和方式产生信任感,更不要说,毫不犹豫的将计划实施落实了。
“怎么了,怎么不说了?”安国庆的眼里还带着未完全收敛的笑意:“我可是挺认真的等着女儿的意见呢。”
安然苦笑着道:“我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你们俩根本就拿我当小孩儿看。”
李彩凤听她这话,毫不客气的笑了出来:“不当你是小孩儿,还当你是大人啊?毛儿还没长齐整呢,就像冒充大人?”
安然更加的无奈:“你们不当我是大人,又怎么能认真的听取我的意见呢?如果一直抱着哄我的态度,我的建议不是白提了吗?你们不能因为我的年龄就不尊重我的发言吧?”
她见父母的神情因着之前三人之间的说笑有所松动,之前压抑低沉的气氛也轻松了不过,于是,故意越说越苦着脸,最后把双手一摊,有些耍赖的说着。
安国庆和李彩凤果然吃宝贝女儿的这一套,又一齐笑了起来。
“得了,得了,别委屈了,我和你妈这回一定端正态度,好好的听你给咱们俩说道说道,要是说得好,说得对,我们就按着你划下的道办,保管指哪打哪,绝不含糊。”
安国庆的心情稍一好转,便拿出开朗的劲头,哄着女儿高兴,端起脸来,故意一本正经的说道。
李彩凤也怕女儿跟着他们上火,配合着丈夫,收起脸上的笑容,点了点,保证道:“就是,你要是说得对,我和你爸就听你的。”
要的就你们的这一句。
安然的双眼一弯:“那你们可得说话算话。”
安国庆和李彩凤相视一笑,再次朝她用力点头保证。
“那你们等我一下,我回房间取点东西,马上就回来。”安然说着,跳起来,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迅速的拉开抽屉,找出那个她专门用来记录彩票站相关信息,数据和计划的日记本。
紧紧的将日本记拿在手里,成与不成,就看一会儿这个本子有没有说服力了。
身后开着的房门还隐隐的传来父母压低的笑谈声:“这孩子,还像真事似的。”
“得了,别让孩子跟咱们操心上火了……”
安然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看吧,这两人还是想哄她。
拿着笔记本,安然再次快步走回了客厅,安国庆和李彩凤一见她出来,立刻闭了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来,视线不约而同的一起落到她手中的笔记本上。
安然对父母显而易见的视线却故知不见,拿着笔记本,若无其事的坐到他们的身边。
“爸,妈,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街边那些卖彩票的彩票站。”安然轻声问。
“彩票站?”安国庆和李彩凤显然没有料到女儿居然针提起这么个意料之外的话题来。
“你是说那些卖体育彩票和福利彩票的地方?”安国庆想了想问。
安然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人们对彩票的接受度还不那么普及,像安国庆和李彩凤这种无论何事都讲究个踏踏实实的人来说,对中五百万这种事,连梦都不会梦到的好事,平时更是连想都不会去想,更不要提去关注这方面的生意了。
李彩凤更绝,想了想直接就问:“那不都是骗人的吗?”
安然听得真是有些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她实在不知道当年的老妈会对这个行当漠不关心到这种程度。无语了一会儿才笑着说:“妈,你说的是那是地下的黑彩,福利彩票和体育彩票是国家正规发售的。是合法的,每次开奖都要经过司法公证的。”
李彩凤却还有些将信将疑,转头又去看身边的丈夫:“是吗?”
安国庆证实的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女儿,这一次他的眼中已经没了之前笑意,而是带上了几分认真:“小然,你怎么会提这个来?你不会是想让我跟你妈去开那个什么彩票站吧?”
安然点了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安国庆听了,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低下头开始思索起来。
李彩凤却马上皱了眉:“那玩意靠谱吗?真会有人拿着钱去买那东西?那不是硬拿着钱去打水漂吗?让我说还不如打水漂呢。打水漂还能听着个响呢。那些个彩票买了可真是连个响也听不着。要是那么容易就能中大奖,人人都不要干活了,直接天天等着天上掉馅饼得了。”
安然听得直笑,要是人人都是母亲这种想法,彩票站就真得关门大吉了,还好,不是。
安国庆抬头问:“小然,你怎么盯上这个买卖的?”
“哦,是这样,电影院那边条街的拐角那里开了一家,有一回我和周芳华去看电影,刚出来就赶上下暴雨,我跑去避雨,就看到他们家生意不错,所以我就留意上了。”
这番话基本也是实情,安然更是在心里默默的准备了很久,此时说起来,从表情到语气都相当的自然。
安国庆皱起了眉:“你就看了那一会儿,做不得准吧。彩票这东西,我们也没买过。”
50,用事实说话
顿了顿,他又道:“再说,我看那种地方好象都得有电脑什么的,得花挺多钱的吧?还有,你妈说的也有道理,谁没事老做这不靠谱的发财梦啊?做一两回还不行,哪能天天不干正事,光想着这个发大财,眼睁睁的往里扔钱呢。刚开始可以还能挣点钱,越往后怕是越挣不着钱。彩票这东西,又不当吃又不当喝的,我看还不如卖菜的,起码老百姓天天的得吃那菜,不吃不行,做的是个长远营生。”
李彩凤在一边直点头:“就是呢,上一两回的当儿还说得过去,哪有人天天上当的。我看这生意长远不了。再说了,我跟你爸根本就不懂那些个东西,两眼一摸黑的,还要花那么多钱,一点都不稳当。不行,不行。”
安然没有急着反驳父母的话,他们现在的这种反应其实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只是现在,在她的记忆之中,哪怕后来几乎小学生手里有零用钱的时候,也会一边喊着等我中了大奖就再也不上学的话跑去买两张彩票玩,父母也从来没有跟风买过一张。
在他们的心目中,勤劳努力,脚踏实地才是发财致富的正路子,就算是一时中了大奖,只怕也会惹上麻烦,让人见财起义的惦记上,还不如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再说,那种被雷到一样的机率实在是太小,得多大的雨点子才能砸到他们的身上,还不如省下两元钱,多买两斤菜呢。
观念不是一天两天,至于不是一两个月可以转换过来的,即使她自重生后就一直努力的在父母的耳边念叨着类似的话,却也被他们当成小孩子的想法,只是笑着听听罢了,有时说得多了,还要被他们教育两句。
一直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把所能想到的顾虑都摆了出来,安然才开口:“爸,妈,我听明白你们的意思了,你们顾虑的大致主要有三点,第一,你们怕卖彩票的这个生意不能长远。第二,你们担心买彩票的人少,赚不到钱。第三,你们担心投入太大,对吗?”
