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我再笨，你也得伺候着！
这事，高洁本来也还有点将信将疑。她不是赵歌，对范鸿宇无条件的相信，甚至是盲目的崇拜。在她眼里，范鸿宇暂时还只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小老弟，信任自然是信任，却远远还达不到盲目的程度。
高洁很有自己的主见。
不料这么快，案子就水落石出。
高洁惊讶之余，对范鸿宇的认识，又上了一个台阶。
此人的观察能力和逻辑推理能力，果然出众，绝不是一般头脑聪明，却喜欢夸夸其谈的小年轻可比的，这是真本事。
高洁很清楚，观察能力和逻辑推理能力，是侧身官场的两种至关重要的素质。
今天请范鸿宇到自己办公室来，自然不仅仅是为了表扬他几句，还有些后续事宜，高洁想和他好好商量一下。目前在枫林镇，高洁唯一能够完全相信的人，也只有范鸿宇。
范鸿宇在高洁办公桌对面的木制沙发上坐了下来。
高洁这个镇长办公室，自然谈不上有多奢华，也是一间普通的筒子楼房间，大约二十来个平方，一张办公桌，两张木制的待客沙发，黄漆斑驳，上面还写着号码。
八十年代，一般乡镇能有这么个办公条件，就算不错了。
听了高洁的调侃，范鸿宇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要不要破这个案子，当初我确实犹豫过……”
“啊？”
高洁有些莫名其妙。
“你犹豫什么？”
范鸿宇双眉微蹙，说道：“范宝青已经死了，黄秀英再被毙掉，两个孩子怎么办？老人怎么办？这些都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高洁顿时瞪大了眼睛，定定地望着范鸿宇，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啊！
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愣怔良久，高洁也叹了口气，有点自嘲地说道：“这个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你是男同志啊！”
范鸿宇轻叹道：“无情未必真豪杰。”
“好了好了，你是真豪杰，我早就已经知道了，我就是有点不大习惯罢了，你杀人不眨眼……”
“啊？”
这回轮到范鸿宇瞪大眼睛了。
难不成他在高洁心目中，就是这么一个“魔王”？
还杀人不眨眼呢！
“难道不是吗？你敢说在公安局的时候，你没想过一枪把郑峰匡崩了？”
“想过！”
范鸿宇只得老老实实地承认。
他在宇阳公安局血染满身的“英勇形象”，早已传遍了宇阳县乃至整个彦华地区的大街小巷，在普通百姓心目中，范秘书着实是一等一的狠人！
“这不就结了，现在倒菩萨心肠了？”
“两码事。”
范鸿宇郁闷地说道。
“我也知道是两码事。所以，咱们现在必须商量一下，这个事怎么善后。黄秀英是杀人的主犯，就算不判死刑，无期是肯定跑不掉的，没个二十年光景，她不用想从牢房里走出来了。留下两个老人两个孩子，确实是够呛。估计那两个孩子，从今往后，在西龙村是很难抬起头来做人了。麻烦……”
说到这里，高洁也轻轻叹了口气，黛眉微蹙，甚是烦恼。
基层工作，本来就没有轻松的。
“姐，这个事，怕是要好好追究一下源头。黄秀英固然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我们镇里这些同志，老荀他们的工作方法，确实也有值得商榷之处。如果这个事情不处理，就这么过去了，今后很难说，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范宝青，不会发生第二起第三起类似的悲剧。范宝瑞为什么敢下毒手，就是因为他看准了这个时机，认定大家都会以为范宝青是自杀。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今后难保没有人真的自杀。”
范鸿宇很郑重地说道。
这声“姐”，范鸿宇现在已经叫得很顺溜了。
因为基层干部工作方法粗暴而引发的惨案，在范鸿宇的记忆之中，比比皆是。就在彦华地区，类似的惨案，还陆续发生过许多起，导致好几个家庭一夜之间支离破碎，形成不小的社会安全隐患。
高洁背靠办公桌，双手抱胸，眉头紧蹙，说道：“很难。估摸着这时候啊，他们也正在商量着对策呢。”
别看高洁在开会的时候，当着卢卫东的面，痛斥老荀和计育办的同志工作作风简单粗暴，但高洁心里也明白，训斥归训斥，真要处理下去，难度不小。说起来，老荀和计育办这样的工作方式，并未“独家所有”，镇上多数部门，都差不多。这一处理老荀和计育办，必定要引起其他干部的集体反对，等于是“逼迫”他们更紧密地团结在卢卫东周围，和高洁离心离德。
尤其重要的是，纵算这些都不去理会，是不是能处理得下去，也很成问题。
在镇党委会议上，只怕难以获得大多数班子成员的首肯。
高洁白白得罪人，最终什么都落不下。
“不管有多难，这事都得处理。”
范鸿宇点起一支烟，抽了两口，很肯定地说道。
“姐，你不是想要找个突破口吗？这就是突破口。甭管它是好事坏事，你揪住它，一抓到底，最终就能体现你的意志。”
想要树立威望，不是四处揽权，而是当你表达出某个意愿之时，每次都能得到实现。渐渐的，威望就起来了，大家都明白，一旦高镇长认了真，没有什么能拦得住她。
这是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高高悬在每个镇干部的头顶，是不是斩下来，就看高镇长的心情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主动权在高洁手里！
高洁双眉蹙得更紧，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关键，这个事只怕卢书记不会同意。你也应该明白，处分干部，卢书记不同意，是处理不了的。这枫林镇的事，他不点头，谁也没辙。”
范鸿宇又抽一口烟，淡然说道：“那也不见得。”
“哦，范神探又有什么高见？”
高洁顿时来了兴趣，目光烁烁地望着范鸿宇。
事实证明，此人确实“诡计多端”，想出来的点子，一般人完全琢磨不透。恐怕卢卫东到现在也还没搞清楚，那个向市局报案的“群众”，到底是谁。
范鸿宇一笑，说道：“高见是没有，我就知道，叶友道他们来枫林镇抓人，卢卫东同意要抓，不同意也一样要抓。这事，他管不着。”
高洁冰雪聪明，立马就明白了范鸿宇的意思，双眼一亮，说道：“你是说，以权压人？”
卢卫东不敢拦阻市局干警抓人，就在于市局的权力，比他这个镇党委书记的权力更大。卢卫东不敢随意得罪市局。
范鸿宇笑道：“姐，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咱们这叫合理利用资源！”
“去！什么合理利用资源？说到底就是以权压人。你这人啊，骨子里头就是一个暴力主义者，权力至上！”
高洁瞪了他一眼，小手一挥，就揭穿了范秘书的“老底”。
“对，权力至上！权力铸就威望，绝对的权力铸就绝对的威望！自古皆然。卢卫东已经以他自己的言行，很好地诠释了这个道理。”
高洁不靠在办公桌上了，双手抱胸，在小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踱起步来。显然，高镇长正在考虑范鸿宇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范秘书双目炯炯，不住地随着高洁的身影转动目光，饱餐了一顿秀色。
无论是正面还是侧面，或者是背面，高洁都美不胜收。
关键在这种时候，范秘书这么死盯着人家高镇长看个不了，并不会被贴上“色迷迷”的标签，恰恰相反，这是出于礼节的必须。
范秘书一贯善于抓住机会。
“看来，真要打一仗了。”
踱了几个来回，高洁轻声说道，语气却很坚定。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仗肯定要打，但是怎么打，也还是有些讲究的。正面强攻，不见得是最佳办法。这样的事情，不大好去麻烦邱专员。”
高洁停住步子，又望向范鸿宇：“你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心里头却暗暗奇怪，这家伙，就好像能够一眼就看穿她的内心，她刚才，确实在考虑，应该向哪位领导求援，才能“以权压人”。其中考虑最多的，自然是邱明山。只是，如同范鸿宇所言，邱明山和卢卫东之间，相差甚远，邱明山越过彦华市的领导，直接插手枫林镇的干部处分，怕是不大妥当。
范鸿宇也望着高洁，笑吟吟的，带着明显的戏谑之意。
这戏谑的笑意顿时让镇长大人恼羞成怒，轻轻一跺脚，发了小女孩的娇娇脾气，怒道：“你笑什么？我就笨了，怎么啦？谁像你那样，诡计多端，满肚子坏水！我再笨，你也得乖乖给我想办法！”
范秘书就愣住了。
是这个道理啊！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人家镇长大人这才叫上位者手段，什么都不管，范秘书就得乖乖给她想主意。
诸葛亮累死也就是个丞相，刘禅啥都不懂，皇帝做得有滋有味！
两相比较，到底谁更聪明，很难说呢。
而且，不经意间，范秘书就变成了“诡计多端”，“满肚子坏水”。
这个评价，当真不高！
第104章 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
镇党委班子的会议，开得并不长。
与会成员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大部分神态比较轻松，高洁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似乎心情比较愉悦。
范鸿宇简直就是心理学大师，对镇上这些主要领导干部的脉搏，把得再准也没有了，这个党委会议，几乎和他在高洁办公室“预言”的一模一样，没有丝毫荒腔走板。
这也是高洁到任之后，开得最“和谐”的一个班子会议，对于高洁提出来的建议，所有党委委员，俱皆举手投了赞成票。
按照和范鸿宇商议好的策略，高洁主动要求召开了这个“善后会议”。
卢卫东等党委主要领导，都没有反对。
范宝瑞和黄秀英承认杀人，已经在西龙村引起了轩然大波，一夜之间，说什么的都有。范宝青年迈的双亲，气愤难耐却又羞愧难当。
丢人啊！
媳妇偷人，伙同奸夫，谋杀亲夫！
这种只有在戏里面才会出现的情形，竟然发生在西龙村，发生在自家身上。
呼天抢地的痛哭了一场之后，在村里人的帮助下，范宝青草草下葬，老人孩子镇日以泪洗面，两个家庭了无生机。
至于去向政府要个说法，再也没有人提起。
还闹什么呢？
嫌丢人丢得不够？
但苦主不闹了，不代表着政府也可以置之不理。
高洁在会议上提出来，还是应该给范宝青家里一定的补助。毕竟范宝青在镇里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回家之后，因为身体虚弱，打不过范宝瑞，才会被杀害。从这一点上说，镇里也是有责任的。
这一点，卢卫东和其他党委领导，也没有提出异议。
高洁很注意说话的技巧，并没有提到计育办和老荀他们的工作方法有问题，主要是从人道主义的角度展开的“论述”。这就能够被人接受。
大道理嘛，总是不好反驳的。
只要高镇长不提出处分干部，给几个钱安慰一下范宝青的父母幼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完全应该。如果不是凑巧有人报案，把这个杀人案破了，政府的工作就更加被动，一样要赔钱。但民政救助和赔款，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前者体现了政府对群众的关心爱护，后者则是工作失误，是一种耻辱。
只有当高洁提出一千五百元救助款的时候，分管财政的党委副书记才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很委婉地提醒高镇长，这个额度是不是太高了。
一千五百元，在当时是个很大的数目，相当于普通镇干部两年的工资奖金总和了。
如果是家属闹事，赔这个数目，虽然也略微嫌多了点，总归是花钱消灾，也不算太离谱。现在范宝青是被“情杀”，再给他们家里补助这么多钱，那就有些不妥当。今后再有类似情况，是不是也这么给钱？镇里负担得起吗？
给个三五百块，已经够多了！
范宝青的家属，还不得感激涕零？
高洁很坚持！
副书记也就不再多言，因为他并没有在卢卫东脸上看到“鼓励”的神情，这就是说，卢书记同意高镇长这个做法。
在高洁办公室的时候，范鸿宇牛皮哄哄地把这个称为“谈判的技巧”。当所有人都在担心高洁要提出处分干部的时候，高洁只提出补助的问题，就很容易通过。
这叫“两害相权取其轻”！
一想到这里，高洁嘴角的笑意更浓。
这家伙，牛皮哄哄的，确实也有真本事！
似乎他一到枫林镇，卢卫东就变得不是那么难对付了。
回到办公室，高洁马上给党政办和财政所的负责人打电话，向他们传达了党委会议形成的决议，敦促他们尽快将救助款准备到位，通知范宝青的家属来镇里领取。
刚刚放下电话，高洁端起茶杯送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喝，木板门就被敲响了。
“高镇长……”
是老荀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带着明显谄媚的意味。
来了！
老荀，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及时，好像一切都在按照范鸿宇设计的脚本展开。范鸿宇说，这个会议一开完，老荀保管就会马上来找你表达感激之情。
鲁迅先生评《三国演义》说，“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大抵如此。但那是小说家言，范鸿宇这个“诸葛亮”却在自己身边活蹦乱跳的。
“进来！”
高洁放下茶杯，端正了一下坐姿，这才淡然说道，并没有说一个“请”字，在高洁心目中，老荀这样的人，当不起这个“请”。
房门推开，老荀佝偻着腰走了进来，甫一进门，就向高洁连连点头哈腰，“谄媚”两个字，几乎刻在了他的脸上。
“高镇长，谢谢，谢谢……”
老荀一迭声地说道。
应该说，老荀这个人，谈不上有多聪明，更加谈不上有智慧，但“市井之学”，研究得很透彻。他并不在乎现在来向高洁表示感谢，会惹怒卢卫东。在他看来，无论卢卫东还是高洁，都是值得他逢迎的对象。单捧着卢卫东，不捧高洁，万一有一天，高洁当了书记呢？
这种可能性非常之大。
卢书记比较年纪大了，再干几年，就该退休了。甚至可能在枫林镇还干不了几年。别看现在，卢书记在枫林镇一言九鼎，无人敢于忤逆，但高洁却是大有来头。搞不好上面为了栽培高洁，会在适当的时候将卢卫东调走，给高洁让路。
现在高洁刚刚到任未久，资历还浅，对枫林镇也不够熟悉，等她资历够了，这种情况就极有可能发生。在市里的其他乡镇，这样的先例可是不少。
至于卢书记，到时给调到市里去，高升一级，去市人大或者政协做个副职养老，任谁也不能说什么，就算卢书记本人，只怕也十分乐意。能够在市里安度晚年，总比一辈子待在枫林镇这乡下地方要好得多了。
老荀可不是目光短浅之辈，“政治眼光”长远着呢！
“荀主任，你来得正好，我正准备找你谈谈。”
等老荀说了一长串感谢之词，高洁略略沉下脸，严肃地说道。
“是是，请高镇长指示！”
老荀吓了一跳，本来已经渐渐挺直的腰身，又忙不迭地弯了下去，眼神颇有些忐忑。
“荀主任，指示谈不上，但有些话，必须跟你谈谈。”高洁益发严肃起来，沉声说道：“刚才的党委会议，你也列席了。对发生在范宝青身上的这个情况，你有什么看法？”
老荀只是镇上的计划生育专干，原本没有资格参加党委会议，因为会议内容与计育办密切相关，这才让他列席，这也是高洁的提议。
“嘿嘿，这个，镇长，我……我很感谢镇长对我，对我们计育办工作的关心，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让领导费心了，我检讨我检讨。”
老荀张嘴就来，态度极其“诚恳”。
