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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京华闲人     新宋英烈txt下载     新宋英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暗中结党(八)

    虽说前几天还一再强调要循序渐进、要踏踏实实的一步一步来、要等把刘二兴这条线经营稳定了再去发展下一个。结果,去“凉园”开了一次会,十四爷就立即改了主意,催着众人马上行动,同时对另两个潜在候选目标人物进行说服拉拢,多少显得这位爷有些朝令夕改、缺乏耐性。但对于具体实施的范小二和范小六来说,这样的安排却是他们二人求之不得的——范小五良乡之行回来后受到的赞扬与奖赏二人都是看在眼里的,谁不想立马把主子交待的事情办好,也像小五那样既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因此,对于范吾成更改命令,范小二和范小六不但不觉得为难,反而心气儿极高。得令后不到一个时辰,两个人便已经离了范府,直奔自己的目标人物而去。

    尽管范小二要去见的人就在北平城内,远比范小六要去的良乡城——虽然同样是去良乡城,范小六和之前范小五见的却并不是同一个人——近得多,但一心想要好好表现,以便在十四爷面前立功、露脸的他却并没有丝毫懈怠,而是与范小六同时出发。

    不过,距离虽近,可由于目标人物平时都是在“飞龙军”位于北平城内的仓库区办公,以范小二的身份,除非有军事部发的特别通行证,不然漫说是进去找人,只怕他连仓库区五十步范围都接近不了——这也是范小二如此着急出发的原因之一。

    好在,范小二虽进不了仓库区,他要拜访的目标人物却也不是一直在仓库区里待着不出来。得益于工作场所就在北平城内,且其担任的只是后勤方面的职务,无需像野战部队那样常驻军营,除了战时必须坚守岗位、不得擅离外,其他时间倒是可以在工作结束后下班回家。因此,范小二便采取了迂回的方式,没有直接去接近那处自己不可能接近得了的仓库区,而是估摸着目标人物即将收工回家的当口,等在目标人物返家必经之路上的一处小茶肆里,静候对方的出现。

    酉时末,正当已经在小茶肆里坐了一个多时辰、却连一壶茶都没有喝完、一小碟瓜子都没有磕完、已然令茶肆的茶博士“另眼”相看的范小二望眼欲穿,甚至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临时有什么事情,不走这条回家常走的路线,或者被人拉去喝酒时,目标人物常坐的马车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那是一辆这个时代款式的普通两轮马车,无论是拉车的马匹、赶车的车把式,还是马车轿厢的规格,都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样子。原本在人来人往、车辆密集、四轮马车大行其道的北平城,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眼前的这辆马车却是引得路旁的行人频频侧目,回头率堪比妩媚动人的大美女。而这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马车之所以会引起如此的注意,完全是因为在这春末阴历三月底四月初、在人们纷纷脱掉厚重冬装换上夹衣甚至单衣、马车车厢纷纷摘掉或棉、或毡、或皮毛的冬季围挡和车帘,换上轻薄的布质或者绸质单层围挡和车帘时,这辆马车的车厢依然围着厚厚的毛毡围档、挂着密不透风的毛毡车帘,将整个车厢遮盖得严严实实,实在显得有些与众不同、特立独行。要知道,北平城现在虽还没有入夏,可白天最高气温已然升到十来度二十度,一般人若是坐在如此厚实、严密的车厢里,就算不中暑,也会被热得受不了,早就跳出车来透气、凉快了。

    其他人见到这辆马车或许会感到奇怪、不解,在小茶肆内苦等的范小二却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他的主子以及他自己与车内乘客相交近三年时间,对对方的情况很清楚,明白对方这样作为的原因——车内乘客身体很不好,既虚且弱。漫说是现在春末的天气,就算到了盛夏时节,他坐的马车车厢虽然会摘掉厚厚的毛毡围挡换成相对轻薄的材料、却依然会门窗紧闭,绝不会有掀起车帘和车窗行驶的情况。堂堂七尺汉子,出行时却需要像个未嫁的大户人家千金一般,将车子挡个严严实实,以免受风。

    此外,范小二还知道,车内乘客的身体并非生来便如此羸弱。恰恰相反,对方以前的身体条件相当好,不但身强体壮,而且还练就了一身的武艺,并最终凭借自己的实力成为了“飞龙军”的一名军官、一名很受长官赏识的军官。假以时日,其必定会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只可惜,此人时运不济。就在其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却因为一时糊涂,为了给自己那犯了大错、即将砍头、但被自己视为至亲手足的堂弟出面求情,被盛怒之下的钱远山一脚给踢成了重伤。不但从此失去了长官的赏识与信任、失去了升迁加衔的机会,而且还因为那一脚落下病根,身体状态每况愈下,不得不离开战斗部队,转调到后勤辎重部门担任文职。

    不错,坐在那辆正缓缓驶来的马车中的乘客正是高贵——原“飞龙军”二团三营营长、现北平军节度府“飞龙军”都指挥使司、后勤辎重署、被服营指挥使(军事部后勤司日常辎重处被服管理科科长、少校军衔)。

    眼见高贵所坐的马车距离自己所在的小茶肆越来越近,范小二匆忙跟茶博士结了茶钱,出了小茶肆,佯装只顾低头赶路、没注意到对面马车的样子,直直的往高贵的马车上撞了过去。

    戌时初,在离范小二喝茶的茶肆不远处的一座虽规模不大、却胜在安静雅致的小酒楼的一间雅室里,范小二与高贵相对而坐。二人一面推杯换盏,一面小声的说着话。

    如果说之前范小五拉拢刘二兴时用的是诱之以利的策略,那么此时在酒楼雅间当中,范小二说服身份、地位、收入、福利远在刘二兴之上的高贵所用的策略便是动之以情了。

    酒桌之上,范小二一边浅斟慢酌,一边不着痕迹的将话题渐渐引到了高贵当初为了给自己堂弟求情而被钱远山踢成重伤的事情上。结果,不出范小二所料,一提及此事,原本还一副沉稳平静、古井不波表情的高贵登时就变得激动非常。原本腊黄的脸上显现出一种异样的红色,原本略显虚弱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而粗重起来,就连拿着酒杯的手都开始发抖。

    眼见高贵情绪异常,范小二一边假意规劝,一边却开始敲起了锣边儿,继续刺激对方的神经。结果可想而知,这样的规劝不但不能为高贵“降温”,反而更加激起了他的怒气。再加上因为身体原因不常饮酒的他这次与老朋友“偶遇”,一时兴起便多喝了两杯,且坐在自己对面的是多年至交好友,对自己的情况和心思早就知晓,倒不虞对方会出去乱说。

    因此,气愤难平的高贵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的往地上一摔,骂道:“想我那堂弟高恍当初虽然一时糊涂随着向博通、向博明他们兄弟二人反叛,但那只是受了向氏兄弟的胁迫不得已而为之。待到平叛大军一到、向博通拔刀自杀后,我那堂弟便立即弃械投降,没有再做任何的抵抗。

    俗话说‘首恶必办、胁从不问’,这也是历朝历代平叛时所采取的通行政策。带头发动叛乱的向氏兄弟既然已死,其他被胁从的叛乱者虽不至全部释放,至少也该给大家留一条活路、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可诸位头领却是不问青红皂白,当兵的一律重责并投入苦役营服刑,当官的更是一律处以极刑,根本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最为可恨的是,某家去向那钱远山求情,不过是想尽一尽与堂弟之间的兄弟情,希望能以自己在‘飞龙军’里立的功劳来为堂弟赎罪,只求能换回高恍一条性命,罚他去苦役营中服刑,哪怕十年二十年也是毫无怨言。而且,就算他钱远山不答应也没什么,某家已然为堂弟尽了力,也不怕堂弟埋怨。哪知道,这厮不仅当着那么多侍卫的面将某家这个营长骂了一顿,而且还一脚将某家踢成了重伤。若不是仗着某家身子骨比较结实、军中的郎中医术比较高明,只怕这一脚便要了某家的命了。饶是如此,某家依然落下了病根,不但长年累月需要寻医问药,而且还因为身体虚弱,不得不离开‘飞龙军’的战斗部队,转职到后勤辎重营,当这么个存军装、发被褥,没有什么前途的破被服营指挥使。

    不错,某家不遵军令,偷偷跑去为高恍求情确实有错在先。可某家当时身为‘飞龙军’营长,犯了错误、有了过失,也该依照军法予以处罚,他钱远山有什么理由将某家踢成重伤。他说某家违抗军令、公私不分,他本人何尝不是违反了‘飞龙军’条令,对某家执行私刑。

    奈何某家位卑言轻,既搬不倒钱远山那厮,也救不了某的堂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人头落地,自己却是无计可施。及至后来,某家又因为伤重难愈,被从作战部队调职到了辎重部队管被服,连想私下里打他钱远山黑枪的机会都没有了。再加上高恍无子、只有一女,某家如今已是我高家唯一的传人,为了将我高家的香火传下去,实不敢再行那以身犯险的事情。到头来也只能是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窝窝囊囊的当这个被服营副指挥使。至于堂弟和某自己的深仇大恨,只怕这辈子也无望去报了。”

第一百零六章 暗中结党(九)

    或许是发泄了一番后,胸中郁结的怨气减少了一些、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明白自己根本没有报仇雪恨的机会、亦或许是想到了家中妻儿的安危与未来。总之,在痛快的发了一顿牢骚后,高贵原本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脸色也重新变回了那种病态的腊黄,再无方才的慷慨激昂、怒气冲天,而是尽显消极、颓废,同时又无可奈何的精神状态。

    尽管高贵看起来似乎早已没了为自家堂弟、为自己报仇的心思,可范小二却并不失望。在范小二看来,高贵之所以会对报仇的事这般消极,并非他不想报仇,而完全是因为其与报仇对象之间的实力相差实在是太过悬殊,根本不可能在不殃及妻儿的情况下杀死或者哪怕是伤害到对方分毫。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人给他一线希望,一线既可以得报大仇,又不会危及到其妻儿的希望,那么以高贵对钱远山的仇恨之深,漫说是要他投效到十四爷门下,为十四爷提供各种消息情报,就算是要他为此赴汤蹈火都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于是,范小二先是出言抚慰了高贵几句,又叫酒楼伙计重新拿来酒杯,并亲自为高贵满上后,这才继续说道:“虽说高兄与您那仇人钱远山如今身份地位相差悬殊,又有家中妻儿的羁绊,似乎完全处于下风。可若是仔细想一想,却也并非全无报仇雪恨的机会。”

    高贵闻言不由得双眼一亮,问道:“范兄的意思是某家还有报仇的机会不成?”

    “这是自然。”范小二点头道。

    “以范兄之见,这机会何在?”高贵盯着范小二问道。

    “这机会嘛,自然是着落在‘借势’二字上。”范小二脸上略带神秘的答道。

    “‘借势’?‘借’何样的‘势’?又如何‘借势’?”高贵继续追问道。

    “这‘势’自然是要‘借’与那钱远山实力相当的人之‘势’,这‘借’的方法嘛,也很简单,只要投对方之所好,用您高兄所拥有而对方又需要的东西为筹码,去换取对方对高兄您的支持,利用对方的‘势’来与钱远山对抗,压制、削弱钱远山,并最终借对方的刀来杀掉或者至少是扳倒钱远山。如此一来,高兄您既可以报了大仇,又不会因此事受到别人的猜忌与怀疑。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范小二见自己的建设已然引起高贵的注意,开始一步一步诱导对方进入自己彀中。

    高贵听罢,先是颇以然的点点头,而后却又面有难色的摇摇头,说道:“范兄您的建议虽好,只是如今能够与钱远山那厮相抗衡的‘势’,亦只有那些与其一个头磕到地上的结义兄弟。漫说高某位卑职轻,根本没有机会和资格与上边的诸位爷结交。就算高某能够与上边的诸位爷说上话,又怎么可能让诸位爷与自己的结义兄弟反目,来帮某家这个外人来对付钱远山那厮呢?”

    “高兄此言差矣!”范小二立即反驳道,“不错,如今在这北平军地面上,能够与钱远山一较短长的确实只有他的那些结义兄弟,看似根本不可能出现小弟方才所说的情形。实则不然。要知道,漫说是结义兄弟,即便是亲兄弟,彼此之间的感情也会有亲有疏、有远有近、有薄有厚。大家虽然表面上称兄道弟,私下里却少不了有不对付的地方、有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特别是为了在几位主事的兄弟面前争功、邀宠的时候、为了能够从各种利益中多分上一杯羹,更是少不了勾心斗角、互相打压。所以,小弟觉得只要高兄您真心投到一位与钱远山那厮有过节、有矛盾的‘清园’兄弟名下,一定可以借着那位爷的‘势’来和自己的仇家对抗。压制他、削弱他,进而在时机成熟时扳倒他,甚至杀掉他。”

    听完范小二的一番说辞,高贵脸上表情变幻、半晌无言,显然是在进行权衡与思想斗争。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脸色才恢复正常,继续问道:“范兄所言不失为一个扳倒钱远山的办法。只是,一来高某职位低微,对节度府内的事情知之甚少,根本不知道‘清园‘兄弟中谁人与钱远山那厮交恶,该当投奔何人。二来,此种办法需缓缓进行,绝非一朝一夕可以达到目的,搞不好要费上一两年甚至更长时间。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以高某如今的身体,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呀。”

    见高贵虽然言语之中还有些不自信,但从表情和说话的语气上看显然已经对自己的提议动了心,范小二连忙出言试探道:“高兄若果真有此打算,小弟倒是可以为高兄您指一条路。”

    “什么路?”高贵立即追问道。

    “如今小弟服侍的十四爷范吾成向来与那钱远山不睦,早有对付钱远山的打算。且十四爷素来爱惜人才,以高兄的能为若是投奔到十四爷门下,不但能够借十四爷的‘势’扳倒钱远山,得偿所愿。而且,还能够一展胸中抱负,成就一番事业。”范小二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高贵的反应。

    高贵闻言先是一愣,并用略带疑惑的眼神看了看范小二。随即便眉头舒展,脸上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略停顿了片刻后,高贵这才面色平静的问道:“十四爷与那钱远山一个在北平城,一个在卢龙府,相距数百里,平时难得相见。且他二人一个管着‘大通商行’在商,一个管着‘飞龙军’在武,无论是职位还是权势都没有半点关联之处。为何二人会相处不睦,以至十四爷要打压甚至要扳倒那钱远山?这似乎有些说不通吧?”——高贵说话的语气虽然很平和,但其中所表现出来的质疑意味却一点都不弱。因为,随着范小二抬出十四爷范吾成,并示意自己投效到其门下,高贵便有了被人引入彀中的感觉,自然要怀疑范小二及其背后主子范吾成意欲拉拢自己的用意。在这点上,高贵显然要比那个只认钱财的刘二兴要强得不是一点半点。

第一百零七章 暗中结党(完)

    高贵的疑问自然早在范小二的意料之中,在来之前他便已经和范吾成考虑到这种可能,并想好了一番说辞。因此,范小二闻言不慌不忙的说道:“高兄您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不错,十四爷和钱远山当年确实是一个头磕在地上成了把兄弟、现如今确实也是一个在商、一个在武,二人互不相干、毫无冲突。但这些都是在他们返回中土之后的事情,而他二人之间的仇怨实际上是在离开海个岛国,回归中土的海船上结下的。当时因为钱远山不讲情理、不知变通的缘故,结果是间接害死了虽有错、却罪不致死的十四爷的兄长和侄儿。尽管由于是十四爷的兄长和侄儿有过失在先,十四爷不好明着去找钱远山报仇,但两人之间的梁子却就此结下了。

    待到返回中土之后,迫于才刚上岸时的条件险恶、危机重重,以及其他同伴多方的调解与撮合,二人这才将仇怨压下,与其他人一起结为兄弟。可结义归结义,十四爷却并没有忘记两人之间的梁子,而钱远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二人在平时几乎没有往来,见了面也是冷眼相对,那钱远山还经常借着兄弟议事的机会,想方设法打压十四爷,生怕十四爷的势力超过他后会去找他算以前的旧账。而十四爷为了能为兄长和侄儿讨回公道,也是无时不在与钱远山角力,并大力发展自己的势力,为有朝一日彻底扳倒钱远山做准备。”

    听完范小二这一番“合情合理”的解释,高贵心中的疑问顿时去了大半。特别是范小二提到范吾成是为了自己的兄长和侄儿才与钱远山结下的梁子,更是引起了高贵的共鸣。因此,在沉默半晌、仔细思量了一番利弊得失后,高贵最终还是放下了防备之心,问道:“想不到十四爷竟然与高某有类似的遭遇,也曾被钱远山那厮害死了至亲至近之人。若是能得十四爷青睐,高某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高某不过是‘飞龙军’后勤辎重署被服营的一名小小的指挥使。既不能时常为十四爷提供钱远山那厮的动向,也没机会为十四爷查访到那厮不法的罪证,何以十四爷如此看重高某?”