她这话一说话,李彩凤和安国庆倒都是一愣,安国庆随即对妻子笑了出来:“哟呵,怪不得我闺女这学习越来越好,咱们俩拉拉杂杂的说了这么一大堆,叫她三言两语的就总结到了一块了。”
李彩凤也觉得新鲜似的笑道:“可不是嘛,真长大了啊。”
安然却父母的夸奖噎了一下,得,还继续当小不点夸呢。
“对于这一点,我之前曾去相关的部门咨询过,体育彩票和福利彩票在我市至今已经销售三年了。”
对父母的这个问题,她也早有准备,她知道,一方面因为如今的自己在父母的眼里还是个小孩子,基本不会把她的想法当真,更不会重视。
他们所做的反应第一个可能是欣慰,觉得女儿知道关心父母了。
第二个便会是否定,这种否定甚至可能是没有理由的。
另一方面,则是由于他们对彩票这种事物本身的看法,进而会得出之前的那些疑问和结论。
对于他们的这些想法和置疑,她不能仅凭着自己空口白牙的辩论和保证就想说服他们,最有力,也最可行的办法就是拿出可靠的证据和有效的事实来,让这些数字和事实来说服他们。
果然,听到她的这句话,李彩凤和安国庆都显得有些惊讶:“诶?有这么长时间了吗?咱们之前可真没留意过。”
安然点点头:“确实,我们市还是晚的,据说在省城那边卖得还要早得多。还有,我还听说,我国的彩票销售方式和方法都是借鉴了外国的许多先进的经验。在外国,彩票销售的历史都更长了。”笑了一下,她继续说:“由此可见,这门生意绝不只是一时的红火。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
安国庆和李彩凤被她这么一本正经的讲解的语气带动得也跟着在不知不觉中端正起了态度,闻言问道:“哦,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就是国家专门派人向外国学习,又专门立项,花大力气去办这件事,绝对是看中这个项目的长期效益,有关部门在投资开办一个项目的时候都会全面的评估,做各种的调查和风险预测,所以,爸,妈,对彩票生意是否能做得长远方面,其实你们不用太担心。”安然笑着将她事先准备好的说辞说完。
她知道,对父母他们这样老一辈的人来说,别人说得天花乱坠,还不如国家的一句政策,所以,她干脆直接扯起虎皮大旗来让他们安心,当然,实际上,她也确实是这么想,十几年来的记忆证明事实也是如此。
就像她所想的那样,安国庆和李彩凤听了她的这番分析,脸上的表情立刻就显得放松多了,甚至带了一点安心的味道。
安国庆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表示同意:“嗯,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还真挺有道理的。”他转头对妻子说:“也是,国家哪会像我们一样,随随便便,冒冒失失的干事,一定是经过慎重考虑后才能下决定的。”
“对,对。”李彩凤点头附和着。
安然忍不住在心里比了个y字,还不错,第一步算是成功了,下面就更好办了。
“至于第二点,你们担心买彩票的人太少,会赚不到钱。”她说着,把手里拿着的笔本打开,翻到她之前做的统计数据那里,然后递给父母:“关于这一点,我之前特意利用节假日,跟周芳华出去玩的时候做过统计数据,你们看一下。”
“诶,你还做过统计数据,小丫头片子,挺能耐啊!”
安国庆一边接过安然递过来的笔记,一边惊叹着。
李彩凤简直顾不说话了,凑到丈夫身边,充满惊讶的和他一起翻看着一页一页详尽细致的数据,只见图表上不仅有统计数据的时间,地点,购彩人的相关信息,如,该人的年龄,经济情况。
51,犀利的疑惑
还有安然与他们闲聊得到的信息,如他们购彩的历史,是刚刚开始加入彩民的行列,还是已有几年的历史。他们购彩的大致频率,是经常购买,还是偶尔购买,每次的购买的大致金额等等。
这些信息全面详细到了让他们感到乍舌的地步,几乎他们所能想到的问题,都可以在这些表格中找到相关的答案。
而他们没想到的问题,更是让他们看得感觉茅塞顿开,心里大感安心。
但是看着看着,他们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大,到最后干脆放下了手里的笔记本,转而不约而同的一齐抬起头来,用一种充满探究的目光望向了安然。
安然被他们这种突如其来,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得发毛,有些诧异的眨了眨眼:“爸,妈,怎么了,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
安国庆摇了摇头:“我和你妈是觉得奇怪,你小小年纪,到哪里去懂得这么多东西,这都是你自己总结出来的?就没有别人教过你?别说你这么大的小丫头,我跟你妈是没什么文化,但是还看得出来,这些东西绝不是你这年纪的孩子光凭聪明就能自己想出来的东西。简直像个在社会上工作好些年的,还得有文化的,心特别细,或是本身就是干这个的人琢磨出来的东西。”
李彩凤也赞同丈夫的话:“是这么回事,你跟我和你爸实话实说,是不是你认识了什么人,教给你,让你这么跟我们说的?”
这回换了安然就用敬佩的眼光去看父母了,她没想到仅仅只凭这个调查统计的表格,他们可以看出这么些东西来。
仔细想一想,如果按照安国庆的描述,其实就是安然本人实际上的工作经历,在社会上工作了好些年,有一点文化底子,从事的一直又是财务相关的工作,对销售之类的事情也知道一点。
好在,安然之前也想到了父母可能会对她的表现产生一定的疑惑,早有准备。
只是她没想到他们会想得这么多,这么细,这么准,简直可以去开侦探所了。
她笑了一下:“这些东西确实都是我自己的总结的。”
看到安国庆和李彩凤一脸不赞同的表情,马上就要张嘴反驳她,她却站了起来,接着说道:“不过呀,我确实是向别人学的。”
说着,她让父母等她一下,她再次快步走回房间,从抽屉里又翻出一个笔记本。
这一回安国庆和李彩凤没有再在她离开的时间里说笑打趣,只是静静的等着她出现。
她坐回原来的位置后接着说:“爸,妈,你们听我说起过我们班学委吴泽荣吧?”
李彩凤想了想,慢慢的说:“是不是那个坐你前边的,学习挺好的,特别爱看书,但是体育成绩很差,一跑步连小女生都比他快的那个?”
安然笑了出来:“对,妈,你怎么知道他跑步比女生都慢的?我可没说过啊?”
李彩凤也笑:“还不是芳华那个小丫头说的。”
安然了然,周芳华一直试图帮助吴泽荣这个“学习先进”,“体育后进”的家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奈何吴泽荣毫不领情,永远对书本热情十足,而视体育运动为畏途。
“吴泽荣特别喜欢看书,他跟我一样,每周都要去图书馆看书。不过,他可是什么书都看,不仅仅是学习方面的,什么政治,经济,文化,艺术之类的。我一直就觉得除了小说之外的书没什么意思,他就跟我讲还是很有意思的,我听他那么说,就也跟着看了两本比较浅显又有趣味的经济方面的书,于是……”
她将手里的笔记本递给父母:“我还特做了读书笔记。其实,看进去了,还挺有意思的。起码可以用来蒙人。”
她说着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朝安国庆和李彩凤做了个鬼脸。
她的表面看起来一团轻松,其实上,也只是表面而已。
她的目光一直在不着痕迹的盯着正在翻看她那本读书笔记的安国庆和李彩凤。
这个理由虽然是她一早就准备好,并且看起来也像是那么回事。
之前她觉得这个借口已经相当的充足了,起码她觉得可以骗过她自己。
但是经过之前,安国庆的那一番其准无比的推测,又让她心里忍不住七上八下的,没了自信。
不过,还好。
安国庆和李彩凤看过之后,不由得频频摇头:“早先总觉得学生就应该一心好好的做做作业,看课本,现在看,多看一点课外书也是有好处的。”
李彩凤笑着点头:“确实真能蒙人啊。”
安国庆却还在翻看:“你别说,不仅能蒙人,还真挺有用的。看着真像那么回事,小然统计的那张表,我看就很有用。你看看,要不怎么说人家那些个写书的人都是大学问家呢,那些咱们看着没头没脑的事,叫人家这么一归纳一总结,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了。还得多学习啊。”
夫妻两人又接着感叹了一阵,安然在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大口气,还得多谢父母对知识的迷信和尊重,让自己顺利过关。
其实她现在做的事,不过就是凭着曾经的记忆,凭着已经知道的结果,来找寻找一切可以说服父母的证据,来证明那个已知结果的正确性罢了。
看起来真是理直气壮,信心满满,实际上不过是重生人的一点投机取巧罢了。
安然见一关险过,父母也终于把那本读书笔记放到了一边,她又接着说了起来:“至于爸的最后一点顾虑,关于投资成本的问题,我也计算过。”
她又起身从父母的手边拿过她的那本专门用来写创业计划的笔记本,翻到相关的页面,递给父母:“与做其他的生意相比,这个投入已经算是非常小了。”
这一回安国庆和李彩凤再也没有其他的疑问,而是相互靠在一起,慢慢的翻看着她所画的预算表格,不时的还指着某处向她询问相关的问题,或是针对某点相互讨论。
52,等待决定
足足过了一个来小时,这些讨论才暂时的告一段落。
安国庆放下笔记本,说出自己最后的顾虑:“别的倒还差,就是那个机器,那个电子计算机啊……”他为难的比划了一下电脑的形状:“我和你妈都没鼓捣过,听说那玩意都是大学生才会使唤的,难不成,我们那种小买卖还要雇个大学生?那得给人家多少钱哪?”
