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阴魂不散
暴雨遮掩声响,安久轻松到了姑射宫附近。
可惜皇帝正在姑射宫,周围暗卫很多,一时难以靠近高大壮,于是她便缩在殿后花园里的一个亭中等待时机。
安久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她早预料这种情况,事先选择了迎风外沿房梁,雨水随风扫进来,地面早已满是水迹,若是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有什么问题。
天黑的早,申时末廊上已挂了灯笼。
雨势越来越大,安久估摸今夜皇帝可能要留宿姑射宫。
皇帝很注重养生,作息十分规律,用完晚膳之后,他遛了一会儿食,返回殿中吐纳半个时辰,又批阅了半个时辰奏折,便揽着美人入眠去了。
安久在外面窝了一夜,天还漆黑时,整个姑射宫的宦官、婢女已经起来,轻手轻脚的打扫,平素负责近身伺候奴婢早已端着洗漱用具整整齐齐的排列的在寝殿外头听用。
前朝的太监已经赶到,沿着抄手游廊站成一排。
洗脸的热水换过好几盆,负责侍奉的领头的太监看着天色,恨不能把耳朵贴在门上。
小半个时辰之后,屋内响起咳嗽声,紧接着值夜的侍婢开了门。
领头太监挥挥手,一群人鱼贯而入,脚步落地无声,只有衣物轻微的摩擦声音。
一刻之后,里面传了早膳。
又足足过了三四刻,身着朝服的皇帝才缓步而出,等在那边的太监连忙迎了上来,侍卫纷纷随之撤离。
整个姑射宫的气氛亦为之一松。
高大壮至今还没能混到屋里侍候,还是个扫院子的粗使。天还没亮便被指使到前院来捡落叶,这时早就到殿后来了。
安久感觉时机已到,见高大壮在附近埋头奋力扫地,便学了几声虫鸣。
别人听不出真假,但高大壮一听便知是人发出的声响。
他认真的扫着滴,余光不着痕迹在周围扫了一圈,见周围还有两个人,便没有急于过去。
“吃饭了!”那边有人喊道。
眼看地上还有好多落叶没有扫,附近的宦官心中一急,扫的更快。
高大壮道,“两位哥哥先回去吧,这里我扫了。”
那两个小太监互相对视一眼,脸上便有了笑容,“好弟弟,你先扫着,哥哥们回头给你留吃的!”
高大壮没有把他们的话当真,宫里有规矩,下人吃饭那是过时不候,也不准旁人代领,那两个宦官就算帮忙留,大约也只是半个窝头。
周围暂时没有人,高大壮往亭子边凑了凑。
安久从梁上倒挂下来,“高大人。”
“梅十四?”高大壮皱眉,显然不太乐意看见她,“以你的精神力,出宫还不是家常便饭,没事不要来烦爷爷!”
按照原定“剧本”,高大壮是要被皇帝的贴身大太监收为徒弟,可是一个扫地的粗使宦官,凭什么出这个头?为了使过程逼真,高大壮现在不得不豁老命去刷知名度和好感度。
“时间宝贵,我长话短说。据说龙武卫都必须服下毒药,可是我们没有,我想问的是,那些药是不是被你留下了?如果是,请给我一颗,我急用。”安久之所以直接询问,完全是出自直觉,还有对他为人的一丝丝信任。
高大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沉默几息之后道,“做什么用?”
“恕我无法直言,但绝对不会做不利之事。”安久道。
高大壮道,“我很想帮你,不过,此事不是我所为。”
据他刚才的反应,不是他才怪!
“人命关天,高大人若肯帮我,来日必当报答!”安久道。
“关天?哪条人命关天了?”高大壮嘲讽罢,不耐烦的道,“我说不是就不是!不用缠着我了!”
说完,开始扫地。
安久决定先不来硬的,毕竟高大壮不算是敌人,若是能不翻脸就答道目的最好。
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高大壮去哪里,安久便跟到哪里,趁着没有人的时候,还在幽幽来一句:高大人……
傍晚的时候,高大壮察觉安久终于离开了,不由舒了口气,谁想她只是去了御膳房偷了一包糕点。
屋里被安久下了**香,高大壮因为事先警觉才幸免。
“高大人。”安久落在通铺对面的椅子上,一边往嘴里塞糕点,一边道,“您考虑好了吗?”
高大壮是习武之人,白日用的饭根本吃不饱,这会儿早已经前胸贴后背,看着安久吃的香,口中直冒酸水,但还是死鸭子嘴硬,“我说没有!你怎么阴魂不散?!”
“我自己有判断能力。”安久吃的两腮鼓鼓,含糊道,“大人再好生想想,要真是与你无关,我就放心大胆的去指挥使那里告发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三章 喜欢过你
“你威胁我!”高大壮面色不悦。
安久咽下嘴里的糕点,淡淡道,“此事不是与高大人无关吗?怎么会威胁到您?”
“嚣张。”高大壮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丢给她,“算你走运,爷爷还没有抽出空把它们毁掉。”
安久解开荷包,确认药丸的形状味都如梅嫣然描述一致,“谢谢。”
“哼!”高大壮躺倒在铺上,无力的挥挥手,“滚吧。”
安久把荷包藏在大腿内侧的一个暗袋里,起身迟疑了一下才问道,“你为何要扣留毒药?”
高大壮哼唧两声,却没有回答。
安久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心知再问也不会得到答案,于是悄悄潜离姑射宫。
离开皇宫的时候正是午时,天色阴暗,还落着细细的雨。
安久察觉身后一个四个八阶武师一直若即若离的跟随,她没有停顿,敛息往城西一路避开行人。
路经一个狭窄的巷子,那四个人突然加速,从四个方向包抄过来。
安久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便不再躲藏,而是飞快的朝对自己有利的地形跑。来人不知是敌是友,在这等视野不好地方太容易吃亏。
到了河岸边,四个人影蓦然出现,堵住安久返回的路。
安久回身,背对宽阔的河面。
从四个人站的位置来看,是敌非友,安久做出随时反击的姿态。
“莫紧张,我们家主人请姑娘前去做客。”其中一人道。
安久察觉到周围有十余个武师正在靠近,以哪种速度,安久根本来不及从这四人手里脱身,唯一的办法就是跳入水中,泅渡离开。
安久曾经在寒冬负重泅渡二十多公里。这区区十丈宽的河面自然不在话下,可是一旦入水,从高大壮那里得来的蛊毒极有可能毁于一旦。
到底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在脑海中闪过,脚下却如生根一般,半寸都未曾挪动。
“你们如何找到我?”安久认为这些人中没有一个在精神力方面可以胜过自己,如果选择不逃走,她很想弄明白自己隐藏的短板在哪里。
四人明显一怔,没有想到她紧要关头,却问了这么个问题。
“姑娘见到我家主人自会知晓。”一人道。
“走吧。”安久向前一步,那四个人反而紧张的退了半步。
这时援兵赶到。四人这才连忙上前,一人抽出绳索,“为了防止姑娘逃走,我们必须缚住姑娘。”
安久伸手任由他们绑缚,与他们谈条件,“光天化日,我这样行走颇有不便,我要求坐马车。”
“可以。”随后赶到的一拨人里,有个像是领头者。抬手令一人过来搜身。
一名青年领命过来,双手在她身前身后轻拍,很快抽出了她藏在身上的六把剑,以及口袋里的各种毒药。
一行人顺着原路返回。很快便有人赶着马车过来,看样子是早有准备。
安久顺从的上车。
搜身的结果令安久很满意,至少她身上还有一把特制的伞没有被当做武器拿走,药剂里面。最想要保留的东西保留下来了。
安久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幸亏先前把蛊毒藏好。
她沉住气等了半晌,趁着一个车轮陷入泥坑的时机取出一粒蛊毒捏碎。中间包裹着一粒米粒大的东西。她将此物塞进里衣的领口中,然后捡起一点点外皮的碎屑用擦在里衣的衣袖上。
反正莫思归只要研究其中成分,又需要完整的东西去下蛊。
再说高大壮给了她四粒蛊毒,这样做也只是预防万一,若幸运的话,还能有三颗完整的药丸保存下来。
她不计一切代价保护此药,一方面是为了梅嫣然,一方面是出自她的性格和习惯,这一趟出来就是为了此药,这就是任务的目的,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完成!
通过一路上车轮行驶的声音判断,是出了城,安久绝佳的方向感让她确定,是处了北城。
车在郊外泥泞的路上速度变缓,近两个时辰才停下。
“姑娘请下车。”外面的人道。
安久跳下车。
眼前一片苍翠,树木繁茂欣荣,一座农家小院掩藏其中,细雨如烟似雾,如轻纱缭绕其间,颇有几分仙气。
安久随着他们穿过树林,进了院子。
院子的地面是用鹅卵石砌成,堆着海棠花的样子。农家院面积还挺大,花木扶疏之中,甚至还有一座木亭,亭中里面一名瘦削青衫男子正在煮茶。
“主人,人带来了。”领路之人在亭下单膝跪下。
“进来。”男子声音清朗儒雅。
安久记得,是魏予之。
她被带进亭子里,坐在魏予之的对面。
魏予之抬眼看她,隔着袅袅烟雾冲她淡淡一笑,神情清淡而模糊,“好久不见。”
安久没有答话,目光落在他面前几上,一堆说不出名字的茶具之间摆放着从她身上搜来瓶瓶罐罐,看样子是有人先一步将此物送了来。
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魏予之想找什么——顾惊鸿的血!
在安久观察的同时,魏予之也在不着痕迹的观察她,“没想到你竟然会束手就擒,莫不是身上藏着什么……”
“说话痛快点!”安久截断他的话。
魏予之笑了笑,将一盏新煮好的茶搁在她面前,笑容不改,“今春新下来的茶,一两价值千金,敢不敢尝尝?”
“你不用拿话激我,这茶就是仙露我也不喝。”安久道。
魏予之端起茶盏,轻轻嘬了一口,“此茶最养神,是精神力控制外物的秘诀。”
安久闻言是有点心动,但不过不过一刹间便被自己制止了。
魏予之见她丝毫不为所动,便叫人去将那盏茶拿过来自己饮下,再看安久,也不曾从她神色中瞧出一丝一毫的后悔。
“你果然值得我费神。”魏予之言辞意味不明,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想必你也猜到我的目的,索性自己说出来吧。”
魏予之微微探身,修长的手指去触碰安久的脸庞,却被她躲过。
“我毕竟曾喜欢过你,莫让我为难。”他话语轻柔,面容温和,若非他们所谈论的话题、若非亭外站着几十名杀气逼人的武师,安久几乎要以为他仅仅是个文弱书生。(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四章 挟持
第二百七十四章
“想必你也曾经尊敬过养父。”安久不认为如此凉薄的人还会有什么为难。
魏予之面色不改,“说罢,鬼影的心头血在何处?”
安久郑重的告诉魏予之,“他叫顾惊鸿。”
“惊鸿……再是如何一顾惊鸿,终究只是水面掠影罢了。”魏予之轻笑,“你知道吗,曾经有道士为他算过卦,说他是困龙之命,命中有三大劫难,只要能顺利度过便可直冲九霄,只可惜,到底是被困死了。”
“话题扯远了。十四娘,该你说了。”魏予之好像在与老友叙旧,没有半点逼迫之状。
安久却不敢掉以轻心。
心头血被莫思归制成了药丸,原是都在安久身上,上次在河北大营出事的时候,安久便把药瓶给莫思归收着,她这里只留了十几粒,早就吃光了。
“是在莫思归那里吧。”魏予之瘦长的手轻轻敲着桌面,面上带着闲适的笑容。
安久不得不佩服,她经过特殊的训练,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动作都不可能流露出一点讯息,只不过是沉默多了一点,他居然能猜到真相。
“不要想着怎样对我扯谎,没有用。”魏予之精神渐渐不太好,又倒了杯茶喝下,闭目休息起来。
“你是替人卖命,还是要自己使用?”安久才不会给他休息时间。
魏予之轻咳几声,目光从安久的身上转到外面雨幕,“你看远处的树,就如我一般。”
与那处的景致一般的浅淡,给人一种随时欲散开的样子,可是只有走到近处才会发现,他还稳稳的矗立在那里。
不过魏予之想指望安久意会,实在是太高看她了。
安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随着天色渐晚,雾气愈来愈盛,那些树木在半遮半掩之中,宛若将透纸而出水墨画。
她不喜欢这么深奥的比喻,那片景色,说美也行,说凄清也可,全看观者的心态。
魏予之仿佛也不急于得到顾惊鸿的心头血,他令人端来一盘银针放在桌上,“我知道你依靠精神力作战。巧的是,我很精通这方面,这九根银针扎下去,你将变得和寻常人无异。”
他拈起一根细长的针,目光惋惜。
安久冷眼看着他,“我但凡有一点在乎,一身筋络就不会被毁。”
她不在乎筋络,同样也不会多么在乎精神力,对她来说。就算只能张张嘴,也必须得有咬死一个人的实力。可是这趟出来的目的还没有达到,并且所余的时间不多,她不能随便放弃任何有助于逃走的条件。
她双手被缚。但是她能从任何捆绑住逃脱,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可四周都有武师,这一点不利于挟持人质。
魏予之慢慢把整根银针刺入她肩部的穴位。最后皮肤上只能留下一个红点。
当他正在专心刺第二根银针之时,安久压低声音道,“我把东西给你一个人。”
魏予之动作顿住。仔细打量她几眼,垂头继续埋针,“你显然不太了解我。”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安久觉得,想要跟他拖延时间实在是下策。
安久思绪一转,双手飞快的抄起折伞。
杀气骤散,周围的人转身,便瞧见亭中寒光一闪,待他们刀剑逼近之事,安久手里一把细长的剑刃已经戳进魏予之心口,与此同时她呵斥道,“都退开,不然杀了他!”