    “高兄过谦了。”范小二答道,“高兄您作为当初‘飞龙先锋营’及‘飞龙军’初创时的老人儿,如今‘飞龙军’中不少营级甚至是团级军官都曾经是当年您统率的二团三营的部下,您在‘飞龙军’中可称得上是人脉宽广、关系众多,想得到一些对钱远山不利的消息和证据并非什么太难的事。而且,现在您身为被服营指挥使之职,虽然看似只是负责‘飞龙军’各部军服、被褥的发放和管理,并不是什么显要的位置。但却能因为职责所需,得到‘飞龙军’各部的人员配备、调动,乃至出征作战的各种机密消息。可以说,整个‘飞龙军’中能像高兄您这样知晓各类机密消息的军官只怕也是不多的。”

    在高贵看来,范小二前边的几句话可能是在恭维自己,但后几句话却已然脱离了恭维的范畴,令他不得不多想一些——或许自己确实能够利用在“飞龙军”中的人脉来提供一些对扳倒钱远山比较有利的消息,但有关军中的人员配备、调动,乃至出征作战的各种机密消息却与此无关,范小二对这些消息表现出的兴趣显然已经超出了扳倒钱远山的需要。

    不过,范小二言辞中透露出来的潜台词虽令高贵多想了一些,却并没有影响其投效范吾成、扳倒钱远山的决心。在高贵的心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为堂弟和自己报仇雪恨。以前因为与对方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即便自己豁出性命、不顾家人死活,能报仇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的,所以只能将复仇之念深埋心底。如今,有了能够与钱远山分庭抗礼、且同样与钱远山有着深仇大恨的范吾成当靠山,实现自己平生夙愿的机会可以说是大大增加,高贵那原已几乎熄灭的复仇之火便不可抑制的再度熊熊燃烧起来。现在对于他来说,只要能够实现这一目标,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抛到一边——哪怕为此需要他向外人透露“飞龙军”的机密消息也在所不辞。

    因此,只不过是在心中一转念,高贵便已将自己作为“飞龙军”一员所该具备的绝对忠诚的信念、所该遵守的保守秘密的纪律全部抛到了脑后,向范小二一抱拳,说道:“劳烦小二兄弟转告十四爷,就说高某承蒙十四爷不弃,愿意将高某纳入门下,并答应日后为高某报仇雪恨,实是恩重如山。高某不才,对如此大恩惠实在是无以为报。如今只有将这一百多斤交给十四爷,今后为十四爷马首是瞻,为十四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戌时末,酒足饭饱,并约定好改日到范府亲自拜见范吾成的时间后,高、范二人便离开了酒楼。高贵自是回家休息,而范小二则匆匆赶回范府,去向自己的主子报功。

    或许是接连碰到一系列倒霉事的范吾成终于开始转运,就在范小二向范吾成报功后的第三天,前去良乡县办差的范小六也传回了好消息——经过长谈,他已成功说服自己的二哥、现任“保安军”第六团副团长兼一营营长的段明(范小六原名段亮)投效到十四爷麾下。而到了阴历四月初一,在二度出马的范小五请对方共进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并去北平城最大的青楼“逍遥楼”“娱乐”了一番后,北平城“城管大队”副大队长徐望、清晋门小队小队长徐欢兄弟俩也加入了这一阵营。

    不过,发展刘二兴、高贵、段明、徐望、徐欢等五人的过程虽然顺利,但这五人最高级别也只是个小小的少校(高贵、段明),他们虽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消息和机密情报,可终究只适合当做布下的眼线和探子来使用,并不会为范吾成势力的提升给予明显的帮助。要想明显提升自己在北平军、在穿越团队内部的势力与影响力,范吾成还需要发展级别更高、掌握的权力更大的下线或者盟友。如此,才能既真正兑现之前对张燕的承诺,又可以巩固并加强自己在北平军、穿越团队中的地位,并在日后团队分配利益时得到更多的好处。

    当然,与刘二兴等五人相比,想要说服那些身居高位、手握大权的人物绝非一朝一夕便能做到的。不要说张燕答应给范吾成三个月时间,只怕就是花上一年半载的工夫,也不一定能说服一位。因此,范吾成一面将成功拉拢、招纳刘二兴等人的消息通过秘密渠道传给张燕,以便对方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自己。另一面则开始由自己亲自出马,对几个可能的拉拢目标展开循序渐进的说服攻势,力争在显德八年年底前有所收获。

    就在范吾成既小心翼翼,又竭尽所能的为培植、打造自己的势力集团而努力奋斗的时候,显德八年阴历四月二十五,一封来自开封城外五十里陈桥驿“隐园”、由郑知微亲自发来的电报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令穿越团队立刻紧张和兴奋起来。

    ——郑知微“隐园”阴历四月二十五日急电:

    阴历四月初八,久病未愈的符皇后病势突然急转直下,四日之后便宣告不治。爱妻去世令柴荣深受打击,原本已渐渐康复的身体因丧妻之痛而再次出现反复,至四月二十四日已卧床不起,且病势较之去年底更加沉重。据来自宫中太医署及林小雨方面的消息,柴荣此次病势汹汹,只怕很难拖过今年五月了。

    与此同时,自知病势沉重、难有转机的柴荣则连下圣旨。一方面,对宗室及**进行加封,立魏王符彦卿之女、已故符皇后之妹为皇后,加封贤妃林小雨为贵妃。以皇长子宗训为特进左卫上将军,封梁王;以第二子宗让为左骁卫上将军,曹国公;以第三子宗谨为右武卫大将军,封纪国公;以第四子熙诲为左领军卫大将军,封蕲国公;以幼子——林小雨之子——宗谦为左吾卫上将军,封燕国公。希望以此来确立柴宗训的皇位继承人身份,为其在自己驾崩之后顺利登基打下基础。另一方面,则对张永德、赵匡胤、范质、王溥、魏仁浦、吴延祚、韩通等等朝中重臣进行了一系列的加封、进爵,以笼络群臣、稳定朝中局势。

    如今,随着柴荣病入膏肓、药石难医,后周朝局再次陷入动荡之中,希望委员会及众兄弟及时调整部署,以应对形势的变化。

第一百零八章 积极应对

    接到郑知微发来的这封加急电报,王崤峻、张维信等委员会委员的第一反应,就是老天爷在跟穿越团队、在跟北平军开玩笑。去年顺利平灭北汉,眼见一无所获、空欢喜了一场的柴荣忍气吞声的带着后周大军回到开封后便一病不起,且病势还越来越重。穿越众们一致认为这位身体一向都不太好的柴天子已经时日无多,该是为应对柴荣死后后周朝廷的大变动而进行积极准备的时候了。于是,经过一番讨论,大家制定了“建业一号行动计划”,并开始为实施这个计划而行动起来。

    结果,才过了两个来月,便从开封成传来消息,说柴荣或许是因为医治得法、或许是因为林小雨诞下龙子而心情大好,以至其身体状况大大改善,甚至有痊愈的迹象。如此一来,穿越团队之前制定的“建业一号行动计划”便显得有些操之过急、有些激进。于是乎,穿越团队不得不迅速调整计划和各项部署,一方面暂停“建业一号行动计划”,将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到继续完善北平军工业、农业、商业等各项事业上,为今后机会成熟时重新开始实施该计划、为穿越团队的进一步发展打下更加良好的基础。另一方面,为了减少朝廷、特别是柴荣以及赵匡胤等人对北平军的忌惮、为了迷惑、误导朝中各方势力对北平军动向的判断,委员会还在与军事部进行商议后,做出了精减、解散“保安军”部分战斗力较低的团级部队编制的决定。自今年正月到现在,已经整编、解散了六个团,消减兵员上万人。

    哪曾想,这才刚刚过去四个月,原本已经大好、开始上朝理政的柴荣却又因为符皇后的病故而受到巨大精神打击,身体状况急转直下,甚至较之去年年底的时候更加严重,已经到了药石无用、干熬等死的地步。尽管,现在尚不能完全排除柴荣此番还会有如上次那般转危为安的可能性。但就从林小雨及宫中太医署传出来的消息看,柴荣这次远比去年的病重得多,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几无可能再出现去年那种“柳暗花明”的情形。而这也就意味着,穿越团队这边才刚刚调整不过三个来月的计划,面临着需要再进行调整的局面。

    好在,穿越众们很是懂得“计划赶不上变化”的道理,遇到各种突发情况、意外事件时的应变能力非常强。而且,当初虽然决定暂停“建业一号行动计划”的实施,但得益于穿越众兄弟、特别是委员会的几位委员一向讲求的是有备无患、一向讲求的是稳扎稳打、一向讲求为自己留后手、留余地的理念,穿越团队并没有就此便完全放松下来,将宝押在柴荣还能再活个十年八年、自己这方还有充足的时间来做准备上面,而是外松内紧,在暂缓实施部分敏感度较高的行动的同时,并未放松其他方面工作的力度。

    所以,在“建业一号行动计划”暂停实施的决定做出后,真正受此决定影响慢下来的,主要还是扩军和对后周朝廷之上各派势力进行更进一步渗透这两个方面,其它诸如加紧“太原生产基地”建设、加强武器弹药和军用辎重的生产与储备、加强对后周管辖地域山川地理、风土人情的打探与了解、加强粮食生产和储备、扩大商业规模等方面并没有丝毫的懈怠。再加上,即便柴荣现在就驾崩,那张永德、赵匡胤等有能力、有心思做一些“事情”的后周重臣,也需要一定的时间去准备、去试探,直到准备充分、时机成熟时,才会突然发难、谋朝篡位。因此,形势虽然变化很快,穿越众们却还不至于被其搞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于是,就在接到郑知微电报半个时辰之后,经过紧急磋商的委员会便已通知在北平城的所有委员会扩大会议成员,并通过电报和八百里加急的信使,将相关消息通知身在外地的委员会扩大会议成员——与情况通报一起送出的,还有八日后在“凉园”召开委员会扩大会议的通知。

    显德八年阴历五月初三,除了因为工作需要,不得不留在“太原生产基地”指导生产的刘文东外,其他所有委员会扩大会议成员在“凉园”议事厅齐聚一堂,就柴荣重病垂危、后周朝廷局势很可能会因此发生重大变化、穿越团队应该如何进行积极应对的问题进行了热烈讨论。由于此时的情形与去年年底是类似,所以众兄弟讨论得虽然很热烈,彼此的分歧却非常小。因此,会议达成的共识毫无意外的落在了重新实施“建业一号行动计划”,与后周朝廷各家势力共同逐鹿中原这一决定上。

    而为了成功实施“建业一号行动计划”,最为重要的,便是拥有可以同时兼顾镇守大本营、南下中原逐鹿、北防契丹趁火打劫三个方面,且在这三个方面都能应付自如的强大武装力量。因此,委员会扩大会议结束后,第一个行动起来的部门便是军事部。

    在与众兄弟欢欢喜喜的过完端午节后,为了完成会上做出的三个月内组建起“飞龙军”第三合成步兵师及其他独立团级部队、将“保安军”常备部队和预备役部队均扩充到四十个团的决定,一向很少直接插手军事部事务的王崤峻此番亲自出马,与徐绍安、吴鹏一起汇同负责主抓“翔龙堡新兵训练基地”工作的邹振远,对原本已经放慢速度的“飞龙军”、“保安军”的扩军工作进行大幅度调整,使新兵的训练规模比之去年最高峰时还要大。而且,考虑到以现有武器弹药的储存量和三个生产基地的产能,虽有能力在三个月后保证所有新组建的“飞龙军”部队的装备需要,但却无法保证所有这些部队都能得到充足的训练——毕竟新兵不可能今天拿到“五五”式步枪,明天便能熟练掌握并有效发挥其性能。所以,为了加快训练进度,王崤峻甚至下令从现役部队中抽调部分用做日常储备的武器弹药,用于“飞龙军”新兵的训练,以弥补生产基地武器弹药供应与新兵武器操作训练实际需要上的时间差。

    于是,从显德八年阴历五月初六这天起,位于宝金山下,负责“飞龙军”步兵训练的“翔龙堡新兵训练基地”、位于北平城西,负责“飞龙军”炮兵训练的“雷龙堡炮兵训练基地”、位于北平城西北,负责“飞龙军”及“保安军”骑兵训练的“腾龙堡骑兵训练基地”、位于北平城东北,负责“飞龙军”特种部队训练的“猛龙堡特种兵选拔训练基地”、位于霞云岭上,负责“飞龙军”、“保安军”士官、军官培养的“飞龙堡士官军官教导培训中心”、位于良乡城西、“翔龙堡”北,负责“保安军”步兵训练的“盘龙堡保安军常备部队训练基地”,乃至位于大沽港旁,负责“飞龙军”海军和海军陆战队训练的“蛟龙堡海军训练基地”,无一例外的都进入了一种全面动员状态。所有这些基地里的气氛就如同夏至之后的天气一样,越来越高涨、越来越炽烈,大有将北平军乃至整个华夏的天空点燃的气势。

