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第115章亲疏有别
进入大帐篷,俞济时接过吴铭泡制的粗茶看了一眼,毫不嫌弃地品尝起来,唯独陈式正看着浮在茶水上方的粗糙茶梗皱起了眉头,吹了几下才轻抿一口,谁知细细品味之后立刻大赞起来:“好茶啊!哪里弄来的?”
吴铭指向西南面:“是本地人采自前方二点五公里东山上的野茶,刚来这儿的第二天我到东山下的白果寨,寨子里的老人送给我的,当初我一看一闻,就知道是难得一见的好茶,细问之后才知道,山崖上只有十几棵野茶树,每年春秋两季采摘,炒干后不到两斤,我这还还有半斤,参谋长喜欢等会儿就带回去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哈哈!”
陈式正非常高兴,送钱也许他看不上,这种稀有的美味好茶纯属极品,可遇而不可求,让他出钱他都愿意,别说白白收下了。
聊了几句闲话之后,在俞济时的询问下,吴铭将来到此处以及昨天到今日凌晨遇到的情况简要禀报,自然忽略了红军的真实兵力,也隐瞒了抓获俘虏又放掉、埋了地雷自己引爆的隐秘事。
俞济时听完连连点头,示意吴铭将地图挂起来,指着南面的广昌低声说道:“昨日下午镇守广昌的友军一个旅被共军三个团偷袭了,损失不轻……由于共军主力没有确切踪迹,徐徐压上的各路主力无法兼顾广昌和南城之间的南丰,又担心隐藏在黎川一线的共军突然蹿出,袭击我前方三个师的运输线,所以前敌指挥部要求我们派遣一个团进驻南丰协防……考虑到你部的优秀表现,我和马参谋长、陈参谋长一致决定将此艰巨任务交给你们五团,怎么样?没有什么困难吧?”
吴铭心中暗暗吃惊,脸上却没有任何不安:“属下遵命,只是不知道谁来接防?”
“我师的暂编第四团,也就是我从杭州带来的那个团……四团的各级军官不少人你应该都认识,去年淞沪抗战之后,你还给他们中的不少人当过教官。”俞济时笑道。
吴铭立刻明白过来,知道这个团的从团长到营长都是俞济时带来的黄埔毕业生,而且大多都是六期生,算得上是俞济时的嫡系部队,于是不再有何异议,当场痛快地问道:“五团什么时候换防?”
俞济时正色道:“明天中午吧,前方战事紧急,不能拖延了,全师也唯有你的五团能够胜任大规模的作战任务,而且在后勤保障和战地侦察方面,你们远远强于其他各师,所以只能辛苦你们了。”
“师座客气了,都是党**人,那里有什么辛苦的?师座委以重任,是看得起属下,看得起五团弟兄,能够获得如此宝贵的锻炼机会,属下感激还不急呢!”吴铭诚恳地表态。
俞济时大为高兴,拍拍吴铭的肩膀:“帐篷留下来,那些用不完的粮食、炊事用具、防务布置图以及弹药也全留下,到了南城我给你发新的!”
吴铭立刻站起:“谢师座!”
送走了心满意足的俞济时和陈式正,吴铭回到帐篷里立刻沉下脸,点燃支烟斜躺在行军床上,呆呆望着帐篷顶部一言不发,等听到消息的营连长们都赶来了,吴铭才坐起来,不悦地扫视一圈。
看到大家都闭上了嘴巴,吴铭站起来走出几步,示意大家别站着都坐下,接着边走便说道:
“刚才听你们个个在抱怨,还埋怨我太好说话,什么地方艰苦危险就去什么地方,可是你们想过没有,我能拒绝吗?俞师座和陈长官急巴巴跑来一趟,你们真以为是来赞扬我们的?”
“我们有什么功劳值得他亲自跑一趟?我们打死了多少敌人?缴获了多少武器?都没有吧?哪怕有,让你去哪儿你照样得去哪儿,与其犹犹豫豫不情不愿最后还不得不去,不如爽快点,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勇敢地去承受一切!”
“这,就是我今天要对你们说的心里话,你们最好给我记住了,千万别去干那种不情不愿唠唠叨叨、最后不得不去还要落得一顿臭骂的蠢事!”
众弟兄全都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没有一个人敢于吴铭对视。
吴铭回到座位上,点燃支烟继续说道:“这几天,我们没少讨论南面那个至今仍不知道在哪里的主战场,就连剿总现在都弄不清楚红军主力在哪里,下去就是多雨的季节,南昌机场第三、第四航空队那二十几家破飞机肯定没有现在这么飞来来飞去的机会了,对红军主力的侦查将会变得更为困难。”
“其实,不但是我们即将开赴的南丰危险,包括我们现在所在的茅排岭都有危险,一句话,我们已经进入了主战场,根本没有前方和后方的区分……因此,从现在开始,大家必须树立这样的观念,那就是我们正处于战场的中心!我们必须时时刻刻已身处险境来考虑问题,明白了吗?”
“明白!”
弟兄们大声回答,显然是听得进去也知道自己所处的环境危险了。
吴铭满意地点点头:“机炮连今晚撤回来,就在晒坪上过夜,工兵连收拾好行装,今晚全连不用值班,好好睡上一觉,下去你们两个连的任务都很重,必须养精蓄锐。特务连和一营一连,继续担负起今晚的巡逻警戒任务,明天撤走之后,特务连和一营一连开始休息,到了南城,全团估计有两天的休整时间,就不用各连弟兄辛苦了。”
“好了,都回去准备吧,喜欢吃腊野味的趁早多买点儿,大米什么的可以留下,油盐全部拿去和乡亲们换东西。”
“是!”
弟兄们齐声答应,站起来喜笑颜开地返回各部。
张东宁紧张地询问吴铭:“油盐不好买啊,不给接防的四团留下点儿?”
吴铭白了张东宁一眼:“亏你跟我这么久,怎么还是这种眼力?难道你不知道新编的四团是俞师座的心肝宝贝吗?”
张东宁顿时想起来了,嘿嘿一笑起身就走,戴子冉无奈地叹了口气:“铭哥,你把弟兄们全都教坏了。”
吴铭恼火地问道:“你小子就不坏?要是你不坏,你家里人为何送你到我身边接受再教育?还有,我只有一次让你回杭州的时候顺便帮我带点儿东西给我妹妹,可你倒好,有时间就溜回杭州去,而且去上瘾了,相比之下谁更坏?”
“得得!我服你了,不说了还不行吗?”戴子冉立刻投降了。
吴铭不屑地站起来,不轻不重给他脑袋一巴掌:“刚才那些都是笑话,真正的原因是,俞师座既想立功,又舍不得他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嫡系团出事……不是他怕死,而是因为他那个团没练好,只能把我们推出去!”
“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俞师座和陈副参谋长肯定认为,让他的嫡系团过来接防有百利而无一害,坐镇茅排岭这地方只要不出错,就是大功一件,因为此地扼守整片大山北部的交通咽喉,危险不大还有仗打,而且都是小打小闹,能锻炼人不说还能立功,明白了吗?”
戴子辰望着吴铭大步出去的背影,细细回味吴铭的每一句话,很快就恍然大悟,跑到地图前细细查看,一边看一边感叹:“这地方也不安全啊!如果没有强大的侦查戒备能力,什么时候挨打都不知道啊……”
第3卷第116章危机四伏
三月二十二日中午,浙江保安第二师新编第四团如期开到茅排岭接防,吴铭与张东宁、戴子冉等人客气地与四团主官办理交接,不但把精心修建的工事、能够吃十天的粮食、四十五万发子弹、三十箱手榴弹和自有的六顶帐篷悉数留下,还复制了一份两万分之一的茅排岭地区军事地形图交给四团,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周边的复杂地形。
五团的营连长们没有与乡亲们告别,径直率领自己的部下到村东大晒坪集合,简短地汇报之后,便在团长吴铭的率领下列队出发,撤离这个仅驻扎五天的古老山村。
可是,被惊动的数百乡亲还是前来送行了,只不过都站在远处眼巴巴看着,不少乡亲总感觉自己送走的是红军队伍,可五团官兵身上的军装和帽徽,又都是红军将士唾弃的白狗子装束,这一现实弄得乡亲们的心情非常复杂,直到最后,也没有一个人上前送别,只是一言不发远远看着,直到五团官兵全部消失在东面的山弯处,乡亲们才颇为失落地返回自己家中。
吴铭原本以为回到南城可以休息两天再南下,谁知道战场情况瞬息万变,两日前开往广昌的第一纵队主力第十一师,昨日上午在位于广昌西北方三十公里的草台岗一线进入红军的埋伏圈,紧随其后的五十九师残部拼命上前解围,可刚出东陂,立即被红军五个团的打援部队团团围困。
由于情报错误,陈诚亲自指挥的第二纵队主力第十、第十四师已经攻到广昌城北,遭到红军五个团的顽强阻击;接到求援电报的陈诚一面指挥第十、第十四师摆脱红军的纠缠,掉头北上解救被困在草台岗的第十一师,一面急报蒋介石请求增援。
大惊失色的蒋介石立刻命令作为总预备队的第三纵队第五、第九师,放弃所有辎重驰援草台岗和东陂一线。
命令刚刚发出,镇守南丰的第八师师长陶峙岳的告急电报随即到来:红军主力第十一军等部已将南丰团团包围,后勤运输线尽数被断,请求委座予以援助!
此时,第七十九师已离开南丰,紧急驰援西面的第十一师,赵观澜的第六师还在南城以北的黄狮渡警戒赣东闽西的红军,手上已无兵可调的蒋介石连声哀叹,不得不给镇守南城的俞济时去电,要求他亲率所部立刻南下解南丰之围。
吴铭刚率部回到南城,就接到通知:所部不许停留立刻南下!
前来传令的陈式正还算够意思,不但带来足够的弹药和干粮,还一次性下拨给五团三万大洋的补充军费,然后拉上吴铭赶到城中指挥部。
听完俞济时的战情介绍,吴铭愣了很久,突然走到大型地图前指着南丰,恼火地质问包括俞济时和第九十师师长吴奇伟在内的所有军官:“陶峙岳长官的第八师有多少人?”
众将校都很惊讶,边上一个参谋下意识地回答:“第八师有三个旅,共一万二千五百将士。”
“狗屁将士!”
吴铭的一句痛骂把众人吓了一大跳,只见他指着地图上的南丰大声说道:“据我所知,第八师下辖三个旅,分别是向超中的二十二旅、曾致远的二十三旅和李英的二十四旅,这三个旅不但是满员的主力旅,而且去年十月刚完成换装,武器装备几乎与中央军各主力师一样,还拥有一个炮兵营,这个时候,竟然被只有四千余人的共军第十一军围困,你们谁相信这个鬼话?还有啊……”
吴铭侧过身,指向西面地图上的草台岗至东陂一线:“这里,十一师一万二千弟兄被三倍于己之共军围在草台岗,增援的五十九师两个团又被五个团的共军围在东陂以南这片山窝里,粗粗一算,这地方围攻十一师和五十九师的共军就不下五万人,加上把陈诚将军拖在广昌的一万共军,再加上赵观澜长官的第六师面对的上万赣东共军,共军总数竟然已经超过七万了……诸位,之前的所有情报均表明,共军满打满算最多不过五万人,如今突然增至七万,谁相信?”
