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二泉映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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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角琉璃殿一侧,人山人海。
一棵需四人才能合抱的古槐树下,人挨着人,人挤着人,里三层外三层,喧嚣热闹。
“浑纯!浑纯……”
人们近乎癫狂的呼喊,似乎已经把身外事,都抛在脑后。
一张案子后,站着一个男子,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眼角不停的抽出,双手握成了拳头,甚至连汗水湿透了衣衫,都没有任何感觉。
“幕前,幕前啊!”
在案子上,摆着一个陶罐。
五枚宣和通宝,正在陶罐里转动。
而在案子的另一边,则是一个看上去非常文弱的男子。看年纪,约在三旬靠上,身着青色长衫,足蹬白底黑靴。手里执一把折扇,紧紧握在手里。看得出,他也非常紧张,指关节发白,身子更轻轻颤抖。
“浑纯,浑纯……”
声音,极为动听。
在他身后,两个家丁打扮的男子,也是万分紧张。
陶罐里的宣和通宝,渐渐有了分晓。四枚翻到后做纯,一枚仍在打旋儿。
这是一个赌档。
不过在宋代,更多人把这种赌博,称之为关扑。
宋人极爱赌博,将之称作‘关扑’。有史料记载,曾有一人,花费万文却连一个柑子都买不来。不过,那已经是南宋时的事情。据说一个名叫李生的宣教,因仰慕一个老板娘,故而每日都在那店铺门外守候。
店铺门上,垂着门帘,所以只能看到一双动人美足。
这一日,李生闲来无事,于是拉住一个卖柑子的货郎,就问道:“这柑子可要博的?”
搏,便是关扑的另一种说法。
那货郎回答说:“小底正要搏两文钱使,官人作成则个?”
就是说,我是打算找人扑,你是不是要和我扑呢?
于是两人就在那店铺门前扑起来。奈何这李生一边扑,一边挂念着店铺里的老板娘,扑了两三个时辰,居然输给那货郎万文钱,最后不得不黯然离去。
虽然说的是南宋典故,可从某一方面,也体现出北宋时期,关扑盛行。
甚至在北宋时,官府不得不明文禁止。
不过在私下里,关扑依旧流行于坊间,官府也无可奈何。
此刻在大相国寺里的赌博,是一种极为简单的赌博方式。一个陶罐,五枚宣和通宝,就能搏起。按照关扑的规矩,宣和通宝正面曰字,又名幕前;背面曰纯。若五枚铜钱都是纯,又称之为浑纯。文士和那汉子,已作成了十把,但输多赢少。最后,文士竟以浑纯相搏,若是赢了,那汉子就要输给文士万文以上。当然,文士也搏了千文。
四枚皆黑,也就是说,都是背面。
只要第五枚宣和通宝也是背面,那汉子恐怕就要倾家荡产。
不管是文士,还是汉子,都万分紧张。文士不住的呼喊‘浑纯’,而汉子则顿足捶胸,高呼‘幕前’。可是那枚宣和通宝,却是极为调皮,滴溜溜的一个劲儿打转,就是不倒下。也让两人额头见汗,紧张无比。
“字啊!”
汉子大叫,脸涨得通红。
那枚宣和通宝,终于停止了转动,翻到在陶罐里,却真的如那汉子嘶吼的结果,是个字。
文士一跺脚,大叫道:“该死,怎是个字?”
汉子则浑身是汗,陪着笑说:“官人承让了……不如再作一回?”
文士抹了抹钱袋子,却空空如也。
“赵六,可有闲钱,借自家些使使?”
那赵六闻听,不禁苦笑:“夫……官人,小底身上,也不过百十文,够不得官人作成啊。”
“这样……”
“你呢?九哥身上可带着闲钱?”
“没有!”
九哥那大脑袋,摇得好像波浪鼓。
“真没有?”
“真没有!”
文士一双明眸,盯着九哥,半晌后突然笑道:“九哥莫诳我,谁不知道,你一向把钱带在身上,怎可能没有?若是骗我,小心回去照打。”
“我……”
“有没有?”
九哥的脸,顿时垮下来。
他磨磨蹭蹭,从怀里摸出些钱两。
“官人,我这可是打算送回乡下,给我阿爹盖房子的钱,若是……”
“呱噪,若赢了就还你。”
文士二话不说,伸手将抢了过来。
九哥家底不少,居然有带了两贯……不过九哥的脸色,却难看的紧。
这夫……官人品性是好的,而且文采飞扬。
可这赌性恁大,一赌起来,就什么都不顾,就连家里老爷,乃奈何不得。更不要说,老爷而今在外做官,更无人能够约束官人,可怎生是好?
一双牛眼,恶狠狠盯着那案子后面的汉子。
若不是这汉子挑唆,官人又怎能在这里赌个不停?有心教训一下这汉子,可关扑有关扑的规矩,周瑜打黄盖的事情,怎可以动用官府力量?
九哥不高兴,但却很无奈!
“汉子,一扑落定,自家要搏浑纯。”
汉子闻听,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面却是暗自叫苦。
又要搏浑纯吗?
看着那文士手中的钱袋子,他也有点嘀咕。这若是让他作成了,可就是两万文。
但若不搏,又不甘心。
浑纯,可不是那么容易作成……
就在汉子抓耳挠腮,犹豫不定的时候,忽闻远处一声深沉而悲壮的琴声响起,令文士不由得一怔,转身眺望,脸上随即露出了好奇之色。
琴声呜咽,带一丝悲凉。
这曲子,却是个完全陌生的曲子,却好像有着令人难以拒绝的吸引力。
文士忙道:“哪里在奏琴?”
“似乎是在琉璃殿外。”
“走,我们去看看。”
文士的赌性,一下子消失了,反而兴致勃勃,朝着八角琉璃殿广场而去。
“官人,不作了吗?”
汉子刚下定决心,却见文士要离开,忙开口呼唤。
可是,文士的心思,而今已经被那琴曲完全吸引,自然无视此人。倒是九哥眼睛一眯,牛眼圆睁,露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冷冷哼了一声。
汉子打了个寒蝉,不敢再纠缠。
那文士是个雌儿,哪怕打扮成男人模样,却躲不过汉子这种老江湖的眼睛。不过,这女扮男装在宋代也属于正常,他当然不会去戳穿。
看这雌儿的行头,是个大户人家。
已经赢了几千文,差不多就得了……如果贪心不足,恐怕惹来祸事!
汉子也是明眼人,见势不妙,忙转身灰溜溜走了。
第八章 二泉映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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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却发现已是新书第一,令老新真个惊喜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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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尹则已经沉浸在那乐曲当中,并未发现周围的观众越来越多。他所奏的二胡曲,便是后世极为著名的《二泉映月》。悲凉的琴声,似乎符合他而今的心境。不由自主的,便把自己完全融入到了琴声之中。
二泉映月,是后世民国时期,二胡名家华彦钧,也就是瞎子阿炳的代表作。
江苏无锡惠山脚下,有一眼泉水,名为天下第二泉。
据说,阿炳时常在这泉水边上演奏,用音乐不仅把人代入夜阑人静,泉清月冷的意境当中,更表现出顽强的盲艺人,一生坎坷曲折的经历。
玉尹,此时似体会到了这种意境。
大相国寺,人潮汹涌。
可是玉尹已全然忘却周遭时,弓子在他手中灵巧的跳动,手指更以一种时下少有人见过的指法滑动,配合弓子,走出一个个动人音符。
其实,他一生何尝不坎坷?
前世出生在一个良好优渥的家庭,受到良好的教育……可谁知,父母突然故去,使得他如同无根的飘萍一样。所学一切,与那个时代格格不入,包括他的思想,他的行为,甚至他的一举一动,都不为人所理解。
曾有一家公司,想要捧他出来。
可是,却是以一种毁坏古典音乐为代价,把他捧红。
固执的他,选择了拒绝。然而从那之后,便磕磕碰碰,在红尘挣扎。
刚强?
谈何容易!
当所有人都在谈论钱,讨论名利的时候,他所坚持的那些,似乎不堪一击。
离奇的重生,让他来到了宣和六年。
可迎接他的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郭京的逼迫,苦苦的挣扎……还有燕奴的冷漠。这让他感觉到了一种绝望!虽然平日里,他表现的很坚强,但内心中,又是别样感受。把财产,过给燕奴……也许是他而今,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可他又何尝希望,从此和燕奴分道扬镳?
琴声在经过一个长小的引子之后,旋律由商音,上行至角,而后在徵、角音上稍作停留,以宫音作结,形成了一个微波形的旋律线……
文士走到一旁,静静聆听。
眼前,恍若一人,正在沉思往事!
音律陡然间变得高亢,从一个高八度音开始,围绕着宫音上下回旋。
琴声先前所营造出来的沉静,一下子被打破,开始变得昂扬起来。
文士不由得在一旁,轻轻合着拍子。
而那嵇琴的主人,则好奇的看着玉尹,却发现玉尹,已经完全沉醉其中。
本以为玉尹只是个随便玩玩的发烧友,可现在看来,是个行家!
自家这只嵇琴,是经过专门修改,并不是主流所承认的嵇琴。在后世,似这只嵇琴的状况,属于托音二胡,不作演奏的主调而用,也没有传统嵇琴的换把。在一个把位内,上下八度翻用。可是在玉尹手中,却奏出如此优美而深沉的旋律,而且把位极高,堪称前无古人。
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条逢。
老人从未听过这支曲子,却可以感受到,其中所蕴含的刚强,以及悲凉。
渐渐的,老人眼睛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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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奴慌慌张张,跟着石三走进大相国寺。
“小乙哥在哪里?小乙哥在哪里?”
她慌忙询问,石三却摇头苦笑,表示不知。
两人在寺院东面角落的一个凉亭,与周良汇合。同样,周良也不知道玉尹去了哪里?他找了一圈,也未见到玉尹的影子,心里也有些发急。
“二哥,小乙哥不会出事吧。”
“怎可能出事?”
周良连忙摇头,呵呵笑道:“凭小乙哥一手好扑,恐怕也没什么人能奈何他。”
“可是……”
“九儿姐莫急,相国寺这么大,也不可能一下子找到。这样,咱们往里面走,说不定能找到他。对了,封宜奴封行首今天要在八角琉璃殿前献艺,说不定小乙哥已经过去,咱们往那边走,肯定能找到。”
燕奴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只得点头同意。
此时,一行人正在往八角琉璃殿走去。
当中簇拥两人,一个身着蓝色对襟博领直缀,头戴东坡巾。肌肤白皙,容颜秀美。特别是那双眸子,闪着一种可以勾魂夺魄的光芒。
“姐姐何故要来此献艺?”
蓝衫青年,轻声询问。
在他身边,却也是个文士打扮的青年,可是他却称呼青年为‘姐姐’。
“确是盛情难却!
今日不仅是相国寺万姓交易,更是八角琉璃殿观音像修缮完成。方丈大师请我前来……我以前曾欠他人情,也不好推却,只能答应此事。”
蓝衫青年笑道:“原来如此,却还是姐姐佛缘深厚,将来必有大气运。”
文士一笑,并未回应。
这天底下最大的气运,已经落在你的身上。
我们这点气运,又怎能和你相比?目光中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一丝丝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颜色。不过蓝衫青年却未觉察,仍兴致勃勃,向四周观瞧。
“那边,好多人啊!”
“咦?”文士一怔,“那不就是八角琉璃殿?”
“姐姐快听,这琴声甚美……咦?又是什么曲子?怎我从来没听过。”
嵇琴声再次一转,旋律在高音区上流动。
也正是这一转,却产生了新的节奏因素。柔中带刚,令闻者顿感情绪为之激动起来。
玉尹已忘却了一切,将心中的烦恼和悲伤,全都寄托在手中嵇琴上。
当年学习二泉映月的时候,父亲曾说过,华彦钧的二泉映月,在演奏手法上,有着极为高深的技巧。直线滑音,便是其中之一。通过果断的上下滑动,中间不拐弯,演奏出刚健之音。就见玉尹闭着眼睛,双手配合得当,以直线滑音,走出一个个刚健的音头。左手快速直线滑动,右手配以浪弓,使得发音顿挫分明,已展现刚毅性格。
围观者,有那懂行的,不由得发出一声声惊叹。
而最先来到旁边的那个文士,更忍不住情绪激动,两颊绯红,用力的点头。
“好琴,真好琴!”
九哥和赵六听不出好歹来。
但是从琴音中,也能体会到那种刚毅的情绪。
夫……官人博学多才,他说好,那定是好的……更重要的是,官人似乎已经忘记了关扑的事情,对于九哥而言,却是省下了一大笔开支。
“二哥,那边有人奏琴。”
“怎么了?”
“你说小乙哥,会不会在那里?”
周良闻听,不由得哑然失笑,“三哥说笑,小乙哥何时对这种事情有兴趣?”
周良这么说,倒也很正常。
玉尹以前好勇斗狠,不是与人争锋,就是天天练拳脚。若是打拳卖艺,他倒是会有兴趣。可这随风附雅的事情,却从没有见他去做过。
换句话说,玉尹没那个雅骨!
可是燕奴却眉头一蹙,突然道:“二哥,三哥,不若过去看看,说不定真在那边。”
她依稀记得,那天郭京登门讨债的时候,有个太学生站出来为玉尹作保。但后来,那位太学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以至不少人都忘了。
可燕奴却记得,那天太学生走后,她问玉尹,太学生为何会出面作保?
玉尹的回答时:“许是看我有些雅骨。”
当时,燕奴嗤之以鼻。
不过这件事,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记忆。石三说者无心,燕奴听者有意。
说不定小乙就在那边!
大相国寺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又逢这么一个大会,想要在里面找人,如同大海捞针。燕奴很担心!因为她听石三说了,玉尹吃了不少酒。
平日里,玉尹不怎么吃酒。
而今吃醉了就,若惹了是非,才真是一桩麻烦。
说不定,他真有雅骨?