眼看还有三寸就要触及安久脖子的长剑猛然一顿。
“退下。”魏予之脸色苍白,心口的剑刃再往下刺半寸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们没有得到顾惊鸿的血之前,绝不会杀安久,因为他们背后效忠的那个人,比魏予之重要的多!
“都让开。”安久精神力威压全场,被魏予之刺进银针的穴道疼的突突直跳,鲜血溢出。
安久只觉得脑子一阵阵发麻,她解开绳索,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携起魏予之,黑着一张脸,“都给我滚开!”
魏予之急急咳嗽,血顺着嘴角溢出,胸口亦殷湿了一大片,触目惊心。
“都让开。”他手负在身后,打了一个跟随的手势。
他初见此女时,便见识过她的狠辣,这次自己把她得罪狠了,一旦她脱离危险,必然会杀他。
安久不是没有感觉到他的动作,但是凭着经验,她知道这已经是此时能够获得的最好的机会,于是匆匆携着魏予之出门,上了一匹马,一路狂奔入城,丝毫不顾虑他的死活。
关于往哪个方向逃走,安久来时在马车里就有想过,回梅花里会给莫思归他们招来一场无妄之灾,去别处很快又会陷入被动,所以回城是最佳选择!就算这等狼狈的情形引起官府注意,也远比去其他任何地方要安全。
风驰电掣间已看见远处北城门,蒙蒙雨天,行人不多,安久目光沉冷,更加快速度,直接冲向城门!
城楼上的守军远远看见一骑,然而天气原因,可视条件差,还以为是边关急报,待看清不是,立即呵斥道,“来者何人,立即缓速!”
“来着何人!立即缓速!”守军又呵斥一声,见那人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再不缓步可要放箭了!”
安久一手抓住魏予之的肩膀,打算城楼上一旦放箭就拿他做人肉盾。
守军虽然如此威胁,但是轻易不敢放箭,万一是朝廷密探、抑或哪个贵人家奔丧之类?说到底对方毕竟只有一人一骑,就算真的冲入城中,也攻陷不了汴京。
如此一来,给了安久可乘之机,那方下令要关城门,但还有行人在,多少受到阻碍。
安久驭马避开人群,穿过半开半合的城门直冲入城。
守城兵卫原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但一见地上滴滴点点的血,顿时骚乱起来,“那人行凶,快追!”
安久的马驮着两个人蹚一个多时辰的泥泞,哪里比得上身后追来的那些人。
她原打算直接束手就擒,被官兵带回牢狱,楚定江得知消息一定会救她,就算他一时无法得知,她也能瞅个时机逃出来,防守严密的现代牢狱她都能成功越狱,不信木头栅栏能关住她!可是转念一想,辽人在汴京渗透如此之深,说不定进了牢狱就是出了狼口进了虎窝。
于是她看见一家医馆,便立即勒马,抱着魏予之便冲了进去,“大夫,快救救我兄长!”(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五章 杀不杀
追捕的官兵一见不是行凶杀人,顿时松了口气,待医者将魏予之接进去,才一把拽住她。
安久正寻思着赶快跟上去,若是见他还有气,得悄悄补上一剑,不然留着这么一个祸害,就算睁着眼睛睡觉也未必不会掉进他的圈套。
她正着急的想往里冲,不妨被一个官兵拉住。
众人看清她的面容,皆是一呆。
那个拉住她的官兵像是被烫了一般,连忙缩回手,安慰道,“姑娘莫着急,这里是汴京最有名的医馆,令兄定会得救。”
安久心里一顿,暗恨自己不长眼,不过策马疾驰之中,也就这家医馆的标记最显眼,实在不能怪她。
官兵看见她面色不太好,遂解释道,“姑娘策马闯了城门,烦请交代一下事情经过,我等好回去复命。”
安久道,“哦,我是梅府之人,与兄长在外游玩时遭到贼人袭击,兄长为了保护我,被贼人刺伤,我情急之下闯入城中。”
她就说这么多,可闻言者瞬间发散思维,譬如眼前这个小娘子生的如此倾国倾城,肯定是有人瞧见之后意欲图谋不轨,小娘子的兄长奋起反抗……至于她一声不吭的闯入城,众人都觉得,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娘子会骑马、在兄长遇刺的时候不仅没有慌乱还能带兄回来救治,已经很不得了,不能过分强求人家。
官兵怜香惜玉之心大起,“姑娘把遇刺情况先同我说一下,然后尽快去告官。”
“我们去的玉连山,有三个壮汉拦路,看装束像是绿林中人,他们见出了人命就逃走了。”安久道。
“哼,绿林好汉哪有这种孬种!”官兵安慰她道,“姑娘放心。官府一定会尽快抓到凶手,姑娘快进去吧,令兄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
说着,他冲其他人挥挥手,“你们都回去吧,我一会儿陪同梅娘子去告官。”
“多谢。”安久利落的转身进屋。
汴京第一医馆名不虚传,安久进去的时候,那个须发花白的医者已经将剑拔下来,正在专注的清理伤口。
这会儿安久再凑上去补一刀就太明显了。外面官兵还没有走远,不想进牢狱、不想被两方人马追杀,姑且忍下一时吧!
近一个时辰,伤口处理完毕。
那老医者站起来,吁了口气,瞧见面色沉重的安久,宽慰她道,“幸亏剑刃薄而细,还有半寸才到要害处。令兄真是福大命大。”
还挺谦虚?安久心里冷哼,嘴上道,“谢谢大夫。”
安久面色不好,医者还道是她过于担心兄长。又略略宽慰了一两句才出去。
“等等。”安久拦住捧着托盘的药童,“这兵器是歹徒所持,等会我要报官,给我留下。”
药童本就打算交给外面那位官兵。听她这么说,觉得给谁都一样,便应声放下东西。
安久压低声音道。“别装睡了。”
精神力高的人,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昏睡过去,有时候痛不欲生,思维却十分清晰,医者给的麻沸散剂量不太可能使魏予之晕倒。
“你这是第几次挟持我?”魏予之声音虚弱。
安久抱臂倚在墙边,看着他冷冷一笑,“每一次都被你逃脱,算你命大!”
“不是命运。”魏予之面上泛起浅笑,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是我擅于抓住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若不是料到安久只有入城这一条路,魏予之又不傻,怎会如此近距离接触这么一个危险人物?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安久。
“你这么玩命,有什么目的?”安久猜测不到,但是魏予之不可能豁出性命只是为了玩吧!
“当然是我此行想要得到的东西。”魏予之道。
“你不会得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醇厚的精神力骤然扩散,力如千钧,令本就重伤的魏予之脸色煞白、青筋暴起。
一袭黑袍从屋顶落到安久身边。
安久感觉到,楚定江的修为又有进境,他可以随意收敛释放气息,竟然连她都能瞒过。
“走。”楚定江伸手揽起安久。
安久道,“不杀他?”
楚定江目光落在魏予之面上,“好自为之。”
说完也不问安久的意见,直接将她带走。
天气阴沉,外面的光线已经接近夜晚,直到无人之处,安久才挣脱,“为什么不杀他!”
“阿久,你觉得魏予之在辽国混的好吗?”楚定江问。
安久直觉他似乎有些失意。
“他为他的主子卖命这么多年,如今他的主子要登基,他应当是肱骨之臣了,新帝登基,辽国内部的局势肯定不太稳当。当此之际,他的主子要是真的重用他多半不会派他来这里。”楚定江道。
安久不太认同,“辽国新皇帝没有顾惊鸿的心头血就活不下去,这样重要的事情,一定会派心腹之人来做吧?”
“你用那种危险方式挟持魏予之时,他手下是什么反应?”楚定江提醒道。
当时机会只在一线之间,安久没有办法将所有的事情一一都考虑到,她之所以会有恃无恐,就是直觉周围的人不会为了魏予之杀她。很多危险时候,安久七成靠分析,两成靠长久执行任务而形成的直觉,一成靠赌运气。
这会儿静下来仔细想想,她那时的动作不太像挟持,而是像是要杀了魏予之,那些人还是没有对她下手,显然并不是他的亲信手下。
出来办事,不带亲信下属,这应当是他主子的安排吧……
所以说,就算当时她杀了魏予之,那些人为了得到顾惊鸿的心头血,还是会留活口。
安久表情慎重且严肃,“我变蠢了。”
一定是被梅久传染!安久愤恨的想。
“你冰雪聪明。”楚定江笑着安慰他,“留着魏予之,只有好处。上位者见识过他可怕的智慧,一旦成就大业,结局只有一个,飞鸟尽、良弓藏。你猜,魏予之会束手就死吗?”
直觉告诉安久,“多半不会。”
在亭中时,安久虽然没有听懂魏予之的比喻,但他看着雾中之树的目光没有半点自怜自艾,反而有一种不屈之意。(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六章 从不从
第二百七十六章
安久明白了他的意思,“狗咬狗?”
“你还是一样聪明,而且措辞严谨犀利。”楚定江对她说话的方式由见怪不怪升级到了由衷赞美。
安久不可置否的挑挑眉,“你怎么知道我挟持魏予之的情形?”
“魏予之的伤势我看的一清二楚。”楚定江伸手抱了抱她,“我去了一趟梅花里,得知你入宫的消息便寻了去,后来察觉你可能失踪,便一直令人注意,所以你一入城我便看见了。”
楚定江对于自己的判断一直很自信,没有见着安久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么担忧和想念,可是此时人在面前,他抱着她,才觉得自己一颗心终于踏实了。
“回去吧。”楚定江松开她。
他偶尔能做出一些缠绵之事,此情此景缠绵的话儿却说不出口,只扯起了斗篷将她罩住,携她在雨里疾驰。
安久抬头,看见他下颚上冒出的青须。
一盏茶都不曾移开目光,楚定江稍稍放缓速度,垂眸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
“楚定江,咱们睡吧。”安久道。
楚定江脚下微乱,险些踉跄。
他停住脚步,“你说的意思,是那种意思?”
安久一脸淡定的点点头。
楚定江满心无奈,他怎么也不能料到事情是以这个节奏发展,安久这句话说得太震撼、太直接、太突然……这个时候吧,不接招就不算男人,可是随随便便就接招显得有点不是人……楚定江揣摩,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安久见他久久不答话,问道,“我太唐突了吗?”
“这话对我说不算唐突。”楚定江道。
安久没说话,紧盯着他的眼睛,等待回答,没有半点欲迎还拒、欲拒还迎的羞涩感。
“咳。”楚定江心里早就一万个答应,但是怎么才能把话说的漂亮、事情办的漂亮,让她不觉得受委屈?
他脑海中一个个方法掠过,勉强找到一个合适的办法,正要答话却看见安久吊着眼睛看天空,右脚脚尖在地上搓来搓去。
安久正在琢磨楚定江如此犹豫,是不是因为她没有女人的魅力,以前见过那些金发妞儿求爱,就是扭着肥圆挺翘的腚冲男人眨眼舔嘴发骚,安久心想要不要扭一个?可是预备动作做了半晌,始终觉得不太对劲。
安久余光发现他看过来,索性一挥爪,“算了,改天吧。”
风急雨大,荷尔蒙飚不起来,否则她怎么能连最原始的求爱都做不出,哼哼,一定是雨太大的缘故。
楚定江一肚子圆满的话奔涌至喉头,硬生生堵住咽了回去,他呼出一口气,笑着拍拍她的背,“胡闹。”
安久顿时觉得有点挫败感,原来他不但不感兴趣,还当她说的话是胡闹!
