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掐架(1)
安久搁下茶盏,“说我拿了你的玉佩,何时?何地?”
“乱坟岗。”华容简道。
这么轻易就承认了?
“我……”安久声音一顿,心中冷笑,想诈我没那么容易,“我半夜跑到乱坟岗去做什么?你认错人了。”
华容简笑道,“我既然能认出你的身份,就确定那晚遇到的不是别人。”
“你这流氓耍的太低级了。”安久淡淡评价了一句。
华容简挑挑眉,起身刚往前迈了一步,被遥夜闪身挡住。
“梅氏的丫头都和别处不一样。”华容简往后退了几步,拱手道,“多有叨扰,后会有期。”
遥夜脸色微白,方才情急之下,她动用了全部功力。
“等等。”安久道。
华容简嘴角一翘,转身道,“梅娘子还有事?”
“华氏这么处心积虑的打听控鹤家族,皇帝要是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安久道。
说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中了圈套,如果华容简能有十分把握梅氏是控鹤家族,就不会今日多此一举的过来试探。
就算如此,安久也不甚在意,她不懂朝政,也懒得去管,她现在的心态和莫思归一样,做事情凭心情喜好。
“梅娘子直性子,在下喜欢。”华容简笑问道,“不知道娘子可有兴趣听个故事?”
“说。”安久道。
“上壶茶。”华容简大喇喇的坐回位置上。
遥夜心惊胆战,这等天大的事这两人说出来竟像玩笑似的,她有心阻止,却又犹疑着想知道华容简想说些什么。
华容简接过遥夜端来的茶,“太宗醉酒醒来在陈桥一袭黄袍加身,大军班师回京,周恭帝禅位,改国号“宋”。改年号“建隆”,前后历时不过四天。”
这是“陈桥事变”。
安久曾经听梅嫣然说了个大概,知道这次政变并不像是表面这样简单,实际上暗地里被控鹤军除掉了不少反对者。
“没有任何政变会干净不染一丝鲜血。”华容简说话的时候还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然而所说的话,不是任何一个纨绔子弟敢言,“若非控鹤军之功,改朝换代岂是那般这般容易?”
“自古以来,兔死狗烹。”华容简道,“如今控鹤军的力量太强大了。占据其中主力军位置的家族定然要遭到打击,弄不好就有灭门危险。”
倘若今日听他这番话的人是真正的梅氏娘子,抑或是个惜命之人,一定会起到作用,然而华容简不知道现在面对的这人,非但不在乎梅氏,亦不在乎自己的命。
“然后呢?”安久真的当做故事听了。
华容简听着她的反应,暗暗心惊,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沉得住气。也不知道是没心没肺还是过于淡定。他想到在乱坟岗里惊鸿一瞥的目光,又想到今日决定冒险前来的缘由,便定下心神。
“你可知道控鹤军的训言是什么?”华容简问道。
安久道,“不知。”
华容简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是忠正守义。”
听起来轻飘飘的四个字,却安久微微发怔,她这个瞬间才意识到。前辈子和现在有着根本上的区别,尽管都是杀人,从前是通缉犯。现在却是为国效命。不管怎么样,至少不用过着那种被全世界追杀的日子。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安久嗤了一声,“让我遵守?”
“非也,在下之所以提及,是想告诉你,如今的圣上,不值得你如此效命。”华容简的话掷地有声。
遥夜倒吸了一口冷气,立即插嘴道,“华郎君慎言,莫吓着我们家娘子!华氏根基深厚,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议论,咱们小门小户的,比不得您,您快请回吧!”
若非这诛九族的言论,遥夜绝不会对华氏嫡子说出这么不客气的话。
在大宋,言论有一定的自由,但无论是哪朝哪代,像这种威胁皇权的话都属于禁言。《宋律》上罪名写的清清楚楚。
“我曾听说华二郎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真是误会。”安久身子向前微倾,手肘支在腿上,“原来是个疯子。”
遥夜心叹,这华容简言辞举止肆意张狂到无法无天,看似的确疯狂,然却并无危险,这种言辞,就算他站在梅氏家主面前说出来也无妨,梅氏遭圣上猜忌,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把华氏抖出去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有此种种……你好生考虑考虑,莫进控鹤军,嫁给我可好?”华容简兜了一个大圈子,总算说到重点,“跟着我,包你一世荣华富贵。”
遥夜不敢置信,就为了这个说出一堆悖逆之言,简直不是泛泛纨绔能干出来的事儿!
果然是那斯,安久刚开始还以为自己试炼出来,连这个仅见过两面的家伙都转了性子!
“华郎君!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遥夜冷声道,“您是自己出去,还是让奴婢喊人请您出去?”
遥夜一会惊一会忧,被他一番话耍的团团转,再好的性子也要怒了,何况遥夜还是个有脾气的主儿。
华容简不悦的睨了她一眼,对安久认真道,“娘子若是答应,就算是这样丑陋又暴躁的陪房,我也能容忍。”
以安久的目力,透过水晶帘亦能清楚的瞧见华容简的样貌不错。
想到梅嫣然的心愿,安久便道,“那行,我等你来提亲。”
遥夜瞠目,事情的发展,已经开始走下坡道了!
“既然如此,娘子的面容可否让在下一观?”华容简解释道,“传言都说梅氏娘子个个容貌倾国,但在求娶之前,总得确认一下。”
遥夜快要绝望了,今天她说什么娘子都不听,但出于责任,还是得出声阻止,“娘子!不可!”
“你在说这些话之前为何不先提出要求?”安久兴致缺缺的道,“条件都商议好了才想起来挑肥拣瘦,晚了蠢货!我告诉你,既然浪费我的时间,必须得想办法娶了我。”
“蠢货?!”华容简额上青筋直跳,抬腿就要冲进去。
遥夜脑中一团乱麻,但反应飞快,一把拽住他。
可是华容简力气大的出乎意料,竟是生生连遥夜一并拖到里间去了!水晶帘被撞的哗哗作响。(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掐架(2)
安久慢悠悠的抬眼看着他。
四目相对,华容简愣住,还是那样冷漠中隐带煞气的眼神,在那一张柔美的脸上显得有些不协调,可是不得不承认,很美。
锦屏上的翠竹萧萧,她一袭水蓝色的罗裙散开在坐榻上,身着一件牙白提花夹袄,衣领上绣着一支红梅,延颈秀项,皓白的肌肤微露,乌压压的青丝半挽,娇靥铅华弗御。
华容简干咳一声,“我……告诉你,逼急了,我可不论男女!”
“确认过了?”安久扯起嘴角,鼻腔里轻哼的笑声比任何刻薄的话都犀利。
华容简刚刚熄灭的火气顿时又窜了起来,一个箭步上去,抓住安久的衣领一把提了起来。
然而提起来之后却迟迟下不去手,他在外面混账事情做了不少,却从未动手打女人。
他心里有所顾忌,可惜对面那个人却是没有半点手软,拳头一抡,结结实实的揍在了他的脸颊上。
打女人的男人很无耻,被女人打的男人是软蛋!华容简彻底怒了,也忘记自己进来是想干什么,一手抓住安久的衣襟,一手死死按住她的右手。
安久左手的匕首已经出鞘,快要抵到他肋下的时候突然顿住,反手握着匕首柄重重一击。
华容简闷哼一声,松开安久的衣领抓住她另外一只手。
“娘子!”遥夜有心上前帮衬一把,可惜那两个人倒在坐榻上掐成一团,她手里举着花瓶总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她干脆放下花瓶,过去伸手拉扯。
开始华容简是被动防守才想要钳制住安久,可安久何曾处于下风过,自然要奋力挣脱!两厢角力之下,谁都不退让一步,但双方也都保留了一丝清醒,并未下绝手。
外面月色皎洁,莫思归掂量着时间已经不早,便只买了一壶酒,到河边先简单祭了一下秋宁玉便返回酒楼。
他迈进大堂内,察觉气氛怪异,隐隐约约听见二楼嘈杂,便随手抓了一个伙计,“发生何事?”
“是华二郎和人打起来了,听说屋内还是个小娘子!唉,造孽哟,那小娘子也不知怎的得罪了华二郎。”伙计说到这里,意识到不应该胡乱议论,便转了话锋,笑道,“郎君不必担心,偶遇闹事,实属正常,不会影响您。”
莫思归点头,“可知梅氏娘子在哪一间?”
“梅氏……”伙计想了想,面上忽而一惊,“您是梅氏郎君?”
“是。”莫思归看他的反应,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您快去看看吧!”伙计一拍脑袋,“在翠竹雅舍,我竟是忙忘了,那位是梅氏娘子啊!小的方才说和华二郎打起来的娘子……”
伙计话未说完,莫思归一惊拔腿冲上楼。
二楼许多雅舍这些人碍于门口的侍卫以及华容简的身份,不敢过来围观,却都把门打开来,纷纷张望。
门口侍卫满头大汗,看见莫思归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郎君,里面打了好一会,娘子却不让属下们进去。”
安久参加试炼活着回来,这些护卫便下意识的以为她武功不错,即便华容简是男人,也毕竟是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绝不可能在她手里占到便宜。他们还担心自家娘子千万别下手没轻没重,把华氏的嫡子给打死了!
莫思归抬腿踹开房门,大步进去。
屋内一片狼藉,莫思归就看见安久把一个蓝色锦袍男子抵在墙壁上,一腿抵着他的小腹,右手死死压着他的颈,左手抓着男子的手。那男子也没闲着,一手掐住安久的脖子,另一只手正在和安久角力。
两人憋的脸红脖子粗,遥夜撕了坐榻上的垫子,正在忙着绑华容简的脚。
“啧啧!”莫思归踱步过去打量两人狼狈的样子,缓缓摇着扇子,“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一股淡淡的香气随着莫思归摇扇的动作飘散,安久、华容简和遥夜渐渐觉得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瘫软下来。
安久对这一类的药物有一定抵抗力,尚且能够动弹。
莫思归啪的一声合上折扇,“华郎君,得罪了。”
他这种药能够让人浑身使不上力气,却不会整个人都昏迷过去。
华容简道,“你是何人?”
“在下是十四的表兄。”莫思归道,“在下给你服用解药,你自行离开,今日之事暂时搁置,可好?”
华容简瞥了自己被撕烂的衣物一眼,爽快答应,“好。”
莫思归掏出帕子在他鼻端一晃。
隔了片刻,华容简感觉自己能够行动,飞快的睨了一脸黑沉的安久一眼,冲莫思归一拱手,大步出去。
华容简那帮狐朋狗友早就等在外面,一见他果然是衣衫凌乱的走出来,立时喧闹起来,一人道,“我就说容简能做到,来来来,愿赌服输,拿钱来!”
“帮我下注了没有!”华容简捂着脸上的青紫,“我出了大力气呀!”
“有,你算作与我一拨……”
门露了缝隙,安久听见廊上传来嬉笑声,一张脸越发黑沉。
莫思归转身关上窗子,用折扇敲敲桌面,幸灾乐祸的挖苦道,“不得了啊,姑娘大了,就是长出息!”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杀手,竟然干了这么低水准的一架,真是草木为之含悲,天地为之同羞!
安久扭开脸,闷不做声。
莫思归看一圈,扶起一个看起来完好的凳子坐下,懒懒的靠在桌边,好奇的打听,“你和华二郎何时结的梁子?”
他心里暗叹,若不是这次筋脉尽毁,安久何须这般与人掐架。
“无冤无仇……”安久沉吟,至于为什么会打起来,她现在还真是想不起来原因。
“是华二郎欺人太甚,一而再再而三的调戏我们娘子!”遥夜不忿道。
“不会吧?”莫思归道,“华容简纨绔风流,家里养了百余歌姬,在外常常流连妓馆,却不喜欢有妻妾,因而从不沾染良家女子。”
遥夜惊讶道,“他说要娶娘子,难不成是真的?”
假条
遇到了一些事情,到现在也没有解决妥当,这一更又要到下半夜了,很抱歉。人生难免坎坷,可袖纸最近的坎坷着实多了点,我都有点看不开了。唉!感情、现实等等等等,各种纠结挫折,不至于一蹶不振,悲惨的新闻看多了,也不觉得自己多悲催,但真的很影响生活质量和心情。(未完待续。。)
第七十七章 何人不识莫思归
第七十七章
莫思归诧异,“娶?没说笑吧?我不在汴京有些年头,连华容简都想娶妻了?真是沧海桑田啊!”
遥夜看安久脸色不好,也不敢说自家娘子还一口答应了呢!何止沧海桑田,还骇人听闻!
“狗改不了吃屎,肯定有阴谋。”安久想着自己消失以后,最好能够给梅久安排一个稳妥的环境,但细想想,这个华容简确实有点不靠谱。
外面围观的人多,莫思归觉得不宜逗留太久,便招呼安久离开。
出了雅间,发现店家正带着账房等在门口。
“梅郎君,您看这损失……”店家堆着笑把账本往莫思归跟前递。
还未拿到莫思归跟前,便被他用折扇挡住,“全酒楼的人都看见了,是华二郎欺负人,冲进咱们的雅间砸烂东西,掌柜不是怕得罪权贵,专捡着我们这些小民宰吧?他那父兄不是最讲理吗?华二郎不讲理,全是他那兄父不教之过,该是他们担着。”
掌柜瞬间满头大汗,他自然知道拿着账去找华首辅或华容添要能够立刻便能拿到赔偿,但那两位也势必不会让华容简好过,华容简在家受了教训,回头能饶过他?