“等等!”
身材高大的吴奇伟叫住要走下来的吴铭:“吴团长,你是否想告诉我们,南丰之敌并没有那么多,而是虚张声势?”
吴铭嘿嘿一笑:“这得罪人的话不是我说的啊!不过共军的第十一军之前我们没少打交道,该部在一个月前的番号为共军第十军,毕业于云南讲武堂的周建平任军长,曾当选江西省党部秘书的涂振农任政委,下辖三个最多只有一千多人的旅,官兵大部分来自赣东北的上饶地区各县,两年来没少攻打本人镇守的浙西常山、开化两县。”
“一个月前,这个第十军悄然留下五百余名伤病员,溜出浙赣两省十二个团设置的包围圈,到了赣东摇身一变,就成了共军第十一军,他们鼎盛时期总兵力为五千五百人左右,经过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和不断战斗,他们还能有多少人?顶天了算他五千五百人,而且我敢说五千多人中的三分之一连步枪都没!”
“就是这样一支部队,竟然把我军一支拥有三个旅一万二千多人、还有一个炮兵营的精锐师围着打,而且还打得该师哇哇叫请求增援,你们相信吗?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吴铭说完大步走下台阶,站到俞济时身后掏出香烟,旁若无人地拿出精美的美国火机点火。
一群将校面面相觑,神色异常尴尬,虽然有部分人对吴铭的无礼很恼火,但包括俞济时和吴奇伟在内的将领,非常重视吴铭的分析,而且很快聚集在一起商讨,进而做出了正确判断:
共军主力不会在广昌和南丰,而是在广昌、南丰以西三十多公里的草台岗和东陂一线,共军之所以弄出个战火遍地四处告急的局面,目的就是便于他们集中优势兵力,在最短时间内歼灭第十一师和第五十九师两个团,其余所有方向均为骚扰性佯攻,不足为患!
得出了明确判断,吴奇伟和俞济时立刻联名致电蒋介石和前方的陈诚,并对支援南丰的计划做出改动,原定派三个团南下支援的计划,变成了只派出一个团护送弹药,保证南丰以北运输线畅通即可,这个光荣却很艰巨的任务,自然落到让不少人刮目相看也惹得不少人生气的吴铭身上。
吴铭彻底无语了,他之所以突然发飙,完全是想借机会逃避南下与红军主力硬碰硬,紧张了一段时间的弟兄们也需要好好休息,谁知最后给别人留下坏印象也就罢了,还把自己搭进去,亏大了!
不过吴铭就是吴铭,绝不是常人所能揣摩的,面对俞济时的严肃命令,面对吴奇伟和一群将校的笑脸,吴铭挺胸肃立,喊出一句令人惊讶的豪言壮语:“遵命!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将校们对吴铭的勇挑重担赞不绝口,俞济时也觉得吴铭替自己脸上增光了,亲切地上去拉着吴铭的胳膊,走到一边关切询问:“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吴铭想了想:“该补充的陈参谋长都提前备下了,考虑到此去走的都是大路,地形较为开阔,如能配两挺重机枪的话,更能放心一些。”
“好!你回去准备,做好动员,我马上派人把两挺美国勃朗宁重机枪给你送去。”俞济时非常大方地答应了。
“谢师座!”
吴铭端正地敬个礼,原地转身迈步离去,看都不看满堂将校一眼。
站在俞济时身边吴奇伟连连摇头:“你麾下这员虎将有性格啊!”
俞济时微微一笑:“说起来他和你还是本家呢。”
吴奇伟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完风趣地问道:“吴团长目光敏锐,更精于计算,不知是黄埔几期的高材生?”
俞济时不好意思地回答:“野路子出身,不过此人非常好学,而且天生聪颖,不知晴云兄(吴奇伟字)是否听说过浙军教导队?”
吴奇伟马上想起来:“记起来了,他就是那个写出两本备受好评的军事训练基础教材、发明了新式防御工事快速构筑法、被《中央日报》和《民国日报》多次赞扬的教导队长吴铭吧?”
“就是他。”
俞济时的笑容里放弃掩藏不住的自豪。
吴奇伟连连点头:“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有这样一位智勇双全的部下,你有福气啊!”
“哈哈!晴云兄过奖了,吴铭基础不错,但是还没打过大战,让他出去锻炼锻炼也是好事。”俞济时谦虚地笑道。
吴奇伟很快被人叫走,陈式正立刻走到俞济时身边:“你说吴铭这家伙贪不贪?每次看起来他都很爽快地遵命,可每次都要借机弄点儿好处,原先他不是说赣南地区不适合用重机枪,还把所部的所有重机枪都运回去吗?好了,现在又需要了,这人怎么如此市侩啊?”
俞济时忍不住乐了:“两挺重机枪而已,估计是以前穷怕了,或者是童心未泯,随他去吧,只要能很好地完成任务就行,哈哈!”
俞济时的好心情只维持了五个小时,就被突然传来的噩耗击得支离破碎,着急之下连忙集合部队增援发来求救电报的茅排岭,并请求吴奇伟派出一个团助战。
这会儿吴铭已经率领五团护送大批辎重南下,离开南城业已二十公里,距离目的地南丰城还有十八公里路程。
突然接到俞济时紧急调令的吴铭万万没想到,他刚率部离开安全的茅排岭不到一天时间,已经迅速撤离的红军三个团突然掉头打回茅排岭,而且通过电报分析,刚到茅排岭屁股都没坐热的新编第四团,恐怕已经完蛋了!
第117章 遇到大麻烦了
虽然吴铭尚未遵命返回南城,但他的预测的一点儿也没错——进驻茅排岭立足未稳,而且毫无防备的浙军新编第四团,不但被突然出现的红军三个团打得全军覆没,两名正副团长也在匆忙组织的抵抗中先后战死,全团一千六百余官兵仅逃出一百七十五人,其中近半还是带伤。(文 學馆w wW.w xGuan.c oM)
只是吴铭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三个团的红军这么快就去而复返。
这一结果在吴铭看来,红军三个团的作战思想令人钦佩,红军指挥员把示敌以弱、攻敌不备的兵法用到了极致,而且红军的行军能力和连续作战能力,同样令吴铭深感震惊,这不仅仅是只有意志力和坚定信念就能达到的,说明这三个团绝对是红军中的jīng锐部队,而且是拥有丰富实战经验的老部队。
其实,别说吴铭没有预料到这一结果,被军团长林|彪回电痛斥之后,不得不硬着头皮率部回头冒死一战的红军dú lì第四师的指挥员们,同样没料到此战竟然会如此顺利,直到打完他们才知道,被自己歼灭的这个团中午刚刚进驻,而之前让他们无比头疼的吴铭团,已在中午时分换防离开了!
战斗结束,部队开始打扫战场,师长郭天明和zhèng fǔ谢维俊四手紧握,连呼幸运,此战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一个小时不到就结束战斗,原先已下了必死之心做全体动员的郭天明和谢维俊,也不禁激动得虎目含泪。
原本在上级的死命令之下没有任何退路的两千四百红军官兵,全都抱着不成功就成仁的决心昼夜疾行百里,顺利潜入茅排岭村外后仅休息半个小时,就从南、西两个方向发起直接猛攻。
一开始,几乎所有进攻将士都以为会遭到以逸待劳的敌人用迫击炮轰,用密集的机枪弹雨反击,绝大多数人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心理准备,谁知道两个极为重要的要道口的防御工事里,守敌竟然不到一个连。
更加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守敌看到突然出现怒吼着冲来的红军,呆滞过后立刻乱成一团,最重要的南面河湾要道口的守敌干脆抛弃阵地,连声哀嚎转身逃进村子里,这才有了此战不可思议的大捷:
歼敌五百余人,俘敌八百余人,缴获崭新的步枪手枪一千二百余支、捷克式机枪八挺、弹药六十余万发、新式军用帐篷六顶、棉被毛毯两千余张,以及粮食补给一大批!付出的代价是牺牲八十人,受伤两百余人,而且大多都是轻伤。
军团长林|彪收到攻下茅排岭的捷报非常高兴,高度赞扬了dú lì第四师的战斗jīng神,并在回复电文之后下达新的命令:
“南城之敌定要夺取茅排岭要地,同志们要勇敢迎战,能打多久就打多久,能闹多大就闹多大,迫使增援草台岗东陂之蒋匪各路主力顾此失彼,尽最大努力拖住敌人援军,为主力军团全歼敌两师主力赢得时间!”
激动过后,师长郭天明来不及休息片刻,也无暇理会jīng神亢奋四处寻找守敌的特效药和无线电台的一群政工干事,率领一、二两团奔赴村子东边的隘口,对即将攻来的南城敌军展开猛烈打击,政委谢维俊留下来,率领三团统计缴获物资、休息jǐng戒并担任预备队。
凌晨六点,天sè刚蒙蒙亮,东面四公里的隘口方向传来激烈的炮声,布置完阻击阵地刚返回茅排岭村口大帐篷里的郭天明立刻站起,出去遥望东面炮声隆隆的方向,足足听了十几分钟,便一脸轻松地回到帐篷里,与谢维俊和两名师部参谋一起,盯着铺在四个弹药箱上的地图热烈讨论。
反复权衡之后,郭天明和两名参谋得出一致意见:哪怕敌人开来一个主力师,也无法在东边隘口下摆开进攻阵型,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的一、二两团完全可以轮番作战和休息,利用缴获的大批机枪、弹药和手榴弹,只需很少的兵力就能打退敌人团级规模的仰攻!
松了口气的政委谢维俊终于能点上支缴获的“老刀牌”香烟,惬意地猛吸几口徐徐吐雾,很有兴趣地指着地图夸奖起来:
“这地图画得真漂亮,方圆二十公里的一山一水都标注得清清楚楚,连茅排岭北面大山后面我们不知道的几条山道,都一一画出并注明里程和坡度,国民党军队里面还是有人才的。”
对面那位经验丰富的中年参谋立刻低下头,扶扶眼镜,抬起地图的右下角,看完惊讶不已,把地图一角递到谢维俊和郭天明面前:“看,制图单位是浙江省保安司令部直属第五团参谋二组,看这,盖着半个公章……”
郭天明立刻接过地图,看清之后同样大吃一惊:“莫非之前守在这儿的敌军五团,是从浙江来的?”
“我立刻去提审俘虏!”反应过来的谢维俊扔下句话转身就走,赶往隔壁关押俘虏的祠堂。
十分钟不到,谢维俊风风火火跑进来,沉下脸吩咐两个参谋回避,向满脸疑惑的郭天明低声通报:
“政治干事们还在审问,我一去就看到前面几份供词,你猜之前我们遇到的那个姓吴的团长是谁?”
“谁?”
郭天明立刻感到非同小可。
“曾经被国民党报纸大为宣传的浙军教导队长、前浙西保安司令部五团团长、现浙军直属第五团中校团长吴铭!”谢维俊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出来。
郭天明大吃一惊:“就是传说中那个卖枪卖子弹卖药物给我们第十军,为报答当年上饶大牢里的救命之恩,不惜背上通共嫌疑,救出不幸被叛徒出卖的张凤澜同志的那个浙西保安团长吴铭?”
