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范鸿宇，你凭什么这么有信心？
“高洁，把你们镇里弄的那个方案，向尤省长和赵专员汇报一下吧。”
酒过三巡，曹俊臣微笑着说道。
对彦华地区内部的人际关系，曹俊臣自然不是知晓得那么清楚，既然赵学庆适逢其会，曹俊臣也就想要给高洁结个“善缘”，多一个领导关照总比少一个关照要好。
赵学庆便连连哈腰，说道“不敢当”。
高镇长的汇报，赵专员自然当得起，但有省长在座，赵专员也就是个“汇报”的份。尤利民尽管到任未久，大伙尚未领教过他的诸般手段，但据说背景十分深厚，连荣书记也对他礼敬三分。前任雷云刚如此强势，继任者肯定也不能太弱。zhōng yāng在安排各省市班子的时候，方方面面都要考虑进去的，尽可能避免“一家独大”的情形出现。
“是，曹司长！”
高洁嫣然一笑，说道。
在家里的时候，可以由范鸿宇主讲，到了这样的公开场合，高洁就不能太谦虚。这段时间，对于范鸿宇所拟定的那个大方案，高洁耳濡目染，也早就熟悉了的。当然，细微之处就拿捏得不是那么到位，不过没关系，范主任可以适当予以补充。
无论如何，也要让范鸿宇有机会在尤利民面前表现一下。
尤利民微笑道：“我洗耳恭听。”
高洁笑道：“省长，您这样我压力很大啊……”
尤利民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还是那句话，畅所yù言。
你说吧。”
高洁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敛，开始进行汇报。
一开始的时候，尤利民依旧脸带微笑，不时略略颔首，当高洁谈到新农村建设的规划之时，尤利民的双眉扬了起来，脸上露出惊诧之意。
前面一段，属于经济建设范畴，尽管也有些新意，但尤利民何等样人，自然不会太惊奇。后面这一段，却扎扎实实是新思维。
“哈哈，不错不错，有点意思了。你们彦华地区前不久打了个报告上来，要建全国红sè教育基地，你们现在又要搞这个方案，算是一脉相承了，对地区的jīng神，吃得很透彻嘛。”
尤利民赞许地说道。
赵学庆也是连连点头，随声附和。
高洁便望了范鸿宇一眼，貌似红sè教育基地的建议，也是出自他的筹划。
高洁恭谨地说道：“还只是一个初步设想，很不成熟，请省长指示！”
尤利民再次摆了摆手，说道：“指示谈不上，今天就是探讨。这个方案的出发点和中心思想都是挺好的，一些细节方面的问题，再弄透一点，尽可能把各种困难都设想进去。方案做得越完善，可行xìng就越高。”
“是，省长指示英明！”
尤利民问道：“你们要大力发展乡镇企业，方向是对的，具体建些什么企业，心里有数吗？枫林镇的客观条件，可不见得很好啊。”
高洁便说道：“省长，范鸿宇同志是我们镇里乡镇企业管理办公室的主任，这个方案就是由他起草的，这个问题，请他来回答吧。”
“哦？”
尤利民便望向范鸿宇，脸上流露出很感兴趣的神情。
对于范鸿宇的“大名”，尤省长自然早有耳闻。今天范鸿宇表现得中规中矩，一句话不多说，敬陪末席，尤利民自也不好主动相询，但这并不表示尤利民对范鸿宇毫不在意。
曹俊臣的用意，肯定是向他推荐高洁，然而能捎带上范鸿宇，肯定也是有原因的。范鸿宇真要是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愣头青，可当不起曹俊臣这般好意。
“小范，你谈谈吧。”
尤利民说道。
“是，省长。”
范鸿宇便挺直了身子，朗声答道。
“刚才高镇长已经汇报过，我们镇里打算建一个饮料厂和一个五金加工厂。这是由镇里直接cāo作的，如果运作良好，可以增加镇里的财政收入。当初我们的设想，是小zhèng fǔ大市场。zhèng fǔ自己不办企业，只提供后勤支援和相关政策，为企业做好服务。但鉴于枫林镇底子太差，用这种模式逐步发展，相对时间会拖得比较长，而且对政策的连续xìng要求很高。所以现阶段，镇zhèng fǔ大幅增加可用财力，加大对基础建设的投入，尽快改善枫林镇交通和其他后勤支援设施落后的情况，就显得尤为迫切。这两个工厂，我们目前主要是缺乏资金，至于技术问题和销售问题，有办法解决。”
高洁汇报的，主要是大方向，一些具体的东西，略过不提，范鸿宇做个补充。
尤利民问道：“你们有没有预算，需要多少资金才能把这两个工厂建起来？”
范鸿宇说道：“资金缺口也不是很大，估计能够有八十万左右，就能把两个工厂都建起来了。”
尤利民不由微微一笑。
这个范鸿宇，口气还真不小。八十万在他看来，只是一个“小数目”。
“那你们有多少自有资金？”
范鸿宇摇摇头，老老实实地答道：“没有。都要靠化缘。”
尤利民哈哈笑了起来：“一分钱自有资金都没有，全靠化缘，你们凭什么有这个信心？”
脸上虽然带着笑意，眼神却渐渐锐利。
尤利民可不是那种好大喜功的领导，非常关注实际。夸夸其谈的干部，在他面前讨不到好去。高洁和范鸿宇的汇报，听上去像模像样，但是不是能落到实处，却是尤利民更加关心的。
范鸿宇并不畏惧，说道：“省长，我们已经做了专门的可行xìng报告，这两个工厂的前景是很广阔的。如果上级领导认为一次xìng拨给八十万的扶助资金数目太大，只要能够给银行打个招呼，同意贷款给我们，那也是很好的，我们有这个信心偿还贷款。”
尤利民便望向曹俊臣。
这个报告，在曹俊臣那里，尤利民还没有来得及看。
曹俊臣微微颔首，说道：“他们那个报告，我看过了，有一定的可行xìng。其中有一段话，我认为很有道理。”
尤利民饶有兴趣地问道：“一段什么话？”
“他们说，在目前这个剧烈变更的大时代，完善的管理理念，先进的营销手段固然是企业成功的必备要素，但最重要的，还是时间！谁能跑在前面，谁成功的机率就越大。倒是比较符合现阶段的实际情况。”
尤利民笑道：“这是要赛跑了？”
“是的，省长，就是要赛跑。我们国家刚刚开始进行改革开放，百废待兴。太多的市场空白等着我们去填补，起步越早，抢占市场份额的机会就越大。甚至可以说，只要工厂建起来，生产出合格的产品，就能变成现金。zhèng fǔ有了钱，就可以修路，通电，建学校，兴修水利，招商引资，形成一个良xìng循环，全盘皆活。”
“嗯，理论上倒是这样的。咱们回到原先的话题，你们搞乡镇企业，除了这两个工厂，再弄些其他的什么企业，心里有数吗？”
“没有！”
范鸿宇立即摇头。
高洁脸sè微变，赵学庆眼里则飞快地闪过一抹幸灾乐祸的神sè。
实话说，赵学庆刚才听了高洁的汇报，颇为震惊。高洁谈到的许多思想，对于赵学庆而言，可以称之为全新的领域，赵学庆以前从未这般想过。眼见尤省长频频颔首，似乎十分肯定，赵学庆心里可就有点不是滋味。
原因无他，高洁可不是他赵学庆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是邱明山线上的人。
不要说邱明山本人了，就是他手下的两个小年轻，鼓捣出来的东西，赵学庆居然也有些听不明白，这就是差距。
如今见范鸿宇在省长面前表现得像个“愣头青”，赵学庆自然要心中暗喜了。
“省长，曹司长，赵专员，我是这么认为的，zhèng fǔ不应该包打天下。我们镇里，主要是营造一个好的投资氛围，把基础建设搞上去，同时给予各种奖励的政策，充分发动群众的聪明才智，群策群力，来建设枫林镇。枫林镇有六七万人口，每个人的想法都可能不一样，他们想要搞什么企业，我们现在还真的猜不到。但只要是能赚钱的企业，合理合法，又不影响环境，我们都应该鼓励他们去搞。遍地开花。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
范鸿宇毫不在意别人的惊讶，不徐不疾地阐述着自己的理念。
尤利民神情严肃起来，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地说道：“嗯，这个思路很正确。我们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搞的计划经济，zhèng fǔ包揽一切。大到航空航天，小到柴米油盐，都由zhèng fǔ来做计划，来管理，确实是有点忙不过来。这样的机制，缺乏活力，不利于充分调动群众的聪明才智。这个旧思想，旧机制，应该打破，尝试一些新的方式方法，很有必要。”
“是这样的，省长。像枫林镇这样的乡镇，可以说是全省乃至全国乡镇的缩影。如果我们在枫林镇先行一步，不管成功与否，最少能探索到一些有益的经验教训，对于全省新农村建设，应该会有一定的参考作用。
范鸿宇很谨慎地说道。
尤利民哈哈一笑，说道：“怎么，这就谦虚起来了？”
大家便都笑了起来。
第145章 酒罢与君四语
尤利民玩笑了一句，随即正sè说道：“总体来说，我比较支持你们的想法。不管这个方案是不是能够完全落实下去，至少有这种想法就是好的。
年轻人，尤其是年轻的党员干部，一定要切实解放思想，开动脑筋，想办法带领群众致富奔小康。”
高洁和范鸿宇便连连点头。
赵学庆亦是点头不迭。
尤利民转向身边的曹俊臣，微笑说道：“怎么样，俊臣，这两位小同志，可是先找的你。资金方面，你总得给点照顾吧？”
曹俊臣笑道：“尤省长，抠门了啊。你也知道，国家计委是清水衙门，咱不管钱。资金的事，你这位一省之长不给解决，倒敲我的竹杠了？”
“嘿嘿，国家计委要还是清水衙门的话，你让我们找谁说理去？我看这样吧，他们不是想要八十万吗？要不咱两家凑凑，都给一点，二一添作五？”
尤利民开着玩笑，算盘珠子却是拨得“噼里啪啦”的响。枫林镇总归是他青山省管辖的地域，从国家计委下来的钱，无论多少，都要算他落下了便宜。
这做省长的，大方向要抓，小钱该计较的时候也得计较。
曹俊臣笑着摇头，说道：“这事，我不能马上就答应。我再向委里领导申请一下试试看。只要领导认可了这个方案，总是会有所支持的。”
范鸿宇忽然插嘴说道：“两位领导，资金确实非常重要，但相对来说，我们更加需要政策的支持。”
尤利民微微一笑，说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样的政策支持？是不是想要免税？”
现阶段，沿海地区招商引资，免税是一大政策优惠。先把资金引进来，企业办起来，就业带动起来，就是非常可观的效益了，在税收上减免一部分，丝毫也不吃亏。
范鸿宇笑着说道：“能够免税当然好，不过咱们彦华的经济基础本来就很薄弱，财政收入很少，给国家交税，也是应尽的义务。带个好头，今后地区和市里的税务工作，也比较好开展。”
“呵呵，听这意思，你还不想免税？”
尤利民确实有点惊奇了，不知道这个家伙脑袋里到底在转些什么念头。大家都想要的免税，他却并不如何起劲。
“尤省长，我们是这么考虑的，税收是留在枫林镇还是上缴给市里地区，区别并不大，只要是用在正当的地方，都能起到作用。目前最主要的问题不是节流，而是开源。”
曹俊臣不由瞥了范鸿宇一眼，暗暗点头。
这话说得大气。
小小镇里的乡镇企业办主任，站在地区领导的高度来看问题了。
“好，道理很正确。你想要什么政策，直截了当地说吧，只要能给，我不吝惜。”
尤利民轻轻拍了拍桌子，似乎也对范鸿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要自主权！”
范鸿宇挺直胸膛，缓缓说道。
“详细点！”
“简而言之，我要用人的权力，用钱的权力。第一，支持zhèng fǔ干部办企业。zhèng fǔ干部可以停薪留职下海去，五年之内，他回来上班，照样算工龄，级别调整，工资套改的时候，要把这个工龄计算进去。这样更能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放下包袱，才能全力创业。相对来说，zhèng fǔ干部比普通群众受教育程度更高，眼界更开阔，社会人脉也更广泛，他们停职办企业，成功率更高。同时也有利于干部分流，达到jīng兵简政，jīng简机构的目的。”
停薪留职这个政策，已经开始实施，但全国各地，执行的标准各不相同。五年之内回来上班照样算工龄，至少在彦华地区，暂时还没有开过先河。
所以范鸿宇要特别提出来。
尤利民毫不犹豫地答道：“可以。”
要在全省范围内实施这个政策，自然不能如此轻易就答应下来，总要经过会议研究才能做出决议。但只在枫林镇一隅之地试行，问题不大，一省之长完全可以当场拍板。
“谢谢省长。第二，我们计划对于招商引资和创办乡镇企业的有功之臣，予以奖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奖励，而是重奖。比如谁引进二十万的资金，切实到位之后，给予百分之五以内的现金奖励。”
“百分之五，一万？”
赵学庆脑袋瓜子转得快，不自禁地插了一句，随即便意识到不对，上官在座呢。实在范鸿宇提出来的这个奖励比例，太让他吃惊了。
须知他这个行署常务副专员每月的工资奖金加起来，也不过两百左右。范鸿宇却说要给人家一万元的奖励！
这胆子也太肥了。
想搞资本主义啊？
“赵专员，我们确实是这么设想的。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既然要奖励，就要落到实处，给大家伙实实在在的好处，这样才能把积极xìng充分调动起来。”
范鸿宇转向赵学庆，恭谨地说道。
赵学庆咧嘴一笑，不再说话。
尤利民说道：“给有功之臣奖励，我不反对。但百分之五的比例，是不是定得高了些？”
范鸿宇忙即答道：“具体的比例，还可以再商量。不过就算是百分之五，也不是很离谱。我们可以简单算一算，如果引进一个投资二十万的项目，至少能带动超过二十万的总经济量，上游下游的消费都能带动，还能解决好些个就业岗位，为zhèng fǔ提供税收收入。所创造的效益，一定会远远高于一万元。有句俗话，叫杀头的买卖有人干，亏本的买卖没人干。足够的利益才能带动足够的激情。”
这家伙，口气当真不小，给省长上起课来了。
尤利民略一沉吟，便即说道：“好，也可以尝试。”
“第三，要给乡镇企业家一定的政治待遇。”
“政治待遇？”
赵学庆又听不明白了。搞企业就是搞企业，做生意就是做生意，怎么跟政治待遇扯上关系了？
“是的，赵专员。不可否认，政治待遇，现阶段在国内还是很受看重的。如果能够给予优秀的乡镇企业家一定的政治待遇，是个很好的鼓励。
“你是说，人大和政协那边？”
尤利民问道。
“是，省长。枫林镇是小地方，人口只有几万。人大代表，政协委员的名额都是按照比例来分配的。我们希望，在枫林镇的乡镇企业群发展到一定规模的时候，能够在名额上略加照顾，让更多的工商界jīng英人士参政议政。”
尤利民笑了笑，说道：“你倒是自信得很。”
八字都还没有一撇，他已经考虑到发展壮大之后的事情了，似乎枫林镇的乡镇企业发展起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省长，国家的大政策大环境这么好，再加上有zhōng yāng省地市领导的支持，我们确实有信心把这个工作做好！”
范鸿宇微笑答道，脸上闪过一抹傲然之sè。
“可以，只要你们真能把乡镇企业发展壮大，到时候可以考虑你们这个要求。”尤利民办事不含糊，点头应诺：“还有什么条件，都提出来吧。”
“谢谢省长，我们还想要点金融特权。”
“金融特权？”
这一回，不但赵学庆，连尤利民和曹俊臣都吃惊了。
真不知道这小子的脑袋里，到底还装着些什么新奇玩意。
“是的，所谓金融特权，其实也不算太特殊。枫林镇现在没有银行分理处，就是一个邮政储蓄所和一家信用合作社。我们希望能够在镇上设立最少两个银行的分理处，比如工行和农行，方便企业进行银行业务cāo作。此外，在贷款融资方面，希望银行能够适当放宽政策，对有潜力的乡镇企业予以贷款倾斜。当然，镇zhèng fǔ要负起监督的责任。所有枫林镇的乡镇企业，都要进行信用评估，信用等级越高，银行放贷的额度也可以相应提高。这个方面，镇里肯定没办法和银行协调，就算市里和地区，恐怕也有难度，要请省长多多支持。”
范鸿宇不徐不疾地说道。
尤利民没有直接答复范鸿宇，转向曹俊臣，说道：“俊臣，我怎么觉得，今天这顿饭就是鸿门宴啊？”
曹俊臣笑道：“跟jiān商和有jiān商潜质的人打交道，历来是宴无好宴，自古皆然。”
高洁便朝着范鸿宇飞快地眨了眨眼睛。
她全力以赴向小姑父“推荐”范鸿宇，效果竟然如此明显，曹俊臣甚至都拿范鸿宇来开玩笑了。须知以曹俊臣和尤利民的身份地位，如果不是在心里认同了范鸿宇，绝对不会在公开场合随便调侃他。