楚定江莫名其妙的受了一个冷刀子眼,再揽着她的时候耳边不断回想起她的那句“我们睡吧、我们睡吧、我们睡吧”,夜雨也浇不息燃烧起来的热血啊!
一半冰雪,一半火焰,两人就这么一路纠结着到了梅花里。
岛上一片狼藉。
天色已暮,院子里只有一座亭子飞扬的屋角下挂了几盏红灯笼。
莫思归躺在亭子里,身下铺着一张狼皮,脑袋枕着小月,脚翘在大久背上,一口一口的抽着药烟,整个亭子云山雾罩。
楚定江和安久站在距离亭子两丈远的地方。
莫思归发现大久忽然激动起来,遂懒洋洋的翻了个身,眯眼抽了口药烟,“东西拿到了?”
“嗯。”安久走上亭子,从大腿内侧摸出一个锦囊。
“下流。”莫思归一脸嫌弃的爬起来,叼着烟杆接了东西,拆开看了一眼后,直接揣进怀里。
楚定江走上凉亭,“你刚刚说什么?”
莫思归一个激灵,“你是哪天死的?作为一个鬼魂没有声息就算了,干嘛突然说话吓人!老子告诉你,老子自幼有高人赐符,识相的快快退散!”
楚定江盘膝坐在安久身旁,大帽兜遮住面容,看不清神情。
“岛上发生何事?”楚定江云淡风轻的撇开他的话。
莫思归狠狠吸了一口烟气,“谁知道,傍晚便有一帮疯狗冲上岛,见人就问‘莫神医在何处’,若答不知道便砍,控鹤军的六个暗影全军覆没,幸亏老子机智,带着老虎藏到地窖里。”
安久眉头微皱,“梅夫人呢?”
“她在给新来的那两个包扎,说起这个……”莫思归磕磕烟斗,“安大久,你是不是欠我个解释!为什么这么多人投奔你!就你这……种人不可能有人缘!别告诉老子他们也是从控鹤军逃出来,老子是光明正大出来的人,跟你们不是一条道,休想把老子拉上贼船!”
“你现在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吧。”楚定江拉下帽兜,面上带着从容的笑。
莫思归收容逃兵,在他身边保护的暗影又突然全都死了,皇帝会怎么想?
楚定江慢悠悠道,“像神医这样重要人物一旦被定为叛变,当初受到多大的优待,如今恐怕就得受到多凶残的追杀。不才手上有些实力,可保神医无烦扰。”
莫思归看他满脸都写着:呵呵呵呵,你从不从呢?(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七章 失眠
可事实是,他根本没有选择。
“你这是逼良为娼!”莫思归恨恨道。
安久觉得他这句话说的很有意思,咧嘴笑了一下。
莫思归翻白眼,这两人加一块真能让人气死,一个心机深沉,一个没心没肺!
“住在岛上也不错,只是能容纳的人较少。”楚定江完全无视他的情绪。
这座岛并不小,只是岛上的资源毕竟有限,若是被围困几个月,说不定就会断粮。
莫思归坐直身子,“你难道还打算送人过来?”
楚定江道,“暂时没有这种打算。”
“暂时?”莫思归拔高声音,抽出扇子使劲扇了一会儿,“送几个正常的女人进来可以,其他人一律滚离老子十里远!”
“失眠症的人果然容易焦躁。”安久飘来天外一句话。
她的思路和其他人完全不在一条线上,但准且狠的打击了莫思归,想他一代神医,竟然连区区一个失眠症都治不好,说出去简直是砸招牌。
“老子不跟你们玩!”莫思归爬起来冲进屋里。
他的失眠症越来越严重,起初抽几口自配的药烟就能很快入睡,可是没几天效果就不那么明显了。莫思归知道这与他平时总是拿自己试药有关。
亭中,楚定江掏出一小袋东西交给安久,“这是一种毒花花籽,沾水能释放大量毒气,你转交给莫思归,让他想办法在此岛周围布下防线。”
“好。”安久道。
楚定江正要说告辞,便发觉有人接近。
两人同时转头看过去。
幽幽的光线里,梅嫣然一袭月白长裙,撑着大大的黄色油布伞,怀中抱着一坛酒,步履轻盈优雅,普通人根本看不出她身怀武功。
她原本只是经过,但看见安久之后,顿了一下脚步,折路过来。
“你回来了。”梅嫣然站在阶下,打量了安久几眼,看向楚定江,“这位是……”
“在下是阿九的朋友。”楚定江起施礼。
梅嫣然微微倾身还礼,“我姓梅。”
接下来便是几息沉默,楚定江主动道,“梅夫人请上来坐吧。”
“不了,我还要去给其他人处理伤口。”梅嫣然说罢,又问安久,“你可曾受伤?”
安久平静的面上浮现一丝笑意,“没有。”
梅嫣然点点头,“你们忙吧,我先告辞。”
楚定江看着她走远,问安久,“她是你娘?”
“是,也不是。”安久道。
楚定江了然,“看样子她也是知道实情,阿久,莫要期待她的亲情,哪怕你们处的很好,感情深厚,她对你始终会存着一丝恨意。”
看梅嫣然的反应,楚定江便能够猜到,她一定很疼爱自己的女儿,因为安久为了她冒险,所以她才逼迫自己过来关心一下,
“嗯。”安久沉默下来。
楚定江陪她在亭中坐到半夜才离开。
隔了两日,他便把盛长缨送了过来。
虽然不是莫思归要求的“正常女人”,但他对盛长缨没有恶感,并且这几日他一直闭门在屋里治自己的失眠症。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莫思归的失眠症不仅没有好,反而越来越难以控制,以至于成天泡在药烟之中。
盛长缨过去与他打招呼,结果被药童横着拖出来,整整睡了两天。(未完待续。。)
ps: 袖子昨天接种狂犬疫苗,然后一直发烧,不太舒服,故这两天内容较少。
假条
今晚可能写不完了,最近袖子非常不舒服,不能熬夜,码了一点,明天去完医院再继续,尽量把今天的给补上,抱歉。(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八章 枪械
盛长缨一到,安久估计朱翩跹闻着味儿就会过来,果然,隔日她便带着楼小舞一起来了,还找了一个很奇妙的借口——小舞想莫思归了。
结果,俩人以一上岛,朱翩跹便把楼小舞随便丢到安久屋里,自己跑去找盛长缨。
安久看着眼前这个埋头摆弄爆弩的少女,心说,就这样还有空去想莫思归?
安久练完一套梅拳,坐在楼小舞对面歇了片刻,端了杯茶,“怎么不去看莫思归?”
楼小舞头也不抬的道,“朱姐姐说,我以后都住在岛上,早晚会见到的嘛!”
她此次前来其实与莫思归并没有关系,若是非来不可的理由,就是为了找安久讨论小巧爆弩的事情。上回在河北大营中,楼小舞发现安久在军械方面简直是个天才,给的意见都可称之为“神来之笔”,所以偶尔会想见见她。至于莫思归,完全是朱翩跹听说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自作主张给她安排的理由。
楼小舞组装好一个小型爆弩,递到安久面前,“你看如何?”
安久看着这把“枪”的雏形,心中有些激动,她放下茶盏,看了看爆弩,飞快的将其拆卸。
楼小舞微怔,安久拆卸的速度甚至比她还快两倍。
“怎样?”楼小舞期待的看着她。
安久把所有的零部件一一摆在桌上,拿起子弹,“你说制造爆弩箭矢的东西不好找,为什么不换一种想法呢?像这种较强的推送力,估计箭矢还没有出枪管便可能发生爆炸。”
“你说的对。”楼小舞乌溜溜的杏仁眼发亮,激动的在椅子上挪了好几回屁.股,“我之前曾经用别的东西试过一次,在五丈以内便炸了,我试过把箭矢和箭膛换了铁。结果炸的更快。”
“那当然,急速推出的过程中,光是摩擦的热力都不容小觑。”安久道。
“你说换一种想法,换哪种想法?”楼小舞追问道。
“这箭矢,可以不必依靠爆炸伤敌。”安久沾着茶水在桌子上画出了子弹的形状,“你猜,这个杀伤力如何。”
子弹的外观比箭矢要简单的多,楼小舞皱眉看了两眼,摇头,“只看外观猜不出来。”
既然安久这么问。这东西的杀伤力肯定不小,如果它是个实心铁器,也不过就是普通的暗器而已,故而楼小舞猜测,里面肯定还有机关。
安久在屋里寻了纸笔,打算画给楼小舞看,可是毛笔实在不好控制,就算是一般会写汉字的人都未必能画出纤细流畅的线条,更何况安久这种在儿童阶段的水平!想了一下。安久还是果断抛弃纸张,在地上画。
安久仔细将子弹内部解剖图画出来。
楼小舞瞪大眼睛,她没有想到,外表看起来如此简单的东西。内部的构造甚至比整个弩机还复杂。
“这是弹头,这是弹身,这是底火。”安久又把子弹分解开来,“弹头两侧有壳槽。单侧夹压槽,弹头这种弧线形减少阻力,更便于刺穿物体。弹身的外壁要薄,但不能经受不住速度摩擦,底火构要稍微复杂一些,这里是底火杯,里面装有引药,上面是引火孔,引火孔与底火杯指甲有薄薄的封层……”
楼小舞仔细听着,不时提问,“这东西有多大?”
“可以随着爆弩的大小而调整,不过一般两寸左右。”安久道。
楼小舞看着图沉思片刻,“此物有多重?”
安久愣了一下,一克等于多少两?
“很轻,其实弹头的杀伤力与重量关系不大。”安久明白楼小舞并不是问子弹真正的重量,而是询问她,这东西有没有重量限制,“我们一般把弹头的动能称作弹头活力,弹头活力越大,杀伤力就越大。举个例子来说,只要有足够的速度,鸡蛋也可以穿透石头,虽然最终的结果,鸡蛋必然是粉碎。”
这是物理问题,安久也只能说个大概,再加上她本身语言就很差,能说到这个地步,她可以理直气壮的给自己点个赞了,剩下的只靠看楼小舞的悟性。
楼小舞琢磨了半晌,“重量是多少呢?”
这次她是真的在问子弹有多重了,安久没有办法,只好让楼小舞找来银子,两人掂重量。
安久拿起一块,“这个差不多。”
“这个还不到一钱!”楼小舞一边掂着,一边想,如此轻的东西究竟要怎样的速度才能够刺穿身体?
她原以为很简单的事情,这时候才觉得困难,不过有挑战反而让她更兴奋,“假设弹头重量不到一钱,在一百五十丈的距离处弹头的速度为每息六十五丈,距离一千步之外应该就能杀人……”
这个问题还是后话,据楼小舞的经验,认为得先把子弹做出来试验一番才能发现问题,从而加以改进,光靠想象没有用。
须臾,楼小舞兴奋的指着弹身,“这里未必一定要装上爆弩中的那些药粉,咱们可以请莫大哥做点药放进去!”
如果装上蛊毒会怎样?生物炸弹么……
安久一脸期待。
楼小舞见状更受鼓励,立即拿纸笔将整个子弹图绘制出来。
“速度是此物杀伤的重要条件……那原来的弩机推力显然不够……”楼小舞喃喃道。
说着,她干脆赖在安久的屋里,趴在桌上重新修改弩机。
安久便去找莫思归拿药。
他得了楚定江给的毒花花籽才从屋里挪出来,背着篓子,带着两只老虎满岛乱窜。
安久用精神力大约能感觉到他在那个方向,便寻了去。
夕阳西下,河岸边,大久在用爪子卖力的刨坑,莫思归叼着烟杆坐在小月的背上,待大久刨好坑之后闲闲的丢了一粒种子进去,然后大久再刨点土埋上,不一会便种了十几粒。
“唷,你来啦?”莫思归吐出一圈雾气,半眯的桃花眼中映着晚霞,慵懒中恍如真开出了十里桃花的绚烂。
“我药吃完了。”安久道。
莫思归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丢过去,“这里有十粒,唉真是着急,一天不吃完我这心里一天不踏实!”
安久收起药,“蛊毒能解了?”
“不能。”莫思归吞云吐雾了一会儿,“所以没见老子在认真练功吗!老子打算用真气把脉找出蛊虫,将其定住,然后直接用刀剖出来!”