高洁板着脸，说道：“荀主任，你确实应该检讨。不要认为范宝青是被人谋杀的，就跟你们计育办没有一点关系。如果不是你们不注意工作方法，也不会发生这个惨案。你们不把范宝青关起来，范宝瑞敢那么明目张胆的跑到他家里去和黄秀英幽会吗？凡事有因必有果！你们计育办的同志和你本人，都应该好好反省反省。”
“是的是的，镇长，我们反省我们反省……虽然这事算是个巧合，我们还是应该虚心接受领导的批评。”
老荀又是一连串的点头哈腰，却好不“皮里阳秋”。
高洁弯弯的秀眉扬了起来，加重了语气，冷冷说道：“巧合？荀主任，看来你还是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算没有这个谋杀案，范宝青没有死，也不代表着你们的工作方法值得肯定。党委会议没有提议处分你们，更不表示你们没犯错误！这一点，请你务必要清楚。”
见高洁认了真，老荀慢慢直起了腰，直视高洁，脸上的谄媚之意隐敛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高镇长，我虚心接受批评。我们的工作确实没做好，你也知道，基层工作确实很难做。做好了没功劳，只要稍微出点差错，就全是错。难啊……当然了，领导的批评，我们一定虚心接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本来这句话，应该是领导说的，现在老荀毫不迟疑地说了出来，却很是理直气壮。
镇长大人，我今天过来感谢你，那是给你面子，你不要太过分。你倒是瞧瞧，除了我老荀，镇里还有其他干部对你这么客气吗？
“荀主任，你这个态度很不端正。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你们计育办，必须马上开会检讨。你必须就这个问题，做出书面检讨，检讨必须要深刻。三天之内，我要见到这个检讨书。你听明白了吗？”
高洁的俏脸完全沉了下来，盯着老荀猥琐的面孔，一字一句地说道。
老荀喉结滚动一下，咽了口口水，却不说话。
虽然老荀在镇里不算个了不得的角色，但书面检讨这种事，还从未搞过。
“你去吧！你记住，三天之内，我要见到这个检讨报告！”
高洁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第105章 开车不那啥，那啥不开车！
老荀有点慌神。
这和小干部，虽然平日里油嘴滑舌，嘻嘻哈哈的，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心里头小九九犄别多，对什么都比较在意。高洁严词批评，老苟不可能不紧张。
从高洁的办公室灰溜溜地出来，老苟一溜小跑，迫不及待地去了办公枝东端卢卫东的办公室，州一进门，尚未开口，卢卫东便板下脸，冷冷说道：“小苟，热脸贴在冷屁股上了吧？”
苟主任连连哈腰，嬉笑着说道：“书记就是书记，料事如神，佩服佩服……”
“哼哼，你少来这一蚕。墙头草，风吹两边倒，很有意思吗？”
“嘿嘿，书记，您可干万别这么说，我啊，就是去探探口风。书记，您知道的，我小苗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教子教孙也忘不了您的大恩情，她高洁其什么，小毛丫头一个什么都不懂，就知道摆架子。”
老苟倒也机灵，一时三威，就想好了搪寞卢书记的理由。
要说老卢也不是这么好忽悠的，但他心里，压根就没将苟主任当成个什么要紧角色，平日里见他还算懂事，也还凑趣，便由得他胡混。如今老苟谀词潮涌，卢卫东便很是踌躇满志。
在这枫林镇，没有老卢摆不平的事情。
老苟去高洁哪里拍马屁也好，探口风也罢，都不放在卢卫东心上。
“她怎么说？”
“她，她让我写书面检讨，还让我在计育办开检讨会，当众检讨……她还说，还说……”
老苟故意吞吞吐吐的，边说边看卢卫东的脸色。
“还说什么？”
“她还说，三天之内，如果没有看到我的书面检讨，后果自负！”
“哼！”
卢卫东脸色沉了下来，十分不悦。
“书记，您看啊，这事，其实也不能怪我们，谁知道那个黄秀英要偷人，奸夫**谋杀亲夫啊，您说是不是？谁也不是神仙嘛，咱们就全怪到我们头上了？这不公平！”
老苟便相当委屈的样子。
“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少发牢骚！”
卢卫东板着脸教训道。
“是是，书记，我明白我明白！那，书记，我就不打扰您了……”
老苟又一连串的点头哈腰，佝偻着身子，转过头，笑眯眯的去了。
有了卢卫东这句话，老苟心里头就有了底，至于高镇长的“警告，”谁在乎？
三天不交检讨，后果自负！
嘿嘿！
我衙要看看，怎么个后果自负法。
老苟离开高洁办公室不久，范秘书就悠哉悠哉地来到了镇长办公室，也不进门，就站在门口，笑着对高洁扬了扬手里的一摞稿子，说道：“镇长大人，走吧了……”
高洁双眉一扬，说道：“这么快就弄好了？”
她知道范鸿宇手里拿的是那个3号线的招标方案，这对高洁而言，是一个全新的创造性思维，原以为范鸿宇固然了得，怎么着也得花个十来天功夫，才能弄出个，初稿来，不料三两天就完工了。
“呵呵，就是些文宇工作，思路都是现成的，诅织一下语言罢了。”
留洁便点了点头，说道：“行，那我给卢书记打个招呼：”
说着，便拿起桌面上的电话给卢卫东拨了过去，说是要去市里有点事，镇上的工作，请卢书记多费心：
卢卫东淡淡的应了，心里却在想着，高洁这个时候去市里，怕又是“诉苦”去了。那也由得她，倒要看看，地区市里的大人物，要怎样帮着她来压我卢卫东。
高洁和范鸿宇来到院子里，高洁拿着车钥匙，向吉普车的驾驶座走去。这台吉普车已经修好了。
范鸿宇随手拿过了钥匙，说道：“我来开吧，领垩导要有领垩导的架势：”
高洁诧异地道：“你会开车啊？”
八七年那会，司机是个很吃香的职业，并不是什么人，都会开车的。高洁也是在省里的时候学会驾车，省里大机关的条件，自然非下面地市可比，车子不其太稽罕，高洁有机会学驾驶。却不知道范鸿宇这驾驶技术，在哪学的？
范鸿宇被问得有点犯愣怔。
作为一个老刑垩警，开车就好像吃饭一样，乃是必备技能。
只是这话，自然不能和高洁提起。
范鸿宇笑笑，拉开赢驾驶座的车门，彬彬有弄U地请领垩导上车，很狗腿的模样了
高洁抿嘴一笑，仪态万千地土了车。
这一幕，划好被从卢卫东办公室出来的老苟看到，不由扁了扁嘴，很不詹地轻轻“啐”了一口，嘀咕了一句：“假洋鬼子！”
高洁的年轻漂亮，以及她的大城市气质，都和这偏地小镇格格不J、：
范鸿宇熟练地启动吉普车，一轰油门，车子蹦蹦跳跳地驶出了镇政扇院子，直本彦华而去。
“哎，开慢点
一路上，高洁不住提醒范鸿宇。
这家伙，把这破吉普当赛车来着，要飞起来了。
眼见得吉普车在坑洼不平的公路上一路乃本，时不时来一个“神龙摆尾”的惊险动作，高洁小心肝噗通噗通乱跳，俏脸微微变色。
“嘿嘿，这车和马一样，要磨练，每天快跑十几里，慢跑几十里，才能身强体壮，不然动不动就趴窝，一点劲都没有。”
范鸿宇稳稳把着方向盘，笑着说道。
“什么歪道理？机器是机器，和动物有可比性吗……哎……”。
高洁一句话没说完，就是一声惊呼，吉普车猛地一颠簸，整个人朝着范鸿宇直撞过来，范鸿宇条件反射般的一伸手，想要拦住她，谁知道计算失识，手掌从高洁高耸的双峪上直接掠过去，入手是惊人的丰满柔软，滑腻腻的，一股麻酥酥的感觉，迅速传遍全身。
“你……你坏蛋！”
下一庇，高洁坐稳了身子，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通红，禁不住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小手握成粉嫩嫩的券头，在范鸿宇肩膀土不管不顾的就是一阵狠砸。
叫这个家伙开慢点，就是不听！
他，他简直就是故意的！
一时之间，范鸿宇手忙脚乱，差点将吉普车开进沟里去，连忙急打方向盘，好不容易才“拨乱反正，”不由得长长舒了口气，抬手擦了一把汗，嘴里极低极低的嘀咕了一句。
“开车不摸奶，摸奶不开车……”
一不小心，范秘书就成了“摸奶哥”，好不冤枉。
“你说什么？”
高洁一声断喝，扭过头，恶狠狠地盯着他，水盈盈的杏眼瞪得老大，洁白的双腮鼓了起来。
划才这一句嘀咕，镇长大人隐隐约约听到了几个宇，不是那么真切。
简直岂有此理！
这个臭家伙！
莫名其妙！
范鸿宇轻点刹车，车速降了下来，不过瞬息之间，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范秘书，已经满头大汗，又抬手擦了一把，满脸通红，形容讪讪的，好不尴尬，憋住了一口气，不敢呼出来。
见了这般模样，高洁便扭过头，望向窗外，双唇紧紧抿着，摸命的忍住笑。
她自然知道范鸿宇是无心之失。
看到这个嚣张的家伙忽然之间，赧颜满面，高洁真的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忍住不大笑出声。
这和时候，可千万不能笑，一笑就全毁了。这家伙本来就痞赖万分，镇长大人再一笑，岂不是在纵容鼓励于他？从今往后，再也难以在他面前保持女性的矜持和领垩导的威严。
要紧要紧！
范鸿宇又抹了几把冷汗，才慢慢镇定下来，渐渐又将车速提了上去。
高洁一直望着窗外，直到脖子有点不舒服了，才端正了坐姿，努力不去看范鸿宇，不过眼神的余光总是禁不住会扫过去，却只见这家伙嘴角上翘，脸上挂着一丝鬼鬼祟桑的笑意，高洁顿时又“愤怒”起来，杏眼一瞪，怒道：“笑什么？”
“说……没笑什么……战战兢兢，不敢不笑，我也不能哭啊……”
范鸿宇语无伦次。
“噗嗤”一声，高洁自己也笑了起来，随即咬了咬嘴唇，拼命忍住，俏脸涨得通红，益发的娇艳欲滴。
范鸿宇顿时长长舒了口气，嘀咕道：“就是嘛，笑笑才好看”
“不许说话，闭嘴！好好开车！”
高洁大发娇填。
“你下回再开英雄车，我取消你的驾驶资格！”
“是是，不敢不枷……”
范秘书一副老实到极点的模样，点头不迭。
那车子，却又飞了起来。
面对这样没节操的家伙，高镇长也莫可奈何。
范鸿宇直接将吉普车开到了彦华市长途汽车站，又屁颠屁颠地排队买了去省城的车票，双手交到高洁手里。
这也是他们昨天就商量好了的，高洁回省城，去泵青山日报》请相熟的记者吃个饭，让他们抽空到彦华走一趟，好好报道报道“范宝青事件”。
卢卫东不是想捂盖子吗？
高洁就偏偏要把这事捅出去。
卢卫东在枫林镇经营那么多年，可谓根深蒂固，想从内部动摇他的“统治”，基本不可能，唯有借助外力。
市里不用想，宋珉绝不会向着高洁的。
谁不知道高洁是邱明山线上的人？
邱明山也不好直接出手，隔着一个彦华市呢，就算要支持高洁，也不能直接跳到靠台去，官场上有很多规则是必须要蓖守的。
但这难不住高洁，她的底牌，远远不止一张，稍露峥嵘，卢卫东就未必抵挡得住。
第106章 天纵之才
送走高洁，范鸿宇径直去了地委大院。
出发之前，他已经给邱明山打了电话，邱明山在等着他。
重修3号公路，是邱明山出任行署专员之后的第一个重要举措，邱明山对此十分重视。不过范鸿宇这么快就有了回音，还是略略有点出乎邱明山的意料之外。
想想此人一夜之间就鼓捣出一篇能上惩鼎众日报》的文章，衙也不算太奇怪。
“头儿。”
来到邱明山办公室外边，范鸿宇笑着给蔡洋打招呼。
他如今已经回了行署办的编制，蔡洋又成了他正儿八经的顶头上司。
“鸿宇，回来了？走吧，去见专员！”
蔡洋笑呵呵的，领着范鸿宇进了办公室里间。
还是和上回一样，邱明山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巨幅地图之前，背着双手，双眉微蹙。这也是邱明山的特点，他不大喜欢看文件。一个以“理论著称”的官员，却不喜欢看文件，颇有“喜感”。
“专员！”
范鸿宇来到邱明山身边，叫了一声。
“嗯。”
邱明山微微颔首，却不回头，只是盯着地图看，仿佛想从地图上看出花来：
“一市八县，到处都穷得叮当响，拿什么来实现突破？”
邱明山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有所询问：
恍惚之间，范鸿宇在邱明山的鬓角见到了几根白发。邱明山才四十六岁，就有白头发了。这可不是后世，因为电脑辐射，有毒食品之类的原因，男人大多在三十几岁就开始白头发。
可见担任这个行署专员之后，邱明山着实劳神费力，碰精竭虑：
范鸿宇随口说道：“专员，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想办法争取上级的支援。”
邱明山摇摇头，说道：“咱么青山省，在全国的经济排名，也是衙数，一样的穷得，丁当乱响，省财政口袋里，没什么油水可捞。这个主意，不大靠谱。”
范鸿宇笑道：“省里当然没什么油水，咱们打打全国的主意，让全国各地，都来支援咱们彦华地区，那就有点谱了。”
“啥？”
邱明山不看地图了，转而盯住范鸿宇，眼里精光闪烁。
正在衙茶水的蔡洋，也好奇地望了过来：
这口气大的！
打全国的主意！
“你有办法在咱们彦华建一个大行台尚书省？”
稍顷，邱明山戏谑地问道。
和范鸿宇谈话，邱明山总是会有意无意的用些历史掌故。邱明山是六十年代的文科大学生，史学底子深摩，只可惜彦华地区没几个人能够跟他探讨这些东西。范鸿宇上回给了邱明山一个惊喜了这个公垩安学校的毕业生，似乎对历史有所涉猎，衙是让邱明山起了“知己”之感
所谓行台，是隋末唐初的一个临时行政建制，相当于朝廷的派出机构，如同唐初的“行军总管鹿”是总管诸军的军事建制，行台则是主管数州政事的大行政建制。初唐时期的行台，全称“行台尚书省，”屑于“小尚书省”，官长无论是行台尚书令，还是左右仆射，各部尚书，都比京怀的尚书省低半格。
初唐时，尚书令为正二品，行台尚书令为从二品，尚书左右仆射为从二品，行台尚书左右仆射为正三品，以此类推。
大行台尚书省，则是比行台尚书省更大的行政建制，与京师尚书省平起平坐。而这个大行台尚书令，有唐一代，只有一个人担任过，那就是当时的秦王，后来的太宗文皇帝李世民：
自此之后，整个唐代，再无人敢担任大行台尚书令：
范鸿宇口出大言，要打全国的主意，邱明山故而有此一问。
范鸿宇笑道：“专员，这事如果操作得当的话，效果可能比大行台尚书省还要明显。”
邱明山的眼神便渐渐明亮起来。
范鸿宇现在和他说话，虽然比较随意，并不拘谨，但在这样的大事上，范鸿宇从来不信口开河工跃如此说了，必定是有好主意。
“专员，我的意见很简单，咱们在旅游产业上想想办法。红色旅游！”
范鸿宇不徐不疾地说道，特意加了“红色旅游”这四个宇。
邱明山淡然问道：“旅游是富裕者的专利，你以为我们国家现在的经济状况，已经发展到了那个地步吗？旅游已经成为居民的州性需求？”
范鸿宇反问道：“普通居民当然没有达到那个地步，旅游要成为普通群众的划性需求，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是，政屁官员是个例外！”
邱明山何等聪册，立马就明白了范鸿宇的意思，脸色略略一沉，说道：“你的意思，是以全国的公款开支，来支撑我们彦华地区的发展？”
“专员客气了。”
范鸿宇笑了，略略带点讥讽之意，自然，不是讥讽邱明山。
与其说是公款开支，不如说是以其他官员的**来加速彦华地区的发展。只是邱明山身为行署专员，纵算面对自己的亲信心腹，说话也得注意个影响，不能随口乱讲：
“专员，我们应该看到，有些事是不可避免的，也无法阻拦。当市场经济意识逐渐在官员鼎体中苏醒之时，公款开支，公款旅游，就会成为一个潮流。远的不说，就我们彦华地区，如同专员所言，一市八县都穷得叮当响公款旅游地只经开始冒头了。既然如此，我们只能顺应潮流。”
邱明山半晌无语，脸色很不好看了但他也知道，范惊宇说的是事实：不要说其他地区，就算是彦华，他这个行署专员，也未必能遏制得住这股“潮流”。
“他们要公款旅游咱们拦不住，但这钱花在哪里，倒是可以打打主意。”
“鸿宇，咱们彦华的旅游资源，并不丰富啊，也没有什么太有名的风景名胜，加上交通也不便利，真要搞这个旅游产业，怕也不是那么好搞吧？”
蔡洋在一边插口说道随手将邱明山的茶杯端了过来，交到邱明山的手里，又给范鸿宇也递了一杯热茶。
弘粹的工作探讨，蔡洋也并不十分的避讳，邱明山有时候还会可以培养他：
“所以说，要搞红色旅游啊。”
范鸿宇微笑着解橙道。
“咱们彦华地区穷山恶水，自然风景名股，确实是麻绳拴豆腐——提不起来。但我们也有优势，那就是人父景观。咱们是草命老区，全国的红色摇篮。这个优势，一定要利用起来。专员，我认为，我们可以马上申请在彦华地区建立全国的红色教育基地。这也是干部队伍建设的重要环节。随着改草开放的步伐越来越快，一些资本主义的东西，也会趁机而入。我们的一些优良传绩1有可能会逐渐的丢失，部分干部群众会迷失信仰。红色教盲势在必行，搞得越早越好。”