谢维俊沉重地点点头:“张凤澜同志回到zhōng yāng苏区,立即主动汇报了事情经过,但是至今仍然被隔离审查,听说方志敏同志为此大发脾气,连续给zhōng yāng写了三份申诉,这才保下张凤澜同志。”
郭天明沉默了,良久抬起头,坦荡地看着令他尊敬的老伙计:“老谢,这事我们想管也管不来,只能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估计两个主力军团的围歼战役很快就会结束,最迟不会超过今晚午夜我们也要撤,先做好一切准备吧。”
谢维俊点点头:“老郭,你说这个吴铭是个什么人啊?”
郭天明很为难,想了想笑道:“怎么说呢?算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吧,不过也像是个锱铢必较的商人。”
谢维俊咧嘴一笑:“有意思啊!不过此人很会带兵,三团打扫完战场,他们的团长团参谋对我说,从没见过选址如此巧妙、修筑得如此怪异的土木工事,还说几个机枪堡垒的覆盖方式前所未见,全都用土层和原木垒起来,哪怕七五炮弹直接命中都不一定能摧毁,堡垒后方都有交通壕相通,而且是在短短一天之内修起来,厉害吧?”
反复看过村南堡垒的郭天明还是很惊讶:“只用一天?不可能吧!”
“问过乡亲们了,就一天,南面那座可以走马车的木桥你看过了,一个工兵连不到两天便搭好,三十多米长三米多宽啊!”
谢维俊明知道不该赞扬敌人,还是忍不住一脸的佩服。
郭天明愣了好久,突然蹦出句粗口话:“嘛逼的,人才啊!由此可见,这个吴铭之前带领的五团真不简单,仅一千号人,却事事抢在我们前头,弄得我们两千多人不敢动他,那滋味,真他娘的难受!”
谢维俊靠近郭天明:“小道消息,自从这个吴铭担任浙赣边境保安团长之后,老方、老周他们第十军再也不能到浙西去占便宜了,只能规规矩矩和人家做买卖。”
郭天明沉思片刻,点点头道:“我信!这几次接触下来,你我都应该对这个吴铭有所了解,这家伙真有本事,可他娘的也yīn险啊!谁会想到埋地雷不算还竖块牌子吓人?放眼全国,有谁在野战中用德国大狼狗巡逻侦查?这家伙不但都干了,而且很有效,真他妈的邪乎了!遇到这样的对手,你让我怎么打?”
谢维俊无奈至极,摇头叹了口气,拍拍郭天明的手臂:“别想了,估计主力军团消灭南面两个师的zhōng yāng军之后,此战就会结束,我们回去之后再慢慢讨论吧,看看有什么方法破掉这家伙的乌龟壳?否则今后遇到了很麻烦。”
“今后还会遇到吗?他可是浙军的地方部队,虽然不知道怎么就来到这地方了,但迟早他得回去守住自己老窝吧?但愿后会无期!”
郭天明说完苦笑一下,跟随若有所思的谢维俊走出帐篷,一起前往隔壁祠堂,看看能不能从俘虏中招些兵补充本部损失。
时至中午,承受力四次炮击的茅排岭东隘口仍然牢牢控制在红军两个团手中,展开六次进攻的俞济时部三个团死伤四百余人,不得不停止无谓的进攻,撤回后方开阔地休整补充,检讨得失。
第3卷第118章真正的精锐(上)
阵地后方偏南的高地上,俞济时放下举了十几分钟的望远镜,黑着脸大步走下山坡,进入临时指挥部劈头就问:“吴团长到哪儿了?”
通讯参谋连忙起立:“报告师座,二十分钟前接到吴团长回电,他在上午十一点二十分与第八师完成物资交接,全团已掉头北返,预计……从现在算起,四个小时后应该能赶到南城。”
俞济时脸色好看很多,点点头转身走出指挥部,差点儿与迎面进来的吴奇伟撞在一起,俞济时连忙询问:“晴云兄怎么来了?”
“我听炮营汇报说,共军占据的隘口死角太多,炮火覆盖轰炸效果不大,所以特地过来看看。”吴奇伟很够兄弟地说道。
俞济时心中一暖,拉着吴奇伟登上前方高地,指向西面两公里外还在不停冒烟的隘口介绍说:
“那地方不好打,堪称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想了一上午都没办法,唯有等吴铭团回来了,看看他能不能从两侧的高山密林绕过去。”
吴奇伟是广东人,常年带兵在粤北山区训练,对大山非常熟悉,举起望远镜细细观察之后也犯难了:
“都是高山莽林,山体坡度很大,而且石壁悬崖比比皆是,要翻越过去确实很困难,不过只要找到通道,反而好打了,但是对官兵的技能和韧性要求相当高,咱们中央军也未必能办到,吴铭团能有这本事?”
俞济时看了看苍茫险峻的大山,也有些不确定了:“应该有吧?如果吴铭团也望而却步的话,只能拉来抚州的直属重炮团不停地轰了……这鬼天气,阴沉沉的像是要下大雨,飞机起飞不了,否则来个空地协同,一个小时就能攻下来。”
吴奇伟抬头仰望云层密布的天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麾下也有个擅打山地战的特务连,而且他自认自己的特务连是最为精干的突袭作战部队,但也正因为来之不易,他不忍心拿到这陌生的危险地方白白消耗。
天上的积雨云越来越厚,变幻不定时急时缓的风向将漫山遍野的植被吹得左右摇摆“哗哗”作响,仅是下午六点多钟,天色就阴沉沉地如同傍晚。
潮湿的狂风中,浑身泥土的吴铭屹立在进攻出发线后方的高地上,双手端着望远镜,久久观察前方被炮火炸得浓烟滚滚土石纷飞的隘口,身后是五名同样肮脏不堪却和吴铭一样全神贯注观察前方战场的营连长,六个人错落站立,如同一组威风凛凛的群雕塑像,吸引了无数官兵钦佩的目光。
知道吴铭团一天一夜时间马不停蹄行程七十公里、圆满完成大批武器弹药的护送任务后飞速赶回的官兵,都不得不佩服吴铭团的坚韧和强悍。
此时此刻,吴铭团的六个主官刚回来就登上高地,他们身后五十余米的空旷地上,同样整齐地肃立着近千名浑身湿透却挺直身子的五团官兵,似乎只要他们的团长一声令下,就会毫不犹豫冲向前方炮火熊熊的战场,如此士气,如此军威,如此军纪,怎么能不让人心生敬意?
用火炮支援了一天的九十师炮营官兵停止了炮击,匍匐在前方冲锋阵地上的两个团却没有动,吴铭收起望远镜,与身边弟兄相视一笑,二话不说大步走下高地侧后方的缓坡,五名营连长默契地收起望远镜,成一路纵队跟随吴铭下坡,一个个趾高气扬牛得不行。
大家原以为吴铭会直接返回后方的指挥部,向俞济时和吴奇伟汇报观察到的情况,谁知道走到一半,吴铭独自拐向左侧的小溪,边走边解下身上的武装带,到了溪边随手一放,三下两下剥了个精光,毫不在意周边无数双惊愕的眼神,跳下齐腰深的溪水里飞快洗澡。
十五分钟之后,全身干干净净却湿漉漉的吴铭出现在临时指挥部门口,大声报告抬腿进去,地图旁的陈式正抬头一看,惊愕地询问湿漉漉的吴铭:“下雨了?”
吴铭笑了笑,望向画上三条红色虚线的地图,只看了三秒钟,就指向北面那条距离隘口最远的虚线:
“走这条路,虽然难走一些,路程也最远,但是却最安全。”
俞济时一听非常惊讶:“这条道至少有十六公里,沿途全是崎岖山峰和溪流,有几段根本不知道是否有路,看这天色下半夜肯定有大雨,能走吗?”
“不能走也要走……南面地形更为复杂,断崖更多,所以宁愿多走点儿路也要确保安全。”吴铭已经拿定主意。
众人面面相觑,吴奇伟突然问道:“你准备出动多少官兵?”
吴铭回答:“一个连,本人亲自带队。”
“什么?你亲自带队?”
吴奇伟大为惊讶,在他看来,吴铭除身高有优势之外,整个人文质彬彬,就连双手皮肤都没有半个老茧,怎么可能亲自带队执行如此艰险的任务?
俞济时和陈式正听说过吴铭身手了得,枪法高明,他麾下官兵的训练计划全是他一手制定的,他也时常和官兵们一起训练,所以没怎么感到惊讶,只是心里隐隐有些过意不去,可吴铭带队能让他们放心,而且更有决断力,一时间心里矛盾重重,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吴铭飞快扫一眼各人的表情,随手擦去脖子上流淌的水渍,故作轻松地解释道:
“人多反而会慢,人少又不够用,一个连正好。属下的特务连下辖五个排,分别是两个突击排、一个侦察排、一个狙击队和一个爆破队,总人数一百六十人,除去两名军械师、五名作战参谋和三名伤病员,能胜任这次任务的有一百五十人,够用了。”
俞济时缓缓呼出口粗气:“好吧,我送送你们,还需要我提供什么装备?”
“谢谢师座,装备已经有了,恳请师座对我们特务连的一切予以保密,属下不想传出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不行,就请师座不要去送我们,装作没看见就完了。”吴铭低声请求。
俞济时反而来了精神:“怎么回事?难道你的特务连比起剿总司令部警卫团下属的那个特务连更牛?”
吴铭想了想回答:“是不是更牛属下不知道,但有些装备是属下自行设计自行研制的,所以……”
“走!领我去看看,我答应你保密就是了。”
俞济时一口答应下来,吴奇伟、陈式正和九十师参谋长等将校也要跟去看个新鲜。
吴铭指向北面:“北面一公里外有片树林,一小时后属下会带队到树林里集中,估计那会儿天色刚黑,正好出发。”
俞济时知道吴铭需要时间准备,他麾下的特务连弟兄还需要进食和补充弹药,所以理解地点点头:“那就一小时后见。”
第3卷第118章真正的精锐(下)
吴铭返回所部临时休息的大树下,吩咐戴子冉把地图打开,召集营连长们分配任务,最后低声分析道:
“尽管军中严密封锁南面战场的消息,但是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们——截至今天中午一点,被共军主力围困的两个师已经完蛋了,估计最后逃出来的溃兵不超过两千人……距离战场最近的增援部队第七十九师遭到红军主力迎头痛击,估计此刻已经退回南丰,陈诚将军率领的两个师接应部分逃出来的官兵之后,也退回去了,根据最新情报,红军主力再次失去踪迹。”
“其次,打了大胜仗的红军连续作战已达二十余天,同样需要休整和消化战果,奇袭茅排岭的红军应该只是他们的一队偏师,不可能长时间孤悬在其主力部队五十公里之外的北部山区……因此我判断,占领茅排岭的这支偏师肯定要撤,不是今晚就是明天早上,我们这次出击,就是逼迫他们撤快点儿,如能收复茅排岭就是大功一件,不能收复能让红军快速退走,同样也是一大功劳。”
“有鉴于此,各营连弟兄要好好休息,下半夜立刻给我做好准备,只要看到三个红色信号弹升空,就毫不犹豫冲上隘口,冲上隘口不管有没有敌人,都给我猛烈射击,扔出几十颗手榴弹,我会派人在上面接应的,明白了吗?”