尤利民哈哈大笑，又是轻轻一拍桌子，说道：“好吧，既然今天已经上了这个当，那就只能硬着头皮撑到底了。小高，小范，你们要的这些政策，我都给。资金，我也给你们解决一部分。但是你们也要记住，不能光提条件不干实事。我给你们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内，你们搞出了成绩，我亲自到枫林镇给你们颁奖。要是空口说白话，嘿嘿，到时候也要有心理准备，别怪我不客气啊！”
高洁范鸿宇大喜过望。
第146章 高雅有约
接下来的几天，高洁和范鸿宇挺忙碌。虽然曹俊臣已经说了，委里领导对他们那个方案比较重视，但“万里长征”才迈出第一步，要想真正将资金和政策落实下来，一些手续必不可免。该跑的还得跑，该请的还得请。一个环节没有落实到位，煮熟的鸭子都有可能飞了。
曹俊臣毕竟不能事必躬亲，能够将他们那份报告递交给国家计委的领导同志，已经帮了天大的忙，各处室的批复落实手续，焉能再去麻烦他？
当然，有了曹俊臣的关照，国家计委的同志，对他们都很客气，甚至“待遇”更在许多地委书记和行署专员之上，没有坐过冷板凳。
这一rì，高洁在友谊饭店接到了高雅的电话。
“小洁啊，这段时间挺忙的吧？”
高洁心情愉悦，笑着说道：“忙是忙点，挺充实的。”
“美得你！”
高雅笑着调侃了她一句。
小小一个乡镇的“改革报告”，竟然直达国家计委主要领导同志的案头，可是巨大的政治机缘，高洁也确实有心情愉悦的理由。
“这样吧，前几天我比较忙，也没请你好好吃顿饭。你明天中午，到长城饭店，一起吃中饭吧。”
高洁笑道：“小姑，一家人，客气什么？要吃饭，还是在家里做吧。我下厨！”
“你下厨？你会做菜？”
高雅大感诧异。
“小姑，你别小看人，我可会做好几个拿手菜。”
“哟，这个小姑还真没料到，咱家小洁，什么时候学会做厨娘了？”
“嘻嘻，小姑，你这个大知识分子都能洗手作羹汤，我怎么就不能做厨娘？”
“好好，会做菜好。女孩子家家，不管事业做得多好，总还得会居家过rì子，总不能以后结了婚，夫妻俩天天下馆子。”
高雅便赞叹了一句。
“不过这回，咱们就不在家里做饭了，去长城饭店吃，介绍位长辈给你认识。”
“长辈？”
高洁顿时满头雾水，高雅怎么想起要介绍她的朋友给自己认识？这样的事情，以前从未发生过。
“对。至于是谁，你就不要问了，到时自然知道。明天中午十二点，准时到长城饭店西餐厅。
“吃西餐啊？”
高雅反问道：“怎么，你吃不惯西餐？”
高洁笑道：“小姑，我这两年一直在彦华工作，你觉得我有多少吃西餐的机会？更别说吃得惯吃不惯了！”
八七年那会，就算在首都，西餐也是个时髦得不得了的洋玩意，只有长城饭店友谊饭店这些承担着涉外接待任务的高档饭店才有西餐厅。
“既然这样，那就当是尝尝新鲜吧，反正是吃自助餐，挺随意的。”
“好，小姑有令，我焉敢不从。”
“小丫头，就知道贫嘴。记住啊，明天中午十二点，不见不散。”
放下高雅的电话，高洁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头，莫不是小姑在“曲线救国”吧？越想越不踏实，随即又抓起了电话，给隔壁房间的范鸿宇拨了过去。
“干嘛呢？”
“还能干嘛，做方案呗。咱这小干部，可没有领导那样清闲。”
范主任确实忙着做方案。
尤利民亲口许诺，再加上曹俊臣在国家计委给争取到一些资金，枫林镇经济腾飞的蓝图已经曙光初现，范鸿宇要做一个更详细的发展规划。如同尤利民所要求的，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你过来一下。”
高洁没有心思跟他开玩笑，径直下了命令。
范主任来得挺快，高洁刚刚放下电话，还在那里犯愣怔，就响起了敲门声，前后不过几秒钟。可见高洁一挂断电话，范鸿宇便飙了出来，半刻都不曾停留。
响应领导号召十分积极。
“镇长大人，有何指教？”
房门一打开，范鸿宇便嬉皮笑脸地问道。
高洁给了他老大两个白眼球，径直回到椅子里坐了，一手支颐，闷闷不乐。柔和的灯光下，穿着薄毛衣的曼妙身材凸凹剔透，峰峦起伏，令人瞬间就产生无限联想。
“怎么啦？”
范鸿宇顿时很奇怪，貌似高洁应该没有不高兴的理由啊。
“我知道了，是不是高教授给你介绍对象了？”
这家伙的脑子就是转得快。
高洁便很郁闷地说道：“我不知道……”
范鸿宇有点急，嚷嚷起来：“什么叫不知道啊？介绍了就是介绍了，没介绍就是没介绍，怎么叫不知道呢？”
高洁瞪他一眼，怒道：“给我介绍对象，你急什么？”
“这不你叫我过来的吗？”
范主任简直要气急败坏了。
高洁愣愣地瞧了他一会，“噗嗤”一笑，说道：“也没什么啦，刚才小姑打电话过来，让我明天中午十二点去长城饭店西餐厅吃饭，说是介绍一位长辈给我认识。”
“吃西餐好啊，我都还没吃过西餐呢，正好尝尝新鲜！”
范鸿宇马上叫道。
高洁便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神情：“又没邀请你……”
范鸿宇毫不犹豫地说道：“没邀请我，我自己去。不和你们坐一块就得了……我得给你参谋参谋，把把关，省得你糊里糊涂的就被人骗了。”
高洁顿时哭笑不得：“我被人骗了？好像你谈对象的经验很丰富似的……你今年多大？”
范鸿宇说道：“这跟年龄没关系。这个事情，马虎不得。咱枫林镇好不容易来个肯办点实事的镇长，可不能转眼之间就被调往首都了。这不行！”
“又胡说八道！”
高洁扭了扭身子，羞怒地叫道。
“我这可不是胡说八道。明天你们要是看对眼了，人家还不得想方设法把你调到首都来？朝朝暮暮，长相厮守呗！”
范主任闷闷地说道，那语气怎么听都是酸溜溜的，醋意十足。
“你写小说呢？还朝朝暮暮长相厮守！”
高洁狠狠瞪他一眼，白皙的俏脸上泛起一朵晕红。
“就算我谈恋爱了，也是以工作为重。我又不是寄生虫，需要别人照顾。他要是不支持我的工作，我还不理他呢！”
说着，高洁鼓起了小嘴，语气说是正在跟那个子虚乌有的“对象”置气，还不如说在向范主任“表决心”，似乎生怕范鸿宇又嚷嚷起来。
“得得，不是说介绍长辈吗？也不一定是给你介绍对象，说不定又是哪位大领导。”
范主任便自我安慰起来。
貌似对高洁谈对象这事，范主任打从内心深处不爽。
“美得你吧。我小姑才不管这些事……”
高雅可不是曹司长，不会介绍一位省长给他们认识的。
“那你去还是不去？”
高洁郁闷地说道：“不去行吗？”
“去就去吧，一起去！”
高洁望了他一眼，愣怔稍顷，点了点头。
次rì中午，两人在友谊饭店门口等出租车，高洁上下打量着范鸿宇，抿嘴一笑，说道：“打扮那么帅气干嘛，又不是你去相亲！”
要说范二哥，还真是jīng心打扮了一番，西装革履，皮鞋铮亮，神采飞扬。
范鸿宇淡然道：“我这是给你长脸，省得人家瞧不起咱们乡下来的土豹子，连带的镇长大人也没有面子不是？”
“就知道贫嘴！”
高洁白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说道。
这家伙跟谁置气呢？
斗鸡似的！
不过高镇长好像也挺欣赏范鸿宇这样正式的装扮，干练之中透出丝丝大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小地方来的土老冒。
对于京师大户人家的势利，高洁也算有所体会。你越憨厚人家越觉得你老土，可不会当你是艰苦朴素。除非老一辈革命家，那又另当别论。
很快，两人便坐上出租车，赶到了长城大饭店。
长城大饭店是前两年刚刚兴建起来的豪华酒店，高达十八层，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一只张开双翼，振翅yù飞的巨鸟，全玻璃外墙，在金sè的阳光下，耀眼生辉，越往近越能给人一种威压之感。自落成之rì起，便成为首都城里一处地标xìng建筑。
站在高大的长城饭店之下，抬头向上，高洁说道：“听说长城饭店是外资兴建的，平均每间客房的造价达到四万美元。”
范鸿宇说道：“首都嘛，总是要搞几间像样的酒店才行，涉外接待用得上。”
“嗯。”
高洁点点头。
“我在想啊，首都能够引进外资建酒店，说不定咱们地区引进外资修路的方案也能行得通。不过建酒店的效益是立竿见影，修路就是一个长期投资的过程。难度要大得多了。”
范鸿宇笑道：“不错嘛，高镇长，能够举一反三，大有长进了。”
高洁顿时狠狠瞪了他一眼。
什么态度？
有这样嚣张跋扈的下属吗？
范鸿宇哈哈一笑，毫不在意，举步迈上高高的台阶。
望着范鸿宇挺拔的背影，金sè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益发显得高大，甚至是伟岸。高洁轻轻摇了摇头，也许在这个家伙心目中，压根就没有将自己当成是高镇长的下属吧。纵算高洁自己，又何尝真的将他当作下属来看待过？
貌似整个枫林镇的发展蓝图，都是他在规划的。
真不知道他年纪轻轻，怎会懂得那么多。
第147章 大灯泡
长城饭店自助餐厅外，两名风姿绰约的中年女士正在谈笑风生，一名穿着合体明黄sè夹克衫的年轻男子含笑在一旁作陪。
其中一位女士，长相jīng致妩媚，浑身书卷气息，看上去不过三十几岁样子，正是国家社科院研究员高雅。和高雅谈话的那名女子，年纪就要大得多了，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名贵的皮草上衣，大波浪头发，金珠首饰闪闪生辉，十分时髦洋气，俨然贵妇人。长相也算端正，自然和高雅没有多少可比xìng。
高雅的实际年龄，应该也过了四十，但保养得当，加上气质绝佳，就显得要年轻许多。
“高教授，你平时都用什么化妆品啊？”
中年贵妇人拉着高雅的手，笑着问道。
高雅轻轻摇头，说道：“我平时都不用化妆品的。”
“是吗？哎呀呀，这皮肤可得有多好啊？看上去就好像我当年第一次和你认识一样，一点都没变，还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呵呵……”
中年贵妇人便夸张地嚷嚷了起来，旁若无人。
高雅笑道：“张姐，你这可是太夸奖了，哪有那么夸张？我都已经年过四旬了。”
“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夸张。小月啊，你给评评理，高阿姨哪一点像是四十岁的人？我看啊，你这皮肤比许多大姑娘的皮肤都要细嫩。”
中年贵妇人便冲着一旁的夹克衫男子叫道。
这男子却原来叫做“小月”，倒也有趣。
小月双手交叉放在小腹部，脸上挂着淡雅的微笑，点头说道：“高阿姨丽质天生，确实显得非常年轻。”
这夸奖中规中矩的，显见得他年纪虽轻却十分稳重。
高雅便略略露出一丝矜持之意，笑着说道：“小月，你也学得油嘴滑舌了？”
听她对年轻男子的称呼，就是对待亲近晚辈的态度，而且从高雅的神态也能看得出来，她对小月十分欣赏。
这年轻人身材虽然不是十分高大魁梧，但站在那里，长身玉立，风度极佳只是那恬淡的神情，略略与他的年龄不大般配，颇为少年老成。
小月依旧微笑说道：“高阿姨，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在长辈面前，我可不敢撒谎。”
高雅便赞叹道：“张姐，这可真是家教渊源。小月和陆主任就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像到十足。”
张姐望了儿子一眼，笑得眼睛都眯缝了起来，说道：“他啊，确实和他老子一个样，说话做事，总是慢条斯理的从不xìng急。”
那神情，十足骄傲。
高雅微笑颔首。
“哎，高教授，你侄女是在彦华工作？”
张姐望着儿子陶醉了一会，又转移了话题。
高雅点点头。
“哎呀，彦华那地方很艰苦啊，革命老区。一个年轻姑娘家干嘛要去吃那个苦？就在洪州工作不好吗？离家近高市长也能就便照顾她。”
张姐便连连摇头，似乎颇为不解。
可见她对高家的情形，也十分了解。
高雅笑着说道：“张姐，我哥那个人十分认真。总觉得孩子要多磨练才能成才。”
张姐不以为然地说道：“要是男孩子的话，确实要磨练。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嘛……这姑娘家，就没必要了。只要工作安稳，衣食无忧就行。那些国家大事该是他们男人去cāo心的。”
瞧张姐这模样，确实也很满足现在的rì子身为官太太，要什么有什么，又不需要cāo心大事，整rì里悠哉悠哉，好不惬意。
高雅微笑道：“现在的年轻人，不比从前了，各个都有自己的人生理想和目标。小洁现在当镇长，忙着来首都跑项目呢，雄心勃勃，想要把镇里的工作抓上去，取得好成绩。”
“啊，还当镇长啊？这……这可真厉害！”
张姐吃了一惊，随即又夸张地说道，不过看她的眼神，却是更加的不以为然了。
女孩子家，当什么镇长？
天天跟那些啥都不懂的土豹子泥腿子打交道，很好玩吗？没的浑身泥土气。
一念及此，张姐便在心里犯开了嘀咕。不要高雅的侄女，和她一点都不像吧？她可不乐意让自己儿子找一个五大三粗的基层女干部做对象。
高雅何等聪明，对张姐的心思，了如指掌，却也并不解释，只微微一笑。一会高洁就到了，让她自己看去吧。搞不好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张姐便没了闲聊的心思，抬起手腕看表，只想快点见到高洁，万一真是土里土气的乡下姑娘，那就顾不得高雅的面子了。
儿子的终身大事，可不能开玩笑。
便在此时，高洁和范鸿宇联袂而来，范鸿宇昂首挺胸走在前边，高洁略略落后半个身子，娇娇俏俏的陪伴在侧，镇长和乡镇企业办主任完全颠倒过来了。
好在这不是去参加会议，倒也无需计较太多。
“小姑！”
见到自助餐厅门口的高雅，高洁疾走疾步，超过了范鸿宇。
张姐双眼瞬间就瞪得老大。
这也太漂亮了，典型的都市摩登女郎，新cháo时尚，哪里有半分基层干部的土气？简直就和高雅年轻时一模一样。遥想当年，高雅可是社科院最漂亮的姑娘，公认的“一枝花”，不知引得多少年轻男子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高雅却微微一愣。
怎么小范也来了？
这丫头，怎么搞的，难道听不明白自己在电话里的意思？
只是当此之时，范鸿宇都已经跟了过来，高雅自也不能勃然作sè，随即将眼神从范鸿宇身上收了回来，向高洁含笑点头，眼里还是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嗔怪之意。
估计高洁就是故意的。
尽胡闹！
“小洁，来了。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张阿姨，我们社科院办公室陆成栋主任的爱人。张阿姨自己，在广电总局离退休干部局工作。”
高洁连忙向张阿姨鞠躬，清脆地说道：“张阿姨好，我是高洁。
张阿姨眉花眼笑，伸手就拉住了高洁，不住打量，笑眯眯地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小洁，你好……哎呀呀，高教授，小洁简直和你年轻时一模一样啊，这么漂亮，啧啧，真漂亮……”
刚才那一丝担忧，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拉着高洁的手，只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本也是，有那样的姑姑，侄女能差到哪里去？
饶是高洁“久经风浪”，被张阿姨这样目光烁烁地盯着看个不了，也有点发窘，俏脸生霞，略略露出了扭捏之态。
“小洁啊，来来，给你介绍啊，这是我小孩，陆月，在中组部干部监督局上班，助理调研员，今年二十七岁，哈哈……”
张阿姨不等高雅引介，就迫不及待地将儿子拉了过来，介绍给高洁，语气之中，甚是自豪。
高洁微微一惊。
助理调研员，就是副处级别，陆月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是副处级干部，虽然说首都藏龙卧虎，年轻俊彦数不胜数，享受副处级乃至处级待遇的，大有人在，不算多么离谱。但中组部干部监督局的助理调研员，却又另当别论。
那是真正的实权部门，等闲之辈，想要在中组部崭露头角，相当不容易。
“高镇长，你好！”
陆月上前一步，微笑着向高洁伸出了手，自然不会像他母亲那样“着相”，称呼中规中矩，不过打从高洁出现那一刻，陆月平静的眼神便起了一丝波澜，可见他的内心，远不如他的表面那样平静。
“陆处长，你好！”
高洁微笑答礼。
范鸿宇同志笔直地挺立在高镇长身侧，看上去，倒是个尽职尽责的“保镖”。只不过这位保镖自称还肩负着“参谋”的重任，别人是不是认可他这个“编外身份”，那就不好说了。
但范鸿宇同志这么笔挺站着，确实有点破坏气氛。