粗略算下来,这一屋子的东西得值万两白银,他又不甘心,“梅郎君,话不能这么说,这雅间是您包下,咱们自然是找您要这赔偿,您与华二郎之间的事儿,咱们哪能管的着啊,毕竟也未曾瞧见究竟是谁砸的不是?”
“哦,那也行!”莫思归作势要接过账单,“那就不为难掌柜的,这份账单我收下了,钱照给,咱们就拿着这账单。求圣上做主问华氏讨要。”
梅氏是皇商,若是有心要到圣上跟前说句话,也不并非不可能。
掌柜手一抖,忙收回来,“这……这点小事怎好惊扰圣上,我还是自己去问华二郎要吧。”
他心里在滴血,这笔钱恐怕要白瞎了,华二郎君那可是出了名的抠,你要不是美人休想让他掏出一文钱。
事情解决,莫思归也不吝惜好话。“掌柜深明大义。”
“不敢不敢。”掌柜掏出帕子擦擦汗,面容却已恢复从容,笑问道,“郎君一表人才,不知名字是?”
莫思归淡淡一笑,“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莫染,字思归。”
莫思归微微颌首算是施礼,领着安久等人离开。
众人看着他们的背影小声议论:
“姓莫。不是梅氏郎君,梅氏儿女多短命,我就说这个年纪的郎君也该死了!”
“莫非是又有女儿要外嫁?”
“嘁,孤陋寡闻。多年前梅氏有女外嫁,就姓莫,想必那位就是他的子嗣。”
“难道是太医院的大提点莫等闲?”
“原来是莫小神医!梅氏把他接回去说是照拂遗孤,可莫小神医在外头不是好好的?照我说啊。还不如在外面,去梅花里指不定也要受诅咒影响。”
“就是。”
众人一阵唏嘘。
安久听力不错,“你在汴京还挺受欢迎。”
一句话。让莫思归不由想起从前。
当年他还十分年幼,莫家只幸存了他一根独苗,只剩一个老仆跟在身边,起初只能在破庙里和乞丐争地方睡觉。那老仆是莫等闲身边的人,亦懂得一些医术,刚开始他还能够出去赚钱养着莫思归,甚至还挣钱买了一处偏远的破草屋,但他毕竟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
一年隆冬,他和莫思归同染风寒,山上采不到药,家中存药又少,他把药都给莫思归吃了,自己却舍不得钱买药,最后竟然活活病死。
那年莫思归还不到十岁,他生在医道世家,自幼熏陶,再加上乃是天生医道奇才,小小年纪便已知千种草药药性,并懂得一些医理医术,他日夜研读父亲撰写的医书,开始上山采药,给穷人治病,不为钱财,只为换口吃的。
刚开始没有人相信他能治好病,好在老仆之前有一些老主顾,且那些穷人本身就请不起医者,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让他医治。
短短时间,竟然救了不少人。
那些人感激他,再加上他少年奇才,实在罕有,便一传十十传百,把他医术夸大的神乎其神,简直成了神仙托生。
渐渐的许多人知道他的名头,一些得了怪病或者石药罔及的垂死病人便寻到他这里。
他也是年少轻狂,竟是照单全收,那些人在他的医治之下很多人痊愈,有些即便没有治好也都拖着多活了一两年,因此他名声更胜从前。
回过神来,莫思归挥去心中往事,得意笑道,“若数汴京风流士,谁人不识莫思归?”
遥夜原是心事重重,却被他逗乐,“当年您才十来岁吧,谈何风流名士?”
“与年纪无关。”莫思归哈哈一笑,“爹娘厉害,竟然琢磨出我这个天才。”
怎么个琢磨法儿?遥夜掩嘴笑,连安久都扯了扯嘴角。
“莫神医。”好像要验证他的话似的,身后有一个清凌凌的女声唤道。
安久立即想到这声音的主人——楼小舞。
一行人驻足回首,瞧见酒楼前面听着一架马车,那女子一袭缃裙,外着一件雪色狐裘,即使覆着面纱,也一眼便能瞧出来她年纪不大。
“你是……”莫思归瞧着她眼生。
“时隔多年,神医或是不记得我了。”楼小舞缓步上前,一双翦水秋瞳盈盈望着莫思归,“我姓楼,名唤小舞,当年您便是在这街上救了我一命。”
汴京真是小啊!安久暗叹,她所识之人寥寥,可这头一回出来,就在这里碰上了两个。
事实上,倒也不似安久所想,汴京商铺街道多不胜数,但是到晚间,官衙却不允许全城不夜,今日只有附近这几条街开放,其余街道上都是卖货,只有这条街上是吃喝玩乐。
楼氏与梅氏一样,家中儿女一样不能随意出来走动,也只能在这年关时随同采买出来游玩。
而华容简则是哪里有玩乐哪里便有他。
“原来是你!”莫思归啧道,“女大十八变啊,那会还是一棵蔫草,如今已长成一支花了!”
“神医还是这么会取笑人!”楼小舞满心激动,并未注意到安久,“神医现在何处落脚?”
莫思归小声道,“你难道想以身相许吗?不急在今夕啊!”
“呿,才不是。”楼小舞跺脚,“我是有事想求您帮忙,不知可有说话方便之处?”
莫思归这才收敛散漫的态度,敛容道,“楼娘子是特地来此找我?”
楼小舞点头,“算是吧,我接到消息,说你已经抵达汴京,便想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竟然真被我遇上了。”
“哈,难为这许多年不见你还认得我!”莫思归道。
楼小舞狡黠一笑,抬手指了指马车,“我看见马车上有梅氏徽记,我猜您便是莫神医,便试着喊了一声。”
莫思归心觉得结交楼氏没有什么坏处,再说梅楼两家本就是姻亲,就有所接触,也不会惹人生疑,“楼娘子若是不嫌弃,不妨上马车一叙。”
“好!”楼小舞答应的很干脆。
待到几个人都上了马车,楼小舞才发觉安久的存在,对视的一刹,她瞪大眼睛,“你是……梅十四。”
“她是梅十四有何奇怪之处?”莫思归问道。
楼小舞想到试炼之事不能随口乱说,尤其莫思归没有涉及其中,“无。”
发了一会儿呆,楼小舞忽然想到来意,忙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莫思归,“您能辨别这里有没有毒药吗?”
莫思归打开纸包,里面赫然一只断指!
“娘欸!”莫思归手一抖,“猛的瞧见这玩意吓了老子一跳!”(未完待续。。)
第七十八章 醒来
楼小舞没有答话,一脸希冀的看着莫思归。
莫思归仔细观察片刻,拿起来嗅了嗅,蹙起眉头,立刻包起来,“你哪里弄来这东西!”
“真的有问题?”楼小舞急急问道,“是什么毒?”
莫思归把那东西包的严严实实塞进随身携带的一只瓶子里,才不紧不慢的道,“是瘟蛊。其实是一种毒,只是这种可怕至极,好似有生命一般,可七日之内满城空舍,因此才称之为蛊。中蛊者初时如染风寒,双颊潮红艳如桃花,眼睑赤红,口气重,三日之后卧榻不起,七日命绝,可怕的是,此人死后全身染瘟,但凡沾染者皆不能幸免。”
遥夜惊道,“那您?”
“莫怕,看这切口,想必断指时中蛊之人还活着,这蛊要借助尸气温养,若切指时人还活着,毒性便会失去活性,非口服或触及伤口不会传染。”莫思归问楼小舞,“此人中蛊恐怕已有三日了吧?”
十指连心,如果蛊毒已经蔓延到心脉,必定足有三日。
楼小舞连连点头,“是,是,断指之时恰满三日,还有救吗?”
莫思归见她不担心被传染,反而问这个,便知中蛊之人是她至亲,然而他也只能摇头,“毒已侵入心脉,就算下蛊之人给解药也不能救,如果此人内力高强,更要立即处死烧掉,因为此蛊会吸食内力,内力越强,养出的蛊毒便越厉害。”
楼小舞眼睛通红,“这是我姑姑的断指,我们本家三日之内病倒许多人,家主下令把所有染病之人都冰封,放进了冰窖内,已经有人去梅花里求救了。您既然知道,可有解法?”
楼小舞是跟着一起赶去梅花里。但半途听说莫思归在汴京,便与主家人分头行动。
“毒性虽凶猛,解毒却也不麻烦。”莫思归掏出一只瓷瓶,倒一粒药丸丢进嘴里,又分给每人一粒。
“莫神医,求您救我楼氏!小舞做牛做马报答!”楼小舞俯身竟是给莫思归跪下。
莫思归略一思忖,伸手扶起她,“梅楼两家福祸息息相关,走吧。”
说完,又对安久道。“你先汴京玩吧,我不日便回。”
“好。”安久道。
任是楼小舞性子活泼,此刻也没有任何心情叙旧,事情说定之后,便朝安久从此施了一礼,与莫思归匆匆离开。
马蹄声远离,遥夜令马车回府。
“听起来凶险至极,但愿郎君能镇得住。”遥夜叹道。
安久沉默,这次事情实在太蹊跷。试炼时四大家族刚刚受到袭击,回来楼氏就出事了!想必梅氏也不能幸免。
这一点梅氏也能想到,必定会留启长老坐镇,楼氏也是知道去梅花里多半不能成事。最可能让莫思归过去,所以才会派楼小舞提前来请。
“你不是不待见他,为何担忧?”安久疑惑道。
遥夜看着安久,“郎君未入梅氏族谱。与楼氏亦无任何瓜葛,这一趟他不去也无可非议,他去全是看在启长老的教养之恩。奴婢在梅氏多年。虽不曾近郎君,却也知道他看惯生死,亦有些寡情,可谁若是能得他真心相待,他便可赴汤蹈火。”
迎着她期盼的目光,安久想了须臾,也没有悟出含义,“什么意思?”
遥夜压低声音道,“就是想办法嫁给他啊!郎君比那个华二郎要好的多了,至少知根知底!”
“我与他是兄妹。”安久压根就没有往这上面想,就算不是兄妹,安久也绝对不会容忍梅久嫁给一个医生!她潜意识里就觉得医生都是疯子、变态,莫思归现在看着好像比较正常,可她父亲在人前还是风度翩翩的男人呢!
遥夜不知这些原委,奇怪道,“《宋律》不禁止姑舅两姨之间的表亲通婚,娘子应是知道的呀!”
莫思归与梅久的母亲是姐妹,是姨表亲,自然可以通婚。
安久不愿与人多说,只好道,“再说吧。”
遥夜瞧着她似有些抵触,心道不会真的看上华二郎那样的纨绔了吧!若是如此,这桩婚事不管成与不成,都是一出悲剧啊!
回到宅邸。
安久沐浴之后蹲坐在炉火边,看见几上放着今晚新买来的小玩意,便忍不住凑过去,她拿了一件在手里摆弄研究,华裳旖地,长长的乌发半干着披在身后。
“娘子,时候不早了,歇息吧。”遥夜提醒道。
安久充耳未闻,聚精会神的拨弄一个小小的鸠车。
鸠车以一只体态优美的小鸟作为车身,两侧装了轱辘,中间鸟身的位置凹下去,整个小车不过有两个指头大,做的精巧可爱。
遥夜发现,自从娘子试炼回来之后就好像一天到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要做什么,根本不受旁人影响,遂也不再多劝,只由着她去。
夜黑霜白。
灯火阑珊的街市上人群渐渐散去,一处暗巷里静静立着一人,玄衣劲装,身罩斗篷,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耳朵微动,轻咳了一声。
黑影如燕子轻盈落下,半跪在他面前,“指挥使,楼氏出事了,梅氏莫思归已经赶去。”
“楼氏族老中毒的原因?”指挥使声线低沉冷凝。
那人喉头一紧,“尚未查明,不过属下等发现有一批不速之客潜伏在汴京梅氏宅邸附近。”
“暂时不要动手,暗中观察。”指挥使道,“去吧。”
“是!”那人飞快离开。
现在的情况很显然,试炼中的伏击仅仅是一个开始,那一批人短短两个时辰就能够悄无声息的杀掉几十个控鹤军暗卫,实力实在骇人。
如此强悍的实力,幕后主使不是皇上还能是谁?!
他们这些人不惜生命,出生入死,过的是刀口上舔血见不得光的日子,结果没死在守护大宋的任务当中,竟然折在了自己主子手里! 指挥使握紧拳头,指关节嚓嚓作响。
一阵寒风穿巷而过,指挥使稍微冷静一下之后,心中又起疑惑——当今圣上面上看着闲散,一心炼丹,可实际心思极重又多疑,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令君臣失和的事情,就算有心铲除控鹤军,也不该如此急于求成。
不过,实在不能排除圣上丹药吃太多,把脑子吃坏了!