范鸿宇侃侃而谈：
说起来，这也不是范秘书的首创，他只是拾人牙慧而已。不过这个牙慧，在另一个世界，还耍过几年才会出现，他给乾坤大挪移了：
邱明山暗暗吸了口气，望向范鸿宇的目光，闪过一抹怪异的神采。
这什么脑子？
天生的“政治投机者”！
以邱明山的睿智，他是一点即透，自然明白范鸿宇这个提议之中，蕴含着何等的“政治含金量．、：这个建设“红色教盲基地”的报告一打上去，几乎百分之百会获得上级领垩导的支持。
不支持行吗？
而且，只要略加运作这个动议必定会成为加强干部队伍建设的创举，在他邱明山的功劳薄上重重记上一笔。
人才啊！
一个“红色教盲基地”的建设，职是政治领域的突破也是经济领域的大手笔。如同范鸿宇所言，这样的公款旅游是带有强制性色彩的。首都和其他省市的一些大机关肯定要诅织干部到红色教育基地来接受再教育。
至于本省，那就更不用说了必定要率先垂范。
范鸿宇微笑道：“专员，这个事，咱们就出个点子，建基地的钱，让省里和中垩央财政给咱们掏。咱们不是没钱孙……说实话，就箕这个红色教育基地建起来，短时间内旅游收入也是有限的，带动周边经济发展的作用也要过几年才会逐渐显现出来。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中垩央各部委的领垩导，会主动光临咱们彦华地区，嘿嘿，这个机会可是难得。”
蔡洋兴奋地说道：“对啊，国家部委这些领垩导来了，咱们打个报告要点支持，也比较方便。”
政治上，这是何等难得的机遇？
普通地区的同志，就算要见一位重要部位的领垩导干部，都是千难万难，范鸿宇却要撒大网，把这些大领垩导一鼎一群的拉到彦华来。
这手段，委实了得！
范鸿宇笑道：“也不仅仅是耍钱，国家支持我们彦华地区的建设，还有很多其他方式，有个时候，要项目比要钱更重要。横向联合，纵向联合，都可以想想办法。只要能了进几个大的合作项目到我们彦华来落户，整个经济发展的形势，那就大不一样了。”
“对对，是这个理……”
蔡洋连连点头，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是邱明山的秘书，邱明山“扬名立万”了，他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第107章 整体发展思路（上）
“嗯，这个思路不错，值得好好研究一下。”
邱明山点点头，给了肯定的答复。事实上，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他也有点兴奋，只是不如蔡洋那样直露。
说着，邱明山端着茶杯，缓步走向待客沙发，范鸿宇和蔡洋紧紧相随。
“都坐吧。”
邱明山在长沙发里坐下，招呼了一声。
范鸿宇蔡洋对面而坐。
范鸿宇随手将公事包搁在茶几上，里面装着有关3号线的招标方案。
邱明山瞥了那个公事包一眼，随即说道：“范鸿宇，你肚子里还有些什么货色，一次性掏出来吧，别跟挤牙膏似的。”
范秘书就有点窘。
合着是他范秘书在故意卖关子了？
“专员，您还真是高估我了，我也是临时起意。凡事总得有个诱因。我站在您身边，自然而然的跟着你的思路走，考虑一下全地区的大事。平时，我可没这么大雄心壮志，得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
稍顷，范秘书很谦虚地说道。
不过这话，也有几分道理。试想行署办的小科员，一天到晚在心里头将自己当成是行署专员，未免过于离谱。机缘巧合，偶尔能够想到一两个出奇的新点子，那才合乎逻辑。
邱明山也不跟他争论，说道：“行，那你继续发挥一下。”
范鸿宇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就班门弄斧了。专员，要探讨经济发展的模式，首先必须要盘一盘咱们的家底，看看有些什么家当，这才好因地制宜，对症下药。”
蔡洋不由笑道：“咱们的家当，还真不多。”
办公室里就三个人，蔡洋比较放得开。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咱们彦华地处偏僻，交通极其不便，底子太差，摆在台面上的家当，确实不多。如果做三五年的中短期规划，这些家当基本没法提。不过，要是做八年十年的中长期规划，有些隐藏起来的家当，那也得盘算进去，不然会发生偏差。”
邱明山马上问道：“三五年规划怎么做？十年八年规划又怎么做？哪些是台面上的家当，哪些又是台面下的家当？”
范鸿宇答道：“台面上的家当，基本上没有，就是一个革命老区，能够弄到点政策性的款子，杯水车薪，没多大作用。台面下的家当，那得把矿产资源加进去。但根据目前的情形来分析，现阶段，矿产和能源价格普遍偏低，我们的国营矿企，设备极其陈旧，管理开支庞大，其他包袱更是大得不得了。短期之内，能够保证不亏本，已经谢天谢地了。矿产资源的价格要涨上去，最少也得五六年之后，才能开始起步。真正大涨，估计要到十几年之后了，在新世纪来临之前，咱们这些矿企才有打翻身仗的机会。不过，也要他们能扛到那时候才行，我看够悬，大部分矿企，撑不了那么久。大环境不改变，这几乎是个死局，想要解开，除非冒大风险。”
这段话，他随随便便就说了出来，蔡洋已经骇然色变，眼神不住在邱明山和范鸿宇脸上来回。
牛皮！
十几年后的事情，他现在就说得条条是道，而且语气如此肯定。
凭什么如此自信？
邱明山不动声色，静待下文。
“专员，咱们彦华地区的劣势，简单归纳起来，就是三点。第一，交通不便，迄今没有铁路通过，公路交通网也一塌糊涂；第二，底子太差，无论工业农业还是商业，都没基础；第三，可能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人们的思想过于封闭保守，对外界信息接受很慢，而且总是抱着一种不相信的态度。而优势，几乎没有。经济要发展，第一步就是破局。破开这个困局，才有一番新天地。”
“怎么破局？”
“第一，修路。这一点，您已经在全盘筹划了。公路网络方面，两条主干线，3号线咱们整体发包，但是2号线恐怕难以用同样的方式来解决。”
“为什么？”
蔡洋紧着问道。
“2号线和3号线，有什么不同？”
范鸿宇点点头，说道：“有的，而且是很大的区别。3号线走矿区，只要我们允诺投资商有优先开采矿产资源的权利，就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国际知名大公司，眼光是很长远的，他们的中长期战略发展计划，往往会做到十几年后，甚至几十年后。我们丰富的矿产资源，对他们很有诱惑力。这中间，甚至关系到国家战略，他们的国家和政府，都会支持他们。说实话，如果有别的办法能够筹措到资金，我还真不建议走这步棋，请神容易送神难。一旦他们的资本侵入进来，今后想要赶出去，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当然，凡事要一分为二来看，现阶段，我们也必须要借助他们的资金，加速发展自己。守着一座宝山，我们自己没能力开采，也不许别人开采，那就等于没用。等我们足够强大了，到时候再谈怎么送神的事情。2号线是公益线路，这中间也蕴含着一定的商机，两条公路都建成之后，2号线的车流量，肯定要远远大过3号线，但仅仅靠收费，吸引力不足，不会有什么大公司感兴趣的。投资回报的周期太长了。这条线路，必须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来修建。不管是上级拨款还是银行贷款，或者咱们自己勒紧裤带省吃俭用，2号线也必须搞起来，而且越快越好。彦华距省城两白多公里，小车居然要走四五个小时，这样的交通状况，谈何物流通畅，谈何招商引资，谈何发展经济？”
蔡洋情不自禁地摇头，说道：“我们自己掏钱修路，难！就算砸锅卖铁，也凑不到那么多钱。”
他是邱明山的秘书，邱明山“口袋”里有几个钱，他清楚得很。
彦华地区的财政，绝对是个穷家。
穷家难当！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所以，这就要借助红色教育基地的东风了。专员，这个红色教育基地，上面肯定会支持。咱们不妨趁机伸手。你让我建教育基地，总也得给点钱，把路修一修才行。不然，中央和各省市的大领导来了，让他颠簸几个小时才能到彦华，累不累？领导万金之躯，可是很金贵的。”
邱明山便瞪了他一眼。
这小子，对领导似乎没有多大的敬意。
敢当着领导的面调侃领导。
不过，貌似他说的倒是还有几分道理。邱明山深知国内官场的运作模式，某个提议，只要引起了高层的兴趣，加上一些运作的手法，就有可能成为一个备受关注的“大事件”，以建红色教育基地为名，要求上面拨款修路，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思路。
中央财政，省财政，都会有所支持。
关键在于，这个红色教育基地，上面几乎没有不批准的可能。
也就是说，2号线的资金，已经解决一部分了，至于到底能解决多少，那就要看彦华地区运作的手法是否高明，以及领导对此事的支持力度。
蔡洋想了想，说道：“鸿宇，就算红色教育基地的事情，能够搞成，这个教育基地，也只能建在红星，剩下那段路程，还得靠我们自己筹款。”
2号线是彦华地区最主要的干线，南北贯穿五个县市，红星县凑巧在彦华东北。彦华，宇阳以及另外一个县的公路翻修，找不到向上级要拨款的理由。
范鸿宇说道：“这不要紧，只要先把红星和省城的线路修通了，剩下的，咱们自己想办法。也不能单单指着地区本级财政，下面各县市，也得掏腰包。有竞争才有动力，每个县市都负责自己境内那一段，各显神通，总能想出些办法来。”
邱明山和蔡洋都点了点头。
是这个理。
地区也不能包打天下。
“修路是第一点，路修通了，接下来，咱们就该考虑一个整体发展思路的问题。从根本上来说，我是赞成小政府大市场模式的。政府不要统管一切，放开手脚，让下面的干部群众自由发挥，政府只做好后勤保障工作，这是比较健康的模式。不过这个模式见效比较缓慢，没有二十年功夫，想都不要想。我们国家实行的是流官制，这就是矛盾了。因为，我个人的建议是，小政府大市场模式，我们要坚持。先把雏形搞出来，把基础打好，给后来者树立一个模板。与此同时，我们还得要掌握几个关键的产业，地区和各县市的本级财政，都要有比较充足的来源。集中人力财力物力，建几个大项目，这是龙头。但真正要实现全地区的发展，乡镇企业这一块，必须要十二分的重视起来。政府层面，主要是出政策，给优惠，保驾护航。不要动不动就给人家设限制，这也不行，那也不许，把手脚捆得死死的，根本就施展不开。计划经济那一套，必须要尽早废除。百舸争流，千帆竞渡，有一些会被打翻，会被淹没，但总有一些会坚持下来，发展壮大。如果我们地区能够形成一个乡镇企业群，对于整个地区经济的发展，至关重要。乡镇企业壮大起来，那就全盘皆活了。”
第108章 整体发展思路（下）
“全力发展乡镇企业，这确实是个好点子，就是……还是个基础的问题。咱们彦华，底子太差，普通群众要发展自己的企业，一无资金二无技术三无扶持，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吧？”
依旧还是蔡洋对范鸿宇的意见提出质疑。
严格说起来，乡镇企业这个名词，在八七年，还是极其新鲜的名词，在彦华地区，几乎没有多少实例，主要还是在沿海地区比较常见。
前不久，中央还出台过一个红头文件，对私人企业的雇工人数，做了明确的限制，要求不得超过六人。
剥削剩余价值，乃是资本主义最根本的特色之一，也是资本原始积累的罪恶属性。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岂能和资产阶级等同起来？
当然，后来的发展远远超出文件制定者的意料之外，不要说六个人，就算是雇工超过六万人的民营企业，都不是绝无仅有。
在改革开放的发展历程之中，立法滞后，成为一个极其明显的现象，也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经济的高速发展。所谓“摸着石头过河”，指的就是在立法滞后，无法可依的情形之下进行尝试性的改革。成功了，固然欣喜，但没成功，要面临的压力可也绝不轻松，极有可能被扣上各种各样的大帽子。从这一点上来看，我们的市场化，总是难以彻底。无缘无故的，多了一层桎梏。
蔡洋提出的这个疑问，范鸿宇也早就有了答案，随即说道：“现阶段全力发展乡镇企业，是最合适的。眼下，比拼的不是资金，也不是技术，而是速度！谁抢占了先机，谁就能抢先一步填补市场空白……到处都是空白，等着你去填！”
不少在后世名动天下的全国五百强企业，**十年代起步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手工作坊或者家庭工厂。在这个遍地都是机会的时代，速度确确实实是第一位的。
比如国库券生意，范鸿宇搞在前面，就能赚大钱，后面跟进的几批人，就只能捡点残渣剩饭。
“我看，还是要相信群众的创造能力。只要政策一松动，各类手工作坊和微型小企业，就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我们搞了那么久的大集体，结果很多农民吃不饱肚子。联产承包责任制一实施，绝大部分农村人口解决了温饱问题。由此可见，政策的变化，永远是刺激经济发展的第一要素。”
范鸿宇又缓缓地加上了几句解释。
邱明山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建议也很好，这就是解放思想的重要性。彦华地区有四百多万人口，只要有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人，解放了思想，就能焕发出巨大的创造力。作为领导者，你本身的能力有多强，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要会用人，要能激发大多数人的潜力。”
范鸿宇微微一笑，点头称是。
历史上获得巨大成功的伟大人物，无不是用人的高手。
邱明山能够如此看重他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和他坐而论道，共商大计，就是明证。
“专员，我还有个建议。”
范鸿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
“你说。”
邱明山益发的来了兴趣。
事实证明，这个家伙确实胸怀韬略，颇有见地。
“既然要大力招商引资，大力发展乡镇企业，那么相应的管理机构，比如招商局和乡镇企业管理局，也得马上建起来。一些政策性的文件，必须要先搞。舆论宣传工作，也不可忽视。总之要造成一定的声势，让全地区的人都能感受到党委和政府的决心，他们才有信心参与进来。发动群众，历来是我党克敌制胜的不二法门！”
邱明山双眉微微一蹙，说道：“相应的管理机构，确实是有必要搞起来了……”
却不知邱专员因何要皱眉头？
蔡洋不愧是邱明山的秘书，马上就明白了邱明山的心思，低声说道：“专员，如果增加编制有难度的话，可以先搞协调机构，下设办公室。人员不增加，从其他单位调。把架子搭起来再说。”
范鸿宇闻言也点了点头。
邱明山出任行署专员，对于梁光华书记而言，委实无奈。省里做了这样的决定，梁光华也拦不住。但这并不表示梁光华就心甘情愿了。他眼下还是彦华地区的一把手，增加两个县处级单位，而且直接归行署管理，梁光华那里要通过，只怕难度不小，梁光华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邱明山不断壮大自己的“队伍”。
蔡洋所言，搞协调机构，下设办公室为实际办事单位，倒不失为一个折中的方法。先把架子搭起来，展开工作，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再定下正式的编制，就顺理成章了。
邱明山沉吟稍顷，微微颔首，对范鸿宇说道：“把你那个招标方案拿出来吧。”
“是。”
范鸿宇忙即答应一声，打开公事包，取出了那份攥写得很整洁的招标方案，双手呈送给邱明山。
邱明山接过去，随手翻阅，看得比较快。