高雅心里头直犯嘀咕。
“听高阿姨说，高镇长这两年都在彦华地区工作，坚持为革命老区做贡献，很了不起，值得我们机关干部认真学习。”
初次见面，陆月一本正经地说道，带着点官样文章的味道。
“学习不敢当。陆处长在zhōng yāng大机关工作，站得高看得远，我们应该多多向陆处长学习。”
高洁轻轻将手收了回来，也一本正经地答道，丝毫不乱。
张阿姨的眼神，又在范鸿宇身上瞄来瞄去，暗暗奇怪，禁不住问道：“这位是……”
“张阿姨，您好。我叫范鸿宇，是高镇长的同事，一起到首都来跑项目的。”
范鸿宇微微鞠躬，彬彬有礼地说道。
“原来是小洁的同事，你好！”
张阿姨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不过比较职业化了，语气也淡淡的，略带矜持地向范鸿宇伸出了手，心里大为诧异。
难道高雅没有跟她侄女说清楚今天聚会的内涵吗？怎么带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男同事过来凑热闹？
这灯泡够大的。
陆月秀气的双眉却悠地扬了起来，望向了范鸿宇。
很显然，他听说过范鸿宇的大名。
身为首都的少年俊彦，又在体制之中，陆月自然也对宇阳县“一七大案”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名动天下”的范二哥！
第148章 优越感
“你好，陆处长！”
范鸿宇主动向陆月仲出了手。
范鸿宇的手掌粗大有力，陆月的手掌却白皙秀气，如处子般温软。
“范鸿宇同志，久仰大名！”
陆月微笑着，客客气气地说道。
张阿姨便诧异地望了儿子一眼。这乡下来的年轻人，有什么大名让人久仰了？“一七大案”，张阿姨略有耳闻，但未曾深究。她才不关心这样的事情，自不知范鸿宇是何方神圣了。
“不敢当，恶名罢了。”
范鸿宇不亢不卑地说道。
如果在别的地方遇到陆月，范鸿宇自然不会有什么芥蒂。但今天这个场合，范主任心里确实有疙瘩。
没有为什么！
哥就是不高兴了！
陆月何等敏锐，立即便感受到了范鸿宇内心深处的不悦之意，眼神略略在高洁身上一抡，便即明白端的，看来今天这个见面，高教授和自己母亲都有点一厢情愿了。
不然，高洁怎么也不会将范鸿宇领到这里来。
只是陆月的脾气，也属于那种典型的外柔内刚，别看他表面温文尔雅，谦虚守礼，实则极有主见，绝不是轻易会被别人所左右的。
“鸿宇同志现在也在镇上工作吗？”
陆月丝毫不动声sè，依旧微笑问道。
“是的，我在枫林镇挂职。”
见这两人似乎有要聊下去的架势，张阿姨不乐意了，随即说道：“人都到齐了，咱们进去吧。”
大伙自然随声应诺，一起进了餐厅。
长城饭店的自助餐厅，布局已经和后世的自助餐厅极为接近，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唯一的区别是厨具没有那么新式。但论食物的绿sè环保程度，后世压根没法比。
张阿姨很优雅地拿起了餐盘，一边夹菜，一边说道：“长城饭店的自助餐，也就一般，吃了那么多回，我都有点腻了……不过啊，应该对你们年轻人的胃口。小洁啊，洪州有这样的餐厅吗？”
张阿姨倒是“自来熟”，“小洁”叫得挺顺溜。
高洁笑着答道：“张阿姨，洪州是不是有这样的餐厅，我还真不清楚。这两年，我都在彦华工作。”
“啊，是啊是啊，彦华是革命老区，生活条件就比较艰苦了。小洁，你在镇里工作，还习惯吧？是不是很艰苦啊？”
“还行吧，我对吃的不是很挑剔，管饱就行。”
张阿姨便连连摇头，说道：“小洁，这个阿姨就要批评你了。阿姨也不是提倡铺张浪费，但对生活质量，还是要有所追求。这样才有上进的动力嘛，你说是不是？”
张阿姨满口新鲜词汇。
高洁笑而不语。
她不认同张阿姨的观点，出于礼貌，自也不能反驳。
“小洁，这是生鱼片，很新鲜的，多夹一点，这个可不容易吃到，很多人都吃不习惯，其实配上rì本芥末，挺好吃的，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芥末……哎，小范，芥末少弄一点，太辣了，你会吃不消的……”
却原来范鸿宇已经夹了许多生鱼片，又弄了一大堆芥末。
范鸿宇微笑说道：“谢谢张阿姨提醒，我吃得惯。”
“你吃得惯？你以前吃过芥末？”
张阿姨大为奇怪。
这rì本芥末，她也是在西餐厅吃过几回，每次都是就生鱼片，难道彦华那乡下地方，还能吃到生鱼片？老实说，张阿姨其实并不喜欢生鱼片伴芥末的味道，但这并不妨碍她给别人做“指导”。
范鸿宇笑着点头，随即又舀了一大勺俄罗斯黑鱼子酱，小心地搁在一个当作餐盘使用的贝壳里。吃鱼子酱不能用金属器具，范主任倒也是知道的。油腻较重的鱼子酱，正对范鸿宇现时的胃口。这也是现阶段的自助餐厅有别于后世自助餐厅的地方。后世的自助餐厅，想要见到正宗黑鱼子酱敞开供应，基本没可能。
这玩意，在后世贵得离谱，若是敞开供应，非将餐厅活活吃垮了不可。
长城饭店是涉外饭店，招待外宾，自然不能小里小气的，有损我泱泱大国，天朝上邦的名头。
却便宜了范鸿宇。
见范鸿宇专挑贵的下手，高洁暗暗纳罕。
这些见识，他又是从何而来？
这家伙，就是个谜团，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越长越看不懂。
张阿姨不去理会范鸿宇，专一给高洁做指点，热情是热情到了十分，直将高洁当作了未来的儿媳妇，但言辞举止之间，还是不自禁的带上了首都人的优越感。
高洁暗暗苦笑不已。
高雅则微微蹙眉。
老实说，高雅心里是有点瞧不上张姐，主要陆月这年轻人让她欣赏，陆成栋也正处于强势上升阶段，估计在社科院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也呆不太久，时机一到，就要高升的了。
张姐这个样子，只怕会引起高洁的反感。
倒是那个“大灯泡”范鸿宇，丝毫也不见尴尬之意，只顾往自己盘子里装好吃的，镇定自若得很。若是范鸿宇年纪大得几岁，和高洁基本相当，哪怕略小一两岁，高雅都不会cāo这个心了。高雅很清楚曹俊臣对范鸿宇送上来的那个报告，给予了何等之高的评价。很少在家里跟她谈工作的老曹，竟然破例和她聊起了范鸿宇发展枫林镇的整体思路，连声夸奖，说是想不到彦华地区，还藏着一匹这样有潜力的千里马。
能够得到老曹这样的肯定或者说是褒扬，这个范鸿宇，指定不简单，只要再加上一点运气，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高洁跟他岂不是天生一对？
只可惜，他俩的年龄差距，大了点，要结成夫妻，不大现实。
大家挑好了菜肴，来到临窗的桌子前坐下。范鸿宇跑了两趟，端了满满三大盘食物，基本都是海鲜，外加整整一盘红烧肉，象征xìng地夹了点青菜。搞得餐厅的服务员直朝他瞪眼睛，忍不住就要上来给他“加价”。都像范主任这样吃，人家餐厅还要不要经营了？
反观陆月，就一个盘子，大都是青菜，肉食很少，斯斯文文的。
高洁和范鸿宇，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一起。
张阿姨有点不乐意了，说道：“小范啊，你在镇上做什么工作？”
范鸿宇正塞了一大块红烧肉进嘴里，闻言将红烧肉囫囵吞了下去，答道：“我主要是负责乡镇企业管理和招商引资的工作。”
陆月微笑问道：“枫林的乡镇企业比较活跃吗？”
范鸿宇笑道：“到目前为止，枫林镇暂时还没有任何一家乡镇企业。”
张阿姨就说道：“这么说，这是一个完全务虚的工作？”
高洁便代为答道：“张阿姨，我们正在准备搞乡镇企业，这不，来首都跑项目了。”
张阿姨嘴角微微一翘，说道：“呵呵，这两年啊，来首都跑项目的基层干部还真是不少。咱们广电总局，每天也是人山人海的。很多地方，不管有没有条件，先就把报告送上来了。前不久，还有一个乡镇要搞电视台，你说好笑不好笑。也不知道他们全镇加起来，有没有二十台电视机呢。咱们国家啊，就是这点不好，干什么都是一窝蜂。有条件抢着上，没条件也抢着上……”说着，张阿姨就摇了摇头，十分的不以为然：“就像乡镇企业，在沿海地区倒是比较活跃……”
言下之意就是说，你们也不过是凑热闹罢了，扯虎皮做大旗，把数据搞起来，愣充政绩的。
张阿姨自然不是要针对高洁，不知为什么，张阿姨就是看不惯范鸿宇。
这也难怪。
她都把高洁当作未来的儿媳妇了，这么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男子，总是腻在高洁身旁，叫张阿姨如何能够舒爽得起来？
“张阿姨，我们枫林的客观条件是差点，但事在人为。只要我们肯努力，情况总是会逐渐好起来的。前几天我们当面向尤利民省长进行了汇报，小范还跟尤省长提了四个条件，尤省长都答应了。有了上级领导的大力支持，工作就能更好的开展。在这个方面，小范可是行家里手。”
“是吗？这可真看不出来……”张阿姨顿时大为惊讶，嘴巴微微张开，表情颇为夸张：“小范，想不到你还是个人才啊……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可怜范主任，又正在吃一块红烧肉，不得不再次囫囵咽了下去。范主任当即决定，待会就吃鱼子酱了，咽得快，不用像囫囵吞红烧肉这么辛苦。
“张阿姨，我是洪州公安学校毕业的。”
“洪州公安学校？公安学校有学习经济建设的本科专业吗？”
张阿姨更加诧异。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专科，我学的是刑侦。”
“专科啊？还是刑侦专业！你这可是有点专业不对口啊……我家小月，就是学行政管理的，首都大学本科毕业，在中组部工作，倒是专业对口。”
张阿姨微笑说道，望向范鸿宇的眼神，不免轻蔑了几分。
一个学刑侦的专科生而已。
张阿姨家里，就没有一个是本科学历以下的，当然，不包括张阿姨自己。
但这不妨碍张阿姨表现自己的优越感。
第149章 吹牛不打草稿
范鸿宇笑着说道：“张阿姨，咱可不敢跟陆处长比。小地方，没什么像样的大学。”
“哎，话不是这么说，革命工作不分贵贱嘛。”
张阿姨却又反过来“安慰”范鸿宇，不过那种居高临下的架势，益发明显了。
“呵呵，谢谢张阿姨，咱这叫扎根基层，为人民服务。”
范鸿宇自嘲似的调侃了一句。
陆月却明显对高洁说的那番话有了兴趣，微笑问道：“高镇长，尤省长亲自听了你们的汇报？”
看他的神情，似乎略略有些不大相信。
这也难怪，国内官场，不说等级森严，起码也是颇有规矩的。普通县市委书记，任期之内能有一次当面向省长汇报发展方略的机会就算运气很好了。枫林镇未免级别太低，何况，高洁说的是范鸿宇向尤利民汇报，这就更加离谱了。
高洁是曹俊臣的内侄女，又是彦华地区着力培养的后备年轻女干部，曹俊臣有意提携于她，给她创造一个这样的机会，倒是说得过去。毕竟尤利民也有需要曹俊臣帮忙的时候。范鸿宇何等样人？一个前不久还深陷刑事大案泥潭的“犯罪嫌疑人”，转眼之间，便一跃而成省长的座上嘉宾？
讲故事呢！
高洁微笑颔首，说道：“是的，范主任还给尤省长立了军令状，一年之内，枫林镇的乡镇企业要是发展不起来，甘愿受罚。”
“呵呵，这可真了不起。”
陆月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嘴角微微翘起，泛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开什么玩笑？
这样的话也敢说！
当真是吹牛不打草稿，就算你高洁要抬高范鸿宇的身份，拜托，请用一个比较靠谱的桥段。范鸿宇有什么资格给省长立军令状？
这就好比他陆月对别人说，他给中组部长立了军令状，不得笑掉别人的大牙？
当真拿省长不当干部，拿豆包不当干粮！
高洁顿时有些不忿，正准备拿出“证据”来，范鸿宇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襟，微微摇头。有些事，如果别人不是亲眼见到，说什么都不会信的。高洁越解释，越会让陆月觉得她死要面子。
这个小动作，却又被张阿姨注意到了，双眉立时蹙了起来。
看上去，这个范鸿宇和高洁的关系，当真不一般啊。既然如此，高雅为什么要发起今天这个聚会？
有点伤脸面了。
“小范，你是哪里人啊？”
张阿姨的双眉随即舒展开来，不冷不热地问道。
原本张阿姨对范鸿宇毫不在意，现在看来，倒是有必要摸摸这个范鸿宇的底细。
范鸿宇答道：“张阿姨，我是土生土长的彦华人。”
“哦？那你的父母，做什么工作的？”
“我父亲现在在宇阳县zhèng fǔ工作，我母亲在宇阳县政协工作。”
范卫国回任宇阳县长之后，管丽梅自也跟着调回宇阳县，却没有再回农业局，而是去了县政协，工作相对比较清闲，以便有更多的时间来照顾范—县—长的生活起居。
“都是干部吧？”
张阿姨闻言，登时大为放心。小小宇阳县，就算是县委书记，撑死也就是个正处级干部，七品芝麻官，在张阿姨眼里，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都是干部。”
“那，小范，你今年多大了，应该刚刚参加工作没多久吧？”
范鸿宇笑了笑，说道：“我参加工作快一年了。”
张阿姨轻轻舒了口气。
参加工作才一年，顶多也就是二十二三岁吧。
陆月微笑说道：“妈，你可别小看鸿宇同志，他可是全国知名人物。”
“啊？”
张阿姨禁不住又上下打量起范鸿宇来，似乎很想在范鸿宇身上找到“明星”的影子。
陆月用叉子叉了一片西红柿沙拉放进嘴里，慢慢咽了下去，用纸巾擦了擦嘴。貌似陆月是有这么个习惯，每次说话之前，都要先擦擦嘴。当然，应该只有在吃饭时是这样。如果平时也这样，他口袋里得全装满纸巾备用才行。
“妈，宇阳县一七大案，你听说过吧？”
“听说过听说过，就是葆老家那个孙子的事吧？”
“对，就是这事。你知道那个勇闯公安局，制止犯罪的人是谁吗？就是鸿宇同志！鸿宇同志可是文武双全，有勇有谋。”
陆月脸上的微笑益发亲切了，似乎对范鸿宇同志的英雄事迹，赞叹有加。不过听上去，总有点不大对头，仿佛是上级领导在表扬下属的那种意思。
张阿姨却大吃一惊，本来正准备送进嘴里去的一片生鱼片，硬生生停在了嘴边，瞪大眼睛望向范鸿宇，身子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一下，仿佛范鸿宇忽然之间化身为洪水猛兽，随时都会拿起刀叉暴起行凶。
也不怪张阿姨反应如此激烈，她一辈子养尊处优，除了大动乱期间，见识过一群狂热年轻人的“行为艺术”，几曾和一名危险分子面对面过？
还同桌吃饭！
范鸿宇倘若“凶xìng大发”，却怎生是好？
高洁秀眉微蹙，低声说道：“张阿姨，鸿宇是制止犯罪。当时情况紧急，他不得不那么做。”
“对对，制止犯罪，制止犯罪……”
张阿姨便连声说道，随即埋头用餐，不再说话。
席间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高雅便暗暗叹了口气，知道今天这个“月老”，怕是做不成了。
好端端的，高洁非得把范鸿宇带过来干嘛呢？
成心添乱不是！
一念及此，高雅便瞪了高洁一眼，颇有几分愤懑。
高洁嫣然一笑，冲小姑极快地做了个鬼脸。
范鸿宇毫不在意，趁机大快朵颐，风卷残云般将一大盘子红烧肉消灭干净，又开始专心致志地对付鱼子酱和生鱼片。原本这两样都是极鲜，混在一起吃并不是“正解”，范主任哪里去管这些了，只要吃得开心就行。
自助餐嘛，又不是国宴，没那么多讲究。
张阿姨不说话了，陆月却开始频频与高洁聊天，询问彦华地区和枫林镇的一些情况，望向高洁的眼神，熠熠生辉。
陆月看问题的角度，毕竟和母亲不同，可不会真的将范鸿宇当作凶神恶煞。而且，他真正感兴趣的是高洁，不是范鸿宇。小范同志再神勇无匹，与陆处长何干？
高洁倒是客客气气的，问什么就答什么，但绝不主动开口和陆月说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也是明明白白。
张阿姨坐不住了，放下刀叉，对陆月说道：“小月，你下午还要上班吧？”
陆月微笑颔首。
“那早点吃完，准备去上班。还有啊，你记得明天是你熊阿姨过生rì，她闺女是你的校友吧？你抽个时间去她家里，给熊阿姨祝寿。”说到这里，张阿姨便转向高雅，笑着说道：“中办的熊艳红同志，她闺女小李也是首都大学的学生，和我家小月是校友。那姑娘我见过，特别水灵。”
高雅便点了点头，说道：“张姐和熊艳红同志关系也很好吗？”
“是啊是啊，熊艳红同志和我是多年的朋友了……”
张阿姨禁不住眉飞sè舞起来，似乎能够和熊艳红同志作朋友，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高雅笑而不语。