第一百零九章 “霸王行动”(上)

    尽管北平军在恢复实施“建业一号行动计划”后,依然采取的是外松内紧的政策。但考虑到此番“飞龙军”和“保安军”进行扩军和动员的规模不小,特别是“保安军”要在三个月内扩编四十个团十万余人,即便再想办法掩饰,如此大规模的征兵行动其动静也绝对小不了。尤其是现在正值农忙季节,为了保证今年的收成,现阶段不可能从农民中大量征调青壮劳力从军,“保安军”的兵源只能以各府城、县城中的青壮年居民为主。如此一来,想不被人注意是几乎不可能的。毕竟,无论是街上的小商小贩,还是作坊或者服务行业中的雇工、伙计突然大量减少,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被城里的老百姓注意到。而这些连老百姓都能发现的状况,那些隐藏在暗处、来自其他势力的探子、细作又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因此,在继续执行“外松内紧”政策的同时,委员会决定主动出击、制造假象,为此番的扩军与部队动员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于是,在委员会、情报部、军事部等部门的共同策划下,一个迷惑后周朝廷各股势力、半真半假、虚实相济、与前世欧美盟军为误导纳粹德国、掩护即将展开的“诺曼底”登陆行动而采取的欺骗行动同名的所谓“霸王行动计划”便新鲜出炉了。

    “霸王行动计划”的主旨,便是在进行了充分的渲染和宣传之后,声称北平军将以一举占据契丹中京道为所谓“既定目标”,派遣大队人马北出长城,对契丹中京道各州县进行大规模攻击,以此来迷惑、误导后周朝廷各股势力,使其误以为北平军此番大规模扩军与动员是为了出塞作战、是为了征伐契丹,从而有效掩饰其兵锋南指、意图逐鹿中原的真实目的。从而保证北平军在不久的将来,在与后周朝廷各股势力的角力中占得先机,能够出奇制胜、全面掌握斗争的主动权。

    根据所谓的“霸王行动计划”,北平军此番北伐将出动创纪录的五万大军。其中包括“飞龙军”第一合成步兵师、独立骑兵团、独立炮兵团、“游骑兵”营、“狼牙”营、第二合成步兵师部分炮兵,“保安军”常备第一至第四团、第十三至第十五团、独立骑兵团,以及由万余名“保安军”预备役兵士组成的后勤辎重部队。

    考虑到那场过去不过两年、战斗情景依然历历在目的幽云之战、考虑到当年“清园”兄弟曾以手中的不过四万人马,给予契丹军几近毁灭性打击,杀伤、俘虏、击溃契丹近三十万大军——其中毙、俘契丹精锐兵马各超过十万人——的辉煌战果。面对此次兵力规模已经超过当年幽云之战时“清园”兄弟所掌握的所有军队总合的军事行动,无论是“即将”成为被攻击方的契丹人,还是密切关注着北平军一举一动、希望了解这支天下第一强军兵锋所指的后周朝廷各股势力,都不能不为之心惊、为之侧目。

    后周朝廷各股势力这边固然为北平军如此高调、如此凶猛的行动所震惊,可在震惊之余,却也是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庆幸北平军将自己进攻的矛头指向北边,将那对无敌铁拳砸到了契丹人头上;庆幸自己可以在北平军注意力全在北方、无暇南顾的时候,放心大胆的执行自己那埋藏至深、不足为外人道哉的隐秘计划,以实现自己那之前一直被努力掩饰、竭力控制的巨大野心。

    而契丹朝廷那边却是在心惊肉跳、忐忑不安之余,急忙调动所能调动的一切力量,准备作战。刚刚离开“春捺钵”地鱼儿泺不久,正往“夏捺钵”地永安山移驾的耶律璟在接到消息后立即停止前进。他一方面下令调集各路兵马往自己行营所在之地靠拢,并迅速掉头返回距离中京道相对远一些、自己才离开没几天的渔儿泺。另一方面,在保证自己身边护卫兵力充足的前提下,东拼西凑的组建了一支约十万人的所谓“南征军”,由当年唯一一名成功带领所辖军队主力跳出“清园”私兵包围、返回长城之外的大将耶律挞烈统率,分成前后两路南下中京道,迎击即将北上的北平军。

    虽说,无论是皇帝耶律璟,还是契丹的一众文臣武将,都不相信耶律挞列能以临时拼凑起来、虽比乌合之众强些、却也算不上契丹最强精锐的区区十万人马,抵挡住五万北平军的进攻——毕竟当年二十万远比其强大、精悍的契丹兵马都不是对方的对手。可一来,作为一国之君,不管耶律璟对抵抗北平军有没有信心,他都要做出一个与敌人血战到底的姿态来。不然的话,不但会彻底失去原本就因为幽云之战的惨败而有些涣散的军心、民心,而且还会给朝有那些对他心怀不满、早想取而代之的异己份子以口实、以可乘之机。

    二来,此番北平军北犯是出境作战、外线作战,而契丹军是保境卫国、是内线作战,地利和人和是在自己这方面。特别是此番北平军北上是要攻取州县、占领疆土,不能再像以往“打草谷”那样机动作战、捞一把就走。再加上此次北平军出关的是五万大军,而不是以往的两三千人的小股人马,就算他们想要就地筹粮、解决补给也办不到——塞外百姓以游牧、渔猎者居多,聚集在州县附近进行耕种的又多是北平军一向优待、在以往“打草谷”时都不予劫掠的汉人。想来北平军不会干出劫掠中京道汉人这种自毁信誉、自拆根基的事情。如此一来,北平军便要依赖来自关内的辎重补给、依赖那条对所有汉人军队来说都至关重要的后勤补给线。那样的话,契丹军便可以利用自己在机动性方面的优势,避开北平军的主力部队,袭击骚扰其补给线。待到其后勤不利、补给不足的时候,便会不战而退。到那时,不但中京道危局可解,而且如果操作得法,说不定契丹军还能在敌军撤退途中抓住有利时机,占到些便宜。

    因此,尽管心中依然忐忑、依然没底,耶律璟还是心存侥幸的将十万大军交到耶律挞烈手中,命其即刻启程南下抗敌。

    只是,耶律璟及一众支持他的契丹文臣武将心怀侥幸,希冀中京道之战能够按照自己的构想去发展,以保住中京道、保住自己的皇位、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可身为前军统帅的耶律挞烈却根本不这么想。作为与北平军交战次数最多、接触最多,对北平军实力、对契丹军与北平军之间实力差距了解最充分、最明白的契丹人,耶律挞烈很清楚自己即将面对的北平军与以往任何一支汉人军队都不一样。

    且不说对方手中使用的那些有如神兵一般、可以在数里之外便取人性命的犀利火器,单就其机动能力来说,就绝非百多年来任何一支汉人军队所能比拟。得益于当年幽云之战的大量缴获、得益于“兵贵精而不贵多”的建军理念,如今作为其主力的“飞龙军”人人有马,其部队的机动能力与契丹军不相上下。即便是作为辅兵的“保安军”,其精锐也装备有大量马匹和马车,从而保证其在与“飞龙军”协同作战时能够跟上步伐,不至被主力落下。面对这样一支当年汉唐最鼎时期马匹配备比例、机动力与自己在伯仲之间、战斗力却远超自己的大军,若是按照朝廷的意思,分兵偷袭、骚扰粮道,其结果恐怕就是被对方各个击破、一口一口的吃掉。若是放弃分兵,而集中主力与对方进行决战,那么在二比一的兵力对比下,自己这方除了成为对方犀利火器的靶子和牺牲品,最终落得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之外,只怕别无可能。

    面对分便各个击破、合便一举被歼的尴尬局面,耶律挞烈也只有期待着北平军的统帅犯轻敌冒进的错误,为了能够在短时间内取得胜利而大规模分兵,将五万大军分成四五千人甚至两三千人的小股部队,分别进攻中京道各个州县。如此,自己这边才可能利用在人数上的绝对优势,对其中过于冒近、与其他友军相距遥远的一路北平军进行攻击,以期能够歼灭其一路。这样一来,既可以挫败敌军锐气、大涨己方士气,也算是对天子倚重与信任的一个交待了。

第一百一十章 “霸王行动”(中)

    虽说穿越团队为了迷惑对手,对这个所谓的“霸王行动计划”非但没有进行掩饰和保密,反而在各个府县都大张旗鼓的进行征兵和物资调运工作,为这次行动做足了“宣传”和“渲染”,搞得几乎整个天下都知道这件事了。但无论是出于一惯的行事谨慎,还是内心里对北平军深深的忌惮,后周朝廷上的各方势力都在庆幸之余更加在意北平军这一行动的真实性。于是,大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动员自己能动员的一切力量,以求能得到一个切实可靠、准确无误的消息。

    最先对北平军北征行动做出反应的,便是自认在情报收集方面领先于其他对手的张永德。在得知北平军有意北征契丹后,张永德立即派人给身在潞县的张燕送去密信,命她马上与范吾成取得联系,务必从后者口中打探到有关北平军伐辽的可靠消息,并以最快的速度回报京城。张燕得到命令后不敢怠慢,当下便派自己的得力手下施然出发,前往北平城去和范吾成接头、打探。

    施然要求接头,这是在范吾成意料之中的事情。早在委员会扩大会议决定重启“建业一号行动计划”时起,范吾成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并想好了万一被“飞燕堂”的人发现北平军此番大规模征兵、备战是要南下中原时,自己用来推卸之前为张燕提供错误消息的责任的一通说辞。结果,令范吾成心中既感意外又觉暗喜的是,委员会为了掩饰北平军正在积极准备南下逐鹿中原的意图,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居然让军事部、情报部等相关部门搞出了一个声东击西、瞒天过海的所谓“霸王行动计划”。这样一来,不但完美的证明了之前自己那信口胡说的有关北平军下一步行动方向的假消息的“真实性”,而且传递如此“大路货”的消息,也不会引起“暗羽”的注意,更不会令其有背叛兄弟、背叛团队的内疚感。

    不过,俗话说“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范吾成在庆幸与暗喜之余,并没有忘了从各种渠道多方了解有关“霸王行动计划”的细节,以便能够更好的应付来自“飞燕堂”方面的情报压力。

    由于“霸王行动计划”是由委员会、军事部、情报部等相关部门制定的,作为商贸部的主管,范吾成是没有机会亲自参与到计划的筹划中去,并得到该计划的详细资料的。实际上,不仅是范吾成,其他没有机会参与计划制定的穿越者同样了解不到计划的详情。毕竟,他们需要做的是认真执行“建业一号行动计划”,而不是积极参与这项与他们关系不大的“霸王行动计划”。所以,此前有关这一计划的所有情报都是范吾成听坊间流传,以及在与参与计划制定的兄弟闲谈时得到的。可以说,就对“霸王行动计划”的了解来说,范吾成其实并不比张燕多多少。因此,为了获得更多情报,从而在与“飞燕堂”方面进行交锋时不落了下风,范吾成在让心腹亲随在北平城内多方打听有关行动消息的同时,还给刘二兴、高贵等人下了命令,要他们利用自己的职务、身份,以及人脉关系,尽可能打探到一些与“霸王行动计划”有关的消息。

    由于是自打投效以来,范吾成第一次给他们下达指示,所以无论是刘二兴、高贵,还是段明,亦或是徐望、徐欢兄弟,个个都是全力以赴、尽心办事,很快便都给范吾成传来了消息。当然,由于这几个人所处的职位、所属的部门不同,五个人所能打探到的消息的可靠性、详细度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而其中最为可靠、最为详尽的则非高贵莫属。

    虽然高贵的军衔并不高,但作为专门为“飞龙军”提供被服装备的被服营指挥使,却令其能够有机会接触到许多“飞龙军”作战行动的机密。单就这次的“霸王行动计划”来说,刘二兴、段明、徐氏兄弟所能提供的消息其实与范吾成之前掌握的相差不多,并没有什么真正具有突破性的内容,甚至有些人还对这次行动信以为真,让家里人囤积粮食等物资,以应对一旦战事持久而造成的物资短缺情况——段明虽是“保安军”的一名副团长,但由于其所在的“保安军”第六团并不在此次“霸王行动计划”的战斗序列之内,因此并没有得到比其他人更多的消息,以至刘二兴从刘小六那里旁敲侧击得来的点滴内容都比他的有价值。可他高贵却由于职务之便,再加上其在“飞龙军”中的人脉,不但很清楚所谓“霸王行动计划”远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规模浩大,而且还知道这一计划也绝非只是一个骗人的噱头、迷惑对手的烟幕,而是真假相杂、虚实相济,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混合在一起的一个复杂计划。

    更加难得的是,高贵还通过对此番“飞龙军”都指挥使司命被服营筹措准备夏装的数量和相关被服物资需要运抵的地点和时间的分析,加上从多名原部下那里设法打听来的消息,推测出了北平军可能会用于契丹中京道的兵力以及出击的时间、地点,并提出了自己认为可行的反制措施——显德八年六月底,由钱远山为北征总指挥,以一万到一万两千陆军兵力,自山海关出塞,沿海岸线向北一路攻击前进,最远可能到达锦州。且海军及海军陆战队将配合陆军行动,以保障后勤补给和陆军部队的侧后翼安全。若想对出塞的北平军进行打击,唯有在锦州永乐城周围布下重兵,利用该城距离海岸较远、北平军海军无法为陆军提供有效火力支援和侧翼掩护的有利态势,对攻城的北平军进行一定的杀伤,并设法截断其后勤补给线,迫使其放弃攻占锦州的企图。

    当然,这一反制措施是以逼退北平军北伐部队为目的,而不是彻底击败之。毕竟,无论高贵多么不希望钱远山再立新功,也不能否认、更无法改变北平军与契丹军之间实力的差距,更不会去奢望契丹军能够全歼或者大败至少包括“飞龙军”陆军两个团级战斗部队和海军陆战队一个团队战斗部队在内的北平军北征部队——哪怕契丹人手里有北平军此次北征的详细作战计划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得到高贵提供的这份情报,范吾成是既欣喜又惊讶。欣喜的是,高贵的这份情报不但详实,而且可靠性极高,用来应付“飞燕堂”绰绰有余。惊讶的是,此番“霸王行动计划”居然筹划得如此复杂,完全超出自己之前对这一计划是纯粹用来迷惑后周朝廷各方势力的烟幕的估计,而是真中有假、虚中带实,既误导后周朝廷各方势力、又有效打击契丹实力,一箭双雕、一石二鸟的计划。