不能说安国庆对电脑的认识近乎无知,而是这个时候,在这个小城之中,电脑还不是很普及,仍是个精贵玩意。
尤其是在安国庆和李彩凤这个年龄层和知识水平的人看来,电脑这种东西相当的高端神秘,是一种知识象征,甚至还带着一种敬畏。
安然赶紧给父母做科普工作:“爸,别那么夸张,电脑那东西在大城市里很多家里都有的。而且也没像你以为的那么复杂,挺容易的。从一般的操作来讲,其实跟电视机差不多的,非常简单,尤其是放在彩票站里,你只要记住了相关的操作步骤,其实是非常简单的。将来咱们家要是真干这个,我就可以教给你们,这事一点都不用担心。”
李彩凤让她说得傻眼:“啊?电子计算机像电视机那么简单?叫你一说,那些个大学生上大学学电子计算机就是为了学个像电视机似的玩意?你这丫头,当你爸你妈是傻的,净在这儿蒙人!”
安然继续解释说明:“妈,计算机专业学的是编程序,不是使用。打个比方,就像我们使用电视机虽然很简单,但是研制电视机却需要是专门的技术人员一样。”
她这么一解释,李彩凤倒是明白了,点了点头,还产生了一点自信:“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简单的话,那我倒真是放心了,厂子里的机床啥的可比电视机难多了,那个我都能上手,电脑那东西估计你好好教教我,大概也能学会。”
安国庆又来了疑惑:“诶,我说姑娘,你又是啥时候学的电脑,学校里教的?”
这个借口安然随口就来:“跟周芳华他们去过几回网吧,上网查查学习资料什么的,去几回也就学会了。”
安然看了看父母,见他们没有别的问题提出来,便问:“爸,妈,怎么样?你们对我提的这建议还有什么想法吗?觉得有可行性吗?还有什么其他的疑问?”
李彩凤听她这么一问,噗哧一声又乐了出来:“老安,你看,我家姑娘现在真不得了了,说起来话跟电视里的女白领似的,一套一套的。”
安国庆打量打量安然,也乐了:“你别说,还真有那么点像。”
听得安然大汗,这真是亲爹亲妈,夸起自家的孩子来贴金镶银的,怎么漂亮怎么来,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劲头。
还女白领?
这哪跟哪儿啊?
他们不觉得,安然自己可是听得有点脸红,不过,看着之前还愁容满面的父母,这会儿已经有了心情开起自己的玩笑来,她的心里也跟着轻松开朗了起来。
安国庆将女儿的那本创业笔记拿在手里,说道:“总的来说,你的这个建议,我觉得挺好的,但是也不能就这么定,总得让我和你妈再研究研究,然后去各处转转,找几家彩票看一看,再去相关的部门问问,找几个人打听一下什么的,你看呢?”
他转头去问妻子李彩凤。
李彩凤也同意他的想法:“我也是这么想的,多问问,多打听打听。再说……”她说着叹了口气,脸上又带出了几分落寞和难过的神情来:“再说,厂子那边虽说名单也出来了,但是接下来我们还得去看看下面的情况,厂长书记他们也总得给大家伙一个说法,买断工龄什么的,到底是怎么算的,多少钱……”
安国庆听了也叹了口气,又从放在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点上:“你妈说得对,这事还得再看看,厂子那边也得盯着,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把我们给打发了,必须要给个像样的说法。你这算是提了个头,剩下的就交给我和你妈了,你还是安心的好好学习,家里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安然点了点头,她本来也没打算全程跟进,她之前做了这么多,就是要让父母能注意到开彩票站的这个投资方向而已,接下来的事,自然要交给父母去解决。
她并不担心,安国庆和李彩凤会在调查研究后改变主意,有所退缩。
她了解父母的个性。
由于性格和环境的界限,导致他们对一些事物接受起来比较缓慢。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的性格开明包容,一旦对这个事物了解增多,便会坚持自己的观点,不轻易动摇。
所以,当他们了解到彩票站的相关经营情况后,必然也会看到这项生意的各种好处来。
所以,听了安国庆的话,她便痛快的点了点头。
安国庆又说道:“对了,这本笔记本还是先放在我和你妈这里吧,回头咱俩再好好看看。”
安然接着点头,然后看了一眼时间,他们这番谈话足足用去了两个多小时。
但是为了这短短的两个多小时,她却是准备了好几个月。
不管怎样,现在总算是得到了一个良好的开头。
至于接下来,还要看父母的决定了。
十一中旬,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不大,气温却一下子降了下来。
冬天里的第一波寒潮来袭,正是流行感冒的多发期。
班里一下子病倒了好几个。
吴泽荣不幸正在其中。
事实上,每当流行感冒高发的季节,别人也许都有惊无险,他却每次都能幸运中奖。
周芳华打趣他:“你真该去买两张彩票,没准也能中个大奖。”
却引来吴泽荣对于“概率”的相关知道的科普。
周芳华听得头大,反问:“那么,亲爱的吴泽荣同学,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彩票那么难以中奖,你在每次流感中的中招率都这么高又是怎么回事?”
53,眼见为实
正喝着感冒冲剂的吴泽荣呛了一下,引得坏心眼的周芳华和安然一起大笑。
可怜的病号吴泽荣被打击的命运还没结束,到了体育课上,体育老师又拿他打趣:“同学们,不要一上体育课就着自由活动,光知道玩,我领着你们做运动的时候,你们都上点心,尤其是小伙子们,别像吴泽荣同学似的,但凡有点风吹草动,人家小女生们还没怎么着呢,他先卧倒了。”
话音未落,就引得班里的同学“轰”的一下都笑了起来。
每年一到这个时节,也就是期中考试刚结束,期末考试还得有一阵子的时候,市里省里的各类竞赛又轰轰烈烈的拉开了序幕。
五花八门的,什么语文的,英语的,数学的,物理的,美术的,音乐的,科技创新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点事干吧。
再说了,每办一次竞赛这其中的冠名费,赞助费,广告费……总之,名堂很多,油水不少。
并不是所有的竞赛都拥有在中考中加分的权利和权限的,大多数只是名头挺大,听着好听而已。
再说,无论加分不加分,对于参与其中的大多数同学来说,其实都是摆设而已,偏偏还要牺牲很多课余时间,被相关的老师们拉到一起统一培训。
前世这种事,安然是没份参加的。
这一世却因着学习成绩不错,也被拉进去混了个金字塔的底座给各路聪明学生和老师们撑场面,充当路人甲。
第一次还觉得挺新鲜,从小到大也没干过嘛。
第二次就觉得腻味。
老师们集训时倒是挺认真的,但是讲完了总忍不住嘱咐一句,这些你们了解一下,在竞赛中注意运用就行了,平时还是以课本的知识为主。
说白了,就是对考试没用。
安然顿时就掀桌走人。
做为一个功利主义的大龄少女,对知识的渴望完全是建立在“对考试有用”的基础之上的,其他的,目前还没有那个精力去研究,也没有那闲心去追求。
真是lang费时间,简直是谋财害命。
可是,不幸的是,即使明知道这是谋财害命,但是做为被害人的她还只能咬着牙,硬挺着,谁敢得罪老师啊?