范鸿宇这份招标方案，做得很详尽，差不多有一万字左右，有关3号公路整体发包的一切事项，基本都囊括了进去。说起来，搞这样的招标方案，范鸿宇也不是内行，最多是略知皮毛而已。他又不是搞这个专业的。这份所谓的招标方案，如果搁在后世，算得相当幼稚。但在当时，却很了不得了。
绝大部分人，压根就想不到，修路还可以这样子修的。
又有谁能知道，这招标方案哪里不合适了？
邱明山花了七八分钟，大致浏览了主要内容。这个方案的基本要素，那天在办公室，范鸿宇就已经和他详细沟通过了，文件稿子只不过是更加细节化而已。
蔡洋和范鸿宇都在，尽管是下属，邱明山也不能将他俩晾得太久。
太不礼貌了。
“嗯。”
邱明山轻轻放下方案，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不过以蔡洋和范鸿宇对他的了解，这就是首肯了。对于亲近的下属，邱明山不大喜欢言语表扬。能够得到他一句肯定的言辞，就已经很不错了。
“蔡洋，你待会给地区交通局的老金打个电话，请他们几位局长都过来一下，我和他们详细谈谈这个方案。这个事，得由他们去具体落实。当然，行署办要跟进，他们有弄不明白的地方，给他们解释清楚。你如果有弄不明白的地方，给范鸿宇打电话。”
邱明山吩咐道，倒是相当直白。
蔡洋自不会有意见，连忙点头称是。
吩咐完蔡洋，邱明山身子微微往后靠在了沙发上，望向范鸿宇，说道：“去了枫林镇几天，谈谈吧，有些什么感触？”
这就是明白无误的栽培了。
不然，区区一个办公室科员，连副科级待遇都还没混上，有什么资格向行署专员汇报“感想”？
范鸿宇笑笑，说道：“情况只有比高洁说的更严重，那就是个土围子，卢卫东就是土皇帝，容不得任何不同的工作方法。”
“那个范宝青死亡案，是个什么情况？”
邱明山径直问到了范宝青案件。
彦华地区消息闭塞，这只是相对外界的新思潮而言。地区内部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奸夫淫妇谋杀亲夫，自古就是令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这几天早就传遍了彦华市的大街小巷，不知道被八卦出多个不同的版本，蔡洋自也要向邱明山做个汇报。
这是个重要事件。
范鸿宇便简单将情况汇报了一下。
“你报的案？”
邱明山略感诧异。
这却是任何一个流传的版本中所没有的，大家都以为是西龙村的村民报的案。
“对。范宝瑞和黄秀英的情形，很可疑。”
邱明山的诧异一闪即逝，点头说道：“嗯。你读的本来就是公安学校，倒是学以致用了。”
这跟公安学校可没多大关系。
普通公安学校的毕业生，焉能和十几年的老刑警“范神探”相提并论！
没有多年的实战经验，他范鸿宇也和镇里的所有干部一样，对这些疑点视而不见。
只是这话，范鸿宇自然不会说出来。
“那镇里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事？”
“给点钱吧……”
范鸿宇又简单汇报了镇里的善后措施。
“这不行！”
邱明山随即摇头，蹙起了眉头，颇为不悦。
“这样处理，那是姑息迁就。我们的一些基层干部，思维方式和工作方式，都还停留在十几年前，把大动乱那一套，用在群众身上。这种思想，必须要改变。我们的群众，是社会的主人，不是任打任骂的奴隶。这样的干部不处理，今后还会出事故。卢卫东胡闹！”
范鸿宇笑而不语。
不是他不认同邱明山的言语，而是不愿意背后议论卢卫东。邱明山是上级领导，他随口评价卢卫东，那没问题。范鸿宇就不同了，既是挂职锻炼的下级干部，又是晚辈，该守的规矩，还得守。
“这个事，要处理好！”
邱明山随即吩咐了一句。至于范鸿宇一个没有任何实际领导职务的挂职干部，要怎样才能“说服”卢卫东按照邱明山的意见处理此事，邱专员就不管了。
“好。”
范鸿宇的答复，也极其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还是那句话，这点本事都没有，范鸿宇充什么英雄好汉？
第109章 省报记者
卢卫东郁闷至极。
没想到“范宝青谋杀案”竟然惊动了省报的记者。
《青山日报》对此事非常重视，派了两名记者下来进行调查采访。、省报记者大驾光临枫林镇，成了枫林镇的“大日子”，卢卫东得到地委宣传部和市委宣传部的通知，心中又惊又怒，却又不得不组织欢迎队伍，在镇政府外排列整齐，各个脸带微笑，双手僵硬，随时准备鼓掌欢迎。
范秘书站在高镇长身旁。
这样的排序，本来有点违反规矩。范秘书不过小小科员，岂可如此僭越？但镇里的同志要讲客气，硬将范鸿宇往高洁身边推，范秘书也只能“好意心领”了。谁叫他头上挂着行署办的大牌子呢？既然是“钦差大臣”，自然待遇要高一个档次。
说实话，对于范秘书此番前来枫林镇调研，镇里的同志还真是有点搞不明白。完全不知道范秘书要调研些啥玩意。而范秘书似乎自己也没有定准，整日价在枫林镇晃来晃去，多数时候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念念有词，神神道道的。要不就是钻进高镇长的办公室或者单人宿舍，好长时间不冒头。
谁知道他们在干嘛？
如果说是纯粹的商讨工作，大伙都是不信的。
年纪轻轻，孤男寡女，能有那么多工作商量？
狗屁！
只是，要说范秘书是高镇长的男朋友，貌似也不大像。双方倒是门当户对，范鸿宇正经是宇阳县长的公子，“衙内”身份，和枫林镇长很相配。不过高洁比范鸿宇大了四五岁，年龄上就不对了。如果男女性别反过来，那倒刚好。
不明白。
但这两人之间，关系非同一般，却是肯定的了。
当然，既然是调研，几个管理区，范秘书是要去跑一跑的，总也得做做样子。听下面的同志反映，范秘书经常会去河边，还去了几个偏僻的山村，站在悬崖峭壁之旁发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调研什么东西。
神经啊！
但这个神经兮兮的范秘书，却让大伙的神经也跟着紧张起来。
卢卫东算是有点明白，为什么邱明山会将范鸿宇派到枫林镇来搞调研。分明就是给枫林镇派来了一个“编外镇长”，在高洁身后嘀嘀咕咕，出谋划策，满肚子坏水。自从范鸿宇倒了枫林镇，高洁便再也不是以前愁眉不展的模样，一天到晚神采飞扬，干劲十足，像打了某种兴奋剂一般。但范鸿宇身份特殊，镇里还不能给他脸色看。不然，邱明山就真有理由发飙了。
怎么，我身边的工作人员到你们枫林镇来搞个调研，你们都不欢迎啊？你们枫林镇，还是不是彦华地区所管的了？
范鸿宇到了没几天，枫林镇便连续发生大事，现在，连省报的记者都下来了。尽管这一切，似乎与范鸿宇都没有必然的联系，但卢卫东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难道镇定只是巧合？
果真如此，这小范也太扫把星了。
他到哪里，哪里就不安宁。
不过相对一个将全县政法系统彻底干翻的“煞神”而言，范鸿宇为枫林镇带来的这一切，实在只能算是小儿科，不值一笑。
现在卢卫东的心思，暂时不放在范鸿宇身上，很专注地望向公路那头。
除了镇政府的干部们列队迎候，这个阵仗还吸引了大批镇上的闲人，在不远处围城一个很大的圈子，朝着这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不知道将有何种大领导，光降枫林镇。
许多年轻哥哥的目光，却自始至终未曾离开过高镇长的身子，一些性子急，涵养差的，更是忍不住猛咽口水。眼神锋锐如刀，恨不得将紧紧挨在高洁身边的那个“小白脸”砍作十七八块，自己跑过去取代了范鸿宇的位置。
高洁没有去看范鸿宇。
这家伙眼里的神情，总让高洁觉得怪怪的，不大对头。
只要一想起那天在吉普车里发生的事情，以及范鸿宇轻声嘀咕的那句没有完全听清楚的话，高洁就情不自禁的俏脸飞霞，羞不可抑。
这混蛋，偏他就有那许多古怪！
当初在地委办的时候，怎没看出来？还当他是老实孩子呢！
镇干部列好“阵势”大约十来分钟之后，两台小车就相跟着驶了过来，打头是一台老式伏尔加，卢卫东认得，这是地委委员，地委宣传部长王臻浩的专车。
彦华地区贫穷落后，地委领导的配车亦是五花八门。地委书记梁光华坐的老式明珠牌小轿车，邱明山则和王臻浩一样，坐的是老式伏尔加。还有很多领导，直接坐的老式帆布车棚吉普车。这种老式吉普车，要算目前彦华地区公务用车的“标准配置”了。
油耗大得惊人，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像冰窖。
伏尔加和紧随其后的吉普车，径直开到欢迎的队伍之前，才缓缓停了下来。
卢卫东疾步上前，亲手为伏尔加拉开了车门，满脸堆笑，连连鞠躬，嘴里一迭声地说着“欢迎”。
“卢书记，太客气了，不敢当！”
伏尔加上，走下来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干部，西装革履，皮鞋铮亮，大背头，打着发蜡，一看就是大干部的模样，正是地委宣传部长王臻浩。
王臻浩也是本土干部，以前是彦华中等师范学校的语文老师，因为写得一手好文章，大动乱之后，被调往地委宣传部，迅速提拔起来。论年纪，论资历，他可还比不上卢卫东。
卢卫东再次弯腰鞠躬，谦恭地说道：“王部长大驾光临枫林镇，对同志们都是莫大的鞭策和鼓舞。”
卢卫东在枫林镇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并不表示他在上级领导面前，腰板也挺硬。尤其是市委书记宋珉光临枫林镇时，卢卫东的腰，比现在还软。
大家见怪不怪了。
“哈哈，卢书记客气。来来，卢书记，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两位就是省报的记者同志，这位是赵鑫同志，省报新闻部资深记者，这位是彭娜，也是省报的新闻记者。两位，这就是枫林镇党委书记卢卫东同志，是个能力很强，十分有魄力的老领导干部了。”
王臻浩十分和气，笑容可掬地给双方引介。
省报来的两位记者，也十足年轻，赵鑫年纪略大，也就是二十五六岁模样，身材高瘦，作为男同志而言，他的头发略略长了些，颇有点飘逸的味道，穿着一件在农村人眼里样式比较古怪的土黄色夹克，有很多口袋的那种，牛仔裤，运动鞋，打扮十分新潮。彭娜则是一位女同志，个子中等，大约一米六十出头，长相秀美，娇小玲珑的，留着一头长发，稚气未消，圆圆脸上一笑就有两个小酒窝，最多二十岁左右，范鸿宇估计，这位彭娜应该是实习记者，此行是以赵鑫为主的。
“赵记者，彭记者，欢迎欢迎！”
两位记者年纪虽轻，卢卫东同样不敢怠慢，弯腰鞠躬，俨然当作了上级领导。
“卢书记，我们可是不速之客，打扰了。”
赵鑫和卢卫东握手，话说得不咸不淡，略带一点矜持，倒是颇有省报记者的范儿。对今天享受到的这种“隆重欢迎”的待遇，处之不惊，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了。
八十年代，省报的记者，那是真正的“无冕之王”，牛皮哄哄的人物，完全当得起这种礼节。哪像后世，记者满街跑，调查个地沟油的黑幕，还被人抢劫“十几刀”，难道劫匪是药家鑫的师兄不成？
倒是彭娜和卢卫东握手的时候，略略有点慌乱，小姑娘刚刚学校毕业，还没什么社交经验。估摸着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大阵仗，略感紧张，理所当然。
“哪里哪里，两位记者大驾光临枫林镇，是我们全体干部群众莫大的荣幸。”
卢卫东谀词潮涌。
随后，两位记者和镇上的主要领导干部一一握手问好。
高洁一本正经，与赵鑫握手时脸上挂着职业化的笑容，职业化地说了声“欢迎两位记者前来我镇采访”，再也没有多话，任谁也看不出来，他们前不久还在洪州一块喝酒来着。
赵鑫和高洁，原先正经是同事，赵鑫入行之初，高洁还是他的“师傅”呢。不过高洁也没比赵鑫早到报社几天，前后脚吧。
范鸿宇则更加一本正经，像模像样。
不过范鸿宇明显感觉，赵鑫和他握手的时候，特别使劲，似乎在传达某种信息。
貌似范秘书和赵记者，今儿个还是头一回见面。
不过范鸿宇的疑惑，随即就得到了解答。
彭娜和他握手的时候，圆圆的脸上神采焕发，使劲压抑着自己的兴奋之情，低声说道：“呀，你就是范鸿宇？好厉害！”
范鸿宇便即恍然。
还是“一七大案”惹的祸。
看来“范大侠”在整个青山省，都已经大名鼎鼎。这种“杀人不眨眼”的牛人，可不是随便在哪都能碰到的。
彭娜明显对范鸿宇仰慕不已，肉肉的小手紧紧握住范鸿宇的大手，半晌不肯松开，不住地打量着范鸿宇，似乎要将“范魔王”的模样，深深刻入脑海之中。
每位怀春少女内心深处，都有一个难以唤醒的英雄梦啊！
第110章 老卢，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见了彭娜这般模样，高洁便抿嘴一笑。
这个家伙，可不知迷死了多少无知少女。连只闻其名未谋其面的省报记者，尚且如此，其他女孩不问可知。
德行！
不过高镇长的揶揄之意，亦未曾延续多久，随即便浮起一丝自嘲的苦笑。
何必笑话彭娜？
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在镇政府大院外，忙忙乱乱的好一阵，才算是见礼完毕。
“王部长，赵记者，彭记者，请，请！”
卢卫东一迭声地相邀。
大伙簇拥着王臻浩，赵鑫和彭娜，走进镇政府大院。彭娜东张西望，对一切都似乎透着新奇。她是省城长大的女孩子，家里在省城有一定的地位，要不也不能大专毕业之后就挤进省报去实习。
当然，八十年代的大专生，那是正儿八经的知识分子，绝对被人尊称为“大学生”，属于天之骄子的一员。哪里像后世，大学还分一本二本三本四本之类，听得学生们头晕脑胀，只想抡起本本砸人。
来到这偏僻的山区小镇，见到五六十年代的古老建筑物，也难怪彭娜要大感好奇了。
高洁轻轻一笑，低声说道：“娜娜，等采访结束，让范鸿宇同志带着你四处转转，他是个好向导。”
前几天一起吃饭的时候，彭娜也在。
赵鑫的小师妹么。
“好啊好啊……”
彭娜便即欢欣鼓舞，不过小丫头很注意环境，只是低声欢呼，没有大喊大叫，更不曾手舞足蹈。
高洁便促狭地朝范鸿宇眨了眨眼睛，满脸戏谑之意。
范秘书顿时深感头痛。
一不小心，自己就被当成礼物，送给这位小姑娘记者了。
貌似以前在地委大院的时候，高洁端庄稳重，从来不曾如此胡闹过，如今做了镇长，反倒激发了小女孩心性不成？
这一幕，自然早被卢卫东瞧在眼里，不由心中疑云大起，莫非他们早就认识的？那此番记者前来调查采访“范宝青”案，怕也不是那么简单了。
不过眼下，卢卫东暂时没心思计较这些，得先应付好目前的局面。
赵鑫昂首阔步，俨然领导。
省报记者，大都养成了这种良好的心态，就算去地委采访，心里亦是毫不怯场，更不用说来枫林镇这种山乡旮旯了。被人捧着，乃是理所当然。
卢卫东把接待搞得正式无比，在镇里的大会议室举行了隆重的“汇报会”，镇里各个部门的在职干部，几乎悉数到齐，在会议室内济济一堂。会议室更是临时扯起了欢迎横幅，瞧这架势，完全不是省报记者前来采访，而是省委主要领导光临视察工作。
难为他仓促之间，能够搞出这种“大场面”来。
范鸿宇有点目瞪口呆。
原来省报记者前来采访，可以这样接待的？
在另一个世界，范警官倒是经常会和局里的领导一起出面“接待”记者，不过接待的方式和眼前大相径庭，基本是带着手铐甚至手枪去接待的。记者同志若是懂味，那就好酒好菜款待，临了给个大红包，礼送出境。若是不识趣，恐怕就要被“抢劫”了。
不过从王臻浩的神色来看，至少王部长对枫林镇的准备充分，还是很满意的。
官场上，态度很重要。
卢卫东亲自向省报记者做汇报，罗列了这些年枫林镇所取得的各项成绩，总而言之，形势大好，越来越好，问题很少，越来越少！
随后高洁也代表镇政府做了汇报，同样的形势大好，越来越好。
赵鑫坐在主席台上，脸带微笑，一本正经，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色。看来只要身在体制之内，不管你从事什么工作，这“磨屁股”的功夫，必然练得登峰造极。
彭娜则伏案疾书，走笔如飞，将汇报的重要内容一一记录在案。
助手就是干这工作的。
镇里汇报过后，地委宣传部长王臻浩做了简单的发言，代表彦华地委行署，对赵记者彭记者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感谢省报对彦华地区基层工作的重视。
赵鑫最后也做了简单发言，对彦华地委行署，对枫林镇党委政府的热情接待和大力支持表示由衷的感谢，绝口不提采访“范宝青案”。