    “真假相杂、虚实相济”,这正是此番“霸王行动计划”的精髓,也是王崤峻在看到军事部早先提交的以纯粹的虚假行动和情报为手段,迷惑后周朝廷各方势力、掩饰北平军真实意图的原始计划后,提出的修改意见的主要内容。在王崤峻看来,成功的进行一次类似前世盟军欺骗纳粹德军、掩饰其登陆法国真实地点的“霸王行动”,固然能有效迷惑后周朝廷各方势力,为北平军南下中原创造有利条件。但一来以后周朝廷各方势力的精明,一次纯粹的虚假行动是否能够真正迷惑住对方尚在两可之间,并无绝对成功的把握。一旦被后周朝廷各方势力识破,那么北平军不仅会白费精力,而且还会成为对方的笑柄。二来,就算相关欺骗行动非常成功,固然能迷惑住后周朝廷各方势力,却同样也会迷惑住契丹人。而契丹人在信以为真后,很可能会为了自保而纠集兵力来与那支并不存在的北征军作战。一旦契丹人发现并无强敌来袭,且北平军关注的方向是已经出现动荡的后周朝廷。那么他既有可能松一口气,收兵去休养生息。更有可能因为觉得有机可乘而南下攻击北平军,给注意力南移的北平军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与其花费大量资源来布置一场纯粹的假象,不如采取真假相杂、虚实相济的策略。在迷惑住后周朝廷各方势力的同时,真的派出一支数量适当的部队出塞,对契丹中京道的州县城池进行有限打击,吸引契丹军主力来援,并相机给予其重创。从而在北平军主力南下中原前,狠狠的教训一下契丹人,使其即使想要给北平军逐鹿中原制造麻烦也有心无力。

    王崤峻的建议得到了委员会及军事部、情报部众兄弟的一致赞成。于是,当“霸王行动计划”开始付诸实施时,除了用来迷惑后周朝廷各方势力的虚假情报宣传与舆论渲染外,还有一支实实在在的、由“飞龙军”陆军第一合成步兵师第三团、“游骑兵”营、“狼牙”营、独立骑兵团、独立炮兵团一部、“保安军”独立骑兵团、海军陆战队第一团,以及海军第一舰队二百余艘战舰、运输舰组成,总计三万余人(其中陆军一万两千人)的北征大军。这支大军由钱远山、黄海(负责海上力量)和曾志林率领,而他们的进攻路线也正如高贵所预料的,是从山海关出塞,沿海岸线,自契丹中京道的润州、迁州、来州,至隰州一线攻城掠地。最终兵临锦州城下,诱使契丹人派重兵增援,以实现歼灭对方有生力量、打击对方军心士气、消除北平军南下后顾之忧的战略目的。

第一百一十章 “霸王行动”(下一)

    尽管实际的出兵规模较之对外界的宣传要小一些,特别是地面部队更是只有宣称的四分之一都不到。但此番北征毕竟是一次出兵上万人、行程近五百里的军事行动,而一直以来北平军的战略重心是向南倾斜,绝大部分战争准备都是为南下逐鹿中原服务,北面长城一线的战争物资储备量相对较少。再加上此次行动以从海到陆的补给为主,许多战争物资都要调运到大沽港。因此,“霸王计划”在阴历五月初出台后,直到月底才基本准备妥当,正式出兵的日期则是定在了阴历六月初一。

    显德八年阴历六月初一,山海关下旌旗招展、枪刺如林,一万余名“飞龙军”、“保安军”将士列队于关城之下,等待着他们的统帅向他们发出出发的命令。城头之上,王崤峻、徐绍安等人一身戎装,表情郑重的望着城下的军阵。尽管现场有上万人,但除了随风飘动的旗帜发出的烈烈之声,便再无任何声音,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士气和铁与血的味道。

    城下将士们的表现令王崤峻很满意,他轻轻点了点头,从身旁亲卫手中接过火红的令旗,用力向着北方一挥。随着他的这一动作,城头上的数十面牛皮巨鼓轰然敲响。而在鼓声的伴奏下,城下大军徐徐而动,转身、前进,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一般,向着北方铿锵而行。

    几乎与此同时,数支巨大的礼花弹自城头腾空而起,直飞到百余丈的高空。随着礼花弹在空中轰然炸响,在距离山海关近二十里远的海面上,笔直站在旗舰“大沽号”舰桥指挥台上的黄海,也向身后的信号兵点了点头。片刻之后,一串代表“出发”的信号旗升至主桅顶端、旗舰上的号手也“呜呜”的吹响手中螺号。随即,两百余艘各型战船、运输船便在各自长官的指示下,纷纷拔锚起碇,承载着近两万名水手和海军陆战队员扬帆出海,同样往北而行。

    近观着城下的军阵、远眺着海面上的舰队,脑海中勾勒着这场称得上是这个时代第一场海陆一体化热兵器作战的场景,这一刻王崤峻心中一股豪迈之气油然而生,真正体味到了挥斥方猷、指点江山的感觉。再联想到眼前的这座军阵不过是自己麾下那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天下第一强军的一小部分,他日自己一旦挥军南下、逐鹿中原,跟随自己的将是一支数倍于眼前军阵的钢铁雄狮,王崤峻胸中更是豪气干云、雄心万丈,原本已然隐隐显现的争霸天下的心思也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坚定。

    山海关距润州治所海阳城不过三十余里,北征军又是以骑兵和骑马步兵为主,因此大军六月初一一早出发,中午时分先头的“游骑兵”营、“狼牙”营、“飞龙军”独立骑兵团和“保安军”独立骑兵团便已兵临海阳城下。若不是需要等着炮兵部队赶到,以重炮轰开城门,率领先头骑兵部队的穆特尔早就挥军攻城了——此番北平军打的是正战,不可能像当初他“走马取海阳”时那样,借着契丹溃兵的势,兵不血刃的杀进城去。不过,饶是如此,数千精锐骑兵突然出现在自家城池外面,还是将城里的官吏和守将吓得胆战心惊。他们一边连连派信使去向锦州守将乃至驻军中京大定府的耶律挞烈求援,一边将城中兵马及所有能拿动刀枪的青壮悉数赶上城头,准备抵抗。同时,那些个官吏守将也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这一次北平军依然会像往常北上“打草谷”一般,只是在城外搜掳祸害一番便掠城而过,不会真个来攻城——哪怕之前他们早就得到消息,今次北平军北上是要进行一场正儿八经攻城陷地的征伐,而不是以骚扰、劫掠为主的“打草谷”行为。

    只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在战战兢兢的与城下数千骑兵对峙了两个多时辰,硬吃了对方一波象征意义的小规模迫击炮轰击后,随着北征军炮兵及步兵部队的抵达、随着数十门七十五毫米野战炮、一百零五毫米榴弹炮在城下一字排开,特别是八门一百三十毫米攻城炮(加农炮)将那乌黑锃亮的炮口对准海阳城南侧城门,而数里之外的海面上也出现了数十艘高大威猛、舷侧露出森森炮口的战舰时,之前还能稳住心神、还心存侥幸、认为北平军会掠城而过的润州官吏和守将顿时便慌了神。特别是那些当初曾经经历过幽云之战、见识过北平军大炮威力的官吏和守军,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完全无视长官的喝斥、袍泽的不屑,头也不回的就往城下跑。一时间,城头上下乱做一团。

    眼见城头乱起,作为前敌正副指挥的钱远山、曾志林和先锋官穆特尔一商量,一致认为事不宜迟,当立即发起进攻,一举拿下已经陷入混乱的城池。于是,随着钱远山一声令下,排列在炮阵最前面的八门一百三十毫米攻城炮(加农炮)首先发出怒吼,开始对城门及城门周围进行轰击。结果,八门攻城炮(加农炮)不过才射击了两轮,发射了十六发炮弹,其他火炮则更是连开火的机会都没有的时候,海阳城头便飘起了白旗。而就在钱远山等人下令暂停炮击后不久,海阳城南门便城门大开,该城的官吏守将及兵丁在润州刺史的率领下鱼贯而出,向北征军无条件投降。

    从兵临城下到夺取海阳不过短短半天时间,从己方开炮轰击到对方开城投降更是只有短短的不到半个小时,如此迅速的便解决了海阳城,这多少有些出乎钱远山、曾志林、穆特尔等人意料。尽管这样的结果与当初穆特尔“走马取海阳”的战绩相比似乎是略差一筹,却也是一次以最小代价取得了最大战果的作战行动,算得上为此番北征之战打出了一个开门红。

    在润州刺史的亲自引领下,钱远山、曾志林、穆特尔,以及与海军陆战队一起登岸的黄海,全部骑乘着高头大马,威风八面的率领麾下将士进了海阳城,并在刺史府中歇息。要说这润州刺史和穆特尔也算老相识了,除了当初“走马取海阳”时两人见过一面,之后穆特尔多次从山海关北上“打草谷”,都曾在海阳城下耀武扬威、招摇过市,双方可是没少打交道。因此,穆特尔对这位汉人刺史很是优待,不但没有将其押入俘虏营,反而在征得钱远山和曾志林的同意后,依然让对方及其家眷住在刺史府的一处独立院落之中,并派人好吃好喝的服侍着。对此,这位周刺史一方面对穆特尔等人千恩万谢,另一方面却也暗自不解,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个对手如此客气。

    周刺史的疑惑在与穆特尔喝了一顿酒后得到了解答,对方在酒席宴上向他提出了北平军对此番北征新占州县的人员安排。根据委员会的决定,此次北征所占州县所有文官只要自己愿意,北平军一律原职留用,各级衙门也一律维持现状,继续履行其行政管理功能。唯一与以前不同的是,他们这些官员效忠的不再是契丹朝廷,而是北平军节度府。至于所有州县的武将,指挥使及以上将领一律免职罢官,不再被允许掌握和指挥军队。而指挥使以下的军官只自己愿意则一律留用。但无论是维持现状的文官、武将,还是罢官去职的高级军官,他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同样会受到保护,并允许那些被罢职的高级军官在战争结束后,自行决定是继续留在原来驻扎的城市里以普通百姓的身份生活,还是离开这里,前往仍在契丹人控制下的地区。

    如此安排,令原本人心慌慌的润州官吏守将、特别是文官很快便踏实了下来。在他们看来,逢此乱世,绝非讲求“忠臣不事二主”的时代,自己没必要为了辽国朝廷而赔上身家性命——不然当初也不会一致同意开城投降了。更何况,百余年来,他们一直处于契丹人的统治之下,遵奉的是游牧民族“强者为尊”的丛林法则,原本就比中原的同行们更会审时度势、见风使舵。因此,除了少数身为契丹人的文官武将还心存顾虑外,其他所有汉人官员均向钱远山、曾志林等人输诚,表示愿意接受北平军的管辖,为节度使大人效绵薄之力。

    尽管润州一干官吏纷纷表示愿意效忠北平军,但正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北平军在对对方的投效表示欢迎与鼓励的同时,并没有放松对这处新占城池的控制。当北征军在海阳城驻扎两日后拔营起寨,带着被整编成一个团规模的原海阳守军继续北进的同时,“飞龙军”的一个连和“保安军”的一个团也在新任命的润州守备的率领下自山海关开来,进驻该城,行使保卫城池、维持城内治安的职责。

    在随后的半个月时间里,北征军一路北上,攻城掠地。或许是迫于北征军的兵威、或许是润州优待原有官吏的政策成功笼络了其他州县的官吏、亦或许是民心所向,总之在北征军离开润州后是一帆风顺,在陆海军及海军陆战队的互相配合下,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先后攻克了迁州、来州、隰州,以及觉华岛(岩州),取得了一连串的胜利,其兵锋已经直指此番北征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战略目标锦州。

第一百一十二章 “霸王行动”(下二)

    锦州乃是辽国中京道进入东京道的重要门户之一,一旦被北平军所占,则其兵锋便可直指东京辽阳府。而作为失去幽云十六州后辽国最为富庶的地区之一,契丹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任由北平军在如此近的距离上窥视自己腹心之地的。因此,在得知北平军已然几乎兵不血刃的攻占润州,且陆海并进继续北上,一路攻城掠地,如入无人之境后,耶律璟便再也坐不住了。他一面从自己的护卫兵马中抽调精锐驰援锦州和东京辽阳府,一面急令一直在中京大定府待机而动的耶律挞烈挥师东进,与北平军决战锦州,就算不能将北平军驱逐出中京道,至少也要保住锦州不失、保住东京道的南大门。

    然而,耶律璟的旨意却令耶律挞烈陷入两难之中。如果遵旨执行,且不说以自己手下这些根本算不上精锐的兵马能否抵挡得住北平军近三万水陆大军——哪怕其中陆上兵力只有一万余人。单说一旦自己率军离开中京大定府,那支自月初时便驻扎于遵化县北的卢龙山下、一直对大定府虎视眈眈、总兵力估计在三万多近四万的北平军北征军主力只怕会立即挥师北上,直捣大定府城下。到时候,自己既解不了锦州之危,又会将大定府拱手相让,只会落得一个鸡飞蛋打的结局。

    可是,如果自己不遵旨而行。那么,一方面抗旨不遵会受到朝廷的处罚、官家的猜忌。另一方面,东路的北平军占据了锦州后,很可能会挥师西进,与卢龙山下的北平军北犯主力两面夹击大定府。到时候,自己便会陷入腹北受敌、与近五万北平军精锐决战的不利境地。若是朝廷方面不能及时派来足够多的援军解围,自己依然会是一个既将锦州拱手相让,又无力保住大定府,两面都讨不到便宜的下场。

    于是,在将朝廷的传旨中官请下去休息后,耶律挞烈在自己的中军大帐里来来回回不停的踱着步子,绞尽脑汁破解眼前的僵局。

    这边耶律挞烈在自己的帅帐之中苦思破局之法,那边挂着“北征军都部署”名头的徐绍安,也在位于卢龙山北侧山脚下的军帐里面走来走去。不过,他这位徒有虚名、手下不过两个团五千“保安军”的“都部署”,此时却并不是在为某件棘手的事发愁,而是正搜肠刮肚的为自己刚刚出世没几天的庶长子取名字——由于一直记挂着林小雨,所以徐绍安对于娶妻之事并不十分上心。直到现在,他身边也只有两名侍妾伺候枕席,而无正妻。且这几年来只有一名侍妾为他生过一个女儿,如今这个儿子的到来算是让他徐家有后了。因此,他才如此花心思的为小家伙起名字。

    只可惜,以徐绍安肚子里那点墨水,一时间实在是想不出一个既响亮又好听的名字来。在纠结了半晌后,这家伙终于放弃另辟蹊径、别出心裁的打算,决定抄袭一把,借用前世历史上一位鼎鼎大名的武将的名讳,为自己的长子取名为徐达。期望着自己的后代能够万世通达,并能像前世的徐达一般,成为一代名将、彪炳史册。

    完成了为儿子取名的“伟大”工程,徐绍安便坐回到帅案之后,开始静下心来,踏踏实实的研究起案上的地图,琢磨着被他所率的这支疑兵钉在大定府快半个月的耶律挞烈,在北征军兵临锦州城下时会有什么样的举动。