众人齐声回答:“明白!”
工兵连长张四维大为兴奋:“团座,让我们作为前锋部队吧,弟兄们都想回去看看村子南边那座桥还在不在。”
吴铭不悦地转向戴子辰:“工兵连由你指挥,冲上隘口之后,就给我稳稳守着……俞师座下辖的其余各部定会跟随而上的。”
“明白!”
戴子辰当即答应下来,张四维猛然醒悟自己犯了轻敌错误,顿时蔫了,惹来弟兄们一阵讥笑。
吴铭望向一营长:“涤中,一营和机炮连由你带领,只要冲上隘口,就一鼓作气冲向茅排岭,沿途展开密集的对天射击,一定要把大部队进攻的声势造出来,声势越大,我们的对手跑得越快。”
沉稳练达的尹涤中重重点头:“团座尽管放心,我们过了隘口就兵分两路,一路直杀村里,一路进入南面小道攻向白果寨,定会把声势造起来。”
吴铭满意地点点头:“如果下大雨的话,就稳步前进,虽然我们经常进行夜战训练,但是在光线不够的雨夜里,还必须使用我们特制的防水手电筒,但要牢记使用规则,避免无谓的伤亡。”
“是!”
尹涤中和戴子辰齐声回答。
吴铭站起来:“好了,我带队离开之后,东宁负责与师部的联系,负责总体指挥和协调,都去准备吧……快下雨了,气温下降很快,回去命令所有官兵马上更换干净服装,不能让弟兄们冻着。”
一个小时后,俞济时、吴奇伟等人在一个连精锐的护送下,骑马来到阵地北面的小树林外。
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若不是借助手电筒的光亮,谁也看不清背靠树林整齐列队的一百五十一名精锐。
俞济时等人翻身下马,一起走向手持电筒照向地面的吴铭,靠上去细细打量换上一身怪异装束的吴铭。
由于光线太暗,看得很辛苦的俞济时干脆抢过吴铭手里的电筒,直接照射在吴铭身上,顿时引发大家的一阵骚动。
只见吴铭头戴迷彩布和绳网覆盖的钢盔,白净的脸变成了黑黑绿绿的大花脸,手里提着一挺汤姆逊机关枪,身上多了件用迷彩帆布缝制的怪异背心,上面缝满了大大小小的口袋,除了背心正前方的六个连在一起的弹匣套之外,其他袋子装的是什么没人知道,背心两侧各有两条带松紧不锈钢扣的帆布紧固带,两只袖口是收紧的,腰间一圈除了望远镜、柯尔特手枪和装在帆布套子里的特制水壶,还有两个不知装什么的小皮盒,全都稳稳地贴在吴铭的腰间。
再看边上的另一个大汉,除了钢盔、高帮厚胶底帆布军鞋和裤子与吴铭的相同之外,厚重的背心大不相同,左胸多出两颗悬挂在外的英国马克卵形手雷,腰间厚帆布腰带上挂着三个不锈钢三角扣,他的柯尔特手枪放置的地方也不一样,连同枪套直接固定在大腿外侧。
极为惊愕的俞济时等人打着电筒,一个接一个往下看,陆续发现每个人身上的背心和背包有好几种款式,形状不同、功能各异的迷彩色背心和身后的沉重背包都很精致结实。
每个人都有一只相同的手枪,不同在于另一件武器,装备最多的武器是美国汤姆逊冲锋枪,其余为捷克机枪、装上瞄准镜的狙击步枪,甚至还有四门去掉座钣的法国六〇迫击炮,另外五名尖兵腰间挂有装着大卷黑色细绳的圆形腰包,腰包外面连着两个滑降专用金属滑轮,还在另外两名尖兵身上看到了精制的连发钢弩,以及一台无线电台。
俞济时两次询问不认识的装备叫什么?吴铭都没有回答,于是他再看到什么新奇的东西就不问了,从头至尾走下来,俞济时的感受和所有人一样,震惊之余非常疑惑。
跟随在俞济时身边的吴奇伟也好不到哪儿去,看完一轮回到吴铭面前,还要过俞济时手里的长电筒,细细端详好奇地询问:“这沉重的厚管电筒是美国货还是英国货?”
“自己做的,电珠和电池是美国货,三点八伏,正常情况下使用能看清百米外的人,能在水下使用,但造价太高,我们只做了五十支。”吴铭平静地回答。
吴奇伟再问:“这样一身装备,多少钱才能置办下来?”
吴铭犹豫了一下:“没仔细算过,这么说吧,装备、训练、军饷、给养和补贴等等全部加起来,每个月的支出总额,几乎和我们全团的总支出相等,这笔钱都是我们自筹的,所以,一直没有上报。”
吴奇伟倒吸一口凉气,俞济时连忙问道:“这支部队成立多久了?”
“两年零七个月,最晚入队的官兵也有一年以上的军龄。”吴铭如实回答。
众人不用细算,就知道这支特务连是用钱堆出来的,一个连耗费一个团的军费,放眼全国目前没人去干,吴奇伟之前认为,自己的特务连开支是普通步兵连的三倍,已经够奢侈的了,现在与吴铭的特务连比起来,根本不好意思说出口。
俞济时幽幽一叹:“怪不得你藏着掖着,我算是明白了!”
“师座,时间不早了,属下请求出发!”吴铭不愿浪费时间。
俞济时只好点点头,对吴铭此行的信心突然成倍增加,他拉过吴铭空着的左手,紧紧一握,低声吩咐:“等你凯旋而归,我给你摆酒庆功!”
“谢师座!”
吴铭后退半步,抽出左手微微一晃,便抢过吴奇伟手中的手电筒,关掉电门,插到腰间的皮套里,端端正正向俞济时敬个军礼,随后原地转身,一阵小跑到队伍前面,迈开大步向北走去。
一百五十名精锐随即鱼贯跟随,除了偶尔发出的轻微金属声和脚步声,整支队伍没有半点杂音。
特务连走出五十米,队伍中的三支手电筒先后熄灭,原地目送的俞济时等人立刻看不见整个队伍的踪迹。
边上几个侍卫连忙掏出白铁皮手电筒打开,俞济时一把夺过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支手电筒,直接射向吴铭特务连消失的方向,晃动好久找来找去,竟然照不到一个人影。
第3卷第119章稀里糊涂的胜利
经过六个小时的艰难跋涉,吴铭和特务连弟兄越过高家山、张家塅,再翻越人迹罕至的东山坳,顺着小东山北麓荆棘密布的小溪,前行三公里翻过两道山梁,于凌晨两点终于抵达茅排岭东北方向近四百米的东坑半山腰。
夜幕下的山村一片寂静,唯有大晒坪上还闪烁着几点昏黄的灯光。
副连长兼狙击队长雷鹏爬到吴铭身边,将手中望远镜递给吴铭,指指大晒坪的方向低声说道:“师傅你看,共军没拿走我们的帐篷。”
吴铭接过望远镜,依稀看到五百多米外昏暗光亮照映出的帐篷轮廓,咧嘴一笑,低声说道:“估计这会儿红军主力已经离开了,否则不可能没有部署明哨暗哨,准备好了,等放下绳索我们就下去。”
雷鹏不甘地埋怨:“那我们的狙击队不是白来了?打又不能打,想当突击前锋你又不让,真没意思。”
“怎么会没意思?像今晚这样的任务你经历过几次?别以为顺利过来了,途中几次遇到险情你没看到?要不是冒险打开所有手电筒,你以为现在能走到这里?”吴铭耐心地纠正徒弟的错误认识。
雷鹏想了想:“倒也是,以前训练还没什么,在战场上又是另一种感受,觉得强度不是一般大,特别是心理疲劳来得很快。”
吴铭非常欣慰:“这么总结就对了,很多时候,心理疲劳要比生理疲劳更加可怕,特别是你们狙击手,心理训练更为重要,此战过后,相信你们很快就能理解我以前的那些课程讲义……好了,到后面通知你的小队做好准备,你们随后下滑。”
“是。”
二十余米高的绝壁缓缓垂下一根绳子,副连长雷鹏检查完山崖上的固定端,第一个将腰间扣环套到绳索上,对身边的突击手低声吩咐:
“我下去之后,可以再放下两根绳子,我寻找地方固定好,一百多人只靠一根绳子太费时间。”
“明白!”
四支蒙上绿稠的手电筒缓缓照向悬崖下方,雷鹏抓紧绳索,背对下方,双腿一蹬,“嗦”的一声下滑三米,双脚踩在垂直石壁上,轻微踩踏声音顿时传来。
响声发出五次,平安踏上下方玉米地的雷鹏摇了摇绳子,随后打开手中蒙上红布的手电筒,上方很快又扔下两卷绳子,雷鹏仅用三分钟时间就将绳索分开固定,部队整体下滑的速度瞬间快了三倍。
村中几只土狗开始汪汪直叫,但由于山风太大又是黑夜,没人注意到村后的异常。
集中在山脚下玉米地里的一百五十名弟兄很快分组行动,雷鹏低着脑袋,仔细倾听吴铭的命令,随后带上六名弟兄沿着山脚向东疾行,绕过村头的河湾前行百余米,根据记忆很快找到村民的木排。
六个弟兄将两张木排摞在一起,徐徐推入水中轻轻伏上去,顺着流水成功避过东头一明一暗两道哨卡,有惊无险地划行两公里,在东隘口后方五百余米处悄然登岸,顺着山边悄悄摸向隘口侧后方,观察片刻,接着沿着山峰攀援上去。
连长吕魁元率领两个突击小队成功绕过村后,直接摸到西北道口本部原先构建的工事后方,观察良久没发现任何动静,吕魁元用蒙上绿绸的电筒闪出几下暗号,两个小队十五名突击队员悄然无声地靠近工事后方的交通壕,进去一看,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吕魁元立刻意识到团长吴铭做出的“红军主力今晚或明晨撤走”的判断极为正确,如此看来,一山之隔的南面村西道口工事应该才是红军必须守护的要地。
吴铭亲自率领突击二排非常大胆,直接穿过村口老五家的侧边巷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大晒坪北面的巨型岩石后方,吴铭示意弟兄们暂且休息,背上冲锋枪掏出望远镜,匍匐在岩石侧下方,对准南面一百二十米左右还亮着两盏马灯的一溜帐篷细细观察。
凌晨三点五十分,距离总体行动时间还有十分钟,原本不算强劲的夜风骤然加大,黑沉沉的天幕忽然裂开几道刺眼的裂缝,一个惊天炸雷轰然炸响,紧接着就是一连串滚滚闷雷,狂风大作群山呼啸,天地间瞬间被雷声、闪电和呼啸的狂风所笼罩。
数分钟后,密集的雨幕在频频闪烁的雷电中哗啦啦洒下,晒坪上的帐篷里跑出三个红军军官,一个仰望漫天大雨大声呼喊,另两个连忙跑进帐篷里,浑然不知北面一百二十米岩石后方,一个幽灵般的身影已经直立起来,举起两支粗管信号枪扣动扳机。
“噗噗——”
两颗红色信号弹冲天而起,在雨幕中发出耀眼的红光,大半个晒坪和半个村子被红光照亮,刚刚躲进帐篷的几名红军军官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冲出来,村东村西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
帐篷内外的红军官兵大吃一惊,满身是雨水的一团长邓廷乾拔出驳壳枪,大声吼道:“敌袭!全体后撤,往南撤——”
帐篷里,两个团参谋飞速收起地图和文件,一个询问敌人是怎么摸进来的?另一个匆匆回答谁知道啊?起码摸进来一个团,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密集的枪声。
隔壁祠堂里正在休息的两个连官兵冒雨冲到晒坪上,在团长邓廷乾的大声指挥下,扔下来不及转移等着就地遣散的三百余名俘虏,快速向南撤退,没过多久,驻守村西道口的一个连官兵也冲过村子里唯一一条长街飞速到来,与团部参谋等人汇合之后,立即向南冲去。
直到这个时候,躲在巨大岩石后面的吴铭才端起枪向天一通猛烈射击,身边的几名弟兄掏出手雷奋力扔向空荡荡的晒坪,一连串爆炸激起的火光,照亮了落在撤退队伍后方的团长邓廷乾,吓得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立刻加速,边跑边大叫老天有眼雨下大点儿吧!