哦,对了,有一个。
就是她的同桌江杰云,江大少爷。
作为年级的榜首,照说一遇到这种竞赛,他都应该作为主力战将,可惜,人家大少爷根不甩这个茬儿?
什么?
用中考的保送名额作为诱饵?
对不住了,江大少爷还真不稀罕。
也是,就凭他那成绩,靠自己的分数照样可以毫不费力的考上他想考的学校,必何干那么“冒傻气的事”。
这“冒傻气”的形容词,就是他亲口对通知他参加集训的老师说的。
至于那老师的反应?
那就不是他少爷关心的事了。
看着这位仁兄那一副潇洒走一回的模样,安然其实也特别想效仿一把,却只有动力,没有勇气。
只能转头去看比她更加凄惨的吴泽荣寻找平衡。
就见这位病号兄左手一杯感冒冲剂,右手一卷卫生巾,一边喝一边擤鼻涕,双眼却如饥似渴的望着讲台上正在进行的培训的老师。
好吧,安然不得不承认,这位同学对知识的渴求真是太让人感动了,即使都病成了这副德性也重病不下培训,真是可敬。
只是她更愿意把这些功夫用在陪父母走访彩票站上。
自从那晚与安国庆和李彩凤那番谈话之后,厂子里的形式越发的明朗起来,当然,气氛也更加的紧张起来。
一些得到名单,却又不甘心离开工厂的职工数次将厂里的各位领导堵在了会议室里,导致那些人每次来厂里都跟作贼一样。
后来,他们干脆就不在厂子里开会,而是舒舒服服的找一家饭店包房,点了菜,一边喝一边聊。
虽说这招舒服确实是舒服,但是架不住这是个小城,城里的很多人之间都有着七弯八拐的亲戚。
工厂在小城里几乎是活招牌一样的存在,这些个领导们也曾经是城中人们眼中的焦点人物,有不少人都能认出他们。
还没等他们这次会议,或者说是聚餐结束,就被闻讯而来的职工们堵在了包房里。
一看到他们聚在一起大酒大肉的又吃又喝,这些职工真是气坏了,围着这些喝得酒气熏熏的领导们破口大骂,有的人骂着骂着甚至都想动起手来,好在被饭店的老板和服务员们给劝住了。
这下事情就更加的不好收拾了,领导层和职工们之间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一部分人干脆组织在一起,杀到各位领导的家里去,登堂入室,又哭又闹,又骂又叫,不折腾到夜半三更,精疲力尽不拉倒。
另一部分人则四处上告,写**材料,**信。
甚至还跑到市报的报社和市里电视台要求介入。
还有一些人组织在一起,跑到市政府的门口静坐。
按照安国庆和李彩凤的性格,这些事他们实在是不想参与。
但是作为下岗名单上的一员,又不可避免的不得不与这些人站在一起,并保持比较亲密的联络,以便知道相关的最新消息。
毕竟说起来,谁也不是要故意闹事,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罢了,作为没有话语权的一群人也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稍微争取一些主动。
经过一个来多月的**,最终,市里的主管部分出面介入,派人组织厂里的下岗职工与厂领导坐下来协谈,总算是初步的达成了共识,研究出下一步的安置方案的初稿。
除了跟着参与了几次**之外,这一个来月以来,安国庆和李彩凤则一直在城里的各个彩票站蹲点了解情况。
俗话说得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安然的表格做得再好,笔记写得再详尽,讲得再动听,也不如他们亲眼去彩票站里看上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他们才发现原本在他们眼中不务正业的行当,冒傻气般的行为却被很多人当成事业来认认真真的在做,每天花大量的时间,钻研各种统计数据和走势图。
54,从头再来
这便是职业彩民。
而这些职业彩民不也是像安国庆和李彩凤想像中的,不断往里倒搭钱,其中这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可以达到收支的平衡。
在这些人的中间还有极少一部分的人,不仅可以维持收支的平衡,甚至就干脆以此为生,看样子,收益似乎还真就不错的样子。
搞得安国庆和李彩凤回来之后,不停的感慨,真是聪明人什么时候都有啊,他们看着那些走势图看得完全是迷迷糊糊,而换到了行家手里,真是讲得头头是道,说不定哪一天,这些人还真就能出一个中百万大奖的富翁。
很多彩票站的经营者为了刺激彩民的购买热情,每当该站有购买者中了比较像样的奖之后,便会在门上贴上一面代表喜庆的红纸,写上中奖的号码和金额。
除了这些职业彩民之外,还有不少人是那种经常性的购彩者,有事没事路过了,便花钱买上一注,零零碎碎的,看着只是些小钱,时间长了积累在一起,却也着实不少。
安国庆和李彩凤本就是做事认真的人,这一看又看出了些门道,他们的热情也一下子被激发了出来。
每天除了跟同事们联系,**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各家彩票站和相关的主部部门里,观察每家彩票站的经营方式,经营手段,咨询相关的政策……
一天一天的跑下来,也是满身的疲惫,但是脸上却都是兴致高昂,精力也显得格外的充沛。
每天三个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安然一个人说个不停,安国庆和李彩凤带着宠爱的笑容默不作声的听着。
如今的情况完全反了过来。
变成了安国庆和李彩凤兴高彩烈的说个不停,安然带着开心的笑容静静的听着,不时给说得口干舌燥的两人添些汤,也不打断他们,听他们尽情的说下去,偶尔也将自己在重生前看到和听说的一些经营手段说出来,给他们提供灵感。
在此时安国庆和李彩凤的心里,已经把经营彩票站当成确定的目标在准备和发展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算了算家里的积蓄和彩票站的初期投入,最后还是决定稳妥一点,等到夫妻两人的买断安置费下来再说。
目前他们所能做就只有观察和熟悉相关的规定。
终于,当安然已经先后参加了两次竞赛,吴泽荣又生了一次感冒,周芳华在一次歌舞比赛中拿了个三等奖,江杰云把一位实习的男老师气得哭了两次鼻子后,厂子里的下岗买断工作终于开始实施了。
安国庆和李彩凤拿到买断金的那天,天气一扫连日来的阴霾,是个冬天里难得好天气,太阳明亮,天空透蓝。
两人回到家时,正是中午,安然已经将饭菜做好,放在灶上小火温着,打开房门时,一股带着食物的热气便朝夫妻两人扑了过来,安国庆似有所感的大声说了一句:“还是家里好啊,暖和。”
说着还笑了一下,接过女儿递过来的拖鞋,换上,坐在沙发上,喝着安然倒好的热茶暖身。
安然看向父母,见两人神态中虽透着一点复杂的失落和感慨,但总的来说却也放松,开朗。
对他们来说,离开了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工作了半辈子的地方,曾经以为自己的后半生都与那个地方紧密相连,此刻被硬生生的斩断,剥离,心里没有失落,没有难过是不可能的。
毕竟在那个地方他们度过了一生最珍贵的时光,把自己的青春,梦想,热情都献给它。
还好,现在他们有了想开彩票站的想法。
人一有了新的目标,心里的失落大半也就被转移了。
“爸,妈,买断的事还顺利吗?”安然一边往桌端菜一边问道。
“唉,还有什么不顺利的。”李彩凤到底叹了口气,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小心隐藏着失落和伤感一下子浮了出来,自嘲的道:“厂子里的那批大爷们恨不得一时把我们打发干净了,从来没见他们办事这么痛快过。这下子好了,把我们扫地出门了,他们可以关起门来过好日子了。”
