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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袖唐     伪宋杀手日志txt下载     伪宋杀手日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天赋异禀

    第十六章

    “不用忙着否认。”智长老无所谓的笑道,“杀一两个人而已,我们梅氏还担得起这个责任。”

    对于智长老轻视人命的态度,梅久不敢苟同,但对方毕竟是师长,她不能忤逆。

    “为师亲自看过你当时用的弓。”智长老眼里有亮光,“能用一把普通的竹弓射杀二阶以上武师,可以用‘天赋异禀’来形容!明日下了学就来找我,你的身边的丫头知道路。”

    “是。”梅久不安的应了一声。她记得当时自己晕了过去,醒来的那一瞬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别人控制,除了安久没有别人。

    家主和其他长老前后走出祠堂,梅久和梅如焰退到一边,恭送诸位长辈离开。

    待人走远之后,梅如焰收回眼神,看着梅久道,“姐姐那天真是百发百中。”

    “我……”面对目击者,梅久无法狡辩,那一箭不是她射的能是谁射的?总不能告诉别人她体内还有一个游魂吧!

    梅久想到祠堂里乌压压一片的牌位,不由自主的就联系到了“诅咒”之事,头皮忍不住发麻。

    雯翠见气氛不太好,便说了个好消息,“从今日起,两位娘子可在府中随意走动了。”

    “真的?”梅如焰惊喜万分,扯了扯梅久的衣袖道,“姐姐,我们四处走走吧,这两天都关在屋子里,闷得慌。”

    梅久没有多少兴趣,但架不住梅如焰软磨硬泡,只好点头。

    “雯碧,哪里有好玩的地方?”梅如焰扭头问道。

    “湖边吧。”雯碧道。

    雯翠跟着解释道,“湖边菊花开的正好,湖里养了蟹子,现在正是吃蟹的季节,可以令小厮捉一些上来,两位娘子在水榭上温黄酒,品蒸蟹。”

    “可以吗?”梅如焰刚刚入府,怕玩的太张狂引得别人不满。

    雯翠道,“娘子日后便知道了,咱们府里不像其他大户人家那般规矩森严,吃的玩的,样样都紧着来,凡是哥儿、娘子们想要的东西,只要能买着,府里从不吝啬钱财,几只蟹子又算什么呢!”

    梅久和梅如焰暗暗咋舌。

    安久凉凉道,“因为注定死的早,所以趁着有命使劲享受吧!”

    梅久刚刚被提起的兴致顿时烟消云散,于是询问雯翠,“家里不能总这样惯着我们吧?”

    “当然啦,家中虽少规矩,但族学中很是严格。”雯翠说完,先吩咐小丫鬟跑腿,让人去准备蒸蟹赏花,接着又道,“反正两位娘子总是要上族学,奴婢今日就略同两位说说,多少心里好有点数。”

    两人点头,边走边听雯翠说道,“娘子拜了长老为师,还只算是记在那位长老的门下,入族学之后,会由别的先生教授,等底子打好了,长老才会真正教授本领。一般至少需要一年左右。”

    “族学平时倒是没有太多规矩,就是每个月有一次考试,若是通不过则给一次补考的机会,若再不能通过,就要受到处罚了。”

    “啊!”梅如焰连忙问道,“都考些什么,会受怎样的惩罚?”

    雯翠宽慰道,“平日好生跟着先生学就不会考不过,至于惩罚……奴婢也不甚清楚呢,只听闻有一回六郎六艺中有一科没有考过,被关在黑屋里一个月。”

    梅久开始听的很认真,可是无意中看了附近的建筑一眼,便被安久一直命令着四处观望。

    周围建筑很多,有看起来较新的,也有看起来有些陈旧,周围草木亦有人打理,但安久视力超强,远远便能看见门把上落有灰尘,绝对不是人居住的样子,“问问雯翠,这些房子用来干什么用。”

    梅久心里也觉得奇怪,所以依言问道,“雯翠,这些房子没有人住吗?”

    梅久突然发问,让雯翠怔了一下,旋即只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这些房子曾经有人住。”

    梅久脑海中马上出现了祠堂中累累成山的灵位,吓得自己一个哆嗦。

    因为这个问题,梅久和梅如焰都没有心思再听雯翠说旁的事情。

    湖边凉风习习。

    岸边一大片金灿灿的菊花映着水天一色,湖水之中能看见四个远近不一的小岛,颇有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趣。

    一座水榭建于岸边,里面七八侍婢在忙着蒸蟹,淡淡的腥香气息和着凉风飘过来令人心情愉悦。

    水榭里有些凉,火炉的水壶中热气腾腾,里面温了一只白玉酒壶。

    雯翠雯碧服侍两人在栏边的鹅颈椅上坐下,两名侍婢抬了一张桌子放在两人面前,其余侍婢开始陆陆续续往桌上摆放小菜以及吃蟹工具。

    梅如焰在妓馆中学了很多礼节、技艺,她很认真,样样都不落人后,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够这样用于自己享受,而不是为了伺候别人。

    梅如焰眼中浮起雾气,低喃道,“有姐姐,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事。”

    梅久动容,伸手轻拍她的手背,倘若梅氏就是寻常的大家族,她此刻还可以说“放心吧,日后都不会受苦了”,可是梅氏处处透着诡异,还有什么“早夭诅咒”,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回应。

    沉默须臾,梅久问道,“你知道咱们家有诅咒的吧?”

    梅如焰点头,“昨晚才知道。”

    “你不怕吗?你……毕竟入了族谱。”梅久想说她虽然不是真正的梅氏血脉,但是正经入了族谱的,不过顾及身边有很多人,便言辞含糊了些。

    “姐姐。”梅如焰扬起唇角,“这世上没有白得的便宜,对我来说,只要不做下贱之人,就算短命我也认了!有些人能活一百岁,却逃不过平庸,我宁愿肆意的活上三十年。”

    安久看着眼前这个女孩,最多不过十三四岁,竟然能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想她活了近三十年也未曾对人生有这样深彻的思考!

    梅久知道她话中“下贱人”指的的妓女,“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还怕害了你。”

    “我只会感激姐姐。”梅如焰道。

    那日去见老夫人时,雯翠雯碧都在旁边,知道梅如焰并不是真正的梅氏血脉,因而对她们的对话也不以为怪。

    “你们倒是很欢快。”莫思归的声音突兀的从头顶传来。

    两人吓了一跳,忙抬头看。莫思归正蹲在房梁俯身看着她们,嘴里嚼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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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你有病吧

    第十七章

    “是桌上的干果。”安久不悦的冲梅久道,“我的敏锐度都被你给拉低了!”

    安久不控制身体的时候,只能被动得到梅久的感受,明明看得见但看不见自己想看的,明明听的见但听不见自己想听的,若非她受过特殊训练,断然承受不住这种煎熬。安久对这具身体还算满意,除了体质太弱,视力、听力以及肢体灵活度都很好,只不过梅久太迟钝,并不能很好的利用。

    “你有病吧?”莫思归瞬也不瞬的盯着梅久。

    这是在骂人?梅久蹙眉,“表哥是什么意思?”

    莫思归从房梁上轻飘飘的落在梅久身边的椅上,蹲下身,一把捏住她的手腕。

    “流氓!”梅久挣扎,可莫思归的指头好像铁钳一样根本无法挣脱。

    莫思归仔细端详梅久的面色。

    “雯翠,你还不快拉开他!”梅如焰厉声道。

    雯翠非但没有遵从命令,反而很认真的询问莫思归,“我家娘子身体有哪里不好吗?”

    莫思归松开手,摇头,“她情绪无常,性子奇特,我一开始怀疑她得了失心疯,但从脉象上看,除了有些虚火之外,并无异状。你贴身伺候十四娘,可曾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才失心疯!为人轻浮不能入族谱,竟然还是不知悔改!”梅久疾声道。

    莫思归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少女分明是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根本不是那天从眼睛里透出的自信狂妄。

    难道是中了邪?

    莫思归蹲在椅子上,抄手盯着她。

    “雯翠!”梅如焰怒道,“还不快点把他拉开,莫不是你瞧着我们姐妹初来乍到存心怠慢不成!”

    “十五娘言重了。”雯翠欠身,并未出手去拉莫思归,“郎君,您这样不合规矩。”

    莫思归头也不回,“因为她,我连族学都上不了,不把她丢水里是我有气质、有风度,瞪一两眼又能怎样!会死吗?”

    梅如焰怒了,“要不是你品德有亏,怎么会入不了族学?你调戏别人,别人还得乖乖任你调戏吗?你就活该!”

    梅久的手紧紧抓这衣角,这件事情有她的错,但梅如焰说的也有道理。

    安久打了个呵欠,“这小子就是皮痒,反正得罪都得罪了,赶快一脚踹水里,吃蟹是正经。”

    “我不想吃了。”梅久站起来。

    安久立刻发飙,“信不信我杀你全家!”

    梅久嘴唇抿成一条线,委委屈屈的又坐了下来。

    莫思归很感兴趣的道,“怎么?这么快改变主意?”

    蟹子还没有蒸好,但是桌上已经上了一些河鲜。梅久哽咽道,“妹妹,我们吃饭吧。”

    “好。”梅如焰也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既然不想吃,又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莫思归对食物不感兴趣,只想弄清楚梅久性格变化的秘密,“你前段时间是不是受过惊吓?或者伤心过度?”

    梅久不理他,木偶似的往嘴里送菜。

    “你平时有没有意识中断的时候?”

    “诶,别忙着吃……你平时会不会常常情绪失控……”

    “你平时睡眠好吗?”

    “你小时候,你娘会不会经常打你?打你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特别想反抗?”

    ……

    梅久垂着眼,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流到口中与菜混合在一起有中咸涩的味道,从舌根开始发苦。

    安久微怔。

    “诶?你别哭呀,有什么伤心事向哥哥倾诉吧!”莫思归往前凑了凑。

    安久猛的控制梅久的身体站起来,一个回旋踢将莫思归踹进湖中!然后就自动放弃控制权。

    梅久身子一软,向后倒去。

    雯翠忙伸手扶住,梅久兀自沉浸在伤心里,伏在雯翠怀里呜呜哭了起来——她从小过的虽然不是大家闺秀的生活,但在母亲的照顾下,也从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哪里像现在,时时刻刻处在惊吓之中,这个不能干,那个不能做!连吃不吃东西都由不得自己……

    梅久越想越伤心,“我想我娘,呜呜……”

    雯翠被方才那一幕唬的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娘子,娘子,咱们现在就回去,奴婢派人去请嫣娘子。”

    梅久已经哭的脑袋发懵,胡乱点点头。

    安久感受着那种哭到浑身发麻的感觉,没有暴躁,亦没有说话。仿佛有几个世纪她都没有这么畅快的哭过了,但是这种感觉突如其来的时候又是如此熟悉,那些不能触及的旧伤疤,就这么猛然被揭开,先是麻木的感觉,随后越来越疼。

    雯翠背起梅久,梅如焰跟在后面,余光瞥见莫思归正抓住栏杆往上爬,于是趁人不注意扭头狠狠推了一把。

    “啊!”莫思归的惊叫声被水声掩盖。

    梅如焰抓起桌子上一把蜜饯砸下去,才快步跟上。

    雯碧小声道,“娘子,您这样做不厚道。”

    梅如焰道,“你若是不出卖我,没人知道,都是他在那边问七问八把姐姐弄哭的。”

    雯碧不再多话。

    回到玉微居时,梅久已经昏睡过去。

    雯翠把脉,心知并无大碍,便请众人出去。

    待出了屋,梅如焰客气的道,“雯翠姐姐,方才你怎么不阻止他?”

    “十五娘指的是郎君?”雯翠淡淡笑道,“十五娘不知,郎君一手医术冠绝汴京,家主也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才会破格让他入启长老门下。启长老的医术更是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只有在皇室中人性命危急时,他老人家才会出梅花里。郎君为人随性,在医人治病方面却从不打诳语。”

    梅如焰心里突了一下,暗悔自己太冲动,一下得罪了一个神医,人这辈子谁还能不生点病?况且梅氏又有什么劳子诅咒,保不准哪天她就用得上人家,虽说她不惧早死几年,可是能多活几年谁又不想?

    “这样啊,倒是我太急躁误会雯翠姐姐了。”梅如焰满是歉意。

    雯翠面上一直挂着谦和的笑意,处事态度却从来都是不卑不亢,“十五娘太客气了。”

    “既然如此,怎么说不让入族谱就不让入了呢?”梅如焰不信梅氏就因为区区一点小事放弃一个神医。

    (众位七夕快乐!!!!!)