东隘口上的三颗照明弹早已落下,留守隘口的红军一个连官兵短暂的慌乱之后,发生了激烈争吵,最后竟然谁也不撤,摆出一副决一死战的架势来。
隘口侧后方的雷鹏恼火不已,眼看山下弟兄已经开始呐喊冲锋,山上隘口处的对手竟然不顾村子里传来的频频爆炸声,端起机枪步枪就要展开阻击,无奈之下,雷鹏只好大声下令,埋伏在身边的六名弟兄立刻拿出手雷拔掉保险销,同时发力扔向下方一个连守军的侧后方。
爆炸声轰然炸响,飞溅而出的泥石穿破硝烟四处撞击,震得前方准备作战的百余红军官兵魂飞魄散。
十二颗手雷扔出之后,包括雷鹏在内的七名精锐匍匐在高处,架起两挺捷克机枪和四支机关枪向守军阵地边沿疯狂扫射,下方冲锋的一营官兵也频频向隘口射击,一百二十余名红军官兵在前后夹击之下,已经失去了继续战斗的勇气,只能大声呼喊迅速后撤,不到三分钟就消失在隘口后方的南面岔道口。
完成恐吓任务的雷鹏大大地松了口气,与疲惫的六名弟兄一起躺在岩石后方,以避免冲上来的弟兄误伤。听着山下越来越近的枪声和喊杀声,雷鹏干脆闭上眼睛,任凭大雨瓢泼而下,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等一营大部分弟兄冒雨冲上隘口,雷鹏才拔出手电筒,向下方的道路中间射出光柱,看到信号的两位连长立刻命令麾下弟兄不要开枪,大声呼唤特务连弟兄出来见面。
雷鹏领着六名弟兄爬下湿漉漉的山道,来到熟悉的二连长面前大声问道:“你们营长没上来?”
“早冲过去了……营长亲率一连和机枪排冲进南面的岔道了,副营长在后面带着机炮连呢!”
二连长回答完毕,大声问道:“工兵连已经控制了隘口,戴参谋亲自带队,估计要等候师长率领的其他两个团弟兄上来……我们不用等了,直接杀向村中吧?”
“好!杀进村去!”雷鹏大声吼起来。
“杀——”
暴雨中,密集的枪声再次响起,震动山谷的喊杀声盖过了哗啦啦的雨声,远在山脚下督战的俞济时、马致斋和陈式正听得心潮澎湃,身穿黑色军用雨衣的三人激动之下大声叫好,就连陈式正也对吴铭所部的悍勇由衷赞叹。
天色大亮,下了两个小时的大雨已经转小,流经村子的三条清澈小溪变得水色浑浊,流速也加快许多。
村子里,各家各户大门紧闭,村里仅有的几只土狗也吓得不敢叫唤,满是泥泞一塌糊涂的晒坪上,五团的一队队官兵络绎到来,每个连长来到晒坪的第一时间,就跑到一溜帐篷中间的门口大声报告。
换上一身灰色普通军装的吴铭连声称赞,完了命令各连按照之前的布置,立刻进入各自的防御阵地。
村子南边的荒坡下,三百四十余名不愿跟红军走的四团获救俘虏冒着小雨忙绿起来,一边挖坑一边流泪,边上是红军撤退前尚未来得及埋葬的四团官兵五百三十七具尸首,最里侧则是红军留下的连日战斗牺牲的八十三名战士,都需要这些刚被解救的获救俘虏兵埋葬。
吴铭没有心情去挖坟现场看一眼,他手捧热茶,四平八稳地坐在行军床上,与换上普通军装的特务连长吕魁元低声交谈。
一杯茶没喝完,浑身湿透、满身泥浆的一营长尹涤中进来报告,然后在吴铭耳边低语几句。
吴铭皱起了眉头:“两个的腿都断了?”
“是啊!我们只是在后面追,都朝天放枪,他们在前面跑,结果两个不小心滑下山崖了,费了好大劲儿我们才把人背回来……要不是战前你反复叮嘱,我才不愿受这个罪呢。”
尹涤中借机发起了牢骚,虽然此战一营没伤一个人,但也没真打上一仗,一营官兵们心里都很不舒服。
吴铭没有接过尹涤中的话头,而是低声吩咐道:“立刻送到老村长家里去,等史迪夫到了,再让他去看看。”
尹涤中拉拉自己衣角:“我全身湿漉漉的,怎么好意思见老周叔啊?你叫魁元去吧,这小子长得俊,讨人喜欢。”
吴铭哈哈一笑:“不愿意就直说不愿意,找这么个蹩脚的理由干什么?我知道你心里不爽,弟兄们心里也不舒服,可谁愿意这样?能少死几个人不更好吗?刚才你回来路过南面也看到了,山坡下横倒一片,四团那三百多个倒霉蛋正在挖坑呢,要是倒下的是我们弟兄,你心里好受吗?行了,这事不许再提,回去做好弟兄们的思想工作,出了问题为你是问。”
“是。”
尹涤中摇头走了。
吴铭对不情不愿的吕魁元笑道:“魁元你走一趟吧,趁师座参谋长他们没到,快把两个红军伤员送到老周叔家里去,我去的话,担心吓着他老人家。”
吕魁元瘪瘪嘴:“我去就我去吧,你找这个蹩脚的理由干什么?”
“嗨!小子你想造反啊你……”
第3卷泪如雨下!
孩子遭遇车祸,现在正在泸州医学院附属医院急救,天子和妻子得紧急赶往泸州,今天和明天可能没有更新了!呜呜呜呜!
第3卷第120章意料之外的厚奖
九点刚过,下了五个小时的雨已经停下,阳光透过云层间隙,斜斜洒向青翠欲滴的群山和湿润的大地。
以省保安处长身份兼任保安二师师长的俞济时、省保安司令部参谋长马致斋、正式晋升保安二师参谋长的陈式正策马进入茅排岭村,跟随而来的是俞济时的警卫营,其他两个团在东隘口战斗结束之后,已返回南城北面的万坊镇休整。
吴铭率团参谋张东宁、戴子冉和一营长尹涤中来到村东的三河口迎接,俞济时少有地翻身下马,给上前敬礼的吴铭回了个礼,听完吴铭简短的汇报,把缰绳扔给身后的侍卫,与吴铭并肩走回村子。
张东宁和戴子冉连忙上前与马致斋、陈式正见礼,陪着两位满脸笑容的上官走回村中。
俞济时边走边看,走出十几步才看向吴铭身上的灰色军服,低声开起了玩笑:“你现在这身军装,远没有昨晚那套精神。”
吴铭心里“咯噔”一下,立即知道自己的特务连被这位上官惦记上了,嘿嘿一笑转移话题,把提前准备的话和盘托出:
“师座,昨晚我们摸进来才发现,共军主力已经撤走,村中的临时指挥部、村南、村西两个要道口各有一到两个连镇守,凌晨四点是我们各小队发动攻击的时间,谁知三点五十七分左右突然打雷,而且长时间的电闪雷鸣,摸到西面的两个小队在闪电下被发现,共军立刻鸣枪攻击,所有敌人都被惊动,而且反应很快,由于我们的火力够猛,大多数突击小队躲在暗处,各方向同时攻击之下,共军判断错误飞速南撤,由于大雨,我们人数也不够,无法追击,没取得什么战果。”
俞济时拍拍吴铭的背,边走边满意地道:“能收复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茅排岭,我已经很满意了,不怕告诉你,茅排岭一战,是整个围剿大军目前为止唯一值得庆幸的关键所在,吴奇伟将军对你部的战斗力和战斗精神也是赞不绝口,相信委座接到战报也会欣慰的。”
吴铭吃了一惊:“委座?”
“不错!你的一营、工兵连和机炮连冲上隘口之后,我们就知道这仗打赢了,没多久接到你拿下茅排岭的捷报,我和吴奇伟将军当即将战报上报委座。别看茅排岭只是个小小的山村,方圆不过五里,随着战情的发展,其地理位置日益重要,委座戎马一生,不可能看不到这个关键点。”俞济时详细解释道。
看到吴铭依然有些紧张,俞济时笑道:“别担心,虽然没取得什么战果,但拿下茅排岭就是大功一件,而且你还解救了三百余名被俘弟兄,已经做得很好了。我遗憾的是,麾下只有你吴铭一个干将,虽然带来四个团,但是真正能用上的,也只有你吴铭一个团,看来往后还得抓紧军队建设啊!”
吴铭开解道:“师座无需担忧,我们四个团之前没打过仗,能有如今的表现已经不错了,相信经过战场体验之后,弟兄们会快速成长起来,只需略加整训,再拉出去打上几仗,经历了战火有了经验,就都是主力军。”
俞济时微微点头:“此战的功劳归你们五团了……你和你的特务连弟兄一鸣惊人,令人刮目相看啊!估计委座的嘉奖令很快就到,你还是中校团长吧?军衔也该换换了。”
吴铭颇为感激:“谢师座提携!”
“别谢我,这是你应得的,走吧,带我去看看战死的四团弟兄,搞个祭奠仪式吧。”
“明白!”
抚州,剿总指挥部。
一夜未眠的蒋介石仍在提笔疾书,脸色和精神状态都很差,又是两个师的覆灭,终于令他生出无力之感,也意识到此次大规模围剿作战已无法继续,如果说在拥有绝对的优势兵力优势装备之下,偶然的失败还能容忍,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损兵折将,乃至全局崩塌,就不是战术思想的问题了,必须深刻检讨战略上的失策,从根源上找到失败的教训,这就是蒋介石苦思一夜得出的结论。
宽大办公室门外,军事委员会一厅厅长葛敬恩、二厅厅长陈仪、接替何应钦担任驻赣绥靖公署主任的朱绍良等将领默然肃立,对委员长蒋介石闭门不见深感担忧,正要商量如何应对,侍从室二处主任陈布雷拿着张电文匆匆到来。
与陈布雷私交很好的陈仪连忙迎上:“彦及,有什么新消息?”