燕奴心里面,怀着一丝丝的期盼。
既然周燕奴都这么说了,周良和石三,自然也不会反对。其实他二人,早就想要凑过去看热闹了……毕竟他们今天的目的,是来看封宜奴献艺。玉尹这个事情,纯粹事发突然,以至于两人也不好开口。
而今燕奴主动说要过去,两人如同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三人凑上去,周良和石三在前面开路,而周燕奴跟在后面,竟生生挤到了人群前面。
远远看去,就见一群人围城一团。
嵇琴声阵阵,带着一丝丝不屈的悲凉和刚毅,让燕奴三人不禁驻足。
三人都不是那风雅之人,但也能听得出好
第八章 二泉映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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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得不说,整个大宋时期的文化氛围,造就了后世难以复制的文化盛事。即便是那贩夫走卒,也能听出诗歌好坏,为好听的音乐驻足。
嵇琴声里,所蕴含的悲戚感,令人感同身受。
燕奴站在那里,轻轻咬着嘴唇,眼睛里竟泛起了一抹泪光,晶莹闪动。
眼前似乎有一个人,在为他一生的坎坷呐喊。
琴声突然变得更加高亢和急促起来,在瞬间,营造出一个奇异的氛围。
曲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从人群里传来一声赞叹:“奏的好琴,好曲。”
随着这一声赞叹声响起,四周也随之传来一声声赞叹。
音乐,没有国界,可以穿越时空。
周燕奴连连称赞,就连周良和石三两个大老粗,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意境。
“咦?”
石三突然轻呼出声。
“好像是小乙哥。”
周燕奴此时,刚刚从那二泉映月的意境中清醒过来,刚准备转身,却听到了石三这一声轻呼。
“还真是!”
周良也叫出声来。
转过身,凝神看去,但见人群让出一条缝隙,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玉尹正收了嵇琴,脸上透着一丝恍惚,看上去精神也显得颇有些疲乏。
演奏,本就是一件辛苦事。
更不要说把全情投入其中,用灵魂却演奏音符。
玉尹一曲奏毕,也有些疲惫。脑袋更是处于一个短暂的混沦状态,有一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感悟。
可就在这时,一个极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鸟厮却拉的什么鸟东西,悲悲戚戚的让自家好不快活……看你也生的一副好面皮,怎地拉出的曲子,却这般不动听。可会唱个小曲,让自家快活快活?”
几个身穿灰色短襦的闲汉,分开人群走上前来。
为首一人,敞着胸,恨不得告诉旁人,他就是一个泼皮。黑黝黝的面皮,三角眼,塌鼻梁,眼睛下面还长了个痦子,痦子旁边,生着两根黑毛。
身着筩袖短襦,走起路来,东摇西晃。
所谓筩袖短襦,就是说衣服体窄袖小。这种衣服,一般都是闲汉最喜欢的着装。便宜,而且很耐穿。动起手来,也不会妨碍身手灵活。
“咦,这不是马行街的小乙哥?
嘿嘿,怎地不卖肉,却来这里奏曲儿……”
这几人一看就知道是来生事。
周良眼睛一眯,轻声道:“这鸟厮好像是郭少三的人,我记得见过此人。”
“牛宝亮,绰号牛二!”
石三眉头一蹙,沉声道:“这鸟厮什么时候放出来了?前些日子不是关起来,怎地就跑来这里?九儿姐,咱们快过去,这鸟厮是郭京的人……郭少三肯定在附近,这家伙是故意来寻事,咱们得要拦住他。”
在燕奴几人看来,依着玉尹的脾气,被人这么一挑衅,还不立刻动手?
可实际上呢?
玉尹却恍若未闻,根本没有理睬牛宝亮。
此时此刻,他正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感悟中。前世父亲在世时,曾评价玉尹的琴:技巧有余,而灵性不足。所以每每演奏,匠气太重……
所谓用灵魂演奏,玉尹知道,却不明白。
后世的生活环境,对于传统的篡改和排斥,加之社会大环境的种种限制,让玉尹无法领会到,父亲所说的‘灵魂演奏’究竟是怎样一种感受。
这也造成了,玉尹在技巧上的出神入化,但却始终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乐者。
他体会不到那种古曲中,所包含的意境,自然也就无法用灵魂演奏。可就在刚才,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古曲中那种无拘无束,与天地相契合的奇妙感觉,让他无法自拔。他甚至,听不到,也看不见身外的事务。至于那牛宝亮的挑衅,沉浸在奇妙顿悟中的玉尹,更不可能觉察。
老人站起来,挡住了牛宝亮。
“你们要做什么?”
“这老汉滚开,莫挡住爷爷的路!”
牛宝亮伸手,一下子把老人推倒在地。
老汉,在宋代是一种对老年男子的蔑称。牛宝亮刚从牢里出来,奉命寻玉尹的是非,怎可能被那老汉所阻拦。一般来说,这帮闲汉无人敢惹。
可今天,却不知为何,竟立刻激起了旁观者的愤怒。
“兀那鸟厮,好不要脸,竟欺负一个老人,莫不是当开封府无人吗?”
“哪个在喊?”
牛宝亮三角眼一瞪,凶光闪闪。
这厮是个亡命徒,好勇斗狠,却又和玉尹不同。
玉尹以前和人争锋,却从不欺凌弱者。可牛宝亮呢?管你是什么人,惹了老子,六亲不认。这家伙是郭京手下的马仔,平日里嚣张跋扈。
练过一段时间相扑,使得一手好拳脚,而且心狠手辣。
好几次,这厮打伤了人,被关进牢里。可郭京对他颇为看重,每每出事,都会为他上下打点。所以关进牢里不多久,又放出来,更变本加厉。一来二去,牛宝亮竟成了桑家瓦子的一号人物,无人敢惹。
他这牛眼一等,周围人顿时噤若寒蝉。
就在牛宝亮要上去寻事的时候,玉尹却忽然站起身来。
他比牛宝亮高一头,虽则身体并不属于极为魁梧,肌肉坟起的类型,却有另一种剽悍之气。有道是人的名,树的影……玉尹那马行街‘玉蛟龙’的名号,也不是平白得来,是实实在在靠着拳脚打出来。
牛宝亮虽然凶恶,却被玉尹修理过许多次。
这玉尹一起身,牛宝亮竟本能向后退了几步,做出一副防御的姿态。
哪知道,玉尹根本不理他,而是仰天哈哈大笑。
就见他突然间把脚上布鞋甩掉,头发披散,扭头迈步便跳上了广场高台。
牛宝亮却怒了!
这玉尹也太不把他看在眼里。
“鸟厮,好无礼。”
牛宝亮说着话,就要追上去,好生羞辱一下玉尹。
却在这时候,旁边传来清冷的声音,“这大好地方,怎来得这呱噪货?
九哥,还不赶走这鸟厮,省的脏了自家眼,污了自家耳朵。”
话音未落,一个彪形大汉就从人群中走出来,拦住了牛宝亮的去路。
今天还真个是怪了!
二爷在那牢里关了几天,怎么是个人,就敢来阻我?
牛宝亮眼中凶光一闪,双手探出,朝着那彪形大汉的肩膀就抓去。这叫做霸王卸甲,也是相扑里的一招。被牛宝亮抓实了,说不得两个膀子就要掉下。可是,没等牛宝亮双手碰到对方,就听蓬的一声响。牛宝亮的身子凌空飞起,狠狠的摔在地上,顿时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到他飞出去,也没有看清楚对方使得是什么招数。
几个闲汉吓了一跳,朝那大汉看去,却见大汉衣着不俗,长的也很普通。可是周身散发出来的杀气,却让几个闲汉不寒而栗,呆呆发愣。
“大官人说了,尔等立刻消失,否则休怪自家不客气……滚!”
随着大汉这一声低喝,几个闲汉抬起牛宝亮,掉头就走,不敢再有片刻停留。
周燕奴三人刚到近前,牛宝亮等人就被赶走。
周良看到那汉子,不由得脖子一缩,激灵灵打了个寒蝉,轻声道:“我的个天,怎地是他?”
“谁?”
“赵九!”
“啊?”
石三闻听一怔,也是一哆嗦,“赵相公家的九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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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年间,‘相公’这个称呼,不是一般人能担得起。
非宰相这种等级的官员,一般官吏,不可以使用。而北宋姓赵的宰相不少,比如开国元勋之一,那位号称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晋。不过,周良而今所说的‘赵相公’,则是于崇宁五年进拜尚书右仆射的赵挺之。
这赵挺之,字正夫,密州诸城人,熙宁三年的进士。
徽宗继位时,为礼部侍郎,拜御史中丞,在排击元祐诸臣的事情上,不余余力。崇宁五年为相,在位只有一年时间。大观元年蔡京复相,赵挺之旋即被罢免。同年,卒,年六十八,赠司徒,谥曰清宪。
这赵挺之,也就是赵明诚的父亲,李清照的阿舅。
虽然赵挺之已故去近二十年,但门生故吏不少,所以在开封府,仍有人知晓。
周良石三,公门里勾当。
自然也知道赵挺之的状况。而这赵九,却是赵府里少有的狠人。据说原本是军中效用士,因得罪上官险些被杀。幸得赵挺之出手相助,把这赵九救下,从此在赵府听命。这家伙,可不是牛宝亮之流,可以招惹。
只是,小乙何时与赵府竟有了联系?
或者说他刚才做了什么?使得赵府也出了手……
目光,越过赵九的肩膀,周良看到了一个文士。三旬出头,相貌俊美,却颌下无须。如果是玉尹,未必能看出什么端倪。毕竟在后世那种雌雄莫辩的时代里,男女的界限实在太过于模糊。君不见后世新闻里就出现过一男生扮作女生,遭遇强暴的事情吗?所以,玉尹看不出端倪,也算正常。可周良却是老江湖,一眼认出那文士,是女儿身!
赵家能让赵九听命的女人,不算多。
赵挺之的老婆算是一个,但据说已年老体衰,整个人都糊涂了……不符合眼前这文士的年纪。那么生下来,就是赵明诚的妻子,在开封府也享有名号的李清照。
这文士,就是李清照?
周良不禁暗自感叹,玉尹好运道。
早先,有太学生肯为他出头作保;而今又有李清照让人站出来维护。
真不知道,这家伙走了什么好运。
周良心里面泛着嘀咕,可燕奴却紧张不已。
玉尹披发赤足,登上了广场。
要知道,这广场是为封宜奴所设的专场,玉尹突然出现,令不少人为之一愣。
这家伙要做什么?
从厢房里,走出一男一女。
男的,正是先前的蓝衫文士;而女子,却浓妆艳抹,看上去分外妖娆。
“莫言,那人怎跑上台了?”
女人言语间,透着些许不虞之气。
在禅房外,除了一群乐师和随从之外,还有一个僧人。
这僧人年纪不大,五官端正,看上去有些庄严气概。不过那双眼睛有点小,滴溜溜打转,使得那庄重气质大打折扣,反倒让人生出一种猥琐的感觉。
莫言刚才正和人说话,所以并未留意外面情况。
听女人这么一说,他忙回过头,举目眺望,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封行首休要生气,小僧这就去赶他走。”
女人,正是前来大相国寺献艺的东京上厅行首封宜奴。
而这莫言,却是大相国寺主持智真方丈所指派,负责打点一切的僧人。
为了今日千手观音相的庆典,智真长老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宋朝皇帝好修道,也使得佛寺地位受到冲击。虽然在名义上,给予大相国寺极高的地位。可实际上,大相国寺还是不可避免的遭受了打压。
智真长老就想借今日之机会,来扩大相国寺的影响力。
为了请封宜奴前来,长老费了不少口舌,绝不能被那鸟厮坏了大事。
想到这里,莫言不敢怠慢,立刻就要叫人赶走玉尹。
“慢!”
蓝衫文士,突然唤住了莫言。
这蓝衫文士的来头似乎不小,刚才封宜奴在禅房里换衣服的时候,他居然也在里面。
别的不说,他和封宜奴的关系,必然不浅。
莫言心里是羡慕嫉妒恨,可是当蓝衫文士阻止他时,还是露出犹豫之色。
封宜奴诧异不解,看了一眼身边的文士。
文士轻声道:“姐姐刚才不也说,他奏的曲子极好。
说不定而今来了兴致,看他能奏出何等曲子……若是好曲,也可欣赏一番,为姐姐热个场子不是。”
封宜奴想了想,点头答应。
“那,就且看他能有什么表现吧。”
莫言见封宜奴不追究,于是便退到了一旁。
心里面,对那蓝衫文士更加好奇,好奇这人的身份,竟能说动封宜奴。
而封宜奴见周围无人,压低声音道:“妹妹可是看上了这郎君?”
蓝衫文士脸一红,忙说道:“姐姐休要胡说……只是自清真居士故去后,却少了一个能与自家谈论曲乐之人,终究让人有些难过。方才我见此人,奏嵇琴时指法古怪,颇有新意,似是个懂音律之人,所以才想要再看一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对了,请姐姐帮忙打听一下,此人的来历?”
封宜奴话出口,顿觉失言。
眼前这蓝衫文士,虽然和她情同姐妹,但身份和地位,终究有些悬殊。
刚才那些话若传出去,弄不好就会有人人头落地。
不过,见文士并未生气,封宜奴总算放下了心,连忙道:“这好办,我自会去打听。”
“莫言!”
“小僧在。”
“可识得那郎君?”
“倒不太认识……不过,他手里的嵇琴,似乎另有主人……好像是沃庙朱老汉的嵇琴。说不定是朱老汉晚辈,回头小僧打听清楚,就来告知。”
“烦劳师父。”
“不敢,不敢……”
莫言连连摆手,却趁着靠近封宜奴的时候,用力的呼吸了一口气,感受那空气中所浮游的香气。好在,他这动作不明显,封宜奴也为觉察。
“兀那鸟厮,怎跑上台了?”