莫思归双眼熠熠生辉的看着她,满脸都写着:怎么样,老子的很有想法吧!
“哦。”安久道,“那什么时候开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九章 梦之华(一更)
莫思归吐了个烟圈,不满道,“一点都不捧场。”
“你真是个很棒的医生。”安久从善如流。
莫思归翻了个白眼,“我今晚开始给姨母用药,那小东西太滑头了,若是它醒着,累死我也捉不到。大约五六天吧,五六天它就会失去意识,当然,姨母也会失去意识。”
他说着,朝安久抬了抬手。
安久只好主动过去把手腕递上。
莫思归把了会儿脉,蹙眉抬手捏了捏她的肩膀,“精神力被阻?”
“嗯。”安久点头。
莫思归拿烟杆敲了敲她的脑袋,气急败坏的道,“你到底有没有把老子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知会一声!”
“我觉得它在里面,我身上的伤口愈合更快。”安久道。
一部分的精神力受到阻碍,使得她身上遭受自身精神力冲击的机会减少,再加上顾惊鸿的心头血炼制成的丸药,短短几个时辰,经络上的伤势恢复了七成,也算是因祸得福。
“你知道有些人为什么会疯?有些就是因为头脑经络不畅,此法不可常用,两日后我便将针取出。”莫思归忍不住又敲她,“若是有这么好用,老子会想不到?”
烟杆上有药灰落下,安久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你在干什么?”
“种花。”莫思归从小月身上下来,垂了捶腰,叹道,“累啊!”
安久眯眼,“有这么累?”
累的明明是两只老虎吧!一只驮着他,一只在奋力刨坑,不过看大久的样子,好像很是兴奋,在两人说话的空档。它已经刨出去十几丈,但可惜的是,它刨完之后没有等莫思归往里头丢种子又给埋上了。
“真傻。”安久评价道。
莫思归乐呵呵的告诉她,“你有所不知,用了这个追踪散,老虎与被追踪之人多多少少会有几分相似,所以你看,大久和小月的性子截然不同。”
“这种幼稚的打击报复,我不会放在心上。”安久淡淡道。
莫思归扯开装花种的兜,“这么小的粒子。一粒一粒放很累的!你来帮我。”
“不帮!”安久果断拒绝。
“你办事利索,你不帮我,我种到明年也种不好!”莫思归苦着脸道。
安久傲娇的抬了抬下巴,伸手把花籽接过来。
莫思归顿时笑得春花烂漫,“快快快,大久都已经刨到那边了。”他伸手抓了几粒,“我把这边的补上。”
“好。”安久大步过去。
大久看见安久拎着花籽过来,更加兴奋,刨坑更卖力。
夕阳西坠。夜幕中点亮星星,一人一虎环岛种了一大半,莫思归才带着小月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你们真快。”
安久做事一贯很认真执着。她低着头一边往坑里丢花籽,一边好奇的问,“你用什么办法让大久听话刨坑?”
“它啊有藏东西的习惯,我就告诉它。这些花籽都是它的,但是每天只能吃一粒。”莫思归道。
安久看着还在傻乎乎刨坑的大久,“它能听懂?”
“老虎自然是听不懂人话。不过我自有办法让它明白我的意思。”莫思归道。
“万一它明天真的来刨花籽吃,岂不是白种?”安久可不相信一只老虎能忍得住,说不定今晚就全部都刨出来吃掉了。
莫思归看着大久忙忙碌碌的背影,凑近她小声道,“这花籽只要挨着水边种,一夜就可以发芽,此花只有花心和种子有毒,整株无毒,大久不会吃的,哈哈。”
“你真下作。”安久鄙视他,“连老虎都骗。”
“非也。”莫思归甩开折扇,“老子这是智慧。”
“嗤。”安久把整包花籽丢在他怀里,“我回去练功,你自己好好种吧!”
“喂!半途而废不是你的作风啊!”莫思归喊道。
安久背着她束起一根中指,大步离去。
“何意呢……”莫思归自己束起中指看了看,嘀咕道,“反正不是什么好意思!”
说罢,叼起烟嘴,点上火之后继续种花。
布防之事,宜早不宜迟,楚定江给的这种花籽最毒的部分是种子,单株的毒性不强,人就算误食短时间内也不会致命,但是此花有个特性,临水而生的时候,花蕊中会释放出毒气,让人头脑昏沉产生幻觉,让人在梦中死去,倘若大片大片的花朵聚集在一起,毒性更加恐怖。
它有个好听的名字——梦之华。
此花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毒气盘踞在花朵附近,并不会四处乱飘,就算被风吹散几丝到远处,很快也会失去毒性。
不得不说,楚定江思虑甚为周全。
莫思归唇畔逸出烟雾,望着茫茫水面陷入沉思。纵然用梦之华来布防很好,但其毒并非无解,能挡住一般人,却未必能挡住宁雁离。
莫思归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否真的像他一样热爱行医制药,但她对“天下第一”的位置的那种执着,大有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架势。
斗转星移,月影西坠。
莫思归环岛种完一圈,才倒在小月的背上睡着。
大久开始刨坑的时候内心蠢蠢欲动,想着回头就要偷偷跑过来吃几粒,但是被使唤了一夜,它已经筋疲力尽。
两头老虎拖着莫思归回屋,呼天倒地的睡了一整天。
傍晚的时候,大久精神抖擞的奔到河岸边,放眼望去,一片嫩绿绿的小芽儿,半点毒药特有的香气都没有,顿觉上当受骗。
它委屈的舔了舔嘴,突然发现另外一种让它很兴奋的味道——安久。
大久倒腾着四只胖爪,欢快的奔像安久所在的大树。
安久跃下树,从兜里掏出三粒梦之华的种子,大久一见,两眼放光。
因为三粒梦之华种子,一人一虎建立了追踪散之外的友谊。
安久看见夜幕中的水面上似有船只,放出精神力一探,觉得甚为熟悉。
待那船摇近,安久看清上面坐着两个人,李擎之和隋云珠。
隋云珠面带笑容的将船泊岸。
李擎之迫不及待的跳上渡口,“十四!”
“你们来了!”安久迎上去。
大久躺在树下眯着眼睛欢快的回味梦之华种子的味道,对陌生人不理不睬,任由他们顺利上岸。
“是啊,楚大人告诉我们此处。”李擎之看见大久,“那是莫神医的老虎吧,怎么只长肥膘不长个儿?”
“吃毒药长大的老虎,自是不同。”隋云珠问安久,“咱们是否需要先去拜见莫神医?”
“不需要,他正在睡觉。”安久领着二人去挑好了住所,并让梅嫣然晚饭多准备两个人份。
岛上吃饭很晚,莫思归一觉睡醒,神清气爽,闻着饭味儿心情大好,“炖鸡汤!”
莫思归走进饭厅,赫然发现多了两个熟脸,不禁愣了愣。
隋云珠扯着正在扒饭的李擎之给他施礼,“莫神医。”
“你们怎么来了?”莫思归黑着脸,“楚定江竟然真敢无视老子的话!”
屋内气压顿时低下来,盛长缨轻轻搁下饭碗,想着怎样和稀泥。
朱翩跹恍若未见,一个劲儿的往他碗里夹菜,“快吃,看你瘦的。”
楼小舞一脸呆滞状的晃了进来,梅嫣然把碗塞进她手里,她随便找了个地儿就吃了起来,也不知道夹菜,梅嫣然便如照顾闺女似的照顾着她。
安久拿鸡腿在一旁逗大久扑腾。
隋云珠尴尬的咳了几声,转身凑近安久,“要不……”
“你们两个跟大久一样,看见有趣的事就忘记吃饭。”安久头也不回的道,“快吃饭。”
隋云珠也不再看莫思归,笑着对梅嫣然道,“夫人做的饭真是香,属下很多年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
李擎之端起碗,附和道,“就是就是。”
屋里的气氛瞬间又恢复正常。
楼小舞吃完,又“飘”了出去。自从看了安久画的子弹图,她最近整个人都沉浸在枪械的世界中,原理说起来也不难,以楼小舞的天赋,理解完全不成问题,可是看似简单的东西,做起来却难如登天,哪怕一点点微小的偏差都会导致失败。
安久心里很清楚,就算楼小舞真的把枪械研制出来也绝对是个稀有物,没有现代化的精确工业生产,枪支不可能大批量生产,但她没有阻止楼小舞。
在这个世界里,也许枪械不能所向披靡,但安久握着一把枪,就如同基督教徒握着十字架一样,内心能够获得平静与安宁。
莫思归生了一场闷气,还没来得及发威赶人,自己又陷入了苦恼之中。
他睡了美美一觉后,又陷入了一场更加严重的失眠。
很快,他就发现了隋云珠和李擎之的好处,隋云珠爱种花、种草、种菜,甚至略懂草药,能够种植很多种药材,而李擎之孔武有力,一个人干活能抵得上五六个人,两人是控鹤军培养出来的精英,做事又快又好,莫思归用的得心应手,小药童已然沦为烧火工,为梅嫣然打下手。
如此一来,他也就勉强接受二人。
岛上的生活安宁祥和,每个人脸上都轻松惬意,安久甚至开始种梨树。
一晃六天过去,梅嫣然已陷入昏睡半个时辰。
莫思归早就把一切准备妥当,只等取蛊。(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朱翩跹盛长缨(二更)
除了隋云珠之外,所有人都在屋外等候。
安久和朱翩跹蹲在灶膛前烧热水。
她身上的银针早就被取出,此刻的精神力更胜从前,甚至连屋外草丛里虫子爬动都能捕捉到,只是消耗的速度比从前快了几倍。
“你不回京?”安久问她。
朱翩跹道,“京里有掌柜办事,平时也没有什么需要我忙的,又没有新货。”
梅花里与汴京距离不远,不需要制作新货的时候,他们可以用飞鸽通信。
安久不由叹,“难得你能舍下钱财!”
“我向来视钱财如粪土!”朱翩跹拍拍手上的灰尘,睨着她道,“你这就不了解我了,像我这种赚钱如流水的人,本就不稀罕那些。”
所以朱翩跹一向只会赚钱,并不是很精通打理资产。她赚十两就会把十两全部拿去做本,折腾别的生意,而不会像寻常人那样还留个几两家底。
安久看着她圆润的脸,突然想到玉翩飞,“你弟弟没来找你?”
“他?”朱翩跹难得深沉了一下,旋即又摆摆手,“他有什么好说的,汴京最近好多趣事呢!最有趣的一桩,就是华氏二公子要娶妻了。”
“华氏二公子?华容简?”安久有些惊讶,前些日子他们还在一块喝酒,没有听说他要结婚啊!
“嗯。”朱翩跹熊熊的八卦之火已经燃起,大浪滔天也扑不灭,“听说是华宰辅请求圣上赐婚,圣上挑了一个家世普通的女子指了婚,那女子名叫安顺。”
朱翩跹用胳膊肘戳了戳她,“这名字真是好寓意吧。”
“安顺……”安久喃喃道,“是她吗?”
“谁?”朱翩跹大感兴趣,“你认识安顺?”
“不。不认识。”安久挥去杂乱的念头,心想,自己和华容简应该算是朋友吧,朋友结婚,得恭贺一下才行。
可是念头一转,又不自觉的想到安顺这个名字,一个火红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脑海之中。
是梅如焰?
不会这么巧吧,况且,梅如焰倾心于陌先生,看那样子是要当未亡人守一辈子。当不会嫁予别人。
……
屋内,莫思归取蛊进展还算顺利,只是他用真气把脉的方式寻找蛊虫已经耗费了全部精力,只好用金针把蛊虫先定住。
他趴在桌上休息了一个时辰,继续取蛊。
上一次莫思归用真气惊动了蛊虫,虽然这次用药将它逼往表皮,但是这蛊虫实在精的很,选择了颈部停留。
颈部有许多要脉,一个不慎就会导致梅嫣然失血而亡。
莫思归揣测。这蛊虫是想进入脑中,只是不敌药力,在颈处就晕死过去。
“跟老子玩!”莫思归把刀放在火上烧了须臾,恨恨道。“看老子不把你千刀万剐!”
外面,已是深夜。
朱翩跹收到飞鸽传书,坐在石阶上翘着腿哼着小曲打开来看。
恰巧盛长缨提水路过,朱翩跹连忙蹿起来。吓得手中刚刚展开的信不慎脱手,随风吹到安久脚边。
朱翩跹也不过来捡,只娉娉袅袅的立着。含羞看着盛长缨唤道,“盛郎。”
盛长缨的脸唰的红到耳朵根,“朱娘子。”
安久啧啧两声,这俩人都发展到睡觉的地步了,这么害羞是为那般?