“电讯室刚收到捷报,南城吴奇伟和俞济时联名发来的,击溃红军主力三个团,收复战略要地茅排岭,南城以及宜黄之侧翼威胁一举解除。”
陈布雷据实而言,他并不知道茅排岭在什么地方,但他明白这份捷报的到来,多少能缓解当前的压抑气氛。
拜俞济时麾下一个团惨败之福,陈仪等人如今对茅排岭的位置和意义都很清楚,闻言精神一振,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几句,立刻整理军容,由陈布雷敲响紧闭的办公室大门。
敲门声响了三次,写完一段文字的蒋介石终于放下毛笔:“进来。”
陈布雷不紧不慢走向蒋介石,身后四员大将昂首挺胸迈着正步,在宽大的办公桌前方整齐地排成一排,心怀忐忑地静候蒋介石吩咐。
陈布雷已递上电文:“委座,南城捷报。”
脸色阴沉的蒋介石略感意外,侧过脑袋望向陈布雷,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电文放到桌面上,扫一眼之后沉思片刻,站起来大步走向左侧墙壁上的大幅地图前,葛敬恩、陈仪等人连忙跟过去。
蒋介石看完地图,脸色好看很多,转过身来扫视众人:“失而复得,干得不错!彦及,麻烦你把电文拿来,内容太长了,后面部分我没看,看看他们是怎么打下茅排岭东面那个天险隘口的。”
陈布雷连忙把电文拿过来,蒋介石看完之后微微点头:“俞济时还不错,知耻后勇,指挥得当,而且打得很巧妙,没想到他的保安部队里面,还有这么一个强悍的特务连,在雨夜里翻山越岭,排除万难,成功潜入茅排岭的共军主力心脏搞突袭,很好!通报全军,给这个特务连一次嘉奖,奖励五万现金,官兵晋衔一级,电文中提到的这个带队主官吴铭晋衔三级!”
蒋介石不知道他后面一句话,让接到电报的吴奇伟愁得不行,吴铭如今的军衔是中校团长,要是连升三级,直接到中将了,和他这个第四军军长兼九十师师长平起平坐了,这么怎么行?军中从没有过这样的荒唐事。
可要是冷处理,默默纠正剿总的错误只给吴铭晋衔一级,吴奇伟又担心不明情况的剿总很快向全军通报,今后肯定会闹出笑话,而俞济时此刻去了茅排岭,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吴奇伟犹豫再三,只好如实将吴铭的情况紧急上报。
从嘉奖电发出,到吴奇伟的解释电报发来,整个过程不到二十分钟,陈布雷接过电讯室主任匆忙交来的电文,看完立刻询问通报全军的嘉奖电发出没有?电讯主任说没有,但很快就发,陈布雷马上叫他暂且不发,等候通知,说完赶往蒋介石的办公室。
蒋介石正与汇集一堂的葛敬恩、陈仪等十余名将领开总结会,宣读总结报告的葛敬恩看到陈布雷匆匆进来,知道有急事,只好停止宣读缓缓坐下。
蒋介石不悦地看了陈布雷一眼,接过电文飞快阅读,很快就凝视着电文,似乎在回忆什么,最后不但没生气,反而举起电文,大声告诉大家:
“诸位,估计开会前,大家听说了南城西面的茅排岭捷报,但有个情况恐怕大家不知道,之前,我给率领特务连夜袭共军指挥部的军官晋衔三级的通报嘉奖,没想到,这个叫吴铭的带队军官,是浙江保安师五团的中校团长,这就不能给他晋衔三级了,吴奇伟来电说明,显然是要我纠正失误,我接受了。”
众人哈哈大笑,随即感兴趣地热议起来,对保安部队有这么一个特务连深感惊讶,对这个叫吴铭的团长的胆识和水平赞不绝口。
蒋介石转向葛敬恩:“湛侯,这个叫吴铭的团长,是不是两年前浙江军政两界广为宣传的那个教导队长啊?”
葛敬恩愣了一下,回忆片刻,不确定地说道:“浙军出名的将校比较多,但拥有真才实学的就刘汝霖、方佑淳、马致斋几个。淞沪事变期间,属下奉命督查浙军,当时吴铭率一个营守护杭州西大门青石桥一线,协助保安处副处长刘汝霖制定了防御规划,还弄出个工事堡垒的快速构筑法,属下和鲁涤平将军去视察过他们的阵地和工事,发现确实优秀。”
“还有,吴铭编写的两本军事基础教材已在浙军中推广,后来属下把吴铭的两本教材拿回来,让德国顾问评定,德国顾问的评价是‘简明易懂,颇有创造性’,之后把这两本小册子列为中央军校的参考教材,所以属下估计,应该是同一个人吧。”
与会将领听完葛敬恩的话很惊讶,拥有如此造诣的军官,在中央军各部中都可以称得上凤毛麟角,怎么会在地方保安部队里厮混?竟然还亲自率领一个特务连,利用雨夜突袭红军三个团的指挥部?
如果真是这样,该是个多么优秀的军官啊!
蒋介石沉思片刻,转向等会一旁的陈布雷低声说道:“对吴铭改为晋升上校军衔,奖金由五万增至十万。”
“明白。”
陈布雷立刻退下,出去后顺手关上大门。
第3卷第121章得意还可再往
第三天中午,一张中国银行的十万元支票送到吴铭手里,连同支票送来的,还有一对崭新的上校领章。
吴铭进入帐篷里侧,抓起两筒大洋塞进送来支票的师部军需官口袋里,解释说我们已吃过午饭,就不留你吃饭了。
年轻的军需官陈占宏没想到吴铭这么大方,被吴铭拥出帐篷才反应过来,连忙掏出两筒大洋还给吴铭:
“吴长官,这钱不能收,这是弟兄们的血汗钱,哪怕是奖金,也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属下寸功皆无,不敢消受!”
吴铭很惊讶:“陈老弟,认识你不少时间了,还不知道你是哪地方人呢?”
身材偏瘦的陈占宏不好意思地回答:“小弟奉化人。”
吴铭明白了,笑了笑吩咐道:“回去替我谢谢师座和两位参谋长,就说打完仗我吴铭请他们到衢州最好的酒楼喝一顿,到时候你也去!”
陈占宏笑道:“好,小弟一定把话带到……有件事请求吴长官,小弟想进入贵部特务连实习,不知长官能否批准?长官别多想,小弟毕业于中央军校第七期辎重科,耐力和枪法还过得去,一直不愿当这个军需官,要不是当年入学身体差,绝对不会被分进辎重科。”
吴铭觉得很奇怪:“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师座的意思?”
“是小弟自作主张,师座不知道,不过昨天小弟听师座和两个参谋长说了,回去之后,二师的驻地就定在常山大营,提升吴长官为二师副参谋长,还兼任五团团长,负责全师军事训练工作,再由吴长官全权负责组建师属教导队。”陈占宏低声回答。
吴铭吓了一大跳,细细一想便知道这是小伙子向自己示好,犹豫片刻直接告诉他:“只要师座同意,我没意见,什么时候来都行,但是能不能学到真东西,关键还看你自己,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陈占宏兴奋地敬个军礼:“明白!谢谢长官!不瞒你说,私下里我叫师座表哥,这点要求相信他会答应的,再见!”
伫立帐篷外的吴铭凝望陈占宏和两名侍卫策马远去的背影,心事重重地沉思起来,戴子冉上前站在他身边,望着陈占宏远去的方向低声笑道:“不会是师座要谋夺我们特务连的第一步吧?”
“不!”
吴铭摇了摇头:“之前我还挺担心的,但现在却不担心了,既然陈占宏主动请求进入我们特务连见习,那就说明师座没有谋夺我们特务连的打算,哪怕他心里有这想法,也不会做……由此看来,我们俞师座还是个心怀磊落的坦荡人,比起陈式正那个长着一脸奸相的小白脸要好多了。”
戴子冉一听乐了,非常同意吴铭的说法:“你的比喻还真贴切,那家伙只要把军服一脱,戏服一换,站在台上不用化妆,就能演奸佞小人了,哈哈!”
吴铭大骇:“你小子比我还损!没想到老老实实一个优秀知识青年,怎么会堕落得这么快,啧啧!不忍目睹啊……”
戴子冉愣了好久,看到周边一群弟兄捂嘴直笑,连忙转身追进帐篷,不依不饶地要求吴铭把话说清楚。
吴铭正好没事干,于是反唇相讥,戴子冉大怒,两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语气越来越急,声音也越来越大,弄到最后,一溜帐篷里的官兵笑成一片,就连不苟言笑的通信连长杜平璋,也让吴铭损人不带脏字的一串串妙语逗得笑趴在桌子上。
距离茅排岭直线距离只有十八公里的南源村,同样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出色完成作战任务、缴获大量武器装备和物资的红军独立第四师刚开完庆功会,领到新式步枪的千余名战士兴奋不已,新招进来的八百青年接过老兵的旧枪同样无比满足。
从南面百里之外紫霞镇赶来出席庆功会的军团长**、参谋长陈奇涵任、政治部主任罗荣桓,在四师一群主官的陪伴下兴致勃勃参观驻地,期间,陈奇涵端起缴获的崭新捷克机枪试试手,后来看到整齐码放的上百箱手榴弹、数十万发子弹和四挺全新的美国勃朗宁重机枪,就连**也差点流口水了。
参观完毕,**一行进入大樟树下的陈旧道观,独立第四师的临时师部就设在六丈见方的正殿里。
郭天明几步走到左侧墙上的地图面前,兴致勃勃地向**等人介绍:“我本人认为,这幅地图才是最宝贵的。”
**等人立刻上前观看,郭天明详细介绍地图的来由,指着地图上清晰详尽的里程、坡度、深涧、溪流等等逐一说明,最后指向地图下角的制图单位和半个公章印记,把所有了解到的敌方团长吴铭和他麾下五团的具体情况全说出来。
**等人听完介绍,再细细看了无论是精确度和详细程度都从未有过的地图,神色变得异常凝重。
罗荣桓立刻想起这两天国民党中央社广播的嘉奖内容,于是将情况向大家通报,最后指着地图上的茅排岭:“估计吴铭团现在就在这地方。”
“不错,就在茅排岭!隐藏村中的情报员前天送出消息,吴铭团攻进去之后,立刻修建之前的工事和堡垒,恢复了戒严,不允许村民接近任何工事和营房,估计整个防御体系都做了改动。”四师政委谢维俊明确说道。
罗荣桓连忙问道:“他们死了那么多人,有没有难为乡亲们?”