指挥使抚平自己的情绪,身影在暗夜中消失。
翌日。
安久用完早膳,换上男装出门游玩。
可惜梅久这具身子太过柔美,走在路上惹得行人频频回首。安久对目光极为敏感,总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转了一个时辰,险些闹的神经衰弱。
她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遥夜实在看不下去了,建议道,“郎君,那边临河有一家茶馆,咱们去那边坐坐吧。”
这话正中安久下怀,“好。”
河边细柳垂垂,枯枝覆上一层厚厚的白霜,河面上波光粼粼,薄雾将散,若轻纱薄绡,景致极美。
茶馆临水而建,可坐在窗边观赏河面风景。
安久坐进雅间里,看着对面临河人家在河边捶衣,河中船只搭在着货物叫卖,这样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画面,令她心中颇为触动。
“也该适可而止了。”安久在心里道,“你说要坚强,都是放狗屁!梅嫣然豁出一切让你活着,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我活了两世,没见过比你更渣的生物!”
心脏跳动有些异样。
安久不过是有感而发,随口说说而已,心里对梅久不抱任何希望,却忽听见她虚弱的声音,“安久。”
安久送到唇边的茶水停住。
“我想活,我想像他们一样活……”梅久颤抖。
梅久受到安久强大精神力的影响,她早已醒了,可是每日里逼着自己睡觉,不去想任何烦扰之事。
她想救母亲,可是对控鹤军的生活充满恐惧,尤其是见过试炼中的残酷,人命当比草芥还不如。她想努力脱离梅氏,过平凡的生活,却又觉得愧对母亲,每每想到母亲还在炼狱之中受苦,她的心就无法安宁。
如果能够就此沉睡该多好!可惜天不从人愿,安久的精神力笼罩之下,让她不得不醒来。
“该怎么办?”梅久喃喃道。
遥夜垂头询问,“娘子说什么?”
梅久一个激灵,发现自己竟然取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她惊恐之下,竟然不管不顾的大喊,“安久,安久!”
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办,怎么可以……
遥夜惊愕的扶住她,“娘子,怎么了?”
梅久抱住遥夜,哭的梨花带雨。
遥夜正待再问,窗外突然嗡嗡有声。遥夜心头一惊,抬眼瞧见有三支劲矢迎面而来,便顺势抱着梅久闪开。
两人跌落在地上,遥夜看梅久惊惧失神的样子,满心疑惑,不过当下也顾不得多想,“来人!”
门外护卫冲进来。
“保护郎君!”遥夜护着梅久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梅久几乎要崩溃,刚刚在宁静祥和的气氛之中才被安久唤醒,但为什么她一醒来就遭遇这种事情!
“没有发现偷袭者!”进来的护卫道。
怎么回事?青天白日的,竟然有人暗杀梅氏娘子!遥夜今天有太多事情想不通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九章 安久讲故事
一切恢复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河对岸的人对这一次暗袭毫无所觉。
“娘子,我们回吧!”屋内没有旁人,遥夜也就不再遮掩称呼。
梅久心中慌乱不堪,听闻遥夜指了条路,便连连点头。
护卫关上窗子,收起剑,护着梅久慢慢退出雅舍。
一行人上了马车,赶回府内,一路上竟不曾遇到伏击。
“娘子,楼氏忽然出事,又有人忽然袭击咱们,奴婢想,这些人是不是把您当做郎君了?”遥夜暂时只能想出这种可能,否则,就算有人要对梅氏不利,也应该在梅花里动手,不至于光天化日偷袭一个小姑娘。
他们大约是要阻莫思归去救楼氏,梅久男子装扮,所以被误认了?
遥夜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待收回神去看梅久时,见她浑身微颤,疑惑道,“娘子怎么了?”
残酷的试炼都过了,绝不可能被这一两箭吓坏。
“无,无事。”梅久强自镇定下来。她经历过这么多杀戮的场面,再加上受到安久精神力的影响,对此多少有了一点点免疫力,不会动不动就吓晕。
然而,即便如此,也无法改变她对这种朝不保夕生活的恐惧。她逃避了这么久,终究是要面对。
“遥夜。”梅久垂下眼帘,声音细细,“我是该入控鹤军去救母亲,还是想办法脱离梅氏?”
再见梅久这种娴静温婉的模样,遥夜恍如隔世,她暂压下疑惑,安慰道,“嫣娘子已经为您安排好了后路,智长老答应保住您,您只需练好武功,以后就能留在梅氏。招个夫婿过安生日子!不是奴婢打击您,入了控鹤军,谁也救不了谁,娘子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心思吧,免得辜负嫣娘子一片苦心。”
“我原也是这样想的。”梅久承认自己的胆小懦弱,倘若不是这次试炼时亲身经历了那些残酷的生存规则,她也许就会老老实实的走梅嫣然留好的后路,可是,“想到我娘每天都过着那种日子,我心里难安!”
以后当她睡在舒适的床上时。母亲却在暗夜与人厮杀,当她吃着精致美味的膳食,母亲可能几天都没有饭吃,……这教她如何心安理得去享受平静的生活?
“我不能。”梅久低喃道。
她会害怕,会退缩,可是对母亲的牺牲不能装作若无其事。
安久心中震动,琢磨着梅久要是知道自己筋脉已经毁了,不知作何感想……
“娘子,您没事吧?”遥夜问道。
“无事。”梅久此时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她问安久,“咱们来汴京做什么?”
这趟出来的时候,梅久还没有醒来,因而并不清楚。
安久言简意赅的道。“玩。”
得到答案,梅久放心的对遥夜道,“我们回去吧。”
“娘子,咱们是随着府里采办年货的车队出来。若先回去必不能带走过多护卫,不如等后天一早回去吧?”遥夜瞅着她与前两天迥然不同的娴静模样,理不出个头绪。
梅久和安久的转换令遥夜糊涂。但也仅仅如此,好在她们都没有惹出什么事情来,她省了不少心。
梅久很惜命,便不再坚持。
因遭偷袭,她不敢出去转悠,午膳过后抱了手炉坐在亭子看书。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想到梅嫣然不知在哪里受苦,难免又起了伤怀。
安久对梅久这个伤春悲秋的性子实在不想评价什么,可是梅久动心绪能够影响她,所以免不了要安慰一番,“我记得一个故事。”
安久主动搭话,让梅久受宠若惊,“什么故事?”
“好像叫《红楼梦》,讲的是一个漂亮滚娘寄宿在表哥家里的故事。她和表哥相恋,但后来表哥不喜欢她动不动就哭,所以娶了另一个表妹,重点是她悲伤过度,吐血死了。”安久认真的告诫梅久,“就像你这样,肯定死的早。”
梅久顿时恼了,但旋即一想便明白了安久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哪里是关心,分明是诅咒。还有,你讲的故事没有趣儿!”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梅久多少有些了解安久,她就是嘴坏,并没有恶意,这么一想,又觉得她难得安慰人,自己还这么不领情,似乎有点不近人情,于是温声道,“要不,你再讲一个吧,这个故事太悲伤了。”
安久不跟她一般见识,应要求再讲了一个,“那讲个《水浒传》吧,这是一个头目带着一群喽啰闹起义的故事,折腾的风风雨雨,朝廷拿好处把头目收买了,这群喽啰就散了。”
“……”
“再讲一个。”感觉到梅久的鄙视,安久就不信了,这些都是以前被奉作经典的故事,“这是个丑男喜欢美人但是又得不到的故事,美人喜欢上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后来被绞死,丑男得不到美人就变态了,抱了美人的尸体从钟楼上跳下去。”
“你说故事都特别……特别。”梅久实在想不到什么夸赞的言辞。
“虚伪。”安久不悦。
故事讲的奇葩,然而梅久能够感受到安久比之从前的变化,若是搁着以前,她怕是不屑多言安慰自己,意识到这个,梅久心里泛起暖意,“谢谢。”
两个灵魂一开始互相厌恶排斥,而现在互相竟然生出了相依相存的感觉。
安久从来不曾与人如此深交,她讨厌梅久,但在梅久消失的一段时间里,再没有与她说话的时候竟然感到很寂寞。
空气微荡。
“有人!”安久心神一凛,控制身体,然而为时已晚,一块浸了迷药的帕子已经捂到嘴上。
一股呛人的气味冲进鼻腔,安久瞬间没了意识,梅久自动填补上,亦同时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药丸入口则化,味道辛辣,烧的整条食道火辣辣的疼。
梅久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破庙内,一个黑衣人坐在供台上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锐利的目光令梅久不禁往后缩瑟了一下。
黑衣人皱眉,“你是梅十四?”
“我……”梅久咽了咽,不敢承认。
长剑出鞘,抵在梅久的脖子上,“到底是不是!”
“我是。”梅久哭道。
“很好。”黑衣人收回长剑,“你的筋脉怎么毁了?”
安久无语,她还想瞒着几天,竟然当天就被拆穿了。
梅久蒙住,半晌,等那黑衣人快要不耐烦了,才楚楚可怜的道,“我,我不知道。”
“难道是那日借楚定江内力的时候被伤?”黑衣人忽然幸灾乐祸的笑道,“这样看来,疯子的期待要落空了,噫,我心情咋这么好呢!”
楚定江,是那个控鹤军神武指挥使的名字。
“你说什么!”一声吼,如炸雷一般震得屋梁上灰尘簌簌落下,随着一股巨大劲力,一个高大的身形袭入屋内。
被劲力带进来的枯叶旋落,他披散的灰白长发缓缓落于宽阔的肩膀,背后背着一把长弓。
他罩着半截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冷漠严厉的吊稍眼。
“你就是梅十四!”他瞬间闪身过来,铁钳一样的手握住梅久瘦削的肩头,“就是你射出了惊弦!快!快!再射一箭!”
他连拎带拽的把梅久往庙外一块空地上,解下长弓塞进她手里,指着百丈之外的大树,“就射那棵树。”
梅久手握长弓,心里对安久道,“怎么办?你来吧?”
“疯子。”之前那个黑衣人抱臂靠在庙门边上,弯着眼睛,声音愉悦的道,“你试试她的经脉。”
那“疯子”怔了一下,旋即握住梅久纤细的手腕。
只一下,他严重的热情陡然冷下来。
黑衣人说着风凉话,“经脉毁了是其次,我瞧着这小娘子如此柔弱,亦无强大的精神力催动惊弦,你不是认错人了吧?”
“不可能!”疯子怒吼道,整个人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我这双眼睛从未看错过!”
他死死扣住梅久的肩使劲摇晃,“快射惊弦!快!”(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濒死
第八十章
疯子情绪失控之下真气四散,安久感觉有些熟悉……
对了!是古刹之中暗袭的化境弓道高手!
样貌可能骗人,但是每个人的精神力都有细微的差别,疯子动作猛然一顿,“你不是梅十四!她在哪里?”
“既然不是梅十四,就杀了吧。”黑衣人语气淡淡的道。
“崔易尘!你抓错了人,梅十四在哪里?”疯子大吼大叫,无形的真气疯狂乱窜,将周围树木横扫折断。
崔易尘!安久脑海中闪过这个名字,在浮屠塔内楼小舞曾经提到过,他是崔氏的人,竟然是与伏击试炼的人混在一起!是否说明崔氏已经背叛控鹤军?
崔易尘目光一凛 ,杀气猛然迸发。之前他说灭口之时很平静,现在才真正起了杀意,因为疯子喊出了他的名字。
安久心思转的飞快,眼下的情形很明显,如果确定她无用便会立即被杀,这两个高手,饶是安久再有经验也无法对付。
安久当即控制身体,专注冷肃的杀意瞬间吞没一切。
崔易尘动作迟缓下来,不可置信的道,“化境!”
一个化境想要瞒过他一个九阶武师并不困难,所以崔易尘亦对此并不怀疑,倒是疯子被震惊了!
他是化境三品,逼近二品,只因为精神力上差那么一点点,始终无法突破壁障,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竟然能够轻而易举的瞒住他,说明她的精神力远在他之上!
疯子心中惊涛骇浪,行为更加癫狂,想他从六岁开始练武,痴迷武道四十年,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一瞬间,他仿佛感觉自己一切努力都被否定。
他不会想到安久是占了双魂的便宜才能够轻易瞒住。若公平论起来,却不好说了。
“我不信,我不信!”疯子扬起一掌便拍过来。
安久眼见这一掌来势汹汹,立即飞身扑向崔易尘,死死抓住他的衣角,跟着他轻功的惯性飞身出去。待落地时,安久一松手,在地上翻滚几圈才站定。
崔易尘咬牙切齿,刚才太急于逃脱,没有腾出手去对付她。白白放过了一个好时机!
无论如何,今日一定要杀了梅十四!否则他的身份一旦暴露,不光是他,整个崔氏都要完蛋!
一念闪过,崔易尘扬声嘲讽道,“疯子,你没日没夜的练了几十年,竟然连个小娘子都奈何不得,还想追求巅峰。做梦吧!”