张姐这个人，是有点希望往自己脸上贴金。陆家在京师，虽然也算是名门望族，但跟熊艳红所在的那个家族相比，可就有点距离了。
人家那是真正的豪门巨室，共和国权力巅峰阶层中的一员。
听张姐话里的意思，好像还能和熊艳红同志攀上亲家似的。要真有这种可能xìng，她今天又怎会带着陆月过来“看对象”？
李家的闺女，无论如何不可能成为“后备梯队”！
整个共和国，都不可能有如此大牌的“衙内党”，可以让李家闺女作为“替补”。
张阿姨也知道高雅不大信得过她说的话，便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说道：“高教授，待会小月还要回去上班，你看，咱们今天是不是就到这儿……”
“好啊。
张姐，你和小月先走吧，我看小范还没吃饱呢，让他再吃点。”
“可以可以，基层的同志，来一趟首都也挺不容易的，饭一定要吃饱。”
张阿姨嘴角微微一翘，闪过一抹不屑的神sè。
土豹子就是土豹子，穿得再光鲜，终究洗不去身上的泥土气息，上不得正经台盘。
张阿姨站起身来，朝高洁伸出白白胖胖的手掌，说道：“小洁啊，以后到了首都，有空到阿姨家里来做客啊，阿姨随时欢迎你！”
“好的，谢谢张阿姨！”
高洁也站起来，和张阿姨握手，礼貌地说道。
陆月其实不大情愿马上就走，只是老妈已经起身，倒也不好“忤逆”，只能跟着告辞，对高洁说道：“高镇长，我对你们那个发展规划，挺感兴趣。如果高镇长有时间的话，咱们改rì再见个面好好谈一谈，我向你学习学习。”
高洁微微一笑，说道：“陆处长太客气了，学习不敢当，倒是我们应该多多向陆处长请教。”
“小月，走吧！”
张阿姨朗声说道，语气略略透出点不快。
高洁本身是不错，但和范鸿宇这种人在一起工作，这就令张阿姨很难接受。京师地面，才貌俱佳的世家女孩，不在少数，陆月何愁良配？
就在张阿姨转身准备出门之时，却忽然张大了嘴，双脚好似黏在地上，一动不动，瞪大眼睛望向自助餐厅的门口，脸上神情又是激动又是惊讶，似乎看到了某种绝不可能出现的情形。
第150章 贵客临门
自助餐厅门口，忽然变得十分热闹。
许多人簇拥在一起走了进来，而处于中心位置的，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是游大姐……”
张阿姨吃吃地说道。
“游大姐怎么到这里来了？”
“大姐”，在国内高层是一个特定的称呼，对某些德高望重的老一辈女革命家或许超级大人物的妻子，党内同志一般都是尊称为大姐。譬如第一元帅的夫人，开国总理的夫人，最高首长的夫人，俱皆被人尊称为“大姐”。
非深孚众望的元勋不能当之。
高雅也是满脸诧异之sè，实在想不到游大姐会忽然光临长城饭店的自助餐厅。这种西洋餐，照道理主要是年轻人和高端知识分子比较喜欢。
游大姐身边，簇拥着老老少少一大帮子人，怕不有七八个之多，男女都有，老少各异，估计都是游大姐的亲属晚辈。而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则微微弯曲着腰，满面堆笑，在前面引路，看这架势，应该是餐厅的负责人。
“艳红同志也来了……”
张阿姨眼尖，又喃喃地低呼了一声。
一左一右扶持着游大姐的，则是两名四十几岁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士，衣着打扮并不如何光鲜明亮，但干净整洁，气度俨然，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物。
其中一位，可能就是张阿姨刚刚聊到过的“熊艳红同志”，想不到说曹cāo曹cāo就到了。
游大姐在一干晚辈子侄的簇拥下，慢慢向这边走过来，嘴里笑着说道：“这地方倒是干净明亮，就是东西太多了，浪费！”
老太太刚刚在那边瞧了瞧，一长溜的各sè自助食品，放满了各个食品柜琳琅满目，怕不有上百种之多，老太太就觉得太奢华了。
自助餐和国内传统的宴席模式，毕竟大相径庭在老太太眼里，就是个新鲜玩意了。
熊艳红便微笑说道：“阿姨，这个自助餐是这样的，看着东西挺多，却是各取所需，能吃多少就拿多少，吃不了就不拿，比较而言反倒更节约一点。要是开大席面，吃不完的就都浪费了。”
老太太年事虽高，脑筋不糊涂，略略一沉思，果然是这个道理，就点了点头，说道：“倒也是啊，能吃多少就拿多少，有点像**了……”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老一辈革命家，念念不忘的就是建立**社会各取所需天下大同人人平等。也亏得老太太转眼之间，就将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给扯到了一起。
右边那位中年妇女便抿嘴一笑说道：“妈，以前大食堂也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这自然是句玩笑话。
老太太便瞪起了眼睛，说道：“那不一样。那时节饿死不少人呢，后来，多亏了……”
从老太太嘴里，说出一个名动天下的伟大名字，正是这位伟人，回家乡调查了四十天之后，返回首都，顶着巨大的压力，坚决解散了大食堂，这才让更多的人从饥饿之中解脱出来，活人无数。只此一件，便堪称泽被苍生，功德无量。
中年妇女笑着点头，说道：“妈，开句玩笑。如今群众的生活水平都提高了，富裕了。”
“富裕了好啊……我们当年提着脑袋干革命，打垮了小rì本又打垮了老蒋，才有了新国家。为的什么？就为了广大群众有饭吃，有衣穿，不再受苦受累。大家都富裕了，生活水平提高了，是好事，大好事。”
一干人便连连点头称是。
“游大姐，您好！艳红同志，您好！”
一行人渐行渐近，张阿姨疾步上前，朝老太太深深鞠躬，恭声请安。对“艳红同志”，一样用的尊称。
“你好……”
老太太便微微颔首，脸上神sè比较迷惘，显然并不认识张阿姨。
“哦，原来是晓丽同志，你好！”
熊艳红打量了张阿姨几眼，才叫出了她的名字，微笑着伸出了手，张阿姨忙即紧紧握住了，连连摇晃，神情激动。
高雅暗暗摇头。
貌似刚才张姐还说要陆月去熊艳红家里给她祝寿来着，好像两家非常熟络。但瞧熊艳红眼下的言行，明显对张阿姨没有多少印象，需要费神思索才能想起她的名字。
当面“揭穿”，张阿姨照理该当很没有面子，但当此之时，哪里顾得上这些了？
“小艳，这位是……”
老太太便扭头问道。
“阿姨，是广电总局的张晓丽同志，她爱人是国家社科院的陆成栋同志。晓丽同志，成栋同志还是在社科院办公室负责吧？”
熊艳红给老太太做了简单的介绍。
“是的是的，老陆还在社科院办公室负责，艳红同志真是好记xìng，过目不忘……”
张晓丽紧着奉承了熊艳红一句。
熊艳红微笑点头答礼，气度雍容，略带矜持，说道：“晓丽同志，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呢？”
“是的是的，几个朋友一起聚聚。”
熊艳红眼神一抡，随即笑了起来，对高雅说道：“小雅，你也在这？”
她的年纪，大约是五十岁上下，比高雅大了十来岁，瞧这个称呼，她和高雅之间倒是挺熟悉的，还比较亲近，完全不需要沉吟稍顷才能记起高雅的名字。
高雅这才上前，笑着说道：“是啊，熊大姐，我和张姐一起吃个饭……伯母，您好！”
说着，高雅便朝老太太鞠躬请安。
熊艳红忙即介绍道：“阿姨，这是社科院的研究员高雅同志，中宣部曹俊明同志的弟媳妇，她爱人曹俊臣同志，在国家计委发展规划司负责。”
游大姐眼神一亮，笑着说道：“好年轻的研究员，高雅同志，有没有满三十岁啊？”
老太太尽管上了年纪，却是耳聪目明，jīng神着呢。要不，也不会“上当”，来品尝自助餐这洋玩意。
高雅俏脸微红，连忙答道：“伯母，我满四十了，小孩在上高中……”
“啊？这可真看不出来，这孩子，模样好俊俏。”
游大姐笑哈哈的，心情极佳。
熊艳红便笑道：“阿姨，您年轻时候，那才是真正的俊俏呢。当年您和葆叔叔可是公认的最般配的模范夫妻。”
游大姐大笑起来：“这孩子，嘴巴真甜。阿姨如今老了，你还提当年的旧事。”
高雅诚恳地说道：“伯母，我见过您年轻时的照片，那是真好看，太美丽了。”
“哎，老了老了……”
游大姐便连连摆手，叹息说道，眼神在周围人身上一一扫过，忽然，雪白的寿眉扬了起来。
“鸿宇，你也在呢？”
却原来老太太瞅见了范鸿宇。
此时的范鸿宇同志，垂手站立一旁，低眉垂目，样子要多规矩就有多规矩，长辈们谈话未已，绝不胡乱上前抢风头。
不料老太太眼神好使，还是将他“揪”了出来。
范鸿宇便即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给老太太鞠躬，朗声说道：“nǎinǎi好！”
“哎，好，好，好孩子！”
游大姐十分高兴，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掌，拉住了范鸿宇的手，轻轻拍打着，满脸慈祥之意，就好像对待自己的嫡亲孙子一般。
这位，无疑就是葆老爷子的夫人。
簇拥在一旁的葆兴和另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便冲着范鸿宇连连眨眼，“鬼头鬼脑”的，显见得和范鸿宇十分熟络。
这段时间，葆兴几乎将他最要好的几个哥们，都介绍给了范鸿宇，大伙见天在一起喝酒乐呵，早就混得熟了。
见了这般情形，张晓丽脸sè大变，一下子十分尴尬。
料不到范鸿宇竟有偌大面子，连老太太都叫他“好孩子”，这是何等的脸面？亏得自己还将他当成是乡下土豹子。
倒是陆月一直神sè镇定，脸上自始至终带着温和的微笑，丝毫也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份养气的功夫，端的了得。
首都大机关里浸yín多年，绝不是白混的。
老太太身边的另一名中年女同志，自然就是葆兴的母亲，葆平安部长的爱人，笑眯眯地问道：“鸿宇啊，你们也在这吃饭呢？”
范鸿宇连忙说道：“是的，伯母，和几个朋友一起吃饭。”
“你的朋友是哪位啊，给介绍一下吧。”
葆夫人心绪大佳，微笑说道，也有个给范鸿宇当众长脸的意思在里面。葆家既然打算要关照范鸿宇，自然在各种场合都要给他撑起面子。
京师之地，消息传递迅速，范鸿宇得到了葆家的十分看重，用不了多久，这消息就会传扬出去，对范鸿宇今后的进步，无疑是很有利的。至少等闲之辈，不会轻易找范鸿宇的麻烦。
否则，葆家和葆老爷子脸上，须不好看。
“是，伯母……nǎinǎi，伯母，熊阿姨，这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领导，彦华市枫林镇镇长高洁同志。”
范鸿宇随即将高洁介绍给大家。
和熊艳红，范鸿宇还是头一回见面，但瞧这个架势，李家和葆家交情着实非同一般，熊艳红就好像是葆老太太的亲生闺女一般，搞不好本身就有一定的亲戚关系。京师豪门大户之间，相互联姻的情形在所多有，亲戚关系错综复杂得很。
从张晓丽小心翼翼对待熊艳红的态度上也能看得出来，熊艳红绝非寻常人物，貌似张晓丽刚才也说了，熊艳红是在中办上班的。
那是真正的权力中枢机构。
第151章 你怎么跟他混在了一起？
“镇长？”
大伙都愣怔了一下。
自然，镇长这个官衔，在这些人眼里压根不屑一提。簇拥在老太太身边的小字辈，随便揪一个出来，都有可能是个科级干部。关键高洁怎么看都是个新cháo的都市青chūn美少女，和大家印象中带着乡土气息，艰苦朴素的乡镇负责人完全不搭界。
这样的，你还不如直接说她是电影明星，估计大伙都信了。
高洁落落大方地给老太太等人请安。
“哟，这姑娘真俊！”
老太太笑眯眯地点头，瞧瞧高洁又瞧瞧高雅，暗暗比较。
高雅微笑说道：“伯母，这孩子是我侄女。”
“亲侄女？”
“亲侄女！”
老太太便恍然大悟，说道：“我就说了，难怪两个人长得这么像……鸿宇，这姑娘是不是你对象啊？”
此言一出，范鸿宇和高洁都闹了个大红脸，熊艳红高雅等人抿嘴微笑。换一个人，肯定不会刚见面就问这么直接的问题，纵算是长辈，也要讲究一二。但老太太何等身份？自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毫无顾忌。
我倒是想啊，就怕人家不肯。
依照范鸿宇在高洁面前油嘴滑舌的德行，这句话差点就脱口而出，总算悬崖勒马忍住了。当着老太太和这么多长辈的面，可不能胡说八道。
范鸿宇红着脸，说道：“nǎinǎi，高镇长是我的领导，我是她的下级。”
“领导也没关系啊，有谁规定，领导就不能成为对象了？我瞅着，你俩挺般配的。”
老太太笑哈哈地说道。
葆兴等人便拼命朝范鸿宇做鬼脸。这家伙虽然年轻。但少年老成，平rì里不知道多能拿得定主意了，说出来的话，葆兴这帮哥们都十分信服。难得见他被挤兑一次，葆兴等人自然要“幸灾乐祸”一番。
范鸿宇很快镇定下来，笑着说道：“nǎinǎi，您啊，千万别说了。要不然。等一回去，高镇长就要给我穿小鞋了，这可吃不消……来，nǎinǎi，这边有位置，您老人家请坐！”
眼见得老太太有意做这个红娘。范主任不得不转移话题，虽然未免僭越，也顾不得了。
当下大伙簇拥着老太太在餐桌前落座。
自助餐厅都是卡座。没有大圆桌，七八个人坐了几张桌子。范鸿宇葆兴等年轻人坐在一起，范鸿宇已经吃饱了。不过既然葆兴来了，自然没有紧着离去的道理。反正也没啥要紧的事等着去办。
见了这般情状，张晓丽好生无趣，笑着告辞，陆月却来到高洁身边。将一张纸条递过来，微笑说道：“高镇长，这是我办公室的电话，今后到了首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请打这个电话。”
看来陆月当真对高洁动了心思。
这也难怪，如此漂亮，气质又好的女孩子，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
不要说看上去范鸿宇和高洁似乎并不是男女朋友关系，就算他们是恋人，只要没结婚，陆月也有追求高洁的权力。
高洁道了感谢，微笑着收下纸条，小心地折叠好，放进了随身携带的小坤包里。不管她对陆月是不是动心，基本的礼节不能丢了。
陆月这才彬彬有礼地向大伙挥手作别。
“不是吧，鸿宇，你们怎么跟他搞到了一起？”
待得陆月离开餐厅，同桌的那位二十来岁小伙子便夸张地嚷嚷起来，当然，有长辈在座，声音刻意压低了，不至于惊动大众。
范鸿宇反问道：“chūn雨，怎么啦？”
chūn雨便望着范鸿宇，认真地说道：“鸿宇，我希望在私下场合，你能叫我另外一个名字——李寻欢！”
范鸿宇立即便想起了星爷主演的《国产凌凌漆》里面的那段经典对白。
“没问题，chūn雨！”
“谢了！”
“不客气，chūn雨！”
此时距《国产凌凌漆》上映，应该还有好些年，李chūn雨自然不曾看过这部无厘头电影，一本正经地和范鸿宇对答，范鸿宇忍了又忍，满脸涨得通红，才没有哈哈的笑出声来，嘴角那一抹愉悦的笑容，却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
李chūn雨是葆兴从小玩到大的死党，乃是熊艳红的小孩，两家一贯来往密集，两家的小孩更是不分彼此。李chūn雨年纪比葆兴小两三岁，比范鸿宇略长，刚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如今在某国家部委混着。但他极其不喜欢李chūn雨这个名字，嫌太“娘娘腔”了，打从上学起，就一直被小伙伴们笑话，为此李chūn雨不知道和多少人干过架，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学校的“小霸王”，“问题少年”。
近年来，古龙的“小李飞刀”风靡华语世界，李chūn雨立即就被小李探花迷住了，自作主张，将自己改名为“李寻欢”，好不得意洋洋。只要是朋友私下聚会，李chūn雨必定要正儿八经地提醒大伙，叫他“李寻欢”，不要叫李chūn雨。
“你们是不知道，这个陆月，可是号称京师的少年俊彦，政治新星，那城府，深得一塌糊涂。咱们这帮哥们，谁也不愿意和他打交道。无论什么聚会，只要有他在，大伙吃也吃得不开心，玩也玩得不开心，憋得厉害。你们今后要是和他搞到一起，有得你难受的了。他呀，跟咱们就不是一路人！”
李chūn雨撇了撇嘴，很不屑地说道。
别看他年纪轻轻，在京师纨绔圈子里，已经崭露头角。京师李家，本就是一等一的大豪门。真论渊源，李老爷子比葆老爷子的资历更老，战争年代地位更高，建国之后，一直位居权力中枢，历次政治运动，都安然度过，是政坛著名的“不倒翁”之一。