安久弯腰捡起信件,突然想到“睡觉”的问题,于是开始细心的观察两人的表现,以便下回见着楚定江的时候使用。
那边,朱翩跹已经轻轻提着裙摆上了阶梯。
她的动作恰到好处,提起幅度不多不少,恰恰能隐约见到莲足,但又一点不显得轻浮,那种不经意间的若隐若现,实在很勾人。
安久一低头,看见自己劲装之下两只还算小巧的脚一览无遗。
“累了吧?都流汗了。”朱翩跹掏出香帕,动作轻柔的帮他擦拭,从额头到颈部,看似很认真,却又感觉有点挑逗。
安久无语,这大夏天流汗很正常吧,很稀奇吗?她摸了摸身上,抽出一条黑色的蒙面巾,想象一下拿着它按在楚定江脸上……
“不累。”盛长缨终于也进入状况了,虽然还是有的害羞,但看着朱翩跹的眼神是很自然的温柔。
安久吸气,瞪大眼睛,就……这么简单?
“好大一桶水。”朱翩跹垂眸,状似不经意的看见他手上的红痕,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心疼道,“都红了呢。”
安久注意到,她的手半掩在袖子中,只露出葱白似的指尖,摩挲的时候轻轻慢慢。
盛长缨就立刻局促起来,朱翩跹就摸啊摸啊摸啊,摸到了他手心。
“朱娘子……”盛长缨声音低哑又急促,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突然手一攥,就握住了朱翩跹的手指。
安久看的连呼吸都忘记了。
但是盛长缨触到柔软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即缩了回去,脸色涨红,“朱娘子,我……我是……”
安久也认识盛长缨有段时间了,回回见着,他都是带着黑眼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何曾有过这么精神的时候!
朱翩跹这时反过来伸手握住他的手,好像没有看见他的窘迫,着急的道,“盛郎,很疼吗?我给你吹吹。”
说着就举到嘴边轻轻吹了起来,嘴唇若有若无的触碰。
“翩跹……”盛长缨紧紧握住她的手。
哎呀呀!这就“翩跹”了!安久抓着蒙脸巾和信纸,看的津津有味。
安久的精神力高,一般很容易被忽略,可能是她目光太灼热专注,盛长缨还是注意到她,连忙把手收回去。
“你们继续,我还有事!”安久飞快离开,她内心很赞赏自己的识趣。
安久跑到假山处,发现手里的信已经被攥出皱,便将信纸摆在一块平整的石块上理平。
不经意看见信上的内容,写的是“安顺”的身份。
果然是梅如焰!
她从扬州一路跟随到汴京,上次安久没有理会她,谁知她竟然能够进入控鹤军,并且被赐婚给华容简!
安久同样也在控鹤军中走过一遭,她有楚定江的照拂,进程都十分缓慢,如果梅如焰真的离开了魏予之,凭她一个人的本事,绝对不会这么快就入了皇帝的视线范围。
魏予之效命与辽国,也就是说,控鹤军的高官中有辽国奸细,这个人暗中提拔梅如焰。
如此刻意,梅如焰定然没安什么好心。
不行!得去告诉华容简。
安久走出去几步,想到梅嫣然,忽又停住脚步。(未完待续。。)
ps: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后台卡死,第一次传了半个小时才传上来,这次又是。
第二百八十一章 华二夫人
取蛊进行的很顺利,只是莫思归因真气耗费过猛,晕了过去,整整睡了五天六夜。
这一觉睡的畅快无比,自从楼明月入危月之后,他还是第一次睡的如此沉。
安久遂留在岛上帮忙照顾两人起居。
清晨的岛上雾气缭绕,湿漉漉的空气沁人心脾。
安久端着汤药坐在梅嫣然床前侍疾。
梅嫣然昏迷的那几日,都是她喂的汤药,今早便还如往常一般,只不过梅嫣然醒了。
“我自己来吧。”梅嫣然看着递到嘴边的勺子,实在不能坦然受之。
安久没有说话,将手中的汤药递给她。
梅嫣然撑起身,靠在床头,接汤药垂眸慢慢搅动。
须臾,她顿下动作,“日后你便当我是陌路人吧。”
屋内安静。
梅嫣然抬头,看见安久微微皱起的秀眉,目光澄澈却没有温度。熟悉的容颜,陌生的感觉,令梅嫣然很不舒服,“你不是我的女儿,没有必要替她尽孝。我与她有母女缘分,她托生到我这里,我却没能照顾好,是我对不起她。”
这段时间,梅嫣然也想了很多,同样一具身体,同样的处境,换了一个灵魂就能够顽强的生存下去,而梅久却不能。
“久儿的性子并非天生柔弱。刚逃离梅花里的那几年,我们东躲西藏,日子过得很苦,我还记得有一回,我们整天都没有吃饭,徒步穿过绵延十几里的丛林,那时我身负重伤,在林子里迷了路,她不仅坚持自己行走,还安慰我说‘娘亲,很快就能出去了’。”
实际上。就连梅嫣然都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出林子。
“那时候,我发誓一定好好照顾她。”梅嫣然眼眶微红,搅了几下汤药,“我过度的保护,却让她丢了命。”
梅嫣然有把握,像梅久这样长得极好又分外柔弱的女子,回到族中一定是被外嫁,可是安久的到来,在她的算计之外,梅氏看中了她在弓道方面的天赋。走上这条道路。无异于把梅久架在火上烤,她殒命也是早晚的事。
然而梅嫣然并不恨安久,因为梅氏一旦发现她死亡,柔弱的梅久就没有了利用价值,梅氏会选择杀人灭口,早在那时,梅久就已经是个死人了,是安久超群的弓术为她们赢得了生机。
这一切,梅嫣然心里都很清楚。她对梅久有深深的愧疚,这让她更加无法面对安久。
“久儿变了很多,是因为你的缘故。”梅嫣然睫毛轻颤,隐约可见水光。“我不会再插手她的人生,唯有在她绝境时,或许能用残生替她挣出一两分生机。也算母女缘分一场。”
“你也不欠我什么,是我没有教好女儿。你才会到来。”梅嫣然仰头灌下一碗苦药,遮掩自己流泪的样子。
她一腔的情全部都倾注在女儿身上,虽然用错了方法。但是让她承认并放手,个中滋味,只有爱女心切的母亲才能够感同身受。
安久起身,默默转身离去。
母亲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
外面拨云见日,安久闭上眼睛,脑海中一遍遍的回想记忆中那个枯瘦的女人,她拿着护照,激动的说:安,我们可以回国了。
对于回国后的生活,她并没有过多的描绘,但是安久能够从她激动的神情中看见一个美好而虚幻的未来。
那时候的自己缩在床上,心情复杂,恐惧、怜悯,甚至还嫌弃她的无能和愚蠢。
直到母亲的眼睛失去生机,悲痛和恐慌席卷而来的时候,安久才意识到,那个用最愚蠢方式爱她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作为一个母亲,梅或许很愚蠢,但不可否认,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另一份相同的爱。
所以遗憾,只能成了永远的遗憾,再也找不回来。
安久缓缓吐出一口气,独自离开梅花里,去了华府。
华府上挂着大红的灯笼和绸带,喜气未散。
安久在周边打听一下,原来华容简三天前就已经完婚。
安久不知道婚事是何时定下的,就算是两个月前,也显得太过急促了。
华宰辅这是在向皇帝表忠心,尽管,无法打消皇帝的疑心,但至少能争取一段时间。
难道,华氏的处境已经如此艰难了吗?竟然需要牺牲一个嫡子的婚事作为暂缓。
安久心叹,怪不得楚定江义无反顾的离开势力庞大的家族,他是家族出身,一定早就料到自己呆在华氏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所以情愿白手起家。
“找华二郎君。”安久买了一些礼物,敲开华府的门,对门房道,“在下梅十四。”
安久穿着男装,带了人皮面具,却没有刻意隐藏身形。
“您稍等。”门房回去请示。
约莫过了一盏茶,大门才再次打开,是一个侍女过来领人。
安久随着她到了华容简的住处,坐在堂中等候,侍婢上了热茶和点心。
安久坐了许久,端起已经凉的茶水抿了一口。她在外面不会随便进食饮水,但对华容简还算放心。
足足两刻,华容简才缓步进来。
他着了一袭深蓝色袍服,面色淡然,全无平日纨绔子弟的模样。他屏退所有下人,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听说你成亲了,我来恭贺。”安久推了推桌上的礼盒。
这是她头一次送人新婚贺礼,并不贵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奇石摆设,拎过来花费了不少力气。
“阿久。”华容简面上毫无喜色,盯着她问,“你认识楚定江吗?”
安久心头一跳,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以对。
“有这么难回答?”华容简嗤笑一声,自嘲道,“亏我真心待你,你却隐瞒我如此之深。你明明知道真正的华容简就在你身边,你却帮着他来欺骗我!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
安久心里有片刻的纷乱,很快又平静下来。“我有权利不说。”
“哈!”华容简轻笑。
安久没有错,她可以选择说或不说,可是这让华容简觉得,她根本没有把自己看在眼里。被朋友轻看的滋味,对于这个高贵的公子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何况,华容简真心相交的朋友并没有几个,而安久更是特别,她是他喜欢的人。
“带着你的东西走!权当我没有认识过你!”华容简起身。垂眼看着她,大吼一声,“来人!”
侍婢匆匆开门进来。
“送客!”
华容简不再看她,拂袖而去。
安久怔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很难想象,他就是那个初见时那个笑容灿烂可与日光争辉的少年郎。
不用深思,安久便能够猜到,华容简能够得知此事必定与魏予之有脱不开的关系,而梅如焰就是其中那根消息线。
楚定江行事一向谨慎稳妥。此事又历经近二十年,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存在了,可是魏予之竟然有这个本事挖出来。
“姑娘。”侍婢轻声提醒。
安久把礼物留下,跟着侍婢离开。
这些人没有听见两人的谈话。不知华容简未曾收下,便也不曾提醒她带走。
刚刚出屋,便瞧见一袭红衣的女子在一群侍婢的簇拥下朝这边来。
安久驻足等候。
梅如焰面上挂着欢喜的笑容疾步过来,“姐姐。听夫君的侍婢说你来了。”
“摇身一变,成了华二夫人。”安久淡淡道。
“你们都退下。”梅如焰道。
“是。”
一干侍女欠身,垂首退开。
“姐姐跟我去亭中坐坐吧。”梅如焰道。
安久点头。随着她去了花园里的凉亭。
亭子临水而建,四周有轻纱垂下,凉风习习,里面的几上摆了许多点心、茶水、还有琴架,上面摆着一张焦尾琴,琴尾刻着一个“陌”字。看着情景,梅如焰来找她之前已在此处。
“姐姐请坐。”梅如焰坐到琴边。
“我还以为,你对陌先生的情能够让你守住几年寂寞。”安久道。
梅如焰纤纤玉指轻抚琴弦,笑靥如花,“姐姐忘记了,我是妓馆里教养大的女子,水性杨花再寻常不过。”
“你说谎。”安久看见她对琴的爱惜,还有她注视琴时目光中包含的深情。
从一开始,安久虽然不怎么喜欢梅如焰,但尚能判断出,在她世故圆滑的表皮之下隐藏着一个烈性女子。安久难以估算一段感情的深浅,只知道,这样的人对仇恨不应该轻易释怀。
难道说,梅如焰知道魏予之是杀害陌先生的幕后凶手之一,所以刻意接近,如今又想依靠华氏实力去报复魏予之?