安国庆外套的内袋里摸出两个存折来,也感慨的笑了一下,递给女儿:“来,姑娘,看看,这就是你老爹老妈这半辈子的卖命钱。”
安然默默的接了过来,两个薄薄的存折拿在手里轻飘飘的,然而,心里却仍免不了微微一沉。
她顺着安国庆的意思,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下,抬头对父亲笑道:“这下好了,有钱了,启动资金到位了,爸和妈可以大展脚拳了。”
安国庆和李彩凤让她说得笑了起来。
“还大展脚拳,就凭我跟你妈开个小彩票站还大展什么脚拳。”安国庆乐呵呵的用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脑勺:“不过呢,我和你妈也该争争气,努努力,好好的再干他二十年,给我闺女把上大学的钱和嫁妆好好的攒一攒,将来要是干好了,再给咱们的外孙子外孙女攒点家底。”
安然一下子喷笑了出来:“爸,你想得也太长远了吧?还你的外孙子和外孙女,我的天,哈哈……”
她心说,哪怕过十年,你外孙子和孙外女的爸爸我也没见着个人影呢。
李彩凤也笑了起来,用筷子给丈夫和女儿一人一下:“得得,吃饭吧,你们父女两个谁也别笑话谁,这嘴里都够能跑火车的了。”
一场笑笑闹闹午饭将买断所带来的那几许伤感冲刷得干干净净。
手里有了钱,以前已经计划好的事就要尽快的进行了。
眼看着时间已经是十二月的中旬,如果能赶在春节休假前将一切办理妥当,一家人也好安安心心的过年。
而且,很有一些人在过节前为了图个喜庆,喜欢到彩票站里买两注,碰碰运气,那时候彩票站的生意也是一阵的小**。
因之前安国庆和李彩凤一时间便到往主管的部门里咨询,打听各类信息,着实做了不少的准备和功课,连那几个办事人员也跟他们混了个脸熟。
55,意外失信
又有一个姓李的工作人员碰巧他的弟弟与安国庆的徒弟是连襟,这七拐八拐的关系一接上头,彼此的关系便近了,几个男人又聚在一起喝了顿小酒,又借着他的手往几个关键的人员手里送两条烟,各道手续办起来,流水一样的快捷。
手续方面一切顺利,设备之类的准备妥当。
轮到选择租用门市的时候,安国庆和李彩凤却犹豫了起来。
他们之前已经选准了一处门市,就在安然的学校附近,挨着一条二级马路,虽说不能大街那样车水马龙,却也人流不断。
并且大街边上租的门市和二级马路边上的门市的房租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第一生做生意的安国庆和李彩凤心里还是发虚,不敢将手里有限的资金拿出来砸在房租上。
这处看中的门市房还有一个优点,它处在一个小小的十字路口的边上,附近挨着好几处居民区。
一些老彩民几乎是成天泡在彩票站里,把那里当成了第二个家,自然,如果这第二个家能离第一个家近一点再一点,就再方便不过了。
本来,这处门市的房主是李彩凤老同学的亲戚,彼此也算是个熟人。
那家人前些年在南方跑服装批发,手里挣了不少钱,一时半会也不差钱,这几年把房子租出去,不知怎么,不管做什么生意,没两天便因此这样那样的原因结束经营,弄了房主总得三天两头往外租房子,很是lang费精力。
现在就想着找一个能稳稳当当的长期经营下去,最好老板为人本份,双方打起交道来也都省心。
正好李彩凤有一天在街上遇到昔日的老同学,厂子那边下岗减员的事在小城里早已不是什么新闻了,再加上之前下岗的职工那几次集体**事件,几乎就没有不知道的人。
那位老同学便问起李彩凤的打算来。
李彩凤顺口就将夫妻两个准备开彩票站的打算说了出来,并说,别的还好说,只是现在要租一处门市,还没找准地方,看了几个都不太可心。
那老同学倒笑了,说这下巧了,我家有个亲戚正要出租门市。
如此这般,两下一接触,彼此都挺满意。
安国庆和李彩凤看中了门市的位置,房租的价钱也能接受。
那边则是看中了两人看着都是本份实在人。
本来安国庆和李彩凤想干脆就签了协议,交了定金,算是把事情确实的定下来。
那位房主却很爽快的说,不用了,都是熟人。这门市房放在这里也史上不了,你们先紧着手里的事,我这边等着你,一定不会失信。
结果还是失信了。
说起来,也不能怪那个房主。
房主家里的生意出了点问题,急于周转的资金,不得已便把那处门市卖了套现。
就算当初哪怕真的签了协议,收了定金,也没有办法。
这下安国庆和李彩凤就有些着急起来。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门市,可是他们又在市城连跑了几天,也没看到什么可心意的地方,直急得两人都上起火来,李彩凤的嘴里起了一串火泡。
看着奔波了这么些日子的父母着急上火,安然心里也急得不行。
在她的心里,不知不觉间,这次生意已经不仅仅是生意那么简单而已。
它更像是一种无言的象征着。
象征着她重生后,家庭前途,父亲母亲和她个人命运的一次切实的转折和改变。
她这些日子几乎是怀着既兴奋开心又小心翼翼的心态来看待着这次改变,几乎称得上郑重和虔诚,生怕发生什么意外的变故,让这次改变生出波折,最后导致失败,进而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之上。
说起来,她的心态已经称得上是有点迷信的倾向了。
有时,她自己猛的回过神来,想想,也不禁哑然失笑,笑着自己的神神叨叨和不淡定不理智的想法。
可刚笑了完了,她便笑不出来了。
变故还是发生了。
这下她也急了起来,可又不好表现出来,怕给本来就为这事心急火燎的父母再火上浇油。
安国庆和李彩凤本就是木讷安稳的性子,如果不是遇到下岗这个茬儿,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想到要自己出头做什么生意。
这会儿好容易放开胆子,咬牙要好好的努力一把,不想偏偏在最不应该遇到难题的地方,遇到了这个看似不大,却最关键的麻烦。
对于这个麻烦,安然真是觉得有力气都没地方使,只能每天上学后学时,留心马路两边的门市房,看看是否有贴着招租的广告。
别说,还真让她给找到一处。
却不是在她的学校附近。
而是在图书馆的附近。
又是周末休息,她照例去图书馆还书,借书,又与吴泽荣交流了一会儿读书心得,但是由于心里有事,便也没有多谈论什么,拿了书便往家走,沿途不住的往路边的商铺门市上瞄。
走到运河边上,她一边注意着前方的路,一边望着街边的橱窗。
当时,她已经从那家门市前走了过去,往前又骑了一段路,再猛然反应过来,刚刚经过的那家铺子的门上似乎贴着张白纸。
虽然那张白纸不大,纸上的字迹似乎也不太明显,但是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理,安然连忙掉转了车头,向回折了过去。
走到那店商铺的门前时,门上果然有一张白纸,也不知道这家门市的主人是怎么想的,上面用细细的签字笔写着“招租”两个字,下面是联系人的电话和姓氏。
字不大,还相当的潦草。
如果不是安然这几天对“招租”二字简直到了神经敏感的地步,也差一点就错过了,更不要说不经意过路的路人了。
安然看到纸上“招租”二字的时候,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立刻亮了一下,心跳似乎也加快了几拍。
她连忙将自行车放在路边停好,然后后退一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这处门市。