谢维俊犹豫了,不由得望向郭天明。
**见状沉声提醒:“有话就说,有什么大不了的?磨磨蹭蹭干什么?”
谢维俊立刻挺起胸膛,深吸口气,如实汇报:“敌人的五团进村之后,没有为难任何一个百姓,他们在村南一里多远的荒坡下,埋葬了所有国民党官兵的尸体,连我们来不及带走的一百四十七具战士的尸体也一并埋葬了,然后向村里乡亲买回三牲,搞了个隆重的祭祀仪式,在我们战士埋葬的第一排中央位置的坟头前,他们竖起块三寸厚、一尺宽、五尺高的木牌,上面写着一行字:一百四十七名为不同主义战死之将士长眠于此!还供上一份香烛酒水。”
**大吃一惊,罗荣桓连呼厉害,陈奇涵也头疼不已,直言敌人狡诈,明显是要搅乱民心。
郭天明补充道:“还有件事,我们断后的一团三连两名战士,在撤退途中不幸摔下山崖,被吴铭团所属的国民党官兵救回村子,安置在村长老周叔家里,前天下午,他们的军医给我们的两名战士接上了断掉的腿骨,上了药还打了针,然后什么话也不说就离开了,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罗荣桓终于知道这个蒋匪军团长的难缠了:“如此一来,岂不让村民们传诵他们的大仁大义了?今后的政治工作不好开展啊!你们的情报员是否安全?”
郭天明摇摇头:“不知道,已经有两天没收到消息了……我们的侦察小队根本无法靠近村子五公里之内,无论哪个方向,每次都被敌人潜伏的暗哨提前发现,不是被鸣枪警告,就是不知从哪儿飞出一颗手榴弹,落在不伤人的距离爆炸……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陈奇涵等人大吃一惊,**默默走到地图前,看着地图一动不动,他掌握的许多内幕都不在罗荣桓和陈奇涵之下,他非常清楚这个吴铭之前的情况,只是没想到吴铭还擅长政治攻势,最让**重视的,是吴铭团的侦查潜行能力和反侦察能力,这原本是红军取得胜利的特长和法宝,一旦失去,这仗基本不用打了。
罗荣桓没有再问什么,正殿里顿时一片安静,每一双眼睛都望向了一动不动的军团长**。
**很快转过身来,指着地图告诉大家:“今天我们来,不但是庆贺你们四师圆满完成牵制敌人的任务并打了个打胜仗,而是为了即将发起的南城战役!目前,敌军主力已经纷纷后撤,让出了安乐、宜黄、南丰以南的所有地区,国民党第一纵队和后备师,则撤到了宜黄以北的龙溪至崇仁一线休整,其中路主力陈诚部也撤离了广昌,北上南丰休整,南面,粤军余汉谋部的四个师也在步步后退,很显然,敌人的第四次围剿失败了,短时间内无力进犯我赣南、赣东、闽西根据地。”
**走到两排座椅前方,请大家坐下:“再说说中央传达的外部环境,由于东北军奉行的不抵抗政策,热河在日寇的飞机轰炸和地面炮火下岌岌可危,日军主力也分路南下,看样子要直逼长城一线。”
“全国人民抗日的呼声空前高涨,不敢漠视民心的蒋介石紧急飞到北平灭火去了,可他临走之前,还把江西分为八个清剿区,命令麾下部队继续围剿我们!是可忍孰不可忍,中央号召我们各军团再接再厉,彻底将蒋匪军赶出苏区!”
“基于中央指示精神,我们红一军团还要再打一仗,目标就是国民党军队的最大前进基地和中转站——南城!”
热血滂湃的将领们吓了一大跳,不知为何要越过敌人三个师驻守的南丰,直接攻向南丰以北的南城,难道是因为南城的兵力少?
可是,只要南城遇险,国民党军队就能在十二小时之内,从南北调动至少四个师赶赴战场,这仗根本没法打,难道又是围城打援?
**接下来的话,瞬间解开了大家心中的谜团:“南城由我们红一军团来打,第三、第五军团负责对付南面四十公里的南丰守敌,哪怕不能啃下他一块肉,也要把国民党军队逼出南丰,绝不能让他们在我们的根据地中间钉下根钉子!”
郭天明立刻上前一步:“军团长,下命令吧!”
**点点头,指向地图上的茅排岭:“你们继续打这里……我再派三个主力团配合你们作战,必须坚决消灭这个顽固的浙军吴铭团,否则这家伙定会给我们今后的作战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郭天明惊愕不已,谢维俊也深感意外,但很快挺起胸膛,坚决地接下任务。
**叮嘱道:“你们面对的敌人非常狡猾,战斗力和武器装备都很强,所以,这一仗会非常难打,可能要付出从未有过的牺牲,但是面对如此顽敌,我们不能不打,更不能放虎归山!”
“兵法虽有云:得意不可再往。这回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得意还可再往!此战的关键是:争取时间、拼抢速度,攻其不备、团团围困,然后四面合击,彻底打掉他!”
第3卷第122章插翅难飞
吴铭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他低估了红军的决心和韧性。
红军同样犯了个错误,低估了对手的情报分析能力和反应能力。
三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红军三个军团共五万兵力,突然出现在南丰城外围八公里的三个方向,对驻扎城外的陈诚所部发起猛烈进攻。
接到急报的陈诚大吃一惊,众将校一片混乱,本就士气低落的三个屡败之师,哪里能顶得住士气如虹的两倍之敌?
情急之下,待罪在身的陈诚力排众议,拒绝从红军尚未形成包围的北面撤走,做出了战后令所有人无比庆幸的决定:
要求受到攻击的各部全力顶住,命令城中各部队拿出所有轻重机枪和迫击炮,出城三公里设置临时防线,同时命令麾下直属炮团和两个临时拼凑起来的炮营,分别拉出东、西、南三座城门之外构筑阵地,一旦外围遇袭部队回撤至城外三公里范围之内,炮兵立刻开炮轰击,用密集的炮火阻断敌我之间的通道,进而击退共军追兵!
北面四十公里的南城,接到南方急报的吴奇伟和俞济时等人同样震惊不已,谁也没想到打了一个月的红军转眼之间又能发动如此规模的战役,两人立刻召集各部将校紧急协商,最后认为共军难以攻破拥有三个主力师防御的南丰城,所以只需派出九十师一个旅南下增援,就能达到威慑共军、牵制其全面展开的目的。
傍晚六点三十分,九十师副师长兼二六八旅旅长欧震率领本部徐徐南下支援南丰,回到城北临时师部的俞济时很快将战情电告吴铭,提醒他注意防备共军偷袭。
吴铭接到电报时,正在老村长家中看望两个伤员,他看完电报没有惊讶,反而对两名心情复杂的红军伤员笑着说道:
“你们的主力部队再次集结围攻南丰城,如果我估计不错,此役你们打不下来,但是能把我们三个师逼得手忙脚乱,不得不放弃南丰,北撤南城。其实,哪怕你们不打,我们在南丰城基本完成休整的三个师也会主动撤回来,因为下去就是梅雨季节,而且我们已经没有力气再打下去了,估计过几天我们团也要撤走,你们就安心养伤吧,再见。”
两个伤员眼巴巴看着吴铭离去,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中间的火塘火苗熊熊,满屋子充满了松木燃烧后的好闻气味,但每个人似乎都感觉不到温暖。
老村长的老伴、儿媳和几个晚辈悄然退下,两个伤员对视一眼,年长那个怯生生地问道:“周叔,你说说看,这白匪的吴团长打的是什么主意?为何他会告诉我们这么多军事机密?”
老村长放下长烟斗,琢磨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孩子,这人啊,无论在哪儿都有好人坏人之分,我不敢说吴团长有多好,可毕竟他不欺负我们平民百姓,他的部下和他一样好说话,买东西钱货两清,非常公道,他们被打死那么多人,自己哭哭啼啼埋了,连你们留下的也埋了……”
“啧啧,他们不分敌我一律上香烧纸,还给树碑,这几天帮我们修好被大水冲坏的水渠,一文不收不说,又帮村里人免费看病,你们两个的断腿也是人家治好的,还天天来看望,只凭这份心胸,这份情义,你让我这把老骨头该说什么好?”
“别看村里人大多大字不识一个,可心里面敞亮着呢,唉!”
“周叔,要是我们的队伍打来了,你和乡亲们帮不帮我们?”另一个年轻的伤员不知什么是愁,毫不客气地问道。
老村长默默转向火塘,摇曳的火苗将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显得极为悲苦。
抽完一斗烟,接着是一声长叹,老村长终于说出心里话:“按理说,你们队伍里也有我的几个子侄,还有村里十几人的儿子,我们不帮你们帮谁?可要我们去算计吴团长他们,估计村里没几个人愿意干……吴团长他们不像别的白狗子,他们无论做什么,都有良心,就像他们每天唱的歌那样,他们也来自老百姓啊!”
两个伤兵不说话了,这几天没少听到外面的国民党军队集合时此起彼伏的嘹亮歌声,其中那首旋律简单、却很威风自豪的《我是一个兵》,深深打动了他们两人: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消灭日本狗强盗,消灭侵略军!我是一个兵,爱国爱人民,革命战争考验了我,立场更坚定!嘿!嘿!枪杆握得紧,眼睛看得清,敌人敢胆侵犯,坚决把他杀干净……”
回到临时团部帐篷里的吴铭听不到老村长的对话,却从俞济时发来的电文中闻到了丝丝危险的气息,他不顾戴子冉笑话他太过疑神疑鬼,坚持派出传令兵分赴各连,要求各连从现在起打起精神,然后派人把尹涤中、张东宁和率部驻扎在白果寨的特务连长吕魁元叫来,还难得地吩咐炊事班,把挂在外面的两只剥皮黄猄下锅炖了。
用过晚饭,阴沉沉的天空像是要下雨,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俞济时和参谋长马致斋、陈式正走出城外视察所部两个团的岗哨和士气,还没到达万坊镇,一匹快马飞快赶上来,马上的传令官跳下马,给俞济时敬了个礼,送上最新收到的情报,嘴里又道:
“俞长官,我们军座还有口信,让你赶快回去一起商量。”
俞济时看完电报,立刻向勒马停在自己身边的马致斋和陈式正通报:“欧震旅的前出侦察队伍遭遇共军袭击,只逃回一人,目前弄不清到底有多少共军开过来,为慎重起见,欧震已经率部撤回来了……我马上回城,辛苦你们俩到镇子里指挥各部立刻建立防御阵地。”
马致斋和陈式正全都大吃一惊,看到俞济时已经打马离去,立即调转马头冲向镇子,谁也不记得应该通知一下孤悬在外比他们更加危险的吴铭团,更不知道红军一军团与欧震部遭遇之后,其中三个主力团已悄然绕过南城东南方九公里的侯家湾,借着夜幕,沿着远离大道的山脚高速北上。
欧震率部急退八公里返回南城,吴奇伟已经指挥其余两个旅和一个后备团布置好里外两道防线,北门的防御也交由俞济时从万坊镇紧急撤回的两个保安团负责,除威胁最低、可连通茅排岭东隘口的北门防御阵地没有布置火炮之外,其余三个城门外都构筑了火炮发射阵地。
可让人奇怪的是,欧震遭遇的共军此后再也没有出现,吴奇伟派出自己的特务团前出五公里侦查,其中南面和西南两个方向前出八公里之远,都没发现共军的身影,而且整个晚上毫无动静,绝大多数将校因此而做出“小股骚扰”的错误判断,大感没面子的欧震决心次日一早立刻率部南下。
次日凌晨,只睡了三个小时的吴奇伟和俞济时等人同时被隐隐传来的枪炮声吵醒,吴奇伟顾不上洗漱,立刻召开紧急会议,俞济时和马致斋匆匆收拾一下,双双赶赴城中县衙的指挥部。
到了指挥部,得到的消息让俞济时和马致斋大吃一惊:红军主力已经开到南城东、南、西三个方向约五公里的地方,从旗帜和抵近侦察的所有结果看,敌人哪怕虚张声势,兵力也不在一万之下。
俞济时很快想到的是主动迎击还是收缩防守的问题,只有马致斋大声惊呼起来,极为懊悔地哀叹道:“忘了通知吴铭团!”