第十八章 恨

    第十八章

    “是启长老坚持不收。”雯翠笑道,“奴婢去避香居请嫣娘子,就不招呼十五娘了,您请自便。”

    梅如焰脸上堆起笑,“好,你忙去,不用管我。”

    雯翠微微欠身离开。

    梅如焰心头憋着一口气,但无奈雯碧还在身边,她又不能发泄出来。

    雯翠姿态颇高,而雯碧少言寡语,说是伺候她还不如说是在监视她,根本就不把梅久和她放在眼里。无奈这两人都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她得罪不起。

    梅如焰压住心中不平,决定寻机会打听打听情况,“雯碧,你回去帮我把绣架取过来吧,我想在这里住一晚,亲自照顾姐姐。”

    雯碧正要吩咐别人去做,梅如焰打断她道,“你亲自去拿吧,我怕别人不仔细。”

    见雯碧迟疑,梅如焰又道,“我知道我出来乍到的,没有资格使唤老夫身边的人,可我只信你。”

    雯碧看了她一眼,欠身,“是。”

    ……

    夕阳余晖,在粼粼湖水中映出一片橘红。

    避香居中已经点起了灯笼,许多飞蛾拼命的往上扑,湖风拂过,飞蛾被摇曳的灯笼撞落一片。

    梅嫣然一动不动的坐在廊下垂眸盯着地上还在挣扎的蛾子,犹如一幅仕女图。

    “很蠢吧。”老夫人的声音蓦地打断她的思绪。

    梅嫣然回头,瞧见一袭鸦青色褙子的老夫人,那张欺霜赛雪的脸看起来一点也不比她老。

    梅嫣然起身,轻唤了一声,“母亲。”

    老夫人在护栏上坐下,顺着她方才的目光看了一眼,“你就像这些飞蛾,偏偏惦记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嗤笑一声,远目望着即将消失的余晖,“不是什么东西浴火都能获得新生,别痴心妄想了。”

    “女儿从未教久儿武功,更没有教会她什么是坚强,她不过是个懦弱的普通女孩……”

    老夫人轻笑一声,缓缓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她,“是吗?听说她用普通的竹弓就射杀了一名二阶武师和一名三阶武师。”

    武功等阶从一到九,由弱至强,二、三阶虽然只是低阶,但是能与瞬息之间用那种破烂杀了两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能够做到。

    “不可能!”梅嫣然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久儿连一条鱼都不敢杀,根本不可能杀人!”

    老夫人言笑浅浅,“你信或不信,都无所谓,就算她骨子里都充满怯懦,我亦会把她的骨头捏碎,重新塑一个。”

    梅嫣然只觉头晕目眩,她扶住廊柱,咬牙切齿的道,“我自问视你如母,你为何紧紧相逼!你有恨,可以冲我来啊,何必为难我女儿!”

    老夫人是继室,是梅嫣然的继母。继母女的关系大都是不怎么好的,从前老夫人待梅嫣然还不错,虽算不上多么亲热,但尽到了一个母亲该尽的责任,可惜这种关系只维持到梅嫣然十六岁时。

    “莫做无谓的挣扎,否则痛的更厉害。”老夫人看似很和善的叮嘱了一句。

    院中陷入一片死寂。

    老夫人刚准备离开,便又侍婢来通报,“老夫人,雯翠来了。”

    她停住脚步,“叫她进来。”

    “是。”

    ……

    少顷,雯翠匆匆而入,冲老夫人行了个礼,“见过老夫人。”

    “何事?”老夫人问。

    雯翠道,“两位娘子今日一早入了族谱,傍晚去湖畔水榭蒸蟹时,娘子情绪不稳,晕了过去,晕倒前曾说想见嫣娘子。”

    老夫人笑道,“嫣娘子快去瞧瞧,别是一朝翻身成为名门闺秀太兴奋了吧?”

    梅嫣然不理会她话里的讥讽,头也不回的离开。梅嫣然太了解老夫人了,她是个强悍的女人,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心慈手软,反正早已经撕破脸了,就算再怎么曲意奉承也没有用。

    她独自摆渡,一路急赶回玉微居。

    梅久刚刚醒来,正坐在窗边发呆,远远看见梅嫣然,眼泪夺眶而出,提着裙摆飞奔出去,一头扑进她怀中,“娘!”

    “我儿莫哭,告诉母亲,你入了哪位长老门下?”梅嫣然急急问道。

    梅久眼睫上挂着泪珠怔了一下,道,“智长老。”

    梅嫣然脸色一白,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她突然想到老夫人的话,“难道你真的用弓箭射杀了武师?”

    “我……”梅久吱唔,现在梅庄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又有人亲眼看见,她无从抵赖,又不能招出安久……

    “你说呀!”梅嫣然急道。

    梅久心中暗急,“安久,我就招认了,日后若要考弓箭,你就出来考好不好?”

    安久没有回答。

    面对梅嫣然严肃的目光,梅久只好咬牙道,“是的。”

    “你……唉!”梅嫣然叹了口气,仰头逼回眼泪。

    梅久以为是惹母亲伤心,连忙解释道,“娘,我不是故意杀人,那些人在追杀我们,我……”

    “没事。”梅嫣然道。

    梅久做梦也没想到母亲会是这种态度,“可是,宋律上写的清清楚楚,杀人要偿命的。”

    梅嫣然没有表态,只道,“进屋吧。”

    梅久随后不安的进了堂屋,给她倒一杯水。

    梅嫣然接过水杯放在面前桌上,“与我说说这几日除了入拜师入族谱,可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梅久很轻易相信别人的话,而在这个世上她最信赖的人非母亲莫属,于是把气晕二老夫人和莫思归因她不能入族谱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梅嫣然听完,认真的端详她,沉默片刻才道,“你与之前是有些不一样了。”

    梅久心虚的垂下眼帘。

    梅嫣然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不要多想,养好身体,娘有些事情需要想,明天再来看你。”

    “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爹的事情?为何不与我讲讲梅府?”梅久忍不住问。

    “你爹……他是个心善之人。”梅嫣然起身,“娘忘记了很多事情,等娘想清楚之后再告诉你。”

    梅久跟着她出门,还想再追问,仰头却看见梅嫣然眼里闪烁泪光,又咽了下去。

    屋内剩下梅久一个人时,她才发觉安久很沉默,“你在么?”

    没有人回答。

    “安久。”梅久又轻轻唤了一声。

    依旧无人应声。

    梅久心中惴惴,这几日来,她有点习惯了安久的存在,尽管大部分时间那个家伙都是在说风凉话,但那家伙很厉害,就像一层保护壳,在她害怕的时候、受欺负的时候,有人可以站出来保护她。

    “安久……”

    “你是不是欠虐,滚到床上睡觉,别烦我!”

    听见安久暴躁的言语,梅久总算放下心来,喊人进来伺候梳洗,便乖乖去睡觉。

    灯熄灭,室内陷入一片昏暗。

    寂静令人心慌,梅久又听见许多奇奇怪怪的声音,“安久,我们聊聊好吗?你是否心情不好?”

    “滚!”安久简单而粗暴的回答。

    ————————

    明儿个是在下生辰,决定加更以示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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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安久的记忆(一更)

    梅久不敢再说话,闭上眼睛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

    她等着帐顶,直到疲惫至极,迷迷糊糊有些睡意的时候,一种陌生的情绪入潮水上涨般慢慢将她淹没。

    电闪雷鸣映出一张尚带着稚气的脸庞,能一眼分辨那是个女孩。

    女孩长得很美丽,皮肤天生雪白,五官很立体,有一头乌黑的长发,黑白分明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合欢花细长的绒瓣,在眼窝处投下影子。

    一个穿着米色长裙的妇人在屋里拼命的翻箱倒柜,床前的皮箱里胡乱塞了一些东西。妇人的头发很长,可是头上因为病态的脱落显现出一块一块的斑秃,苍白中泛青的脸颊像死人一样,没有丝毫生气。

    她从柜子底部扒出两个薄薄的小本子,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攥着它们,激动的浑身颤抖,她脚步踉跄的跑回床前,抱住小女孩,“安,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回中国,你看,我弄到了护照,很快就能见到你的外婆。”

    她鼻子中开始流血,在苍白的脸上很可怖,她抬手胡乱抹了抹,“她是个很好的人,她一定会很爱你。”

    女孩轻轻推开她,厉声道,“妈,你为什么不告诉别人,你没有吸毒,你是被爸爸害成这样,他拿你试药!”

    “安,我说过,可是公众不会相信。”妇人瘫软的靠在床边,双眼空洞无神,“从一年前我透露这件事情之后,他就开始给我注射吗啡。安,他是个疯子……答应我,远离他……”

    “妈,你怎么了。”女孩惊慌的从床上跳下来,伸手去擦母亲眼睛里流出的血水,“我去叫救护车!”

    安爬到床头,飞快的拨了急救电话,向那边报了住址。

    “妈,你坚持一会,他们马上来了。”女孩光着脚,抱着电话泪流满面的蹲在妇人身旁,瘦削的身子不住颤抖。

    妇人把吃力的抬起手,把护照塞在她手里,“安,答应我,回中国。”

    安拼命的摇头,母亲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握住护照和女儿冰凉的手,“安,离开,现在,马上,求你了!”

    母亲眼睛里被血水模糊成一片,没有焦距,却那样执着的望着她所在的方向,嘴里喃喃道,“答应我。”

    “我答应,我答应。”安连连点头。

    她松了一口气,“女儿,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能照顾你长大。

    对不起,没有坚持到送你离开。

    对不起,留你一个人面对未知的未来……

    “妈!”

    凄厉的嘶喊伴随着轰轰雷声,噼啪的雨点急促落下来,隐隐混杂着救护车的声音。

    闪电照的屋子发白,妇人骨瘦如柴的身体被宽大的裙子裹着,露出的手脚如干柴,她仰靠在床边,瘦削苍白的面容上染满鼻血,眼睛里充满混浊的血色,稀疏凌乱的发披散在身上。

    安慢慢往前挪了挪,把头伏在母亲胸口,想留住她渐渐消失的温度。

    她没有大声哭泣,但泪水就像外面的雨水一样磅礴,直到浑身发麻,脑子中浑浑噩噩。

    闯进来的救护人员把她拉开,她拼命挣扎,“是sancho害了我母亲,是他,他是杀人凶手!”

    医生确定妇人已经死亡,所有人都用震惊又怜悯的目光望着她。

    安那一刻以为终于有人站到了她这一边,终于有人相信事实真相,然而一个月以后,医生和警方这样对她说:虽然很抱歉,但我必须告诉你,梅女士注射过量的吗啡,她的精神……

    画面淡去,眼前渐渐清晰的,又是一个夜晚。

    宁静极了。

    安瘦长的身形越来越像她的母亲,她神情决绝的把子弹上膛,握着它踢开主卧的门。

    床上的男人被巨声惊醒,怒气冲冲的看向门口,当看见那个瘦弱的少女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时,立刻变了脸色,“安,你做什么?”

    “你竟然能够心安理得的躺在这张床上!”安冷冷的盯着他。

    “你听我说,梅去世,我也很伤心,但那是她自己作孽……”

    嘭!他话音未落,被枪声打断,那一枪打在了床头的台灯上,“收起你那鬼把戏!我什么都知道!你现在就去警局自首,否则我就杀了你,别以为我不敢开枪!”

    男人拿出做父亲的威严,“安,我是你父亲,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有你这样的禽兽父亲,我又能好到哪里去!立刻去警局!”安眼睛一片血红,母亲的死状深深印在她脑海里,让她夜夜从梦中惊醒。

    “安,冷静,深呼吸。”男人下床,慢慢靠近她,试图使她冷静下来。

    “你站住。”她不安的往后退了几步。

    男人似乎笃定安不会开枪,于是猛冲上去,一把将她扑倒在走道上。

    “砰!”