李chūn雨背靠大树好乘凉，为人又极其仗义，自然而然在一帮纨绔里“声名鹊起”。只是现阶段，改革开放还没几年，“官倒现象”处于萌芽状态，像李chūn雨这样刚刚参加工作没多久的年轻人，在单位不掌什么实权，“cāo作流程”也不是那么熟练，来钱的门路还不太多，经济上并不十分宽裕。
京师衙内党一掷万金的“霸气时代”，还需要等几年才会降临。
范鸿宇笑着说道：“今天算是个巧合，我就是个大灯泡，陪绑的。”
高洁本来斯斯文文地坐在那里，聆听他们谈话，毕竟她以前跟李chūn雨没怎么打过交道，不大熟，得保持淑女风度，听了范鸿宇这话，高镇长立即就不干了，嗔道：“范鸿宇，说什么呢？”
范主任立即紧紧闭上了嘴巴。
葆兴吃惊地问道：“高洁，你要和陆月谈对象？”
高洁顿时又给了葆兴两个大白眼球。
今儿这个聚会，高洁真是比较郁闷，单纯从家世，外表以及本身的职务而言，陆月确实非常优秀，是许多女孩子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二十七八岁，父亲是正司局级干部，自己是副处级助理调研员，还在中组部这种权力部门上班，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但高洁就是觉得浑身不对劲。或许从内心深处，高洁就不大愿意和这种城府太深的男人打交道。
范鸿宇也很“老谋深算”，很多时候，思想十分超前，堪称“深谋远虑”，但和范鸿宇在一起，高洁只觉得开心，从没有感到过压力。
究其原因，就在于范鸿宇待人真诚，而且别人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真诚。
李chūn雨是自来熟，马上说道：“哎，这真不行啊……咱们是老爷们，跟他呆一块都憋得慌，这要谁跟他睡一张床上过一辈子，那怎么受得了？”
他尽管没见过高洁，但高洁明显和范鸿宇葆兴都很熟，李chūn雨便自然而然地将高洁也当成了朋友，十分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高洁板着脸不说话。
李chūn雨便讪讪的，说道：“得得，当我啥都没说……哎，葆兴，你给介绍一下吧。”
葆兴笑道：“高洁，女，现任青山省彦华地区彦华市枫林镇人民zhèng fǔ镇长，是佟雨的大学同学，范鸿宇同志的顶头上司。”
“原来是嫂子的同学，我说大伙这么熟呢。高镇长，你好，我是李chūn雨，又名李寻欢，葆兴和范二的哥们。”
李chūn雨便站起身来，朝高洁伸出手去，大大咧咧的。
李chūn雨就是这种xìng格，瞅着谁顺眼，就乐意跟你做朋友。不然，你就算再了不起，是天王老子转世，李少也不耐烦鸟你！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高洁不好再板着了，笑着和他握了一下手，也没说什么客气话。她看得出来，李chūn雨是xìng情中人，没必要跟他闹那些虚文。
“葆兴，今儿佟雨怎么没来？”
高洁问道。
“她上班呢。今儿是大伙凑热闹来着。熊阿姨到家里来看望老太太，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这个自助餐，熊阿姨揣兜着老太太过来尝鲜，大伙就跟着来了。没想到你们也在，真是巧了。”
葆兴随口解释道。
当下李chūn雨葆兴等人各自去取了许多菜肴，满满堆了一桌子，范鸿宇本来已经吃饱了，却又端了一盘子菜过来。
怎么说，也得陪着哥们吃点，算是尽朋友之道。
高洁妩媚的双眼便瞪得圆溜溜的。
这得多好的胃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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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笨蛋李春雨！
老太太来自助餐厅，只是尝鲜。略略用了些新鲜食品，便在晚辈们的陪同下，起身离去。范鸿宇等人，恭恭敬敬送到门口，等老太太走了之后，又再坐了回去。
葆兴和李chūn雨，还没吃得尽兴呢。
年轻人，食yù好。
尤其葆兴，身体完全复原之后，食量基本和范鸿宇相当，到了自助餐厅，自然要大快朵颐。
“鸿宇，你们那项目的事，有了点眉目吧？要不要我帮忙？”
李chūn雨的食量远不及葆兴，吃得有点“吊儿郎当”，边吃边问。
范鸿宇笑道：“基本有了眉目，估计就在这几天，能弄到点实在的。”
“钱吗？”
李chūn雨便即目光烁烁。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还不觉得钱有多重要，如今步入社会，参加工作了，李chūn雨越来越认识到金钱的魅力。
国家搞改革开放，就是想让大伙变得越来越有钱嘛。
只要一提到“钱”字，李chūn雨同志便即“虎躯”一阵，jīng神倍增。李chūn雨没打算在体制内大发展，他知道自己的xìng格，不是那块料。这玩意勉强不来，没有那个天赋，就算有老李家的大牌子罩着，也于事无补，没啥大前途。李chūn雨就想要奔个钱程。
范鸿宇笑着答道：“不单单是钱吧。资金其实还是次要的，关键是政策。只要有政策，就能变出钱来。”
李chūn雨益发来了jīng神，索xìng放下了刀叉。拿起纸巾擦了擦嘴，饶有兴趣地问道：“这话透着新鲜……难道你想卖批文啊？”
在李chūn雨想来，政策要变成硬扎扎的票子，唯有“卖批文”。
这事，眼下很多“衙内”都明里暗里弄着呢，李chūn雨也做过一两单。只是老爷子规矩严，老李家的子弟。谁也不敢闹得太出格，李chūn雨只能藏着掖着，小打小闹。弄几个零花钱，心里头着实憋气。一些声势远不如老李家显赫的小世家，反倒在这个方面走在了前头。一个个大显身手，捞了不少实惠。
李chūn雨只要一想就来气。
凭什么啊？
和李chūn雨打过几回交道之后，范鸿宇对他心中所想，早已了如指掌，微笑说道：“寻欢，政策要变钱，可不只有卖批文这一条路子。严格说起来，卖批文是最低等的了，不过是学了点皮毛。这政策要是用活了，想赚多少钱都不为难。”
“这话牛皮！”
李chūn雨便竖起了大拇指。
“那你给指点指点。怎么才能不卖批文又能利用政策发财？哎，咱声明在先，违法的勾当不能干，不然老爷子饶不了我！”
范鸿宇笑道：“那擦边球能不能打？”
“擦边球？那也要看了，看是什么样的擦边球！”
连葆兴和高洁都被范鸿宇的话语吸引了。情不自禁的望了过来，想要听听范鸿宇的高见。
“当然是合理的擦边球，最起码是法律不禁止的。”
“真的？只要不违法就行……快说快说，你别卖关子了！”
李chūn雨大为振奋，一迭声催促起来。
“别急，咱们先回顾一下。这几年改革开放的基本历程，理理脉络。七八年那会，就开始有个体户了。那时候，个体户投资少，见效快，回报高，差不多能有三五十倍的回报率吧，很多人因此先富裕了起来……”
范鸿宇点起一支烟来，不徐不疾地说道。
“哎哎，打住打住……”不待范鸿宇说完，李chūn雨便连连摆手，嚷嚷起来：“鸿宇，你不是让我去做个体户吧？”
范鸿宇不由失笑。
这位的思维方式，也未免太直线化了。
xìng子急的人，一般都这样。
“就让你去做个体户，人家工商部门也不敢给你发执照啊。我只是想说明一个道理，不管做什么，都要走在前头。当别人都还在观望的时候，你已经出手了，想不赚钱都难。”
“这倒是……”
李chūn雨连连点头，依旧满脸茫然。
这个赚钱的道理，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弄懂的。
“寻欢，你在首都大衙门里蹲着，最大的优势是什么？你考虑过没有？”
范鸿宇摆出了淳淳善诱的架势。
李chūn雨立即摇头，说道：“这倒没想过。”
葆兴笑道：“他那脑袋瓜子里头，成天都在想着漂亮的女孩子，哪里有时间考虑这些东西了？”
这话有理。
不然也不会改名叫“李寻欢”。
李chūn雨便很无耻地一笑，说道：“孔老二都说过的，食sèxìng也！我想想漂亮女孩子，有什么错了？你还不是娶了那么漂亮的老婆？”
说着，眼神不由自主地在高洁明艳的脸庞上扫过。
自然，这只是一个习惯xìng的动作，谁叫座上有这么靓丽的一道风景线在呢？但高洁既然是范鸿宇的朋友，李chūn雨就绝对不会胡乱打主意。
做人，得仗义！
李chūn雨脸皮厚如城墙，葆兴早就熟知，哈哈一笑，丝毫不以为意。
“你们首都大衙门的干部，最大的优势，就是消息灵通啊。国家要出台个什么政策，要鼓励个什么行业，总是你们最先得到消息，也吃得最透彻。有了这么得天独厚的优势，要是还不能赚到钱，那真是笨得可以了。”
李chūn雨顿时翻起了白眼：“得，我承认，我是笨蛋。范二哥，范二爷，您就给个脸面，指点几招吧！”
“好，那我就指点你两招！你仔细想想，最近有听到什么风声没有？国家打算推动那些经济产业发展？记住，不是文件。是风声！一旦文件出来，先机就没有了，大把人比你跑得快！”
李chūn雨便很认真地想了想，说道：“风声啊，也不是没有。江口和明珠那边在弄股票，这算不算？”
“也算吧。虽然已经开场了，但机会仍然不小。还有呢？”
“还有……房地产算不算？听说要进一步深化房改。准备放宽商品房的口子了。”
范鸿宇微微一笑，李chūn雨的脑袋瓜子，转得还是蛮快的。以前只是缺乏正确的引导罢了。
“那你有没有打听到，准备在哪些地方放宽商品房的口子？”
“南边呗。琼海，金兰这些地方。要搞试验田。”
范鸿宇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
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就在这两年，琼海省滨海市和南桂省金兰市，将要掀起一股房地产投资建设的热cháo，最终发展成为一个巨大的地产泡沫，铁腕总理上台之后，强力叫停，形成无数烂尾楼。但最先进入的那批人员，却赚了个盆满钵满，金山银山。满载而归。
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有背景的人物，“衙内党”是其中最主要的骨干力量。
在一个剧烈变更的国度，想要赚大钱，紧紧跟着政策走，跟着大趋势走。乃是不二法门。
“寻欢，这两个消息，都很重要。想要发财，就在这上面打主意吧。”
李chūn雨笑道：“鸿宇，光这么几句话，可忽悠不了我。好。就算像你说的，股票和房地产都能赚大钱，但光有信息不够吧，还得有本钱。”
“本钱不成问题，我来想办法。要不咱们合作，一起玩玩？”
范鸿宇望着李chūn雨，似笑非笑地说道。
李chūn雨一摊手，说道：“本钱都归你来想办法，那咱们还合作个什么玩意？我白白占你的便宜吗？”
咱李二少是想弄点钱花，但要凭自己本事赚来，可不能占哥们的便宜，那样的话，李二少成什么人了？
“呵呵，寻欢，你太小看你自己了。严格来说，现阶段在国内赚钱，本钱是最次要的一个环节，人脉才最重要。我的计划是这样的，要找一条资金通道，可以直达香港的。在香港期交所开个账户。这事我弄不好，得你出面。你把这事办成了，不用你掏一分本钱，算你三成股份，怎么样？赚了钱，三七分账！”
“在香港期交所开个账户？干嘛用？你跟外国人做生意啊？”
李chūn雨顿时满脑门子黑线。
葆兴和高洁也是浑然不解。眼下懂得国际金融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国内市场都还不知道怎么打开呢，瞎cāo心人家外国市场干嘛？
“这个你就别管了，我就问你，这事你能不能办成？办成了，不要说赚个十万八万，就算赚个百八十万都小菜一碟！”
范鸿宇轻描淡写地说道。
李chūn雨葆兴高洁满眼小星星。
这牛也吹得太大了！
尤利民堂堂省长，也不曾答应给他们枫林镇拨款八十万，到这位嘴里，赚钱好像比捡钱还轻松，百八十万在他看来，啥都不是。
“你说真的？”
震惊过后，李chūn雨立即盯着问了一句，双眼熠熠生辉。
范鸿宇笑道：“当然是真的了，我用得着骗你？”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这事，交给我去办！”
李chūn雨轻轻一拍桌子，兴奋地叫道。
如同范鸿宇所言，现阶段内地普通人想要在香港期交所开设账户，那是千难万难，在李chūn雨而言，只是小菜一碟。老李家在岭南省的影响力之大，绝非旁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葆兴，高镇长，两位要是有兴趣的话，也凑点本金吧，保管不让你们失望。”
高洁翻了翻白眼，不予理睬。
葆兴却露出了跃跃yù试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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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突发险情
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提前结束了高洁和范鸿宇的首都之行。
从自助餐厅回到友谊饭店，前台服务员叫住了他们，说是有人从彦华打电话过来，很急，请他们马上回电话。
高洁将饭店的电话号码，通知了镇zhèng fǔ党政办的同志，如果镇里发生大事，可以打这个电话找她。
到首都十天，这还是头一回有紧急电话打过来。
高洁脸sè微变，就在前台打电话。
反正回房间打电话，也得通过前台转接。
“高镇长，你们还在首都吗？”
电话那边，传来党政办秘书卢大正急急的声音。卢大正是卢卫东的本家侄儿，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大专毕业之后，分配到枫林镇党政办工作，倒是个踏实勤勉的小伙子。在范鸿宇预备组建的乡镇企业管理办公室人员名单内，有卢大正的名字。
尽管卢卫东处处与高洁为难，但卢姓是枫林镇第一大姓，镇zhèng fǔ干部，有一小半姓卢，范鸿宇自然不可能将他们全都摒弃在外，这可不是一个成熟领导者合适的做法。
“对。有什么事？”
“嗯，是这样的，这几天，这边一直在下大雨，很多河流都涨水了，好几座山塘水库出现了险情，尤其是李家塘那边，情况更加严重……我们问过地区气象台，他们说这种暴雨天气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今年的chūn汛比往年要大，时间也提前了……”
卢大正急急忙忙在电话里向高洁汇报了情况。
高洁脑海里立即浮现出范鸿宇曾经跟她说过的那段话，让她做好防汛抗洪的准备。
这人，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高洁瞥了范鸿宇一眼，随即说道：“我知道了，大正。卢书记有什么指示？”
对镇zhèng fǔ的干部。多数时候高洁是直接叫名字，实在姓卢的干部太多，如果叫“老卢”“小卢”的话，很容易弄混。只有卢书记是不会叫错的，任谁都知道，在枫林镇，卢书记乃是卢卫东的专用称呼。还有一位姓卢的副书记，大伙都是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上“书记”二字。以示区别。
卢大正说道：“卢书记希望你能早点回来。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而且，高镇长，你才是防洪抗旱的总指挥。”
一般来说，防洪抗旱的指挥员是由zhèng fǔ领导担任的，这就叫“书记坐船头，镇长在岸上走”！
“好。我们马上赶回来。”
“下大雨了？”
等高洁一挂断电话，范鸿宇便问道。
“是啊，你料事如神。”
高洁哼了一声。闷闷不乐地说道。
眼见首都这边马上就有结果了，但枫林镇暴雨成灾，却也绝不能坐视不管。
范鸿宇轻轻一摆手。说道：“明天就回去。”
“那这边怎么办？”
“这边不用管，曹司长会把事情办好的，他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xìng格。你给他打个电话汇报一下情况。”
高洁想了想，也只能这么办了。
果然，曹司长一听汇报。就让他们马上赶回去，有关资金和项目的后续cāo作，由他来安排。
次rì晚间，高洁和范鸿宇赶回了彦华市。
暴雨如注，满地泥泞。