这里的上一位经营者开的是一家馒头店,红色的招牌已经有些旧了,写着常见的“山东大馒头”的字样。
56,新的希望
门前也是一条二级马路,过了马路就是运河的河堤。
安然往来图书馆经常路过这里,知道这里是一条单行线,就在门市斜对面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公车站,此时便有几个等车的人站在站台上遥望着公车开来的方向。
确切的说,这处门市是由一处临街的居民楼改建而来的。
这座居民楼相当的旧,灰扑扑的颜色,建筑的年代也算是上是有些久远的,据说是当年解放初期,专门给那些来国内援助建设的苏联专家们盖的。
并不是这一座,放眼望去,从这座楼算起,沿着运河的岸边一共有六座。
如果能忽略它们那脏兮兮的颜色和被居民们改得乱七八糟的外表——比如这些临街的商铺便都是从原本的住户改建的。
单从建筑的角度来说,其实这一排带有很明显苏式建筑风格的老楼房还是挺有味道的。
尽管现在无论是路过它们的行人,还是住在其中的居民,都对它们不屑一顾,甚至恨不得一时得到市政的通知,安排拆迁,可以让这些老楼全部推倒重建。
别人也许不知道,安然却清楚的知道,一直到她重生前市政府也没下达拆迁的通知。
也许既使再过很多年居民们的这个拆迁的愿望也难以达成。
因为再过几年,市里新来的一位市长要在这个小城里大力发展旅游事业,对一些哪怕是能找到一点特色一点历史的老建筑都进了大力的抢修和开发。
这排老楼因着本身鲜明的建筑特色,以及当初的那段别样的历史,再加上沿着运河,成了一处重点开发的项目。
老楼被翻新加固,于是如今的脏乱不见了,这些建筑被收拾得体体面面,似乎又重新焕发了青春,还颇带了一点旧日沙皇时代的贵族气质——这不是安然说的,是当时市里一份报纸对那次改造进行报道夸的。
有没有贵族气,安然是看不大出来,反正在现代的越来越千篇一律的火柴盒式的建筑中,这些老建筑确实挺好看的。
再配上门前的这条经过治理改造运河,加上离这里不过一站的地方建起的一所省内某大学的分校,连同安然每周都要去借书的那处有着美丽庭院的图书馆,形成了本市的一处有名的风景文化区。
如今的这些什么麻将社,馒头店,网吧,小吃店在日后会逐渐被风情的各异的咖啡店,面包房,酒吧,书吧,高级网吧,西餐厅,画廊之类的商铺所取代,吸引着本市的和外市的小资白领样的人物。
这里的房价也会从此时的几乎无人看好一路狂飙。
反正多年以后的趋势就是那样,到处都是收藏热,有人收藏字画,有人收藏瓷器,有人收藏玉器,还有人乐钟于收藏老建筑。
比如在帝都弄一套四合院,据说那得是有权有钱还得有运气才能办到的。
在这样的小城里,收藏一套可以望得见河水,听得到驳船的鸣笛声,又地处文化圈的老房子,也是一件美事。
当然,安然也只是仅仅感慨了一下。
如果有钱,在此时趁着这里的房价便宜到不可思议的时候买下一套,将来不管是为了自己住,还是出卖转租都是一笔不错的投资。
可如今,她只关心这里的房租到底是多少。
她走到门边推了推玻璃门,然后再发现,这门被从里面用链琐反锁了。
扒在落满灰的玻璃门前,安然尽力的向里面望去,大致的估计了一下这处门市房的面积之后,便不再过多的耽搁,推过停在一边的自行车,飞快的向家里骑去。
气喘吁吁的推开家门,迎接她的却是一室的清冷。
安国庆和李彩凤都不在家,大概又是满大街的转悠,寻找出租的门市房去了。
安然将书放到书架上,打开自己的英语课本,坐在桌前却有些安不下心来,不时的向桌上她的那个大嗓门的闹钟。
就这么有些心神不清的等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家里的门才被安国庆和李彩凤用钥匙打开。
还没等他们推开门,她就立刻不淡定的跑到了门边,以至于刚刚进门的父母被她吓了一跳。
“哎哟,吓了我一跳,这孩子最近挺稳当的啊,今儿怎么了,这么毛毛楞楞的。”李彩凤轻轻拍了安然的后背一下。
安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不是一天没见你们,想的吗?”
安国庆和李彩凤都笑:“别见过这么瞪着眼睛说瞎话的,大多会儿功夫,就是一天了?”
“怎么样,爸,妈,有收获吗?”安然故作轻松的问道。
安国庆还好,状似不在意的摇了摇头:“哪那么好找的,慢慢来吧。”
李彩凤却叹了一口气:“唉,别提了,我跟你爸几乎把大半个城都跑遍了,就没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不是太大,就是太贵,要不就是地段不好。”
安然一听这话,也不多说了:“爸,妈,我今天借书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一个铺子出租,我看着还行。你们累不累,要是不累……”
她的话还没说完,立刻被李彩凤打断了:“累什么累啊,那门市大概能有多大,到底在哪儿,房租多少钱一个月?”
一听有了新的希望,刚刚一脸风霜,满身疲惫的李彩凤立刻来了精神。
安然知道她的心情,干脆一边说一边走回屋里套上外去的大衣:“就在运河边上,那排老苏俄房那儿,至于大小,我看着还行。不过,当时屋子里没人,门上光贴着招租,留着电话和联系人。”
说完这番话,她的大衣也穿好了,穿上鞋就想推门往外走,却被刚刚还急得不行的李彩凤一把拉住,仔细的为她拿来帽子和围巾戴上围好,又拿了手套让她戴好:“瞧瞧你这丫头,这会儿又不怕冷啦,虽然着急,但也不至于急到这个份上。”
安然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她的心里真的很急。
在安国庆和李彩凤没同意她的计划之前,她还能保持淡定随缘的心态,觉得哪怕父母对她的计划持反对意见也不要紧。
57,患得患失
反正现在时间还早,他们大可以慢慢来,慢慢的找出一条适合他们的出路。
但是当她说服了父母,看着安国庆和李彩凤浑身干劲的每天忙来忙去,不断的准备,不断的学习,脸上渐渐的焕发了光彩,却又突然遭遇到了这种突如其来的麻烦之后。
她便开始患得患失得起来。
也许是之前没有看到父母因为她的这建议的改变,她还可以云淡风清的说一句,不能强求。
可是当看到他们脸上的光彩又被这个意外折腾得渐渐黯淡下来的时候,她是真的无法保持心态的平稳了。
尤其在这件事上,她无法摆脱自己心里的那股近乎执念的迷信——这是她重生以来最大的一项改变,也是她和她的家庭一次重要的契机。
三个人下了楼,安然骑上了自己的自行车,李彩凤坐在安国庆的车后座上,有些急切的向运河边骑去。
冬天的天黑得早,四点刚过不久,天色就渐渐的暗了下来。
虽说运河边的老苏俄房离安然的家并不算远,但前些日子刚下过了一场大雪,虽说环卫部门清扫得也算及时,但是在一些行人较少的路段上还有一些残余的冰雪,安然和安然国尽管心里着急,却也还是骑得小心翼翼。
等他们到了那紧闭的玻璃门前时,天色已经开始擦黑了。
好在,周围的店铺都早早的点起了灯,再加上离公车站又近,旁边正好有一盏昏昏黄黄的路灯,这些光线加在一起,倒也足够将这间小门市看个差不多少。
安国庆和李彩凤也像安然一样,先是左左右右的转了转,又扒在玻璃门往里面张望了一番,接着又重对周围的环境评估了一番。
“这周围的居民小区倒是不少,只可惜就是条单行线,又挨着河,走动的人没有小然学校那边多。”李彩凤的脸上有些不足之意。