这么直白的激将法,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轻易辨别,但崔易尘知道,这些话定能过激怒疯子。
疯子是一个武痴。他在武道上的天赋异禀,壮年便已经快要臻至化境二品,然而除此之外,他在其它方面都极为简单。他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控制自己的情绪,在生活上亦不能自理,为人孤僻。几十年如一日的自己一个人躲起来修炼,久而久之,精神方面就出了问题。
情况直转急下,是安久没有预料到的!
疯子像是被激怒的野兽,赤红的眼中只有毁灭,安久能够感同身受,因为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状态,所以她很清楚,在这种情形下是绝对不能抱有任何说服对方的希望。
逃,她没有轻功,估计不出十米就能被拍成肉酱!手里还有长弓,可惜她没有丝毫内力,别说惊弦,就是使普通的弓箭杀伤力都大不如从前。
安久思忖着,已经拔腿跑向崔易尘。
疯子分明是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只要她过去,崔易尘纵是想杀她,也得先逃命再说。
“想故技重施?!”崔易尘已将内力聚于掌上,但眼角余光发现疯子一掌挥过来,只好放弃。
安久暗道不妙,眼看那疯子已经逼近眼前,她以为自己这一次死定,谁知疯子落章的时候竟然犹豫了一下。
机不可失!安久立刻趁机贴近崔易尘。
崔易尘满心以为安久会死于疯子掌下,突然竟出了个变故,令他满心诧异。
转眼间,他瞧见安久手里的弓,顿时明白疯子是对这把跟了他十几年的兵器手下留情。
安久亦明白了自己死里逃生的原因,顿时庆幸刚才逃命之时没有把它丢弃。
一直靠近崔易尘也是个下下策,毕竟他最想杀人灭口,他亦是一名高手,若是亲自动手她也逃不掉。
好在,疯子没有让人失望,攻击一波接一拨,毫无停歇。
安久调动了身体的极限,可惜就算经脉未曾被毁也绝不是这疯子的对手,何况现在梅久吓的呆住,安久要花费一些精神力去抵抗她潜意识里对身体的控制。她现在就像是浑身绑了铅块在虎口逃生,自从重生以后,她第一次有了濒死的感觉。
在躲避的同时,安久瞅着时机不断扣动绑在手臂上的弩机,虽然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但好歹转移了疯子一点点注意力。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间歇为她争取到了逃生的机会。
安久转身向林中跑,利用楼小舞送她的索弩定在树干上,用力一荡,眨眼间跃出七八丈。
她一边狂奔一边解开细细的绳索,紧接着又朝附近的横枝上放出一箭。她心念一转,在解开绳索的时候,把它绷紧了系在另一棵树上。
这些绳索似是透明,且极有韧性,在夜里很难被发现,如果有几十条上百条布置成一个障碍能起到不小的作用,可惜东西好用归好用,索弩里的两根还是安久后来自己补上的。
短短时间做出这么多应对已经是安久的极限了。
“梅久,我尽力自救,但希望渺茫,若死在这里你也不要怪我。”
了解梅久担忧和犹豫,安久才觉得擅自毁掉筋脉这件事情做错了,因此她心里有些愧疚,对梅久的态度空前的温和有耐心。
风在耳边呼啸,视线摇摇晃晃,脑海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想法,只有身体不停地向前跑。
约莫隔了半盏茶的时间,安久忽然发现好像没有人追上来。
她不敢满下步伐,但心里很惊奇,依着那两人的功力,想追上她这种纯用两条腿跑的人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楚定江
第八十一章
跑了很久,安久用精神力感知身后确实没有人追来才放慢脚步。
四周已无树木,入眼是仿佛看不见边际的枯黄草丛。安久调整喘息,待心跳平静之后,隐约听见有水流的声音。
她便顺着声音往草丛深处去。行走其间,干枯的草叶发出窸窸窣窣的碎裂声,呼啸的北风里夹杂着冰粒,打在面上微疼。
昏倒之前还是阳光明媚,此刻却是乌云密布,天地间阴阴沉沉,辨不出时间,然她凭着自己的感觉,认为昏迷不到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若是马不停蹄的走,应该距离汴京有很长一段距离了。
枯草被风吹的哗哗作响,就在这声音里,忽而有一声细微的不同。
安久摸到袖中的匕首,仔细辨别那一丝声音的方向。
“莫紧张,是我。”沉厚而熟悉的嗓音乍响起,“你还记得我吧。”
安久辨出他的身份,“神武指挥使楚定江。”
“你竟知道我的名字?”一袭玄衣悄无声音的出现在她面前不远处,大风到了他的身边就像是忽然消失一般,连一个衣角都不能吹起。
他就像是一个台风眼,任四周狂龙怒卷,一袭玄装站在那里始终宁静不起丝毫波澜。
安久知道如果楚定江和那些人同伙,她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放松戒备,“是刚才绑我的那伙人所说。”
楚定江沉默,仿佛在平复自己的情绪,许久才道,“那些人的势力竟然已经深入到这种地步了。”
在控鹤军的四个分支中,一般出面的是副指挥使,而指挥使的名字、秉性都不会随便暴露。一些底层的暗影都无法得知,更逞论外人。
“那边不知还能抵挡多久,你先跟我走!”楚定江道。
安久略略迟疑了一下,考虑到自己除此之外没有更好的路可以选择,便跟了上去。
“你不必紧张,我在汴京埋伏多日,就为了引出他们。”楚定江话语随意之中透出些许疲惫。这一次要付出的代价依旧很大,倘若得不到重要情报,他肩上的压力又会重几分。
沉默着走了一会儿。
楚定江顿足,“我带着你吧。这种速度,没半刻就被追上了。”
“好。”既然已经决定豁出去相信他,安久便不矫情。
楚定江揽住她纤腰,轻轻一跃,瞬间跃出七八丈。
他是内力性属火,炽热的体温透过厚实的衣物传递到安久身上,她好似从冰天雪地里一下子落到了火炉,有些烫人。
安久浑身不舒服,但正行在途中。她没有乱动。
半个时辰之后,楚定江带着她到了一处山谷中的宅院。
暮色浓重,院中透出橘黄的光。
两人轻盈落在前院,不等人上来盘问。楚定江便出示令牌,高大的身躯把安久当的严严实实,没让任何人瞧见她的容貌。
无人阻拦。
楚定江领着她进了一间屋子。
里面摆设齐全,像是一户富足人家的屋舍。而非一个冰冷无情的杀手巢穴。
屋内炉火烧的正旺,温暖如春,黏在身上的冰粒子瞬间化作水珠渗进衣内。衣裙潮乎乎的贴在身上。
楚定江撤下斗篷,显露出矫健的身姿。
他翻过桌上倒置的杯子,一边倒水一边道,“或许你还不知晓,梅氏智长老被关押了。”
那疯子的内力属性与智长老相同,同属水系,又都痴爱弓道,天底下很难有这样的巧合。
安久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因此只是平静道,“那个内力属水系的弓道高手不是他。”
“我知道。”楚定江将一杯水推到她面前,漠然道,“但不会有第三个人相信。”
气氛有些奇妙,安久与他分明不熟,可是此时此刻的的对话却像是认识许久一般,“出了什么事?”
楚定江怔了一下,随即自嘲的笑了一声,“我竟然沦落到和一个小娘子抱怨!”
安久对楚定江的嫌弃很有意见,但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便决定忍住一些不中听的话,“不要自怨自艾了,我听的也很勉强,不乐意说就别说!”
楚定江未接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安久锋利的性子,上一回因为强掳她去对付化境弓道高手还曾被她刺伤。
“方才接触绑你的人,可知那两人的身份?”他补充道,“抑或有什么特征?”
“一个是疯子,一个叫崔易尘。”安久简单的将所知消息告诉他。毕竟现在看来,这个人可能与她站在同一立场。
“崔易尘!”饶是楚定江心智坚稳,还是被狠狠惊了一下。
崔氏在控鹤军中势力不如四大家族,却也不容小觑,如果整个家族都投靠敌人,很有可能动摇整个控鹤军的根本。
“我听闻这世上九阶高手不过百余人,上次在古刹里,敌人那边的九阶不下于二十人吧?”在这件事背后的波涛汹涌,安久很难视而不见,她现在无意知道了崔易尘的名字,恐怕之后会遭到追杀,要想保命,必须得找个靠山。
梅氏如今也遭变故,能不能靠得住还未可知,而眼前这个人可以考虑一下。
“还不止。”楚定江道,“九阶对精神力要求不高,凡是有些武学天赋的人肯下苦功大约都能达到,只是时间快慢的问题,所以免不了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九阶武师。”
他主动说起一些情报,“控鹤军损失惨重,是十年来之最,若非没有人敢接手神武军这块烫手山芋,我今日就不能活着站在这里了。”
控鹤军可谓所向披靡,圣意所及,从无失误,这一次重创就想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掴上了他们的傲气和自尊。
风波诡谲,这桩棘手的事硬生生的塞在了楚定江手里,容不得他拒绝。
神武军中真正服他的人不多,可他丝毫不惧,就像这一次早就猜到是化境高手亲临,就算阻拦也注定失败,他便调动那些不服他的人去送死。
控鹤军有规矩——无条件服从,若无撤退命令,只许前进不许后退!
他的做法十分极端,见效快,但也有坏处。那些立场不坚定的人一见楚定江如此护短,纷纷向他投诚,而另外一部分立场坚定的人,则更加痛恨他。
楚定江不怕招人恨,他有破釜沉舟的决心,然而心腹不多,导致他现在处于绝对的被动,因而才起了招揽安久的心思。
安久没有内力,可她能转化别人的内力射出惊弦,未来会是一个很不错的猎杀高手。
一个有心招揽,一个有意投靠,可谓一拍即合,楚定江话说的很透,“幕后黑手身份不明,但想铲除控鹤军的目的很清楚。”
而铲除控鹤军,首当其冲的便是四大家族。
“可能是皇帝吗?”安久问。
楚定江道,“起初我也是这样以为,但仔细思量之下觉得并非如此,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我知道圣上并不似世人以为的那般……闲散。我亦曾经想过是有人想要扳倒我,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倘若那人真有这等招揽众多高手的本事,用来扳倒我实在太瞧得起我楚某了,他去牟朝篡位都使得。”
所以说,这不是有人想牟朝篡位,就是敌国觊觎大宋。
大宋兵马一百四十万,这个数字倒是真能唬一唬人,但历经几朝扬文抑武,大宋军队制度松散,兵械老旧,士兵惜命又贪恋安逸,缺乏血性,这么多兵马拉出去能当四十万用已经很不错了。
对于敌国来说,真正的心腹大患是控鹤军!这个神出鬼没的军队究竟有多少人,为何能够助赵匡胤夺得江山,为何能够在一次次政变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楚定江按下思绪,他看着灯影重重下静静捧茶啜饮的少女,心里有种很怪异的感觉。除了讶于她的沉稳冷肃,更惊讶自己竟然真的和这个小姑娘郑重其事的说起了形势。(未完待续。。)
ps: 虽然更的极少,但袖纸一直在尽最大努力,希望不会一直这样下去。
第八十二章 楼庄
第八十二章
安久在想敌国是哪个国家,梅久轻声道,“辽国、西夏。”
安久挑眉,这个兔子胆竟然没有吓晕过去,太不容易了。
梅久回忆起看过的书,安久亦得到了相关信息。
宋初时,太宗曾动用举国之力御驾亲征两次向辽国发动战争,想夺回燕云十六州,但均以失败告终。到真宗时期,辽国向宋大举进攻,真宗御驾亲征,双方打了个平手,立了澶渊之盟,两国约为兄弟。
宋朝每年要向辽国交纳岁币,承认燕云十六州为辽国领土,并进行互市。澶渊之盟,不过是说的好听了点,本质是大宋向辽国称臣。而那一仗宋国实际并没有落败,在此情形之下竟还签订出这种条约,可见当权者的软弱。
此后,辽宋的确已经几十年没有开战了,大宋倒是加强了军事投入,但仅仅是增加了数量而已!
辽国势力强盛,欲图南下吞并大宋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西夏一直向宋称臣,然而除了每年向大宋送一些金银,基本算是毫无瓜葛,所谓君臣之国,也只是摆设而已,即便有不臣之心也不奇怪。
楚定江没有漏过她面上的细微表情,但他并未多言,抬手将面罩扯下来。
他一半脸罩着玄色鬼面,露出的另一半脸棱角分明,刀刻斧凿般硬朗,麦色皮肤,不似隐于暗夜之中的杀手,反倒像是一名征战沙场的将军。
“你先在此休息一晚,我明日派人送你回梅花里。”楚定江放下茶杯,并不急着说招揽之事。
“好。”安久起身相送。
她的样子不像是寻常的礼节,而是下级对上级的尊重。楚定江心头闪过一丝疑惑,随即莞尔。
目送楚定江离去,安久关上门。
“梅氏会有危险吗?”梅久担忧道。
“崔氏背叛了控鹤军,四大家族肯定有危险。”安久道。
没有得到《密谱》就不会知道所有的控鹤家族。不过凡接触控鹤军,没有不知道四大家族,崔氏背叛,意味着四大家族在敌方面前暴露。
“这可怎么办?”梅久心里既害怕又有一点点期待,没有梅氏,是不是就可以远离杀戮?然而再想到母亲,这一点期待又瞬间化作灰烬,没有梅氏,她若是真的进入控鹤军,就会少了依仗。
梅久担忧的问题。在安久看来恐怕根本不算问题,她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一个人又如何,照样能活下去,她眼下比较在意崔易尘的追杀,“你有兴致担心别人,怎么不担心自己!”