    根据“霸王行动”计划,当钱远山、曾志林、黄海、穆特尔等人率陆海联军一路北上时,徐绍安这个挂名的“北征军都部署”便一如前世二战末期“霸王行动”中的铁血将军巴顿一般,大张旗鼓的率领“大军”自古北口和遵化县出长城,于卢龙山下扎起大营,做出一副即将挥师北进、直捣大定府的架势,以吸引耶律挞烈所率契丹援军主力的注意力,使其将防御重点放在大定府一线,从而为真正的北征军一举拿下锦州创造有利条件。

    当然,为了有效吸引敌军注意,并使敌军坚信自己这边才是北平军北征军主力,徐绍安这边也做了充分准备。一方面,在出长城之前,徐绍安高调在北平城及北平至遵化沿线各府县亮相,大肆宣扬自己即将带兵北征的消息。另一方面,为配合徐绍安的行动,军事部还将大批人马在长城沿线往来调动,制造大军即将出塞的假象。并且采用昼入夜出、明入暗出的方式,在白天大张旗鼓的将各部人马调进卢龙山下的所谓“北征大营”,以迷惑敌军的细作和探子。待到深夜,再悄悄将白天入营人马的大多数调出大营、回返长城之内。如此周而复始,便在敌军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以五千“保安军”成功制造出了三万多近四万大军进驻卢龙山下“北征大营”的假象,有效牵制住了敌军援兵主力。

    如今,北征军主力即将兵临锦州城下,耶律挞烈陷入救与不救锦州均会为敌所乘的两难境地。而徐绍安这边的任务却已经圆满完成,随时可以收兵回北平城。也正因如此,徐绍安才能在接到侍妾产子的消息后,有充足的时间为儿子取名字。

    就在徐绍安看着地图,思忖耶律挞烈可能的选择时,大帐的帐帘一挑,亲卫将一名探马带了进来。那名探马进得帐来,立即单膝跪地禀报道:“禀大帅,耶律挞烈已于昨日拔营起寨,率八万大军往锦州方向而去,大定府由其副将统领不到三万人马把守。”

    听闻耶律挞烈终于耐不住性子,率军驰援锦州,徐绍安高兴的掌拳相击,说道:“耶律挞烈这个家伙终于动了,这下老十一他们终于能好好开一次荤了。”

    说完,他一面嘉奖了那名探马几句,并让其下去休息。一面立即将这个消息拟成一份电报,命电报室以最快的速度给钱远山等人发过去,以便对方能够做好准备。

    大定府距锦州三百五十里,对于终于下定决心要遵王命行事的耶律挞烈及其麾下八万大军来说,就算快马加鞭,也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才能赶到。而徐绍安发给钱远山的电报,却是在一瞬间,便将这一重要消息传递了过去,充分体现出了科技的威力。

    接到徐绍安的电报后,钱远山、曾志林、黄海、穆特尔等人不敢怠慢。众兄弟立即加快行动速度,力求在耶律挞烈赶到前完成北征军在锦州城外的布置,为顺利完成此次北征任务创造出最为有利的条件。

    显德八年(应历十一年)阴历六月十八,正率大军向锦州急进的耶律挞烈接到一封自锦州永乐城内送出的求援信。锦州守将在信中表示北犯的北平军已经将永乐城团团围住,且攻击甚急。面对敌军犀利的火器,城内守军虽浴血奋战,却依然难以抵挡。若在两日内援军不能及时起到,锦州便会落入敌手。而就在耶律挞烈收到这封救援信的同时,来自朝廷的信使也赶到他的大军之中,并带来了一个对耶律挞烈来说比较有利、比较鼓舞的消息——官家已经派出两万人马驰援锦州,最多一日之内,这支精锐铁骑便会赶到锦州。

    锦州岌岌可危,官家的精锐兵马南下增援,这一坏一好两条消息令耶律挞烈既意识到了局势的紧急,又看到了些许希望。在从锦州来的信使那里了解到北平军如今正全力攻城,所有人马均集结于永乐城外,并无分兵把守周围要道,以阻击可能的援军的消息后,耶律挞烈心中便以有了计较。在他看来,由于自己行动迅速,有关自己已经率军离开大定府驰援锦州的消息还未传到永乐城下北平军那里。是以,敌军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攻破城池上,并未预料到这么快便会有援军抵达。如此,对于自己来说便一个好机会,一个袭击北平军侧背、解锦州之危的好机会。

    于是,耶律挞烈一面命人与南下的两万精骑取得联系,以求双方能协调一致,从东、北两个方向同时对永乐城下的北平军发起进攻,解锦州之危。一面催促麾下大军加紧赶路,以防北平军发现辽国援军已到而有所防范,或者干脆收兵撤退。毕竟在耶律挞烈看来,以包括两万精骑在内的十万之众,对付一万余北平军,虽然未必能取得全胜,但给予敌军一定杀伤、迫使敌军放弃攻击锦州的计划还是有可能的。而这样一场胜利,对于一直以来在对北平军的战争中只有惨败这一种结局的大辽朝廷来说,绝对是难能可贵、作用巨大的。而且,有这样的一件大功劳在,就算日后丢掉了中京道其他州县,来自官家和朝廷的苛责又会少些。更何况,作为一员将领、作为一名契丹勇士,耶律挞烈也是非常渴望能够由自己来创造这样一个伟大功勋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霸王行动”(下三)

    老虎沟距锦州三十里,是一条西北东南走向、长约十里的山谷。山谷两侧皆是笔直陡峭的山崖,谷中有一条属于小灵河(小凌河)支流的小河蜿蜒而过。出了这条山谷前面就不再是山地,而是宽阔的平原地带,已经在山地丘陵地区艰难跋涉数日的数万大军便可纵马驰骋,直扑锦州永乐城。不过,虽说锦州已经近在咫尺,但耶律挞烈并没有就此放松警惕。他一面派出流星探马加紧打探锦州的战事,一面命前锋部队仔细查看老虎沟中情况,以免中了北平军的埋伏。前锋部队的指挥官也深知其中利害,所以指挥手下查看得非常细致。

    正所谓“慢工出细活”,既然想要仔细查勘,那么部队行进的速度也就必然会受到影响。再加上老虎沟两侧尽是悬崖峭壁,负责侦察的尖兵必须从距离山谷入口处很远的地方开始攀爬,才能顺利到达崖顶,更是大大延缓了部队推进的速度。如此一来,耶律挞烈大军虽不至于慢如龟速,却也差不了多少。

    兵家作战向来讲究“兵贵神速”,如今锦州大战正酣,自己这支援军自然是到的越早越好,现在这样的行进速度显然是与这一原则相悖的。可当初幽云之战时,北平军或者说是“幽州义军”数次成功设伏,使辽军损失惨重的战例又使得曾经经历过那场战事的耶律挞烈生怕中了北平军的埋伏,不敢冒险急进。正当耶律挞烈在为“安全第一”还是“速度第一”而犹豫的时候,被派去打探锦州战况的流星探马却和来自锦州的信使一起赶回了中军,并送来了万分紧急的消息:北平军已然于清晨时分炸塌永乐城南门的一段城墙,如今敌我双方正在城墙崩塌处激烈争夺。城中守将恳请援军速速前去救援,否则天黑之后锦州势必难保。

    眼见现在已经过了午时,距离天黑不过还有三个时辰。若再刨去花在路上的工夫,那么留给自己的准备时间至多还有一个时辰,而这点时间显然是不可能完成对老虎沟两侧山崖侦察的。这也就意味着耶律挞烈必须马上在“冒险救锦州”和“小心防埋伏”之间做出选择。

    考虑到如今锦州永乐城下激战正酣,北平军正倾尽全力攻城,应该没有多余兵力用来阻击设伏,自己中埋伏的可能性很小。再加上来自上京道的两万精骑估计也已经迫近锦州,以北平军的兵力,至多是派小股人马阻击一下,不可能在两个方向上同时设下埋伏。就算自己这边受些损失,北面的援军依然可以解锦州之围。因此,在经过一番权衡后,耶律挞烈最终还是决定冒一回险,他一面下令停止对老虎沟两侧山崖的侦察,全军立即通过,以最快的速度杀向锦州。一面让前来送信的信使返回锦州,将援军即刻就到的消息带回城去,以激励守城将士的斗志、增强他们的信心,坚持到援军到达的那一刻。

    八万大军行进起来绵延十数里,当前锋部队已经接近出口的时候,后卫人马还在沟外等待。位于中军的耶律挞烈此时正处于老虎沟中间的位置,刚刚接到前锋部队传来的“一切正常、出口在望”消息的他,那颗原本一直悬的心这才略微放下一些。

    可就在耶律挞烈暗自庆幸自己这番看来是赌对了、锦州之围破解有望的时候,山谷的出口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巨响,一团巨大的烟尘自山谷出口方向升起。这声巨响是如此之大,再加上山谷两侧悬崖峭壁对声音的聚拢和反射,以至整个山谷之中嗡鸣之声半晌不绝,脚下的地面都随之抖动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刚刚松了一口气的耶律挞烈的心里骤然一紧,一个不祥的预感立时涌上心头——中埋伏了。一念及此,耶律挞烈不禁为自己方才的冒险决定后悔不已。只是,一来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二来此时山谷中的情形也容不得他有后悔的时间。巨大的响声、强烈的晃动、蔽日的烟尘,如此强烈的外部刺激,令得前军和中军几乎所有的马匹全部受了惊,在山谷中横冲直撞、四处乱窜。如此一来,不但将许多契丹兵将掀落战马,并最终丧生于其他狂奔而过的惊马马蹄之下。而且,还使原本秩序井然的山谷变得混乱不堪,兵士们互相践踏,以至死伤枕藉。

    现在,对于耶律挞烈来说,最迫切需要做的不是后悔,而是做出决断、做出是进还是退的决断。只是略一思索,耶律挞烈便已经下定决心撤退。因为以他对北平军的了解,很清楚对方最惯常的战术便是封堵道路、两面夹攻。方才山谷出口处的巨响很可能就是对方利用自己犀利的火器炸塌山崖封堵前进的通道,以便埋伏在山谷两侧的伏兵攻击已经陷入混乱的辽军。在这种情况下,再命令麾下将士向前冲击显然是不智的。更何况,既然对方能够堵住出口,那么也就很有可能以相同方法堵住入口。若是果真如此,那么自己这数万人马便成了名符其实的瓮中之鳖,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于是,耶律挞烈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自己跨下受惊的坐骑,一边命身边的传令兵舞动旗帜、吹响号角,下令全军立刻调转方向,撤出山谷。然而,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耶律挞烈的命令才传达下去,就在谷中的契丹兵将全力控制自己受惊坐骑、整理混乱局面,准备转身后撤的时候,随着一枚巨大的烟花在山谷上空轰然炸响、五彩的光芒四射而出,从山谷出口到山谷中部两侧山崖之上立时响起爆豆般的枪声,子弹如暴风骤雨一般泼撒到谷中契丹兵将的身上。与此同时,一发发炮弹也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炸响,将十数条乃至数十条人命瞬间收割。其中有数发炮弹更是集中落在了中军帅旗左近,不但将耶律挞烈及其身边一众高级将领掀落马下,更将帅旗炸成两截。

    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枪声、随着越来越多的兵士中弹落马,特别是看到帅旗已倒,原本就已经因为前路被堵而军心不稳、人心慌慌的契丹前锋部队兵将的精神再也无法支撑,两万余人的队伍彻底崩溃,一个个拨转马头,不管不顾的向山谷进口的方向飞奔。

    长达十里的山谷,出口处出现状况,反应到入口处是需要一定的时间的。就在前锋及中军部分人马陷入混乱与崩溃的时候,后队的契丹军却还不知道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尽管他们也听到了巨大的爆炸声、尽管他们也感觉到了脚下地面的振动、尽管他们也收到了中军传来的要求后撤的信号,可一来两三万人马想要调头转向绝非易事,并不是须臾之间就能做到的。二来,后撤的命令才传来不过片刻工夫,中军的帅旗便被炸倒。而帅旗倒地也就意味着主帅有难,身为其麾下将领,后军的指挥官自然要考虑是不是该前去救援。

    既然有思考,就会有犹豫、有选择,而犹豫与选择都会花费现在对契丹军来说非常宝贵的时间。也恰恰是因为后军指挥官的犹豫不决,使得后军的后撤动作变得缓慢而拖沓。而后军撤退动作缓慢与拖沓的结果,便是仓皇回逃的前军、中军与尚未完成转向、正横在山谷中的后军撞在了一起。都是密集的骑兵队列、都是上万人的庞大集群,两支队伍撞在一起的结果可想而知。躲闪不及而撞在一起的兵士数不胜数,葬身于自己袍泽马蹄下的契丹军遍地皆是。随着来自山崖上的炮弹如影随形的追着逃回的契丹前军、中军向山谷入口方向逐渐延伸,这种冲撞与挤压也越演越烈。最终,那些不愿死于敌军炮火下的契丹兵士发了狠,纷纷抽刀挺枪,向所有挡住自己去路的袍泽无情的砍杀攒刺过去。而那些挡在路上的契丹兵士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也立即拿起武器予以还击。于是乎,两支契丹军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在山谷中厮杀起来,全然忘记了那些埋伏在山崖之上的伏兵才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山谷中的战斗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当契丹军的队形因为不断增加的伤亡而终于变得稀疏,残余的契丹兵士可以策马前行而不需担心与自己的战友相撞时,他们这才收回刀枪,头也不回的向山谷入口方向打马狂奔,如丧家之犬、落网之鱼一般逃往距离锦州最近的一座城池安德州。

第一百一十四章 “霸王行动”(完)

    当山谷中除了濒死契丹兵士发出的惨嚎外再无其他声响、当最后一名侥幸逃脱的契丹兵也消失在视野之外时,在靠近山谷出口处南侧的山崖之上,钱远山缓缓从藏身之处站起了起来,探头向山谷之中望去。此时的山谷用尸横遍野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近十里长的山谷中,除了靠近入口处还算干净外,其他地方都躺满了或被子弹打死、或被炮弹炸死、或被战马踩死、或被自己袍泽砍死、扎死的契丹兵士尸体,以及受了重伤无法逃命的契丹伤兵,总数估计在二、三万人之间。那条自谷中潺潺流过的不知名小河,这会儿已然被契丹兵士的鲜血染成了红色。

    观望片刻,钱远山站直身子,脸色平淡的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传令,除随行的永乐城地方民壮留下处理山谷中的尸体外,其余各部立即按原定计划下山,到集合地点乘马出发,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北线小荒山阻击阵地支援老三十五。另外,马上给锦州永乐城中的十二弟送信,让他立即再组织一批城中青壮到老虎沟来协助处理尸体。如今正是暑热天气,尸体很快就会变质。如若处理不当,很容易引起周围村镇瘟疫流行。特别是山谷中的这条小河最终是要汇入小灵河的,而小灵河又从永乐城穿城而过,真要有疫情,永乐城也会遭殃。”