    一声闷响,安瞪大了眼睛,感觉胸口被一股热流浸湿,腥甜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

    梅久倏然睁开眼睛,看见清晨温和的阳光照进屋内。

    她的呼吸停顿一下,才开始急促的喘息起来。她想要撑起身子,却发现太阳穴胀痛,浑身像是被抽干力气般,浑身更是像刚刚从浴桶中捞出来,头发衣服都黏在身上。

    “安久。”梅久颤声唤道。

    回答的她的依旧是沉默。

    “那是……你的父母?”梅久试探着问道。

    “嗯。”安久终于回应了一句。

    从梦中的言语,梅久能猜测出事情的大致经过:安久的父亲拿她的母亲实验药,却对外人说她服毒,最后致使她死亡,而安久目睹这一切过程,状告无门,心里始终不能过这个坎,所以拿武器逼迫父亲去投案自首,结果却在争斗间误杀了父亲。

    “这不是你的错。”梅久得知这件事情的经过,对安久少了惧怕,多了同情,“只是意外啊。”

    安久嗤笑一声,声音有些沙哑,“我有杀心,我从来不回避自己的错。”

    那并不是她一生所见最血腥恐怖的画面,却影响她一生。

    梅久很羞愧,比起安久,她的伤心委屈简直显得太可笑了。

    “我嘴拙,不知怎么安慰你,但是……你还存在世间,连老天都在补偿你。”梅久道。

    安久笑道,“哈,得了,你确定老天不是惩罚我杀人如麻,才逼我选择你这么个白痴宿主?”

    言辞依旧充满讽刺,但那豁达的笑声与平常的冷笑迥异。

    梅久无奈道,“你能想开点就好。”

    “从前我是想不开,但自从遇见你之后就渐渐想开了。”安久道。

    梅久不好意思的道,“我,我不过是个胆小又没见识的人。”

    安久嗤了一声,“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错,我现在连你的低到看不见底的智商都能忍受,还有什么不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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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彪悍娘亲(加更)

    第二十章

    还能嘲笑人,大概是真的看开了。

    梅久开始理解安久,任谁经历过那些事情都无法释怀,才会这样满嘴刻薄言辞吧!她也很佩服安久,倘若这些事搁在她身上,恐怕根本活不下去。

    房门被推开。

    梅久强撑起身,撩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见梅嫣然拎着食盒进来。

    “娘!”

    梅嫣然把东西放在桌上,走过来扶她起来。

    梅久伸手抱住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娘,我想你了。”

    在亲眼看见安久的不幸之后,梅久深深觉得自己个母亲能够重逢已是上苍莫大的恩赐,因此更加珍惜。

    梅嫣然微微一愣,旋即面上泛起笑容,“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娇嗲起来。”

    安久感受着从梅嫣然身上传递过来的馨香温暖,体会梅久心中那种涨满的幸福,灵魂颤栗。

    “久儿今日好些了吗?”梅嫣然问道。

    “好多了。”梅久拖着沉重的身体坚持下床。

    梅嫣然带她到妆镜前坐下,取了梳子帮她梳头。

    “娘,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来做。”梅久握住她的手。

    梅嫣然摇头,“帮女儿梳头有什么使不得,你小时候不都是娘帮你梳辫子?娘有些话对你说。”

    梅久听话的坐好。

    “久儿,从今天开始就要去族学了,一定要好好学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至于骑射、功夫,练练强身健体也就罢了,不许往深里学。”

    梅久看着镜子里映出梅嫣然的下颚,不知道她现在是怎样的神情,“为何?”

    “休问。”梅嫣然将她的发挽起一个简洁整齐的发髻,用蓝色的布条扎上,“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越是泥足深陷。娘不会害你,只是得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原因。”

    梅久一口答应,“好,我都听娘的。”

    梅嫣然弯腰从镜中仔细看了看发髻,“多与启长老走近些,能讨得他喜欢,日后多少能有条退路。”

    梅久正要问原因,便听她道,“嘘——”

    须臾,门外才响起脚步声。

    “姐姐?”梅如焰敲门。

    梅嫣然动作顿了一下,移步到桌前坐下,“进来吧。”

    梅如焰闻声,规规矩矩推门进来,给梅嫣然施礼,“见过母亲。”

    她一声“母亲”喊的顺溜,梅嫣然神情纹丝不动,仔细打量梅如焰一眼,“不需多礼。”

    老夫人明明知道梅如焰不是梅氏血脉却没有拆穿,反而赐名保住她,这让梅嫣然颇为警惕,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情。

    “老夫人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除了请安,你们无需将她当做祖母来亲近。”梅嫣然敛眉,直截了当的道,“如焰我知道你是个通透的孩子,现在给你选择,倘若你想靠着老夫人这棵大树,我不拦着,亦不会拆穿你,但从今以后不许接近久儿;倘若你愿意和久儿一样依靠我,我也自会保你安全和荣华富贵。”

    梅如焰看着梅嫣然不喜不悲的神情,心底竟然莫名的恐惧。

    看现在这种情形,分明继母继女有仇,老夫人眼下权利比梅嫣然大的多,但她对老夫人完全不了解,而梅嫣然将她放到和梅久一样的位置,梅久的又十分单纯,她一咬牙,还是决定赌一把,“我生于低贱,长于低贱,在青楼那种地方,倘若不会钻营,就只能等着当别人的摇钱树,我小心眼多,可也知恩图报,您既然肯认我做女儿,我便把您当亲生母亲。”

    梅嫣然淡淡一笑,“好,我记下了,你们早些去族学。”

    说罢,起身离开。

    梅久从没见过自己娘亲这样冷漠,一时有些失神,待她走后才猛然回过神来,“妹妹,娘也是小心谨慎惯了,你别往心里去。”

    梅如焰笑道,“哪里会,母亲能这样坦白与我说,我很高兴呢。”

    “娘子,奴婢来服侍您洗漱更衣。”门口有人道。

    梅久听见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疑惑的看了梅如焰一眼,见她也很是茫然,才道,“进来。”

    两个着浅棠色衣裙的侍婢领人鱼贯而入,冲梅如焰和梅久躬身行礼:

    “奴婢遥夜,见过两位娘子。”

    “奴婢澹月,见过两位娘子。”

    梅如焰先反应过来,“雯碧和雯翠呢?”

    遥夜道,“回十五娘,两位姐姐被嫣娘子送回避香居了,嫣娘子指派了奴婢们来伺候两位娘子。”

    梅如焰欢喜之余,心里也有点后怕,梅久那个娘弱不禁风的样子,话也不多,没想到竟然真敢、真有本事和老夫人叫板,行事还这样彪悍利索。

    在一旁看戏的安久终于慢悠悠的开口,“你娘不得了,每分钟心跳五十,呼吸轻不可闻,肯定是练过,而且武功不低。”

    刚才梅久抱着梅嫣然时,安久便感觉到了,梅嫣然那种“静”不是一种气质,而是练武的身体从各个细节的表现。

    “我娘会武功,但不过是皮毛而已。”梅久在心里想道。

    “你们坐船遭遇截杀,你母亲携着你游上岸,为什么把你藏起来?肯定是追杀的人武功高或者人数众多,你娘觉得带着你不可能摆脱追杀,所以才把你藏到安全的地方,独自引开那些人!她在被人急追中有时间把你藏起来,还能从追杀中全身而退,你觉得是花拳绣腿能办到的吗?而且我猜,要不是得知你被抓回来,你娘八成不会出现在这里。”安久咬牙切齿的道,“你这智商,真让人上火!”

    澹月提醒道,“两位娘子,嫣娘子刚刚回府,能用的人手不多,只好奴婢两人一人伺候一位娘子。”

    “姐姐先选吧。”梅如焰道。

    梅久想谦让一下,安久插嘴,“选遥夜。”

    想到安久经历过的事情,梅久便想也不想的依了她,“我就选遥夜吧。”

    说完,她好奇安久为什么这样笃定的选择遥夜,“为何选她,你是不是看出她武功高?”

    安久道,“我看着她顺眼。”

    梅久仔细看了遥夜几眼,那个女孩约莫十六七岁,脸盘周正,浓浓的眉毛颇有些英气,除此之外,一打眼看上去很是寻常,根本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于是诚恳的道,“难得还有你能看着顺眼的人。”

    安久哼道,“智商在最底层的生物,别把人类都想的和你一样低能!”

    “你!”梅久大概明白她的意思,气道,“你真是让人想对你好一点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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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族学(1)

    族学建在一座临水的山上,屋宇飞檐筑在断崖边缘,瞧上去甚是险危。朝南的坡上遍生修竹,八条一模一样的石阶从竹林中延伸出来,也不知哪一条才是通往教舍。

    遥夜和澹月认得路,梅久和梅如焰省去了摸路的麻烦,可是即便如此,待两人到达教舍时也已经累的如一滩烂泥。

    梅久苦着脸道,“莫非以后天天都要爬山?”

    “娘子,奴婢不想给您泼冷水。”遥夜有点气喘,“可事实是,不仅要爬山,午膳还要到后山去吃呢!”

    “后山?”梅如焰扶着竹子,满脸惊讶的道,“难道就是我们方才看见那处悬崖上的屋舍?”

    “是啊。”澹月道,“听说道路只是两根铁链上面搭了点木板。”

    梅久听的脸色发白,这可是一座六七十丈高的山啊,一不小心掉下去绝对粉身碎骨!

    梅如焰不解道,“咱们家不是皇商吗,怎么会这样古怪?”

    梅如焰这两天没少打听梅氏的消息,梅氏是皇商,因受到诅咒,后代多早夭,所以家族中规定子女要习武强身健体。

    梅氏百年前白手起家,短短十几年就一跃成为大宋屈指可数的巨贾之一,肯定暗地里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上天惩罚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按道理来说,不是更应该珍视族人性命吗?怎么还在自家里头让人趟险?

    “两位就是十四娘和十五娘吧?”一个白生生的书童站在路口探头问道。

    遥夜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连忙回答书童的话,“正是。”

    书童拱手施礼,“先生已经久候多时了,两位娘子请随我来。”

    遥夜道,“奴婢不能呆在山上,等到傍晚下学的时候奴婢们再来接两位娘子。”

    梅久和梅如焰应道,“好。”

    “两位请。”书童年纪和两人相仿,但是举止像个老学究。

    偌大的院子里光秃秃一片,没有栽种任何树木花卉,只在廊下放了几盆瘦梅,其中有一株已经打了小小的花苞儿。

    十来间教舍一律是镂花的榆木门窗,没有上色,榆木的纹理直而粗犷,色彩质朴,将这简单至极的院子点缀出了雅致,朗朗读书忽然响起,整个院子霎时间便显得书香雅致。

    书童停在一间教舍前,让她们在阶下等候,待去通禀之后才请二人进去。

    先生盘膝坐在席上,见两人已经站在门口,用戒尺敲了敲几面,扭头对两人道,“两位娘子请进。”

    梅久跟着梅如焰进屋,盯着自己的脚尖,不太敢抬头。

    “小脚美吗?”安久冷飕飕的问了一句。

    梅久不知如何回应,只好怯生生的答,“不美。”

    安久笑了,突然暴吼,“不美你能看出一朵花来!给我抬头!”

    梅久被吓的一抖,旋即便听见前面传来低低的笑声,她抬眼看去,满屋二十几个少年少女几乎都在看着她偷笑,那笑中的情绪各有不同。

    梅久很吃惊,这里竟然是男女混在一处,真是……太不成体统了!

    而安久惊讶的原因完全不同,梅氏主子只有不到七十人,而这间屋子里就坐了二十七个年岁不等的少年少女,几乎占据了梅府主子级别的一半。剩下再刨去家主、五位长老、两个老夫人、入赘的姑爷、小妾,梅氏的青壮年所剩无几啊!换而言之,这些孩子的父母可能大多都不在人世了。

    先生再次敲了敲戒尺,说话略有点陕西口音,“两位娘子日后同大家一起学习,你们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多互相帮助。”

    先生没有过多介绍,只简单的训诫了几句,便指着最后排的几个空座对她们道,“两位随便坐。”

    “多谢先生。”

    两人致谢之后,沿着墙壁走到最后一排选了两个挨着的座位。

    梅久的座位在窗户边,转头就能看见后院郁郁葱葱,枝叶掩映,浑不似秋天景致,梅如焰位置则紧挨着她。

    刚刚落座,便有书童给她们送书进来。

    一共是五本书,分别是《大学》、《孟子》、《礼记》、《周易》、《尚书》。

    安久想起来自己看不懂古人拗口的话,不会写繁体字,便想跟着梅久一起学习。还没来得及张嘴,她发现自己已经能看明白了!

    就像梅久获得她的许多能力一样,在梅久开始看这些书的时候,这一技能亦被安久获得。

    梅久曾经学过这些,除了《周易》一点不懂意外,其它对于她来说都不算太难,别管是否解的深,至少她都能通篇背下来。

    安久没有任何“天上掉馅饼”的兴奋感,她与梅久之间越来越多东西被迫共享,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安久心中很抗拒白白接受别人的东西,因为她前世一辈子的所有经历都在证明一句话——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自己付诸努力和时间去学习,这些东西只要肯下功夫没有理由学不会。想来想去,此事是忧不是喜啊!