安久转身进了里室,在床边的座椅上坐下。
想到崔易尘的事情,梅久顿时更不知怎么办才好。
两厢无话。直坐了半个时辰。
梅久明明累到极点,却被安久压制不能动弹,眼前就是厚厚软软的床榻,她犹豫了一下。“能躺着吗?我撑不住了。”
双魂都能感受到来自身体上的疲惫,安久不习惯在别人的地盘上酣睡,原打算在椅子上坐一晚,但她心里对梅久有愧。便没有再坚持。
安久放松精神,把身体的控制权交给梅久。
目前安久占据绝对的主导权,她能够压制住梅久潜意识里对身体的控制。也能够说放就放,而梅久则陷入了完全的被动境地。安久不知到自己的精神力到了什么境界,只知道在压制梅久的过程中自己的精神力越来越强大,感知亦越来越敏锐。
如果按照这种情况发展,结果多半是会像启长老所说,强大的精神力会吞噬弱小。而她,已经失去了必争的心思。
梅久发现自己能动了,便脱掉潮湿的外衣,哆哆嗦嗦的钻到被子里。
等到整个身体感觉到暖意,梅久才能够思考,“我觉得你不太对劲。”
没有等到安久的回答,她继续道,“你以前从不会考虑我的想法。”
安久不语,她揣测梅久还不知道经脉毁了意味着什么,否则应该不会表现这么平静。
梅久不曾明说要入控鹤军,但她曾经的想法和犹豫都显示出这种心思。
但在试炼之后,梅久的逃避让安久以为她放弃了,谁想她醒来之后竟然还有这种想法。
尽管安久告诉自己,是梅久自己放弃了选择的机会,可当梅久惦念梅嫣然的时候,她还是遏制不住心中萌生做错事情的念头。
安久忽然翻身下床,梅久还以为又有人偷袭,不料她打开窗子,静静站在那里吹风。
外面大雪纷纷落下,对面屋子窗户大开,一个人背光而立,光线勾勒出他健硕的身形。
院子里光线交错,安久能清晰看见他带着一半鬼面的脸。
他抱臂倚靠在窗边,看见安久却不曾打招呼,只静静的盯着院中开始泛白的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楚定江。
安久觉得此人有些意思。控鹤军中靠执行任务的多少来升职,楚定江如此年轻,正常情况下就算全年无休的执行任务也未必能混到今日的位置,但他幸运的赶上个好时机。
一个不够格的人突然一跃成为神武军的头领,定然遭到严重的排挤孤立,而这一次试炼遭遇的打击,于他的处境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安久想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事实永远比想象残酷。
因为事先没料到竟有人如此大规模的袭击控鹤军,所以楚定江执行此次任务时带了许多追随他的人,这些人基本大多都折在了古刹之中,仅存人数与那些反对他人数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谁也不能想象,他现在基本是在孤军奋战,独自一个人面对来自内部和外部的巨大压力。
夜色深浓,廊上的灯笼被风吹的摇摇晃晃,雪越来越密。
北上的路上。
楼小舞一行人狼狈不堪。
他们一出汴京便遭到了追杀,护卫拼死掩护楼小舞和莫思归离开,早已折损殆尽。
“还有四五里路。打马转眼就到。”楼小舞像是安慰自己。
她奋力挥鞭,“驾!”
马匹吃痛,在风雪里狂奔。
莫思归往下扯了扯斗篷,挥鞭跟上。
一小会功夫,两人便瞧见了楼庄高大的山门。
“幸好只遭到一次伏击,若有第二次,我们恐怕要交代在路上。”莫思归总算松了口气。
楼小舞也心有余悸,“是啊。”
楼府依山势而建的庄子,浓墨似的夜色里两扇巨门矗立,门前没有点灯笼。看起来死气沉沉。
马还在飞奔,楼小舞吹了一个响哨。
待两人在门下停下时,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一张女人脸探了出来。
她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左右,面色苍白如纸,眼睑却潮红,两颊亦泛着不自然的桃花色,看上去如同新绘制的面具一样,很诡异。
“菱姑!”楼小舞惊呼。“连你也染上了!”
“娘子。”菱姑缩回头,门后传来她痛苦的声音,“您快走吧,满庄都已染上此病。”
“菱姑。我带莫神医来了!您还记得吗?就是救过我的莫染莫小神医!他是梅氏启长老的徒弟呢!”楼小舞翻身下马往门内去。
莫思归拉住她,取出一粒丸药给她,“吃了再进去。”
楼小舞丝毫不疑,接过药丸便送到嘴里吞了下去。
“真是莫小神医?”菱姑用帕子捂上自己的口鼻。再次探身出来仔细打量跟在楼小舞身边的年轻人,待依稀从他面上分辨出熟悉的模样,不禁激动起来。“奴婢失礼了,神医快请进。”
“客气了。”莫思归吞了一粒药丸,带上医者常用的面巾。
进门之后,莫思归先给菱姑把脉,“还好,中毒不深。”
莫思归先给她服了一粒丸药,然后用银针封住其心脉。
不到半盏茶,菱姑的脸色慢慢变得蜡黄,莫思归运内力与掌,逼出她体内毒性。
菱姑呕出几口黑血,晕了过去。
“毒解了吗?”楼小舞激动的抓住莫思归。
“嗯,静养几日即可。”莫思归见她欢喜,心中不忍泼冷水,但还是不得不强调实情,“我早就说过,此毒不难解,棘手的是它毒发初时像染了风寒,容易让人疏于防范,待有所察觉之后毒性已经扩散。这毒一旦攻入心脉便石药罔及了。”
楼小舞瞪他,“我强忍着不去想,您倒好,非得提醒我!”
莫思归背起菱姑,此刻的调笑显得很无情,“还是我的名声重要,有那些救不好的,你也莫怪我医术不行。”
楼小舞神色有一瞬的黯然,旋即又明朗起来,“那年你匆匆离开,后来姑姑想方设法的去寻你,听说你竟去了梅花里,我们怕圣上疑心,不好与梅氏过多来往,便也没寻着机会谢您,没想到我们还有重见之日!这回又欠了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我有好几个姐姐,都生的极美,到时候嫁给你一个。”
“空口白话,你姐姐的婚事轮得到你做主?”莫思归哼到。
楼小舞道,“当然轮不到我做主,但您救了楼氏就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楼氏最重情义,只要您开口,肯定没有不答应的。”
“你呢?”莫思归忍不住逗她。
楼小舞跑到他面前,挡住去路,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您若要娶我,我自然一百个答应。您救了我又救楼氏,我去找你时便已决定,只要我还活着,做牛做马报、为奴为婢报答您,更逞论其他?”
见她说的极为认真,莫思归有种摊上大事儿的感觉,连忙转移话题,“你别一口一个恩人的叫唤,有点不习惯,喊我莫思归、莫大哥、莫染不都挺好吗?”
“那就叫莫大哥吧。”楼小舞让开路,与他并肩而行,“莫大哥尚未行冠礼吧,何时开始呼字呢?十四娘提起时候,我竟没想到您就是莫染大哥。”
“莫家剩下我一脉香火,启长老说我应当早早撑起门庭,两年前为我取了字,行了冠礼。”莫思归想到启长老旁敲侧击的教育,不禁感激他的良苦用心。从一开始启长老就没有想让他跳进梅氏这个大火炕,可惜他醉心医道,一心想着只要入了梅氏族谱就能成为启长老的徒弟,名正言顺学习医术。
“十四娘什么时候跟你提到我?”莫思归问道。
他喜滋滋的想,梅十四嘴上说厌他,没想到心里还惦记着。
楼小舞老实说道,“在试炼的时候,梅氏的几个人与我们偶遇,我们聊天的时候,她问我认不认识莫思归,还说我跟你很像。”
“你和我?她都说我什么了?”莫思归很期待。
楼小舞迟疑了一下,弱弱的道,“说我和你一样,招人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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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条
早上陪七姑八大姨,又整了一下午的网络,晚上又有急事耽误了,唉。所以又请假了……还是这时候……(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她是谁
他就不应该对梅十四抱有任何希望,她一张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莫大哥不招人烦!”楼小舞不满的嘀咕,“我也不招人烦。”
这话说到莫思归心坎里去了,就梅十四那个德行,她看谁不烦?
莫思归嘴上说喜欢梅久那样柔弱温婉的小表妹,而实际真正愿意相交的人却恰恰是相反类型。
秋宁玉是他灰暗童年的一抹阳光,那么明亮,纵有再多美好的女子也不能比,所以他打心底里觉得,女子就应该像秋宁玉那样爽利才好。
山风裹着大雪砸到身上,隔着厚厚的衣物尚能够感觉到那股劲道,脸上早已经冷的麻木,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楼小舞带莫思归进了庄子,把菱姑送回寝房休息之后便去议事堂找幸存之人。
楼庄笼罩在一片漆黑的雪夜里,四周除了呼啸的风声,没有其他动静,楼小舞手里的灯笼被风吹的摇摇晃晃,几欲熄灭。
议事堂几乎是建在山巅,凌驾于整个楼庄之上,不过整座山虽然显得很陡峭,但并不是很高,贯注内力于足下很快便到了门口。
六扇木门没有任何装饰,顶部匾额上有“忠正守义”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两人到了廊下,楼小舞一边抖掉披风上的雪一边道,“之前族长说过,病情轻的人全部都集中的议事堂,因为议事堂下面就是一个大冰窖,如果谁发现自己的病情控制不住便自行进入冰窖。”
莫思归奇道,“冰窖为何建在议事堂下面?”
楼小舞使劲推动沉重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吱呀呀的摩擦声,“多岩石之山夏热冬寒,不宜居住,而这座山并不如此。听说我们楼庄之所以择此处而建是因为太祖父发现山石里生有玄冰。玄冰是我们楼氏宝物,有定神养智之效。太祖父把议事堂建在这里的原因不言而喻。”
医道之中有“石药”之说,“石药”是指矿物类药物,药性猛烈,而玄冰在医道中又称为冰魄,属阴性,多有益于女子,习武之人借助其淬炼内力。
玄冰形成至少需千年,大致上分为两种,一种是上古玄冰,或许是因为上古时期较为容易形成玄冰。但因其性霸道,一般人难以承受,因而不管是习武还是药用都需分外慎重;另一种是千年玄冰,因其药性相对容易控制,反而比较抢手。
殿门打开,莫思归跟着进去,一只脚才踏入,便觉得一股刀锋般的寒冷迎面袭来,尽管有内力护体还是抑制不住的浑身打颤。“山中有天然形成的冰窟?”
“嗯,听说是有,但我从未进去过。”楼小舞取下灯笼罩,将殿内的灯一一点亮。
橘黄的光线让人感觉屋内稍暖。亦照出楼小舞水杏眼中的忧虑,“没有一个人,难道除了菱姑,所有人都已经病入膏肓进了冰窖?”
莫思归轻叹。“楼氏好歹也在这条道上混了些年头,怎么对毒一点防范都没有。”
楼小舞撅起嘴,满脸的不乐意。“我们家又未曾出过医者,而且这种毒已经消失十几年了,我们也没有想到会突然出现。”
莫思归皱着她面纱下胖嘟嘟的脸颊隐约可见,突然觉得自己带着一个孩子拯救楼庄真的好不容易,再一想到方才说到的嫁娶问题,他顿时觉得自己真猥琐。
莫思归掏出折扇轻轻敲着大腿,抛开胡思乱想,说起了正事,“玄冰存与小岩山非但不化,反而能形成冰窟,可见这是古玄冰,进去很快便会冻成冰人。”
“不怕。”楼小舞端着一盏灯打开于墙壁之后的暗格,从里面取出两件火貂长斗篷。
莫思归眼睛一亮,把折扇揣进袖中,“这可是好东西!”