安然点头同意,这里的人流量相对于二十四中那边要差了一些,不过,她指了指那个公车站:“好在还有这个公车站,15路和23路都在这里,估计每天来回上下车的人也不少,如果等车等得心烦,没准还能买两张,碰碰运气。要是遇到了天气不好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在门上挂个请入内避雨,取暖的牌子,只要他们进来了,总会有几个人掏钱消费一下。就算不买,也当捧个人场,结个善缘。”
在十几年后,天气不好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公车站旁的小站打出这样富有人情味的牌子,毕竟商品最终还是要买给客人,归根结底,这卖买做的还是个人情关系。
小小的牌子不起眼,却是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安然的一番话听得李彩凤和安国庆直点头,称这个主意好,如果将来真在这里开了店,这个办法一定要实行起来。
三个人对着空空的门市足足研究了四十多分钟,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四处的灯火都亮了起来,气温也渐渐的降低了,他们对周围刺骨的寒冷却没有一点察觉。
最后,三人商讨的意见还是基本满意的,现在唯一要看的是房主订的房租价钱是否能让他们满意。
安国庆本来是想将房主的联系电话记下来,回家打电话跟他联络。
李彩凤和安然心急的想知道答案,干脆就在旁边的一家杂货店的公用电话那里将电话打了过去,询问一下房租的价钱。
如果这价钱太高,不合适的话,他们就只好明天继续去找了。
电话是由安国庆打的,但安然和李彩凤哪里肯等他打完再听消息,干脆一边一个贴在他的身边,侧耳听着他与房主在电话中的谈话。
听房主的声音似乎年纪不轻,足有六七十岁了,谈吐似乎挺有知识的,听到他们打听那处门市的房租似乎还愣了一下。
老房主愣过之后,犹豫了一下,开始问他们打算租多少长时间,做什么样的生意,看意思也是个被频繁换租户折腾怕了的房主。
安国庆将他们的情况和打算说了:“做这一行,当然是希望能长长久久,稳稳当当的。”
也许是这句话打动了电话那边的房东,他报出的价钱竟然低得让这些天一直跟房租打交道的安国庆和李彩凤觉得大为意外,反倒相互对视了一眼,迟疑了起来,别是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和说道吧?要不是这房租怎么会低了这么多。
那边的房主似乎也查觉到了他们的迟疑,便说道:“是不是觉得太便宜了?呵呵,说实在的,我是真不差这几个钱。如果今天你们不打电话,我都有心把那房子就那么放着等动迁了。见天儿的这么折腾,我都这把年纪了,真折腾不起。听着你说话也是个实诚人,做的买卖也是个稳当生意。咱们也算两凑合。要不,这样吧,你回去再跟家里合计合计,好好考虑一宿,明天咱们约个时间见面详谈一下,你看怎么样?”
安国庆和徐彩凤研究了一下,觉得这事赶早不赶晚,就定在明天八点钟,就在这里见面。成就固然好,不成他们也好早点再去转悠着。
放下电话,三个人骑车回家,从路上到家里,就没停了议论。
第二天一早起来的时候,彼此都哑然失笑,一家三口,个个都戴着或轻或重的黑眼圈。
安然切了几片土豆片要给父母敷在眼睛上,去去黑眼圈,被安国庆和李彩凤一起笑着拒绝了,都说,我们又不是你这小姑娘家的,爱臭美,都是老帮子了,有点黑眼圈怕什么,瞎折腾什么,你自己好好的敷去吧。
至于租与不租这个问题,他们目前还是觉得要租。
不说那便宜得令人心动的房租,单就门市本身的情况来说,在这些天的寻找中,这样可心的房子也并不多。
再有,时间不等人,他们是真不想再耽误下去了。
其他的,也只能等到见到那位房主再慢慢商谈了。
这天正是周一,安然自然是要上课的。
58,一切顺利
本来早自习的时候,她的心思还有些惦记着父母和那位房主谈话的结果,但一等上了课,便再也不分出精神来考虑这些了。
说到底,对目前的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学习”二字。
不过,理是这个理,但是课间的时候,她还是跑到学校门口的杂货店那里去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却没有人接。
她的心情不觉一沉,开始怀疑,两方面是不是没有谈拢,还是这其中又出了什么差子,最后让父母不得不又放弃了租那处门市的打算。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刚一响,安然立刻就冲出门去,看得吴泽荣和周芳华纷纷侧目。
一路急急的踩着车子,上楼的时候,她几乎是用跑的,气喘吁吁的打开门,还好,父母已经回家了,见她张着嘴喘着粗气,站在门边紧张的望着他们,双双笑了出来。
安然看到他们这一笑,顿时松了一口气,也喘着气,傻傻的笑了起来。
“成了,成了,总算成了。”李彩凤一边给女儿拿拖鞋一边笑着说:“赶紧进来吧,别开着门傻笑了,把屋里的这点热乎气都给放没了。”
李彩凤已经把午饭做好了,安然换了衣服,喝了点热水去去寒气,三人便坐上了饭桌,一边吃饭一边说起今天上午见面的情况。
安国庆和李彩凤见了老房主之后,见他谈吐文雅,气质温文,一问才知道,居然是市一中的一位退休的老教师。
据他说,这套房子是他儿子单位分的福利房,如今孩子在国外做生意,交给他全权打量。市一中是重点高中,现在的教师待遇又逐年提高,他和老伴的退休金也不算少,最主要的是两儿一女都在国外发展,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便不断的用金钱补偿老两口,所以,他们是不差钱。
只是这房子长期就这么空着,也不是个事,便想着租出去。
可是前前后后折腾了好几任租客,经常换人也就得了,有时还能遇上那些不讲道理的,他是个教书的,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如今又这么大的年纪了,更不想跟他们掰扯。
在他们之前也有几份来看房子,没等见面,就让老房主给推了,他现在是不看钱,看人,只求个安心省事就成。
老房主解释完之后,请领着他们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换了一圈,房子老是当然的,由于经历了多次的出租,其格局来来回回的不知被改了多少次,除了卫生间之外,除他的地方则需要再整理一下。
老房主不愧是做过教师的,心也非常的细,除了房产证,户口本,身份证之外,随身将水电煤气费的单子也带了来,让他们看,一切都已经交齐,这处房子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最后他笑道:“我来时,我老伴还埋怨我,不该一顺嘴将房租订得这么低,听起来反而让人不放心。”
安国庆和李彩凤研究了一下,觉得该看得也都看了,该注意的也都注意了,实在是没有必要再迟疑下去,便当场和老房主签了协议。
然后三人一起去银行直接将一年的房租转到了老房主的存折里,老房主也将钥匙交给他们,告诉他们可以随意装修,但是装修费用必须自己承担。
安国庆和李彩凤欢欢喜喜的接过了钥匙,点头笑称,这是自然的。
房子租到了手,接下来就紧要的问题就是装修。
所以,出了银行,安国庆和李彩凤也没回家,直接奔了城里的劳务市场,找了两个短工来,把房子赶紧的弄出来。
安然估计自己的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大概就在劳务市场。
彩票站也不需要怎么特意的装修。
考查偷师了那么家彩票站的安国庆和李彩凤胸有成竹,早就计划好了。