“姐姐看错了。”梅如焰涂着丹寇的尖利的指甲陡然挑起琴弦,发出刺耳的响声,“我与陌先生的情,在最美好的时候戛然而止,但凡是个女子,怕都会一生难以忘怀,可是华氏二夫人的尊贵,又有几个女人能够不动心?况且华二郎年轻俊俏,世间也没有多少男子能比得上了。”
“魏予之如何得知华容简的身世。”安久问。
梅如焰有些惊讶,旋即凤眸又染上笑意,“姐姐变聪慧了呢,真是可喜可贺。魏先生想知道的事情,谁能瞒得住?姐妹一场,我也就明白告诉你,华氏乃是大宋首屈一指的世家,权势滔天可抗争皇权,魏先生自然格外留心,这件事情,他半查半猜,没想到真寻出了头绪。原本楚定江此事做的十分隐秘,魏先生虽然猜到真正的华容简在控鹤军中,却不知是谁,无奈楚定江最近替华氏奔走的太勤快了,魏先生想无视都不可能。”
梅如焰的面容不算特别美丽,可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含蓄中带着热烈、端庄中又总透着一丝妖娆、柔媚里充满刚强不屈,十分特别的气质。
她同样是作为暗卫被皇帝赐婚,可是显然混的比梅久强出百倍。
梅久至今还圈在那个院子里头无法随意的外出会客,梅如焰就随意多了,甚至,她手里还拿捏着华氏的秘密,不管是华容简还是华宰辅对她都要忌惮几分。
这也不能怨梅久无能,实在是华容添那个人太强势,就算是梅如焰在他那里恐怕也讨不到半分便宜,更何况是梅久?
不过,这样也挺好,至少不用担忧梅久与梅如焰过多接触。
“恭喜你。”安久说罢起身走出亭子。
梅如焰低着头,面上的笑慢慢变成寂寥,她抚摸着琴弦像是抚摸情人,轻声吩咐身边的侍婢,“杜鹃,代我送客。”
“是。”杜鹃忙追上安久。
出了华府,安久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去街上找了家酒楼吃午饭。
一直在外面呆到华灯初上。
趁着暮夜,安久又悄悄潜回华府,轻车熟路的摸到梅久那边。
她静静坐在厅中,一个人守着一桌子饭菜,没有动筷箸。
约莫一刻,侍婢过来道,“夫人,郎君今日歇在书房。”
这不过是好听的说法,华容添每天都是睡在书房里,从未在夜晚踏入这院子半步。
梅久听罢,端起碗默默吃了起来。
“夫人,热一热再用吧?”侍婢道。
梅久摇头。
侍婢便不敢再劝。
安久蹲在房梁上,看她味同嚼蜡的吃完一顿饭,独自出去散步遛食。
安久悄悄跟着她。安久知道华容添就在后花园里,看梅久的路线,或许两人能相遇。
侍婢在前面打着灯笼,梅久一路晃悠到花园里。
夫妻两人,就这么不期而遇。
还隔着十几丈的距离,梅久看见华容添在亭中,便想折道回去。
可是安久分明看见,华容添瞧见梅久转身,面上有一瞬失落。
梅久走了几步,又回身往华容添那边去。
安久恍惚看见华容添的眼睛亮了些。
“夫君。”梅久欠身施礼。
“起来吧。”此时的华容添沉稳冷漠,不见丝毫情绪。
“夫君用过膳了吗?”梅久嫁给华容添也有些时日了,多少知道一点他的性子。
“嗯。”华容添顿了一下,“坐吧。”
梅久愣了愣,旋即面上是掩不住的欣喜。
她坐到华容添的对面,看他手里捧着本书,便小心翼翼的搭话,“夫君在读《九略》?”
华容添诧异道,“你知道《九略》?”
这本书算是偏杂一类,作者也不甚出名,就算是一般读书人都未必知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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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 两人
“只是一知半解,总也读不明白。”梅久道。
环境能造就一个人,梅久小时候什么书都看,但是常年幽居,那些雄才伟略都太遥远,还是情感细腻的诗词更能够触动内心,所以她渐渐就不再去看《九略》之类的书籍。
安久看见两人凑在一起谈论书中内容,华容添似乎很乐意授业解惑,梅久听的也很高兴,她便不再停留,悄悄潜离华府。
街道上华灯绵延,比往常热闹许多倍,整条御道成了华灯的海洋。
安久见街上人流穿梭,行人间不乏女子,心中不禁疑惑。
“阿九。”醇厚的声音并不大,但是穿过喧嚣,清晰响在安久耳畔。
安久回身,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青袍男子站在不远处,人流穿梭,他高大的身形颇有一种鹤立鸡群之感,却是楚定江。
他总是这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身边。
她走过去,“今天是什么节日?”
“姑射宫那边有了身孕,皇帝下令普天同庆。”楚定江道。
皇帝这么勤快开垦,只要他没被丹药吃坏,妃子有孕也是迟早的事,不过皇帝把姑射宫那位当做仙子临凡,仙子怀的龙种显然要更加贵重点。
“走,带你去个地方。”楚定江拉着她在人群中穿梭。
江边许多人在放花灯,楚定江却未曾停留,直接带她进了一户人家。
安久认出这里就是楚定江坦白身份的地方,“来这里做什么?”
楚定江取下斗笠,四周连枝灯明亮,上面系了红绸,映照着楚定江的脸膛发红,“阿久,我没有十里红妆相迎。不会立下山盟海誓,可我今生不求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只求一人相伴终老,你……可愿意嫁给我?”
哪怕最好听的誓言也无法撼动安久半分心绪,可是此刻楚定江不加修饰的言辞,却让她有一丝动摇。
如果在这个世上,有一个人会陪着你直到死去,想想都觉得很圆满。
“如果真能够像你说的一样,何必婚姻。”安久不要那样的捆绑。
楚定江沉默半晌,伸手抱住她。
陪伴一生。有时候朋友也可以做到,她还不明白夫妻与朋友之间的差别。
“也罢。”楚定江坦然接受失败,也不再强求,摆出丰盛酒菜与她共进晚膳。
安久喝了一杯酒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说让你杀了魏予之,你偏要留他,他现在能把你挖出来,改日就能挖坑把你埋上!”
楚定江笑着给她再满上一杯。“你说的事情,我已悉知,小事一桩而已,他暂时不会把我扯到明面上。”
“为什么?”安久嘬了一口酒。
“因为华氏有用。他要在合适的时机激化华氏与皇帝之间的矛盾。”楚定江泰然自若的饮酒,笃定道,“他不会不顾大局。”
如果皇帝得知华氏二子亲自潜入控鹤军的事情被揭露,一定会灭了华氏。
安久道。“他是不会,但华容简就未必了。”
因为这件事情,华容简连她都怨上了。
安久多少能够明白华容简的心思。世间那么多人为了求得荣华富贵情愿牺牲亲人,他失去了一个母亲,拥有了尊贵的地位和用之不尽的钱财,而父亲是真的父亲,兄弟也是亲兄弟,华氏没有一个人亏待过他,就连华氏在控鹤军中安插暗线的事情都让他知道,如此种种,教他为了生母去弑父杀兄,他恐怕很难做到。可这一口气,他又始终咽不下去。
且不论此仇能报不能,单是被人摆布命运就足够窝火了。
“他最多会对我发难,这些年我也关注过他,华宰辅倒是没有疏忽教育,他还算有几分本事,只是成不了大气候。”楚定江晃了晃杯盏中的酒液,“毕竟被人刻意宠溺了那么多年,他的能力远远不敌华容添。”
楚定江道,“若要干净利落,杀了他便是。”
安久放下酒盏,“该杀的人不杀,却要杀一个无辜之人!说起来是因为你一己之私才把他逼到今日这一步。”
楚定江酒盏停在唇边,“阿久,你……这样看待我?”
安久不是一个有慈悲心的女子,她之所以会这样说,必定是因为华容简在她心里也占据了一定位置,这让楚定江感觉不太好。
“我说错了?”安久蹙眉。
“没有。”楚定江面上露出苦涩的笑容,“你说的都对。”
可是阿久,人都有私心,倘若你的心真是在我这里,就不会为了华容简对我说这种话。
“你想让我怎么做?”楚定江问。
安久一时语塞,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无论楚定江怎么做都于事无补。
“关于他生母的死,只有我一个人知晓,想要把事情圆起来也不难。”楚定江抄手看着她,沉静的目光中暗藏复杂,“我和他,在你心里是同样的位置?”
这个问题把安久难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
在安久没有说“睡觉”的话之前,楚定江也不能确定,在她说了之后,他才向前迈了一步。他如今明白,他与安久的步调不同,他这一步迈的太远了,已经超过她画定的范围。
如今仿佛一切又回到原点。
安久一脸纠结的想了半晌,她很难清除的区分楚定江与华容简在自己心里有什么不同,但她很清楚,“你比他重要一点。”
如果楚定江和华容简同时遇险,她肯定是先助楚定江,由此,她判断自己觉得他比较重要。
“我先送你回去吧。”楚定江不太会讨女人欢心,今日这些东西看起来很简单,却是费尽心思的成果,就算他心胸再开阔,此时心情也难免低落。
“你先去忙,我自行回去。”安久起身道,“放心吧,魏予之此时半死不活。也没有旁人会为难我。”
“嗯。”楚定江颌首。
安久立刻推门出去。虽然楚定江的表现一如往常,但她觉得气氛莫名沉闷。
楚定江看着连枝灯上缠绕的红绸,须臾,还是起身跟了出去。
安久独自穿过热闹的街市,快到尽头的时候,察觉了周围有微弱的熟悉气息。
华容简和楚定江的内力很相似,但是程度天差地别。
安久穿过小巷,到了一家酒馆前面,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正要离开的时候,店中涌出一帮醉醺醺的华服青年。华容简便在其中。
他看见安久,愣了一下,酒意醒了大半。
“容简,你最近喜好颇为不同啊!”其中一个半醉的青年打量安久几眼。
她戴着少年的人皮面具,身形却是女子。
“你们先走。”华容简道。
一群青年嗷嗷起哄,最后在各自小厮的服侍下离开。
两人静静站了一会儿,华容简道,“今日对不住了,我不该迁怒于你。”
“没什么。”安久道。
很多时候。友情产生的莫名其妙,譬如刚开始她很不喜欢莫思归,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就成了生死与共的患难之交。再譬如,她还记得和华容简一言不合掐的天翻地覆,也不晓得是何时何地,也成了能聊心事的朋友。
红色的灯笼下。华容简俊美的脸显得有些朦胧,“陪我走走吧。”
安久点头。
两人从巷中出来,走入人群。一前一后挤到河岸。看着成群在水边嬉戏的少女,华容简脸上才有了些笑意,掏钱才附近的摊上买了两盏水灯,递给安久,“咱们也来放灯吧!”
一朵莲花,一朵牡丹。
安久拿了牡丹,转脸就要送到水里,华容简一把拉住她,拽她到了卖灯的摊位前,“要写字。”
华容简递给她一只笔,指着花心里卷起的那张纸条,“把你的心愿写下来。”
安久不知写什么好,朝四周张望了一会儿,想了又想,提笔写下:愿天下太平。
“哈!”华容简偷看到内容,大笑道,“要不是字这么丑,我还以为是宰辅大人出来放灯了!”
安久本来想写“世界和平”,是斟酌了好大一会功夫才写的如此“内涵”,“给我看看你的。”
“不给。”华容简护着花灯往水边跑。
安久一把拽住他的衣领,“给我看看!”
“你看哪家姑娘跟你似的,快撒手!”华容简狼狈挣扎。
“我看看。”安久硬生生把他扯回来,抢过花灯。
看见上面几个劲瘦的字:万事顺遂。
安久嗤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能写出什么花样,还不如我那个!”
“你懂什么,母夜叉。”华容简拿回水灯,整了整衣冠,到河岸边小心翼翼的放下。
安久尾随后面,随手将灯往河里一扔,水花四溅,不仅她自己的灯沉没了,周边的灯也遭受牵连,摇摇晃晃,好在没有一个沉水。
“你怎么胡乱扔?水灯要漂到西王母娘娘那里,愿望才能成真!”华容简恨铁不成钢的瞪她。
安久抱臂站在岸边,垂眼俯视他,“我那个愿望就是漂到天上也不会成真,我劝你也不要这么虔诚,你的愿望也不可能实现。”
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就算是在很久以后那个相对安宁的年代,也避免不了纷争。同样,人一生中坎坷远远多于幸运。
华容简霍的站起来,怒道,“我说有你这么打击人的吗?”
安久很郑重的告诉他,“我说的是实话。”
华容简张牙舞爪的要把她扔进水里。
隔着喧嚣的人群,远处,一袭青衣的高大男人捧着一盏牡丹水灯立在转角静静凝望那一双闹腾的人。
片刻,他转身入暗巷,掌中华灯被震碎成粉末,光线骤然一亮,瞬间陷入消散无踪,青衣身形一闪,快的像凭空消失一般,空巷里只余粉尘萧萧洒落。(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喜欢
安久避开华容简,回头看了一眼。
楚定江进境飞快,如果他刻意隐藏,安久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清晰的辨别他的位置,但是就在方才,她隐隐察觉他就在附近。
“看什么?”华容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并未发现异样。
安久的情绪忽然低落下来。
华容简问道,“是楚定江?”