    学生们一起摇头晃脑的将《孟子》中的一段反反复复的背诵了六七遍之后,先生给了他们休息的时间。

    梅久被后面的景色吸引,正准备趴到窗边,却听先生在身后道,“两位以前都读过什么书?”

    梅久忙起身施礼,“先生。”

    先生抬手,“坐坐坐,不必拘礼,我不兴折腾这个。”

    说话带着点陕西口音,听起来很俗也很亲切,梅久不禁抬头仔细看他。这先生约莫二十**岁,生的很高大,身上一件灰蓝的布袍洗的泛白,面膛黝黑,髭须整齐,本就狭长的眼睛被他使劲眯起来,很像一头狐狸,黑狐狸。

    滑稽的模样,令梅久减却几分胆怯,“回先生,这几卷书,除了《易经》,其它均有涉猎。”

    梅如焰羞愧道,“只曾读过《孟子》。”

    时下狎妓之风盛行,文人以此作风流韵事,最高等的妓人被称作上行首,她们不仅要有姿色,还必须得有修养、有才学,梅如焰被养在妓院时也有专门负责授课的先生,但大都是一些诗词歌赋,以便将来取悦客人。

    先生对姐妹俩的差距不以为怪,“若有什么不懂可随时来问我,我每五日才上一堂课,若想学好,只能靠你们自己私下用功了。”

    “五日才上一堂课?”梅久印象中应该是每日都要过来的呀!

    “你们还会有别的课。”先生说着,把脸凑近几面,伸手莫到一沓纸张,凑在脸前仔细看。

    梅久见他几乎要把脸都贴在纸上,才知道他眼睛不太好使,轻声提醒道,“先生,是白纸。”

    他笑笑,放下白纸,“你们各写几个字给我瞧瞧,嗯,就默写一首喜欢的词吧。”

    “是。”

    梅久和梅如焰各自拿了纸笔,认真写下一段词。

    待两人都搁下笔,先生把脸贴近梅久写的字,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念道,“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他看罢,不曾评价什么,转头又去瞧梅如焰所写,“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缥色玉柔擎,醅浮盏面清。何妨频笑粲,禁苑春归晚。同醉与闲平,诗随羯鼓成。”

    “有意思。”他把两张纸都折起来放入袖中,起身道,“一棹春风一叶舟,可去拜清明先生;寻春须是先春早,可去拜陌先生。一会儿自有人带你们去。”

    梅久不明白规矩,正要张嘴询问,却见先生已经起身一路碰碰撞撞的往首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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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族学(2)

    一堂课一个时辰,中间休息两次。

    待这堂课结束之后,有书童过来带她们去拜会各自的先生,他边走边解释道,“赵先生是山长,平时只教授基本学业,但整个族学都归他管。平时上赵山长课的时间少,跟着各自先生的时间多一些。十四娘要见的清明先生精通禅学,为人豁达,十五娘要见的陌先生年轻时是个风流才子,心高气傲,十二年前中了探花,一气之下拂袖离京游历。”

    “中了探花为何要生气?难道有人营私舞弊?”梅如焰问道。

    书童笑道,“那倒不是,是昭先生觉得丢人。”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要知道有多少人一辈子皓首穷经连个举人都考不上,这厢考上探花竟然还嫌丢脸。

    ……

    三人说着话,不知不觉便到了一处竹屋,琴声悠扬伴着淙淙流水声,风过林间,竹叶悉悉索索如雨洒落。

    廊上一袭素衣的男子盘膝而坐,腿上隔着一架古琴,闭目扬手间说不出的潇洒俊逸。

    三人愣愣的瞧着,直到一曲终了,书童才回过神来,“陌先生,山长为您挑了一位徒弟。”

    陌先生睁开眼,看向梅久与梅如焰,半晌开口道,“过来吧。”

    书童见梅如焰还在晃神,悄声提醒了一句,“十五娘,快过去吧,陌先生脾气有些古怪。”

    “多谢提醒。”梅如焰脸色微红,低低又说了一句,“姐姐我去了。”

    “好。”梅久道。

    安久啧道,“梅府男人们的卖相普遍要好一些嘛。”

    这话梅久很认同,才几天,就遇上三个相貌堂堂的男子,当然品行得忽略不计,尤其是那个莫思归。

    “唉!”书童叹了口气,“真不知道十五娘能不能呆上七日。”

    梅久担忧道,“何意?”

    “陌先生性子不好,以往也有人在他这里求学,但不出七日都被赶出来了。”书童道。

    梅久急急追问,“被赶出来有什么后果?”

    书童见她面色紧张,连忙道,“无碍,山长再为十五娘择一位先生便是。”

    梅久松了口气,“那就好。”

    “走吧,我领娘子去见清明先生。”书童笑道,“清明先生的性子可亲呢,大家都愿意去他那里,他那儿有是十一名学生,您再去就是十二人。”

    清明先生居所距离此处有一段距离,从岔路口往南要走两盏茶的时间,梅久拖着两条酸痛的腿,觉得路途漫长至极。

    林子中忽然传来阵阵嬉笑声,有男有女,梅久诧异的看了书童一眼。

    书童道,“就快到了。”

    随着道路折了一个弯,面前豁然开朗,一大片空地上围着一圈篱笆,院子里栽种许多果树,十几个人有说有笑的摘桔子。

    梅久一出现在院前,所有声音戛然而止,看向她的目光有探究、有嘲笑、还有挑衅。

    “喂!”一名站在橘子树少年居高临下的朝她道,“你就是那个用竹弓射杀两名武师的十四娘?”

    原来这件事情都传遍了!

    梅久窘迫的垂下头,不知该怎样应答,她不想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杀过人,但又容不得她狡辩。

    树下一个着紫衫的少女看着梅久,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妒忌和轻视,“嗤!肯定是嫣娘子杀了武师,你们瞧她那样儿,怕是连剥个橘子都得婢女帮忙吧!”

    书童见梅久泫然欲泣,立即插嘴为她解围,“哥儿、娘子,清明先生不在吗?”

    书童年纪虽小,但毕竟是山长身边的人,他们多少会给些面子,站在树上的少年道,“放羊去了,不知何时归来。”

    梅久以为自己听岔了,放羊?

    安久冷不丁的冒出一句,“真是多才多艺。”

    紫衫少女走到门口,轻笑道,“闲着也是闲着,来比一场如何?”

    “比什么?”距离这么近,梅久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行。

    “弓箭。”紫衫少女满是挑衅的道,“就比你最擅长的东西!”

    “安久……”梅久在心中喊她。

    “幼稚,没兴趣。”安久决定隐藏自己,尽量让梅久在外人眼里显得正常一点,要不然真给人当成疯子处理了怎么办?

    如果这是一个普通的大家族,疯着也就算了,然而随着了解梅氏越来越多,安久揣测当初那些杀手没有杀她灭口,可能跟她射杀那两名武师有什么关系,若真是如此,一旦她没有利用价值,是否会被杀?

    梅久弱弱的道,“我不和你比。”

    “哈!”紫衫少女大笑,扭头同院子里的众人道,“听说嫣娘子当年能以一敌百,竟然生了这么个怂货!”

    梅久既惊且怒,一张俏脸涨的通红,“你也是读过四书五经的人,怎可言辞如此粗陋。”

    安久实在看不下去了,“骂人骂得温柔似水,真是好高端。”

    “那应该怎么说?”梅久知道自己词穷,所以虚心请教。

    “我从来不与人吵架。”安久道。

    梅久不信,就她那张嘴,欠的跟什么似的,但凡有点脾气的人都能跟她吵起来!

    然而事实上,安久前世的确从来没有与人吵过架,她除了接任务之外,平时很少接触人,更是极少说话。

    “帮我想想吧!”梅久恳求道,她最恨别人骂她还得捎上她母亲。

    “我记得曾经与组织指挥官有过一次争执。统共说了三句话就打起来了,后来我们都进医院躺了一个月。”安久很得意的道,“不过他断了三根肋骨,我才断了一根。”

    梅久承受能力明显有提升,听完之后表示,“我还是,还是自己来吧……”

    紫衫少女说着话,发现梅久竟然走神,当下气急败坏的推了她一把。

    梅久被冷不防的一推,摔倒在地。

    “哼,好一副弱不禁风的骨头。”紫衫少女越发不忿,“真不知道智长老觉得你哪一点好!除了一张脸,简直就是废物!”

    梅久有点发懵,怎么能说她什么都不会呢?她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皆精,为何人人都说她无能?

    安久隐隐觉得地上有些震动,立刻道,“站起来!”

    话音未落,一股浓重的膻味便冲了过来,梅久惊慌失措的爬起来,被呼啸而来的羊群撞的东倒西歪。

    摇晃的视线里,安久看见一个须发花白浑身脏乱的老叟一溜小跑过来,朝她招手,“快来搭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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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的袖子没有网络,我是袖子的好朋友小情,来替袖子更新~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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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安久的爱好

    书童看见疯狂的羊群,吓的赶紧往院中逃窜。

    安久看见一团一团毛茸茸的羊,顿时来了精神,趁着梅久心神慌乱顺利控制身体,朝那老叟道,“要做什么?”

    老叟大喊,“拦着羊,别让它们跑进院子里。”

    “好。”安久从篱笆上抽出一根竹竿,站在门口一阵猛抽。

    院子里的人都准备赶出来帮忙,谁想刚刚赶到门口,就见冲在最前面的羊竟然被安久抽趴在地,后面的羊群受惊立刻向两边跑。

    老叟呼哧呼哧喘着气,半晌缓过劲儿来,看见门口几头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跟着羊群逃窜,老心肝疼的一颤一颤,瞪了安久一眼,“小兔崽子,使这么大劲!”

    安久没说话,把竹竿插回篱笆上。

    院子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朝老叟施礼,“先生。”

    书童从门内探了一下头又飞快缩回去,等整理好仪容才出来,“清明先生。”

    “赵山长腿伤好了?”陆清明问道。

    书童恭敬道,“已经好了,多亏了先生的药。”

    “他那眼神,比瞎子强一点,偏要独自去散步,哼,下次摔死了也甭来找我,我那药都是辛辛苦苦采来的。”陆清明嘀嘀咕咕,心疼那点药。

    书童赔着笑,转移话题,“是,是,回头我一定劝着山长。对了,先生,这位是十四娘,山长让我送她到您这里来。”

    梅久刚才听见陆清明骂了安久一句,心中很不安,奈何动弹不得,只好催促道,“快向先生赔礼吧。”

    “赔什么礼?给我老实呆着!”安久对梅久这个性子很抓狂。

    梅久性子柔弱,行事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人,能忍着就绝对不会想到去反抗,只有在危及到亲人时,才会显现出保护者的一面,然而,也许是因为天性原因,梅久的保护也仅仅是用自身去挡住危险。

    算了!反正她出手也只是为了保护好这具身体,她收回意识对身体的控制,留梅久去面对陆清明。

    梅久发现又能动了,略略适应了一下,立刻蹲身道,“方才一急之下伤了先生的羊,请先生恕罪。”

    安久很不满,“是他自己要搭把手。”

    陆清明负手踱步过来,“十四娘?别蹲着了,起来。”

    “是。”梅久道。

    陆清明沉吟,现在可是一点看不出前一刻拿着竹竿抽羊的劲头,他抚须和蔼的问道,“你喜欢放羊不?”

    所有人都愣住,心道这十四娘对羊下手那么狠,怎么也看不出来是喜欢放羊的吧!难道是为了惩罚她?

    安久也稍有些惊讶,旋即道,“喜欢,喜欢。”

    梅久心里正乱,她一个养在闺中的女子,哪里想过放羊的事情?但听着安久的话,总觉得心里似乎真的很喜欢,便答到,“喜欢。”

    这些出身大家族的孩子并没有嘲笑她的回答,反而很好奇陆清明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那以后你就帮我放羊吧。”陆清明嘿嘿笑道。

    “是。”梅久嘴上应着,心里却问安久,“你真喜欢放羊?你会放羊吗?”