“我等今日是来看封行首献艺,怎地上来了一个疯子?封行首何在!”
“滚下去!”
玉尹登上了广场之后,引来一阵喧嚣。
这八角琉璃殿不小,周围聚集了许多人。不少人并不知道,玉尹是什么人,于是破口大骂起来。更有人撸袖子,就要冲到那广场上,把玉尹赶走。
“休要上去?”
“怎地?”
“你招子莫不是瞎了?看清楚,那是何人!”
广场周围,点着一圈烛火,把广场照映得通通透透。
“那不是玉小乙吗?”
有认得玉尹的人,立刻一缩脖子,退了回去。玉尹虽然不是那种横行霸道的人,但是在开封府,也小有名气,不少人都识得玉尹其人。
当然了,也有那不知道玉小乙何方神圣的汉子,噌的就跳上了广场。
却在这时,嵇琴忽响。
燕奴正准备冲上去把玉尹拉下来的时候,玉尹低头,持弓子在线上拉开,嵇琴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高亢而响亮,竟压住了周遭的喧哗。
长笛!
玉尹用嵇琴,奏出长笛声响,是那样突兀。
他猛然抬头,黑发随之扬起,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喜色,奏响一曲。
梁祝……
玉尹演奏的,是在后世颇有名气的一首《梁祝》乐曲。
不过,这梁祝属于协奏曲,他没有那种能力。可是,当他将灵魂完全寄托在这嵇琴之上的时候,竟使用他前世刻苦学来的技巧,模仿出长笛之声。
一曲梁祝,伴随着几声拨弦,令人恍若在云端,拉开了序幕……
管弦乐梁祝,长二十六分钟。
开篇所讲,是一段美丽的爱情故事。嵇琴独特的音质,虽然无法模仿出小提琴的音色,却足以模拟出那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爱情,是美丽的!
李清照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凄迷之色。
那袅袅曲乐,竟把她带回少女时代,眼前似乎浮现出,初遇赵明诚的场景。
那种犹若从天上鸟瞰人间,拨开云层,渐渐清晰的感觉,令李清照沉迷其中。
燕奴也愣住了!
小乙何时有这等本领?
在燕奴的记忆里,玉尹是个好与人争锋,好勇斗狠的人。从未见过他摆弄乐器,更没有看到过,玉尹演练……
“小乙,一直都在试图证明自己,想要让你接受……”
岳飞的话,在燕奴耳边回响。
难道说,这是小乙在私下里偷偷摸摸练成,希望给自己的惊喜吗?
心里,顿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受。
燕奴忙上前几步,站在广场台下,迟迟看着玉尹。
从八年前,她就没有正眼看过玉尹。哪怕成亲了,心里更多还是岳飞的影子。突然间,燕奴觉得那台上的玉尹,竟然显得是那样陌生。
这才是真正的小乙吗?
燕奴咬着嘴唇,眼中闪烁泪光。
第九章 化蝶(下)2/2求推荐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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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揖,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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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琴,奏出了主题。
二长二短,加上一个结束句,竟绵绵长长,幽幽远远。
仿佛一个美丽的少女在诉说着昔日的故事……伴随低音重复主题之后,令无数人,似从天上,回到了人间。
“这是什么曲子?”
蓝衫文士突然问道。
玉尹的演奏方法,还有他奏出的音节,以及这乐曲的形式,却是所有人闻所未闻。广场上,玉尹披着头发,脸上露出一抹回忆似地的笑容。
那种笑容,令无数女子感到痴迷。
燕奴呆呆的看着他,自言自语道:“却未留意,小乙笑时,竟如此好看。”
话音未落,曲调突然变化。
玉尹手里这只嵇琴的琴弦,似是经过专门调整。
一弦略粗,二弦略细。
玉尹用跳弓的手法,以一弦演奏,竟模拟出一种近似于大提琴的效果。在这奇异的琴声里,梁山伯一袭书生装,精神焕发的登上舞台。
随后,玉尹连续使用跳弓和滑音的指法,在一弦和二弦上奏出两种不同的音质,竟有一种大小提琴合奏的趋势,将主题渐渐引申开来。
“好指法!”
蓝衫文士虽然距离较远,却从那音律之中,听出了端倪,失声惊叹。
封宜奴也是个中行家,一双明眸,竟异彩闪动。
玉尹,神游物外。
身体似乎已经完全不受控制,那种把所有一切,都沉浸在乐曲当中的畅快淋漓感受,让他难以自拔。随之曲乐欢快,他则披发而走,一头乌黑长发,伴随着身体的摇晃,飘飞于空中。汗水,散落,在火光照映下,折射迷离光彩。玉尹闭着眼睛,面带奇异的笑容,如醉如痴。
李清照的呼吸,急促起来。
仿佛回到了和赵明诚琴瑟相合的时光……
眼角,有泪光闪动。可是脸上,却流露出甜美笑容。
之前登台想要驱赶玉尹的汉子,尴尬的站在那里。他也能听得出好坏,眼见广场下万人齐聚,随着玉尹的嵇琴声而动,不由得面红耳赤。
他想了想,猛然自嘲一笑,从台上跳下来。
只是这时候,已经无人再去留意他,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玉尹的身上。
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跳弓,每一个音符……
都让人如醉如痴,难以自拔。
曲声,透着轻快,犹如风光明媚的三月,二人结伴出游,欣赏那暮春时节,绝代风华。
相聚虽好,总有分别。
当快乐的情绪,蔓延到所有人的身体之后,一曲离情依依,十八相送,让所有人突然间产生出由天堂堕入人间的痛苦感受。人世间,最苦便是那离别时……李清照的身子,轻轻颤抖起来。她有种预感,如此凄美的爱情,到头来,只怕将会以悲剧而告终。这会不会是在预兆着,自家和赵明诚的爱情?女人的心,敏感而脆弱……当她把感情完全融入,几乎是让自己,完全代入其中,更显得是难以自拔。
燕奴,紧咬嘴唇。
远处,蓝衫文士和封宜奴,也咬紧了嘴唇……
无数痴男怨女,在这一刻,都生出了一种不祥之感。那种感觉,真的很痛!
玉尹,停下了脚步。
琴声缓缓流出,犹如即将分别的情人,迈不开步履,却又不得不离去。
双弦二重奏,难舍难分。
这也是整个曲子,第一次走出哭调,预示着一场悲剧的到来。
嵇琴不断变幻音调,忽而死大浪汹涌,忽而猛烈低沉。两种情绪所衍生出来的冲突,渐渐上升,琴声一**汹涌而来,将那主题淹没。
玉尹轻轻喘息着……
十几分钟的演奏,让他感到体力在飞快的流逝。
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襟,却无法阻止他继续演奏下来的情绪。他已经把自己,代入了这个故事。这具身体中,所蕴含的种种情感,似乎和他的灵魂,完美的契合在一起,想要爆发,却又无法痛快淋漓。
玉尹的喜、怒、哀、乐,尽数展现在他脑海中。
少时的骄傲、父亲的亡故、周教头将他收养,第一次见到燕奴时,暗自所立下的誓言……
我此生,定要娶燕奴为妻!
哪怕是用我一世性命,也要让燕奴快活。
然而,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不管自己如何努力,却始终无法得到燕奴的欢心。因为在燕奴的心里面,总有一个师兄的影子。这让玉尹痛苦,愤怒,更无人可以倾诉。
临死前,玉尹仍惦记着燕奴。
他留下的最后一段记忆,却是:燕奴不知会不会为我难过呢?
那种悲伤绝望的情绪,恰恰和梁祝吻合。玉尹甩起头发,眼中闪着泪光,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那种无奈悲伤绝望的情绪,笼罩着他的身体。
琴声悲怆,只让闻者落泪……
小乙哥!
燕奴已泪流满面。
她如何听不出来,那琴声中所酝酿的悲愤和不甘。
这,才是小乙哥的真实想法吗?平日里,总见他对自己百依百顺,可是内心里的痛苦,却一直默默的独自承受。偏偏,自家却从未留意。
琴声,渐趋悲伤,压抑着所有人的情绪。
蓝衫文士的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握住了身前的栏杆,身子颤抖不停。
玉尹用他的灵魂,把这悲伤的情绪烘托到了极致。
“师师,你怎地了?”
封宜奴的泪水,已经花了脸,声音颤抖不停。
莫言也陶醉在那红尘中的爱情里,可是听到封宜奴对蓝衫文士的称呼,他突然激灵灵一个寒蝉。在刹那间,他好像一下子清楚了,这蓝衫文士的真实身份。
嵇琴以凄厉的声调哭出:梁兄啊!
碎奏,断奏,哀痛欲绝的旋律,有哭声,有跪行,伴随着回忆片段。
玉尹扑通,双膝跪在了台上。
可是琴声却并没有因此,而出现半点破绽。
化蝶!
当泪眼打开,哭声歇了,更决断了心意。伴随着悲愤低吟,纵身岳父那爆开的坟茔……
狂风暴雨,雷电交加。
琴声更达到了极致,玉尹拉着嵇琴,跪行数步,突然长身而起,仰天长啸!
积郁的悲伤,似乎在刹那间得到了宣泄。
李清照忍不住痛哭失声,整个人竟跪在了地上,瘦削双肩,颤抖不停。
而长廊下的蓝衫文士,更绷紧了身体!
那种感觉,让她无法控制,体内一股热流涌出,顺着双腿无声打湿了衣襟。虽然拼命的加紧了双腿,虽然双手扶住栏杆。可那种宣泄的快感,实在无法抑制。悲愤的琴声,伴随那一声凄厉长啸,冲击着她的灵魂,让她想要拒绝,却难以抗拒……
身体,慢慢的滑落,半倚在栏杆上。
那张绝美的粉靥,梨花带雨,却又透着一丝丝的潮红。
封宜奴的情况,并不比她强多少。身体摇摇欲坠,直欲跌倒在地上……
这,也是梁祝的**所在。
当玉尹用自己的灵魂,前世今生的感悟演奏出来的时候,竟使得广场下,万人同悲。
琴声,忽而轻盈飘逸。
爱情的主体再现……
刚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展现在人们眼前的,却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从坟墓中化为一对蝴蝶,在花间寰宇自由的飞舞……
爱情,终究是美好的!
李清照在赵九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泪眼婆娑,却露出甜美笑容。
伴随着琴声,玉尹忽而引颈高歌。
彩虹万里百花开,花间彩蝶成双对。
千年万代不分开,梁山伯与祝英台……
这不是一首好诗,甚至连韵脚都不合。可偏偏配合这琴声,还有玉尹那带着沙哑,充满磁性的阳刚之声长出,竟拨动了无数人的心弦。
千年万代不分开,梁山伯与祝英台!
“好!”
李清照大叫了一声,鼓掌喝彩。
一个‘好’字,竟包含了无数含义:好曲子,好指法,好演奏,好诗,好故事……
广场下,鸦雀无声。
可是随着这李清照一声喝彩,掌声雷动!
玉尹终于清醒过来,痴愣愣坐在台上,脸上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充满阳光。
那笑容,在刹那间,竟感染了所有人。
这,也许是他一辈子,最成功的一次演奏吧。
只是这演奏结束,却如同虚脱一样……
玉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就那样瘫坐在台上。
周燕奴再也顾不得矜持,飞奔上前,纵身便跃上了高台。与此同时,那嵇琴主人,也走上了广场,和燕奴一起把玉尹搀扶起来。
“老人家,多谢你的好琴。”
玉尹说着,就要把嵇琴奉还。
哪知老人却笑了,“这琴在我手里,一辈子都没有似刚才那样快乐过,就好像活了一样。在我手中,终究是明珠暗投,倒不如送给你,也许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老人家,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当初我父亲制出这琴,就说过若有人能让它真正快活,便送给他。它在我手里,整整四十年,我却感受不到它快活。
可刚才,它真的再说,它很快活。
官人和它有缘,是它的福分。若是官人觉得亏欠,他日再拉响它的时候,记得叫老汉一声。我叫朱红,不过街坊邻里多唤我‘猪头’,我就住在沃庙旁边,官人到时候只需让人打听‘猪头’,便能找到老汉。”
言语里,透着一丝真挚!
玉尹笑了,“那恭敬不如从命。”
他说罢,扭头向燕奴看去,突然一笑,“九儿姐,今日却让你丢了脸,恕罪则个。”
玉尹是说,他在岳飞面前的失态。
燕奴梨花带雨,却一脸的笑容,搀扶着玉尹道:“小乙哥,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
玉尹和燕奴,慢慢走下了广场。
围观的人们,立刻让出了一条通路。
两人相互搀扶着,缓缓离去。却让正要上前盘桓的李清照,停下脚步。
看着那相互依持的景象,李清照笑了!
她不知道玉尹和燕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在这一刻,看着那背影,竟莫名的感动起来。这小夫妻相互依持而去,何尝不是她未来,与赵明诚的模样。
取出手帕,抹去脸上的泪水。
“九哥,帮我打听一下,他的来历。”
赵九点点头,没有吭声。
他害怕,自己一出声会露出哭腔。
这汉子真真不是个好东西,一曲下来,竟让他鼻子发酸,眼睛发红。
与此同时,长廊下蓝衫文士缓缓站直了身子。
她突然道:“姐姐,便是清真居士,也未有如此造诣。”
“正是!”
封宜奴脸上旋即露出一抹苦涩,“只是这人惹出的麻烦,奴又该怎样收场呢?”