高洁穿得比较单薄，一下车便禁不住打了个冷颤，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范鸿宇抬头看看了门外，昏黄的灯光下，雨水倾盆而下，不由蹙起了眉头，说道：“姐，只能先在车站等一会了，雨太大。”
那时节，整个彦华市都还没有出租车。
高洁摇摇头，说道：“想办法给蔡科长打个电话，请他派个车过来接一下，我们今晚必须赶回镇里。瞧这个架势，很危险了。”
“嗯，尤其是李家塘和大王村那边，可能会出问题。”
“大王村？”
高洁有点诧异地反问了一句。
李家塘的情况，她是清楚的，有两口大山塘，俱皆年久失修，很容易引起溃坝。但大王村地势颇高，附近又没有大的水库山塘与河流，历年洪灾，都和大王村不怎么搭界。
范鸿宇简单地答道：“山体滑坡，前段时间，我专门去看过！”
高洁脸sè一变。
大王村多数民居都是依山而建，沿着一面山坡往上，成梯次排列，夕阳西下之时，站在山脚往上看，风景绝美。然而，如果在大王村发生大规模山体滑坡的话，损失将比任何村庄都更加惨重。
“山体滑坡应该不会吧？”
稍顷，高洁低声说道，但语气很不确定。对于这样的地质灾害，她缺乏足够的直观认识。以往在宣传系统工作的时候，也很少采访过这个方面的新闻。
“希望不会！”
范鸿宇点点头，答道，神情却很不乐观。
因为只有他很清楚，大王村确实“曾经”发生过山体滑坡的巨大事故，就在今年。当时，作为地委办公室的年轻干部，范鸿宇曾经被派往大王村抢险救灾，亲眼目睹了山体滑坡和巨大泥石流造成的惨状，很多群众，被埋在泥石流之下，惨不忍睹。
甚至于具体的时间段，范鸿宇都记得十分确切。
大王村抢险不久，他就被踢出地委大院，去了地区公安处。
“那你快去打电话吧！”
高洁益发心焦起来。
范鸿宇便即去了车站办公楼。不过这个时候，车站的工作人员，都下班了，老式的筒子楼里黑咕隆咚的，找不到一盏亮灯的办公室。
风雨交加，谁还愿意呆在办公室？肯定都回家里围炉烤火去了。
范鸿宇二话不说，纵身冲进了大雨之中。
“哎，你干嘛？”
高洁猝不及防，在后边大叫。
“去招待所！”
范鸿宇头也不回，高声答道。
车站附近，有不少招待所，总是能找到电话的。
电话终于打通了，蔡洋正好在家里看《新闻联播》，亲自接了电话，听范鸿宇一讲完情况，马上说道：“好，你们在车站等着，我马上过去接你们。”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一台老式伏尔加牌轿车，泥水飞溅地冲到了车站门口，蔡洋从车里跳了下来。
范鸿宇叫道：“好家伙，把邱专员的专车都开来了！”
蔡洋抹了一把雨水，说道：“这么晚了，也找不到其他车……怎么样，在首都有收获吧？”
高洁和范鸿宇去首都，自然要跟邱明山汇报，蔡洋也是知道的。
范鸿宇答道：“还行，能弄到点实惠……赵专员回来了没有？”
“没。没有十天半个月，他不会回来的。不管去省里还是去首都，基本每次都这样！”
蔡洋说道，摇了摇头，神sè间有些不屑。
赵学庆就是喜欢到处跑动钻营，蔡洋对这种行为很看不惯。堂堂一个常务副专员，正经工作干得马马虎虎，得过且过，对这些跑跑送送的“歪门邪道”，却热衷得很。在蔡洋看来，这就是典型的不务正业，和邱明山完全不能比。
蔡洋可是邱明山最忠实的“粉丝”。
幸好上级慧眼识人，让邱明山做了专员，而不是让赵学庆坐上那个位置。不然，彦华地区只怕真的没什么希望了。
难怪蔡洋还不清楚高洁范鸿宇在首都有何种“奇遇”，等赵学庆一回来，只怕尤省长专门召见他俩的爆炸xìng新闻立马就要传遍整个彦华地区的官场了。对于体制内的人而言，这实在是梦寐以求的绝大机遇。这两个家伙的运气，也忒好了点。
范鸿宇笑道：“蔡哥，作为领导干部，赵专员也许谈不上优秀，但作为官员，他却是非常合格的。”
蔡洋莫名其妙：“领导干部和官员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了。邱专员是领导干部，赵学庆就是官员，区别很大……不过，想要当好领导干部，首先就要当好官员。大环境如此！”
你上不去，想为人民服务都没门。
只是大多数官员上去之后，依旧是官员，基本没人想要变成领导干部了。而且很多时候，你就算心里想要变成领导干部，都办不到。
蔡洋轻轻摇头，随即说道：“哎，都没吃饭吧？先吃饭，在招待所休息一晚上，明早回镇里！”
高洁马上说道：“不了，吃完饭马上回镇里。”
“这……好吧。这段时间，雨太大，好几个县都出现了险情，整个地区都在进行抗洪抢险的部署了。你们早点回镇里去也好。”
高洁在枫林镇的处境并不乐观，蔡洋也是知道的。范鸿宇去了之后，打了两个漂亮仗，扳回一些劣势，但卢卫东在枫林镇的势力实在太大，根深蒂固，这么短短一段时间，想要从根本上动摇卢卫东的“影响力”，无疑是痴人说梦。如今突发险情，高洁还是早点赶回镇里为好。可不要再让卢卫东抓到什么把柄，那就被动了。
当下三人坐上伏尔加，径直去了地委招待所，在小餐厅胡乱对付了一顿，吃点热乎饭菜，便急急忙忙往枫林镇赶。
范鸿宇从镇里开来的那台吉普车，早已经由镇里的司机开了回去。拢共就这么两台破吉普，可不能在地委大院闲置不用。
蔡洋亲自送他们回枫林镇，一路上扭秧歌似的，九点多钟才赶到镇里。(未完待续)
第154章 牌桌上的“党政联席会议”
晚上的枫林镇zhèng fǔ大院挺“安静”，除了雨水敲打地面的啪啪声，再听不到其他声音。筒子楼的很多窗户还亮着灯。
枫林镇干部的夜生活，主要就是打牌。一吃完晚饭，大伙便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拉开桌子“开战”。主要是扑克牌，麻将暂时尚未全面流行，估计还得等两三年。也有赌钱的，不过赌注都不大。那时节的干部，工资本来也不高，博个彩头也是为了助兴。
并不见紧张气氛。
高洁回到自己宿舍，换了衣服，径直出门，范鸿宇已经在走廊上等着了。范主任的卧室，和高镇长在同一个楼层，就好像在地委干部宿舍一样，是邻居。
“走，去卢书记家里汇个报。”
高洁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是些糖果之类。去了一趟首都，也该给同志们带点糖果啥的，表达一下心意。和卢卫东公事关系紧张是一回事，该尽的礼数不能少了。
刚刚来到卢卫东家门口，就听到了嘈杂的人声，大呼小叫的，好像是起哄让卢书记钻桌子。
卢卫东打牌不玩钱，只钻桌子或者黏“胡子”，就是输家将纸条贴在脸上。在这个方面，卢卫东还算是以身作则。打牌输了也不耍赖，该钻桌子照样钻。
高洁敲门。
“谁啊……”
里面响起一位副镇长的声音，随即打开了房门，顿时便愣住了。神情讪讪的。
“高镇长？”
“你好，刘镇长。”
高洁微微一笑。
“哎呀，高镇长，你总算是回来了……请进请进！哦，范主任也来了……”
刘镇长倒是不敢怠慢，冲着范主任也连连点头微笑。
小范可是个人物。
屋子里一片狼藉，四方木桌子摆在zhōng yāng。五六个人围桌而坐，两副扑克牌散在桌面上，地上到处都是烟头和瓜子壳。大伙到卢卫东家里打牌。卢卫东一般都有所招待。做“老大”的人，不能太小气。
这么一对答，屋子里的人便都忙着往起站。只有卢卫东端坐不动。
高洁微笑着和大伙打招呼，来到卢卫东面前。
“卢书记！”
卢卫东这才慢慢起身，和高洁握手，笑着说道：“高镇长回来了，辛苦啦！”
“还好！”
“高镇长，请坐请坐！”
早有人将桌面的扑克牌收了起来，推过一张椅子。
如今的高洁，早已不是初到枫林镇的“小高同志”了，连卢书记都在她面前碰得灰头土脸。不要说普通镇干部，就是这些副书记副镇长。谁也不敢“炸翅”。
高洁顺手将网兜搁在桌面上，微笑说道：“这一回去首都，赶得急，没带什么东西，就是买了点糖果。请大家尝个鲜吧。”
卢卫东笑道：“好好，来，大家都坐，一起吃糖。”
高洁刚从首都回来，九点多钟才到镇里，第一时间就来拜访他。礼数很周到，卢卫东比较满意。毕竟是大城市出身的大学生，和土生土长的泥腿子干部就是不一样。
于是七八个人再次围桌而坐，卢卫东的爱人忙着给大家添上新茶，也在一旁落座。
“高镇长，这回去首都，去了不少时候啊。情况怎么样？很乐观吧？”
卢卫东拿了一颗nǎi糖在手里，却不便吃，只是把玩着，关切地问道。
实话说，对于高洁和范鸿宇鼓捣出来的那个所谓大力发展乡镇企业和大力招商引资的方案，卢卫东心里是很矛盾的。不是他不愿意把枫林镇的经济搞上去，他老家就在枫林镇，镇里经济搞上去了，他是最直接的受益者，而且是双重受益，还能落个好名声。关键卢卫东觉得这计划不大靠谱。
枫林镇就这么个底子，能搞得起乡镇企业吗？
更别说招商引资了，会有什么大老板发神经来枫林镇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投资搞工厂？
这方案，就是几张纸，写着好看罢了。
彦华市在这个方面，都还没起步呢，全是些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破破烂烂的，不成模样，枫林镇有什么资格跑到市里前面去？
结果高洁和范鸿宇还真跑首都去了。
卢卫东也很想知道结果如何，万一运气好，真能弄到一点扶持资金回来，也是好事，起码能缓解一下镇里捉襟见肘的财政状况。一些临时工的补贴，去年欠到今年，都还没发齐全呢。
这个问题，高洁早就想好了回复的答案，微笑说道：“卢书记，应该说情况还是很乐观的。国家计委的主要领导，看到我们那个方案了，比较认可。”
此言一出，屋子里顿时就“哗”的一声，许多人都露出了惊诧之sè。
“国家计委的主要领导认可你们的方案了？”
卢卫东也同样吃惊，连忙反问了一句。
高洁说得明白，是国家计委的主要领导，不是一般处室负责人。那可是非同一般的大人物，和省里的书记省长都平起平坐的高级领导干部！
居然不但见到了高洁他们的方案，还认可了？
“是的，卢书记。计委领导认为，我们这个方案，在现阶段可以算是新农村建设的一种有益探索，应该给予大力支持。政策方面，资金方面，都会有所倾斜！”
高洁依旧不徐不疾地说道，脸上略略带上了一丝矜持之sè。
这也是高洁的一种策略。
向地市领导汇报的时候，自然要谦虚谨慎，不可“得意忘形”，但在镇里，却不能太谦虚了。基层干部没那么多弯弯绕，多数时候都是直来直去。你越谦虚。人家越以为你是胆怯没本事。不如直截了当将国家计委的大人物搬出来，一家伙将他们都镇住。今后工作也比较好开展。
“本来就在这几天，计委要给我们拨款的，戴着帽子下来的专项扶持资金……昨天接到大正的电话，说是chūn汛提前了，情况比较危急，我们等不及。就急着回来了。”
卢卫东忙即说道：“嗨，大正这个小家伙，懂个什么？就知道谎报军情……这几天是下了几场大雨。不过往年这个时候，都这样，没啥大不了的。就李家塘那边要注意一下。我已经派人去蹲点了。这么急把你们叫回来干啥？要先把资金弄到手嘛……”
这话，就真的是在“冤枉”卢大正了，给高洁那个电话，就是卢卫东亲口指示卢大正给打的。
镇里“水深火热”，我老卢忙得焦头烂额，你俩倒在首都优哉游哉，“谈着恋爱”，小rì子滋润得很，搁谁心里都不会舒坦的。
还有一点，就是卢卫东担心万一出事。高洁不在镇里，这责任就该由他这位党委书记来承担了。卢卫东可没有那个义务给高洁背黑锅。
但听高洁这么一说，卢卫东又后悔了。
万一国家计委那笔扶助资金要是因此黄了，可是一大损失。
“是啊，镇里情况还不要紧。晚几天回来没关系……”
其他副书记副镇长就随声附和。
今晚上也是凑巧，聚集在卢卫东家里打牌娱乐的几位，几乎都是镇里的主要负责同志，完全可以看作一个非正式的“书记镇长办公会议”。
“那，高镇长，估计国家计委。能给拨多少资金？”
刘镇长便急急问道。
他镇里，分管财政那条线，对这个问题比较关心。
一般来说，地方上财政口都是直接归zhèng fǔ一把掌控的，这是命脉，不可能交到副职手里去。甚至党委书记和行政首长都会争夺这个财政掌控权。但枫林镇机构臃肿，人员严重超标，副镇长一大堆，总得给每个人都分配点该管的工作，不能做甩手掌柜。
自然，高洁也不会真的对财政口放任不管，重大财政问题，刘镇长可没有决定权。甚至高洁都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必须和卢卫东商量着办。越是基层政权机构，党政分工越是不明确，一把手的权威是无所不在的。
高洁微微一笑，说道：“具体多少，不敢肯定，估计二十万左右总是有的。”
这一点，曹司长在电话里也和高洁露了点口风。曹俊臣告诉高洁，国家财政相当紧张，到处都伸手要钱，资金方面，也不能给枫林镇太多，关键是表示一个支持的态度。资金主要还是靠省里想办法解决。所以高洁便报了个较为保守的数据。
但二十万对于枫林镇这些干部而言，已经是天文数字了。
须知整个枫林镇去年的财政总收入，也就三万多不到四万，将将能给正式干部职工把工资奖金发齐全了，临时工的工资，只能依靠统筹款和打白条来解决。
二十万就相当于枫林镇六年的收入总和！
“这么多？”
所有人再一次目瞪口呆，多数脸上都露出不大相信的神情。
原以为高洁两人在首都“谈着恋爱”，能顺便从国家部委要个两三万块钱，就顶天了，意外之喜。不料却从高洁嘴里冒出来如此巨大的一个数字。
“真有二十万吗？那太好了，这临时工的工资，总算有了着落……”
刘镇长大喜过望，连声说道。
高洁却蹙起了眉头。
这钱，她可不是要回来补窟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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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都镇住了！
“刘镇长，借鸡是为了下蛋，可不能杀来一顿吃了。高速更新 ”
高洁的眉头随即舒展开来，带着点玩笑之意说道。高洁也知道，现阶段，这些副手们对自己可还没有真正信服，老是板着脸一本正经教训人，只怕没人理睬。
刘镇长连忙说道：“高镇长，我也没说要杀来一顿吃了，临时工拖欠的那点工资，没有几个钱，几千万把块吧，沧海一粟，沧海一粟！”
刘镇长读过高中，在镇zhèng fǔ这些副职之中，算是个文化人了。卢卫东初中都没毕业。以前那年代，知识分子不吃香，乃是“臭老九”！
只要又红又专，交白卷亦是英雄。
高洁笑着说道：“刘镇长，咱们现在暂时不讨论这个问题，资金还没到位呢。关键是我和范主任在尤省长面前立了军令状，一年之内，必须要把镇里的乡镇企业群体搞上去，尤省长到时候要来验收的。”
“啥？”
满屋子人，包括卢卫东在内，一个个呆若木鸡，半晌没回过神来。
“尤省长？哪个尤省长？”
愣怔良久，卢卫东才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道，双目烁烁，铜铃般瞪着高洁，眨都不眨一下。其他人更是目不转睛，完全被高洁刚才的话给弄蒙了。
高洁不由失笑，说道：“卢书记，我们青山还有几个尤省长？当然是尤利民省长了！”
“我知道我知道……”卢卫东连连点头，随即说道：“你，你说你和小范给尤省长立了军令状？你们见到尤省长了？向他当面做了汇报？”
“是啊，就在首都。尤省长也去首都出差，我和范主任请尤省长吃了个便饭，把我们镇里的发展规划，向尤省长做了汇报。范主任还向尤省长提出四个要求，尤省长基本也答应了。但有一个条件，他给我们资金给我们政策，我们必须做出成绩来。不然不好交代！”
高洁的语气依旧很轻松。
但在大伙听来，无不是滚滚惊雷。
枫林镇历史上，有过这么牛皮的镇长的吗？
还请省长吃便饭。这得是多大的脸面？怕是彦华市委书记宋珉，等闲也见不到省长一面。那是青山省名副其实的二号人物！
至于范主任向尤省长提出四个要求，这会子，谁都没去想。
第一步都没想明白呢！
“省长会给我们资金。给我们政策？”
“会！尤省长当面答应的！”
高洁很笃定地说道。
虽然说，越是大人物的话越是不那么可信，某位著名的元帅都亲口说过——不讲假话，办不成大事！但在这件事上，尤利民不可能忽悠他们。当着曹俊臣和赵学庆的面呢。
“当时地区的赵学庆赵专员也在。”
范鸿宇微笑着在一旁补充了一句。
高洁的意思明摆着，就是要携“省长指示”的雷霆之威，一举慑服镇上这帮人。高洁实在不想再浪费过多的时间在内耗之上，大伙齐心协力搞建设才是正途。对这一点范鸿宇完全赞同。
范主任固然是斗争的高手，不畏惧任何对手出招，但能不斗争还是不斗为好。
只是一省之长对于卢卫东他们而言，实在太高不可攀，高洁说的话。他们震惊过后。未必会相信。这个时候，很有必要搬一个大伙比较熟悉的人来“作证”。尽管赵学庆于枫林镇的干部而言，也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毕竟就在彦华，大伙平时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见到，比较而言。可信度就很高了。