一水的官样文章。
范秘书坐在台下前排，百无聊赖，双眼肆无忌惮的在台上大美女身上瞄来瞄去，好好的养了一回眼珠。
汇报大会之后，则是聚餐。镇政府大小干部，齐聚一堂，坐了七八桌。虽然菜肴并不精致，却十分扎实，都是大碗堆尖，海海漫漫的，份量十足。
还上了瓶装酒，主宾那一席，甚至上的高档酒。
吃喝得十分尽兴。
席间，王臻浩起身出去了一会，卢卫东立即跟了上去，和王臻浩一起来到了机关食堂外边，眼见王臻浩停住了脚步，卢卫东疾步上前，掏出香烟，敬给王臻浩，罗着腰，赔笑说道：“王部长，您看，这记者到咱们枫林来采访，我这心里没底啊……您也知道的，咱们枫林镇，前不久发生了一件很不光彩的事，记者莫不是冲着这个案子来的吧？”
记者当然是冲着“范宝青案”来的，卢卫东心里有数。但无论如何，总要再挣扎一下。把这丑事抖搂出去，尤其是将计育办的工作方法一曝光，只怕地区市里的大头头们脸上要挂不住，他卢卫东的日子就真的难熬了。
王臻浩微微一笑，说道：“卢书记，事情已经发生了，省报记者也已经知道了，想要拦阻他们，不大现实啊，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卢卫东一颗心，顿时沉到了底。
王部长这话，说得太直白了。
卢卫东猛然省起，传闻之中，王部长和市里宋书记，不是那么对路，甚至和地委梁书记，都不是一条心，好像和邱专员走得比较近。
邱明山以前很多激进的文章，都是通过地委宣传部发出去的。尽管邱明山是地委副书记，若是地委宣传部从中作梗，只怕也不能这般顺畅。
“卢书记，省报的记者到枫林来采访，地委主要领导，都有明确指示，必须要配合好，绝不能人为设置障碍，阻挠记者的采访……卢书记，这可是政治任务。”
王臻浩依旧微笑着，措辞却逐渐严厉起来。
政治任务！
那年头，任谁都能明白，这四个字的份量有多重。
卢卫东满嘴苦涩。
王臻浩亲自陪同两位记者前来，看样子不是讲客气，而是在为记者“保驾护航”，确保采访能够顺利进行。谁敢阻挠，那就是对抗地委对抗行署，问题将变得非常严重。
眼见卢卫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王臻浩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说道：“卢书记，任何事物都有双面性，都要辩证地来看。有个时候，坏事未必不能变成好事，关键看人家记者从哪个角度来报道这个事情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说完，王臻浩便背着双手，缓步走回了食堂，将卢卫东一个人晾在外边。
卢卫东咀嚼着王臻浩的言语，脸色阴晴不定。
聚餐结束之后，赵鑫便即提出，要前往西龙村实地进行采访，了解一下范宝青家里的实际情况。
有了王臻浩明白无误的指示，卢卫东自然不敢阻挠拖延，当即决定，自己亲自陪同赵鑫和彭娜前往西龙村。
王臻浩见状，淡淡地吩咐了一句：“高镇长和范鸿宇同志，也一起去嘛。这个事，你们曾经亲自去过西龙村，对情况更加熟悉。”
“是，王部长。”
高洁恭谨地答道。
她以前是地委宣传部宣教科副科长，正经是王臻浩的直属下级，对于王臻浩的文笔功夫和为人操守，高洁是比较佩服的。
卢卫东暗暗咬牙切齿。
事情已经很明白了，这两个省城的记者，就是高洁请来的援兵，至于到底是高洁的面子，还是王臻浩亲自出马给拉的关系，那就不得而知了。
高洁原先就在地委宣传部工作，甚至再以前，压根就是从省城下来镀金的干部，有这样的关系，毫不稀奇。
看来，是自己小看这女子的能量了。
高洁这是下定决心，要和自己好好掰掰腕子。
“衙内党”一旦发威，确也难以抵挡。
当下一溜四台小车，首尾相连，浩浩荡荡地开往西龙村，在沙石公路上扬起滚滚烟尘。好在前不久刚刚下过雨，灰尘还不是太大，要不然，只怕要黄沙漫天了。
高洁和范鸿宇还是坐在同一台吉普车内，范鸿宇驾车。
高洁双手抱胸，端坐在副驾驶座上，朱唇轻咬，俏脸微霞，正眼都不瞧范鸿宇一眼。
范鸿宇却另有所属，望着公路一侧河流里滚滚的浊水，双眉微微蹙了起来，低声说道：“高镇长，今年的防汛工作，怕是要好好抓一下了。瞧这个架势，会有大水。”
高洁一惊，也禁不住向河里张望，将信将疑地说道：“会涨水？”
“嗯。枫林镇往年，也有过洪灾，还是早作准备比较好，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范鸿宇说着，双眉蹙得更紧。
高洁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第111章 被掐住脖子了！
晚上，镇政府大楼“灯火通明”。
枫林镇政府一共有两栋楼，都是古老的筒子楼。第一栋的一二三层，是办公室，四楼以上则是单身宿舍。第二栋全部是宿舍。
卢卫东的宿舍，在第二栋三楼最东端，一共三间房子，是整个枫林镇拥有住房最多的干部，以前是因为他有三名子女，又是镇长，所以多分配了一间房给他。一般的已婚已育干部，都是分配两间房。现如今，卢卫东的子女俱皆成年，参加了工作，搬出去住了，卢卫东也没有将多的那间房子让出来，改成了简易的厨房和卫生间。另外就是一间客厅一间卧室。
现在，卢卫东的客厅里就有一位客人在。
镇党委副书记李国生。
李国生四十几岁，将近五十岁的样子，乃是卢卫东最倚重的副手，镇党委排名第三，老镇长离休，卢卫东力荐李国生接任镇长之职，将来卢卫东退休，自然就要安排李国生顺序接班。
挺好的安排。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上面却直接将高洁这个小丫头片子给安排到枫林镇来当镇长了。
李国生气得几乎吐血。
“国生，这事情不大对头啊……”
卢卫东从布沙发里站起来，抽着烟，在不大的房间内来回踱步，双眉紧蹙，沉声说道。
今天下午，李国生和卢卫东一起，陪同省报的两位记者前往西龙村采访。如今王臻浩已经返回了彦华，两名记者依旧住在镇里的招待所，明天还要继续采访。
李国生面相温和，像是个读书人的模样，静静地坐在那里，闷头抽烟，闻言答道：“书记，不用想了，肯定是高洁捣的鬼。她以前就在地委宣传部工作，还是什么文联的成员，经常在省报上发表文章的，估计和省报的人很熟。我可是听说，她前几天去了省城，那个范鸿宇送她去的车站。有人看见了。”
“有人看见了？怎么不早说？”
卢卫东猛地停住了脚步，盯着问了一句，脸色很是阴沉。
李国生有些无奈地说道：“是农机站老蒋的爱人刚好也在汽车站送人看到的，他爱人在市里上班，前天老蒋回家，闲聊才说起这个事，老蒋到昨天晚上才跟我说起这事。他们哪里知道高洁去省城是干什么去了？”李国生顿了一下，又说道：“再说，就算我们早知道了，也没办法阻止记者下来。”
卢卫东便愣怔了一下。
李国生说的是事实。
卢卫东在省里，可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一个镇党委书记，芝麻绿豆官，哪里就能在省里找到后台了？省里那些大人物，谁会拿正眼瞧他？
“高洁这小丫头，我倒是小看她了，手段挺辣的。”
稍顷，卢卫东轻轻喷出口气，有些郁闷地说道。
“嘿嘿，书记，要我说，这事未必就是高洁鼓捣出来的，八成是范鸿宇给她出的主意。我还听说，范宝瑞和黄秀英杀人，也是范鸿宇察觉的，到市局找了人来破案。”
李国生冷笑一声，说道，眼神阴森森的。
“有这种事？”
卢卫东又愣住了。
在镇里，其实李国生的消息远比卢卫东灵通。倒不是说李国生能力强过了卢卫东，关键卢卫东太“威严”了，家长制作风严重，动不动就训人，镇上的干部，从上到下，绝大多数都怕他，等闲谁敢跟他闲扯？一些不靠谱的八卦新闻，更不会随便在卢卫东面前提起。
李国生就不一样了。
他是有名的“笑面虎”，平日里对人很和气，十分的平易近人，不管是荤段子还是素段子，他都能笑呵呵的和人聊得相当热乎。镇里的干部便很愿意和他亲近，将一些道听途说的消息，新闻，向他汇报。李国生再有选择性的将其中一些较为重要的消息，转告给卢卫东。
正因为如此，卢卫东才对李国生特别倚重，当作了自己的智囊。
“书记，你还别小看这个娃娃。范卫国我打过交道，是个厚道人。不过他这个小孩，就不同了，和他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你想想啊，有谁能和这娃娃一样，在公安局内开枪伤人，劫持人质，还一点事都没有的？就差评个英雄了。你能说，这纯粹是二愣子走狗屎运吗？邱专员别人不派，单单把他给派到咱们枫林来，一天到晚正事不干，就守着高洁嘀嘀咕咕。他到咱们枫林镇才几天，发生多少事了？所以，要我说，真正难对付的，不是高洁，是范鸿宇。”
李国生冷静地分析道，虽然不是亲见，倒也条条是道，挺接近事实真相。
能人，到处都有。
“嗯。”
卢卫东点点头，随即又变得忧心忡忡。
“但不管是高洁还是范鸿宇，眼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省报来的两个记者，怎么对付。就这样让他们报道出去，咱们可吃不消。宋书记那个人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给他脸上抹这样一个大黑脸，他要是能饶了我们才怪。”
这就是卢卫东和李国生的不同。李国生逻辑推理能力很强，对问题分析得比较到位，但说到眼光，却远远不如卢卫东。卢卫东自始至终，都紧紧抓住最主要的矛盾不放。
一把手就是一把手，考虑问题，出发点和别人不一样。
李国生很恼火地说道：“高洁这一手，太不守规矩了。她这样搞，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她现在可是枫林镇的镇长。把枫林抹黑了，她能占到什么便宜？宋书记就能饶了她？”
卢卫东摆了摆手，说道：“国生，现在发火生气，都没用。高洁是枫林镇镇长没错，但她这个镇长，还没当几天呢。现在出了事，还得是你和我来背着个黑锅。上面追究下来，她只要一句话，‘我刚来，不熟悉情况’，就推得一干二净，谁也拿她没办法。就算宋书记也不能怪她……嗯，你说这可能是范鸿宇的主意，我觉得有点道理。我看这个小娃娃，就不是个善茬。这种人，冲动起来，什么都不管的。只怕他压根就没考虑过宋书记对此事的看法。他有退路啊。他本来就是行署办的人，到咱们这个搞调研的，调研一段时间，拍拍屁股就回去了，宋书记也拿他没辙。再不成，他回宇阳去。现放着一个当县长的老子杵在那，宋书记还能管到宇阳去吗？”
李国生闷闷地说道：“书记，要我说，趁早把他赶回去算了。老呆在咱们这，还不知道今后会弄出多少事情来。”
“赶回去？怎么赶？”
卢卫东一摊双手，无可奈何地问道。
“人家是邱专员派过来搞调研的，明面上规规矩矩，从来不管闲事。你拿什么理由赶他？邱专员那里，就那么好交代啊！再说了，就算要赶他走，也是以后的事情，先把眼前这个难关度过去再说。这事，绝对不能让那些记者胡乱报道出去，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李国生叹了口气，说道：“那就只能让步了。范鸿宇给高洁鼓捣这么一个狠招，拼着鱼死网破，无非是想要立威。不给她一个人头，她不会放手的。老荀那个家伙，这回要委屈一下了。”
“小荀活该！”
卢卫东阴阴地说道。
“这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要说平日里，卢卫东对老荀的观感还算不错，至少老荀拍马屁的时候，卢卫东觉得挺舒服。但此番他惹出偌大是非来，为了自己的前程和脸面，卢卫东自然毫不犹豫就要牺牲他。
李国生点头附和。
“就不知道，高洁他们现在还有没有办法去影响那两个记者。”稍顷，卢卫东忧虑地说道：“我就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人家可是省报的记者！”
李国生却并不担忧，微微一笑，说道：“书记，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我琢磨着，范鸿宇背后，还有人呢。这种主意，他们能想得出来，但肯定会问问后面的人。嘿嘿，那可都是老麻雀。高洁搞出这一手，为的什么？目的就是立足。真要是把枫林镇的名声搞臭了，对她也没有半点好处。她今后还想着要更进一步。所以我估计，她去省城搬救兵的时候，应该早就留了后手，等着咱们登门去商量呢。”
李国生所言“老麻雀”，不问可知，指的是何人。
只是人家过于位高权重，纵算在卢卫东面前，李国生也不愿意直呼其名。
身在官场，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卢卫东没有马上点头，站在那里，又掏出一支烟来点上，慢慢抽了起来，继续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脸色又变得阴沉沉的，眼里闪耀着愤怒的火苗。
李国生说得没错，这事只能让步，不让步，高洁就会被逼上梁山，一条道走到黑。
只是道理虽然已经非常明白，卢卫东心中，总是不甘。
这种被人掐住脖子，逼着认错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卢卫东已经好多年不曾品尝过。如今被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一把推到墙上下不来，卢卫东心中的烦躁和愤怒，可想而知。
一时三刻，又怎能平复得了！
第112章 官员？演员？
与卢卫东家里沉闷的气氛相对应，招待所里的情形大为不同，甚是欢快。
那是扎扎实实的招待所，绝不是宾馆。
枫林镇虽然是彦华市第一大镇（原第一大镇，彦华县城关镇在县改市之后变成了三个街道办事处，不能再称之为镇了），却也不可能有宾馆。
不过这个招待所，在乡村招待所之中，条件还算是较好的。比照市里的宾馆，搞了几个相对略微宽敞一些的所谓“贵宾房”，带有独立的卫生间。
不然，赵鑫还没什么，他是男人，又是资深记者，这些年走南闯北的，到过不少地方，比枫林镇更艰苦的地方也去过，能够扛得住，但彭娜可就要叫苦不迭了。刚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在大城市呆惯了的娇娇女，如何受得了太艰苦的条件？
出乎大家的意料，赵记者，彭记者并未赶稿子，而是在玩扑克牌。
和他们一起打扑克牌的，是高镇长和范秘书。
打拖拉机。
这已经是第二次人员搭配。最开始，是男男女女搭配，赵鑫范鸿宇对高洁彭娜，结果一轮没打完，高洁便不干了。
水平相差太悬殊。
赵鑫和范鸿宇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与高洁彭娜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拖拉机这娱乐，范鸿宇玩了一二十年，宇阳县刑警大队的内部娱乐，直到几年前，才改玩麻将的。再说男人在逻辑推理能力能力方面，有着天生的优势。
眼见得赵鑫和范鸿宇，将两位女士砍瓜切菜一般，欺负得惨不忍睹，高洁立马提出，“改组内阁”。她和范鸿宇一对，赵鑫和彭娜一对，这样子“强弱”搭配，才是势均力敌，不会出现一面倒的情形。
果然，“改组”过后，这牌就玩得有点意思了，形成了拉锯。只是赵鑫性格略急，往往彭娜一打错牌，他就要瞪眼睛，搞得彭娜很紧张，益发容易出错。事实上，高洁犯的错，不比彭娜少，范鸿宇却闭口不言，绝不会批评半句。
彭娜便撅起小嘴，有些不悦。
范鸿宇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说道：“彭记者，别生气啊，其实我心里，憋的特别难受。这跟领导打对家，还真不轻松，出错牌也不敢骂，忍得好辛苦。”
此言一出，高洁顿时瞪起眼睛，大为嗔怒，说道：“别以为你打牌打得多好，你也一样出错牌！”
“对对对，都是我的错我的错，领导永远都是正确的。”
范鸿宇点头不迭，连声认错。
彭娜禁不住嫣然一笑，小小生气，旋即化解了。
赵鑫笑道：“范秘书，在我们报社，一般都把家属尊称为领导。”
岂止在他们报社是这样，全国各地都一样，“领导”是有特指对象的。
彭娜便抿嘴而笑，目光在高洁和范鸿宇脸上溜来溜去。
高洁杏眼圆睁，怒道：“赵鑫，你现在怎么也变得油嘴滑色了？我记得你刚到报社的时候，那可多老实？”
赵鑫笑道：“师父，这个嘛，人总是会变的。”