火貂之皮为衣,就算是冬季穿着上到一刻便会流汗。楼小舞又陆续从暗格中取出护手、面罩等防寒之物。二人裹的严严实实才绕到后堂。
楼小舞移开桌下的石板。外面寒冬烈烈,竟然还能看见有一丝丝的寒气从入口冒出来。
楼氏没有成年男人,所有的斗篷都是女士,好在十分宽大,莫思归穿着也不嫌小,他刚才还在心里嫌弃这是女人用物,现在看见这一幕却恨不能这皮毛是长在自己身上。
“走吧。”楼小舞无知者无畏,竟是先行下去了。
莫思归觉得不能让一个小姑娘独涉险,亦不曾犹豫。
刚刚进入时,阶梯很陡,约莫走了三十几个台阶之后渐渐缓了许多。两人身上裹着厚厚的貂裘,一番走动之后竟是隐隐有些汗意。
狭窄的甬道,黑暗好像没有尽头,连呼吸都觉得如刀刃划过鼻腔和咽喉,莫思归忽然打心底佩服楼氏这些女人们,竟有勇气穿着寻常的衣物走进这种地方,楼氏女儿的心性可见一斑。
不知走了多远,灯笼的光亮突然找到远远的有一处浅蓝微光。
楼小舞忙提着灯笼冲上去,莫思归暗叹,这真不知是傻还是勇。
莫思归手臂微动,握住折扇赶过去。
楼小舞提着灯笼趴在那处微光瞅了半晌,忽然失声唤道,“二姐!”
莫思归赶至,瞧见那是一个拄剑而立的女子,那女子的剑穗上坠了一块荧光石。她闭着眼眸,双唇紧抿,那清丽的容颜上已经结了一层霜,却依旧能看出眉宇之间透出的一股英气。
“二姐!”楼小舞急得围着冰人团团转,“莫大哥,你快想办法……”
她抬头,却瞧见莫思归愣愣的盯着楼明月的脸,心中更急,“是不是没救了?”
“不是。”莫思归回神,追问道,“她是你二姐?她从小在楼氏长大?她叫什么名字?”
楼小舞噙着泪的眼眸水汪汪的望着莫思归,“我二姐叫楼明月,你要是想娶她,得先救活了再娶呀!”
她还记着刚才自己承诺过的事情。
“楼明月。”莫思归低喃一声,蹲身敞开貂裘围住楼明月的双脚,扯掉手套伸手去捂。
楼小舞提着灯笼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才自言自语道,“还未成亲便对二姐这么好,可见是真的很喜欢二姐。”
“把灯笼靠近。”莫思归抬头。
楼小舞这才意识到,自己二姐被冻在地面上,若想施救,首先得把她和地面分离开。
楼小舞蹲下来把灯笼靠近,“要不我现在去上面取火把?”
“不可。”莫思归闷声道,“若用急火化冻,这双脚恐怕要废掉了。”
两人围着一双腿蹲在原地,单凭一双手捂化冰冻的过程十分漫长。楼小舞不耐沉寂,开口到,“莫大哥看我二姐的神情很是不同,莫非从前认识?”
“瞧着眉眼像我一个故人。”莫思归再次问道,“她真的一直在楼庄长大?”
“这个……我说不准。”楼小舞抱着灯笼,眉眼染上一层温暖的光,“娘怀我的时候遭遇意外,我没足月就出生了,先天体弱。楼庄寒气太重,长老们怕养不活便把我送出庄,长到八岁,我回庄五年。二姐一直都在这里。”
莫思归心脏砰砰直跳,“你姐姐多大了?”
女子的生辰不可外泄,但楼小舞觉得莫思归是大恩人,知道也无妨。“十八。”
“如果宁玉活着,也应该是这个年纪。”莫思归轻声道。
楼小舞好奇,“宁玉是谁?跟我二姐有关系吗?”
没有得到确定的答案。莫思归也不能确定,但如果按照楼小舞所说,楼明月的确有可能就是秋宁玉。
莫思归救人的心情更加热切,等她醒来就能得到答案!
“莫大哥很看重宁玉。”楼小舞下定结论之后,便幽怨的瞅着他,“为了报答救命之恩要把二姐嫁给你是情理之中,可让姐姐去做旁人的替身,小舞难受。”
楼明月是那样骄傲。
“胡思乱想些什么!”莫思归忍不住拍了她脑袋一下,而后把手放在嘴边,隔着面罩使劲呵了一会儿。
楼小舞看不见他此时此刻是怎样的表情,但能看见他眼中的执着和专注。
深夜的另一端。
梅久已经睡着,安久却没有多少睡意,只好握着匕首笔挺的躺在床上,脑海中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让人眼晕。
天朦胧的时候,她闭眼养了一会儿神。
廊上有轻微的动静,安久倏然睁开眼,握紧了匕首。
眼前一个淡淡的影子闪过,安久猛然翻身下床,执匕首挥了出去。
楚定江徒手挡住,匕首割裂他的护体真气,把手掌割出一个浅浅的血痕。他从怀里扯出一黑巾裹住伤口,“反应依旧不错,不过力道比上次小了很多。”
不难听出他语气很愉悦。
安久不明白他现在这种处境有什么好开心?
“你内力不足,但是这支匕首能够割裂真气,只要你擅于利用,五阶武师未必能从你手下活着。”楚定江对安久很满意,不想她冒险,“梅氏智长老被关押,梅氏家主行事不够果断,如果梅氏遭遇不幸,结果怕是会像楼氏一样,你现在可以选择回梅氏,还是直接加入控鹤军。”
作为神武军的最高长官,他有权利破格招揽人才。
他负手,身姿笔挺,足足比安久高了一个半头,安久只能仰头,她对这中仰视有些不满。
“我回梅庄。”
安久其实认为现在进控鹤会比较安全,但与梅久略商议了几句,还是听从了她的意见,毕竟以后的路是梅久要走。
“好。”楚定江没有多说,直接道,“来人。”
一名影卫进来,站在外室拱手道,“指挥使。”
“送她回梅氏。”楚定江道。(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跟楼氏走
第八十四章
“是!”影卫侧身让道。
安久套上外袍覆上面纱,却并未急着走,“楼氏出了什么事?”
楚定江见她神态自若,没有意思忸怩,心里越发欣赏,便答道,“有人对楼氏下了瘟蛊,只有短短五日,楼庄之内全部被染上。只有赶往梅氏求救的人得到启长老解毒。”
“真是骇人听闻!”梅久忧惧道。
安久亦觉得这种瘟蛊实在可怕,这还是在冬季毒性活力不足的情况下,若是在夏季,恐怕真能够一夜空城。
安久颌首,“再见。”
再见?楚定江弯起嘴角,这倒是个有意思的说法,“再见。”
安久随着影卫出院。
早有马匹等在侧门边,安久上马,踏着雪飘然远去,仿佛一骑绝尘。
约行了半日,到得一处谷口时,在马上已能嗅到清冽的梅花香气。
二人距离尚远,便见有一骑从谷迎面中奔驰而来,百丈之外,安久看清那人是慕千山,便减缓了速度。
“娘子!”慕千山近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口中喷出一团团雾花,叉手道,“属下无能。”
他身为影卫,却看着自己保护的人在眼皮底下被劫走,而他没有拼死阻拦,是失职。
“既已送到,在下告辞了。”控鹤军影卫出声道。
“多谢,请便。”安久道。
那人调转马头,打马而去。
安久在马背上垂眸看了慕千山一眼,不欲搭理他。
慕千山解开背后包袱,双手呈上,“娘子,智长老有话,请娘子充作楼家人一并离开,这是智长老给娘子的东西。”
“你抛下我不管就是为了回来给智长老通风报信?”安久冷冷问道。
慕千山垂头道。“去汴京临行前,长老交代属下,如遇属下不能敌之强敌,便以保命回来报信为上。属下赶回之时,控鹤军中羽林指挥使和神策指挥使亲自来押智长老回京,智长老留了下一封信,说有东西放在祠堂中,属下取出东西便马上出庄寻找娘子。”
安久下马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智长老早就料到我不会有生命之忧?”
“属下以为,是!”慕千山深知智长老有未卜先知之智。
安久解开包袱。看见里面露出一只紫檀木匣子,便随手打开,里面放着一册书,米褐色的封皮上写着一个“禅”字。翻开书页,里面竟然是教人如运用精神力。
安久合上书,丢了木盒,毫不客气的将书揣进自己怀里,“为何要与楼氏一起离开?”
慕千山道,“属下听长老们说。这些人想除掉控鹤军必先从四大家族下手,梅氏已经不安全,而楼氏血脉仅余二人,几乎灭门。”
这批神秘势力想要对付的是整个控鹤军。下手如此迅猛,可见很心急,应当暂时无暇顾及三两个漏网之鱼。
“好,我跟他们走。”安久迅速的做出决定。这一次没有问梅久的意见,她是一个鸵鸟一样的胆小鬼,如果让她选。肯定是想也不想的窝在梅庄。
“起来吧。”安久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你跟不跟我走?”
慕千山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娘子有这样的目光,冷肃专注,就像能够看到人心底一样,且她并未问“你跟我一起去楼氏吗”而是说“你跟不跟我走”,她不曾把自己当做一个被照顾的人,亦从不依赖于他的保护。
安久并未刻意释放精神力,但她这样探究的盯着一个人,多少带了些许威压,慕千山终于垂头避开她的目光,“属下不去。”
寒风呼啸,慕千山脑海中飞快的组织语言解释,竟是未曾留意到身旁的动静,再抬头时,竟发现安久已经骑马走远了。
他立刻驭马跟上,“娘子,属下要在梅庄等智长老回来,族老已经与楼氏商议过了,她愿意帮这个忙。”
“这些话无需跟我解释。”安久转头看他一眼,“你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直管办妥智长老吩咐的事情即可。”
慕千山以为她这是赌气的话,可看她的侧脸,眼中映着洁白的雪地显得平静而寒凉,丝毫看不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厢兀自揣测,其实这回是慕千山第一次令安久正眼相看。
多智者通常多疑,一般不会轻易相信别人,智长老能够如此信任慕千山,可见他的忠诚,所以他遵守智长老的命令是在情理之中,安久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去记恨他。然而,安久同时亦觉得此人与己毫不相关。
回到梅庄,遥夜早已等在玉微居内,伺候安久迅速的换完装,“奴婢无法随娘子出去,娘子一切当心。”
“嗯。”安久淡淡应声。
梅久已经轻声呜咽起来,明知道遥夜听不见,还是嘀嘀咕咕,“遥夜也要好好的,若有机会,还是快返回汴京与那位青梅竹马成亲……”
絮絮叨叨吵得安久头脑发胀,“行了,用你那摆设一样的猪脑子想点该想的!”
梅久经常忧心这忧心那,就是不操心一件该操心的事情,让安久有点火大——这种人究竟是什么心态!
梅久逆来顺受似的,“那些事情我想也想不明白。”
安久冷漠道,“你不用说明,我知道你是白痴。还以为最近长进点了!”
梅久半晌没有回答,等到慕千山催促去客院与楼氏会和的时候,梅久才委委屈屈的问,“我能不能去和妹妹道别?”
“不行。”安久比较欣赏梅如焰的坚强,但不代表愿意与她接触。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梅久小声道。
安久冷淡的笑了一声,把她的话当做微风拂过,半点没往心里去。
炉之中烟雾袅袅,窗外雪中梅花开得正盛,梅花里一片安详。
而同样平静的楼庄却显得死气沉沉。
一间烧了暖炉的闺房之内,莫思归正在为一名半裸女子施针。
他白皙的额头上汗水密布,楼小舞紧张的抓着床帐,不敢弄出一点动静打扰。
楼明月已经病入膏肓了,几乎没有挽救的必要。
莫思归这是在用真气注入银针,用来推导淬在银针上的药进入经络血脉。他这是第一次强行把自己的真气分做十余条,实施起来分外吃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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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烧了吧
薰药炉中烟雾缭绕,眼前女子衣衫半褪,肤如凝脂,肚兜薄如蝉翼能够看清傲人的双峰的轮廓。真气催动药流入四肢百骸,所及之处冰冻一点点融化,这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而莫思归的真气时时刻刻都在消耗。
楼小舞忧心忡忡,真气可以再生,但若枯竭不慎伤及丹田气海就麻烦了,她有比较强大的精神力,内力却很差,属性亦与莫思归不同,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药香袅袅中,过了足足两个时辰,莫思归才将最后一根银针拔下。
“莫大哥,怎么样?”楼小舞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说话。
莫思归倒在床上,看了一眼楼明月的侧脸才闭上眼睛,“无事,继续薰药,我休息一会儿。”
言罢,闭上眼睛。
楼小舞心底压着的大石总算松开,她抬手给楼明月盖上被褥,看见莫思归身上还穿着厚重的外衣,心觉得肯定不舒服。
“你看过我二姐的身体了,又对她有意,我二姐的命是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反正早晚都要成亲……”楼小舞自言自语,过去帮忙把他的外衣脱下来。
看见莫思归里面白色的中衣,楼小舞嘀咕,“小姨子帮姐夫脱衣服不太好吧,不过也没什么,小舞还小。”
好似确定自己做的没错,楼小舞动作利索了很多,三下五除二剥了莫思归的衣服,最后还贴心给二人同盖一条被子。
莫思归是累极晕了过去,这么折腾亦未能惊醒他。
楼小舞往药炉里加了点莫思归的药粉,便轻手轻脚的出去到庄子里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人。
楼庄很大,但是由于人丁不够兴旺,有一半的地方都已经荒废掉了,楼小舞只在平时有人居住的地方找了一个多时辰,最终也没有再发现一个人。
“娘子。”菱姑披着羊毛裘衣站在廊下,双颊微凹,脸色蜡黄,但是精神还不错。
菱姑是楼小舞的奶娘,她十四岁嫁了人,十五岁的时候怀孕,可是生下来的孩子竟然长了三条腿,满村都说她招了鬼怪,婆家不顾她哀求狠心溺死孩子,并以此为由将她休弃,娘家人觉得羞愧亦不容她。
菱姑背井离乡找了一个奶娘的活,自此后便一直带着楼小舞,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后来楼小舞重病,收养她的那户人家只是小门小户,嫌她病情缠绵太耗钱,经过一段时间医治无起色便任由她自生自灭,只有菱姑不离不弃,冰天雪地里抱着她四处求医。
楼小舞一直把她当做娘亲一般。
楼小舞上前扶住她,嗔怪道,“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当心着凉!”