除了洗手间后,剩余的地方隔出一大一小,前后两间。
小间里放一张床,以备以后不时之需。配张桌子,和两把椅子,都要折叠的,怎么省地方怎么来。
搭一个简易的灶台,放点锅碗瓢盆,彩票站离不得人,两人中饭和晚饭干脆就在那边随便的对付一口。
大门自然就是彩票站作生意的地方,也很简单,靠着小间的入口,正对彩票站大门摆张桌子,放上设备,这是两位老板平日里坐的位置。
房间两侧靠墙再摆几张桌子,几把桌子。桌上有纸笔,留着购彩者记下自己所要买的号码。
此外,还缺不了装了水的罐头瓶,这是给那些老烟枪们准备的特制烟灰缸,装了水就是为了防火,毕竟,每天彩票站里人来人往,哪个不注意把桌上的纸点了,可就麻烦大了。
当然,作为彩票站来说,墙上是决少了各期的走势图的,那可是那些技术型彩民每天都要观察研究的东西,对他们来说不亚于作战地图对将军们的重要性。
墙上醒目的位置还有一个走时很准确的钟,时间对不到封号的最后一刻不愿将购买的彩号交给老板的犹豫型彩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在他们的身上充分体现着“时间就是金钱”这句话的现实意义。
总的来说,还是非常简单的,除了隔断需要支付工钱算是大头外,粉刷墙壁的活,安国庆说买点涂料,他自己一天就能搞定。
至于什么桌椅之类的,夫妻两人也决定直接去二手市场买旧的,回来好好擦吧擦吧,刷点油,照样跟新的一样。
总之,小本经营,没那么多的讲究,怎么省钱怎么来,只要看着干净整齐就行。
房子的事一定下来,其他的事立刻就快了起来。
这边隔断做着,那边安国庆找了个熟人,做了块招牌。
隔断做完,安国庆和李彩凤两人用了一天的时间,把墙刷得雪白。
第二天又跑了一趟旧物市场,床,桌子,椅子,折叠的,不折叠的统统买齐。
安国庆又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这些旧家具统统的刷了一层漆。
安然在放学后或是休息的时间也经常跑到店里去,帮着父母忙前忙后。
59,开张大吉
大冬天的,一家人却经常忙得满头大汗,脸上也挂满了充盈着希望和干劲的笑容。
又是两天之后,设备安好了,调试完毕,招牌也做好送到,所有的手续已齐备,一切就绪,他们的彩票站可以开张了。
开张那天,安国庆和李彩凤特意选在了周六。
一来是这一天周围的居民都休息,街上走过路过的人也多,销售额也会好看一点,图的是个开市大吉。
二来这天安然休息,孩子为这事忙前忙后的,没少跟着父母抄心挨累,让她也跟着高兴高兴。
周六一大早,三口人早早的起床,安然特意煮了冰箱里她前一晚包的饺子,饺子又有元宝之称,图个吉利,也是为了让颇有些忐忑不安的父母高兴高兴。
安国庆和李彩凤果然看到桌上的饺子笑了起来。
安国庆更是笑话她说:“我们家小然小小年纪,真是比我们这两个老的还封建迷信,大清早的,吃饺子,小财迷啊你是。”
李彩凤乐呵呵的打趣:“你往饺子里放钱没有啊?”
安然笑眯眯的任他们逗弄,也不吱声,只是给他们每人摆在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一个饺子,接着自己也夹了一个。
安国庆和李彩凤心里有事,也没过多的笑话女儿,夹起饺子一口咬下去,又双双的笑着叫了起来。
“诶,我吃到钱了。”
完全没有准备的安国庆捂着牙,笑着叫了起来。
李彩凤伸手接住自己吞出来的硬币,也惊叹:“啊,果然有钱!”
安然笑嘻嘻将自己筷了上的饺子沾了点调料放进嘴里,随即也吐出一枚硬币来:“当然了,讨彩头嘛,当然要放钱啊。”
李彩凤笑:“你这是偷机取巧,怎么会那么巧,你一夹就夹到三个有钱的,肯定是做了记号。”
安然继续乐,当然了,不做记号怎么讨彩头,她朝父母拱了拱手:“安老板,老板娘,恭喜发财,开业大吉。”
安国庆笑得饺子都夹不住了,连声附和:“对对,借我们姑娘吉言,招财进宝,开业大吉。”
三人在一片笑声中吃完了早饭,又都换了一身新衣裳,跟过节似的,骑了车子奔着彩票站而去。
九点钟的时候,三口人一起拉开了彩票站的新安上的铁栏门,将一张写着“开业大吉”的红纸贴在了门上。
安然的两位好友吴泽荣和周芳华也恰在这时跑来捧场,笑盈盈的上前来道喜。
照说,安国庆和李彩凤也应该通知一下自己厂里的各位老同事。
为此,两人犹豫了一阵,最后决定还是就先这么开着吧,以后大家自然而然的也就知道了。
他们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如果刚刚下岗,那些老同事们大部分都还没找到什么出路,正是心里发愁的时候。
若是告诉了,人家不来还不好,来了见着他们这副高兴的模样,心里只会更加的难受着急。
另一方面,他们也是心里没底,觉得这买卖挣钱不挣钱的还没个一定,先四处嚷嚷得谁都知道,显得太过张扬,等到日后真有个不顺利的,反倒让人在背后说嘴。
所以,思来想去,两人也就通知了安国庆的那位帮忙的徒弟一声,偏巧,那位徒弟新找了一份外地的工作,连媳妇都打包带去了外地,除了在电话里好好的说了声恭喜师傅之外,实在是回不来。
安国庆乐呵呵的为女儿和她的两位同学一人打一张彩票,算是今天的头一笔生意。
哄得周芳华立刻喜滋滋的将属于她的那张彩票好好的收了起来,声明如果中了大奖,一定请安叔叔好好的大吃一顿。
吴泽荣则表现得挺不好意思,一个劲的对着安国庆和李彩凤说谢谢,谢谢,实在是太谢谢了。
逗得夫妻两人直乐,安慰这个多礼的少年道,得,这会儿先别忙着道谢,等你中了大奖的再说吧。
为了图个吉利,安国庆之前还特意买了一挂大地红。
这个时候,全国只有少数城市颁布了非节假日禁放烟花炮竹的规定,而锦岭这种小城市还属于想怎么放就怎么放的时代。
安国庆见有吴泽荣这个半大小子在场,为了让小孩子高兴,便提议让他来放。
哪知吴泽荣这个超级文弱书生型的少年被他这个提议吓得脸都有些白了,一个劲的摇手推辞:“不了,不了安叔叔不了,不了,谢谢谢谢……”
那个狼狈慌张的模样看得他的两个好友在一边笑得东倒西歪,好半天,安然才想起给自己的好友解围:“爸,你快别难为吴泽荣,他不喜欢这个。”
吴泽荣一听,连忙跟着使劲点头,等到大家都笑着看他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实在是太激烈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说:“我五岁的时候跟着家里的堂哥放鞭炮,不小心被崩了一下,从那以后就有点怕这个。”
大家一齐点头表示理解,看来这孩子可不是有点有怕那么简单,毕竟童年时代一旦对某样事物形成心理阴影便会格外的牢固。
既然吴泽荣不肯代劳,安国庆自然是自己上场,将大地红挂在门前的一株杨树的树杈上,点了只烟,将鞭点燃,便快步的跑了回来,身后的鞭辟里啪啦的响得震耳欲聋,他急忙笑着掩住了耳朵,站在妻女的身边,一起望着烟雾之中闪闪的火星伴着红色的纸屑四处乱飞。
这惊天动地的响动立刻把楼上的居民,两旁的店铺,车站上正在等车的,还有路过的行人的目光一下子都吸引了过来。
人们似乎这才发现,这里多了一家新开张的彩票站,开始有人驻足围观起来。
安然此时算是明白了,怨不得那些做生意的开张时,都愿意放些鞭炮图个吉利呢?
确实,没这响动,谁知道这里又多了一家生意呢?
这不仅是讨个彩头,也是广而告之的意思。
当然,没准也是向来往过路的各种神仙们提个醒,这里多了家铺子,你们哪位闲了,闷了,别忘了随便的关照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