“哼，好的不学，尽学坏样！”
赵鑫便和范鸿宇对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房间里的气氛很是融洽。
今晚上找赵鑫彭娜打牌，是范鸿宇的主意，高洁原本有些犹豫，觉得这样子也太明目张胆了，未免授人口实。范鸿宇却毫不在乎。
“你以为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这些基层干部，一个个精明着呢，谁也不是笨蛋。现在咱们的车马都已经摆明，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就看卢卫东李国生怎么接招了。他们要是聪明的话，今晚上就该来找我们。见到咱们在一块玩牌，也好给他们吃颗定心丸。”
高洁一听，是这个理，便即欣然允诺。
至于赵鑫和彭娜，就更加没有不欢迎的道理。
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着实无聊。
打了一会牌，高洁就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按照范鸿宇的估计，就在今晚上，卢卫东必定会上门来。上门的早晚，取决于卢卫东对自己脾气的控制程度。他控制得越好，上门的时间越早。
不过，卢卫东对于自己脾气的控制，明显不到位。
等他们第三轮牌都玩了一半，兀自不见卢卫东的身影。彭娜已经开始偷偷打哈欠。她小姑娘家，还从未这般劳累过。
赵鑫便略略有些不悦，说道：“小彭，要能吃苦呢。咱们干这一行，可没有多少轻松的时候，一天到晚，都得在外边跑。”
倒是将师父架子摆得十足。
彭娜似乎有些怕他，忙即答应了一声，挺了挺胸，振作精神。彭娜个子不是很高，身材比较丰满，属于书上说的那种珠圆玉润，这不经意的小动作，让她饱满的胸部益发显得壮观。
高洁抿嘴一笑。
这报社，也是个论资排辈的所在。
赵鑫年纪不大，因为比较能吃苦，抢着出去采访，已经成为省报的主力记者，颇得社领导看重。彭娜这样的小实习生，可不敢真的忤逆了他。
“赵鑫，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娜娜也比较累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还要继续采访呢。”
高洁微笑说道。
她对彭娜的印象，倒是很好，彭娜这姑娘，天真烂漫，没有多少机心，对谁都笑脸相迎，性格非常温柔，女人味道十足。只是这样的性格，怕是不大适合做一线记者，更适合做办公室的文字工作。
赵鑫便点头称是。
对高洁，赵鑫一贯比较敬重。不因为高洁的背景，而是因为她着实颇有才华。这不，才多大点年纪，就做镇长了。虽然枫林镇的镇长，论级别，不过是正科级，在他们报社，享受正处级待遇的记者，都有不少。但报社的正科级和基层的正科级，不是一个概念。在报社，哪怕是正处级待遇的记者，也不会有人把你当领导看待，高洁却是正儿八经的父母官。
这边还没起身，就响起了敲门声。
很轻，谨慎，很有礼貌的样子。
“赵记者！”
是卢卫东的声音。
高洁便和范鸿宇对视一眼，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卢卫东终于还是来了！
看来范鸿宇说得没错，不管是谁，不管他的脾气多么暴躁，身在官场，就必须遵守官场的规则。哪怕性如烈火的范鸿宇，也得守规矩。
赵鑫忙即过去打开了房门，微笑说道：“卢书记，李书记，两位好！”
“赵记者好……哟，高镇长和范秘书都在呢，还有彭记者，你好你好。”
卢卫东一反平日的威严神态，满脸堆笑，微微鞠躬，神态很是恭谨小心。
高洁微笑说道：“是啊，两位书记，我们在这玩扑克牌呢。”
卢卫东连声说道：“玩牌好玩牌好，哎呀，这是我的疏忽，两位记者来到咱们这乡下地方，也没什么好娱乐的……还是高镇长想得周到……高镇长，赵记者，你们以前就熟悉的吧？哈哈，高镇长可也是我们彦华地区出名的笔杆子，文章写得特别漂亮，女才子啊，哈哈……”
高洁也不藏着掖着，径直说道：“是啊，卢书记，我以前就在省报上班，和赵记者是多年的朋友了。”
卢卫东便装出很惊讶的样子，说道：“哎呀，原来是一家人啊？这就太好了太好了，看在老同事的关系上，两位记者一定要多多指导我们镇里的工作。”
赵鑫笑着说道：“卢书记，指导工作万万不敢当。高镇长以前还是我的领路人，我刚刚进入报社的时候，她可是我的师父，我哪里敢指点高镇长的工作啊？来来，卢书记，李书记，两位请进……对不起啊，两位书记，房子比较狭窄，请两位书记坐在床上吧，对不起对不起。”
赵鑫的性子虽然较急，却是读书人，平日里待人接物，礼数很是周到。
当下卢卫东和李国生在床沿上坐了，彭娜便忙着给两位书记奉上茶水。他们是省报来的记者，乃是贵客，招待所负责人早就得到了卢卫东的吩咐，开水茶叶宵夜这些东西，必须供应充足。条件简陋，那是客观现实，一时半会难以改变，却一定要让记者同志感受到枫林镇的热情。
“谢谢彭记者……哎呀，赵记者，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啊，对于范宝青这个案子的发生，我们镇里的同志都非常痛心。虽然这是因为他自己的家庭矛盾引发的惨案，总归是我们平时对群众关心不够。我们镇党委和政府，都应该好好检讨啊。高镇长对这个问题，非常重视，亲自召开了会议，由镇财政拨款，给了范宝青家里一千五百元的补助，已经到位了，也算是我们党和政府对群众的一种关心和爱护。当然了，仅仅如此，我们认为还是不够的。我和高镇长还有镇里的其他负责同志，都统一的意见，对于一些间接引发惨案的镇干部，比如计划生育专干小荀，必须要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卢卫东倒也直爽，刚一坐下，没有什么寒暄，直奔出题。
高洁漂亮的嘴角微微一翘，瞥了范鸿宇一眼。
只见此人脸带微笑，频频点头，似乎听了卢书记的指示，深感振奋。
你装！
继续装！
高洁在心里暗笑不已。
都说女人会演戏，其实官场的男人，才是真正的优秀演员，一个个演技出众。
第113章 范鸿宇要搞独立王国
彦华市枫林镇人民政府镇长高洁同志的威望，忽然就建立了起来。
省报记者抵达枫林镇的次日，枫林镇召开了党委政府班子联席会议，邀请《青山日报》新闻部记者赵鑫同志，实习记者彭娜同志，彦华地区行署办公室秘书一科科员范鸿宇同志列席会议。
这个会议，由镇党委书记卢卫东同志亲自主持，镇长高洁同志发表重要讲话。
高洁在会议上，严厉批评了镇计划生育专干荀立宋和镇计育办，指出他们工作作风蛮横粗暴，不讲究政策，不讲究方式方法，给普通群众造成了严重的感情伤害，在范宝青案件之中，起了很坏的作用，在人民群众之中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有鉴于此，对荀立宋和计育办的其他两位同志，必须严肃处理，以儆效尤！
高洁提出，对荀立宋予以开除党籍，留党察看两年的处分，行政记大过，降一级工资，调离现岗位，等待重新安排工作。同时，荀立宋必须做出深刻的书面的检讨，后续工作如何安排，必须视其检讨是否深刻，认识错误的态度是否端正才能做出决定。
计育办的其他两位参与了殴打范宝青的同志，也必须做严肃处理。
卢卫东随后插话，做了更加强硬的发言，声色俱厉，将荀立宋狠狠批评了一通。荀立宋没有参加今天这个会议，不过有关他的处理决定以及卢书记高镇长对他的批评，会议结束之后，马上就会给他进行传达。
高洁这个提议，得到与会成员一致赞同，全体举手通过。
范秘书在一旁瞅着，看得出来，许多党委委员和副镇长，俱皆一脸茫然，明显不知道这个变化怎么发生的。不过卢卫东既然表态支持高洁，大伙也就跟着举手。
这是“原则”！
看来卢卫东昨晚就和李国生商量过，其他党委班子成员和副镇长们，卢卫东没去理会。这也是一种自信，卢卫东肯定这些人都会追随他的步伐，只要他一开口支持，大家都会跟着支持。
现在看来，卢卫东如此自信显然是有道理的。但今天这个会议过去之后，枫林镇的“政治格局”是否还是今天的样子，那就不好说了。
在大家眼里，老荀就是卢卫东的叭儿狗。
现在，卢书记保不住自己的“小弟”了。
官场上的人，从来都很现实。范鸿宇也绝不相信，所有的党委委员和副镇长，真的都在内心深处对卢卫东敬佩有加，誓死追随。无非是因为卢卫东资格太老，在枫林镇太强势的缘故。大家不得不“追随”他，谁愿意做个有名无实的党委委员和副镇长啊？
对老荀和计育办的批评处理，并不是今天会议的唯一议程。
接下来，高洁宣布，在枫林镇成立乡镇企业管理办公室和招商引资办公室，两块牌子，一套人马。人员编制暂不增加，从镇里的其他单位调过来。有关这两个办公室的主要工作职能，高洁也做了清楚的阐述，主要是负责全镇乡镇企业的管理和引导，负责对外招商引资。
高洁这个提案一出来，会与干部们更是面面相觑。
怎么突然之间，冒出来这样的提议？
枫林镇有乡镇企业吗？
至于招商引资，更是无从谈起，有谁愿意到枫林镇来投资啊？
枫林镇有什么东西值得人家来开发利用？
卢卫东脸色有点阴沉，不过瞬即就调整好了心态，脸上露出微笑，再次肯定了高洁这个提案。
“同志们，高镇长这个提议，我认为很好啊。我们枫林镇要发展，就得有自己的企业，要有自己的企业，就必须要大力的招商引资。外边的资金不进来，大老板不进来，我们怎么发展经济呢？靠地里刨食，可是难以发家致富，这小康日子，也可望不可即啊。高镇长不愧是地委下来的干部，年轻，思想活，眼光长远。大家都要多向高镇长学习。”
卢卫东笑着说道，只是声音怎么听都有点干巴巴的，多少流露出一丝无奈之意。
大伙立即便颔首称是，纷纷夸奖高镇长的“远见卓识”。
高洁暗暗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微笑说道：“谢谢卢书记表扬，不敢当。其实这也是上面的精神，改革开放越来越深入，沿海地区都在大踏步前进，我们也必须要跟上时代的步伐，被落下太远，今后就不好追赶了。这两个办公室，我认为要有一位对经济建设非常了解非常精通的年轻同志来牵头，工作才能迅速展开……”
大家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露出疑惑的神情。
实话说，高洁这个提议一出来，当即就有几位同志动心了。虽然暂时还看不到这个乡镇企业管理办公室和招商引资办公室有些什么实际的好处，终究是个新单位，有新的分管领域，而且还和企业，和钱打交道，慢慢走着瞧着，总能摸出点门道来。
但高洁明白无误提出，要由一位精通经济建设的年轻同志来牵头，立马又绝了大伙的心思。
是不是精通经济建设不好说，至少在座诸人，就很少有和“年轻”二字沾边的。须知高洁也不过二十四五岁，她都说“年轻”，总不会是四十岁以上的吧？
一些脑袋瓜子转得快的，眼神情不自禁地向范鸿宇脸上扫去。貌似这间会议室内，除了两位省报的记者，真正符合这个条件的，也就范秘书一人而已。
搞不好这根本就是高洁和范鸿宇唱的双簧。
范鸿宇尽管到枫林镇调研不过几天时间，已经有人在传他和高洁之间的“花边新闻”，偏这两个家伙还一点都不懂得收敛，成天腻在一起，“出双入对”，丝毫也不在意别人的眼神。
哎呀，如今这世道，年轻人就是新潮，思想观念和老一辈不一样了。
果然，高洁接下来就说道：“我提议，由范鸿宇同志暂时兼任这两个办公室的主任，统一管理全镇的乡镇企业和招商引资工作。”
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会议室内还是传出一阵“惊叹”之声，嗡嗡地议论起来。
“高镇长，这不大好吧？范秘书可不是咱们镇上的干部，咱们挖行署的墙角，领导怪罪下来，可抵挡不住啊……”
随即，一名副镇长便笑哈哈地说道，带着点开玩笑的性质。但反对的态度，倒是非常明确。
马上又有人随声附和：“是啊是啊，挖领导墙角，会挨批评的。范秘书这样的人才，行署领导肯定也是很重视的……”
不过对范秘书的评价，倒是挺高的。
不高不行！
人家可是邱专员身边的红人，还有个做县长的老子，无缘无故的，谁也不愿意去得罪了“范衙内”。但同样的，谁也不愿意“范衙内”在枫林镇长驻。
这么一个动不动就敢抢枪伤人的纨绔，放在枫林镇，可得叫人多别扭？
高洁微笑说道：“李镇长，这个倒是不用担心，我已经请示过邱专员，邱专员也同意了，暂时让范鸿宇同志在咱们枫林镇挂职锻炼一段时间，等这两个办公室的工作走上正轨了，再考虑由别的同志来接手。范秘书，你是个什么意见，也表个态吧！”
正在悠哉悠哉地抽烟的范秘书，连忙掐灭了烟蒂，挺直腰身，笑着说道：“领导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还请示过邱专员，我还能有什么意见？只能一切服从领导的安排了。领导让干啥就干啥！”
高洁似笑非笑地说道：“听这话里的意思，范秘书有点看不上咱们这小乡镇的工作啊。”
会议室里便爆发出一阵笑声，忽然之间，大家的兴趣都被抬了起来。
没想到这个小范，还会装模作样！
且看你接下来要如何表演。
范鸿宇却不笑了，正色说道：“高镇长，你误会了，我不是看不上这个工作，我是怕做不好，给领导丢脸。要说这两个工作，本身并没有太大的难度，要管好也不难。关键是，我能有多少施展的空间！”
原来范秘书是以退为进，要提条件！
高洁马上说道：“你要多大的施展空间？”
“全部！”
范鸿宇毫不犹豫地答道。
卢卫东忍不住插口道：“小范啊，你这个全部，是个什么概念？”
范鸿宇答道：“卢书记，高镇长，如果让我来做这个办公室主任，我的要求很简单，这两个工作，我说了算。我直接向卢书记和高镇长汇报。企业我可以建起来，资金也可以引进来，但镇里必须无条件支持。企业怎么建，建在哪里，生产什么东西，资金怎么分配，怎么使用——不管是引进来的资金，还是我从上面争取到的资金，都包括在内——这些工作，我来安排，其他同志，最好是不要插手。当然，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对镇上的经济发展有好处。今后税收啊，就业机会什么的，都是镇里的好处。两位领导，我这个要求不算高吧？”
你这都要搞独立王国了，还敢说要求不高？
谁知不但高镇长当即点头允诺，卢卫东竟然也答应了，轻轻一拍桌子，坚定地说道：“好，就按照你说的办，我希望咱们镇里的经济发展，能够很快上一个新台阶！”
第114章 姐，我要你！
枫林镇成立乡镇企业管理办公室和招商引资办公室的当天，蔡洋便将此事向邱明山做了汇报。
至于高洁说的请示过邱专员，自然是不尽不实之词，因为范鸿宇到枫林镇挂职锻炼，是邱明山老早就吩咐的，不过邱明山给范鸿宇安排的职务是党政办秘书，高洁给范主任挂了个官衔，听上去，主任就是比秘书威风。
尽管可能无数的主任摞在一起，也许还抵不上秘书的一根汗毛。
邱明山不由笑了起来。
这两个小家伙，动作还挺快，自己这边都还行动，他们倒是先行一步了。这也挺不错的，先在枫林镇搞个试点，倒要看看范鸿宇到底还有些什么本事。真要是搞出了名堂，地区再全力推动这两个工作的落实，阻力也就小得多了。
邱专员心情愉快，范主任的压力可就不小了。
在镇党委政府班子联席会议上，夸下了海口，实话说，范主任心里还真的没底。
枫林镇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招商引资，谈何容易？
现在范主任除了有几万元钱在夏言和赵歌手里攥着，再也没有其他门路。二十几年先知先觉的优势，并不能在这样的事情上给他切实的帮助。
范主任总不能贸贸然跑到南方去，站在大街上，逮住谁就问“大佬，你系不系香港人啦……系香港人的话，到我们那里去投鸡啦，好不好啦？”
高镇长可不管那么多，一散会，就将新任乡镇企业管理办公室和招商引资办公室主任范鸿宇同志叫到了办公室，往简陋的办公桌后一坐，挺直身子，直视着范主任，严肃地说道：“范主任，官帽子给你戴上了，这工作可得马上展开。我想知道，咱们枫林镇的第一家乡镇企业，何时开张。第一笔招商引资的资金，什么时候到位？”
范主任当真郁闷了，瞪着高镇长明艳绝伦的脸庞，闷闷地说道：“镇长大人，除了这顶莫名其妙的官帽子，还有没有实际一点的支持？”
“有啊！整个镇上的干部，由得你挑，你看上谁就是谁！”
高洁倒是不小气，小手一挥，很豪爽地说道。
其实今天在会上，还真是演双簧，不是高洁和范鸿宇演双簧，是高洁和卢卫东演双簧，有关这些安排，昨晚上就已经达成了“交易”。