    “谁生下来就会做事情!”安久心情好,总算没有说出什么毒言毒语,“我以前就有个愿望,如果我能活到三十五岁,就买下一个农场,养两百只羊,两条牧羊犬,再种一顷葡萄。”

    她临死的时候,只看见一小片天空,但天空上有一团白云,像只羊。她的一生没有失误,末了又看见了藏在心底的东西,那时候她觉得结局很完美。

    “好吧,以后放羊的时候你来放。”梅久主动把身体的使用权分给她。

    安久很讨厌梅久烂好人,但这个时候,又觉得她烂好人其实也挺好。

    紫衫少女上前扶着陆清明,嗔道,“先生,您怎么又弄成这样?”

    “羊群不知怎么发起疯来,差点累散了老夫一把老骨头。”陆清明说着突然顿了脚步,扭头问梅久,“你写了什么词?”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梅久顿了几息才想起来早上在教舍里写过一首词,于是念了一遍。

    陆清明听罢又回过身来多看了梅久两眼,咧嘴笑道,“老夫以为,小娃娃还是要有些精神头才好,刚才棍子抡的呼呼带风,多好看。”

    “老头长得难看,眼光还算差强人意。”安久赞道。

    陆清明摆摆手道,“午时到了,你们先去休息用膳,一个时辰以后再来听禅。”

    “是。”众人齐声答道。

    梅久不认得路,只好跟在他们后面。

    紫衣少女看见她,充满讽刺的一笑,挽着另外一位叠罗色襦裙的少女,大声道,“听说有人在莫表哥面前装出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投/怀送抱,扭头却诬陷莫表哥非礼,害的莫表哥不能入族学。”

    她回过头盯着梅久,冷冷问道,“梅如雪,你说这人贱不贱?”

    梅久语塞,垂头不理她。

    “七妹。”叠罗襦裙少女轻轻拉了紫衫少女一下,轻声道,“莫惹事。”

    梅七冷哼一声,却是果然不再说话,扁着嘴把头扭到一边。

    “姐姐。”

    身后传来泠泠女声。

    梅久听见梅如焰的声音,欣喜的转过身,与此同时,和梅久同行的所有人都顿了一下脚步,好奇的看向声音来处。

    他们站在石阶高处,看见下面有四个少女,其中有个凤眼少女很面生,她与身边的人说了句话,便快步走了赶上来。

    梅如焰见许多人都看着她,笑着欠身行礼,甜甜喊道,“十五见过各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

    伸手不打笑脸人,梅如焰笑起来眉眼飞扬,嘴边有浅浅的笑窝,很有朝气,她样貌不错却又不至于引起别人的妒忌,她这样一礼行下来,众人都给了回礼,就连梅七都冲她点了点头。

    梅如焰道,“我初来乍到,不懂得礼数,也不认得人,还望大家包涵。”

    她这样说,便有个年纪稍长的少年道,“我们家中男女不分开排长幼的,我排行老二,名唤亭君。”他又指着叠罗襦裙少女道,“这是老三,名唤亭竹。”

    之前站在树上摘桔子的少年抢过梅亭君的话头,“我是老四,叫亭东。那是老五,叫亭春,那是老六,亭健,那是老七,亭瑗……”

    梅亭东倒豆子似的把众人全部介绍了一遍。

    紫衫梅亭瑗道,“我问你,你姐姐是怎么把我祖母气晕,又如何陷害莫表哥?又是怎样骗智长老收徒?”

    梅如焰早就打听清楚了,老二梅亭君、老三梅亭竹、老七梅亭瑗都是家主的嫡出儿女,梅亭瑗是次女,从小就很得二老夫人喜欢。二老夫人极其护短,惯的梅亭瑗浑身臭脾气。

    而莫思归则是家主之妹所出,是梅亭瑗的亲表哥,听说表兄妹感情很深厚,另外听说族里都盯着智长老徒弟的位置……

    这么一想,梅久真是把梅亭瑗最看重的事情都搅合了一遍,她不恨的咬牙切齿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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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进步

    第二十四章

    “七姐何出此言?”梅如焰面露惊讶,恍如第一次听闻这些事情。

    “何出此言?!”梅亭瑗站在高处,垂眼望着她们的样子像是睥睨蝼蚁,“别的且不说,单就气晕祖母之事,就别指望我会放过你们。”

    梅如焰微微笑道,“此事的确怪我们姐妹,去拜见婶祖母前没做好受辱的准备,顶撞了婶祖母。要是早知道她老人家身子骨欠佳,我们姐妹就算折了梅氏的脸皮向那侍婢请罪,也不能教长辈受罪的。”

    一番话说的温柔又客气,言下却是芒刺毕露,因为她知道家规中有一条是禁止私斗,拿准了他们不敢打人。

    “好一张利嘴。”梅亭瑗身形一动,如疾风般到了梅如焰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梅如焰小时候是在棍棒里长大,区区一巴掌还不能把她给打蒙,就在梅亭瑗一巴掌刚落,她便结结实实的还了梅亭瑗一巴掌。

    啪!啪!两声清脆的耳光,令所有人都怔住。

    梅亭瑗从小在二老夫人的庇护中长大,只有她打别人,哪有别人打她的份儿!当下恼羞成怒。

    安久正看着好有趣,谁想梅久突然上前一步挡在梅如焰面前。

    安久不及多想,梅亭瑗卯足全力的第二巴掌狠狠甩下来的时候,她条件反射的扬手挡住,紧接着一个反抓,正要用力扭断梅亭东胳膊的时候,才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猛然撒开手向后退了两步。

    梅如焰心中暗悔,她竟然忘记了梅氏子女都是自幼习武,随便一巴掌便让半边脸火烧火燎的疼。

    “你果然会武功!”梅亭瑗眯起眼睛,准备再次出手,手臂却被梅亭君一把握住。

    “你忘记族规了!”梅亭君怒道,“月末就有机会光明正大的较量,何必急于一时?”

    梅亭瑗瞬间找回理智,甩开他的手,恨恨瞪了梅久和梅如焰一眼,“你们给我等着!”

    “阿瑗!”梅亭竹追上去,低声安慰道,“莫气,再忍忍,还有七日就到月末了。”

    “你不生气?爹求了智长老多少回,他都不愿意收你为徒,如今却轻易的收了那个贱丫头!”梅亭瑗愤然道。

    安久听力很好,即便那姐妹俩早已经走远,她也一句不落的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安久收回意识,没想到梅久竟是双腿发软,径直向后跌,好在身后一个女孩伸手稳稳的扶住了她。

    此事一出,方才与梅如焰一并过来的三个少女,有两人迅速的告辞,随着二房的人离开。

    梅如焰不以为意,将不愉快暂抛脑后,向梅久道,“姐姐,这是十娘,闺名唤如晗。”

    只听名字便知道是大房这边的人。

    梅久感激的朝她一笑,微微欠身见礼,“见过十姐。”

    梅如晗托住她,“无需如此。”

    “唉!”梅如晗叹了口气,“你们有锐气是好事,可是得罪了他们,月末少不了又是一场缠斗。”

    “是指每月的考试吗?”梅如焰问道。

    梅如晗点头,“咱们家重武不重文,月末考试里有一项对打,虽说点到为止,但他们若存心想为难你,定然能让你十天半个月下不得床。”

    梅如焰心头一凛,问梅久,“姐姐,你刚刚与梅七交手,她功力如何?是否能应付得了?”

    “我……”她哪里能感觉到梅亭瑗武功如何?

    梅久知道,现在说自己不懂武功简直就是欲盖弥彰,只好偷偷问安久,“她武功怎么样?”

    “烂。”安久没有容她高兴,便紧接着道,“要是我的身体还在呢,整治那个小丫头自然不在话下,但如果控制你这具身体对抗,实在太勉强了!我怕忍不住会杀了她!所以你知道我多憋屈了吧,总而言之,你的身体素质太烂,烂透了!”

    这是什么道理?身体好的时候能打架,身体差的时候却能杀人?

    梅久不懂武功,更不了解杀手的逻辑。

    在武力不相上下的情况下,杀一个人需要的是胆量,然而想把那人痛扁一顿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安久杀人像吃饭一样寻常,根本不需要什么胆量,她懂得人体的弱点,懂得怎样一击毙命,更有丰富的经验。她不喜欢打架,能一刀杀了对手,绝对不会分两刀。

    梅久的身体弱,不适合长时间缠斗,刚才习惯性的动作,让安久怀疑自己受到威胁时,会不会忍不住杀了梅亭瑗。若真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就不是拉一两个仇恨这么简单了。

    在安久看来,人生就是一个麻烦接一个麻烦,所以她不会忍气吞声,但她有分寸,只惹自己能承担的麻烦,大环境下,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梅久琢磨了很久,才回答梅如焰,“大约不相上下吧。”

    “那就好。”梅如焰没有怀疑梅久会武功的事,毕竟梅氏上下都习武,梅久被卖到妓馆之后就一直躺在病榻上,逃跑时力气不济也正常。

    梅如晗听她们这么说,就放下心来,领着她们去饭堂。

    梅氏族学的饭堂不知道是何人手笔,竟然是建在悬崖边缘,凸出的建筑悬在六十余丈的高处,下面的山体像被利剑劈开般平整,下面是一条水流湍急的河。

    通往饭堂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在崖壁的锁链栈道,另一条是漆黑山洞。

    梅如晗便是带着她们走山洞,三人作伴,虽然犹显山洞阴森,但总比走那峭壁上的锁链强。

    她们到饭堂的时候,二十余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许多人投来目光。

    饭堂窗户面朝东,桌椅都摆在窗户边,一扭头就能看见对面的峭壁连接苍穹。三人找了一个空桌坐下,立刻就有侍婢上前给她们倒水,饭菜很快上来。

    六个菜一个汤,菜色极佳。

    梅久今早走了很多山路,早就饿的潜心贴后背,在安久的催促下,顾不得什么矜持,端起碗大口吃饭。

    能这样安心的吃饭真好!

    安久正投入,察觉到有人靠近,就试着控制眼睛瞟了一眼,没想到竟然也成功了!

    她看见梅亭东带着一个面生的少年走过来。

    “有人找麻烦。”安久道。

    梅久正处于疲惫,连一个指头都不想动,心中亦无反抗意识,安久尤其轻松的控制了身体。

    “梅十四。”那个面生的少年将桌子上的菜往窗边一推,一屁股坐到桌上,探身逼近梅久,“思归是不是你踢湖里的?”

    安久抬了一下眼皮,一张初显棱角的俊脸映入眼帘,她伸手夹点菜放进嘴里,低头扒了一大口饭。

    “梅大!”梅如晗冷着脸道,“你下来,有话好好说。”

    梅如焰今天打听的消息多而杂,她顿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个梅大是大房的庶长子,叫梅如剑,二十岁,去年刚刚成亲。

    不是大房长子吗?怎么来势汹汹,看起来像是和梅亭瑗是一伙!

    梅如焰想着,还是搁下碗筷,起身喊了一声,“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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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暴走

    依着梅如焰的想法,梅如剑是大房的庶子,虽是兄长,但毕竟嫡庶有别,她客气一点给个台阶下,梅如剑应当不会多加为难,不料梅如剑竟然讽刺的笑了起来,“哟,还来了个知书达理的,我是不是该感激涕零呀!”

    “梅大!”梅如晗脸色阴沉,“有什么事情,我们私下里说,为何非要捡着兄弟姐妹都在的时候?”

    她压低声音,威胁道,“别忘了,你娘还是大房的人。”

    梅如剑愠怒,“你们还有别的能耐吗!”

    梅如晗柔柔一笑,“能耐不在多,管用就行。”

    梅如焰忍不住多看了梅如晗一眼,梅府有太多的事情出乎她的意料,这个看上去柔弱可欺的梅如晗竟然与梅嫣然如出一辙,是个狠角色!

    “管用吗?”梅如剑扯起嘴角,“我既然敢来,就不怕你们威胁!”