    站在钱远山身后的数名传令兵得令之后不敢怠慢,当即领命而去。

    尽管小荒山阻击阵地是在一座并不算高的小山上,地理条件远不如老虎沟这边优越,但得益于自己这边以三千对两万的兵力对比较之钱远山那边的五千对八万差距要小得多,所以穆特尔指挥的小荒山阻击战进行的时间比老虎沟这边并没有长多少。当老虎沟的阻击部队赶到小荒山时,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好一会儿,同样来自锦州的民壮正在打扫战场、处理尸体。

    由于小荒山这边是面对面的阻击作战,赶来增援锦州的两万契丹精骑在数次冲击未果,试图侧翼包抄又遭“游骑兵”营迎头痛击,半天工夫就损失了三、四千兵马后,非常识实务的选择了撤退。而且其统兵将领为了拖延、迟缓穆特尔所部的追击,在大队撤退的同时,派出了一支两千来人的队伍对北平军的阻击阵地发起了猛烈进攻。因此,等穆特尔所部解决了决死进攻的契丹兵后,再想追击撤退的契丹北线援军主力时却发现对方早已逃远,根本追不上了。最终,只好无奈放过对方,有些遗憾的带着歼敌五千的战果返回锦州永乐城。

    尽管对歼敌数量略感遗憾,但面对歼敌三万两千有余、击毙耶律挞烈及其他十余名契丹高级将领,而己方仅有一百人来人伤亡——基本都来自小荒山阻击阵地——的战绩,钱远山、黄海和穆特尔等人还是比较满意的。因此,兄弟三人在锦州永乐城中重新聚在一起后,一个个也是心情舒畅、甚感痛快。

    在当晚举行的庆功宴上,钱远山等人自然是兴高采烈的讨论着这两场漂亮阻击战的战斗过程。而坐在旁边陪酒的原锦州临海军节度使及其手下一干官员将领,则是在心惊的同时暗自庆幸。庆幸自己识实务,在北平军轰塌城墙时选择立即投降,从而避免了城内军民无谓的死伤、保全了自己的性命——幽云之战使得一干契丹文臣武将、特别是那些靠近北平军的州县的官员守将对北平军的实力看得一清二楚。除非迫不得已,不然的话,他们是不会在明知肯定会失败的情况下与北平军死拼到底的。

    当然,也正是因为契丹守将的识实务,才使得钱远山等人能在收到耶律挞烈率军西援电报的第二天仅用了两个多时辰便顺利攻下锦州永乐城,并成功的封锁住了消息、制造出了一系列假象,甚至派出了数名扮作信使的细作,将由非常“配合”的临海军节度使亲笔所写的救援信交到耶律挞烈手中,使其一直以为锦州仍在双方激烈争夺之中,自己来得及赶来救援,为老虎沟伏击战的胜利创造了有利条件。

    不过,欢聚总是短暂的,在庆功宴后仅仅休整了两天,阴历六月二十二,在接到委员会发来的电报后,钱远山等人便又兵分三路,继续再一步行动。

    其中,黄海率海军陆战队第一团一营、二营、“飞龙军”独立骑兵团三营、“保安军”独立骑兵团,以及刚刚从山海关赶过来的一个“保安军”步兵团暂时留守锦州,与此前已经部署在隰州和润州的“保安军”两个步兵团一起,负责根据委员会电报、由此番占领的五州两县之地新组建的锦州府的防务,并由黄海充任该府代理最高民政长官——黄海的这一职务只是临时兼任,待委员会那边新任命了相应的民政长官和驻守将领后便会返回关内。在黄海驻守锦州府期间,北平军驻守当地各部的后勤补给除就地征用、采购外,将主要由海军舰队负责从海上进行运输,并由海军陆战队第一团第三营负责提供陆上运输区段的安全——运往锦州的补给将会有“飞龙军”独立骑兵团三营提供必要的协助。

    而三兄弟之中,最为辛苦的却要算穆特尔了。因为他在经过前两天的短暂休整后,就要依据电令,率领“游骑兵”营、“狼牙”营、“飞龙军”独立骑兵团主力,以及部分轻型火炮部队共约五千人马挥师向西,沿安德州、建州一线直扑契丹中京大定府,造成威逼大定府、席卷整个中京道的架势,一方面迫使从老虎沟败退的契丹军继续向大定府退却收缩,远离刚刚被攻占的五州两县;另一方面也是以此行动继续向契丹朝廷施压,使其既不敢调动它处兵力去收复锦州等州县,也不敢南下威胁北平军边境,从而使得己方能够从容布置实施“建业一号行动计划”,不必有后顾之忧。

    其实,有关牵制契丹朝廷,使其不能南下骚扰的安排略显多余。因为在得知援助锦州的两路人马均遭到顽强阻击、损失惨重,身为援军主帅、南院大王的耶律挞烈及一众高级将领殉职,而锦州永乐城早已落入北平军之手后,耶律璟及朝中一班文臣武将对北平军的惧意更深。面对双方战力的巨大差距、面对三百比一的伤亡比,耶律璟和朝中的大臣们实在是没有勇气再派人马去夺回被占的州县,而是传令锦州周边各州县、特别是中京大定府和东京辽阳府严守城池,要求从老虎沟退下来的败军立即重新集结,在朝廷新指定的主帅统领下,分散成若干小股部队,对试图进攻中京道的北平军不断进行骚扰,袭击对方的后勤补给线、迟滞对方的前进速度。同时,派出部分精锐宫帐军增援东京辽阳府,以尽可能保住这块算得上己方最富庶的地区。除了军事上的部署外,耶律璟还下令中京道和东京道靠近锦州的各州县坚壁清野,所有农作物能收割的就立即收割,不能收割的就一把火烧掉、所有战区附近的牧民一率北迁到上京道境内,绝不给北平军的军队留下一粒粮食、一只牛羊,以求对方因后勤不济而主动撤军。

    可以说,契丹朝廷的这些安排是合理的,如果北平军真的打算攻占整个中京道的话,面对这种战术,势必会陷入以往中原王朝与北方游牧民族征战时都会遇到的麻烦——敌军主力避而不战、后勤补给线不断受到骚扰破坏、后勤补给困难。以往遇到这种情况,中原王朝要么就是派大军出动,保护粮草军资的运输安全,以至消耗巨大。时间一长,国力便无法承受,只得撤军;要么就是因为孤军深入而后勤断绝、援兵无望,最终被集结起来、人数占优的北方游牧民族的军队主力给吃掉。

    可问题是,如今北平军“霸王行动”的主要目的不是攻占整个中京道,而是在打通进入东北的通道、消灭敌军一定的有生力量的前提下,尽力牵制住契丹人的注意力,使其在北平军实施“建业一号行动计划”时无暇南顾而已。所以,契丹朝廷的这一番布置并没有给摆摆样子、走走过场的穆特尔造成太多的麻烦,至多也就是令他不得不率部游走于长城沿线各处兵站及契丹中京道各州县之间,多跑一些路罢了。可也正是因为一系列的坚壁清野动作使得自己的农民和牧民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严重影响了中京道当年的粮食收成和畜牧养殖,为来年的大规模饥荒埋下了祸根——从这点来说,此番“霸王行动”不但完成了既定任务,而且还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战果,称得上是一次非常成功的行动。

    至于钱远山,则奉命率“飞龙军”第一合成步兵师第一团及部分重炮部队返回山海关内归建,为下一步继续执行“建业一号行动计划”做最后的准备。因为就在北征军团出关的第二天,显德八年阴历六月初二,后周皇帝柴荣在顽强的活过了郑知微当初预测的五月后,终于油尽灯枯,于当日巳时初龙驭宾天、驾鹤西游,“建业一号行动计划”中最关键的阶段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黑木谶纬”(上)

    虽说柴荣比当初郑知微估计的时间多活了几天,但这并不影响自四月底便开始做准备的穿越团队,特别是在获悉“黑木谶语”事件的情况后,穿越团队更是在实施“霸王行动”的同时,加紧了对后周朝廷各方势力的监控和渗透,以时时掌握对方的动向。

    所谓的“黑木谶语”事件与前世传说中相关的故事有许多类似的地方。首先,那块木牌上写的都是“点检做天子”五个字;其次,木牌都是被装在一个布袋之内、夹杂在一堆等待柴荣批阅的奏章里面,且根本查找不到是何人放进去的;第三,木牌都是趁着柴荣病重,后周朝廷面临重大变故的当口出现在柴荣面前的;第四,这块木牌在被柴荣看到后,都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并开始猜忌、怀疑自己的妹夫张永德,心中有了削其兵权、罢其军职的念头。

    不过,与前世历史上柴荣在“黑木谶语”出现后不久便罢了张永德殿前都点检之职、夺了他的军权,并任命自己一向非常信任、认为其对自己非常忠诚的赵匡胤接任都点检这一职务,并由此为对方发动“陈桥兵变”、实现“黄袍加身”提供了良好的基础和条件不同的是,在这个时空中,柴荣并没有罢掉张永德殿前都点检的官职,也没有剥夺他的军权,而是如同那块黑木牌从来没有出现一样,继续维持着后周朝廷各方势力相对平衡的现状。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形,一是因为这个时空有北平军这样一支实力强悍到可以随时对后周朝廷、对他的柴氏江山构成实质且称得上致命威胁的势力存在,二是因为这个时空在柴荣身边有林小雨这样一位有能力对柴荣的许多判断和决定施加一定影响的贵妃的存在。

    显德八年阴历五月十四,在卧床休养了半个多月后,柴荣自觉病体似乎略有好转,便命人将自己卧床不能理政这段时间积压下来的、只有其本人才能决定的各方奏章拿到病床前来查看、批阅。

    就在柴荣批阅了半个时辰左右的奏折,感觉有些疲劳,准备稍歇一会儿的时候,压在几份未批奏折下面的一个质地非常普通的布袋引起了他的注意。虽说大臣们奏事,有专门用木匣封装的密折,也有用锦囊包裹以显示自己所提建议算得上锦囊妙计的献策折,可使用非常普通的布袋盛装奏折还是头一次见到,也难怪柴荣会对其感兴趣,并不顾身体疲乏而直接将这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布袋从一堆奏折中抽出来,打开观瞧。

    如果说,柴荣是怀着疑惑不解和好奇的心情去拆开那只布袋的话,那么当他看到布袋中装的那块一尺长、三寸宽的黑色木牌上所写的文字时,神情马上就变得凝重起来。

    “点检做天子”——黑木牌上的这五个古老篆字显然是一句谶纬。而且,这句谶纬说得是那样的简单、直白,就算只是一名刚刚识字不久的幼童也能理解其中的意思,身为大周皇帝的柴荣又怎么可能不明白这句谶纬意味着什么。

    如果是一名普通的平头百姓看到这样一块黑木牌,不认识字的很可能会直接将其丢进灶台之中当柴禾给烧了,认识字的则或许会当作一个神秘故事讲给身边的人听、或许会趋炎附势的拿着它去找自己认为契合的实力人物去邀功请赏,并在投效无门时转手将其抛诸脑后,再不去想。如果是穿越团队的兄弟们看到这样一块黑木牌,或许会用它来比对一下自己在前世听说过的这个时代的谶纬故事,或许会对这种迷信色彩、人为色彩很重的东西嗤之以鼻,随手将其当垃圾一样扔掉。可柴荣他既不是普通的平头百姓,也不是对谶纬根本不当一回事、根本不会相信的穿越团队成员。他是皇帝、是相信天命的皇帝、是对五代以来历史进程非常熟悉的皇帝、是从他“黄旗披身”、“举兵进京”、“登基坐殿”的养父那里继承江山的皇帝,是对自己一旦驾崩,留下幼子当国,势必会出现主幼国疑情形的未来非常担心的皇帝。所以柴荣对这块黑木牌上的谶纬之言非常重视,立即将其捧在手中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细观察起来,希望能从上面找到除五字谶纬之言外,更多的警示。

    只是,令柴荣失望的是,他手里捧着的这块黑木牌尽管看上去很是古朴,给人一种历史的厚重感。但是,除此之外,却和一块普通的木牌没有什么两样。而且,木牌上面除了“点检做天子”五个字外,再无任何的字迹或者图案,想要通过这块木牌判断出那位想要做天子的点检究竟是谁看来是绝无可能了。不过,虽然黑木牌上的谶纬之言说得有些语焉不详,但柴荣转念一想却也就释然了——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上天能够为自己提供这样一块黑木牌来示警已然是大恩惠,自己又怎能向上天要求更多的恩泽呢。

    虽说在刚刚看到这块黑木牌时,柴荣心中便即时生起了罢黜现任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的念头。可一来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妹夫,真要削夺他的兵权总还是需要仔细斟酌考虑的。二来,张永德对自己、对朝廷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从未露出过任何意图谋反的迹象,在现在这样一个敏感时期,如果没有任何理由的削去他的军职,只怕会引起朝中大臣的恐慌与不安。因此,在捧着那块黑木牌认真端详半晌后,柴荣最终还是放弃了马上下旨削夺自己妹夫军职的念头。他一面将那块黑木牌连同装它的袋子一起置于自己的枕头底下,并吩咐自己的心腹太监暗中查问当日所有有可能接触到这批奏折的宦官,确定这块黑木牌的出现过程中是否有人为的因素在里面。一面坚持将剩下的奏折批阅完毕,而后才重新躺下休息。

    一刻不停的连续批阅了一个来时辰的奏折,这对病势未愈的柴荣来说是相当伤神、相当耗费体力的。只是,此时的他虽然感到非常疲乏、很想好好休息一下,但黑木牌上“点检做天子”那五个字却不停的在其脑海中出现,令他根本没法放松下来。眼见休息不成,柴荣索性不再躺着,而是叫内侍将自己扶起、半倚在床上,继续琢磨那块令他心烦意乱的黑木牌以及上面的谶纬之言。

    只是,黑木牌还是那块黑木牌、上面的谶纬之言也还是那五个字,不过与刚才研究黑木牌相距半个来时辰的时间,柴荣显然是不可能有什么新发现的。就在柴荣为无法确定谶纬之言所指对象究竟是不是张永德时,殿外伺候的内侍宦官进来禀报:“禀官家,贵妃娘娘来侍奉晚膳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黑木谶纬”(中)

    自打柴荣病重以来,后妃们便轮流侍奉其饮食起居。这样一来是全了夫妻之情,二来也是为了在柴荣真有个什么万一的时候,能有一个主心骨式的人物在现场坐镇,安排各种善后事宜,以免情况混乱。而今天恰逢林小雨负责服侍柴荣日常生活,眼见天色将晚,便过来与柴荣一起用晚膳——如果不是柴荣之前有奏折要批,林小雨会全天都在自己夫君身边侍候。

    考虑到谶纬之事事关重大,在搞清楚其中关键、想好处理方法前,柴荣其实并不愿意此事为人所知。所以,听说自己的爱妃来陪自己吃晚饭,柴荣便将黑木牌重新放回布袋、收到枕头下面,这才命人宣林小雨进殿。