玉尹,已经把现场的情绪推到了**。
接下来,封宜奴要登台献艺,如果不能超越玉尹,还真是难以收场。
蓝衫文士想了想,笑了。
她沉吟片刻,轻声道:“既然如此,小妹就厚颜与姐姐联手献艺,但愿得,莫被那人压了风头。”
“若如此,必是好的。”
封宜奴大喜,连连点头。
只是一阵小风吹过,蓝衫文士突然感觉到,两腿间凉嗖嗖,湿腻腻……
第十章 八闪十二翻(上)
其实每次开篇,都是那几句老话。
小新新也知道大家看的厌了,可新书期,实在是太关键了,小新新不能不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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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四更,喧嚣的开封城,才安静下来。
不过,这安静不会持续多久。当天亮时,又将迎来一个全新的开始。
由高头街北去,从纱行到东华门街,晨晖门。宝箓宫,一直到酒酸枣门,店铺相连。这里曾经是开封府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之一。不过在宣和初,就拓展成为夹城官道,不复当年的繁华与喧嚣。由此东行,便是潘楼街。从潘楼街向东去,是十字街,这里又叫做土市子,竹竿市。
每天不到五更,天还未亮,土市子便开始点灯交易。
买卖衣物、图画、花环、领巾之类的商品。当然了,还有一些不能为人知的货物,也会在这里进行交易。当天亮时,土市子随之散去。
故而,也有人称之为‘鬼市子’。
幽暗的火光跳动,人们怀着各种心思前来。
大家声音都不算太大,有的还méng着面纱,是为了不被人看出来身份。
“听说没有?”
“听说什么?”
“昨晚相国寺内有一人,用嵇琴奏出新鲜乐曲,使得万人为之震撼。”
“昨晚?自家记得是是封行首献艺啊!”
“是啊,所以才叫怪异。
后来封行首也来献艺,虽然大家很兴奋,可是却没有之前那种热闹劲儿。封行首还请来了一个帮手,两人琴箫合奏,也没能达到效果。
据说封行首离去的时候,很不高兴。”
“是真的啊……自家昨天家里有事,没有去看。”
“那确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既然能在相国寺登台,必会在其他地方登台。到时候去看一看就是。”
“你说的容易……人家只是玩乐,又不是靠这个为生。登不登台,也要看人是否愿意。不过你猜猜,那个奏嵇琴的人,是什么来历?”
“这我那知道?”
“马行街,小乙哥。”
周围一怔,旋即有人道:“你是说马行街玉家铺子,那个卖肉的玉小乙吗?”
“没错,就是他!”
“你休胡说,小乙和人争跤或是好手,自家却未见他奏过什么嵇琴。”
“你认得小乙?”
“废话,我经常出入马行街,焉能不知。”
“可那人真是小乙……一开始自家还以为花了眼,却不想真是小乙。连九儿姐都上去了,除了小乙还能是谁?倒真想不到,小乙还有这般本事。”
“真是小乙?”
“那自然,自家看花了小乙,难不成连九儿姐也认不得吗?”
旁边那人,顿时啧啧称奇……
平日里静悄悄的鬼市子,今天似乎有些热闹。
从来不做交谈的人们,或交头接耳,或是窃窃sī语,都在谈论着昨日大相国寺的一幕。
那一幕,实在是太过震撼!
万人悲哭,那种感觉若不亲身经历,断然体会不出来。
“等天亮时,却要去玉家铺子看看。”
“嗯,我也有此意。”
不知不觉,天将亮了!
当晨光还在城市上空闪动的时候,巷陌里传来了一阵阵铁牌子的敲打声。
来自于sī怨的行者、头陀们,手持铁牌子,用器具敲打。
以平日里练就的诵经念佛的嗓门,大声的通报着现在的时辰。
邦邦邦邦邦……
“五更天亮,大晴喽!”
这些人,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叫做报晓者。
勿论开封府,还是洛阳城,从城市到乡村,都会出现他们的身影。
后人以诗而证:五更不用元戎报,片铁铮铮自过门。
随着五更天至,晨光浮现。
城门大开,新的一天,却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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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尹回到家,便一头栽倒在chuáng上,一觉到天亮。
演奏化蝶,耗尽了他的力量,更使得他的精神,在经过了亢奋之后,陷入深深的疲惫之中。他记不清楚,究竟是如何回家。甚至连昨夜的那场奏琴,也都以为是一场梦……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头昏沉沉的,有些不太清晰。
他爬起来,坐在chuáng上,轻轻拍打着额头,心里却是一阵阵的后悔……
早知道,就不该吃许多酒!
用力搓揉了一下面颊,复又想躺下来。
可是一侧身,却看到枕边,那只嵇琴正静静躺着,让玉尹蓦地一愣。
怎么回事?
他一下子坐起来,把嵇琴拿在手里。
不是做梦吗?
昨夜的一幕幕景象,清晰的在脑海中浮现。
他在八角琉璃殿前披发奏琴,狂啸而歌……难道说,那全都是真的吗?
朱红说,嵇琴有生命。
当他拿起弓子,慢慢拉响。
嵇琴那独特的声音在屋中回dàng,他甚至能感受到,其中的欢愉之情。
没错,我昨晚就是用这只琴,演奏了化蝶!
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屋中。
屋外传来一阵阵水声,把玉尹从沉思中唤醒。轻轻把嵇琴放在枕边,玉尹掀起被子,从chuáng上下地。窗前,摆着一双白底黑面的鞋子。玉尹穿好鞋,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之后,用力将门打开……刺眼的阳光,照的他一阵眩晕。玉尹连忙眯起眼睛,片刻后才向院中看去。
燕奴穿着一件单薄的青sè背衣,腰间系着碎花布,正从水井中汲水,清洗衣物。
听到门响,燕奴停下来转身看去。
“小乙哥,你醒了啊!”
“呃……醒了!”
“厨上已做好了饭,还热着呢……若是饥了,且先吃些,垫垫肚子。”
听上去,燕奴说话和平时一样。
可玉尹却能感受出,一种异样的情怀。
犹豫了一下,他走出屋子,朝厨房走去。到了厨房门口,却看到张二姐正在里面忙碌。
“小乙哥起身了!”
“二姐,早啊。”
“呵呵,却不早了,这都过了巳时。”
巳时,是指上午9-11点钟。说起来,玉尹着实起的很晚,这换做别的家庭,早就开始了营生。
对了……
昨天没杀猪啊!
“九儿姐,铺子那边……”
“和七哥说了,今天歇一日,明日上工。”
“歇工?这不好吧!”
可话出口,玉尹立刻想起来,昨天自己喝多了,没有去五里店杀猪,自然也就没得生肉可卖。脸上,顿时显出一抹赧然之sè,玉尹闭上了嘴巴。
燕奴道:“奴已经和三哥说过,晚上照常供应便是。
小乙哥也累了好些日子,今天就歇一歇,明日上工也耽搁不得甚事。”
说罢,燕奴在木盆旁边坐下,搓洗衣物。
衣服是昨天玉尹穿过的……
不过因为晚上一场喧闹,有些脏了,所以换下来清洗。就在玉尹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张二姐端着一个盘子,里面盛放了四五张饼子,递给了玉尹。
“小乙哥慢用,奴家正要出门买些东西……小乙哥可有什么吩咐?”
“呃,阿姆回来时,顺便去万家铺子,买二十个馒头来。”
“晓得了!”
张二姐说着,便出去了。
开封城里,万家铺子的馒头可谓鼎鼎有名。
不过二十个……
玉尹想想,旋即释然。
他食量惊人,再加上杨廿九夫fù和燕奴,二十个馒头倒也不算太多。
于是,他端着盘子,走到燕奴旁边,搬了一条木凳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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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八闪十二翻(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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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城里,万家铺子的馒头可谓鼎鼎有名。
不过二十个……
玉尹想想,旋即释然。
他食量惊人,再加上杨廿九夫fù和燕奴,二十个馒头倒也不算太多。
于是,他端着盘子,走到燕奴旁边,搬了一条木凳坐下。
“燕奴,你师兄……”
“昨天便走了。”
“啊?”
“师兄将去投军,所以特地来开封府看看。
昨天午后,他就走了,说是怕耽搁了招刺……”
燕奴说到这里,突然抬起头,轻声道:“对了,师兄已经成亲了,也有了孩儿,而今刚好五岁,名叫岳云。他说下次再来时,带孩儿过来。”
这句话,似是告诉玉尹:我和师兄之间,没什么。
同时,也好像是和她的过去,做一个割舍。儿时的梦,应该清醒了。
岳飞走了吗?
玉尹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有欢喜,也有几分失落。欢喜的是,岳飞从军,从此和燕奴再难相见;失落的是,那岳飞曾是他前世心目中的英雄,却这么错过了,有些可惜。
就在玉尹心头千回百转的时候,燕奴突然站起来,在腰间的碎花布上蘸干了手上的水渍,转身回房。片刻后,她又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布包。
“给你!”
“这是什么?”
“阿爹留给你的,现在也算是物归原主。”
周侗留给自己的吗?
玉尹愣了一下,缓缓把布包打开来。却见里面是一本书册,百分百的手写本。
看了燕奴一眼,却见她正用力搓洗衣服。
玉尹把饼子放在一旁,打开来看,又是一愣。
书册上面,全都是繁体字。不过还好,难不住玉尹……前世背乐谱,全都是繁体字所书。如果单论识字的多少,玉尹自认未必输给那些太学生。可识字归识字,四书五经之类的,他可是不太擅长。倒是看过,也记得一些。但后世中,谁又考这些东西?连学习中国历史,都要考试外语,四书五经这样的书籍,反而不被那些学者所关注。
所以,玉尹如果想做太学生,难度着实太大。
“八闪十二翻?”
玉尹轻轻念出声来。
燕奴没有抬头,仿佛自言自语道:“这是阿爹毕生所学,说要传给女婿。只是,这拳脚威力太大,你基础打得好,且天生怪力,奴一直担心,你学会了会惹是非。不过现在想来,却有些错了……这是阿爹留给你的,奴怎能霸占?
现在,交给你了!
奴别无所求,只希望小乙哥学会之后,再莫似从前那样与人争锋……
阿舅用命换来了这铺子,不求小乙哥别的,但求能平平安安。”
她低着头,一缕头发垂在额前。
玉尹在一旁,看着燕奴,半晌后叹了口气,用布包把那八闪十二翻重新包好。
说实话,他对这东西兴趣不大。
但这也算是燕奴的一番心意,却又不好拒绝。
想了想,他轻声道:“九儿姐放心,小乙从前不晓事,以后便不会了。”
燕奴‘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把衣服洗好,玉尹帮着燕奴把衣服晾在院子里。当他准备回屋的时候,却忽听身后燕奴开口道:“小乙……”
“嗯?”
玉尹回身,看着燕奴。
燕奴犹豫了很久,咬着chún,轻声道:“对不起。”
“什么?”
玉尹是真没有听清楚。
可燕奴却气红了脸,解下腰间的碎花布,大声道:“奴是说,对不起!”
“呃……没关系。”
玉尹,有些结结巴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副全不解风情的鲁男子模样,让燕奴恨得牙根直痒痒。把手中的碎花布,狠狠摔在了木凳上,而后便气呼呼的回屋,顺手蓬的关上门。
为什么说对不起?
玉尹呆傻傻站在门口。
而且你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很合适啊?不说这个,那该说什么?
女人,真是古怪。
殊不知,燕奴在门口咬牙切齿。
死小乙,臭小乙,我已经说了对不起,你还要怎地?你为什么不痛痛快快,把心里话说出来?总要奴猜来猜去……小乙哥,奴也会累啊!
可这,真不能怪玉尹。
前世为生计而奔bō,二十六年仍是童男子,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处过。
到了今生,玉尹也是个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感情的鲁男子。
若玉尹知道如何表达,也就不会与燕奴有那么多的误会。而今两个鲁男子合而为一,那‘鲁’的都已经熟透了,甚至比先前还要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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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镇安坊。
一座从外面看上去并不是很奢华的宅院里,却是雕梁玉柱,美轮美奂。
似锦繁花中,一座阁楼拔地而起。
楼前有一块匾,却是用瘦金体所书,醉杏楼。
楼外,桃红杏白,景sè怡人。阁楼上,一个身穿薄薄绢衣的淡妆女子,正凭靠在栏杆上,一张jiāo艳如出水莲花般的粉靥,斜倚粉臂,正呆呆出神。
就在这时,从楼下上来一个老妪。
“姑娘,打听出来了。”
“嗯?”
女子抬起头,向老妪看去,“姥姥,打听出什么来了?”
“昨日在相国寺抢了封宜奴风头那汉子,名叫玉尹,也有人称他小乙,诨号玉蛟龙。住观音庙,家中已有了一房妻室。此人无甚功名,父亲玉飞,便是十年前在朱雀门外,摔死辽人的内等子,后被人暗算而死。
这玉小乙十二岁时被御拳馆的周侗收养,练得一身好扑。
后来靠着他阿爹的余荫,在马行街开了一个肉铺子,靠卖些生熟肉为生。
平日里喜欢和人争跤,好勇斗狠。
前段时间,与那小关索李宝扑了一场,险些丧命……不过虽然活下来,却又欠了人三百贯,约定四十天后偿还。除此之外,没什么特别。
姑娘何故对此人有兴趣呢?”
“却是个卖肉的!”
女子眉头一蹙,却透出无限jiāo媚。
她显然没有想到,那个将嵇琴奏得出神入化,直令她达到巅峰的男子,确是个屠子出身。若是个雅士,倒还可以谈风弄月。可一个屠子……
女子想了想,轻声道:“姥姥不觉得,有些奇怪?”
“有甚奇怪?”