    他一转眼却发现安久竟然旁若无人吃的正欢,笑容僵在嘴边,当下恼怒的伸手打掉她的饭碗。

    咣啷一声,引得所有人都看过来。

    安久弯腰把碎瓷捡起来放到桌上,最后一片搁到桌的时候,猛然出手抓住梅如剑的腰带,顺势将他大半个身子推出窗外。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仅是惊讶于安久的狠劲,更吃惊一个还算魁梧的青年竟然被她死死按住,连挣扎的动作都勉强。

    “我现在告诉你,莫思归是我丢到湖里。”安久扯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你看见下面的河了吗?从这里下去洗个澡肯定更舒服。”

    “你不敢!”梅如剑怒吼道。

    安久把他往外使劲一推,只有小腿一节留在了屋内。

    梅如剑面朝下,大半个身子全靠小腿一点支撑,尽管他用内力稳定身体,可是距离近的人还是听见他小腿骨折的咔咔声。

    “把我推下去,你也别想活!”梅如剑疼的满头大汗。

    安久咧嘴笑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陪你一起跳下去怎么样?肯定很有趣。”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的的看着她。

    梅如晗被吓呆了,她正面对着安久,能看清楚安久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迸发出的光彩,好像真觉得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而不仅仅是在吓唬梅如剑。

    “姐姐,你快拉他上来,大哥他只是在开玩笑呢。”梅如焰着急道。

    刚开始众人乐得看热闹,但是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也知道安久怕是玩真的,于是有人从背后悄悄靠近,想从后面打晕安久,救下梅如剑。

    安久从桌上端起一只盘子头也不回的砸了过去,于此同时,她也看见有人从正门跑出去。

    “开玩笑啊。”安久笑笑道,“我也是开玩笑,妹妹,你过来帮我把他拉上来,别人我信不过。”

    梅如焰惊疑的看着安久,想从她面上辨出这话的真假。

    “我手酸了。”安久说着话,便松开了一只手。

    “救我,十五妹,救我!”梅如剑喊叫声里已经带了哭腔。

    梅如焰不敢在多想,连忙上前去抓住梅如剑,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把他往回拽。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不会武功,不可能轻松把人拉上来,而在拖拽的时候难免会让他吃尽苦头。

    安久依靠在窗边说风凉话,“巴结二房的走狗,长着一身软骨头就不要妄想能挺直腰杆子。”

    等到梅如焰终于把人给拖回来,安久才用筷子戳了戳他,谆谆劝诫,“我呢武功不怎么样,要是长老们来了也只有挨惩治的份,但就有一点,我不稀罕这条命,谁不怕死尽管来试试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梅久的魂魄被死死压制着,根本动弹不得,她焦急之下,竟然还能够影响到身体,眼泪不知不觉的溢出眼眶。

    山风吹进来,安久觉得脸上凉凉的,微微一愣,抬手抹了一把。

    屋里的人都看见这个疯子在差点杀了一个人之后哭了,霎时都在风中凌乱。

    这一次,安久没有放弃控制梅久的身体,而是死死压制住她。

    族学中的一切,让安久感到不安,有一个想法浮上心头,令她必须要拼着被人当做疯子的危险去验证。

    为什么梅氏要杀梅嫣然母女灭口?既然有必杀她们的理由,为什么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为什么梅氏的子孙早死?为什么有这么多古怪的规矩?

    安久从梅久脑海里得到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信息,都与这个家族截然不同,所以这个家族是大宋的另类。

    她以为,梅氏有太多的秘密不能为外人所知,梅嫣然带梅久逃离,无疑会是秘密外泄的隐患,对于叛逃者要施以严厉的惩罚,才能以儆效尤,所以要除掉她们。而后来改变主意,与她突然出现射杀了两名武师有关,之所以这样猜测,是因为这件事情不止一次的被人提起,而且今天梅亭瑗说起的时候,意思分明是认为这是一件能表现能力的事情!

    这个家族……

    是以杀人为生吗?

    也许这些孩子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但是他们从小被灌输的理念,就注定会与别的孩子不一样!

    安久可以选择慢慢去查证结果,但她突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她急于证明这是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而不是遭受了命运的玩/弄!

    一个活在黑暗中的绝望幽灵,突然看见了那扇窗口的蓝天白云,她以为可以接近光芒明了,一切消失的感觉都在慢慢回来,教她心中长出了希望之花,又在一瞬之间扼杀。

    多么可恨的捉弄呀!

    自从做了狙击手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失控。

    “怎么这样热闹呢?”一个素衣青年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墨发如瀑,玉面上笑容恬淡。

    屋内陆续响起了椅子移动的声音,所有人都站起来:

    “叔。”

    梅政景施施然走进来,行动优雅,却很迅速。

    他凑近看了脸色青白的梅如剑一眼,啧道,“诶哟,伤的可真不轻,快点抬下去治伤。”

    说完,又双眼发亮的盯着安久,关怀道,“可吃饱了?”

    “叔!”梅亭瑗道,“她犯了族规!”

    “哪一条?”梅政景回头,一脸严肃的看着她,“你说说,如果真犯了,我必然严厉惩罚!”

    “族规不准私斗!”梅亭瑗道。

    “哦。”梅政景换上满脸的不以为然,“是不准私斗,又没说不许杀人,故事的经过我已悉知,她这叫杀人未遂。”

    梅亭瑗气结,“什么故事!您不能这么混淆是非!”

    “如剑还手了?他俩互相打斗了?十四打他了?”梅政景一连串的逼问,最后不等她说话,就兀自下了结论,“所以这不叫私斗。”

    梅亭瑗还要争辩,梅政景道,“有什么话跟你爹分辨去,再跟我多言,治你一个不尊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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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络修好了,有点激动,更晚了很抱歉。另外,从明天开始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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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杀手世家(一更)

    梅政景是二房“政”字辈除了家主之外硕果仅存的男丁,今年二十有三,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家主。倘若这一任家主没有英年早逝,他将来就是“智长老”的接班人,所以即便他这个人再怎么没原则,说话的分量却很重。

    “吃饱了都滚蛋,各找各娘,别都杵在这儿让人看着心烦。”梅政景不耐烦被人围观,他顿了一下,又想起来一件事,“亭君,回去跟那老不死的说,我带十四去祠堂领罚。”

    梅亭君顿住脚步,恭声道,“是。”

    “姐姐。”梅如焰方要说话,便瞧见梅政景瞪过来,于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

    梅如晗连忙拉着她一起离开。

    只消一眨眼的功夫,热闹的饭堂里就只剩下了梅政景和安久二人。

    梅政景举步离开,安久便跟在他身后。

    出了饭堂的门,穿过一个花木繁茂的院子就到了山洞。

    洞中的道路九曲回肠,里面没有点火把,刚刚进入的时候还能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光亮看清路,走了十几丈之后已经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了。

    滴水声被岩洞扩大,梅政景的脚步轻不可闻,分明是两个人,却只能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气氛显得十分诡异。

    走了一会儿,梅政景突然顿住脚步,他讶异的发现,安久也立刻停住。

    “你跟着我做什么?”梅政景道。

    安久的视力极佳,这样的光线中还能依稀看清他的面容上带着笑,“你不是带我去祠堂领罚吗?”

    “哈哈。”梅政景伸手拍拍她的头,“说着玩,莫当真,下回你真杀个把人,我再带你去不迟。”

    “为什么帮我。”安久道。

    梅政景敛起笑容,不悦道,“我这个人从来刚正不阿,何来偏帮之说?不许胡说。”

    “抱歉。”安久现在没有心思跟他玩,“梅府是个杀手组织吧。”

    梅政景不知道“组织”是何意,但“杀手”两个字他听懂了,也能意会出安久这句话的意思,他再次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女,评价道,“不似豆蔻年华。”

    安久心中很急切的想知道,但她耐住性子没有追问。

    “杀手啊。”梅政景咂嘴道,“不完全是,但也差不离。”

    安久心中原本没有抱着得到回答的希望,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的就说出口了。然而给出的,却是这样一个残酷答案。

    即使早就有所预料,安久依旧难以接受。

    “呵。”梅政景一声轻笑,显得五味杂陈。安久辨不出其他情绪,但个中嘲讽的意味很清晰。

    他低喃,“真不知图什么。”

    梅政景悄无声息的离开,不知走了多远,山洞里响起他的带着回声的言语,“你是梅庄之人,普天之下,除了皇族,你杀任何人梅氏都能兜的住,只是要记住,不得杀害手足至亲,否则这天下虽大,也绝无容你之处。”

    山洞中响起骨节咔咔声,安久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疼。”梅久气愤道,“你还没闹够吗?”

    安久未答话。

    梅久以为她总算有所收敛,“你这样一闹,我日后如何与族中兄弟姐妹相处?你让母亲和妹妹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安久冷冷道,“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样累赘,总想着依附什么去生存,梅嫣然和梅如焰到哪儿都能活下去,你离开她们却只有死路一条!既然是个无能的东西,就不要摆出一副保护者的姿态恶心人!”

    梅久第一次觉得,原来言辞也能杀人于无形,这些话就像一只手紧紧扼住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喘息,亦发不出声音。

    安久没有打算放过她,继续讥讽,“这个家族以杀人为生,你根本不需要与兄弟姐妹相处,因为,手上染血的人没有资格拥有亲人!”

    感觉到梅久的消极,安久勾起嘴角,缓步往清明先生的居所去。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强大自己的机会,只有好好学习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技能,才有机会选择自己自己的道路。

    回到清明居时,陆清明正在讲禅,院子里摆了蒲团,众人盘膝而坐。

    陆清明已经换了一身禅衣,一身清爽的盘坐在池塘边的巨石上,须发如霜,双目空明,与晨间狼狈模样截然不同。

    陆清明目光停留在橘树下的安久身上,似是看着他,又似不曾看她,“宁静源于内心,勿向外寻求。放下昔日的烦恼,亦不担忧未来,不执著现在,你的内心就会平静。内心不嫉妒他人,也不贪婪任何的事物,无私欲,无论何时,内心都持有宁静。莫把所得的估计过高,莫嫉妒他人,莫羡慕他人。如果你嫉妒了别人、你一直羡慕别人,便不知自己心即是佛,你就得不到宁静的心灵。当你懂得体会孤独的恬静,便不再孤独。”

    当你懂得体会孤独的恬静,便不再孤独……

    安久心中重复这句话。

    陆清明问道,“你状若思索,可有所得?”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看见站在橘树下美丽而孱弱的少女。橘黄累累硕果之下,她的面容明丽却不秾烈,只是脸上浮起笑的时候,莫名冷艳。

    她道,“先生是在教人自娱自乐,不过孤独就是孤独,再怎么恬静也是孤独。”

    “好一块顽石,只是不知道撬开之后是美玉亦或依旧是顽石。”陆清明呵呵笑道,“你先去放羊吧。”

    安久道了一声是,转身出了院子。

    “叔果然未曾带她去祠堂领罚!”梅亭瑗恨恨道。

    “梅七,你去摘十筐桔子给几位长老送去。”陆清明道。

    梅亭瑗知道这是对自己内心不宁静的惩罚,便没有分辨,起身去摘桔子。

    安久循着味儿找到屋后,把所有的羊都从圈里放出来,赶着几只头羊往南坡去。

    梅亭瑗站在橘子树上看见这一幕,不禁嘀咕道,“还真会放羊。”

    安久的祖母家有个农场,小时候偶尔会去玩,帮着放羊,祖母过世以后,农场转卖,她便一直生活在城里。直到开始以杀人为业,闲暇时常常重温儿时经历,只是那种无忧无虑再也无法寻回。

    她一辈子有两项最突出的技能——杀人、放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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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你是谁!

    第二十七章

    放羊的时候可以抛开一切纷扰,眼前只有青山绿水。

    一个悠哉的下午过去,安久把羊群赶回羊圈,便将身体的掌控权让给了梅久。

    梅如焰来寻梅久,两人一同下山。

    安久今日整治梅如剑时激发了身体的潜能,导致体力透支过度,每一个指关节都像是要断裂一般,控制不住的颤抖,梅久下山的时候只要一用力,更是浑身打颤。

    梅如焰扶着她,“姐姐今日那样对梅大,他会不会伺机报复啊?”

    梅久紧咬着下唇,眼底有雾气浮起。

    “姐姐。”梅如焰眸中藏着探究,午时梅久要把梅如剑丢下悬崖的那股冷冽杀气把她都镇住了,那一刻感觉梅久好陌生。

    她认为梅久会武功不足为奇,但是一个人的性格不太可能存在这样极端的两面性,难道真的像莫思归说的那样,梅久……有病?

    梅久是梅如焰与梅氏唯一的联系,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其实心底真的有些在意梅久。且不论感情,至少梅久的存在,能让她心安的呆在这个家里,所以她怕梅久出事。

    “姐姐无需担心。”梅如焰安慰中带着试探,“姐姐的功夫好,就算梅大报复又能如何?”

    梅久的眼泪倏然滑落,视线模糊,脚下不慎绊到一块石头,整身子一歪,瘫软往地上倒。

    梅如焰一惊,连忙抓紧她,“姐姐,你哪里不舒服?”