    由于身上有病,再加上心里又惦记着谶纬之事,所以柴荣这会儿并没有什么食欲,一餐饭没吃几口便不再吃了。眼见自己的夫君吃得比平时少了不少,林小雨不免有些担心——毕竟对于一个正在生病的人来说,食欲越来越差往往意味着病势越来越重。因此,林小雨也连忙放在碗筷,关心的询问柴荣是不是下午批阅奏折时过于劳累,需不需要马上传太医过来加以诊治。

    虽然柴荣很清楚自己今天食欲不振既不是因为批阅奏折累到了,也不是因为病势加重带来的影响,而完全是那块小小的黑木牌惹的祸。但这个原因却不能告诉林小雨,所以柴荣只能以批阅奏折有些劳累为由来搪塞。只是,柴荣这边敷衍搪塞,林小雨那边却是当了真。她一面亲自上前为柴荣号脉,一面便欲吩咐殿内侍奉的宦官去太医署请当值的御医来与自己一起会诊。

    眼见林小雨一脸的关切、紧张之色,柴荣不由得心中一暖。当然,这并不是说其他后妃就没有紧张、在意过柴荣的病情。只是就柴荣的感觉来说,其他人的关切和紧张,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是因为作为皇帝的后妃,在皇帝病重时她们必须要表现出那样的关切与紧张,不然便是不忠、不义、不敬、是有违妇道。此外,对那些并未能给自己诞下一儿半女的嫔妃来说,对随着自己身故而失去依靠、失去根基的恐惧也是令她们紧张的原因之所在。可这些因素对林小雨来说都不存在。一方面,她有个不久前才被自己封为燕国公的皇子,今后绝不会老无所养、老无所依。另一方面,她有一班实力强悍、事实上割据一方的结义兄弟姐妹,就算新皇登基,也不敢难为她这位在朝外有强大奥援的太妃。

    况且,单就情意上来说,林小雨虽然入宫较晚——**中的嫔妃除了那位才被立不久的小符皇后外都比她入宫的时间长许多——但却称得上是仅次于已故符皇后的、与柴荣最情投意合、最情真意切的嫔妃了。毕竟与其他嫔妃基本都是通过政治联姻或者慕名求娶、成亲之前双方基本没什么见面机会不同,林小雨在成为妃子之前,曾经以太医的身份与柴荣有过较长时间的接触,彼此多有了解,进而心生爱慕,这才一个想娶、一个愿嫁的走到一起。所以在**诸妃当中,柴荣与林小雨最谈得来,也最愿意和这位、也是**之中唯一一位把自己当夫君多过当官家的妃子说些心里话。

    再加上这“黑木谶纬”之事实在太过重大,一旦谶言成真,便会危及到大周皇朝的延续,以及自己妻子儿女的身家性命,自己在处理的时候必须要慎而又慎,绝不能出现任何纰漏。这会儿如果有值得信任的人能为自己参详一番、出出主意,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因此,在经过一番权衡与考虑后,柴荣一面拦住正欲前去寻太医来的宦官,并让殿内所有侍奉的宦官和宫女出去,一面示意林小雨不必着急,自己的病势并无什么变化,只是有些事情要与其商量。眼见柴荣说的不容置疑,林小雨意识到柴荣要与自己说的恐怕是大事,便不再坚持找太医来,而是坐直了身子,等着柴荣说话。

    待所有宦官和宫女都出了寝殿,又沉默了片刻后,柴荣这才从枕头下面将那只装着“黑木谶语”的袋子拿出来,交到林小雨的手上,说道:“爱妃且先看一看袋子里的东西。”

    眼见柴荣说的郑重,林小雨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双手恭敬的接过布袋,小心的打开,取出里面的那块木牌观看。

    尽管黑木牌上写的是篆字,但穿越以来、特别是在进宫之后恶补过不少古代文字知识的林小雨还是一眼就看明白了木牌上文字的意思,并立即将其与自己在上历史知识普及讲座时听张维信讲过的那则有关柴荣因为谶纬之言而罢除张永德兵权的故事联系在了一起,意识到了自己夫君方才为何会那般郑重其事的表示要与自己谈些事情,并且也大致猜到了对方将如此机密之事告诉自己的目的——自己的夫君尚未决定是否要以谶纬之言为依据,对他认为可能应验的对象进行必要的处置,以维护柴氏皇权的稳固。他之所以会向自己透露此事,恐怕是希望通过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来给其一个下定决心的借口或者说是“台阶”。

    不过,虽然猜到了柴荣的心思,但林小雨深知历朝历代对**干政都是非常反感与戒备的,所以在仔细端详了一番后,将那块黑木牌交还给柴荣,说道:“若是臣妾没有看错,这块黑木牌上写的乃是‘点检做天子’五个字。如此看来,这块黑木牌该是一件谶纬之物。只是,看其外表似乎颇为古旧,却不知是应在了哪朝哪代?”

    柴荣听了却摇摇头,解释道:“所谓‘谶纬’者,乃是指那些即将应验的预兆与预言。所以,这块黑木牌虽然看上去年代久远,不知已经存在了几百上千年,但其既然在本朝被发现,那么其所预言的自然也就是本朝本代即将发生的大事。”

    “若是照官家所说,那岂不是有人图谋不轨,意欲对我大周不利吗?”林小雨佯装惊讶的说道。

    “不错,若按这块黑木牌上所写谶语所言,在不久之后,便会有一个身居高位、执掌禁军大权、官拜殿前司都点检的人谋朝篡位,侵夺我大周江山。”柴荣点了点头,满脸严肃的说道。

    “此事事关大周国祚、天下安危,官家还当早做准备,以因应这场可能很快便会出现的变故。”林小雨佯装焦急的说道。

    “这是自然。只是,正如爱妃所讲,此事事关重大,还需慎重考虑才是。是以,朕才将此事告之爱妃,希望爱妃能与朕一起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既能保我大周千秋万代,又不会引起朝中大臣的恐慌与不安,以致影响朝局的稳定。”柴荣答道。

    “此等军国大事,岂是臣妾一个女子可以置喙的。”林小雨推辞道,“且不说臣妾无论是资历还是能为,均无法与朝中一众文臣武将相提并论,更不要说与官家相比了。就算臣妾满腹经纶、智计百出,又怎么敢在朝政上影响官家的判断与决策,做出‘**干政’这般有违律法、有违祖训的蠢事呢?”

    “爱妃过谦了。”柴荣摆摆手道,“想爱妃自海外归来,无论是见识还是学问,都非常人可比。漫说是那些普通女子,只怕朝中的许多文臣武将都远远及不上,想来对这‘黑木谶纬’之事也会有独到之见解。况且,这里只有你我夫妻二人在,无论说些什么也都不会传到外朝中去,朝中众臣是不会对爱妃有任何微词的。再者说,此番是朕要爱妃说,爱妃你也只是奉旨行事,与律法和祖训毫无关碍。”

    “既如此,那臣妾便斗胆说上一言。”林小雨见时机成熟,便立即应承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黑木谶纬”(下一)

    沉吟片刻,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林小雨这才说道:“臣妾以为,这‘黑木谶纬’在此时出现,无外乎两种可能。一则,确是上天示警,提醒官家在大周朝堂之上有人狼子野心、图谋不轨。若果真如此,官家似该加强防范,根据谶纬所示,对所有可能威胁大周江山社稷、危害柴氏宗庙的因素予以剪除,以保大周江山永固、皇室无恙。二则,亦可能是某些居心叵测之人,意欲行那不轨之事,却又害怕为朝中忠于大周、忠于官家之人所阻,便故弄玄虚的搞出这‘黑木谶纬’,妄想借官家之手,除掉那可能阻碍其行篡逆之举的忠义之士。若是如此,官家似应仔细查访、多方打探,找出那幕后黑手,还朝中忠义之士一个公道、给朝中奸佞之徒一个警告。”

    虽然林小雨分析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但柴荣听罢却是先点头、后摇头,神情有些凝重的说道:“爱妃所言很有道理,若是放在平时,或者放在一两年之前,朕也会与爱妃是一个想法,按照爱妃所提的办法去做。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一两年前,朕身体尚好,有的是时间去查访、去探听,以证实这谶纬之言是真是假。可现在朕病势沉重、沉疴难医,只怕时日无多,实在是等不得、拖不起。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为了我皇室宗亲的身家性命,朕也只好‘宁可信其有,而不会信其无’了。所以,为今之计,也只有相信这‘黑木谶纬’,按着爱妃方才所说的法子加强防范,将那谶纬上所暗示之人予以剪除,以免其在朕驾崩之后做出那些危害社稷、危害宗室的事情来。毕竟,以那人的身份、威望、权势,真要想行那谋朝篡位的不忠、不义之举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见柴荣在讨论“黑木谶纬”的同时,似乎对自己的病已然没有什么期待,能捱一天算一天,林小雨不由心痛,连忙劝道:“官家此番不过是身染小疾,只需好生调养,不日便可痊愈,哪里就涉及到了生死的地步。”

    柴荣听了却是摆摆手,说道:“爱妃不必再安慰朕。正所谓‘久病成医’,朕去年和今年接连身患重病,尽管爱妃和一班太医都说朕病势渐弱、已有好转的迹象,但朕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然药石难治,能不能活过下月都在两可之间。所以,无论这‘黑木谶纬’是真是假,朕都要把它当成真正的上天警示来对待。”

    说到这儿,柴荣略顿了顿,突然话题一转说道:“不过,在此朕下决心出手处置之前,还是想问爱妃一个问题,希望爱妃能够据实回答朕。”

    “官家有何问题只管问,臣妾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林小雨隐约猜到对方要问什么,非常干脆的应道。

    “以爱妃对汝那班兄弟的了解,此次‘黑木谶纬’事件有无可能是他们所为?”柴荣表情严肃的问出问题,并紧盯着林小雨的反应。

    见对方果然问出自己方才就猜想到的问题,林小雨心中松了一口气,答道:“虽然臣妾自入宫以来与众兄弟少有往来,只是偶尔通上一封书信,对众兄弟现今的打算并不清楚。但以臣妾对自家兄弟行为处事方式的了解,这‘黑木谶纬’之事只怕与臣妾的那班兄弟并无关联。一则,臣妾的兄弟们虽手握重兵、做事随性,但他们对朝廷、对官家却一向恭敬、臣服,从未有过对朝廷不恭、对官家不敬的表现。二则,若臣妾的那班兄弟真有篡逆之心,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完全可以直接挥军南下、直捣京城。根本不需要用‘黑木谶纬’这种故弄玄虚的法子来剪除朝廷重臣、禁军将领,以达到削弱朝廷军队战斗力的目的。因为,以双方军力的对比来看,无论是谁统率朝廷大军,都不可能抵挡得住北平军的进攻。所以,臣妾的那班兄弟完全没理由去做这种不但于己无利,而且还会引起朝廷和官家猜忌、怀疑,从而给自己带来更多麻烦的事情。三则,若臣妾的那班兄弟真有篡逆之心,此时应该做的便是整顿军马,待京城形势出现大变故后立即挥军南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长城一线集结重兵,准备北上征伐契丹人。”

    尽管并不完全认同林小雨所说的有关北平军对朝廷、对自己这个皇帝态度的观点,但柴荣对其所说的后两条论据却并无太多异议,因为事实摆在那里。一方面。以北平军现在的实力,真要是集结重兵、挥师南下,无论是谁来统领、指挥大周兵马,都没有取胜或者击退敌军的可能性,北平军确实不需要花费气力去搞对他们并无明显好处的“黑木谶纬”之举。

    另一方面,也正如林小雨所言,如今北平军正在向北部长城一线调集大量兵力,大有出塞作战的意思。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没有必要跑到千里迢迢的京城来搞这么一出“黑木谶纬”的戏码——虽然坊间传说其此番北征出动的兵力规模很大,但以北平军的实力,完全有能力做到在北征的同时自保,根本无需节外生枝的搞什么谶纬。

    暂时排除了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一种可能性,柴荣应对此次“黑木谶纬”事件的信心也就更足了,于是便有些不经意的说道:“既如此,朕明日便命人下旨,罢除谶纬中所提及的相关人等的点检之职,夺了他的军权,以因应谶纬中的警示。”

    尽管柴荣并没有直接点出名字,但对这段谶纬故事比较了解的林小雨不仅知道对方所指的是谁,而且还非常清楚柴荣对此人的处置,以及其他一系列用来制衡朝中势力、保障皇权稳固的措施均没有起到其希望起到的作用。柴荣在临死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在赵匡胤及其麾下势力精心布置、导演的那出“黄袍加身”的戏码面前失了效,他的儿子仅仅当了半年皇帝便不得不将皇位拱手让出,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做郑王。因此,这会儿见这个时代的柴荣依然打算用这个被前世的历史证明根本不起作用的法子来维护柴氏皇权,林小雨虽不愿表现得过于热衷于朝政,从而引起柴荣的不满与猜忌,但为了自己与儿子的身家性命、为了自己与儿子今后的安定生活,她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于是,柴荣这边话音才落,林小雨那边便已经接话道:“官家,于这‘黑木谶纬’之事,臣妾有一言,还希望官家能够恩准臣妾陈述。”

    “朕方才便曾说过,今日只是你我夫妻二人之间私下闲聊,爱妃有什么话但讲无妨。”见林小雨说得非常恳切,柴荣自然不会拒绝听取。

第一百一十八章 “黑木谶纬”(下二)

    林小雨斟酌片刻,说道:“臣妾作为一名妃子,原本不该议论朝政、干扰官家对军国大事的处置。只是,这谶纬之事关系到大周社稷安危、关系到皇族身家性命,臣妾便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官家,臣妾以为,若只是处置一个点检、罢了他的军职、夺了他的兵权,于这‘黑木谶纬’之事恐怕是治标而不治本之法。”

    说到这儿,林小雨略顿了顿,偷眼看了看柴荣,发现对方虽然面色严肃,却并没有发怒或者阻止自己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这才继续说道:“一则,那‘黑木谶纬’所写乃是‘点检做天子’,而我大周禁军如今官职中有这‘点检’二字的却不止一人。既有殿前司都点检,亦有殿前司副点检。可那块黑木牌上并未言明是‘都点检’,还是‘副点检’。这一正一副都是点检,若是处置错了,不但不能破掉‘黑木谶纬’所载预言,反而会给那真正有野心、想要谋朝篡位的逆臣扫清障碍。

    二则,这‘黑木谶纬’虽写明是‘点检做天子’,却并未言明是现任的‘点检’,还是继任的‘点检’。毕竟,就算官家将这正副两个‘点检’都撤了,想来还是会任命其他将领接替他二人的职务,依然做这正副‘点检’之职。若是这谶纬所言乃是那继任的‘点检’,官家的这一番苦心调动岂不就全白费了心思。”