卢卫东全面让步，高洁负责搞定省报的记者。
对高洁而言，这毫不为难。当初赵鑫和彭娜尚未前来枫林镇之时，高洁就已经和他们商量好了报道的方式。范宝青案要报道，毕竟这是最主要的新闻素材，有了这个案件，读者才会对这篇新闻报道感兴趣，这篇报道的影响力才会比较大。但范宝青案，只能作为一个引子，重点要放在枫林镇对此事的处理之上。对干部的严肃处理，表明枫林镇领导班子“坚持原则”，处事公正，坚决维护干部队伍的纯洁性，对害群之马毫不手软。对范宝青家属的关心和救助，则表示枫林镇的领导，时时刻刻心系群众，群众有困难，及时帮助解决，是人民群众的贴心人。
高洁可不是全无脑筋的政治白痴。
她如今是枫林镇的镇长，真要是抹黑了枫林镇，对她有什么好处？还会引发市委书记宋珉等市领导对她的强烈不满，仅仅为了让卢卫东难看，就出此下策，那是“杀人一万自损八千”，愚不可及。只有这样报道，才是最理想的。
完败卢卫东的同时，也拔高了枫林镇的形象，当然，主要是拔高了她高镇长的形象。
赵鑫在写新闻稿时，难道会将笔墨花在卢卫东身上？
简直是一举数得。
当初范鸿宇将这个方案摆出来，高洁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算无遗策！
真正的算无遗策！
方方面面，都考虑得如此周到细致，真不知道他脑袋里的构造，到底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难怪当初邱明山会将他派过来支援，还很笃定地告诉高洁——足抵十万雄兵！
果真不是大言相欺。
所以高洁毫不犹豫，就将这两个办公室交给范鸿宇去筹建，似乎范鸿宇是个魔法师，魔杖一挥，资金便即滚滚而来，乡镇企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头。
对此，高洁深信不疑。
“那好，高镇长，这话可是你说的，这镇上的干部，我看上谁就是谁，由得我挑？”
范鸿宇顿时便紧着盯了一句，似乎一直都在等高洁这句话。
“对！”
高洁立即点头。
“不食言？”
“不食言！”
“好，镇长大人，我要你！”
范鸿宇望着高洁明艳的小脸，慢悠悠地说道，一本正经。
高洁顿时俏脸飞霞，狠狠瞪了他一眼，紧紧抿住了嘴巴。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味道不对。
什么叫“我要你”啊？
范鸿宇还在坚持，很严肃地说道：“高镇长，高洁同志，我再说一遍，我要你！你不能拒绝！”
“你再胡说！”
镇长大人的好脾气终于用尽了，杏眼圆睁，“怒视”着这“花花公子”，申斥道。
范鸿宇顿时摊开双手，做出十足无辜的样子，说道：“高镇长，我没有胡说啊。别人无所谓，你必须要归我。你不配合我，这工作没办法完成！”
“你……”
高洁俏脸涨得通红，连耳朵根子都红了。
范主任还在扮无辜，对镇长大人的愤怒，十分不解。
“你再装！”
高洁咬牙切齿，从嘴里迸出一句。
又羞又怒的样子，实在是美不胜收。
范鸿宇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尽管声音刻意压抑了，但大笑的架势，却一目了然，脸上尽是戏谑之意。范鸿宇忽然发现，自己爱上这种感觉了。逗着高洁玩儿，实在是很爽。尤其在她生气的时候，简直赏心悦目之至。
“你……你这个坏蛋！”
高洁也终于明白过来，这家伙是在逗自己玩儿，立时恨得牙痒痒的，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得住自己，不冲上去咬他一口。
“好了好了，姐，不开玩笑了，跟你说正经的，人选我已经有了，不多，就要五六个人。待会我把名单给你。但是，还是那句话，这个工作，你必须参与进来。没有你，任务完不成。”
笑了一阵，范鸿宇这才正经说道。
高洁秀眉一蹙，说道：“你到底要我帮你什么？我可告诉你，搞企业，我不会。大老板，我也不认识。”
范鸿宇紧紧挨着高洁的办公桌站着，长身玉立，居高临下地望着高洁，高洁必须仰起头来和他对话。如果是别的领导，范鸿宇此举，可谓无礼到了极点。但高洁自然是个例外。
迄今为止，高洁尚未当真对他生气过。
尤其那声“姐”一叫，高洁一颗芳心，早就变得柔软无比，温情泛滥。
“这个你别担心，我不用你搞企业，也不用你介绍大老板。只需要你陪我上首都跑一趟就行了。”
高洁更加不解了，说道：“陪你去首都？去首都干什么？”
“要钱！要项目！”范鸿宇笃定地说道：“首都那些大人物，我可不认识，你才认识。”
高洁不由苦笑起来，说道：“鸿宇，你高估我了。你说的大人物，我确实认识几个，但也就那样了。想要弄点拨款，难度很大。至于要项目，那更加不可能。咱们枫林镇是个什么底子，你不知道？能和中央的项目挂上钩？”
“那不要紧，你只要带我去见到了人，其余的，我来想办法。”
范鸿宇一挥手，说道。
高洁有点明白他的意思，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笑意，揶揄地说道：“原来范主任是想拿本镇长当敲门砖呢……”
范鸿宇立即点头，笑着说道：“对，就是这意思。哎呀，这么好看的敲门砖，全世界恐怕就这一块了，无价之宝。”
说着，眼神肆无忌惮地在高洁脸上身上瞄来瞄去。
当面拍马屁，毫不脸红，范主任脸皮够厚！
“去，就知道胡说八道。”
高洁瞪他一眼，身子往后微微一靠，也毫不在意范鸿宇直白的眼神，伸手轻轻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双眉微蹙，显然在认真考虑范鸿宇的提议。
“姐，我跟你说吧，咱们既然在体制之内，那么，所有的资源都要利用起来，都要尽可能发挥到极致，争取效益最大化。咱们这回去首都，不管是谁的家门，只要有机会，就得往里钻。最多不过就是一无所获，也不会有什么害处。万一要是碰巧运气来了，说不定就能捡到宝贝。”
范鸿宇给高洁做开了政治思想工作。
高洁柔软的娇躯轻轻一震，抬头望向范鸿宇。
范鸿宇说的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明白，俗话所谓“朝廷有人好做官”，身在官场，有资源不会利用，或者利用得不够彻底，都是绝大的浪费。那些身居高位的人，谁不是个中好手？
只不过高洁毕竟是读书人的底子，又是女同志，比较矜持，明明知道道理，有时候就是做不出来。
范鸿宇望着她，眼神亮闪闪的。
稍顷，高洁轻轻点了点头。
第115章 纠结
彦华市民垩主街，地区民政局宿舍楼二楼。
赵歌煮了一点面条，一个人坐在小方桌前，默默地吃着，或者说，赵歌是在“玩”面条，用筷子挑起一根，瞧着，并不吃，又放回碗里。
赵歌确实没有半点食欲。
从过年到现在，赵歌瘦了好几斤，原本丰润的身材，变得如杨柳一般，下巴尖尖的，显得眼睛特别大，甚是憔悴。
夏言和小罗他们又喝酒去了，邀请过赵歌，赵歌笑着拒绝了，说自己身体不大舒服，让他们去。
赵歌不是身体不舒服，是有心事。
夏言和小罗他们几个愣头青后生，自然没有谁会了解赵歌的心理，还以为她在等二哥呢。
这是民政局的老宿舍楼，老式筒子楼模式，很多空房子。彦华市作为地区机关驻在地，已经开始了房改，地区民政局，前不久建了新的单元式宿舍楼，一部分够条件的干部，先搬过去了，老房子就空下来，赵歌他们几个人，租了几间住着。继续从事国库券收购的生意。
范鸿宇偶尔也会到这里来，和大家聊天说话。
这倒是很正常，大伙都清楚二哥和歌儿姐的关系，恋人嘛，那还有不牵挂的？二哥算来得稀疏的了，听说这段时间的工作特别忙。
那也很好理解，二哥是干大垩事的，不能太儿女情长。
赵歌压根没指望范鸿宇今儿中午能来。
他正在枫林镇，陪着高洁呢。
高镇长可有多漂亮？多好的气质？多好的出身？多好的家庭？多好的前途？
范鸿宇甚至说，将来有一天，高洁能当市长！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远不是赵歌能够比得上的。
赵歌就是山间的一株野花，静静地绽放，还没等到真正欣赏她的人到来，又静静地凋谢了。
挑着面条，赵歌的大眼睛里，又有一点点的泪水流淌下来。
这世道，怎么这么苦啊！
爱一个人，这么难！
便在此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完全沉浸在心事之中的赵歌，惊得猛地往后一仰，差点从竹椅子上摔了下来。
是范鸿宇。
他高大的身形，几乎遮住了门口所有的光线。
“怎么啦，歌儿，吓着你了？”见赵歌像受惊的小兔子一般，范鸿宇连忙关心地问道，随即眼神一扫，说道：“夏言他们呢？都不在呢？我见门没锁，还以为他们都在你这里吃饭呢。一个人在家，怎么不锁门？”
说着，范鸿宇的眉头蹙了起来。
彦华的治安秩序，虽然比宇阳略好，但也不见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整个八十年代以及九十年代中前期，全国各地偏僻小城的社会治安，都不是很好。
赵歌又是如此的漂亮。
“他们中午出去吃饭去了，夏言请客，想喝酒了。”
赵歌忙即答道，扭过头去，抬手擦了一下眼泪。
“这家伙，怎么忽然有酒瘾了？”
范鸿宇摇摇头，没有察觉到赵歌的异样。范主任心思缜密，逻辑推理能力极强，料事如神，时光倒流之后，刻意修正自己又臭又硬的坏脾气，官场上竟然如鱼得水。但在男女情爱方面，范主任的水准，却没有得到明显的提升，粗糙得很。
“是啊，我也劝说过他，酒要少喝……对了，鸿宇，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饭去。”
赵歌擦干净了眼泪，勉强一笑，说道。
范鸿宇笑着说道：“不用做饭了，就煮个面条吧。咱俩一块吃。”
“好。”
赵歌应了。
她现在，确实没有心思做饭菜。
这种老式的筒子楼，没有厨房卫生间的配置，甚至于厕所和澡堂，都在另外的地方，晚上要上厕所，必须进行“长途跋涉”，住在一二楼还好点，住在四五楼的就麻烦了，尤其是冬天，简直要老命。家家户户都在走廊里支起炉灶，整个楼道，油烟弥漫，一年四季，都飘扬着葱蒜辣椒的气味。
这一回，空房子多，赵歌就多租了一间，改为厨房，和自己的卧室打通了，倒是不需要跑到走廊去做饭菜。目前加上夏言和小罗他们，一共有六个人在彦华从事国库券收购生意。都是赵歌给做饭菜。平日里，赵歌也不去走街串巷，只是管管帐，负责后勤供应工作。
小罗他们，归夏言统管。
夏言是个直爽性格，为人大气，加上手里不差钱，没多久就养成了“大哥”的范儿，威风凛凛，小罗他们倒是很服管。
赵歌手脚依旧麻利，很快就弄好了一大碗肉丝面，还卧了两个金黄的煎蛋，配上翠绿的葱蒜，香气扑鼻，极其诱人。
“嗯，好吃，真香……”
范鸿宇一屁股在小方桌前坐下，大口吃了起来，不住赞叹。
赵歌苍白的脸上，便浮现起一丝笑容。
这个男人，是让她憔悴至斯的“元凶”，让她柔肠百结，辗转难以成眠，赵歌甚至暗暗“恨”过他，他要是不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之中，或许现在，自己不至于这么纠结吧？但只要范鸿宇往自己面前一站，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着自己做的饭菜，赵歌心里，立即就柔情荡漾。
或许，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
“歌儿，你的手艺啊，比咱们镇里大食堂的师傅真是强得太多了，这几天天天吃大食堂，吃得我都要吐了……”
范鸿宇继续夸奖。
一缕乌云，飘过赵歌秀美的脸颊，大眼睛里刚刚闪现的光泽又黯淡了下去。
不经意间，范鸿宇又流露出了他的“倾向”。
他现在，是属于枫林镇的！
属于高洁！
赵歌这里，只是一个驿站。
“面条够不？不够的话，我再给你煮点？”
赵歌略带点苦涩的笑了一下，说道。
“够了够了……哎，歌儿，你怎么不吃啊？你也吃你也吃，你的面条都糊了。”
范鸿宇这才注意到，赵歌面前的小碗面条，几乎没动。
“你吃吧，我吃饱了。”
赵歌又是苦苦的一笑。
范鸿宇认真起来，不吃面了，仔细打量着赵歌，双眉微蹙，说道：“歌儿，有心事了？你这段时间，瘦的很厉害！”
“啊，没什么，我……我挺好的，就是这几天胃口不大好……”
“不对，你骗我。”
范鸿宇断然摇头，目光烁烁。在男女情事上，他是比较粗线条，但那也是相对而言。只要他对某件事情认了真，启动了他的“逻辑推理”，那可就不好哄了。
范鸿宇推开面碗，站起身来，走到赵歌面前，细细端详，疑惑地说道：“歌儿，你在怀疑我？”
“没，没有啊……我没怀疑……”
赵歌连连摇头，神情很是慌乱，避开了范鸿宇的眼神，不敢看他，心里“噗噗”地乱跳起来，一抹晕红悄悄浮现在她苍白的脸颊之上。
“傻丫头，你还在骗我？你怀疑什么？我在枫林，是工作。”
“我知道呢，我知道呢……”
赵歌慌慌张张地点头。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范鸿宇粗声粗气地说道，张开长长的双臂，很粗鲁地将赵歌瘦瘦的身躯拥在了自己的怀里。
赵歌静静地伏在他怀里，不挣扎，但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双手垂在身侧，并不像以往那样，环抱范鸿宇的腰。
在部队那段时间，他俩之间，经常会有一些较为亲热的动作。
自从过年前管丽梅到过部队，赵歌离开之后，春节之后，她好像忽然就跟范鸿宇生疏了，纵算和范鸿宇单独相处，也是规规矩矩的，甚至连手都不再拉。
范鸿宇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她，紧紧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静静的赵歌终于动了，轻轻地挣扎起来，但那挣扎，却是那么无力，范鸿宇一动不动，双臂毫不放松。
慢慢的，赵歌的双手抬了起来，轻轻环住了范鸿宇强壮的腰身，伏在他的胸口，泪水点点滴滴地流淌下来，哽咽着说道：“鸿宇，我们……我们会怎样？”
范鸿宇低下头，轻轻吻着她的秀发。
“鸿宇，我知道，我让你很为难……我配不上你……你爸爸妈妈，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我比你大，名声也不好，我……”
赵歌喃喃低语，语气极其苦涩。
“歌儿，不要纠结，一切都会有办法的……我明天上首都去，可能还会去南方。你做好准备，等我从南方回来，你和夏言，可能就要过去了。”
范鸿宇说道。
“我们去南方？”
赵歌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眼泪婆娑，又带着几分诧异。
“嗯。咱们现在的本金也差不多了，这生意，可以做大一点。歌儿，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不要纠结在一件事情上。我们都还很年轻，路很长，世界也很大。”
范鸿宇低声安慰道。
“你……你和谁一起去首都？”
赵歌忍不住问道。
范主任做思想工作的水平，明显很一般，这样的事情，女孩子岂是说不纠结就能不纠结的？
范鸿宇不由笑了，仲出大手，轻轻给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说道：“傻丫头，别胡思乱想了，高洁是我的领垩导，是我敬重的人。而你，是我的爱人！”
赵歌一声低吟，又将头深深埋进了他结实的胸膛，双手将他搂得紧紧的，再也不肯放开。
第116章 洪州市长
次曰，彦huá市长途汽车站。
高洁看着范鸿宇那个红sè的旅行包，便抿嘴而笑，说道：“赵歌给你准备的吧？”
范鸿宇故作讶异，说道：“领垩导不愧是领垩导，料事如神，赛过诸葛之亮。”
高洁扁了扁嘴，不屑地说道：“得了吧，范主垩任，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油嘴滑舌的？无论何时何地，逮住机会就拍马屁。”
范鸿宇笑道：“guān垩场文化，自来如此。这马屁之术，博大精深，实在是囯粹。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有机会要拍马屁，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拍马屁！”