“一个屠子,却能奏得那么一手好琴。
奴昨日虽隔得有些远,却能看出,他技艺非凡,却非一个屠子能做到。
宜奴的技艺,自家清楚。
或许比自家逊sè一筹,但确是各种翘楚。连她也自认不如,说明此人……
姥姥,烦你再费心打探一下,弄清楚一点。”
“姑娘放心,自家省的……不过,姑娘却需小心,这两日官家会来,可莫漏了口风才是。”
“奴省的。”
老妪从阁楼退下,女子复又趴在栏杆上。
突然,那张jiāo媚至极的脸上,lù出一抹有趣的笑容,“屠子?力士?奴却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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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家瓦子,郭家店。
郭京送走了郎中之后,yīn沉着脸,看上去极为难看。
“二哥怎样?”
郭京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心头怒火:“情况不是太好,肋骨断了三根,至少要歇三个月。该死的,自家寻那玉小乙麻烦,怎使得赵九出手?”
“这个……”
“对了,玉家铺子的生肉,可弄清楚了?”
“弄清了,是他自己屠宰……生猪是张三麻子卖给他,据说这价钱也不算高。三哥,要不带些人找张三麻子,警告他不许卖给玉小乙?”
“张三麻子手下有几十个脚夫,个个身手不凡。
真要火拼,自家未必能讨便宜……他三麻子和我一向不对付,就算找上门,也没有用处。本来,我还想通过官府收拾那玉小乙,可赵九这一插手,自家倒是有些犹豫。你说,玉小乙和赵府,可有关系?”
“这个,说不准……
玉小乙阿爹原是内等子,出入皇城,难保认识些人,说不定还真有些关联。”
“这个,可就麻烦了!”
郭京拍了拍额头,显得有些苦恼。
片刻后,他吩咐道:“这件事,不能咱们出头……想办法把这事告诉蒋十五。
玉小乙这也算坏了规矩,看蒋十五他们怎么说。”
闲汉唱了个肥喏,便匆匆离去。
郭京脸sèyīn晴不定,在屋中徘徊片刻,准备去探望一下牛宝亮的状况。
却在这时,听门外有人道:“三哥,李宝的侄子李秀才,前来拜访。”
“李宝的侄子?”
郭京愣了一下。
他没听说,李宝还有个侄子,而且还是个秀才?
想了想,郭京道:“快,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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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成名的烦恼(上)1/2
从今天开始,更新时间做个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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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国寺的那场表演,渐渐淡去。
可是玉尹的名字,却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知晓。玉家铺子的生意,因此增sè不少。在两天时间里,铺子的销量直线上升,每日所卖出的生熟肉,三头生猪才可以满足需求,也让小小的肉摊,看上去生意格外兴隆。
“小乙,奏一曲吧。”
当生意兴隆的时候,玉尹不得不亲自上阵。
随着他宰杀生猪的数量增加,这手上的活计,也越来越熟练。当然了,刀法比不得罗一刀那么熟练。可是来买生肉的人,是冲着他那一手嵇琴,所以也就没有那么受人关注。不过,这铺子里人手不足,玉尹实在是忙不过来。
“你就是玉小乙?”
就在玉尹忙碌的时候,忽听有人叫他。
抬起头,看过去,却是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来到了砧板前停下脚步。
刺鼻的生肉味道,让女子不禁捂住了鼻子。
她身着一件翠绿sè薄纱襦裙,五官姣好,只是浓妆艳抹,多少破坏了她精致的五官,给人一种庸俗感受。也许是受不得生肉的气味,女人退了两步,手里的小方帕挥舞两下,清楚的表达了她内心中的不耐烦。
“听说,你使得一手好琴?”
玉尹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好琴不敢当,不过是平日喜欢耍弄,让姐姐见笑了。”
“一月三十贯!”
“啊?”
“我是说,一月三十贯,做我家姑娘的乐师。”
“这个……”
玉尹有点糊涂了。
“她是白矾楼俏枝儿姑娘的丫鬟,名叫奴哥。甚得俏枝儿姑娘宠爱,和许多风流雅士认得。”
俏枝儿,是白矾楼里杂剧的名角。
但若是说的直白一点,就是伎女。是伎,不是妓!这俏枝儿素来高傲,平日里少与人颜sè。可就是有那么一帮子贱骨头,好她这种傲气,时常前来捧场。一来二去,俏枝儿也就有了名气,在白矾楼里站稳脚跟。
这年月,可别小看这些伎女。
能到白矾楼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地位,更不泛那种非富则贵的主儿。
她们交际面很广,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那些市井闲汉,都有些交情。若是得罪了她们,有时候比直接得罪那些人还要可怕。这女人的心思,变化莫测,永远无法猜透。所以前来白矾楼的人,也都尽量宠着……
俏枝儿?
听说过,但没见过!
或许玉尹见过,但那是以前,而不是现在。
再者说了,这奴哥的语气,让玉尹很不高兴。我又没有求着你们,何苦来的傲慢无礼?
这奴哥,分明就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三十贯听上去很yòu人,但对我却没什么帮助。
观其下人,知其主人,想来那俏枝儿也是个骄横的主儿。我又不缺你的三十贯,何苦前去受辱?再说了,我奏琴是因为我喜欢,却不是为了给一个伎女当乐师。
奴哥傲慢,可玉尹同样是个骨子里很骄傲的人。
当下,他微微一笑,没有理睬那奴哥,而是扭头问一名老fù人:“老娘要些什么?”
老娘,不是一个贬义词,是一个敬语。
在北宋年间,面对一个老妪的时候,常以‘老娘’而尊之。
老fù人一瘪嘴,立刻笑了。
本来好好的该她来买肉,哪知道奴哥上来就抢在她前面,老fù人心里自然不快。可玉尹没有理奴哥,反而热情的招呼老fù人,自然心情愉快。
“小乙,要三斤精肉,莫要肥的……我家大哥不好吃。“
“三斤精肉,不要肥肉,明白了。“
说话间,玉尹抄起砧板上的钩子,挑下来一条生肉。他拿起刀,在手里挽了个刀花,倒握刀柄,看了一眼那生肉之后,一刀下去,顺着生肉纹理,切下一条精肉,不见半点肥膘。往称上一称,玉尹咧嘴lù出尴尬之sè。
“三斤六两!”
“那就三斤六两,我家大哥好吃!”
老fù人倒倒是个爽快人,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玉尹连忙道谢,让一旁小七帮忙打理。可如此一来,奴哥却怒了!俏枝儿在白矾楼献艺,奴哥也知道这玉家铺子,更听说过玉尹的名号。只是她自视甚高,怎看得上一个卖肉的屠子?更不要说整日里好勇斗狠。
“玉小乙,你什么意思?”
玉尹抬起头,看一眼奴哥后,轻叹一声,“姐姐恕罪则个,小人在这里勾当,若姐姐没有照顾,且到一旁,莫脏了姐姐衣裳,小人也赔不起。”
“我刚才问你的事情……”
“姐姐莫怪,小人使琴,只为了爱好,却非是为那阿堵物而来。
若要使钱的话,小人这里买几斤生肉足以,却不想脏了小人的琴……”
一句话,只说得奴哥面红耳赤。
玉尹朝她一笑,转身继续忙碌起来。
奴哥则咬牙,看了看玉尹,气呼呼扭头就走。
“小乙哥,何苦得罪俏枝儿?”
“这怎说得上得罪?不过是我志不在此而已。想那俏枝儿也非那不晓事之人,断然不会怪罪。”
黄小七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于是便不再劝说。
小乙哥使得一手好琴,那是他的本事。可若为了三十贯就给人屈膝为奴仆,却实在是可惜了!奴哥也实在是太过傲慢,刚才说话的样子,好像施舍一般。小乙哥是什么人?那可是能压住封宜奴风头的人,你一个丫鬟家家的,不好好说话,却来这里使xìng子,岂不是自讨苦吃吗?
也亏得小乙哥而今脾气好!
若是换做从前,定要打得你满面花开……
想到这里,黄小七笑了!
不过,奴哥走了,麻烦却来了。
正忙碌时,从远处来了几个衣着华美的女子,在肉摊子停下来,燕语莺声道:“敢问小乙哥可在?”
“啊?”
玉尹正帮着张二姐卤肉,听到声音,从摊子后面站起来。
见这几个女子,虽衣着华美,却风情万种,颇不似正经家的女子。
今儿个是怎么了?
玉尹心里暗自发笑,怎么来找自己的人,这么多?
“几位姐姐,可有吩咐?”
“你就是小乙哥吗?”
“啊,正是。”
“奴听闻小乙哥使得一手好琴,所以斗胆来见,不知小乙哥可否为奴奏上一曲?”
玉尹刚要开口,却感觉身后有人拽了一下他衣袍。
是张二姐!
扭头看,张二姐轻轻摇头。
那意思分明是告诉玉尹,莫要答应。玉尹心里有些疑huò!这几个女子,确是生的美艳,而且彬彬有礼,与先前奴哥的态度相比,截然不同。
不过二姐既然反对,定有她的道理。
玉尹忙拱手道:“姐姐恕罪则个,小乙这手头,还有许多事情,只怕脱不得身……再说小乙才疏学浅,当不得姐姐厚爱,勿怪,勿怪!”
几个女人一听,似有些不高兴。
可是见玉尹不理她们,也就没有逼迫,转身走了。
好不容易天将晚了,玉尹要收摊子,算是清闲下来。他这才问张二姐,“二姐刚才,为何拦我?”
“那几个女子,必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
小乙哥今非昔比,更需爱惜羽毛才是。她们找小乙哥,说穿了就是为一个‘名’字。小乙哥前几日在大相国寺使得好琴,也当得‘名家’两字。今日若小乙哥为她们使琴,她们便有了自抬身价的借口。只需言小乙哥专门为她们使琴,至少能翻上一倍的价钱,小乙哥切莫上当。”
还有这种事?
玉尹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这不就是‘借势上位’吗?
张二姐虽然没有说的明白,可大致意思却表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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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成名的烦恼(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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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疼!
玉尹不禁苦笑。
一场酒醉,却引来这许多的麻烦,实在是非他所想这些个莺莺燕燕整日前来,使他的生意受到了影响。你不理这些人不成,可若理了,又哪是个结束?
使琴,不是!
不使,好像也不成。
一味拒绝,只怕得罪的人会越来越多。
万一那天这些人想要整他,少不得会惹来许多麻烦。
想到这里,玉尹心里不由得发苦。
“小乙哥,若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黄小七和玉尹唱了个喏,然后告辞离去。
玉尹搔搔头,正要走,却听张二姐道:“小乙哥,奴有件事情与小乙哥商量。”
“二姐但说无妨。”
张二姐自来了玉尹家,吃苦耐劳,勤勤恳恳。
玉尹笑道:“但求莫要我使琴则个。”
“小乙哥却说笑了……奴是见小乙哥的生意越来越好,可人手未免有些不足。
不知小乙哥,还要不要人手?”
“哦?”
玉尹不是没想过此事,可这开封府的好刀手,大都有人雇佣。若是从前,玉尹可以接着他的名头强行挖来。但现在,他有点落魄凤凰不如鸡的意思,想要招募好刀手,恐怕没那么容易。天晓得,他能干多久?
“二姐有好介绍?”
“奴家中有一大哥,而今方二十。幼年时随乡人学得一手好枪棒……此次家乡水患,不得不离开家园。大哥不愿随我们来开封府勾当,留在乡里。只是他性格暴躁,我夫妇实在不放心。若是小乙哥招人,奴想让大哥前来。虽当不得刀手,可是打杂使力的活计也还算熟练……
奴听说小乙哥而今也有些麻烦,若能用的大哥,也能让他帮衬一二。”
张二姐说的非常含蓄。
可玉尹还是听得出,那位‘大哥’,恐怕也是个刺头,或者是横行乡里的泼皮。
这种人若来了开封,不晓得会不会惹出祸事。
但是看张二姐说的诚恳,玉尹也不太忍心拒绝。
“大郎叫得什么?”
他知道,二姐家里只有一个儿子,所以大郎这个称呼,却也不算过分。
张二姐忙道:“大哥的名字,是村里先生所起,双名再兴。”
“哦!”
玉尹点点头,便说道:“二姐不妨打听一下,若他愿意,自家接下却无妨。”
“多谢小乙哥。”
玉尹笑了笑,便走了。
可是走了几步之后,他突然停下来,回身向那铺子看去。张二姐正收拾着,看上去非常勤劳。可玉尹却紧蹙眉头,脸上带着不可思议之色。
杨廿九,杨再兴?
杨廿九的儿子,肯定姓杨,除非二姐是再嫁。
可问题是,二姐似乎是从一开始就嫁给了杨廿九。也就是说,她的儿子必是姓杨。名再兴?那不就是杨再兴嘛!这可是宋代的一员抗金名将,可惜英年早逝,战死于小商河。不过,玉尹对此人却是耳熟能详。
杨再兴或许比不得岳飞那般名号,但也非等闲之辈。
难道说,二姐的儿子就是杨再兴?
之前燕奴的师兄是岳飞,玉尹就觉得是非常巧合了……现在,又蹦出来一个杨再兴。
莫非这两宋名将,纷沓而来?
玉尹感觉着,有些凌乱了!
也许只是巧合而已,说不定此杨再兴,非彼杨再兴呢?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
怕是我想多了……
玉尹摇了摇头,直奔看街亭而去。
此时,正是万猪入城的时候,张三麻子站在看街亭上,指挥人驱赶生猪。
看到玉尹过来,他爽朗一笑,朝着玉尹招手。
“三哥!”
“哈,小乙却不当张三朋友吗?”
“三哥这话从何说起,若非三哥帮忙,小乙而今怕是连饭都吃不得,如何不当三哥朋友?”
张三麻子哈哈大笑,“那你怎不告诉我,你便是那天相国寺里大出风头之人?”