“不知道。”安久道。
“阿久,我和他长得很像吗?”华容简笑叹,“我在扬州玉氏做客时,有一回醉酒梦见了一个人,他说他是我,但是分明跟我一点都不像,反倒是……身形比较像我大哥。”
安久道,“你还是比较合适做无忧无虑的公子哥儿。”
“回不去了,有些事情一旦知道就无法装作不知。”华容简望着灯火阑珊的河面,“阿久,你知道我当初为何想要娶你吗?”
“因为我长得好。”安久平静的说出事实。
华容简哈哈大笑,“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我想娶你是因为你的纯粹让我很安心,当然,长得好也是一方面原因。”
“纯粹?”安久不觉得自己跟“纯”这个字能沾上半点关系。
“是啊,在坟地里初见时,你满脸写着‘生人勿近’,眼里满满的杀气,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干净的一望到底。”华容简负手看了她一眼,“我虽然胡混,但不糊涂。你现在与当初不同了,不过更有人情味。”
他俊逸的侧脸被灯火映照,眼中含笑,却泛出几分酸涩,仿佛喧嚣里茕茕独立。
不知怎的,安久一下子就想到了楚定江,他的独孤比华容简更沉更深。
“我享受了这么多年富贵,倘若我说恨楚定江。恨所有摆布我命运的人,会不会太矫情?”华容简问道。
“你不必这样想。”安久顿了一下,告诉他,“其实你一直都挺矫情。”
华容简气急败坏的抬腿去踢她,“你这个混账,说句安慰的话会少块肉?”
安久没有躲,那一脚结结实实的踢到了她小腿上。
华容简愣了一下,“你怎么不躲?”
“你娶梅如焰,是有些委屈了。”安久同情道。
这件事情恐怕也是他痛恨被摆布的原因之一,一直以来。他不是不想娶妻,而是很清楚,自己娶谁由不得自己做主,既然如此还不如一个人多痛快几年。
“梅如焰?”华容简道,“安顺?”
“她是梅十五。”安久道。
“那可不像,她没有梅氏姑娘的美貌。”华容简无所谓的笑笑,“你说的是她心里有别人的事吧!”
“你知道?”安久诧异,他们成亲才三天而已吧。
“本郎君是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翩翩佳公子!满汴京谁人不知?一眼就能看出有情无情。”华容简仿佛读懂她心中所想。“别说她心里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就算还活着,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否则不用我出手整治她。”
华氏怎么可能容忍媳妇不洁?
周围的人闻言。频频回头看他。
华容简抚了抚鬓角,自我感觉很良好的模样。
“本来你心情已经很不好,我不打算说什么打击你……”安久迟疑道。
华容简睨着她,“嗤嗤。说罢,你生来就是为了打击别人,干过的缺德事还少吗。不差这一件。”
“汴京人一直都把你当茶余饭后逗乐的谈资。”安久曾经坐过几次茶馆,每每都能听到不少,但凡跟华容简沾边的多半没有什么正经事,他自己未必不知道,可是还是一直这样乐呵,“这些你都能坦然面对,为什么现在……”
说好听点,华容简是心胸开阔、乐观豁达、不拘小节,说难听点,他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子。
四周的人听见安久的话,连忙收了目光,生怕被华容简迁怒。
谁知他的反应十分平静,甚至在考虑安久的话。
然而,他之所以能够这样,是因为一直过得很顺遂,当家不在是那个家,他还能这样没心没肺下去吗?
“阿久。”华容简敛了神情,转向她,“今天才知道你一直对我不曾有过男女之情,即使如此,我到现在还是想娶你。”
他之所以没有费尽心思,是因为知道大哥已经娶了一个梅氏女,他跟安久再也不可能了,就算安久肯委屈做小也不可能。
就像华容均自小青梅竹马的订婚,如今不还是因为大势而起了变故?
“自己拆穿自己,你是傻还是蠢?”安久道,“你刚刚还说一眼就能看出有情无情。”
“当局者迷。我一向很识时务,说胆小无能也行。”华容简不以为意,倾身飞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可无论如何,都想把这心里话告诉你。”
今日安久来给他送新婚贺礼,他发火,一是因为楚定江之事,二是因为发现她对他没有丝毫情思。
华容简的举动无异于往油锅里泼了一瓢冷水,四周一直在偷偷观望的好事者,一下子炸开了锅,更甚至有些人大声起哄,“那位郎君,快抱一个!”
安久沉了脸,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造成轰动,安久惯于隐藏,被人围观就像是把她剥光了放在众目睽睽之下。
华容简恍若未见,咧嘴笑的开心。
“走了。”安久丢下两个字,掉头就走。
华容简没有跟上来,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转身沿着河岸慢慢走。
灯火渐远。
华容简不知不觉走到了武令元的云吞摊。
今日热闹,武令元才刚刚准备收摊,四周安静,只有华容简的脚步声,他侧耳倾听,“华郎君来了。”
自从与安久来过一次之后,华容简就常常光顾。
“你耳朵倒是灵。”华容简坐下,看看周围又多添的几张桌子。“还有云吞吗?”
“一直留着。”武令元洗手,飞快的包好二十几个下了锅,“十四姑娘好久没有来了。”
华容简没做声,就着昏暗的灯火盯着桌上的金刚经出神。
武令元便没有再问,端上馄饨之后,笑着道,“多谢郎君的药,在下的眼睛已经能看见光影。”
华容简含着云吞,含糊的嗯了一声,狼吞虎咽的消灭了一碗。
“郎君还要吗?”武令元问。
“够了。”华容简道。“再用一段时间的药,许就能看见了。”
“郎君今日心情不佳。”武令元把碗收了,给他上了碗茶水,“像在下这个处境,能吃饱心情就会很好。”
顿了一下,没有听见回答,武令元道,“在下多言了。”
华容简回过神,“先生是有大智慧的人。”
“郎君太抬举在下了。”武令元道。
华容简道。“等先生眼睛好了,我为先生举荐一位老师,先生可以继续参加科举。”
武令元并没有马上感恩戴德的道谢,而是沉默了须臾。问道,“郎君可是要在下办什么事情?”
“不一定。”华容简瞧着他清癯的面容,“以先生的智慧,本可将一生活的更加波澜壮阔。我只是不忍先生埋没于草莽间。”
武令元眼睛虽然瞎,但是心中清明,华容简能说出这种话。多半也是不甘于现状,“那在下就将性命托付于华郎君了。”
他了无牵挂,对如今闲云野鹤的生活还算满意,但若是真的能够甘于平庸,他也不必用佛经来安抚自己,如果能够纵情的活上一回,此生就算圆满了。
华容简此时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心,听他的话,一下子不曾反应过来。
但是旋即就回过味了,“先生知道魏予之吗?”
“是江湖中人吧。”武令元处于河道往来交通处,消息还算灵通,缥缈山庄很有名,“听闻是个有名的智者。”
“再智慧的人,也有穷途末路的时候,论经历和心性,我认为他比不上先生。”华容简从梅如焰的言辞间猜测出魏予之现在的状况不怎么好。
武令元有些疑惑,“在下不明白,郎君为何以为在下有此才学?”
“直觉。”华容简道。
武令元也没有做什么大事,但是一点一滴都能看出他的不凡,能盲眼在这种偏僻地方把一个云吞摊开起来,借助安久资助的一点钱财短短时间就把生意折腾的红红火火,一般人都做不到。再加之,华容简这段时间与他多有交谈,多少能够判断一个人有没有才学。
“在下以茶代酒,敬郎君一杯。”武令元端起茶碗。
星垂大江,夜幕阔阔,华容简带笑端起茶碗轻轻碰了他的茶碗。
……
安久折回了楚定江的住所,但他已经不在,她便赶回了梅花里。
她划着船在湖面上,飘着薄薄的雾气,水天是一色的墨兰,皆缀着星星,恍若置身梦境。
她便没有急着回岛,而是任由小船飘在湖面上。
直到天边露出一丝曙光,她才摇船上岸。
才离开一夜,莫思归种下的花籽已经疯长一尺高,嫩绿的颜色仿佛一碰即碎。
安久上岸,大久便欢快的奔过来,腮上的肉一甩一甩,咧着血盆大嘴,傻的让她完全不忍看。不过对于如此热情的迎接,她还是伸手拍了拍它的大脑袋以示感谢。
感觉到莫思归就在附近,安久寻了过去。
他身着一袭宽大的牙白色绸衣坐靠在一棵树下吞云吐雾。
“天才刚亮,你就开始抽药烟?”安久问。
莫思归转过头,一张惨白的脸顶着黑眼圈,唬了安久一跳。
“我都抽一夜了……”莫思归表情像极了一头挣扎疲惫的困兽,“我有预感,这药对我已经彻底失效。这是我第三次该药方了……”
“我也有预感。”安久站在他面前,“你迟早把自己给药死,一代神医被自己药死,名垂千古,哈哈哈。”
安久面无表情的哈了三声,半点笑意也没有。
“滚犊子!”莫思归把烟杆砸过来。
安久抬手稳稳接住,嗅了嗅里面的药,“我有一段时间也睡不着觉,慢慢习惯就好。”
她现在睡眠还是很浅,稍微有点动静就会惊醒。
“你要是实在放心不下楼明月,为什么不随她去?”安久在他旁边坐下来。
莫思归一听就炸毛,“谁说我失眠是因为她?睁开你的眼好生看看,老子是儿女情长之人吗?”
“生当复归还,死作长相思。”安久望着他,无情的戳穿,“一般儿女情长的人都说不出这话。”
“这是旁人所写!老子只是随口借用,借用!”莫思归怒道,“再说你一个不学无术的笨蛋能看懂意思吗?!”
安久不悦,“谁说我不学无术。”
“有本事你告诉老子,你屋子的牌匾上写的什么字啊!”莫思归叉腰笑,“别以为我不知道。”
好好的字不好好写,谁能看得懂!安久心里嘀咕。
“你以前还不这么暴躁。”她把烟杆递还给他,谆谆告诫道,“你得注意点。”
“大久,咬她!”莫思归挥手。
大久震天一吼,做了一个威猛的起跳,扑到安久脚边,低头伸嘴在她小腿轻轻咬了咬,最后还伸舌头舔了舔以作安抚,然后就完成任务似的,大摇大摆跑到莫思归脚边领赏。
“你你你!”莫思归抖着烟杆指它,“竟敢如此敷衍老子!”
大久无辜的缩着脑袋。
“你现在都能和老虎置气了,可见已经病的不轻,快去自救吧。”安久劝道。
“哼!”莫思归甩袖,抽出折扇呼哧呼哧的扇了一会儿,“你有这闲功夫还是担心担心自己!”
冰龙脑的气息慢慢让他平静下来,头脑也清明了不少。
不知道是因为失眠症还是心情的缘故,他越来越容易急躁了。
“对了。”恢复平静之后,他想起来正事儿,“那个李擎之去边关了。”
“他一直想从军。”安久道。
莫思归慢慢摇着扇子,又如往日从容翩翩,“听说是因为凌将军被急昭回来,李擎之担心他遭难,过去看看一路上有没有什么能帮上的。”
安久疑惑道,“为什么被召回?”
“因为他主动攻打辽国,并收回了一州,但是辽人摆出了血战到底的姿态,战事凶猛,持续了一个月,朝廷里便有坐不住了,主张派人过去议和。”莫思归说着又燥起来,扇子挥的呼呼作响,“那帮鼠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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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夜雨惊荷
庶女嫁寒门,步步高升夫唱妇随,羡煞一干极品亲戚!
第二百八十四章 谋算
事情还是从真定府失守说起。
皇帝杀鸡儆猴责罚刘赟,凌子岳确是被唬了一下,毕竟没有哪个将军愿意出师未捷身先死。
辽国北院大王得了那名危月,以为是凌子岳的女人,每日令人当众凌.辱。
纵然那并非凌子岳的女人,但想想一个女子为国尚且可以如此,他们一帮汉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凌子岳忍了两个多月,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上奏请求出兵攻打辽国。
辽国以游牧为主,畜牧生产全在这个季节,这一仗打的越持久越好,就算不能大败辽国,也必定能拖得他民不聊生。
大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粮。
凌子岳的奏折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彼时皇帝刚刚迷恋上姑射宫的那位,觉得情深气爽、意气风发,在这场风波里做了回定海针,拍板子准了奏。
凌子岳首战告捷的消息传来,皇帝着实高兴了一段时日,可是接下来便是持久的对峙,只听闻打仗,以及大量的兵器、粮食送往边关,战事却没有什么进展。这时便有人进言,凌子岳如此敛财,八成是要反了!