“我身子骨好着呢。”菱姑见她独自前来,便问道,“莫神医呢?”
“他为二姐施救耗尽真气,现在正休息呢。”楼小舞扶着她往屋内走。
菱姑面上显出几分喜色,“二娘子得救了?”
楼氏这几年着力把楼明月培养成为下一任庄主,因此在两年前很多事务都已陆陆续续交到她手中,如果她能活下来,楼氏就还有希望。
“嗯,莫大哥说没事了。”楼小舞扶她在床上。
“太好了!太好了,菩萨显灵……”菱姑放松下来,眼泪突然止不住的涌出。
楼小舞轻轻抚着她的背,“你再休息一会,我去看看有没有吃的。”
“奴婢去做饭吧。”菱姑站起来。
楼小舞把她按回座位,笑道,“二姐病了,你也病着,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莫要让我操心,早早养好了身子与我一同照顾二姐。”
“是,奴婢没娘子想的远。”菱姑拍拍她的手,目光慈爱,“娘子去吧。”
楼小舞看着菱姑躺下才离开。她出了门,隐约听见楼明月那个院子里的声音,脚下一点,闪身越上墙,几下落到了房门前。
“你听我说!”莫思归的声音传出。
楼小舞推门进去,只见楼明月衣衫不整的持剑指着莫思归,而莫思归手无寸铁缩在墙角。
“小舞!你二姐要杀人了!”莫思归喊道。
“二姐。”楼小舞握住楼明月的手腕,“他是莫神医,是他救了你呀!”
楼明月眉头紧皱,“那我们怎么会……”
医者治完病就睡在她床上?
楼小舞忙解释道,“你受了中毒甚深,须得针灸,莫神医为救你耗尽真气晕了过去,我瞧着他穿得太厚好像不太舒服,所以就帮他脱了外衣。”
“胡闹!”楼明月羞恼,她虽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但几乎全裸着和一个男子同床共枕让她怎么接受!
楼氏几乎全是女人,别说是这种程度,楼明月连和男人说话的次数都寥寥可数。
莫思归心中失望,楼明月一醒来便开始发难,一招一式未有半点容情,且她看着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在看陌生人,可见并不认得他。
他与秋宁玉已经许多年不见,彼此均会有很大变化,秋宁玉在他心中的模样已经有一点模糊,但他见到楼明月便立刻能想起她的眉眼,就如同在眼前一般。
莫思归不禁想,如果宁玉还活着,应该会与他一样吧!毕竟当年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一起度过了十余年时光。
在他晃神的一会儿,楼明月收起长剑把衣物穿整齐,在面对他时已经收起敌意和尴尬,抱拳道,“楼二多有得罪,还请恩公恕罪。”
竟全是一副江湖儿女的洒脱。
“罢了。”莫思归取了自己的衣裳穿上,意兴阑珊的道,“不知者不罪。”
“莫大哥,你莫生二姐的气了吧,毕竟还没有成亲呢。”楼小舞垂着脑袋,小声道,“都是我自作主张。”
“成亲?”楼明月冰雪聪明,单凭这两个字就猜出了大致情形,她不带任何情绪的看了莫思归几眼,不再去追问此事,“恩公,楼氏其他人还有救吗?”
莫思归懒懒道,“我们在甬道中只看见了你,尚未真正进入冰窖,不过……你与我说说之前的情况,我或许能略略估计一下。”
“家里面最先得病的是庄主身边的侍婢,紧接着庄主也有恙,当晚有人用箭射了一封信来,家主便召集长老门议事,次日诸位长老无一幸免,随后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染病。他们具体什么时候染病我亦不甚清楚,只接到庄主的命令,说一旦感觉身体有异状便立刻进入冰窖。”楼明月声音渐渐低沉,“当时我在外主持两个妹妹的葬礼,回来后便发现全庄只剩下菱姑一人,我当天偶然发现一具侍婢的尸体也染上了病,与她守庄两日,我渐觉得自己病情来势凶猛,便与她交代了几句,进入冰窖。”
整间事情,现在看来就是个设计缜密的阴谋。庄主刚刚染上瘟蛊不足一日,且她内力深厚,起初只像是轻微的风寒之症,因此并未在意。然而,当晚就有人设计他召集诸位长老。
“这么说来,所有人都是在你之前染上?”莫思归道。
“是。”楼明月补充道,“就是最后一个,也在我之前一天。”
莫思归叹息,他救楼明月,可以说是把手伸进了阎王殿,其他人……
“不能救了吗?”楼明月问道。
莫思归转眼,看着她平静的面容,“恕我爱莫能助。”
楼明月攥起拳,沉默半晌,忽而转过身去。
“虽然很残酷,但我还是想告诉你……”莫思归轻轻道,“把他们烧了吧。”
楼明月方才还只是难受,现在听了这话,心头像是被刀生生剜掉了肉,“她们选择进冰窟就是想延缓毒性,为求生争取一点时间,你现在告诉我,让我把她们烧了?!”
“你进入冰窟时是染病三日,如果冰冻真的有用,把你救出来时,病情应该和菱姑差不多,可是,冰冻并未能够完全阻止毒性发展。”莫思归不得不说出这个残酷的事实,“我们把你带出来时,你只存一息。”
“或许是因为我没有来得及深入冰窖?”楼明月不愿认命,红着一双美目死死盯着他,“靠近玄冰会不会好一点?”
莫思归不语。
那些人中毒都在楼明月之前,就算玄冰真的能冻住瘟毒,她们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莫思归自问没有本事将人一一从鬼门关拉出来。况且,他确定冰冻无法完全克制毒性,把她们留在冰窖里早晚是祸害。
莫思归也不愿如此冷酷,但此事非同小可。
楼小舞道,“莫大哥,你能否再救出一个最靠近玄冰的人,确定不能救了再……”
“此毒惧火。”莫思归见楼明月面如金纸双目几欲泣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实话太过残酷,于是转口道,“好,我与小舞进去再救一人出来。”
“我与你去。”楼明月声音虚弱,语气却不容置疑。
“随你。”莫思归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拿起挂在衣架上的火貂裘出去。
楼明月闭眼略略调息之后也拿了火貂裘跟上。
火貂稀少,行动极其敏捷、体型小且具有智慧,很难捕获,火貂皮又十分华美,引得无数权贵趋之若鹜,想得到一张皮太难了!就是楼氏仅有的这两件火貂裘衣也是不惜钱财的收集二十几年才得以制成。
“二姐。”楼小舞跑出去,“让我去吧。”
然而楼明月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楼小舞了解自己二姐的性子,她一旦决定的事情,轻易不容更改。楼小舞很佩服二姐,她敢去看族人沉睡的模样,而自己却不愿也不敢去看。
楼小舞寻了一些食物,简单吃了点,又给菱姑送去一些。
天色将暮时,山下响起了马蹄声。
一行五个人在雪里策马而来。
其中一人远远的打了个响哨,处在半山腰上的楼小舞听见声音立即飞奔下山。
五骑等了片刻,大门缓缓打开。
“六姨!”楼小舞跳出来,扑到为首那人跟前。
楼小舞的六姨叫楼辛,是个近四十岁的女人。
“小舞。”楼辛下马,“怎么是你来开门?守门的仆婢呢?”
虽这么问,但是紧绷的声音显示她已猜答案。
“大家都进冰窖了,我和菱姑还在,莫大哥和二姐进冰窖去救人。”楼小舞闷闷道。
楼辛的心沉了下去,以楼小舞的性子,但凡有一点希望,她此刻定然是眼巴巴的求表扬,现在却是这副模样……
“先进去再说。”楼辛牵着马进门。
出发的时候有三十九个人,虽然其中只有她和楼辛是楼氏人,但如今这般萧条的模样,让楼小舞心里难受。
她目光掠过,忽然停留在一个人身上,惊讶道,“梅十四!”
第八十六章 艰难抉择(1)
第八十六章
“你怎么会来?”楼小舞问。
安久尚未回答,楼辛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先安顿好再说。”
“嗳。”楼小舞轻快的答应,殷勤的为安久领路。
楼小舞对于强者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能分清敌友已经是极限了,而她之所以对安久特别感兴趣,除了高超的箭术之外,还有安久精神力与内力的差距。
别人或许不能确定安久的实力,但楼小舞能感觉的到。在这一点她们是同类,楼小舞因为早产,先天根骨就弱,后来慢慢养回来一点,但几年前又大病一场损了根本,所以她的精神力一直远远高于内力。
到达庄内,楼小舞做主把安久安排在自己院子。
“楼庄这么大,我不能住别处?”安久盯着赖在自己屋里不走的楼小舞,开始对这种安排有些不满,她和梅久换来换去已经不算是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是对一些不必要的知道此事的人还是得尽量瞒着。
“咱们家里都是女人,极少留客住在庄内。”楼小舞觉得自己遭嫌弃了,扁着嘴道,“再说大家都染了毒,不知道会不会传染,空舍虽然很多,但不敢随便安排给你住。”
安久一向对弱小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却不知怎的,偏对楼小舞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一点感觉也没有,“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离开了。”
安久死里逃生,在控鹤军的据点亦不曾入睡,返回梅花里之后又马不停蹄的来到楼庄,现在已经疲惫至极,就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打一会儿盹。
“好吧。”楼小舞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挪到门口。
安久抬手把门关上,和衣躺在软榻上。
身边的炉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浑身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
“楼娘子很可怜。”梅久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安久冷斥,也不容她说话便威胁道。“再出声剁了你!”
这个威胁等于空话,但是安久稍微狠戾些梅久便立刻气弱了。
楼氏如今几乎要灭门,楼小舞处事还能有条不紊,若不是没心没肺就是很有能力。强大的精神力让安久有很敏锐的直觉,楼小舞看起来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小模样,但实际上意志坚强,最起码甩了梅久十几条大街。
屋内温暖如春,安久与梅久很快陷入了睡眠。
这是许多年来安久睡得最沉的一觉,夜黑无梦,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听声音并不是敲这边的门,但安久还是下了榻走到门前,从门缝里向外看。
一名中年女人满面焦急的站在楼小舞房门前,门打开,楼小舞揉着眼睛问道,“菱姑,怎么了?”
“娘子快去议事堂,二娘子和神医出来了,救出了六长老。”菱姑道。
“真的!”楼小舞的睡意瞬间消散。疾步出来。
菱姑忙进屋去取了裘衣跟上,“娘子当心着凉。”
见二人离开,安久沉吟片刻,穿上斗篷出去。
前面早已看不见楼小舞和菱姑的身影。但有议事堂微弱的光亮指引,不至于走迷路。
夜风卷起积雪,暮色氤氲,积雪覆盖的崎岖山路对于没有内力的人来说分外难行。待安久赶到时。所有人或站或坐均是一脸沉重,无人说话,只有莫思归拿折扇敲着手心的声音。
众人听见脚步声纷纷抬头看过来。莫思归靠在椅背上,手里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他看了安久一眼便又垂下眼帘想事情,转眼又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瞪着安久道,“梅十四!你怎么来了?”
“有什么问题吗?”安久问道,“还是我在此会造成诸位不便?”
“无妨。”楼明月轻声道,“十四娘请坐。”
安久不客气的寻了个避光的地方坐下。
“莫神医。”楼明月脸色蜡黄,声音亦很虚弱,“六长老真的没救了?”
若是启长老在,再救四五个都不成问题,但莫思归已经耗尽了真气,且一两日难以恢复如初。
莫思归暂时无暇顾及安久,坐回位置上答道,“冰窖里光线弱,且她们血脉都被冻住,我无法准确辨知她们中毒的深浅。”
他只能靠观面色来揣测,然而她们成了冰人之后连面色都不似寻常,更是难以分辨。
如果这位六长老再呆在冰窖里三日,等莫思归的真气恢复八成便可以施救,可惜当时未能准确辨别。
事实如此,就算别的医者过来也不可能比他做的更好,莫思归并不内疚,他只是不满于自己医术还不够精湛。
“那六长老怎么办?”楼小舞记得莫思归说过,尸体最能够养这些瘟蛊,所以必须活着处理?