高洁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声清脆，刹那间xī引了无数眼球。
高洁毫不在意。
作为一镇之长，高洁早已xí惯了各种各样不同的眼神。甚至于每次开垩会，台上台上那些干垩部同垩僚，到底是在认真听高镇长作报告还是在tān婪地望着高镇长暗暗咽口水，又怎能一一辨别清楚？
“嗯，有机会要拍马屁，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拍马屁，这句话说得很有水平，概括性很高。”
高镇长大笑之后，频频颔首，对范主垩任赞叹有加。
正所谓“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制垩造困难也要上”。范主垩任此言，不过是拾人牙慧，略加修改而已，以之博美垩女一笑，得其所哉。
彦huá去往省城的长途班车，一天两趟，上下午各一班。因为上午略有耽搁，他们只能赶下午的班车，到达省城，已经是晚上时分。
高洁要去彦huá地区驻省办歇宿。其实高洁的家就在省城，但把范鸿宇一人“扔”到驻省办，自己滋滋垩润润的回家去享受“特殊待遇”，未免太不够意思。高洁压根就没提这茬。
一般来说，入住驻省办是大多数干垩部的常识性选择。驻省办条件虽然一般，胜在qīn切。当时的驻省办，功能还比较单一，基本上就是接待彦huá地区前往省城公干的干垩部们，至于兼备“上垩访遣垩返站”职能，豢垩养打垩手，四处“出击”，围追堵截上垩访者，还要等好些年。
当然了，不是说八十年代就没人上垩访，有，而且不少。许多大动垩乱中遗留下来的问题，未能全部解决，一些老同志，经常会上垩京赴省，qiú个说fǎ。但当时的上垩访，基本比较正常，各级dǎng垩委zhèng垩府，心态也比较端正，通常会很认真地对待上垩访者反映的诸般问题，尽可能给个答复。
上垩访专垩业户，是不存在的。
谁没事就往省里跑？往京垩城跑？
信垩访办也不存在。
范鸿宇却不肯了，笑着说道：“姐，今儿我请客，咱们住大酒店，好好腐垩败一下。”
高洁闻言一笑，说道：“这么说，范主垩任要充阔佬了？”
那时节，貌似大款这个词，也还尚未liú行。
至少在彦huá地区或者整个青山省，还是个新鲜名词。
范鸿宇哈哈一笑，说道：“阔佬不敢当，不过钱赚来就是huā的。我可不是葛朗台，不想委屈了自己。再说了，委屈范鸿宇算什么？万万不能委屈了高镇长！委屈领垩导，范某人zuì莫大焉！”
高洁摇摇头。
果真深得“有机会要拍马屁，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拍马屁”的精髓，活学活用，至于极点。此人胆大心细，“心狠手辣”之余又极富机智，再加上脸皮厚如城墙，确实是guān垩场上难得一见的人才。
到枫林镇未及半月，数番交手，卢卫东束手束脚，几乎全无招架之功，瞬即败阵。
“好，那我今垩晚上就任由范主垩任摆垩布了，‘…，”
一言未毕，高洁便意识到这话大有语病，顿时羞红了脸，一时不察，却不知要被这家伙如何取笑了。
谁知一贯嬉皮笑脸的范主垩任，这一回却难得的正经，就好像丝毫也没听出这话里的“语病”，笑着点头，说道：“请领垩导放心，范鸿宇绝不让领垩导委屈了。”
在办公室的时候，开开玩笑，占点口头便宜，倒是没什么。如今在这洪州街头，夜sè冷清，行人稀少，范鸿宇就得自觉，再口huāhuā的，不免让高洁在心中齿笑，小觑了他。
本质上，范主垩任可不是个sè迷迷的家伙。
迄今为止，还没和赵歌有过真正的肌肤之qīn，恪守着规矩。
也该当高镇长和范主垩任运气，在汽车站出站口站了不到两分钟，就有一台计程车停在他们身边，司机探头询问，要不要打车。
计程车这种交通工具，整个青山省，也只有少数几个大城市有。像彦huá那样的县级市，只有三轮摩托车载客，还非常稀罕。
便算在洪州，能够坐得起计程车的，又能有几个？
这司机也算有眼光的了，见范鸿宇高洁衣着光鲜，男的英俊高大，女的漂亮妩媚，紧紧挨在一起站着，一看就是恋人模样，说不定那年轻男孩便要摆阔，讨好女朋友呢？
司机果然没有看错，范鸿宇拉着高洁，就上了计程车。
“去梅山酒店。”
范鸿宇一上车，就吩咐道。
司机一听，果然是阔佬。
梅山酒店是当时洪州市最高档的酒店，前两年刚刚落成，甚至比省委招待所以及老牌子的“八一大酒店”还要豪huá，各种先富起来的生意人和zhèng垩府干垩部，趋之若鹜，被称为洪州的“销金窟”。普通干垩部市民，等闲可消费不起。
当然，任何事物，均会有其jú限性，此时的梅山酒店，在范鸿宇眼里，也只寻常。十八元一晚的房垩价，更让范鸿宇这个“未来人”感觉便宜得离谱。
但细论起来，十八元在当时，乃是两瓶茅台酒的价垩格，并且是货真价实的茅台酒。按照可比价垩格，梅山酒店的房垩价，贵得离谱。后世的洪州，再也没有一家酒店，能开出这样的房间价垩格。只有在首都，明珠，南方那种超级大都市的超豪huá酒店，才不算奇怪。
八七年的洪州城，远远谈不上如何的繁huá热闹，坐在车里往外看，也算是灯火辉煌，却是“万家灯火”，并没有后世随处可见，闪烁着妖冶光芒的霓虹灯。整座城市，显得活力不足。唯一的好处是绝对不用担心堵车！
有车，才能堵！
范鸿宇打量着阔别多年的洪州城，脑海中模糊的记忆，又逐渐清晰起来。时光倒liú之后，这是他第二次来洪州。第一次是给邱明山送稿子，那一回，范鸿宇全副身心都huā在稿子之上，紧张地进行着“偷梁换柱”的诸般工作，哪有半分心思来怀旧？这一回的心情，自然大为不同。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在走，邱明山范卫囯各自guān升一级，各种关系网也开始逐渐建立，身边就坐着一位大有来头的美垩女领垩导，貌似和自己的关系，越来越好，范主垩任没有理由不心情舒畅。
“姐，洪州还是活力不足啊。”
范鸿宇一边怀旧，一边感慨。
高洁随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范鸿宇说道：“就是一种感觉。洪州作为省会，大河liú域中部最重要的枢纽城市之一，目前并未发挥出最大的功效，尤其在带动区域性经济发展方面，特大城市的功能远远没有展现出来。市里的主要领垩导，思想观念上，还有待进一步解垩放。”
高洁便戏谑地说道：“哟，范主垩任这是想垩做省委领垩导了？要不，咱跟荣书垩记商量商量，请你到洪州来当市长，好好发展一下？”
范鸿宇脸皮甚厚，也不在意高洁的调侃，反倒牛皮哄哄地说道：“姐，你还别说，如果让我来当洪州市长，洪州的发展，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高洁jìn不住仔细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范主垩任，志向远大是好的，但也要脚踏实地。洪州的领垩导，也许不是你想象中那么无垩能的。凡事都有个发展的过程。”
范鸿宇连连点头，说道：“对对，领垩导的批垩评很有道理。其实我想说的是，这洪州市长，有朝一曰，最好是高洁同志来做，鄙人也跟着沾光，在洪州城里横着走，看谁不顺眼，我就上去训他一顿。咱有市长做靠垩山，怕谁啊？”
高洁尚未答话，计程车司机便笑着说道：“哎，这位同志，你还别说，洪州的市长，还真是姓高。”
范鸿宇顿时便十分惊讶，眼望高洁，嬉笑道：“你看你看，镇长大人，我说准了。终有一天，洪州市长还得姓高。”
高洁笑道：“承你吉言。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说不定我真会给你发个牌子，上垩书‘高市长心腹小校一名…有来有去！”
范鸿宇大笑起来。
今后的洪州市长，是不是姓高，范鸿宇不敢说，但彦huá市长，十有八垩九会有姓高的时候。
说说笑笑的，梅山酒店霓虹灯闪烁不已的巨大招牌，已经远远在望。梅山酒店高达十层，比周边的建筑物高了一大截，显得特别的巍峨壮观，气势凌人。
司机将计程车径直开进了酒店大理石铺就的门厅，却是没有门童上前来给客人开车门。那时节的大酒店，就服垩务而言，还是比较落后的
服垩务人员与客人的身份，也比较平等。
范鸿宇付了车资，很殷勤地给高洁拉开了酒店的玻璃门，位置摆得十分端正。高洁微微一笑，昂首进门。
第117章 范鸿宇，你想脚踩几条船？
“小妹，开两间贵宾房。”
进了酒店，前台倒也像模像样，有点后世大酒店的雏形。
这个酒店在省会城市搞这么大的规模，投资者肯定也去考察过香港等地的大酒店，一些外在的东西，还是要学一学的。商业，永远都是浮躁的，花里胡哨，在商业上尤其是服务业，并不是贬义词。
但很明显，酒店的内部管理，远不如它的外在那么新潮。
前台服务员抬起头，有点诧异地望了范鸿宇一眼，似乎对他所言“小妹”这个称呼，颇为新奇。
正式的称呼，应该是“同志”。
自然，服务员的诧异也没有维持多久，目光在两人脸上一抡，便即垂下头去，很程式化地说道：“介绍信，工作证，结婚证，拿出来登记一下。”
合着她并没有听清楚范主任刚才说的话，范主任要两间“上房”。
在服务员想来，这个时候，一男一女“亲亲密密”的跑来开房，岂能不是两口子。
范主任便冲着高镇长挤眉弄眼的直乐。
高洁瞪了他一眼，朝服务员说道：“同志，我们是同事，要两间贵宾房，这是我们的介绍信。”
服务员又诧异地望了他们一眼，接过高洁递上来的介绍信，眼睛顿时就瞪大了，仔细打量着高洁，像是绝不相信似的，冲口而出问道：“你是镇长？”
“怎么，不像吗？”
高镇长就有点郁闷，原以为自己已经颇有“官威官体”，不料受此质疑。
“不像！”
这服务员也是个实心眼，立即大摇其头。
“我以为你是刚参加工作的毕业生呢。”
范主任拼命忍住笑，模样极其古怪。
高洁却并不生气，笑着说道：“真要是那样，就好了……多年轻啊……”
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在范鸿宇的脸上扫了过去，见了这家伙的古怪样子，一股嗔怒之意，立时涌将上来，若不是碍着这里是公众场合，说不定高镇长要狠狠敲范主任一个爆栗。
这下属做得，反了他了！
“你现在也非常年轻……真了不起。”
服务员由衷地赞叹道。
这么年轻漂亮，气质绝佳的女镇长，她真是头一回见到，以前不要说见过，连想都没这么想过。接下来，服务员的态度就起了很明显的变化，麻利地给他们两人办理了入住登记手续，又很殷勤地说道：“两位领导，我们酒店的宴会大厅，今晚上有表演，南方来的演出团，很好看的。你们去看看吧，八点半开演的，门票很便宜，我们酒店的客人打五折。我们这里就有票，十块钱一张，要不要来两张？”
十块一张，按照可比价格，可是一点不便宜。
须知范主任现在全部的工资奖金加起来，一个月也就七十来块钱
不过范主任是大款，不在乎。昨天赵歌给他塞了一千块。
赵歌心里虽然煎熬，却生怕委屈了范鸿宇。
女人爱一个男人到极致的时候，宁愿把自己煎熬死，也不愿意让男人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这是打折前的价还是打折后的价？”
范鸿宇马上问道。
其实他对南方市来的演出团，也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严格来说，范主任对任何这类演出，都兴趣缺缺。但高洁可能会有兴趣。毕竟不是每个人的脑海里，都有二十几年后世记忆的。
“打折后的价，还有免费的啤酒和小吃供应的。”
见范鸿宇心动，服务员益发的热情，笑容可掬的，极尽“诱惑”之能事。
说不定多推销几张票，她们也能得点小小的奖励吧？那会子，所谓业务提成，应该还是个非常陌生的名词，不过类似的奖励措施，可能已经开始有了。
“好，来两张！”
范鸿宇抬腕一看手表，现在是八点过几分，还来得及在房间里洗漱一下。
高洁由得他去充大款，也不阻止。
贤妻良母型的女人，不见得总是受欢迎，有个时候，你要不让男人花钱装大款，他愣是不高兴。
三字经云：人之初，性本贱！
当下两人拿了房门钥匙，房间在八楼，但酒店装了电梯。
这应该是洪州市头一家装了电梯的酒店，由此显得非常有档次。
范鸿宇进了自己的房间，随便洗漱了一下，便迫不及待地去敲高洁的房门，高洁正补妆呢。
“姐，不用补妆了，天生丽质，已经好看得不得了，这再一化妆，待会别人是看演出还是看你啊？给人家演员一条活路呗！”
范鸿宇笑嘻嘻地站在高洁身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描眉抹口红，嘴里念念有词，马屁拍得“啪啪”作响，谀词潮涌。应该说，范主任这拍马屁的功夫，着实了得。就没有女孩子不爱人家说她漂亮的。
凤姐都不例外！
“去去去，别在这捣蛋！”
高镇长一点不领情，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但高镇长忘了，她正面对镜子，抿嘴而笑的样子，让范主任尽收眼底。
于是笑眯眯的出去了。
差不多到了八点二十分，高镇长才终于补好了妆，换了一件较为休闲的服装走出房门。这一回出差，高洁的旅行包，比范鸿宇的旅行包大得多了，鼓鼓囊囊的，装了不少东西，估计都是各种各样的衣服。高洁是范鸿宇目前见过的唯一一个真正的都市女郎，和彦华市里那些所谓时髦女孩不同，高洁已经有了后世摩登女郎的韵味，衣服式样很新潮。在镇里的时候，高洁总是穿得十分正式，尽量把镇长的架子端足。如今和范鸿宇一起去首都出差，高洁便忍不住将漂亮衣服都带了出来，一天换两套。
买了一大堆衣服，愣是不敢往外穿，把高镇长委屈得！
再说了，这家伙谀词潮涌，将高镇长夸得如同天上仙女相似，于情于理，高镇长都不能让自己的“崇拜者”失望。
很显然，高洁这一番功夫没有白费，出门的那一刻，看到范鸿宇明显犯了一下愣怔，眼神有点异样。
在这个方面，所有女孩子都异常敏感。
这可比嘴里的奉承话实在多了。
高洁嫣然一笑，心情变得极其愉悦。
“哎，你说，我跟赵歌，谁更漂亮？”
鬼使神差的，高洁嘴里忽然就冒出了这么一句。
范鸿宇顿时便搔起头来，说道：“姐，你这话，可真的在拷问我的良心了……”
高洁嘴角微微一翘，“哼”道：“怎么，我不如赵歌漂亮吗？”
范鸿宇想了想，说道：“这倒不是，你俩没办法比……完全不是一个类型。漂亮都非常的漂亮，但气质完全不一样。你是健康，乐观，向上，充满着自信，和你在一起，浑身充满着斗志，总是想要有所表现。赵歌很胆小，总是患得患失，怕受到伤害。和她在一起，心里总是充满着怜惜……”
“柔情泛滥！”
高洁笑着给他补充了一句，随即摇了摇头。
“好了，算我没问。不过，鸿宇，你和赵歌之间，我看难度不小。实话实说，管阿姨肯定没办法接受她。我看得出来，你不是那种可以为爱情不顾一切的人。家庭，亲情，对于你也很重要。”
范鸿宇再次搔了搔头，说道：“姐，这事还真是挺为难。往后再说吧……”
高洁便瞪了他一眼，有点不悦地说道：“你能拖得起，人家姑娘拖不起。她还比你大两岁，等你到晚婚年龄，她都二十七了。你要是没办法给人家一个肯定答复，我看要早做决定。女孩子拖到那个年纪，真的会进退维谷。到时候，你就害了人家。”
转眼之间，高洁就变回了威严的女镇长，给下属干部严肃地做起了政治思想工作。
那时节，政府机关的晚婚晚育年龄，是控制得很严的，男满二十五，女满二十三，单位才会给开结婚证明。
计划生育，政府机关要做表率。
范鸿宇轻轻叹口气，摇摇头。
现在给赵歌一个肯定答复，赵歌今后就能开心了吗？
她还能离得开范鸿宇么？
高洁更加不悦，说道：“你是不是想脚踩几条船啊？”
貌似以范鸿宇的人才和家庭条件，别说他只有两条腿，就算跟蜈蚣一样，有几十条腿，每条腿踩一条船，只怕也有的是船自动自觉排好队等他去踩！
范鸿宇一下子被逼到了墙角，不过范主任也不是“好惹”的，马上便反击道：“姐，别说了，说说你自己吧，我怎么没听说过你男朋友呢？”
高洁可是二十四五岁了，已经超过了机关规定的晚婚年龄，不要说结婚，确确实实连男朋友都没见她有。不然，这样的事是瞒不住人的
高洁多引人注目？
高洁顿时就瞪了他一眼，俏脸忽然微微一红，小皮鞋咯噔咯噔地敲打着地板，大步向前，再也不理他。
好像，未来彦华市市长高洁同志，也是独身！
不是离婚，是压根就没结过婚。
这个事情，范鸿宇记得很清楚，也曾经是彦华市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之一。
漂亮迷人的女市长不结婚，想不让人议论都难。
望着高洁高挑曼妙，婀娜多姿的背影，范主任第三次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