    自打看到“黑木谶纬”到现在,柴荣心里一直把可能应验这谶纬之言的目标人物锁定在了自己的妹夫、现任殿前都点检张永德身上——这倒不是说柴荣之前就对张永德有什么猜忌或者不信任——不然也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他坐——而是因为以张永德太祖女婿的身份、屡立功勋的战绩、结交广泛的性情、手握兵权的实力,若其真想要取自己的侄子而代之,只怕并不会遇到太大的阻力。可这会儿听了自己爱妃的一席话,他的心中也开始产生了动摇与犹豫。

    然而,动摇也好、犹豫也罢,都不过是对自己之前判断可能有误的一种自我安慰的情绪,对真正要解决的问题没有一点帮助。柴荣现在需要做的不是检讨之前的失误,而是想出破解“黑木谶纬”、解决眼下难题的方法。于是,在点头表示赞同林小雨的分析之后,柴荣半晌无言,陷入深深的思考之中。

    虽说柴荣乃是一代明君、英明神武,可需要他解决的也是一个百余年来一直未能有效破解的难题。毕竟,自唐季以来,整个社会所崇尚的便是“以武为尚、以力为尊”。大家所信奉的一直是谁的拳头大谁便当家作主、谁便君临天下,却根本不会去问此人之前是什么出身、做过些什么事情、是以什么手段得到的皇位。而自晚唐五代以来形成的军制,又使得各股势力、各方藩镇,乃至各个朝廷的兵马、特别是其中最为强悍的兵马,通常都会掌握在某一名或某几名战功显赫、功勋卓著的统兵大将手中,从而给这些手握重兵的武将们行篡逆弑君之事提供了必要的条件,使他们对权力的野心更容易膨胀,对皇位的觊觎更加迫切。这也是自唐亡以来,中原乃至整个华夏大地上朝代更迭频仍的原因之所在。别的不说,就连他柴荣的养父、大周太祖郭威的皇位都是从那后汉隐帝刘承祐手中夺过来的——哪怕是刘承祐猜忌在先,且杀了郭威满门。

    只是,知道弊端是一回事,真要解决它却是另一回事。柴荣很清楚要想破解“黑木谶纬”的预言,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大力改革朝廷军制。不但要废除权力极大的殿前都点检、副点检之职,以与侍卫亲军司相同的都指挥使为殿前司最高长官,并尽量平衡殿前司与侍卫亲军司之间的实力。而且在选派适宜人选分统两司,使其相互制约、彼此牵制的同时,还应大幅削减两司长官的职权,使其由实职渐渐变为虚职,从而将兵权牢牢掌握在朝廷、掌握在皇帝手中。如此一来,就算有某一司的长官图谋不轨,他不但无法调动自己管辖的兵马主力,而且还要面对另一支实力相当的兵马与之相抗衡,从而使朝廷和皇帝在面对篡逆之臣时可以从容应对,而不会像以往那般无还手之力。

    然则,想到解决办法是一回事,真正去按照这个办法去实施却同样是另一回事。一方面,柴荣当初建立殿前司的原因,便是由于侍卫亲军司的兵马战力低下,无法有效完成自己希望他们完成的任务。若是为了防止一家独大而摊薄两司兵马的实力,势必造成大周军队整体实力的降低,这与当初建立殿前司的初衷是相背离的,也不利于日后平定天下。

    另一方面且不说柴荣现在已经病入膏肓,根本没有时间去完成如此规模的军制改革。就算他现在身体康健、没病没灾,想要改革军制也绝非一朝一夕的事。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才有可能见到一些成效。毕竟,现在大周还未一统江山、整个天下还有许许多多的伪朝廷和割据一方的藩镇势力,还需要这些领兵大将去逐个征伐、逐个消灭。若是将他们压制的太死,势必会影响军心士气和征战的积极性。

    既然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并不现实,那么目下就只好求稳。柴荣在思忖良久后,最终决定放弃之前立即动手清除潜在“应谶”人物的想法,而是改为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表面上不对两司做任何改动、对殿前司长官不做任何变化,依然维持之前的格局。暗地里,则派信得过的人手查访‘黑木谶纬’的来历,或者证实其真实性,或者找出伪造谶纬的幕后黑手斩断之。同时,对两司、特别是殿前司各厢乃至一部分军级单位的将领进行调整,尽量剪除两司长官在军中的羽翼。如此一来,就算某位点检想要谋朝篡位,其手下的将领也不会应者云集、群起跟从,从而大大削弱图谋不轨者篡逆的基础与本钱。

    除了这些即将在朝廷军队内部进行的一系列防范与调整外,柴荣还将眼光放在了朝廷之外,放在了那支足以令全天下所有势力胆战心惊的北平军上。尽管柴荣并不认为北平军会真心恭敬自己乃至今后的大周皇帝、会真心臣服于大周朝廷的管辖之下,但通过北平军成立以来的种种作为、通过目下北平军在大周朝廷因自己病重而渐生动荡之相的情形下,却将注意力放在北方,准备挥师征伐契丹、通过林小雨对北平军不可能参与“黑木谶纬”事件原因的分析,柴荣却觉得北平军现在谋求的是在大周治下的相对独立、一直觊觎的是长城以北远较大周疆域更广阔的塞外土地、日后企图的是取契丹而代之,在北方建立起一个与大周平起平坐的新王朝——至于去年暗助伪汉并最终借机吞并之的行为,更多的应该是出于防范大周与契丹直接接壤后,会联手打压北平军,而不是贪图伪汉那贫瘠的一府八州之地。

    既然这样,若是万一自己为了破解“黑木谶纬”而进行的一系列安排都不起作用的话,这支独立于朝廷之外、拥有强大武力、又对中原以及江南地区并无兴趣的势力,倒不失为一个讨逆靖难、勤王定国、扶持幼主的得力外援。

    当然,借助这样一支实力强悍到变态的势力,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反噬,成为其吞食天下的牺牲品。到时候,不但不能勤王讨逆,反而会令大周王朝瞬间崩塌,成为北平军的囊中之物。因此,柴荣在这个问题上还是相当谨慎、相当小心的。他既没有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林小雨,也没有透露给朝中任何一位朝廷重臣,而是以一种自己认为非常稳妥、非常安全,同时又能够有效执行的方式对此事做了安排。

    由于有关“黑木谶纬”的对话是柴荣与林小雨夫妻二人屏退左右后私下进行的,且林小雨认为柴荣对此事的处置既比较符合自己的利益、又没有损害穿越团队的利益,再加上柴荣对“黑木谶纬”事件采取了封锁消息、暗中调查的处理办法。因此,有关此事的蛛丝马迹,直到阴历五月底,才被一名“暗羽”开封分堂宫内房的探子在非常偶然的情况下,偷听到两名被指派参与暗中调查事件的宦官对话而知晓。待到得报的宫内房主事马平安马公公通过各种渠道、特别是通过相应管道得到林小雨对此事的确认后,再传递到身在“隐园”的郑知微处,则已经是阴历五月二十九了。此时,距离柴荣驾崩不过三天、距离北平军出兵北征更是只有两天。

    不过,得到消息虽然较晚,但北平军这边还是进行了一系列布置。一方面加紧对后周朝廷各股势力的渗透,以便及时掌握其各种动向。另一方面,全力打探有关“黑木谶纬”产生和出现的来龙去脉,以求找出策划此事的幕后黑手,为更好的实施“建业一号行动计划”提供有力帮助。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两面出击

    由于柴荣的驾崩是意料之中的事,所以他的死讯并未对穿越团队造成多少影响——“霸王行动”照常进行、北征部队照常北上、为实施“建业一号行动计划”而展开的各项准备工作照常有条不紊的推进。在穿越团队所有部门中,唯一受到比较明显影响的就要数远在陈桥驿“隐园”的“暗羽”开封分堂陈桥驿联络点(情报部开封站情报收集处理中心)了。随着委员会下达的有关加强对后周朝廷各势力渗透与探听的命令,这里每天收到和处理的情报信息量大幅增加。尽管有十几名资深探员负责初步筛选与分类,可因为汇聚到这里的情报实在太多,所以作为最后一道筛选与分析的“关卡”,郑知微每天都要处理上百份被筛选组认为重要或者紧急、需要其做最后选择的情报,并将其中最为重要、最为紧急的那部分通过电报发给远在北平城的委员会,供几位委员进行各类决策时进行参考。

    由于这段时间以来,几乎是从早忙到晚,没有一刻的空闲,以至于郑知微大发感慨。他一来是感慨自己手下的情报收集能力——仅仅开封一地,每天送到“隐园”的各类消息和情报就不下千条,足可见“暗羽”的强力与庞大。二来是感慨科技的力量——凭借着超越这个时代千年的科技,任何需要提交给委员会的重要情报,从郑知微完成分析、写成报告,交由“隐园”电报室编码、加密、发送,再经过北平军节度府电报室接收、解密、译码,并最终送到王崤峻、张维信、徐绍安等人的手中,前后最多只需要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而同样的消息,若是用这个时代传统的情报传递方法,哪怕是以这个时代最快的所谓“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进行,也至少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做到。可以说,科技的力量使得穿越团队在情报消息上占尽先机,走在了对手的前面。

    当然,每天传递到委员会手中的消息并不止“隐园”一家,分布在北平军控制区内各要点的四部固定电台、由出征将领携带的一部移动电台,以及情报部(“暗羽”总堂)同样会传来各种各样的消息。在这些消息来源中,除了来自“隐园”有关后周朝廷的重要情报外,现阶段最受委员会各位委员关注的就要来自千里之外,正为实现“霸王行动”的既定目标而努力战斗的穆特尔所携带的那部移动电台的消息了。实际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阴历六月底到七月初,委员会对穆特尔所部的关注较之后周朝廷那边更多,因为随着“霸王行动计划”的持续推进、随着契丹人将坚壁清野、小股骚扰、隔绝粮道政策认真有效的执行下去,穆特尔所部在契丹中京道北部地区所进行的、针对大定府及其周边地区契丹军的打击行动进行得很不顺利。其所部五千人马不但没能攻下任何一座城池,而且歼灭的契丹军数量也十分有限,可战斗和非战斗损失却已经超过了前一阶段锦州作战的总和。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既不是穆特尔不认真对待,也不是他轻敌冒进——实际上,自打离开锦州西进,穆特尔所部的每一步行动都进行的非常小心谨慎,力求每一次战斗都能有所斩获。究其原因,主要还是由于契丹人之前所采取的一系列正确、有效的对策,使北平军北征部队失去了实行以往那种“以战养战、取之于敌”作战模式的基础。一方面,契丹人的坚壁清野政策,使穆特尔所部无法从当地百姓、牧民那里或买、或抢的得到粮草补充。另一方面,由于穆特尔所部都是骑兵,随军携带的火炮以迫击炮为主,只辅以少量轻型七十五毫米野战炮。这些火炮更适合于野战而不是攻城战,无法在短时间内轰塌契丹人的城墙。而身为主将的穆特尔又不愿意把自己手下的骑兵变成步兵,进行传统意义上的城池攻坚战,增加不必要的伤亡。是以,西进十余天,其所部连一座像样的城池都没有攻下,从而无法利用城内的物资补充自己所需。再加上契丹那十数支游荡在外、人数一两千人不等的小股部队,连续不断的对锦州至安德州、建立州一线的道路进行袭扰,而锦州黄海方面又没有多余的兵力用来保护这条补给线的畅通,兼之该路线沿途群山连绵、通行条件很差,并不利于运送粮秣的车辆通行,以至自穆特尔西进以来,锦州方面没有为其运送过一粒粮食、一发子弹。如此种种不利条件,最终使得穆特尔所部缺粮少食、弹药不足、人马疲惫、士气下降,在安德州与建州之间徘徊不前、进退维谷。

    穆特尔所部的情况传到北平后,受到了高度重视。委员会立即召开由军事部、情报部、后勤部等相关部门成员参加的军事会议进行讨论,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解决办法。尽管此番西进,穆特尔所部未能完成既定任务,但在军事会议上,与会众兄弟并没有对负责指挥的穆特尔进行指责或者批评。因为包括委员会几位委员在内,所有与会者都很清楚出现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之所在——由于此前穿越团队在后周朝廷出现动荡、赵匡胤等势力集团发动政变的问题上过于强调时间的紧迫性,生怕在完成新一**规模扩军之前对方便有所行动,进而过于强调实施“建业一号行动计划”所需的军事力量必须得到绝对保证,不愿意也不敢为“霸王行动”大规模用兵。同时,又对契丹朝廷面对北平军北征可能采取的应对措施估计不足、预案不完善。特别是在老虎沟伏击战之后,过于乐观的认为对方会因为该战的巨大损失而一溃千里、完全丧失抵抗能力。因此,在行动第二阶段投入的兵力、兵种都很有限,而且又是孤军深入,缺乏其他部队的配合,这才令其在面对契丹人的坚壁清野和小部队袭扰时表现被动、束手无策。

    正所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眼下穆特尔所部虽然处境有些困难,却远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要穆特尔自己不犯傻、不在粮草不足的情况下还继续不管不顾的往大定府去,并且勉为其难的攻击坚城,那么就算其被契丹人四面包围,也依然能够成功杀出重围、回返锦州。因此,经过委员会以及相关部门成员的分析与讨论、充分考虑了后周朝廷方面各势近期的动态和短时间内可能的行动、充分考虑了北平军扩军情况和各种物资的储备与生产情况、全面分析、了解了契丹军的部署与调动情况后,紧急军事会议做出决定:修改现有“霸王行动计划”,扩大北征部队规模、调整各部行动方向和任务,力求以最小的代价完成行动设定的目标。

    根据决议,此前出关作战的北征军改为北征军右路军,而以“飞龙军”第一合成步兵师师属骑兵团、第二合成步兵师第一步兵团、师属骑兵团、师属炮兵团一部、新组建的第三合成步兵师第一步兵团、独立炮兵团一部、“保安军”第一、第二步兵团,共计一万五千余人组成北征军左路军,自古北口出关北上,沿北安州、泽州、榆州一线直逼大定府,与右路军配合作战——相应的,已经完成迷惑任务的卢龙山大营随即撤消,在里面冒充北征军主力的那五千“保安军”也悉数被调回长城以内。

    与此同时,委员会还电令穆特尔,即刻率所部返回锦州,稍做休整、补充后,便即挥师东进,杀入契丹东京道,进逼辽阳府,把契丹最富庶的地区搞它一个天翻地覆。另外,为了配合穆特尔的行动,海军将出动舰队和运输船队各一部,搭载海军陆战队第一团及大量补给物资,沿海岸线北上,游弋于东京道沿海地区。一方面伺机对辽东半岛的辰州、宁州、复州等近海州县进行袭扰、攻击,以策应穆特尔在内陆的行动。另一方面,也随时准备在穆特尔所部遇到类似中京道那种坚壁清野、无法以战养战的情况时,在海边建立临时补给点,为对方补给粮草和弹药。至于海军陆战队第一团在锦州的防卫任务,则交由不久前刚从锦州返回、正在山海关左近进行休整的“飞龙军”第一合成步兵师第一团来接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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