所有人都盯着莫思归等待答案,他折扇重重敲到左手手心,猛的用力握住,薄唇中吐出几个字,“最好活烧。”
楼小舞身子一颤,扭头看向楼明月。
楼辛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亦目光复杂的看着楼明月。
她们把她当成了楼氏新的家主,一切就只等她做决定。
然而哪怕这是一件注定的事情,要她亲自说出口也太过残忍,更何况说楼氏族人没救的只是莫思归一人所言,要不要尽信还是个问题。
屋内一片死寂。
半晌,楼明月才道,“让我想想。”
她缓缓起身出去。
楼小舞眼眶微红,“莫大哥,菱姑大约知道众人染病的先后顺序,能否试着再救治一下病情轻的人?”
“可以。”莫思归嘴上答应,心里却知道希望渺茫。他顿了一下,对楼辛道,“玄冰确实可以一定程度的压制住毒性,却并非长久之计,且上古玄冰的霸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住,我敢确定,冰窖中一定有人被冻死了,有尸体的养分,在冰窟里也没用。”
“即是如此……”楼辛想了一下,内力不足的人多半都是仆婢,“莫神医是否能够分辨死人?若是能够分辨,先将尸体焚了。”
“我可以尽力一试。”莫思归最喜自我挑战,因此表现的很积极。
而他眼中闪烁的兴奋在楼辛看来甚为刺目。(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艰难抉择(2)
第八十七章
楼辛抿了一下唇,道了一声,“有劳神医。”
她站起来欠身施礼后,转身往后堂去。
楼小舞看出她压抑的怒意,便冲莫思归道,“我也去看看六长老。”
其余人都随着楼辛和楼小舞离开,屋内瞬间只剩下了莫思归和安久。
莫思归自是看的出楼辛的不悦,但他不在乎,“你怎么来了?莫非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安久直接忽略他后面的话,“我在汴京遭袭,是控鹤军救了我,回到梅花里就被安排跟随楼氏一起过来。”
莫思归用扇柄支着脑袋,一双流光潋滟的桃花眼睨着她,散漫又轻佻的道,“你被袭击了?这些人还真是一点不挑食,什么小角色都不放过。”
安久点头,“所以听说你也被袭击了。”
“哈!”莫思归轻笑一声,坐直身子,“特别愿意与你聊天,能锻炼耐力。”
在遇见安久以前,莫思归在调戏人这项活动上从未落过下风,遇上一个能堵着他说不出话的人也挺有意思。
两人坐了一会儿,莫思归准备去冰窟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嘶!她们都走了谁去抬尸体!?”
安久看着他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子冷肃起来。
“你别这样,怪瘆人。”莫思归凑近她道,“梅十四,你跟我去冰窟吧。”
“不去。”安久果断拒绝。她过来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并不打算出力气。
“你若陪我去,我愿意花毕生精力治好你的经脉。”莫思归喊道。
安久在门口驻足,旋首看了他一眼,“我不去你能忍得住不治?”
以莫思归对医道的狂热,面对稀奇古怪的伤病他能忍得住才怪,安久可不上这个当。
偌大的议事堂里只剩下莫思归一个人,他本可以撂挑子不干。但出于医者的责任,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随时可能引起一场大瘟疫的尸体搁在冰窟里。
莫思归提了灯笼,理直气壮的去后堂找个人带他去柴房。
楼辛生气归生气,却没有一直晾着莫思归,毕竟这是楼氏的事情,他肯帮忙已经是恩。
冬季用柴多,楼庄里存了许多干柴火。莫思归看了看天色,估摸着雪不会再下,便令人将柴全部移出来,他自己则带着一个人进冰窖抗尸。
作为一个百年望族。楼氏即使凋零至今,上下加起来也有四十几人,就算每人只安排一个婢女伺候,也得是同等数量。
就如事先预料的那样,死者全部都是仆婢。她们即便有武功,也大都在四阶以下,扛不住这种酷寒,这些人几乎全部堵在冰窖门口,倒是不用费事去找。
看情形。当时肯定有人想要从冰窖中逃出去,所以楼明月才持剑堵在甬道口。
莫思归抗了一夜,整整弄出一百零七具尸体,其中有半数以上是十三四岁的少女。
含苞未绽便以凋零。莫思归心生黯然。
柴火堆上淋了一层厚厚的油脂火把抛上去轰的一声便燎了一大片。那些人都被冻透了,从破晓一直烧到午后才全部化作灰烬。
莫思归令人下山去采买大量苍术、皂角,准备再次消毒。
傍晚时,买药的人返回。却带来了一个令人恐慌的消息——汴京郊外爆发瘟疫了!
一般瘟疫都在春夏时节,这场发生在隆冬的瘟疫蔓延的速度竟然一点都不逊于夏季,在城北的一个村落中两日之内全部染病。并且陆陆续续有人死亡,村民惊慌欲逃往别处。
幸而这次朝廷早有准备,险险将全村封锁。
“奴婢听说还有别的村也发现了瘟疫。”采办药材的人道。
议事堂里死寂一片,首座的楼明月脸色煞白,一夜之间她一个未到双十年华的女子竟然两鬓生了缕缕白发,使得她看上去老了五六岁。
这“瘟疫”从何处流出去,在座诸人心知肚明。地势居高临下,北风呼啸极有可能将毒卷到别处,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楼氏往梅花里求救的时候不慎把毒传到了沿路村庄。
楼辛讷讷道,“我们都是走僻静的小路,不曾靠近过村落啊!”
“看来有人改进了瘟蛊。”莫思归面色凝重,“当年,只要不与中毒之人有亲近便不会传染,如今毒的活性更胜从前许多倍,不仅容易传染,而且发病时间也缩短了一日。”
莫思归依着原来的瘟蛊的毒性估计,冰窖里那些还活着的人延缓几日处置没有什么问题,但现在看来……
众人看向楼明月的目光各有不同,楼辛与楼小舞悲伤的目光里藏着一丝丝的期待,希望她能够想到一个两全的法子,既保全楼氏族人又不至于连累无辜。然而,这份希望,落在楼明月的肩上就如一座大山,压得她几乎粉身碎骨。
而莫思归则是希望她能尽快下定决心烧掉中毒已深人,这对楼明月来说又太过残忍。
莫思归瞧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容颜如此憔悴,心头一软,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楼明月起身走出议事堂,到了门口时忽然停住,仰头看着门匾上遒劲的四个大字。
安久靠在门内侧,离她最近,看见刺眼的雪光将她苍白的皮肤映照的几乎透明,那双如琉璃一般的眼眸里清清楚楚的映着门匾上的字迹。
忠正守义。
楼明月闭上眼,从牙缝里狠狠挤出一个字,“烧!”
嘶哑的声音带着“忠正守义”四个字如重锤砸在安久心底,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你们都回去吧。”莫思归道,“我和梅十四来做。”
这件事情吃力不讨好,虽然是楼明月做出的决定,但也不会有人能够平静面对一个亲手少了自己至亲的人,然而安久这次竟然没有反对。
梅久早已泣不成声,仿若要烧的人是她的族人一般。
楼明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的道,“不!我要去。不亲眼看着,我怎么会牢牢记得这血海深仇!”
“我也去!”楼小舞道。
楼辛不曾说话,但她仇恨的目光已经表明了态度。
菱姑带着人去将楼氏存的所有干柴都堆出来,莫思归等人则轮流着去冰窟里把人搬出来。
楼小舞休息的间歇,蹲在莫思归的身旁,轻声道,“莫大哥,他们会很疼吗?你能不能用些迷药……”
这些人浑身都冻成了冰块,想要用利刃使他们瞬间死去不太可能。
“等会切断咽喉吧。”莫思归道。
无法呼吸就多半不会再醒过来,但是也不能保证有例外。
“嗯。”楼小舞闷声道。
内力高强的人真气在体内自行运转。所以她们不会被完完全全冻实,在刀剑所及之时肯定会痛,莫思归也没有办法。
楼明月从冰窟中抱出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径直走到莫思归面前,“能否救他?”
莫思归仰头。
火貂皮将楼明月的脸庞映出几分血色,在雪中整个人像是一簇新绽的红梅。
“阿弟!”楼小舞跳起来连忙把冻成冰人的孩子接过来。
楼氏统共不过二十几个人,莫思归将他们染病的先后顺序记得清清楚楚,这个孩子几乎与几位长老一起染病,且在冰窟里冻了这么久,按道理来说应该早已经死了。
莫思归仔细看了看他的面色。面容煞白,两颊泛桃花色,好像才新染上瘟蛊一样,“如果我没猜错。几位长老将内力都渡给他了,那就还有救!”
楼明月毫不意外,楼明睿是楼氏好不容易的来的男丁,虽然是楼氏女儿所出。严格算来应该是外孙,但他自出生便被视为楼氏香火的延续,与嫡孙一样。
“小舞。你陪莫神医去准备救治,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楼明月说罢,向莫思归跪下,“楼二发誓今生今世不报此仇绝不罢休,莫神医救我楼氏一脉,明月无以为报,来生必当结草衔环报答大恩。”
楼明月干干脆脆的磕了三个响头,而后伏地不起。
“你这一跪我是该受的。”莫思归看着她,淡淡的道,“我不相信什么来世,来世天大的许诺,抵不上现在一句话,一个字。”
他把折扇塞进袖袋里,接过楼明睿。
楼小舞扶起楼明月,匆忙追上他。
当年,秋宁玉也说过类似的话。她对他说:五年之后我说不着亲就嫁给你,在我嫁出去之前,你不许娶亲,不许和旁人好。
他们是自小定的亲,这不过是小姑娘的任性之言。莫思归还记得自己当时笑着道:那可糟糕了,我明日得告知汴京的小娘子们好好珍惜这五年,否则下半生在你的摧残之下哪里还有今日如此翩翩浊世佳公子。
往昔言犹在耳,斯人却已不在。
今日乍遇到一个形貌相似的女子,竟然对他许下了来生的诺言。五年尚且难成,如何来世?
莫思归觉得自己今生怕是要孤独终老了。
安久在旁边犹如空气,待楼明月离开之后,楼辛走过来,“梅娘子。”
她抱拳施了一礼,接着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楼娘子能答应。”
“说。”安久道。
楼辛道,“方才莫神医说要把族人的咽喉切开以免介时痛苦,我下不了手,明月做出决定已经够艰难了,我不想让她再亲自动手,希望你能……”
“好。”没有等她把话说完,安久便干脆的答应。
楼辛愣了一下,苦涩道,“多谢。”
求别人杀了自己的家人还得道谢,楼辛心头像堵住了一样难受。
干柴架好了,诸人把四十几具尸体摆上去,安久掩住口鼻,爬上干柴架用匕首一一将她们喉管切开一段。
菱姑让人往上面泼油脂。纵然泼的很小心,可这样集体火烧再怎么都比不上入土为安。
楼明月死死咬住唇,却坚持目不转睛。
楼辛干脆背过身去。
一切就绪之后,楼明月哑声道,“点火吧。”
她一张嘴,口中的血便顺着唇角流出。
没有人动。
半晌,安久接过菱姑手里的火把,扬手扔到柴火架上。
大火熊熊燃起,一会儿工夫便吞没里面所有的身影。
放在最南,也是最靠近楼明月和安久等人最近的楼氏家主,她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子,眉眼与楼辛有几分相似。
风卷着灰烬助涨火势,火舌蜷伸中,安久清楚的看见楼庄主缓缓睁开眼睛。
楼明月浑身止不住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楼庄主没有别的动作,仿佛是盯着上空飘荡的灰烬和残雪,眼睛一眨不眨。
“娘!”楼明月走近,双目映着跳跃的火焰,一片血红,“女儿定为你报仇!”
安久像是哪里被人掐了一把,突然疼了一下。她还以为楼明月的娘早就过世了,没想到竟然是楼庄主!
楼明月是个有胸襟的女子,安久自问做不到她这般,哪怕全世界都烧光了,她也不能放弃母亲生还的一线希望。
或许是因为自己难以做到,安久由衷的佩服她。
楼明月没有跪下,就期盼母亲临终前能够再看她一眼,然而,楼庄主最终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楼庄主脸上布满水珠,眼角一滴红色溢出,不知是血水还是泪水。
楼明月双膝一软,扑倒在雪地里,脸颊贴着冰冷的雪,却并没有令她清醒。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瞬,楼明月只感觉有一双手扶起了自己。
入夜之时,控鹤军的援军终于到了。
楼辛压制住心中的怨气,勉强接待控鹤军。
楼明月心中存着事,只昏睡了一个时辰,听闻控鹤军已至庄内,便简单洗漱一番穿上孝服前去议事堂。
她比楼辛要清醒的多,瘟蛊毒发突然,发现时已经过了两日,向控鹤军和梅氏求救的途中又耽误了许多时间。哪怕控鹤军的人来的再早一日,结果还是一样,不过是多了几个搬运尸体和柴火的劳力而已。
楼明月走到半路的时候正迎上菱姑送控鹤军的人下来,便行了一礼,直接问道,“控鹤军可查到幕后主使?”
“这位是我们楼氏新任家主。”楼辛介绍道。楼庄已不在,谈不上什么庄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