    梅久不答话,只是哭。

    梅如焰见她还有力气哭便稍稍放心了,蹲身背对向她,“我来驮着你下山吧?”

    梅久盯着她的背,耳边响起安久那番话,眼泪流的越发汹涌,“阿顺,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梅如焰身子微僵,这才没多久,“阿顺”两个字就恍如隔世,此时乍一听到,不禁了勾起她对那段凄惨经历的回忆。

    “姐姐为何这样说?”梅如焰敛了神思,转过来看着她,“姐姐模样生的极美,读过许多书,又会琴棋书画,以后定然有许多儿郎争相聘娶。今早在学堂时,姐姐能和大家一起背书,我却连读都读不顺,姐姐若是无能,我岂不成了废物?”

    梅久抬头,看见梅如焰一双凤眸微噙笑意,听她道,“哪有人生下来就会做事,不会咱们就学。”

    这样的话,好像安久也曾经说过。

    无论是外表还是学识亦或出身,梅久都比梅如焰强,安久却好像从来没有看不起梅如焰,今天听过那番残忍的话,她也意识到自己和梅如焰之间的差别,“我胆小,懦弱。”

    “圣人都说,知耻近乎勇。姐姐才不胆小呢!”梅久再次转回身,拍拍自己的肩膀,“姐姐快上来吧,不是还要去拜见长老吗?”

    梅久这才想起来,智长老让她下学之后去找他。她实在走不动了,也就不逞强耽误事,依言让梅如焰背着。

    “再说,今天姐姐吓唬梅大的时候模样,我都神往了!”梅如焰一边小心的下山,一边叹道,“那样都还算胆小懦弱,如何才是胆大刚强呢?”

    那不是我……

    梅久心中道。

    而且无论如何,梅久永远不会成为那样的人,在她看来,安久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那么漠视生命,那么极端不顾后果。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疯子,却喜欢放羊,有那么宁静美好的憧憬。梅久觉得安久其实是个可怜人,她会变得狠戾,是因为经历的原因,她骨子里还是个纯真之人。

    想起梦里看见的那些恐怖画面,梅久打了个哆嗦,心中轻唤,“安久。”

    “不准说话!相看两厌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安久能感觉到梅久内心的变化,立刻严词打断,她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可怜,尤其是一个窝囊废的同情可怜!

    走了一会儿,梅久道,“很累吧,我自己走。”

    “姐姐能行吗?”梅如焰有些气喘,她并非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闺阁娘子,可后来也毕竟被娇养了几年,今日又已经消耗了那么多体力,背着梅久当真很吃力。

    “嗯,我能行。”梅久道。

    梅如焰放她下来,两人搀扶着往山下走。

    安久不爽,她好不容易把梅久弄的消极,竟然被人三言两语的又鼓励出了信心。

    到半山腰时,就遇上了遥夜和澹月,两人搀着各自的主子回住所。

    梅久稍稍清洗了一下,用了一点晚膳,便让遥夜领着她去了智长老那里。

    智长老住在梅花里西边的永智堂。永智堂是个两进院子,进门是一个很大的靶场,面积之大甚至能够进行骑射。进入二门,竟然依旧是个靶场,只不过面积要小很多。

    智长老一身简便的常服,宽袖用布带扎起,持弓立于廊下,瞄准十丈远的靶心。

    梅久不敢打扰,静静站在一旁等候。

    半盏茶过去,他依旧一动不动,犹如一尊雕像。

    安久盯着智长老的手指看了许久,心中感慨,一般人到老年的时候,手脚都开始有些不稳了,而智长老保持这么久竟然纹丝不动,实属难得。只不过,于她来说,射的准不准与能够持稳的时间长短并没有任何关系,而是看能否在箭矢射出去那一瞬间稳住,并且精准的把握周遭的一切有关影响。

    智长老手指一松,箭矢嗖的一声射了出去,正中靶心。

    他将弓放在一旁的高脚桌上,冲梅久道,“过来。”

    梅久迈着酸痛的腿脚走上前。

    “试试这张弓。”智长老并没有把梅久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学生。

    梅久依言拿起弓,在心里急唤安久,“你快出来吧。”

    没有人回应。

    接下来任凭梅久怎样说,安久都不曾给予丝毫回应,她打定主意要让梅久受挫,把那点可怜的自信心抹掉。

    “怎么不动?”智长老嘿嘿笑道,“这把弓是我特地为你制作,算是精良,怎么,还是瞧不上眼?”

    “不,不是。”求人不成,梅久打算自己来,她想着刚才智长老的动作,依葫芦画瓢拉弓。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但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架势一拉开,智长老便皱起了眉头,但他没有打扰,心觉得,梅久可能只是有天赋,并没有真正学过。

    然而弓箭才拉开一点点,梅久便浑身不堪重负的颤抖,令智长老眉头愈加紧锁。

    梅久苦不堪言,她没想到这张弓拿起来很轻,却任凭她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拉不开。

    看了许久,智长老终于忍不住,倏然闪身到她面前,一把握住了弓和箭矢,满脸寒霜的盯着她看。

    智长老面上的严厉吓的梅久下意识缩起脖子。

    “你是谁?”智长老枯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可怕的压迫感,“目光怯怯不定,举止缩瑟,你不是那日在祠堂中的人!说!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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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控鹤军(一更)

    第二十八章

    梅政景说梅氏专以杀人为生时,梅久还不太相信,毕竟那些离她原本的生活太遥远,但现在她有点信了。

    智长老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吓到了梅久,于是松开手,“你不是十四娘。”

    眼前这个姑娘不是那日见到的十四娘,智长老绝对不怀疑自己的洞察力,但是模样又与那日分毫不差……

    “你是谁?”智长老坐下来,目光凌厉的盯着梅久。

    梅久垂头避开他的目光,鼓足勇气道,“我就是梅十四娘。”

    “手伸出来。”智长老道。

    梅久依言将手伸出。

    智长老看了几眼,伸手试了试她手指,口气才稍稍缓和一点,“劲力耗损过度,是中午伤梅大的时候落下的吧,日后莫要勉力而为。”

    梅久怔住,智长老知道“她”中午弄伤了人,竟然没有丝毫的责备,反而关心她的身体?

    “今日先回去休息吧,三日之后再来找我。”智长老兀自品茶,不再理会她。

    梅久欠身施礼,然后逃一般的迅速离开。

    智长老看着她略显仓皇的背影,眉心又蹙起。他重重放下茶杯,“来人。”

    一个鬼面黑衣女人悄无声息的从房梁上落下。

    他道,“寸步不离的跟着十四娘。”

    黑衣女人应声离开,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

    梅久从永智居出来,便让遥夜带她直奔梅嫣然的居所。

    梅嫣然的居所处于屋舍林立的地方,然而,这些屋舍的主人绝大多数都已经去世,因而显得荒凉至极。

    偌大的院子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但花圃打理的很整齐,并不荒芜。

    花厅前面有一棵枣树,树上果实累累低垂,半遮掩中能看见窗子大开,窗边摆了绣架,梅嫣然正伏在绣架前做绣活。

    她听见脚步声,向外看了一眼,见是梅久便放下针线迎了出来,“娘才要去玉微居,你便来了。”

    “娘。”梅久眼圈一红,扑进她怀里。

    “智长老吓着你了?”梅嫣然轻轻抚着她的背。

    “娘怎么知道?”梅久闷声问。

    梅嫣然道,“几个长老脾气古怪,智长老平时还算和蔼,一旦涉及正事就过于严肃。”

    只是长老怪吗?梅久觉得整个家族的人都怪,上到老夫人,下到侍婢小厮,哪一个与外面的人相同?

    梅久松开她,掏出帕子拭掉脸上的泪水,肃然道,“娘,我有事想问你。”

    梅嫣然难得见女儿这样严肃,便看了遥夜一眼,“下去。”

    “是。”遥夜躬身退下。

    梅嫣然往枣树上看了一眼,领着梅久到了距离这里最远的书房。

    一进屋,梅久便问道,“娘,我们家族,真是做杀人营生吗?”

    梅嫣然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看着她,眼中中满是惊讶和痛恨,“是谁告诉你这件事情?”

    梅久如坠冰窖,讷讷道,“叔。”

    梅嫣然缓缓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坐吧,此事说来话长。”

    梅久木愣愣的坐下。

    梅嫣然看着女儿这样,心痛的别开头,“是娘不好,故意把你养成一个胆小怯弱的女子。”

    她叹了一口气,“你模样生的好,有些才学又不懂武功,性子柔弱,对梅氏的事情毫不知情,符合梅氏外嫁女儿的标准,就算回来了,将来也能找个大户人家嫁出去,过上与其他女子一样的平静生活。”

    “他们抓你,原就是想用你威胁我回来继续为家族效命。我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还有两年就能说亲了,只要你继续像现在这样柔弱,就能平平安安的把你嫁出去。娘就算以后再不能见天日也觉得这辈子值了。”梅嫣然紧紧抓着扶手,结实的楠木上竟然瞬间出现了冰裂似的纹路,“谁想你竟然用弓矢射杀了两名武师,让他们对你起了栽培的念头。”

    此事并不是梅久所为,但听了母亲的话,她心里依旧充满愧意。

    梅嫣然起身,像是在追忆过往,缓步走道窗边远远望着那颗枣树,倏然抬手,指端寒光微闪,那边枣树的树冠无风自动,窸窣几声又安静下来。

    梅久脑海中纷乱,并未发现梅嫣然的动作。

    “既然你已经知晓,我索性便与你说清楚。”梅嫣然回到座位上,刚刚被她握过的扶手被袖子轻轻一碰,碎落满地。她见梅久诧异,便道,“年久失修了。”

    楠木啊!用做棺木埋在地下几百年都不会腐烂!但梅久对母亲的话从来深信不疑,根本没有想过去怀疑。

    安久对梅嫣然这一手十分感兴趣,她从未接触过这种功夫。

    “后周恭帝显德七年,正月初四黄桥事变,帝禅位,太祖黄袍加身,正月初五,改国号“宋”,改年号“建隆”。从兵变到大宋国的建立,仅仅用了四天时间,未曾遇到任何抵抗,兵不刃血的改朝换代。”梅嫣然突然说到了政事。

    这是历史上非常有名的一次政变,就连安久这种对中国历史所知寥寥的人都听说过。

    “其实那场政变死了很多人。”梅嫣然抛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梅久被她说的事情吸引,一时忘记了害怕。

    “太祖私下建立了一支暗影,在四天之内,除掉了一切反对势力的头领。”梅嫣然紧接着道,“金匮之盟,太祖离奇驾崩,太宗取而代之,是因为太宗掌控了这股暗影势力。所以这柄曾经帮助太祖清扫障碍,从而顺利得天下的利剑,反过来杀了他。所以之后的每一代的皇帝都尤为看重这支暗影。”

    这等辛秘,连野史都不敢记载。梅久读史书的时候,也觉得金匮之盟似乎不简单,却没有想到背后竟是如此。

    梅嫣然道,“这支暗影军队名为控鹤军……”

    控鹤军在政变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皇帝对其控制自然十分严密,可以说,一旦牵涉其中,除非整个家族消亡,连一点血脉都不剩,否则就别想再从中退出。

    “所以说……”梅久很难相信心中产生的想法,但它极有可能是真的,“梅氏的子孙并非早夭,而是进控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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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更要晚一些,大家可以明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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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梅嫣然

    (补昨日二更)

    “不错。”梅嫣然道。

    梅氏女儿外嫁要经过皇帝亲自准许,所以能够嫁出去的女儿极少。

    除了嫁出去之外,梅氏还会留下几个儿女在家中,以维持家族的延续,这是也是被允许的。

    梅嫣然有很高的武学天赋,她幼时不懂事,不知道收敛,等到大一些,得知梅氏的秘密之后,就开始隐藏实力,并且很有心机的对继妹用激将法,使其勤奋练功,样样都强过她,而她则着重表现自己的御人才能。

    后来,事情如梅嫣然所愿,她被留在了府中招婿,协助族长经营家族,继妹被送入控鹤军。

    从此继母就恨上了梅嫣然,她为了报复,计杀梅嫣然新婚不到半年的夫婿。梅嫣然送走亡夫,发现自己竟然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大房的孩子不多,梅久还未出生就几乎注定了要成为暗影的命运。梅久长到一岁多的时候,老夫人向家主提出要帮梅嫣然带孩子。

    梅嫣然之所以被留下,是因为出色的御人才能,她不能够像普通妇人一样在家相夫教子,因此对于老夫人这个要求,她没有理由拒绝。

    老夫人不会害梅久的性命,但会不会把她弄成一个傻子?会不会教的不认娘?会不会督促她认真练功,将来难逃被送入控鹤军的命运?梅嫣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老夫人不会安好心,所以她筹谋两载,带着幼小的梅久逃离梅氏,一躲就是十年。

    这十年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但梅嫣然觉得值得。

    “久儿,无论这段时间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一定不要表现出武学天赋。”梅嫣然恢复如往常一般恬淡的目光,“娘一定会让你像别家女子一样出嫁。”

    知女莫若母,梅久有什么才能,是何样的性子,梅嫣然都一清二楚,所以当她听到梅久射杀两个武师的事情,第一反应认为不是梅久所为。可是这些天梅久陆续做出的事情,由不得她不信。

    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死心眼,有些事情不愿意说,就算再怎么问都没用。

    梅久已是泪流满面,她想告诉母亲关于安久的事情,但想起安久的威胁,她又不敢。

    “我儿莫怕。”梅嫣然起身上前,将她揽入怀里。

    温暖的怀抱,让两个灵魂都得到须臾平静。

    虚空里,安久耳边还回想着梅嫣然方才说的话,那种坚定,让她突然又听到另外一个声音:

    “安,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回中国,你看,我弄到了护照,马上就能见到你的外婆。”

    “她是个很好的人,她一定会很爱你。”

    “安,离开,现在,马上,求你了!”