“这个……”
“哈哈,小乙莫怕,我说笑而已。
相国寺那天,我正逢有事,所以没去观瞧。后来听人说,有一人在八角琉璃殿前使得一手好琴,连封宜奴都压不住风头,故而才有些好奇。
昨日寻人打听,才知是小乙献艺。
嘿嘿,我就知道,四六老哥介绍的人不会错,小乙你果然是深藏不露。”
“让三哥见笑了!”
“这怎是见笑?”张三麻子打着玉尹的肩膀,口中带着些酒气,“不过确是要小乙帮忙。我和那几个杀才说,识得小乙,他们却不肯相信。
改日自家做东,请小乙来,好生让他们瞧瞧。
咱张三麻子的兄弟,也有那了不得的……到时候,必羞臊他们的面皮。”
“三哥既然吩咐,小乙焉能拒绝?”
“哈哈哈,说定了……到时候我通知你。”
说着,张三麻子让人把生猪加上了车子。
玉尹付了钱,正要走,却被张三麻子拉到了一旁。他左右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小乙,最近当小心些。蒋十五他们不知是从谁那里知道了你在我这边购生猪宰杀,言你坏了规矩,还叫嚣着要教训你一下。”
“有这等事?”
张三麻子点点头,“蒋十五那些腌臜泼皮,为人虽不堪,却也有些本事。
你要小心点,莫着了他们道。
真要是担不住的话,就与我说。自家虽是个卖生猪的,还算有些门道。”
这三麻子,是个义气之人。
玉尹连忙道谢,“三哥这番情意,小乙必铭记在心。”
“诶,自家弟兄,休说得这些呱噪。”
玉尹不再言语,再次拱手,与张三麻子道别。
只是这心里面,却多了些警惕。蒋十五这些人虽非亡命之徒,但也不好招惹。如果真要是生事上门,终究有些麻烦,最好还是小心应对为好。
这几日,让燕奴别再去五里店了!
万一被蒋十五他们拦住,可就真的麻烦了……
只是,蒋十五如何这么快就知道?
而且还找上了张三麻子!玉尹脑海中,闪过了郭京那张脸,不由得下意识,握紧了车把。郭京那鸟厮当真可恶,这是要对自己,赶尽杀绝啊!
玉尹深吸一口气,让心中怒气平息下来。
不过你郭京莫得意,待我缓过这口气,早晚要找你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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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了五里店时,周燕奴已经忙碌起来。
今晚,她准备了玉尹最喜欢的饺子……见玉尹过来,她连忙上前帮忙。
“小乙哥,先吃饭,再干活不迟。”
“嗯!”
玉尹坐在门槛上,端着那盘饺子狼吞虎咽。
燕奴则坐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他。虽说不上含情脉脉,却闪烁着一抹从未有过的温情。玉尹呢,也吃的格外香甜,八十个饺子入腹,这才满足的拍了拍肚子。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把三头生猪抬进院子。
玉尹抄起杀猪刀,在手里挽了个刀花,轻车熟路的走到了生猪旁边,恶狠狠一刀下去,便让那生猪断了生机。这些日子,死在玉尹手里的生猪,加起来也有几十头。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熟练,玉尹已没了刚开始的那种悸动。三头生猪宰杀妥当,燕奴也把水烧好端上。
“对了,明日你莫来了。”
“为什么?”
玉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
“蒋十五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知道你我在五里店杀猪……说咱们坏了规矩,想要生事。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这几日我自己来就好,你莫再过来……你放心,我尽量不和他们冲突,此事若能妥善解决,总好过把事情闹大。等我和他们照过了面,咱们再商议这解决之道。”
“不行!”
燕奴闻听,顿时急了。
“你一人,怎敌得过他们许多人?”
玉尹一蹙眉,“九儿姐你休要胡闹,这件事挺麻烦,你最好听我的话……若我敌不过他们,加上你又能如何?到头来总不成咱两人都出了事。”
“你敌不过,却不代表我敌不过。”
周燕奴忍不住笑了。
“你什么意思?”
“小乙哥莫生气,奴也知道,你使得好扑。
可你忘了,奴从小便随父亲习武。未记事起,便是被阿爹在药水里泡大。
若言技巧,奴比不得小乙哥。
可如果真要交手,小乙哥恐怕抵不住奴十招。”
好吧,我知道你是周侗的闺女,可你说这话,未免也太狂妄了一些。
这大男人的面子还要有!
周燕奴比玉尹低了一个头还多,而且娇小玲珑,看上去柔弱不堪。
若说连十招都抵不住,那你也太小瞧人了……
燕奴似看出了玉尹的心思,娇笑一声,闪身来到院子中央。只见她身形一转,裙角飘扬,顺势塞进了腰间的碎花布里,伸出手来,朝玉尹招手。
“小乙哥,咱们试一试?”
第十二章 燕子飞,裙里腿(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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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板?
被一个妙龄少女这样挑衅,就算是自己的老婆,是个男人也无法忍耐。
已经完全和这具身体融合的玉尹,大致上知道,周燕奴家学渊源,是一名高手。至于什么不记事就被泡在药水里泡大?你当你是胖大海不成?
玉尹知道,周侗一直希望有一个儿子,可惜到老才得了一女。故而,这老武师毕生心血,都投注在燕奴的身上。想必身手好,也不是吹牛。
可要说十招之内就能胜了自己,玉尹断然不信。
看着一脸得瑟的燕奴,玉尹还是忍了一人,“好了九儿姐,莫再说笑了。”
“说笑?”燕奴那好看的柳叶眉一挑,“奴若输了,家中大事小情,尽有小乙哥吩咐。不过若是小乙哥你输了,却要答应奴一件事情,如何?”
玉尹看着燕奴,半晌后问道:“答应什么?”
“打过再说。”
燕奴咄咄逼人,玉尹再想退缩,可就没了借口。
于是,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体。玉尹深吸一口气,“好吧,咱们点到为止。”
“嗯,点到为止。”
燕奴笑靥如花,却突然错步滑行。
玉尹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却见眼前裙角飘扬。在那飘飞的裙角中,燕奴纤足闪电般袭来。玉尹吓了一跳,忙双臂交叉,在胸前使个十字臂,也叫铁门闩。蓬蓬蓬,就在眨眼间,燕奴就踢出了十余记。虽然玉尹封挡住了燕奴的攻击,可那纤纤玉足,却蕴含无穷劲力。哪怕玉尹一身怪力,也抵挡不住,脚下不断后退,拼命才挡住了燕奴的攻击。
“九儿姐,你使诈!”
当玉尹挡下燕奴最后一脚的时候,燕奴却借力腾空而起,恍若灵巧的燕子,在空中翩然飞舞,当双脚落地的一刹那间,身形电射而出,那双修长柔荑,却化作利爪之状,夹带着凶猛劲力,再次向玉尹袭来……
玉尹,刚站稳了脚,燕奴的第二轮攻击就来了。
这一次,他可不敢再轻视,双手握拳,大吼一声一拳轰出。
这在相扑计较当中,名为‘当头炮’,取得是一股气势,威力极为惊人。
拳爪碰撞,燕奴化爪为掌,贴着玉尹的拳头,向下一按。
就是这一下子,玉尹的步伐顿时乱了。身体好像被一股奇异的力道所牵引,跌跌撞撞就朝前跌倒。燕奴则顺势侧身,伸出玉足在玉尹的脚上轻轻一勾。
噗通,玉尹狠狠的栽倒在地上。
燕奴这一连串的攻击,使得是快如闪电。
最令人吃惊的是,她在出手的同时,气脉显得格外悠长,手脚丝毫没有停顿。
玉尹翻身坐在地上,惊讶的看着燕奴。
“这是什么功夫?”
“燕子飞……”燕奴轻笑道:“阿爹生前专门为奴创出的一套拳法,是从那穿云巧燕的变化而来,可内外兼修……小乙哥,你感觉如何?”
这辈子就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被一个女娃子打成这样,令玉尹心里很不舒服。
“不过取巧手段,刚才自家轻敌,才着了你的道……下次就不会了!”
燕奴脸上丝毫没有愠色,而是摆出一个旗鼓式。
“既然小乙哥不服,那再来!”
玉尹一巴掌拍在了地上,呼的站起身来。
“九儿姐,自家可要动真了。”
“小乙哥只管动手。”
玉尹趁着燕奴说话的一刹那,大吼一声,身形窜出,双手化推山掌,挂着风声,呼的就劈向燕奴。玉尹天生怪力,这一掌中蕴含不下数百斤的力道。可是燕奴却丝毫不惧,看着玉尹的推山掌劈来,向后退了一步,抬手啪的一声脆响,就打在了玉尹的手臂上。她动作很快,快的玉尹甚至看不清楚,燕奴这一巴掌是如何打出来的。那玉掌上似有异力作祟,打得玉尹手臂为之一麻,顿时力道全失……
“这是什么功夫?”
“嘻嘻,这叫碎玉手……小乙哥小心,奴要出手了!”
说话间,燕奴猱身而上,手足并用。
但见裙角飞扬,扰的玉尹视线模糊。在那裙角中,一记记凶猛的踢腿袭来,踢得玉尹连连后退。或是裙里腿,或是碎玉手,蓦地手脚并用,令玉尹根本无所适从。被燕奴逼得,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玉尹只好连连闪躲。
顶过了燕奴三招之后,玉尹突然暴起,双手张开,朝着燕奴就仆了过去。
燕奴却娇笑一声,纤纤玉掌啪啪两声脆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拍击在玉尹的胳膊上。与之前碎玉手似乎有所不同,燕奴这两掌下来,打得玉尹上半身都好像失去了感觉。
“不好!”
玉尹心中顿觉不妙,错步就要闪避。
却听到燕奴娇笑道:“小乙哥,叶里藏花鸳鸯脚!”
啪啪啪,一连串的脆响,在小院中回荡。
那纤纤玉足如同雨点般落在玉尹身上,把他踢得连连后退,最后噗通倒在地上。
“叶里藏花鸳鸯脚?”
玉尹惊呼道:“这不是我阿爹的招数,怎地变成了这副模样?”
燕奴,飘然落地。
脸不红,气不喘,看似平静异常。
“小乙哥,前两日奴给你的那本秘册,你没有练过吧。”
“没有!”
“也没看过?”
“呃……翻了几页。”
周燕奴叹了口气,轻声道:“奴就知道……若你练过,定不会似今日这般狼狈。
小乙哥,那八闪十二翻,是阿爹结合了他的拳脚功夫,与阿舅的相扑技法创出,内里更要炼气之法,使力的窍门。小乙哥天生怪力,等闲人无法相比。可若不晓得这炼气使力的法门,即便是技巧再好,用的还是蛮力。
那小关索比如小乙哥高大威猛,比不得小乙哥气力。
可是他却能胜得小乙哥,也就是因为那炼气法门!这几天来,小乙哥每日操劳,奴心里开心的很。但却从未见小乙哥练功,不知是何原因?”
玉尹一怔,似乎一下子明白了燕奴为何要突然和他交手的原因。
可是,这问题怎生回答才好?
我根本不喜欢这玩意儿,难不成还要强练吗?
这人啊,讲的是一个兴趣。玉尹前世记忆,注定了他喜欢音乐,而非功夫。当然了,每一个中国人都有一个侠客梦。玉尹也不例外……小时候,跟着老爹练过一段太极拳,但说起来,那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
末武时代,真正的练家子,又有几多?
玉尹前世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练琴上,才使得他技巧超凡脱俗……
而今,却要练武吗?
人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玉尹不是没有毅力,而是实在没有兴趣。
所以,得了周侗手书的秘册之后,他还真没有往心里去,更未曾练过。
但,这话该怎么说?
燕奴叹了口气,轻声道:“奴知道,小乙哥怕奴不高兴。
不过奴既然把秘册与你,也是不想你荒废……那秘册,凝聚了阿爹毕生心血,更是结合小乙哥特点所创。奴希望小乙莫辜负了阿爹的厚望,把这一门绝技湮没。再说了,郭京能请出李宝一次,就能请出他二次,三次。他这次若是不能得逞,那下次呢?小乙哥以为,能敌得过李宝吗?”
玉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倒是没有考虑这么多,一直在想着,怎么渡过难关。
可正如燕奴所言,郭京敢害他一次,就敢二次,三次的迫害。
就比如这私自宰杀生猪的事情,郭京而今隐忍不发,恐怕是胜券在握。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找了蒋十五等人出头。
玉尹这次如果还上三百贯,却保不住郭京没有后招。到时候他再出招,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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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了差不多六万字的存稿,因为感觉不太满意。
开始后悔,应该早点回成都去……
可是看到爹妈一日日老去,又想多陪他们一下。
各种纠结吧,造成最近一段时间状态低迷。不过好在天气转凉,今天还算不错。
新书到现在,将近十天。
十天赖大家支持,成绩不错,收藏也破了万,比之曹贼好了许多。不过真心话,写的很累。各种资料,每天需要查半天之久,才有把握动笔创作。
眼见着上了榜,成绩渐趋稳定。
不过,人总有**,希望能再上一层楼。
《宋时行》的故事,已经完全拉开了序幕,小乙哥也将要再一次踏上征程。
家和,万事兴!
接下来,便是小乙哥扬帆起航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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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成名的烦恼(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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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疼!
玉尹不禁苦笑。
一场酒醉,却引来这许多的麻烦,实在是非他所想这些个莺莺燕燕整日前来,使他的生意受到了影响。你不理这些人不成,可若理了,又哪是个结束?
使琴,不是!
不使,好像也不成。
一味拒绝,只怕得罪的人会越来越多。
万一那天这些人想要整他,少不得会惹来许多麻烦。
想到这里,玉尹心里不由得发苦。
“小乙哥,若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黄小七和玉尹唱了个喏,然后告辞离去。
玉尹搔搔头,正要走,却听张二姐道:“小乙哥,奴有件事情与小乙哥商量。”
“二姐但说无妨。”
张二姐自来了玉尹家,吃苦耐劳,勤勤恳恳。
玉尹笑道:“但求莫要我使琴则个。”
“小乙哥却说笑了……奴是见小乙哥的生意越来越好,可人手未免有些不足。
不知小乙哥,还要不要人手?”