卢卫东等人便面面相觑，眼里的疑虑之sè果然稍淡。多了几分敬畏之意。
看来高洁果然像传说中的那样，来头不简单。
绝不是什么人都能在首都请省长吃饭的。
没有一点后台。没有一点背景，完全的因缘际会，凑巧邀请到尤利民的可能xìng实在太小了。如果是在其他场合偶尔碰到尤利民，还比较好理解，但邀请吃饭，就绝不是偶然。
“那……尤省长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具体指示？”
稍顷，卢卫东低声问道，矜持的神sè早已不见，带着点“讨好”之意了。
反正又不是讨好高洁，而是聆听省长指示，态度谦虚一点，完全应该，毫不丢脸。
其他人情不自禁的伸长了脖子。
高洁微笑道：“四个条件是范主任向尤省长提出来的，军令状也是他立的……范主任，还是请你给大家做个说明吧。”
这个乡镇企业今后的发展方略，离开了谁都可以，唯独不能离开了范鸿宇。高洁有必要让范鸿宇在枫林镇进一步树立威信。范鸿宇威望越高，她高洁的工作就越轻松。
高洁有时候甚至在想，如果不是囿于年龄资历，这个镇长甚至镇委书记其实应该由范鸿宇来做，自己给他当副手得了。
大伙的脸又一齐转向范鸿宇。
范鸿宇也不谦虚，端正了一下坐姿，开始讲述自己的意见。这一回，范鸿宇说得很详细，远不止向尤利民汇报时那么简单。几乎是将自己整个的发展思路，从头至尾都阐述了一遍。自然，全是要害，不必要的官话套话，半个字都省略了。
不然，就算讲上三个小时，也未必能讲完。
毕竟尤利民的水平，绝不是卢卫东这帮基层干部可堪比拟的。许多超前理念，执政思路，范鸿宇只要略略一提，尤利民便即明了于胸，甚至还能举一反三，反过来教导范鸿宇。而卢卫东这些人，范鸿宇纵算掰开来细细分说，一时半会他们也无法全部理解吸收。
暂时也只能这样，能够听懂多少算多少，以后慢慢再“教导”。
这个时候，卢卫东等人也开始分出高下。看各人神情便能心中有数，一部分干部听得入了迷，时不时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一部分年纪较大文化较低的干部，多数时候则是满头雾水，神情迷惘。其实范鸿宇已经尽可能深入浅出了，但三十几年计划经济的桎梏，早已深入人心，干部们奉行不渝，绝不是短时间内一席话就能将思维方式大转变的。
范鸿宇所说的这一切，对于部分干部而言，不啻是天方夜谭。
听小范这意思，枫林镇还真能建成“大城市”？
工厂林立，商铺如林！
这也太不靠谱了。
但没人反驳，怕露怯。
这可是人家向省长汇报的东西，你听不懂也就算了，憋在心里慢慢思考慢慢消化，断然不可胡乱开口质疑。那不是质疑范鸿宇，是质疑省长。
可不是谁都有这么大胆子的。
“卢书记，高镇长，各位领导，大致就是这样的……对于我们枫林镇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zhōng yāng和省里给资金，给政策，支持我们搞建设。如果我们不能抓住这个大好机会，快速把镇里的经济建设和jīng神文明建设工作搞上去，那就太可惜了，既辜负了省长的信任，也对不起咱们枫林镇的父老乡亲。”
范鸿宇用一段“官话”结束了自己的长篇大论。
寂静！
一时之间，房间里静悄悄的，谁都不说话，抽烟的人闷头抽烟，不抽烟的端着茶杯发愣。
实在一下子接收的信息太多了，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别的东西，暂时可以存疑，但有一点，大伙算是听明白了——尤省长答应给枫林镇几十万的扶持资金！
这个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先头高洁说国家计委会给二十万，已经把大伙吓得“小心肝”噗通噗通乱跳，却原来是老鼠拉棒槌——大头在后边。
两两相加，就是五六十万啊！
这得是多大的一笔钱？
有了这么多钱，什么事不好办！
“好事！”
率先打破寂静的，依旧还是卢卫东，轻轻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大声说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
“大好事！”
“高镇长，小范，劳苦功高啊。这一趟首都跑得可真划算，争取到了zhōng yāng和省里的大力支持，咱们枫林镇，从来都没有受到过领导这样的重视。大好事啊！两位辛苦了！”
本来对于高洁范鸿宇此番赴京，枫林镇没有一个人看好，倒是讲怪话的比比皆是。大家都在议论高洁和范鸿宇的“私人关系”，说他俩是借着出差为由，到首都看风景谈恋爱去了。
虽然大家都很清楚高洁与范鸿宇之间的年龄差距，但小道消息，谁会去注意“逻辑xìng”和“严谨xìng”，自然是怎么香艳就怎么谈论。
高洁好不容易在镇里建立起来的那点威望，转眼间又丢得一干二净。
或者，这本就是卢卫东“斗争”的一种手法。
现在这段话，算是一个正式的表态吧。
为高洁范鸿宇“正名”。
高洁便谦虚了一句：“卢书记过奖了，这都是我们份内之事，齐心协力把镇里的工作搞上去，应该的。”
“对，是应该齐心协力，大伙团结一致，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绝不能辜负了zhōng yāng和省长对我们的信任。这个工作，必须要做好！”
卢卫东轻轻一挥手，左右顾盼，一把手的心态又回来了。
不管怎么说，枫林镇眼下还是他在做党委书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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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范主任又把卢书记惹火了
所有人便随声附和，都有些兴奋。. 78xs
无论他们是个什么“执政理念”，谁都想要把镇上的工作搞上去，这是肯定无疑的。搞出了成绩，除了大伙脸上有光，还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枫林镇有钱了，大家的待遇自然水涨船高。工资标准是死的，但福利奖金却可以灵活多变。
关键是要有钱，至于如何分配，历来不是问题。
而且，出了成绩，卢卫东说不定还有望更进一步，高洁和范鸿宇的提拔重用，那是不消说得。一二把手升官了，位置就会空出来，岂不是意味着在座诸人，谁都还有进步的台阶？
果然是大好事。
“这个事，必须要马上布置下去。这样吧，高镇长，我们尽快召开全镇干部大会，把这个好消息传达给每个干部，每个群众。明天可能来不及了，雨太大，通知发下去要时间，下面管理区的同志赶到镇里开会也要时间，后天开这个会。你看怎么样？”
看上去，卢卫东颇有些兴奋。破天荒地主动征询高洁的意见。
高洁点点头，说道：“好的，书记。另外，关于镇上防洪抢险的工作，也必须要在会上做个安排。”
大伙又一齐点头。
范鸿宇忽然说道：“卢书记，高镇长，恐怕这个防洪抢险的工作，等不到后天了。必须马上做安排！”
大伙的眼神便齐刷刷地转向了他。
卢卫东嘴角一扯，算是给了他一个笑脸。随即说道：“小范，你对枫林镇的情况，还不是很熟悉。没事，等两天问题不大。”
语气很是不以为然——你才来枫林镇几天，我在枫林镇工作多少年了？防洪抢险工作，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范鸿宇双眉紧蹙，说道：“卢书记。我虽然对枫林镇的情况远远不如你那么熟悉，但这回的汛情，确实不一般。现在才四月份。雨就下得这么大，这是以往很少出现过的现象。还有啊，除了那些经常闹水的村子我们要特别在意。大王村的情况，尤其要紧！”
“大王村？”
大伙顿时面面相觑，随即纷纷摇头，脸上浮起好笑的神情。
大王村是“山区”，和防汛有什么关系？倒是时不时就要给他们抗旱！
当真是信口开河，不懂装懂。
你小范是个人物，敢当着省长的面说道个一二三四，这份胆sè和见识，大伙自愧不如。但凡事有个度，你尽可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独领风sāo。为啥还要处处显示你的不凡？在座的哪一位，包括到任不久的高洁在内，谁不比你更熟悉枫林镇的情况？
“小范，你是不是搞错了？”
卢卫东笑着说道，摇了摇头。
说不定。这个小范连大王村在哪个位置都没弄明白，可能和别的村子搞混了。
范鸿宇神情益发严肃起来，说道：“卢书记，没错，就是大王村。大王村地势是高，也没有毗邻大的水库山塘与河流。但必须要注意，那里有可能发生山体滑坡，也就是爆发泥石流。大王岭的地质构造，比较复杂，岩层结构松散，多年来植被破坏严重，是潜在泥石流发生区。今年雨势太大，连续降雨的时间又很长，一定要特别在意。”
大王村就是依大王岭而建的村庄，因此得名。
卢卫东不以为然地一挥手，说道：“小范，泥石流我见过，大王岭几十年都没有发生过，你就不用担心了，大王村没事。李家塘那边，倒是要密切关注。”
范鸿宇毫不犹豫地说道：“卢书记，不能大意。大王村是依山而建，房屋集中在山坡一带，一旦发生大规模的泥石流，会死伤很多人。哪怕就算未雨绸缪，我们也要先做准备。不发生泥石流最好，万一发生了，怎么办？”
卢卫东眼里闪过一抹愠怒之sè。
这个范鸿宇，越来越不像话了，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好像别人全是笨蛋，就他一个人聪明。若不是看在他刚刚和省长谈过话，他老子又是宇阳县长的面上，卢卫东说不定就要板下脸来好好训斥他一通了。
年轻人，不要太不知天高地厚！
“小范，没有万一。大王村不可能有泥石流。咱们做工作，确实要未雨……那个什么，但也不能自己吓自己。枫林镇近百个村，如果我们都来做这样的假设，那还了得？大伙就算累死，也忙不过来。”
卢卫东强压怒火，尽量以平和的语气，“开导”范鸿宇。
“是啊，小范，大王村真的不要担心。”
党委副书记李国生及时插话，声援卢卫东。
“你想啊，按照你的说法，大王岭要是发生泥石流，那咱们就得提前把大王村的村民都迁出来。你知道大王村有多少村民吗？老老少少七八百人。这么大的雨，你把这七八百人都迁出来，到哪里安置？要真是有泥石流发生了，还好交代。要是没发生呢？群众不得把我们骂死？那是费力不讨好！”
李国生比卢卫东办事细致，详细给范鸿宇讲“道理”。
“万一发生了呢？七八百条人命，怎么交代？”
范鸿宇马上就反问道。
李国生脸上顿时也闪过一抹怒sè，一张脸垮了下来，很是不悦。
年轻人，那么固执！
万一发生了？
那咱们这栋楼还有可能万一垮了呢！
真是的！
眼见得良好气氛就要被破坏殆尽，高洁便及时站了出来，笑着说道：“这事，还是明天再商量吧。今天时间比较晚了，大伙先休息。工作明天谈。卢书记，你看呢？”
卢卫东看了看手表，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很晚了。
“好！”
卢卫东点了点头，看都不看范鸿宇一眼。
你们能从zhōng yāng和省里搞到资金，这很不错，值得肯定。但枫林镇的rì常工作如何开展，总还得我这个党委书记来牵头，这个大前提，不能搞错了。不然，功劳全是你们的，我干嘛要支持你们？
没好处的事，傻子才去费这个力气。
当下大伙便都站起身来，笑着向卢卫东两口子道别，相继离去。
“高镇长，大王村绝不能忽视！”
范鸿宇没有回自己宿舍，跟着高洁进了她的房间，一进门就说道，语气严肃，也没有叫“姐”。
“鸿宇，你真的觉得大王村会发生山体滑坡？”
高洁漂亮的黛眉，蹙了起来，有点将信将疑。刚才在彦华汽车站时，高洁的心思暂时没在这上头，也就未曾和范鸿宇进行深入的探讨。在她内心深处，其实还比较赞同卢卫东的意见。大王村几十年都不曾发生过山体滑坡，怎么你范鸿宇一来，它就滑坡了？
没那么巧合吧！
“肯定会！”
范鸿宇索xìng把话说死，不留半分余地。
事关数百条xìng命，范鸿宇不能再顾忌其他的了，哪怕再做一回“神棍”，也在所不惜。
“我前段时间专程去过大王岭，发现这么多年下来，大王岭的岩层下面，已经被流水蛀空了，山体上的植被和水土流失很严重，很多地方都形成了一个个的小窟窿。平时雨势小点，暴雨连续时间不长，也许还没事。这一回，绝对不能大意。刚才李国生也说了，大王村有七八百人。一旦泥石流发生，没有事先疏散群众，你想想，那是什么后果？人只要被泥石流给捂住，必死无疑。不能掉以轻心啊！”
“可是，这种可能xìng毕竟很小啊……七八百人，真要安置下来，可不简单。雨又这么大！”
高洁迟疑不定。
“姐，这回，你必须要听我的。不然，受处分撤职都是小事，那么多条人命没了，一辈子良心不安。”
范鸿宇坚定地说道。
在另一个平行世界，貌似现阶段，不是高洁在枫林镇担任镇长。大王村的山体滑坡事故发生之后，造成了巨大的人员伤亡财产损失，但在范鸿宇的记忆之中，似乎也没有什么主要领导干部为此承担责任。至于卢卫东是否被撤职，因为时间太久远，范鸿宇倒是记不清楚了。
这个事，完全是按照意外地质灾害来处理善后的。在问责制尚未正式启动之时，无人为意地质灾害承担领导责任，也很正常。
但这不是重点。
范鸿宇既然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惨剧，不管花多大代价，都必须要阻止！
坐视数十上百条人命消逝而不救，范鸿宇绝对不能原谅自己。
高洁定定地瞧着他，轻轻咬了咬娇艳的红唇，似乎好生难以委决。以她对范鸿宇的了解，范鸿宇态度如此坚决之时，就意味着谁都很难阻止他。
只不过这事，真不那么靠谱，总觉得是在“赌博”，拿大王村的群众做“实验”。
“姐！”
范鸿宇又再叫了一声，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那，你打算怎么做？”
终于，高洁轻声问道。
范鸿宇毫不犹豫地答道：“明天一大早，你集合镇里附近几个村的基干民兵，最少不少于一百人。我亲自带队，去大王村。疏散全部村民！”
“怎么疏散？下这么大雨……”
“不要说下雨，就算是下刀子，也必须立即疏散！”
范鸿宇重重一挥手，决然说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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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全体动员
第二天一大早，高洁就让卢大正通知镇zhèng fǔ所属各单位的基干民兵和附近三个村的基干民兵马上到镇里大会议室集合。 访问下载txt小说
尽管高洁心里依旧有点犯嘀咕，但既然答应了范鸿宇，这事就得办。
范鸿宇也没闲着。
他先是给邱明山直接打了电话，将自己的担忧向邱明山做了明确的汇报。邱明山远不是卢卫东等人能比的，立时便认同了范鸿宇的看法。劳师动众没什么，让大王村的村民冒雨疏散，固然不大好，但万一发生山体滑坡，这就是救命之举。比较而言，其他担忧都等而下之了。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邱明山对范鸿宇的信任。类似的大事上头，范鸿宇从未含糊过。他说大王村可能出问题，邱明山就不能不重视。
“专员，枫林镇没有足够的汽车，我需要汽车来协助疏散。最好是班车，实在没有，卡车也行，但要带棚子的。”
范鸿宇向邱明山求援。
“你要多少台车？”
邱明山问道，语气很严肃。
“最少四台，多多益善。另外，如果有可能的话，您最好再派一位得力助手过来，枫林这边，有些不同的意见。专员，时间很紧迫了，必须争分枪秒。”
“好！”
邱明山毫不含糊地答应了下来。
挂断邱明山的电话，范鸿宇离开办公室，去往枫林镇派出所。
在首都的这十来天里，枫林镇乡镇企业管理办公室和招商引资办公室的牌子暂时还没挂起来，这个需要举办一个小小的仪式，放几挂鞭炮，热闹一下。但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一共三间，配置了简陋的办公用品，安装了一台老式摇柄电话机。
枫林派出所和镇党委zhèng fǔ机关在同一栋楼办公，就在一楼。