    “答应我,答应我……”

    ……

    当时,母亲看起来那么疯狂,用希望竭力的隐藏心底的绝望。后来安久能够行走于世界各地时,第一个就去了中国。

    那里,根本没有什么亲人。

    她在江南的小巷中住了一段时日,江南的温柔曾令她获得短暂的安宁。

    在前世,这些经历都已经从安久的记忆里抹去,她只记得击中目标时的快/感,只有杀人才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即便在她生命的尽头,也不曾想起过那个拼尽全力也要带她离开危险的可怜女人。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往事历历在目。

    安久有暴力倾向,在她失去家之后,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十分狂躁,哪怕一点小小的不顺心都能让她爆发,恰在那个时候,有人教会她用杀人的方式发泄情绪。

    所以只要她摸不到枪,就会变得焦躁不安,隔一段时间不杀人,她心中某种膨胀到令人发狂的情绪就得不到宣泄。

    而现在安久能感觉到梅久眼泪汹涌。

    梅久哭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但那种狂躁就如开闸的流水迅速流走。

    原来,有些情绪,不是只靠暴力、杀戮才能够得到解脱……

    梅久泪眼朦胧,抬头望着梅嫣然,“我若嫁出去,娘会如何?”

    梅嫣然掏出帕子帮她擦拭眼泪,“我对家族还有用,日后还是助家主经营梅氏,老了以后便是与启长老他们一般,是族老。”

    “女子也可以做长老吗?”梅久疑惑道。

    梅嫣然眼色微黯,却肯定的点点头,“是,我们梅氏与旁的家族不一样,女子也可以做族老。今日我与你说的话,断不可告之第二个人。”

    “那阿顺……”

    梅嫣然打断她的话,“不可,你若说出去,会害了自己,更害了我和梅如焰,此事我自有分寸。”

    梅嫣然与老夫人为仇这么多年,对她的性子还算了解,既然她看上了梅如焰,如果不能收归己用,就必然会毁了她。梅嫣然一副柔弱善感的样子,但她的心并不柔软,除了梅久,无人能让她付出,她不会为了梅如焰冒险与老夫人对抗。

    梅久信以为真,乖巧的点头答应。

    安久的情绪平复下来,认真的想了梅嫣然的话,既然表现出梅久这个怂样才能避免重走上一世的旧路,那她就暂时蛰伏吧,正好琢磨一下如何夺取身体的事。

    安久从来没有听说过关于双魂一体的事情,更不知道怎样才能夺舍,她之在梅久身上尝试的很多方法,其中最有效的一种就是打击梅久,使其意志消沉。

    今天便是如此,梅久意志消沉的时候,她能够很轻易的控制身体。

    梅嫣然带梅久回到玉微居,叫了梅如焰过来一起用晚膳。

    暮色降临。

    永智堂中,一袭黑袍的智长老盘坐在胡床上摆弄面前的棋局。

    一个影子落在门口,“属下无能,被嫣娘子所伤。”

    智长老动作一顿,微微挑起霜白的眉,“梅嫣然竟能伤到你?”

    “是,当时属下藏身于树上,嫣娘子暗针射来,属下竟无法闪躲。”影子的声音虚浮。

    “呵呵呵。”智长老的笑声枯涩如夜枭,“看来嫣娘子逃出去的这些年功夫不退反进,怪不得能在天罗地网中躲藏十年之久,这般才智,这般武学才华,在那一辈人里竟是无人能出其右。”

    智长老很高兴,既然梅嫣然是个天才,那么梅十四对武学有着过人的天赋就不足为奇了,只是……

    “暗器上淬了毒,你去找启长老解毒吧。”他打发走影子,陷入沉思。

    灯影绰绰,一阵风把灯火吹的一暗。

    再度亮起来的时候,屋内早已没有智长老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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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一顾惊鸿

    (捉虫)

    宁夜。

    梅花里一派祥和。

    建在半山腰的族学饭堂中灯火幽幽,偌大的堂内,十余名蒙面黑衣人安静的坐在窗前。

    十名曾经在祠堂出现的鬼面男女如雕像立于大门两侧。

    家主、五位长老和梅政景先后到达。济济一堂,却只能听见山崖之间的风声,和脚下湍急的流水声。

    家主打破沉默,“诸位身上背负着家族荣耀,诸位的血要浇灌到战场上,只能前进,绝不允许后退!”

    “是!”众人齐声回答。

    梅政景垂眸看着地面上交错的人影默不作声,待到家主训话完毕,放众人自行活动,才抬脚追上正往外去的一名鬼面男子。

    “大哥。”梅政景轻声唤道。

    那男子顿下脚步,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梅政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你认错人了。”

    声音清朗若濯濯月光,只听得声音便能想到“公子如玉”四字,一刹那恍惚连他面上诡异的鬼面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得罪。”梅政景的大哥今年近四十岁了,怎么也不可能是这个声音。

    男子似乎看透了他的疑惑,便道,“他有事,我接替他。”

    “多谢。”梅政景满心失落。

    今天梅氏又送一批人进控鹤军,上面派这些鬼面男女过来接应,梅政景的大哥在控鹤军中已经占有要职,这一次领头的便是他。

    “十年未见,这次错过,不知又得等到何时。”梅政景叹道。

    那鬼面男子的身形又是一顿,回身问他,“听闻智长老已收徒?”

    梅政景抬头,迎上一双干净至极的眼睛,话语微滞,片刻才道,“是。”

    鬼面男子颔首致谢后缓步离开。

    月光镀在他身上,勾勒出修长有力的身姿。

    梅政景看着,不由得便想起一句话,“君子如马,秀如兰,清如莲,坚如竹,志如梅。”

    “顾惊鸿。”启长老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

    “顾?姓氏倒是不见经传。”梅政景面上略显惊讶,旋即又恢复如常,“不过,一顾惊鸿,真是名如其人。”

    梅政景的意思是,占据控鹤军势力中并没有姓顾的家族。

    “您见过二哥了?”梅政景问。

    启长老面上闪过一丝忧伤,叹了口气,“相见不如不见,不见又心心念念。”

    启长老一辈子最悔恨的事就是将一身医术、毒术传给了儿子,纵然儿子尚未得他一半真传,还是逃不了入控鹤军的命运。

    “还是见着了好。”梅政景情绪亦略显低落。

    梅政景是“政”字辈中最小的嫡子,他出生时父亲早已不在,长兄如父,他与大哥的感情深厚,一别十年未见,纵使他再懂得自我开解,还是免不了伤怀。

    “思归能遇见您,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梅政景忽然转了话题。

    启长老总算露出笑容,“是天意。”

    莫思归在医术上天赋异禀,启长老很喜欢他的才华,暗地里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般教养,感情如同父子,所以让莫思归入梅氏族谱的事情也就成了启长老的心腹之忧。

    他这些年找出多少借口都能被智长老看透,这次若不是因为十四娘,恐怕莫思归又会是他另一个遗憾。

    月亮渐渐西坠,进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梅花里黑影不断闪过,纷纷返回山崖上屋舍内。

    在悬崖上屋舍内能够看见太阳从对面的山崖上冉冉升起,这是它存在的意义。

    所有人都站在窗边等待,也许这是他们一生中最后一次看见太阳。

    拨云见日。

    又是梅花里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早晨。

    梅久昨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耳边听到各种奇怪的声音,甚至还能听到人低低的说话声。

    这段时间她遭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直到现在都还觉得身处梦境之中,她不愿意面对,只幻想着,也许某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在扬州的院子里,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绣花、读书、待嫁,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刚破晓就在跋山涉水的去那半山腰上的族学中读书。

    今日没有赵山长的课,众人聚在教舍中念书,大多数人趴在桌上补眠,只有几个人在轻声背书。

    梅如焰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端着书凑到梅久身边,央求她讲解书中晦涩难懂的句子。

    在教舍呆了一个时辰,然后继续去陆清明那里。

    陆清明没有讲禅,而是督促众人练武。

    所有人在院子里一字排开,打同一套拳法,只有梅久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想伸手跟着比划一下,又霍不开脸皮,她以往连走路都是莲步轻移,哪里见过女子四肢舒展的那么开!可是不动吧,显得更是突兀。

    梅久突然羡慕起梅如焰了,那位先生只有她一个徒弟,就算什么都不懂也定然不会像自己现在这样丢脸吧!

    陆清明皱着一张老脸看了许久,才拿着一本书走过来,“这是基础拳法,你拿着,一边放羊一边看。先熟悉一两天,之后老夫再教你。”

    “谢先生。”梅久接过书,施了一礼便逃一般的跑了出去。

    梅亭瑗嗤笑一声。

    陆清明扭头瞪了她一眼,“你今天围着山跑,跑到只剩一口气为止!”

    梅亭瑗连忙敛住心神,应道,“是!”

    梅久之前说过,放羊的时候身体都给安久用,她说话算话,安久也没有推辞,直接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发现,自己与这具身体越来越契合了,刚刚开始需要那么吃力的对抗梅久的意识,现在虽然还达不到控制自如,但已经有很大进步。

    安久赶着羊去了南坡,爬上一棵歪脖子树,靠在横枝上看陆清明给的拳法书籍。

    她对东方的武术十分感兴趣,一边看,一边在脑海里比划着。

    正看的投入,冷不防得有一只手将书抽走,她顺势挥拳。

    那人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明明只是轻轻握着,竟如铁钳般不能挣脱,安久从未遇到过这种奇怪的情形,不由皱眉。一抬头,一张倒挂的鬼面映入眼帘。

    “我并无恶意。”他道。

    安久相信,如果此人有杀心,她早就成了一具尸体,但这人给她的感觉也不像是恶作剧。

    可是没有恶意,还有好意不成?安久不信。

    “不像是练过武。”鬼面男子看着她的手指。

    他话音方落,安久猛的挥手。她本想用刚刚从书上看见的擒拿手扼住对方的咽喉,但是心念迅速一转,转手将他的面具揭开。

    鬼面男子刚刚已经确定安久没有练过武功,没料想她出手竟然如此迅猛,且手上劲力绝对不是普通女子能有。

    那面具系在脑后,与发带绑与一处,他只觉得头皮剧痛,接着便已有凉风拂面,乌发倏然散开,间或有缕缕断发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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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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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鹤衔箭,唯我主沉浮。 暗夜惊弦,素手破乾坤。 ****** 精英杀手死后灵魂滞留人间,是上天的奖赏,还是对她杀人如麻的惩罚?一朝成为名门闺秀,是另求发展还是沉沦富贵乡?梅氏家族,百年名望,荣华无边,她以为是时来运转,却惊闻梅氏子女个个都是短命鬼!族学规矩森严,学习差就没好日子过,学习好日子更不好过? 不怕,咱找个大树好乘凉。 但问题是,那谁,你一个古代二世祖凭什么嫌弃姑娘是花瓶! ** 讲述一个女子的热血传奇,是毒舌与腹黑的极致交锋!欢喜冤家狭路相逢,是调教还是被调教?欢迎各种围观领养!!!!伪宋杀手日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伪宋杀手日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伪宋杀手日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