“哦?”
玉尹不是没想过此事,可这开封府的好刀手,大都有人雇佣。若是从前,玉尹可以接着他的名头强行挖来。但现在,他有点落魄凤凰不如鸡的意思,想要招募好刀手,恐怕没那么容易。天晓得,他能干多久?
“二姐有好介绍?”
“奴家中有一大哥,而今方二十。幼年时随乡人学得一手好枪棒……此次家乡水患,不得不离开家园。大哥不愿随我们来开封府勾当,留在乡里。只是他xìng格暴躁,我夫fù实在不放心。若是小乙哥招人,奴想让大哥前来。虽当不得刀手,可是打杂使力的活计也还算熟练……
奴听说小乙哥而今也有些麻烦,若能用的大哥,也能让他帮衬一二。”
张二姐说的非常含蓄。
可玉尹还是听得出,那位‘大哥’,恐怕也是个刺头,或者是横行乡里的泼皮。
这种人若来了开封,不晓得会不会惹出祸事。
但是看张二姐说的诚恳,玉尹也不太忍心拒绝。
“大郎叫得什么?”
他知道,二姐家里只有一个儿子,所以大郎这个称呼,却也不算过分。
张二姐忙道:“大哥的名字,是村里先生所起,双名再兴。”
“哦!”
玉尹点点头,便说道:“二姐不妨打听一下,若他愿意,自家接下却无妨。”
“多谢小乙哥。”
玉尹笑了笑,便走了。
可是走了几步之后,他突然停下来,回身向那铺子看去。张二姐正收拾着,看上去非常勤劳。可玉尹却紧蹙眉头,脸上带着不可思议之sè。
杨廿九,杨再兴?
杨廿九的儿子,肯定姓杨,除非二姐是再嫁。
可问题是,二姐似乎是从一开始就嫁给了杨廿九。也就是说,她的儿子必是姓杨。名再兴?那不就是杨再兴嘛!这可是宋代的一员抗金名将,可惜英年早逝,战死于小商河。不过,玉尹对此人却是耳熟能详。
杨再兴或许比不得岳飞那般名号,但也非等闲之辈。
难道说,二姐的儿子就是杨再兴?
之前燕奴的师兄是岳飞,玉尹就觉得是非常巧合了……现在,又蹦出来一个杨再兴。
莫非这两宋名将,纷沓而来?
玉尹感觉着,有些凌乱了!
也许只是巧合而已,说不定此杨再兴,非彼杨再兴呢?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
怕是我想多了……
玉尹摇了摇头,直奔看街亭而去。
此时,正是万猪入城的时候,张三麻子站在看街亭上,指挥人驱赶生猪。
看到玉尹过来,他爽朗一笑,朝着玉尹招手。
“三哥!”
“哈,小乙却不当张三朋友吗?”
“三哥这话从何说起,若非三哥帮忙,小乙而今怕是连饭都吃不得,如何不当三哥朋友?”
张三麻子哈哈大笑,“那你怎不告诉我,你便是那天相国寺里大出风头之人?”
“这个……”
“哈哈,小乙莫怕,我说笑而已。
相国寺那天,我正逢有事,所以没去观瞧。后来听人说,有一人在八角琉璃殿前使得一手好琴,连封宜奴都压不住风头,故而才有些好奇。
昨日寻人打听,才知是小乙献艺。
嘿嘿,我就知道,四六老哥介绍的人不会错,小乙你果然是深藏不lù。”
“让三哥见笑了!”
“这怎是见笑?”张三麻子打着玉尹的肩膀,口中带着些酒气,“不过确是要小乙帮忙。我和那几个杀才说,识得小乙,他们却不肯相信。
改日自家做东,请小乙来,好生让他们瞧瞧。
咱张三麻子的兄弟,也有那了不得的……到时候,必羞臊他们的面皮。”
“三哥既然吩咐,小乙焉能拒绝?”
“哈哈哈,说定了……到时候我通知你。”
说着,张三麻子让人把生猪加上了车子。
玉尹付了钱,正要走,却被张三麻子拉到了一旁。他左右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小乙,最近当小心些。蒋十五他们不知是从谁那里知道了你在我这边购生猪宰杀,言你坏了规矩,还叫嚣着要教训你一下。”
“有这等事?”
张三麻子点点头,“蒋十五那些腌臜泼皮,为人虽不堪,却也有些本事。
你要小心点,莫着了他们道。
真要是担不住的话,就与我说。自家虽是个卖生猪的,还算有些门道。”
这三麻子,是个义气之人。
玉尹连忙道谢,“三哥这番情意,小乙必铭记在心。”
“诶,自家弟兄,休说得这些呱噪。”
玉尹不再言语,再次拱手,与张三麻子道别。
只是这心里面,却多了些警惕。蒋十五这些人虽非亡命之徒,但也不好招惹。如果真要是生事上门,终究有些麻烦,最好还是小心应对为好。
这几日,让燕奴别再去五里店了!
万一被蒋十五他们拦住,可就真的麻烦了……
只是,蒋十五如何这么快就知道?
而且还找上了张三麻子!玉尹脑海中,闪过了郭京那张脸,不由得下意识,握紧了车把。郭京那鸟厮当真可恶,这是要对自己,赶尽杀绝啊!
玉尹深吸一口气,让心中怒气平息下来。
不过你郭京莫得意,待我缓过这口气,早晚要找你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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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了五里店时,周燕奴已经忙碌起来。
今晚,她准备了玉尹最喜欢的饺子……见玉尹过来,她连忙上前帮忙。
“小乙哥,先吃饭,再干活不迟。”
“嗯!”
玉尹坐在门槛上,端着那盘饺子狼吞虎咽。
燕奴则坐在一旁,笑盈盈的看着他。虽说不上含情脉脉,却闪烁着一抹从未有过的温情。玉尹呢,也吃的格外香甜,八十个饺子入腹,这才满足的拍了拍肚子。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把三头生猪抬进院子。
玉尹抄起杀猪刀,在手里挽了个刀花,轻车熟路的走到了生猪旁边,恶狠狠一刀下去,便让那生猪断了生机。这些日子,死在玉尹手里的生猪,加起来也有几十头。从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熟练,玉尹已没了刚开始的那种悸动。三头生猪宰杀妥当,燕奴也把水烧好端上。
“对了,明日你莫来了。”
“为什么?”
玉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
“蒋十五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知道你我在五里店杀猪……说咱们坏了规矩,想要生事。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这几日我自己来就好,你莫再过来……你放心,我尽量不和他们冲突,此事若能妥善解决,总好过把事情闹大。等我和他们照过了面,咱们再商议这解决之道。”
“不行!”
燕奴闻听,顿时急了。
“你一人,怎敌得过他们许多人?”
玉尹一蹙眉,“九儿姐你休要胡闹,这件事tǐng麻烦,你最好听我的话……若我敌不过他们,加上你又能如何?到头来总不成咱两人都出了事。”
“你敌不过,却不代表我敌不过。”
周燕奴忍不住笑了。
“你什么意思?”
“小乙哥莫生气,奴也知道,你使得好扑。
可你忘了,奴从小便随父亲习武。未记事起,便是被阿爹在药水里泡大。
若言技巧,奴比不得小乙哥。
可如果真要交手,小乙哥恐怕抵不住奴十招。”
好吧,我知道你是周侗的闺女,可你说这话,未免也太狂妄了一些。
这大男人的面子还要有!
周燕奴比玉尹低了一个头还多,而且jiāo小玲珑,看上去柔弱不堪。
若说连十招都抵不住,那你也太小瞧人了……
燕奴似看出了玉尹的心思,jiāo笑一声,闪身来到院子中央。只见她身形一转,裙角飘扬,顺势塞进了腰间的碎花布里,伸出手来,朝玉尹招手。
“小乙哥,咱们试一试?”
C!。
第十二章 燕子飞,裙里腿(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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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板?
被一个妙龄少女这样挑衅,就算是自己的老婆,是个男人也无法忍耐。
已经完全和这具身体融合的玉尹,大致上知道,周燕奴家学渊源,是一名高手。至于什么不记事就被泡在药水里泡大?你当你是胖大海不成?
玉尹知道,周侗一直希望有一个儿子,可惜到老才得了一女。故而,这老武师毕生心血,都投注在燕奴的身上。想必身手好,也不是吹牛。
可要说十招之内就能胜了自己,玉尹断然不信。
看着一脸得瑟的燕奴,玉尹还是忍了一人,“好了九儿姐,莫再说笑了。”
“说笑?”燕奴那好看的柳叶眉一挑,“奴若输了,家中大事小情,尽有小乙哥吩咐。不过若是小乙哥你输了,却要答应奴一件事情,如何?”
玉尹看着燕奴,半晌后问道:“答应什么?”
“打过再说。”
燕奴咄咄逼人,玉尹再想退缩,可就没了借口。
于是,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体。玉尹深吸一口气,“好吧,咱们点到为止。”
“嗯,点到为止。”
燕奴笑靥如花,却突然错步滑行。
玉尹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却见眼前裙角飘扬。在那飘飞的裙角中,燕奴纤足闪电般袭来。玉尹吓了一跳,忙双臂交叉,在xiōng前使个十字臂,也叫铁门闩。蓬蓬蓬,就在眨眼间,燕奴就踢出了十余记。虽然玉尹封挡住了燕奴的攻击,可那纤纤玉足,却蕴含无穷劲力。哪怕玉尹一身怪力,也抵挡不住,脚下不断后退,拼命才挡住了燕奴的攻击。
“九儿姐,你使诈!”
当玉尹挡下燕奴最后一脚的时候,燕奴却借力腾空而起,恍若灵巧的燕子,在空中翩然飞舞,当双脚落地的一刹那间,身形电射而出,那双修长柔荑,却化作利爪之状,夹带着凶猛劲力,再次向玉尹袭来……
玉尹,刚站稳了脚,燕奴的第二轮攻击就来了。
这一次,他可不敢再轻视,双手握拳,大吼一声一拳轰出。
这在相扑计较当中,名为‘当头炮’,取得是一股气势,威力极为惊人。
拳爪碰撞,燕奴化爪为掌,贴着玉尹的拳头,向下一按。
就是这一下子,玉尹的步伐顿时乱了。身体好像被一股奇异的力道所牵引,跌跌撞撞就朝前跌倒。燕奴则顺势侧身,伸出玉足在玉尹的脚上轻轻一勾。
噗通,玉尹狠狠的栽倒在地上。
燕奴这一连串的攻击,使得是快如闪电。
最令人吃惊的是,她在出手的同时,气脉显得格外悠长,手脚丝毫没有停顿。
玉尹翻身坐在地上,惊讶的看着燕奴。
“这是什么功夫?”
“燕子飞……”燕奴轻笑道:“阿爹生前专门为奴创出的一套拳法,是从那穿云巧燕的变化而来,可内外兼修……小乙哥,你感觉如何?”
这辈子就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被一个女娃子打成这样,令玉尹心里很不舒服。
“不过取巧手段,刚才自家轻敌,才着了你的道……下次就不会了!”
燕奴脸上丝毫没有愠sè,而是摆出一个旗鼓式。
“既然小乙哥不服,那再来!”
玉尹一巴掌拍在了地上,呼的站起身来。
“九儿姐,自家可要动真了。”
“小乙哥只管动手。”
玉尹趁着燕奴说话的一刹那,大吼一声,身形窜出,双手化推山掌,挂着风声,呼的就劈向燕奴。玉尹天生怪力,这一掌中蕴含不下数百斤的力道。可是燕奴却丝毫不惧,看着玉尹的推山掌劈来,向后退了一步,抬手啪的一声脆响,就打在了玉尹的手臂上。她动作很快,快的玉尹甚至看不清楚,燕奴这一巴掌是如何打出来的。那玉掌上似有异力作祟,打得玉尹手臂为之一麻,顿时力道全失……
“这是什么功夫?”
“嘻嘻,这叫碎玉手……小乙哥小心,奴要出手了!”
说话间,燕奴猱身而上,手足并用。
但见裙角飞扬,扰的玉尹视线模糊。在那裙角中,一记记凶猛的踢tuǐ袭来,踢得玉尹连连后退。或是裙里tuǐ,或是碎玉手,蓦地手脚并用,令玉尹根本无所适从。被燕奴逼得,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玉尹只好连连闪躲。
顶过了燕奴三招之后,玉尹突然暴起,双手张开,朝着燕奴就仆了过去。
燕奴却jiāo笑一声,纤纤玉掌啪啪两声脆响,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拍击在玉尹的胳膊上。与之前碎玉手似乎有所不同,燕奴这两掌下来,打得玉尹上半身都好像失去了感觉。
“不好!”
玉尹心中顿觉不妙,错步就要闪避。
却听到燕奴jiāo笑道:“小乙哥,叶里藏花鸳鸯脚!”
啪啪啪,一连串的脆响,在小院中回dàng。
那纤纤玉足如同雨点般落在玉尹身上,把他踢得连连后退,最后噗通倒在地上。
“叶里藏花鸳鸯脚?”
玉尹惊呼道:“这不是我阿爹的招数,怎地变成了这副模样?”
燕奴,飘然落地。
脸不红,气不喘,看似平静异常。
“小乙哥,前两日奴给你的那本秘册,你没有练过吧。”
“没有!”
“也没看过?”