范鸿宇去了所长办公室。
“范主任？回来了！”
所长卢占军正在办公室品茶看报纸。这样的天气。派出所倒是很悠闲，基本用不着出jǐng，也没什么村民来所里办事。镇里也不曾给他们安排抗洪抢险的任务。
见范鸿宇进门。卢占军忙着往起站，满脸意外之sè。
“呵呵，是啊，昨晚上刚回来。”
“哦。那辛苦了，来来，范主任，请坐请坐！”
卢占军很热情，从办公桌后转出来。一迭声地相邀。
范鸿宇来枫林镇的工作时间不长，却和卢占军把关系搞得很不错。范宝青那个案子侦破之后，叶友道做东，回请范鸿宇，也请了卢占军。大家一起喝过酒，倒是挺谈得来。卢占军知道范鸿宇是宇阳县长的儿子，又是邱专员看重的年轻干部，既然范鸿宇肯“折节下交”。卢占军自然没有矜持的道理。只要邱专员的地位稳固。范家父子今后必定还有更大的前途。范鸿宇正经是“衙内”！
这一点，从卢占军对范鸿宇的称呼也能窥见端的。
现阶段，镇里的领导，多数还是称他“小范”，很少有叫范主任的。
“范主任，喝杯热茶。”
卢占军又是端茶又是递烟。相当客气。
“军哥，不忙吧？”
就着卢占军手里点起了香烟。范鸿宇随即问道，语气也很亲近随意。
得知卢占军和卢卫东不大对路的内幕。范鸿宇也着意和他结纳。倒不全是为了卢占军是派出所长，更要紧的是范鸿宇看中了他“卢氏二哥”的身份。在枫林卢家，最有威望的，除了卢卫东就要数卢占军了。范鸿宇自然要想方设法团结他。
“不忙不忙，嘿嘿，这鬼天气，能有什么忙的？咱们好好扯扯，把你这些天在首都大地方的见闻，跟我聊聊，让咱也长点见识。”
卢占军笑哈哈的，在范鸿宇一旁的椅子里落座。
“军哥，现在恐怕没时间，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范鸿宇神情郑重。
卢占军微微一愣，随即也严肃起来，问道：“怎么，又出了大案子？”
“不是。是抢险，大王村那边，有麻烦……”
范鸿宇随即将自己的担忧给卢占军分析了一遍。
卢占军脸sè微变，将信将疑地说道：“范主任，你确定？大王村那边，可是从没闹过水……”
“军哥，这回，你得信我。别的我不多说了，我去大王村实地考察过，确实隐藏着很大的危险。就算我们搞错了，也比出大事要强，你说是不是？几百条人命呢！”
范鸿宇非常诚恳地说道。
卢占军军人出身，为人极有决断，脑子一转，点了点头，说道：“是这个理。折腾一下不算啥，比死人强！”
他毕竟不是镇党委领导，考虑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卢卫东身为镇委书记，单单听了范鸿宇的一面之词，就疏散大王村的几百人，这决心也确实不好下。万一搞错了，不得被大王村的群众埋怨死？卢占军就无须考虑这些影响。派出所只是配合镇里行动，不是决策者，群众要怨也怨不到他的头上。
然而要是范鸿宇判断正确，卢占军可就是立了大功。
“你说，要我们派出所怎么配合？”
范鸿宇连忙说道：“是这样，高镇长已经在集合基干民兵，我刚才给邱专员打了电话，请他派几台汽车过来……你也知道，我来枫林没多久，很多村干部和民兵干部都不认识。待会去了大王村，谁都认识谁，谁也不服谁，搞不好就全乱套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带着派出所的几位同志，和我们一起去大王村。具体请你来指挥！你威信高嘛！”
“作战”期间，理顺指挥体系，乃是第一要务。
并不见得集合好了部队，就能打仗！
卢占军笑道：“这个没问题。指挥还是要靠你和高镇长，我坚决配合。放心好了，我是枫林镇的民兵营长！”
镇里有武装部，一般来说，民兵营长都由乡镇武装部的专职干事担任，但民兵营长并不是个非常正式的职务，由卢占军这位派出所长兼任，也不算多离谱。主要也就是每年搞搞训练，打打枪，工作量不大。
“那就太好了！”
范鸿宇大为欢喜。
相比较范鸿宇的高效率而言，高洁那边的速度就要慢得多了。倒也不是高洁威望不够，关键天气太坏，暴雨倾盆，民兵毕竟不是正规的作战部队，集合起来很费时间。
差不多到了上午十点左右，才勉强集合起来五六十个人，大会议室里一片嘈杂，乱哄哄的。范鸿宇卢占军带着派出所的两位民jǐng和几名治安联防队员走进会议室，顿时就被眼前的情景逗乐了。
会议室里这几十个人，“装备”真是五花八门。有打着伞的，有戴着斗笠的，披着塑料布的，还有的全副武装，乃是穿着“蓑衣”。会议室的地面，一片水渍泥泞。
高洁这位穿着天蓝sè运动休闲服装的镇长，坐在主席台上，显得和现场情形格格不入。
基干民兵多数都是年轻人，很多人的目光，便闪闪烁烁的，偷偷在漂亮得不像话的高镇长脸上身上溜来溜去，大饱眼福。每每高洁的目光一扫过来，便有好几个人慌慌张张地扭头躲闪，涨得满脸通红。
待得范鸿宇一进门，大伙的目光便都很自觉地从高镇长身上移开了。
根据“传言”，高镇长就是这位范主任的女朋友！
他俩一块去首都旅游来着！
范主任可是个狠人。
敢在公安局里开枪的。
见范鸿宇和卢占军一起进来，原本皱着眉头的高洁眼神一亮，立即迎上前来：“卢所长，你好！”
卢占军双腿一碰，打了个立正，举手敬礼，毫不含糊地说道：“高镇长，派出所全体同志向你报到，接受指挥，请指示！”
高洁又惊又喜，瞥了范鸿宇一眼。
这家伙，什么时候跟卢占军又搞到一起了，看上去卢占军很给面子。
“太好了，卢所长。我们要去大王村抢险，疏散群众，请你和派出所的同志配合行动。”
卢占军朗声说道：“请高镇长放心，我们坚决服从指挥！”
“好好，卢所长，同志们，请坐！”
范鸿宇问道：“镇长，人都到齐了吧？”
高洁说道：“还差河边村的民兵没到，他们有三十几个人，集合的时间要长点。”
河边村到镇zhèng fǔ的路程也最远，一时半会赶不到，也属正常。
范鸿宇点点头，说道：“好，那我们就再等等。估计邱专员派的汽车也快到了。”
高洁诧异地问道：“你给邱专员汇报了？”
“这当然，下这么大雨，咱们也不能走着去大王村，十几里地呢。待会群众疏散的时候，汽车也派得上用场。”
“嗯。”
“不过，高镇长，镇里的食堂也得做好准备，群众疏散之后，吃饭和住宿都要想办法解决。不能让群众饿着冻着！”
高洁又点点头。
不管什么事情，好像只要范鸿宇一插手，高洁就变“懒”了，不大愿意动脑筋。反正都有范鸿宇呢！
这人喜欢包打天下，就是个累死的命。
正热闹间，卢卫东李国生等党委领导大步走了进来，卢卫东黑着脸，宛如要滴下水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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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范鸿宇，我用不着你教训！
“小高，你们在搞什么名堂？”
高洁等人站了起来，尚未说话，卢卫东已经极其不悦地开了口，语气很不平和。
也不怪卢卫东恼火。
昨晚上就已经说过，抗洪抢险的事，放在全镇干部大会上统一部署，当时高洁也没有表示异议，这一觉睡醒来，立马就改了主意，将他这个党委书记撇在一边，自行其是了。
照这样下去，枫林镇还有我卢卫东的立足之地吗？
你们是有背景，省长都能请到。但你们这样视我卢卫东如无物，枫林镇的工作搞起来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到时候功劳全是你们的，我就一观众！
欺人太甚！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配合！
高洁还保持着冷静，和顺地说道：“卢书记，我们正在集合民兵，准备分配抗洪抢险的任务。”
“小高，就算要抗洪抢险，那也得先召开干部会议，大家商量好了再统一行动。你们现在这样搞，算怎么回事？还要不要党委的领导了？”
卢卫东气坏了，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高洁脸sè也严肃起来，缓缓说道：“卢书记，这是两码事。抗洪抢险迫在眉睫，每一个党员干部都有责任和义务保证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这个时候，我们大家要jīng诚团结，不能再固执己见了。”
卢卫东顿时火冒三丈，怒道：“高洁同志，是我在固执己见还是你们在固执己见？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去大王村吗？我跟你们说过了，大王村没危险！我在枫林五十多年，大王村从来没有闹过水。难道这个情况，你们比我还清楚吗？”
大王村全是卢姓村民。算得是卢卫东的本家。下着这么大雨。让数百村民冒雨搬迁，没这个搞法！
范鸿宇蹙眉说道：“卢书记，以前没闹过水。不代表着今年也不闹水。万一发生了重大安全事故，谁来负责？”
“不用你负责！”
卢卫东毫不客气地喝道。
还蹬鼻子上脸了！
你范鸿宇算个啥？二十来岁的小后生，用得着你教训我？
“范鸿宇同志。你是乡镇企业办的负责人，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了，其他的事，最好少管！”
卢卫东是真的气得厉害，说话半点余地都不留了。今儿个不好好训他们一顿，打掉他们的威风，今后老卢在枫林镇说话就真的不灵光了。
这是卢卫东绝对不能容忍的。
威风了一辈子，临到快退休的时候，让两个小娃娃压住。透不过气来，简直开玩笑！
范鸿宇也不嚷嚷，淡然说道：“卢书记。我是党员。事关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每个党员干部都有责任去维护。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我们必须马上采取行动。再拖延时间。就要出大事！卢书记，请你冷静一点！”
大会议室内七八十个人，却寂静异常，每个人都屏息静气，瞪大了眼睛望着主席台上的几位领导，连蓑衣上雨水滴在地上的声音似乎都清晰可闻。
多数民兵脸上露出又是吃惊又是兴奋的神情。
瞧着镇里的头头当众吵架，真是过瘾！
“我冷静？我看你们才需要冷静！大王村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你们却要搞出这么大动静来。七八百人，老的老小的小，下着这么大雨，你们想要把他们迁到哪里去？哪里能够安置得下来？按照你们的想法，时时刻刻要提防山体滑坡，这雨不停，他们就不能回家。几百人，吃的住的，都是大问题，你们想好了怎么安置吗？开什么玩笑！”
卢卫东怒火满腔，厉声喝问。
范鸿宇缓缓说道：“卢书记，这些确实都是大问题。但不管这些问题多么难，都不是不能解决的。如果大王岭一旦垮下来，那就是天大的灾难，人命关天。请卢书记三思！”
卢卫东狠狠瞪他一眼，喘了口气，理都懒得理他了。
你范鸿宇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让我这个镇委书记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你解释？
你得服从命令！
卢卫东随即转向卢占军，一样的板着脸，很不客气地问道：“占军，你们派出所凑什么热闹？”
卢占军笑了笑，说道：“卢书记，派出所坚决配合镇里的工作，这是我们的职责。”
“那好，你们回去吧，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够了。抗洪抢险，到时候镇里要开会的，等商量好了，再通知你们派出所配合。”
卢卫东一挥手，径直下了命令。
卢占军嘴角一扯，侧过了脸，就当卢卫东啥都没说。
这本家兄弟俩，多年不对路了，卢占军才不会听卢卫东，派出所本来也是垂直管理，与镇上并没有直接隶属关系。
卢卫东咬着牙，胸中怒火压了又压，慢慢将脑袋扭过来，面向会议室里的基干民兵和村干部，大声吼道：“都回去！”
这些村干部和基干民兵，可就没有高镇长范主任卢所长那么硬气了，卢卫东一声吼，谁也不敢吭声，低着头，慢慢开始往门口移动。
在他们眼里，这枫林镇眼下还姓卢，卢卫东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等哪天一把手换了人再说吧，现在得听卢卫东的。
“站住！”
高洁忽然一声娇叱，俏脸上也挂满了寒霜，饱满的胸脯急凑起伏不已。
“谁也不许走！”
慢慢挪动的脚步又黏住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齐望向主席台。
高洁轻轻捋了捋头发，转向卢卫东，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卢书记，按照分工，我才是枫林镇防汛抗旱指挥部的总指挥。这个工作，由我负责！”
卢卫东不由略略愣怔了一下。
他可从来没有打这个方向思考过。
不管大小工作，自来都是他这个一把手说了算。
什么叫分工？
党委副书记李国生忽然插口说道：“高镇长，你确实是防汛抗旱的总指挥。但不管什么工作，都应该服从镇党委的统一指挥，防汛工作也不能例外。我看，大伙还是先散了吧，等我们开了会，研究过后再做决定。”
范鸿宇冷冷说道：“等研究完了，人都死了，还做什么决定？”
李国生双眉猛地竖了起来，恶狠狠地盯向范鸿宇，满脸怒sè：“范鸿宇，你什么态度？”
怎么说，李国生也是镇党委排名第三的党委副书记，正儿八经是范鸿宇的上级领导，范鸿宇这也太不将李副书记当盘菜了！
不过说心里话，李国生书记在范鸿宇同志眼里，还真不算个人物。范鸿宇可以比较耐心地给卢卫东做解释，可没打算在李国生身上再浪费时间。
“李书记，要说态度，我们现在都必须有对人民群众生命安全高度负责的态度。大王村很危险，群众必须立即疏散。这个没有任何讨论的余地！”
“哈哈，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这么说，你现在是枫林镇的书记？”
被范鸿宇这么个小年轻劈头盖脑一顿教训，李国生气得几乎要吐血，仰天打了个哈哈，怒气冲冲地反问道，满脸不屑之意。
“几百条人命，不要说你李书记，就算是市委宋书记，地委梁书记，也不能视若无睹。李书记，如果真出了大问题，你敢承担这个责任吗？到时候，抓你去坐牢？”
范鸿宇冷冰冰地质问道。
李国生顿时被憋得说不出话来。
尽管他心里怒发如狂，却真不敢答范鸿宇这句话。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范鸿宇蒙对了，大王村真发生了大事故，他现在随口说的一句气话，就有可能被人揪住把柄，无限上纲上线，真有可能被抓去坐牢。
阻碍抗洪抢险，导致大批群众死伤，这样的罪名，无论如何都是承担不起的。
“范鸿宇，你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吓唬谁呢？大王村的情况，我比你熟悉！我说不会出问题，那就不会出问题。真出了问题，我负责！”
眼见李国生焉了，卢卫东火冒三丈，立即接过了话头。
这是卢卫东与李国生xìng格的不同处，李国生天xìng比较yīn沉谨慎，卢卫东一把手做惯了，加之对自认对枫林镇的情况无比熟悉，丝毫也不将范鸿宇的威胁放在心里。
吓唬我？
你还嫩了点！
范鸿宇也火了，冷笑道：“卢书记，你负不起这个责！”
“你……你简直岂有此理！”
卢卫东气得咬牙切齿，伸出一根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了范鸿宇，不住抖动，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范鸿宇，你，你目空一切，完全不服从党委领导，我……我要处分你！你马上就回地区去，我们枫林镇，不要你这样的干部！”
所有人都骇然sè变。
卢卫东这是被气得不顾一切，公然撕破脸了！
“卢书记，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时间紧急，我们不能再吵架了。我是枫林镇抗洪抢险总指挥，这件事我全权负责，真搞错了，我会向上级领导请求处分！”
高洁站了出来，声音平静，神情却十分坚毅。
关键时刻，高洁毫不犹豫挺身而出，维护范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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