皇帝顿时被泼了一桶冷水,那股子豪情壮志一旦被打断,多疑的性子又占据上风,左思右想,凌子岳果真是有反的迹象,于是某个辗转难眠的夜晚,他下令让凌子岳撤兵。然而,凌子岳正在攻打析津府的紧要关口,眼看再努力一把就能拿下,牺牲了那么多将士的性命,他怎么肯无功而返?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凌子岳收到圣旨之后,又连着打了三天,皇帝一听如此顿时暴怒,又下了一道急诏。
诏书抵达时。析津府刚刚被攻下。
析津府是辽国南京道的首府,打下它就算夺回了燕云十六州的部分土地。
凌子岳戍边许多年,攻辽的谋划有千百种,因一直被朝廷压制而不得施展,此番出兵迅疾猛烈,打得辽国连神都没回过来。宋军气势高涨,守住析津府应当不成问题,只要站住脚,这片土地很快就能划入大宋疆域。
可惜就在此时,皇帝圣旨又到。言,析津府由刘赟接手,凌将军再不回朝便以谋逆罪论处。
刘赟亦是一名猛将,也有丰富的戍边经验,的确是接手析津府的不二人选,可是他一旦离开真定府,西边防线就有漏洞。可是凌子岳不能与刘赟商量一起违抗君命,共同戍边多年,他十分了解刘赟的秉性。此人有点愚忠,再加上有家族牵绊,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像他一样撩开手去搏一场。
最后凌子岳还是回来了。
一路上,他都在想自己所为究竟是对是错。是否行事太过急切?
凌子岳不敢回头去想边关的战况,他已经能预料到结局,此时唯有祈望上苍多眷顾大宋一些。
大雨磅礴。
汴京城外的长亭里,凌子岳一身戎装。满面风霜。
“将军行事稳重,为何会……”李擎之问道。
凌子岳不语,楚定江的话点醒了他。但他当时并没有冲动,是后来一次次得到那名危月的消息,才会渐渐悲愤交加,失去平常心。
“控鹤军中的危月都是些什么人?”凌子岳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李擎之道,“危月乃断绝路之人,执行的任务,几乎都是以命相抵。”
凌子岳问道,“危月中可能有奸细吗?”
李擎之想了想,“不太可能,因为危月之人只受命,而无权知晓整个任务,能得到的消息太少。”
见凌子岳沉思,李擎之接着道,“况且,当时救危月的人中有楚大人,那两人若是有什么不妥,楚大人必能一眼识破。”
“这么说来,还是我太浮躁了。”凌子岳叹息,“走吧。”
周围随行的将士纷纷起身。
李擎之拱手道,“某只能送将军到此处了。”
“有劳壮士。”凌子岳拱手还礼,心中却道,壮士虽仗义随行保护,却不知最危险的地方不是路途而是朝堂啊!
一场秋雨一场凉。
汴京叶落秋至,而辽国上京已飘雪。
辽国皇宫中烧上了火炉,上首坐着一个男子,身裹苍色裘衣,垂首闭眼,棱角分明的面容半掩在裘衣里,只见得一双眉凌厉逼人。
坐在下首的耶律凰吾一袭深紫大袍,身披墨色狐裘,美艳而威严的面容此刻正带着淡淡笑意,“哥哥真是好计策。”
“此事你办的好。”那人开口便咳了几声,“朕已下令恢复你公主之尊,府邸还是原来那个。”
耶律凰吾所做的,只是把危月的情况添油加醋的传到凌子岳耳朵里。
凌子岳心性刚强,是个血性男人,他虽然沉稳,但是只要消息传的巧妙,还是能够在不知不觉中激起他的血性和怒火。
“汴京那边传来消息,凌子岳一入汴京便被禁足在府中。”耶律凰吾道,“我会让那边的人推波助澜。”
“你近前来。”手座上的男人道。
耶律凰吾步上阶梯,倾身跪坐在男子身边,他侧头轻声说了几句话后,又道,“此事要快,时机一过,很难再逼死凌子岳。”
凌子岳在民间声誉很好,再加上这次是凯旋,名声更胜从前。要知道,自从大宋开国以来,太祖太宗的心愿就是能够收复燕云十六州,一直没有人做到的事情,凌子岳却做到了!
举国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大宋一向重文轻武,可这一回就连那些一贯看不上武夫的文人,也都对凌子岳钦佩之至。
楚定江一直在暗中关注此事,料定这是辽国阴谋,但是他并未插手,反而趁机洗清华氏。
不过,华宰辅一日不离朝,华氏便活在刀锋上一日,楚定江暗中也曾劝他急流勇退,但人总是容易眷恋高位。他的确很有才能,眼看大宋越来越繁荣,这种满足感,任何事情都无法替代。
华宰辅就这么沉醉在治理国家的成就感之中不可自拔,情愿背上骂名死在宰辅的位置上。
大宋亦有很强的家族观念,可是比起楚定江所处的那个年代,已经淡薄了很多,很多人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家族。(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五章 鱼和熊掌
第二百八十五章
楚定江坐在华府的大书房中,随手翻看华宰辅放在书案上的奏折。
不多时,外面响起脚步声。
房门打开,楚定江也没有闪躲,气定神闲的抬头看着眼前这位须发花白的老者。
华宰辅一身官服尚未及更换,身边没有任何随从。
楚定江十分了解他的习惯。
“你是何人!”华宰辅呵道。
“是我。”楚定江以前只用声音与他对话,这还是第一次现身。
外面脚步声匆匆,尚未赶到,华宰辅转身出门,“退下。”
“大人没事吧?”带头的护卫紧张道。
“无事,退下吧。”华宰辅道。
屏退所有人,华宰辅才又进入书房。
夕阳从镂花窗照进来,在地上留下一朵朵金红的梅花。
“你来做什么?”华宰辅就近坐下。
这从小就奇诡无比的儿子,几乎成了华宰辅的心病,当年他小小年纪为什么就能做出那等谋划,他费尽心思的离开华氏又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些问题华宰辅想了近二十年都一点头绪。
楚定江的面容罩在宽大的帽兜之下,声音低沉,说的话让人心惊,“你的三个儿子,想保哪一个?”
华宰辅冷冷盯着他,“华氏的人不需要你来保,华氏也没有你这个不肖子孙!”
楚定江身上威压骤然崩出,华宰辅耳边仿佛炸响一记旱天雷,脸色不禁一白。他在官场混了几十年,如今就算面对皇帝责难也未必会如此神色。
回过神来时,华宰辅心中顿生羞恼,自己竟然被亲生儿子镇住!
可是坐在桌案后的那个身影又的确散发着常人不可及的气势,令人噤若寒蝉。
“若不是我顾念与华氏缘分一场,绝不会多管闲事。”楚定江翻着面前的折子。取出其中一个推向华宰辅,“你这是在把华氏往悬崖上推,不过你做的是好事。”
那是华宰辅上书为凌子岳求情的折子,他何尝不知,就算这次凌子岳真的逃过一劫,可一旦沾上关系,皇帝肯定会更加戒备,一个当朝宰辅,一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若是联合起来。大宋江山必然倾塌。
华宰辅想为凌子岳说句话,可无奈顾虑重重,所以那折子已经写好三天了,却迟迟没有呈上去。
他很快从惊怒中平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睿智,“你几番来劝我归隐,目的不是为了保住华氏吧?”
就算他归隐,华氏的权势影响也不会骤然消失,皇帝亦不一定会放过他。不过这么做至少能够保住华氏一部分血脉和实力。
可是一旦华宰辅归隐。等凌子岳死后,大宋的危相就显露无疑。
楚定江所做的事情,于大宋不利。
华宰辅不得不深想一层。
“想必你觉得自己现在是骑虎难下?”楚定江手指轻轻敲着奏折,气定神闲的道。“大宋什么都不缺,唯缺一个好皇帝。”
华宰辅眉心一跳,下意识的看了看窗外。
沉默两息,华宰辅皱眉。“你是何意?”
他觉得骑虎难下是真的,此时突然撒手,于国不利。若是硬着头皮坚持下去,早晚会和凌子岳一个下场。他原以为自己会死在前头,可没想到凌子岳先倒下了。
一向沉稳隐忍的凌子岳,怎么会突然放开手脚?
华宰辅目光沉沉的看了楚定江一眼。
楚定江知道他心中所疑,便直接转了别的话题,“您觉得,大宋文人缺骨气吗?”
华宰辅沉吟片刻,“文人缺的不是骨气而是缺血性。”
“文人不缺骨气,也不缺血性。”楚定江为了解儒家现状,经常读当代备受推崇的儒士著作,“他们显得懦弱,是因为巴掌还没有结结实实掴到自己脸上!受儒家思想熏陶,注定他们会一步步退让,只有到退无可退的时候,才露出一身倔强不屈的硬骨头。”
所以,他们说“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话就到这里。”楚定江指头一顿,站起身道,“望你三思。”
华宰辅见他要走,语气急促起来,“我想知道你当年究竟为何离开华氏?”
“因为我不想再将今生今世捆在华氏。”楚定江闪身出屋。
华宰辅注意到他用了“再”,脑海中闪过一念,但旋即又否定。
子不语怪力乱神,华宰辅也是儒家。
他仔细思量了楚定江的话,并设身处地的一想,果然如此!假设他只是个普通士子,如果有铁骑要将自己践踏到尘泥里去,他必定会奋起反抗,可是火没有烧眉毛便会觉得有时间从容去想应对之策。
让宋人感觉到切切实实的危机感与愤怒感,他一个人突然主动隐退肯定不行,还要加上……凌子岳的血,以及大宋的惨败。
凌子岳活着,可能会守得边关安宁,可他若是死的冤枉,以宋人的心态,大部分人不敢将罪责都怪到皇帝头上,而是会一腔怒火泼向辽国,可是心里对皇帝难免会有痛恨怨言。
大宋的当务之急,是要激起宋人的血性,其次是拥立新帝。
而华宰辅只需要在这件事情上泼油以助火势,他拿捏好分寸,上奏为凌子岳说话,然后被牵连罢职,避开这场风波,待大宋亟待人撑起重担时,他再出山……
若不破而后立,就算今日凌子岳打下了析津府,能守的严严实实,来日凌子岳一死,辽人定然会奋起反攻。
兔子急了尚且会咬人,何况是一头疯狼!
把一国之安危,系于一人之身,实在令人忧心无比。
不如把这撑着天的神龟杀了,血泼在宋人的脸上,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天塌下来,若不再奋起反抗,只有等死的份……
“好险峻歹毒的计策!”华宰辅吁了口气。
拥立新帝,华宰辅不是没有想过,可是赵氏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太子不必提,华宰辅一直在逮他的把柄,想找个适时地时机参奏,那多如牛毛的错处,实在让人看不下去。其次是二皇子,他好武,性格刚硬很武将风范,可是疏于读书,做事太冲动。三皇子太小,若是他登基,大宋非得乱成一锅粥,因此一时半会也是指望不上。
矮子里选高个,也就二皇子能将就将就……
华宰辅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困局,就在楚定江手里轻轻被解开了。
不,他解的不仅仅是华氏的死局,也是大宋的死局!
听说辽国北院大王捉了凌子岳的女人,一直在不断羞辱意图激怒凌子岳,凌子岳会走错这一步,一定有辽国搅合。
而这一局中,无论是辽国、大宋,抑或是凌子岳和他,都是楚定江手里的棋子。
而辽国背后出主意的那人手段也不弱。
华宰辅嗅到了高手过招针锋相对的味道。
想了一圈下来,他踱步到书案前,取过那本奏折轻轻摩挲。
真的,要如此算计谋害一位正直血性的将军吗……
夜幕初临。
街上一些商家维持着皇帝下令普天同庆的余韵,花灯成排,明亮如昼。
楚定江看见前面不远处的摊上摆着牡丹花灯,走过去伸手托起,想起了那日河边安久与华容简的嬉闹。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当如何哉?”华容简呢喃着点亮花灯,丢下一角银子,到河畔将它放下。
此计一起,可能就是天翻地覆,他觉得自己沉寂已久的血液又开始沸腾起来,终于找到了当年冲劲十足的感觉。
那一天,他看见安久与华容简在一处,虽有不悦,却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争!”楚定江声量不大,却铿锵有力,透出哪怕天崩地裂亦不退后一步的悍勇和决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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