“呃……翻了几页。”
周燕奴叹了口气,轻声道:“奴就知道……若你练过,定不会似今日这般狼狈。
小乙哥,那八闪十二翻,是阿爹结合了他的拳脚功夫,与阿舅的相扑技法创出,内里更要炼气之法,使力的窍门。小乙哥天生怪力,等闲人无法相比。可若不晓得这炼气使力的法门,即便是技巧再好,用的还是蛮力。
那小关索比如小乙哥高大威猛,比不得小乙哥气力。
可是他却能胜得小乙哥,也就是因为那炼气法门!这几天来,小乙哥每日操劳,奴心里开心的很。但却从未见小乙哥练功,不知是何原因?”
玉尹一怔,似乎一下子明白了燕奴为何要突然和他交手的原因。
可是,这问题怎生回答才好?
我根本不喜欢这玩意儿,难不成还要强练吗?
这人啊,讲的是一个兴趣。玉尹前世记忆,注定了他喜欢音乐,而非功夫。当然了,每一个中国人都有一个侠客梦。玉尹也不例外……小时候,跟着老爹练过一段太极拳,但说起来,那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
末武时代,真正的练家子,又有几多?
玉尹前世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练琴上,才使得他技巧超凡脱俗……
而今,却要练武吗?
人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玉尹不是没有毅力,而是实在没有兴趣。
所以,得了周侗手书的秘册之后,他还真没有往心里去,更未曾练过。
但,这话该怎么说?
燕奴叹了口气,轻声道:“奴知道,小乙哥怕奴不高兴。
不过奴既然把秘册与你,也是不想你荒废……那秘册,凝聚了阿爹毕生心血,更是结合小乙哥特点所创。奴希望小乙莫辜负了阿爹的厚望,把这一门绝技湮没。再说了,郭京能请出李宝一次,就能请出他二次,三次。他这次若是不能得逞,那下次呢?小乙哥以为,能敌得过李宝吗?”
玉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倒是没有考虑这么多,一直在想着,怎么渡过难关。
可正如燕奴所言,郭京敢害他一次,就敢二次,三次的迫害。
就比如这sī自宰杀生猪的事情,郭京而今隐忍不发,恐怕是胜券在握。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找了蒋十五等人出头。
玉尹这次如果还上三百贯,却保不住郭京没有后招。到时候他再出招,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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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我东风,扬帆起航
从北京回来,今天是第八天。
炎热的郑州,说下雨,一直到今天才变得凉爽一些。
这几天心情挺燥的,开空调身体受不了,不开空调,又热的受不了。加上一些个人因素,整个人很浮躁,坐在电脑前,常常脑袋里空荡荡,不知所措。
删了差不多六万字的存稿,因为感觉不太满意。
开始后悔,应该早点回成都去……
可是看到爹妈一日日老去,又想多陪他们一下。
各种纠结吧,造成最近一段时间状态低迷。不过好在天气转凉,今天还算不错。
新书到现在,将近十天。
十天赖大家支持,成绩不错,收藏也破了万,比之曹贼好了许多。不过真心话,写的很累。各种资料,每天需要查半天之久,才有把握动笔创作。
眼见着上了榜,成绩渐趋稳定。
不过,人总有**,希望能再上一层楼。
《宋时行》的故事,已经完全拉开了序幕,小乙哥也将要再一次踏上征程。
家和,万事兴!
接下来,便是小乙哥扬帆起航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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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燕子飞,裙里腿(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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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玉尹沉思之时,燕奴却拉起了玉尹的手臂。
小手轻轻揉动玉尹的胳膊,虽隔着衣服,可是玉尹却感受到,燕奴那双小手越来越热,渐渐变得滚烫起来。按在他的身上,身体的麻木感在慢慢消除。与此同时,一种极为古怪的力量透入他的皮肤,流转全身。
“这是……什么功夫?”
燕奴微微一笑,“燕子飞。”
“啊?”
“燕子飞本就是一门内外兼修的炼气功夫。你刚才被奴用寸劲击中,表面上没什么伤害,可是筋骨已经受损。我用燕子飞为你化开淤血,恢复元气。若不这样子,等过上十年二十年,你就会出现气血衰败的情况。”
气功?
亦或者内力?
寸劲不是截拳道的功夫吗?
玉尹虽然不好功夫,却不代表他不知道寸劲。
不过,他可以肯定,燕奴的寸劲和李小龙的寸劲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并不是一回事。说穿了,就是重名而已。其实中国武术博大精深,在李小龙没有成名之前,又有多少人知道寸劲这个说法?如果后来没有《叶问》或者《咏春》等电影,恐怕也没人知道,寸劲是咏春拳的功夫。
周燕奴为他推拿了一阵,身体恢复了知觉。
同时,还感觉到精力格外旺盛……这恐怕就是燕奴所说的:气血强壮!
“好了,开工。”
玉尹站起来,兴致勃勃。
而燕奴则微微一笑,自去厨房里忙碌起来。
也不知道是心理原因,还是燕奴推拿真的有效。反正干起活来,总觉得精神非常旺盛。分解生猪的速度,比之早先也加快不少,三头生猪,不到三更天,就全部解决。
燕奴端来一盆水,让玉尹洗面。
她又在厨房里忙碌,煮了些面条,权作早饭食用。
“对了!”
燕奴突然取出一件物品,递给玉尹。
玉尹接过来一看,却是一支牙刷。比起后世牙刷的式样,他此时手里的牙刷,并不是特别漂亮,甚至有些丑陋。可,这是史上第一支牙刷啊!
“依着小乙哥上次说的样子,奴试着做了一把,但不知,是否合用?”
“试试不就知道了?”
玉尹犹豫了一下,从厨房里取出一些青盐。
用这简陋的牙刷蘸了蘸,而后在口中洗刷。有点硬,不太舒服……不过总体而言,还算合用。
“这东西,做起来麻烦吗?”
“也不算麻烦,只是骨柄处理起来有些复杂,猪鬃倒是简单一些,制作起来,也不复杂。”
周燕奴说着话,那双妩媚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玉尹。
“小乙哥,你有何打算?”
“我在想……”
玉尹突然摆手,哑然失笑。
这玩意自己能接受,是因为他来自后世的灵魂。可而今是宣和六年,这牙刷绝对是一个新鲜事物。想要被人接受,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至少就目前而言,需要有一个过程才行?
可问题是,他现在有这精力吗?
而且,靖康之乱就要来临,开封汴梁也将不复如今的繁华……嗯,还是想办法,先还了那三百贯,而后再赚些钱,到时候去临安……不对,应该是钱塘定居。到那个时候,再好好考虑一下,如何推广牙刷不迟。
“只是有些想法,但还不是很清晰。
待我想好了,再与九儿姐知。”
“嗯!”
燕奴用力点点头,算是答应。
此时,天已过了四更。
夫妇两人收拾了一下小院,而后一起,推着车朝开封府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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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铺子打开,生肉摆好。
玉尹便径自回家,准备歇息。
就在他准备离开铺子的时候,却见石三迎面过来,一把就拉住了玉尹。
“小乙,办成了!”
“啊?”玉尹一怔,疑惑问道:“什么办成了?”
“你不是说,要把宅子过到九儿姐名下?
你这件事忒复杂,主要是之前在开封府备了案,所以处理起来有些麻烦。
好在二哥认得衙门里的文书,请他吃了几顿酒,便答应下来。
只是,需要你过去画押,才算是作数……还有,那文书要价十贯。二哥说了很久,他才算减少了两贯。本来这事情不需要花费许多,可你那边有案子,只能如此才算作数……不过我和二哥却没有要一文好处,当初便与你说过,要作成此事,少不得要使些钱两,你当时也同意了。”
这件事……
玉尹一拍额头。
他忙扭头看了一眼铺子里忙碌的燕奴,拉着石三走到旁边。
“就这么说,但你可别让九儿姐知道。”
“这是当然。”
“那文书叫什么?”
“肖堃。”
“这一两日若得闲,请两位哥哥代我请他吃酒。”
说话间,玉尹从怀里摸出一些钱来,塞进了石三手里,“约好时候,我到时定去。”
石三没有看,只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小一贯钱!
石三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这个我省得……说实话,你是不是打算赖账了?”
“到时候再说。”
石三叹了口气,“可恨那郭三黑子欺人太甚……自家也知道,小乙若非被逼到绝路,必不会如此。不过你还是要小心点,那鸟厮心狠手辣。”
“多谢三哥提醒。”
“那我走了!”
石三和玉尹唱了个喏,便要分手。
却没想到,燕奴突然过来,诧异道:“小乙怎地还在这里?与三哥说甚话?”
“啊……”
石三一怔,张口结舌。
玉尹忙说道:“三哥说,要找日子请我吃酒,我正说要与九儿姐知呢。”
“是吗?”
“当然当然!”
石三忙不迭点头。
可是燕奴还是显得有些怀疑。
“三哥,你不是说和二哥约好见面吗?这眼看着快到了时辰,你还不快去。”
“啊,是啊是啊,我与二哥约好……九儿姐,自家先告辞了。”
燕奴道了个福,并未阻拦石三。
一旁玉尹见石三走了,忙做出疲倦模样,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九儿姐,自家困了,先回去歇息。午饭时再过来,烦九儿姐多费心。”
不等燕奴说话,玉尹掉头就走。
燕奴那两道极为秀气的柳叶眉微微一挑,自言自语道:“确是耍什么花招?
神神秘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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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玉尹便睡了!
这一觉睡得很香甜,午饭时,醒了过来。
洗了一把脸,玉尹抖擞精神,往玉家铺子行去。
正午时分,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
玉尹来到铺子里,却见燕奴和黄小七,苦着脸,满面愁容。
“怎么了?”
黄小七苦笑道:“白矾楼断了咱们的熟肉。”
“为什么?”
“那鸟厮不说,自家也不清楚。
刚才我按着规矩送熟肉去,却被拦住,说以后都不要咱们的熟肉了……”
“怎会这样?”
玉尹一听,顿时大怒。
“我与他说理去!”
“小乙……”
燕奴连忙上前,想要拦住玉尹。
可玉尹却不管她,径自朝白矾楼走去。也难怪他生气!玉家铺子和白矾楼不是一两天的生意。这白矾楼的生意甚好,一天下来,会消耗上千斤的熟肉。而玉尹每天则要煮两百斤熟肉。其中有一大半的熟肉,都是由白矾楼消化。而且,熟肉的价格比生肉要贵不少,也是玉家铺子一大收入来源。现在突然断了合作,必然给玉家铺子带来巨大冲击。
如果是在平常,还好一些!
可而今玉尹可指望着玉家铺子赚钱还债,若熟肉的生意一断,结果可想而知。
“小乙哥怎地来了?”
玉尹刚走进白矾楼,一个熟悉的伙计就迎上来,拦住了玉尹的去路。
这白矾楼,原本是因商贾再次贩卖白矾而得名。
后来改名为丰乐楼,并由此延续……但作为老开封人,还是习惯称呼丰乐楼为白矾楼。因其建筑在店铺民居之中,故而其格局,是朝空中发展。
三楼相高,五楼相向。
高低起伏,参差错落。楼与楼之间,飞桥栏槛,明暗相通。而且,站在西楼,可以鸟瞰皇宫。要知道,宋开封皇宫,是以高大闻名于世,可白矾楼的高度,却高过皇宫,足见其规模之大,在开封府可算得上独一家。
能够与白矾楼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潘楼街上的潘楼。
其他酒楼与之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白矾楼采用了一些宫廷庙宇的建筑式样,门首排设朱黑木杈子。所谓杈子,就是用木条互穿而过,可以用来遮拦人马。魏晋之后,只有官至极品,才可以有资格使用杈子。东京御街,御廊,安置有黑漆杈子,御街的路心,则摆放两行朱漆杈子,阻隔行人。白矾楼排设杈子,也似乎表明了它非凡的来历。正因为如此,白矾楼开设至今,少有人生事。
玉尹认得那伙计,名叫朱成。
以前也是马行街上的闲汉,为人极为孝顺。后来在母亲的劝说下,便收了心。经人介绍,在白矾楼寻了一个差事。而今,朱成已经成家,有了妻子和一个女儿,小日子过得也算是和和美美。他和玉尹的关系不错,虽然洗心革面,但是和玉尹的联系一直不断。每天下工,会在玉尹的铺子里,买些猪肺之类的下水,回家给妻儿食用,也算得上老主顾。
朱成拦住玉尹,把他拖到了一旁。
“可是为熟肉之事而来?”
“正是!”
“这个事,你去也没用……我问你,昨日里奴哥是不是到你铺子上了?”
“奴哥?”
玉尹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了那个浓妆艳抹的脑残女。
“是有这么回事。”
“你怎地得罪了她?”
“这话怎么说?”
朱成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那奴哥却是个骄横的主……仗着俏枝儿的宠爱,平日里在店中就有些霸道。你得罪了她,岂不是自讨苦吃。”
“慢着慢着!”
玉尹问道:“这件事暂且不说对错,我就算得罪了她,为何要断我生意?”
“你是不知道,俏枝儿在楼里的地位。
多少客人前来,就是听她小唱。你得罪了奴哥,就等于得罪了俏枝儿,你得罪了俏枝儿,楼里怎还能要你的熟肉?那小姐,也是个骄横之人。”
在宋代,很少有人使用‘小姐’这个名词。
对正经家的少女,多用‘姑娘’来称呼,再不济,也会唤作‘娘子’。而‘小姐’这个称呼,多少带着鄙薄之意,是用来唤那些伎女或者妓女。
这就有些类似后世的状况,你若是对正经人家的姑娘称呼‘小姐’,老大的耳刮子直接上来,打你都不会有亏。至于何时‘小姐’变成了正经称呼,却不太清楚。反正后来错打错着,却又恰恰回复了早先的习俗。
玉尹有些怒了!
这俏枝儿,也忒不讲理……
他正要开口,却听旁边有人说道:“呦,这不是玉小乙吗?怎地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