俞济时顿时懊悔不已,立刻派出自己的侍卫长赶赴茅排岭,谁知不到半个小时,满脸硝烟的侍卫长狼狈跑回指挥部,冲着俞济时痛苦地叫道:“东隘口被红军占领了,那里至少有一个团的兵力啊!”
这一噩耗如同晴天霹雳,满堂将校顿时沉寂,全都担忧地望向痛苦自责的俞济时和马致斋。
俞济时身子晃了晃,在吴奇伟上来之前摆摆手:“晴云兄,小弟需要先联系一下吴铭,完了才能出席会议。”
“电台就在后面,我陪你去吧。”
吴奇伟也颇为自责,怪自己昨天怎么忘了这事?作为一个临时总指挥,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如此大的疏忽!
俞济时立刻跟随吴奇伟入内,反应过来的马致斋也立刻跟进,谁知刚到通信科,吴铭已用通用密码发来报告:
“上午六点四十五分,我团侦察小队于正东、东南、正南、西南、正西、西北六个方向,与共军侦察部队发生激烈交火,因东隘口和东南五公里处突然出现团级规模的共军主力,职下判断,本部已被不低于六个团的共军合围,所有通道均被截断。另:共军此战首要目标应是南丰,若南城遭受攻击应为佯攻。五团,吴铭敬上!”
吴奇伟彻底没主意了,易守难攻的茅排岭东隘口已被神出鬼没的共军占据,分兵救援根本就不可能,更不能拉出炮兵轰击隘口守敌,还得面对南城外三个方向的红军主力围攻,真是到了束手无策、爱莫能助的地步了。
马致斋脸色黝黑,双眼通红,懊悔地抱住脑袋一屁股坐在藤椅上,俞济时紧闭双眼,良久吐出十八个字:
“回电:抛弃辎重、立刻突围、方向自定、全力以赴!”
上尉科长飞快写下,给俞济时签字之后亲自派发。
俞济时转向抱住脑袋的马致斋:“老马,你更熟悉吴铭,你说说看,他会选择从哪个方向突围?”
马致斋抬起头,下意识地把军帽戴上:“难以预测,但有一点我清楚,吴铭绝对不会扔下他的兵,除非被打死,否则一个都不会扔下,这是吴铭团自组建以来的不成文规矩,他们有句话,官兵训练时常挂在嘴边——不抛弃,不放弃!”
“不抛弃,不放弃……”
俞济时无比动容,正正军帽,大声说道:“我对吴铭有信心,哪怕这次只逃出一个人,我也不会让他的五团消失!走,快回去!不要太过担忧,吴铭比我们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第3卷第123章不择手段(上)
“慌什么慌?唵?!看看你们一个个**样,像个军人吗?是刀架在脖子上了还是吞下毒药了?敌人还在五公里之外,肯定尚未完成集结,至少三个小时之内不敢冲进来,你们慌什么?啊!?”
吴铭的一阵大吼,吓得帐篷里的营连长们赶紧闭嘴,除了偷偷瞄一眼之外,没有一个敢于和吴铭对视,他们的团长那双深幽得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眼睛实在可怕。
看到大家恢复了平静,吴铭这才坐下:“现在是早上八点十分,也就是说,中午之饭前我们还有时间准备,三个小时足够干很多事情了。戴子冉,该采取什么主动,该如何做,你来说。”
“是!”
戴子冉连忙站起,没想到自己和吴铭开玩笑时的攻防斗气,竟然真有用到的时候,这两个晚上睡觉前的嘴上推演过程中,他还多次讥笑吴铭黔驴技穷之后不择手段,不讲道德,连无辜村民都拿出来利用。
“磨磨蹭蹭干什么?为将者临危不惧该断则断,每耽误一分钟都要死人的,你知不道?”吴铭的吼声再次响起。
精神不集中的戴子冉吓了一大跳,红着张脸吩咐两个参谋把地图举起来,伸出颤抖的手指开始把吴铭之前的馊主意逐一道来,听得连排长们频频倒吸冷气,最后目瞪口呆。
戴子冉说完立刻退到一旁,也不管是否有人提出疑问,就把责任全都推给吴铭了。
吴铭扫视一圈,站起来走到地图前面,吩咐两个参谋把地图举高点儿,重新将六个方向的破坏重点说上一遍,然后大声警告所有人:
“值此生死存亡关头,任何的小仁小义以及妇人之见通通都给老子收起来,否则不但你们要死,还会连累麾下弟兄跟着你们一起死,所以我要求你们,绝对服从命令!能做到吗?”
“能。”
“能做到……”
吴铭大怒:“全体起立!大声告诉我,能不能做到?不能的话我马上换人!”
“能——”
十几个营连长齐声大吼,吼得眼珠子都红了,吓得外面站岗的两个弟兄差点儿跌坐到地上。
吴铭满意地点了点头:“吕魁元留下,其他人马上去做,这么简单的事情在以往的训练中做过无数遍了,谁要是做不好,别怪老子收拾他!出发!”
营连长们几乎是冲着出去,吴铭示意两个参谋把地图放到弹药箱上,拉着吕魁元凑近地图,手指从地图上白果寨缓缓向东南方滑动,一边指一边在吕魁元耳边细声低语,等到吕魁元听明白了,吴铭的手指从东南方的山坳缓缓划向东北方的东隘口,最后在东隘口南面停下来。
吕魁元缓缓抬起头,无比震惊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大哥,心底里顿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豪气:
“我只需要工兵连的两个爆破手,带上突击二排的弟兄,足够了!关键是,最后那一爆恐怕要暴露目标。”
吴铭点点头:“够细心的,我很放心,最后一爆安排在傍晚六点整,我会尽量利用剩下的所有炸药,不够就用集束手榴弹,在村子周边至少五个方向弄出大爆炸,红军没有这方面的人才,绝对看不穿我们的企图……”
“等天一黑我们就开始分批撤退,哪怕被发现,我们也能占据东山岭,最多死守等人来救,红军哪怕有火炮也拿我们没办法,只需三挺机枪就能封死所有进攻的山道,那三条几乎在同一方向的山道你最熟悉,只能走一个人,来多少都不够当靶子打的。”
这下吕魁元彻底放心了,站起来默默敬了个礼,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大步离去。
吴铭的推测相当准确,独立第四师一路遭受吴铭团侦察小队的冷枪袭击,虽然没打死一个人,但准确地打断了三杆战旗,还打伤了奋勇前冲企图以身诱使暗哨暴露的侦察连长的大腿,数十名侦查勇士最后连敌人在哪儿放冷枪都不知道。
各路前行的红军受到频繁骚扰,还找不到敌人的藏身所在,不得不加派两翼搜索队谨慎前行,严重地迟缓了行军速度,四个团到达预定位置时,均已超过中午一点。
两名跟随独立第四师督战的军团参谋大为震惊,这下终于见识到了浙军吴铭团的阴险狡诈之处,看到了吴铭团侦察兵的真实水平。
到达预定位置的各主力团刚刚停下进食,就听到前方传来阵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吓得全部站起来端枪备战。
系列剧烈爆炸过后,什么声音都没了,很快又听到各个方向传来几声零星枪声,之后再次沉寂下来。
亲率后备团负责南路包围的师长郭天明急得不行,他从高高腾起的浓烟中,辨认出茅排岭的正东、东南、正西、西北这些方向发生了大爆炸,这巨大的震动和冲天的硝烟,绝对不是炮弹或者手榴弹能造成的,而且可以判断绝对是敌人干的。
可是,各路主力之间都隔着大山,虽然直线距离不到三公里,但没有无线电台根本无法及时联系,敌人到底干了什么,郭天明和随队的督战官们都不知道,越是不知道就越着急,可又不敢轻率前进,深恐被一直在暗中监视的敌人有机可乘。
半个小时之后,全身湿透的政委谢维俊从东南面跑来,一见到郭天明就气得破口大骂起来:
“敌人非常奸诈,也非常残忍,竟然炸毁了东山岭南角大片河岸,原先可以走人的十米长河畔道路全被炸没了,要想过去必须得掉头,从上游三公里水浅的地方涉水过到对岸才行,可如此一来,耗费时间不说,整个行军队伍就暴露在白果寨敌人的打击之下,无法按照计划利用白果寨西南山脚那片有利地形了。”
郭天明大吃一惊,终于明白各个方向的大爆炸意味着什么了,着急地说:
“恐怕正在往村子西北方包抄的三团也遇到大麻烦了……距离西北村口三里左右也是差不多的地形地貌,只要炸掉那段于半山间凿出来的小道,下面就是三十几米深的深涧,根本没法过啊!”
三十多岁的军团参谋陈峰连忙问道:“敌人怎么会这么干?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么干同样把自己给困死了吗?”
郭天明耐心地解释:“我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但有一点我非常清楚,我们面对的这股敌人很不一般,决对不能拿平时的思维来衡量他们,别的不说,只说眼前,负责我们东边的四十一团肯定没办法前进了,还必须留下一部分人在那儿守着,防止敌人从那里溜出去,或者通过那个地方绕到我们身后来,而且四十一团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赶紧后退三公里,过河后冒险前进,一个是与我们合兵一处,利用优势兵力徐徐向前压迫。”
陈峰想了想又问:“为什么非要退到三公里之后才渡河?不能直接泅渡过河吗?河面很深很宽?”
谢维俊连忙解释:“宽倒是不宽,只有十余米左右,最窄处只有六七米,不过确实很深,我们的战士都是全副武装,根本跳不过去!要是冒险渡河又太过危险,本身河流就很湍急,前几天又刚下过两场大雨,山洪下来了,水势凶猛,连站都站不稳更不要说负重过河了……而且,我们大半战士不会水。”
“就不能扎竹排?”
陈峰又提出一个可能。
谢维俊非常无奈:“整个地区就是那片地方怪,河道两边偏偏不长竹子,树木都在山上,砍下来沉甸甸的也不能浮起来啊!”
陈峰无语了,仿佛自言自语地嘀咕道:“真邪门儿,难道敌人连这么细致的情况都摸清楚了……不会,绝无可能,这才驻扎几天时间……”
“老陈,你还别说,兴许就是这样,你看过我们缴获的那份地图了,就是这个吴铭团自己画的,从地图上可以明确看到,他们对周边十公里的地形非常熟悉,比起我们还要熟悉。”郭天明提出自己的意见。
陈峰看到谢维俊等人都点点头,感到很不可思议:“这么说起来,这个吴铭团岂不是我们从未遇到过的劲敌?”
郭天明没有说话,摇摇头掏出望远镜观察前方山头的动静,谢维俊知道郭天明是什么意思,自己也不愿意与这个热衷于纸上谈兵的军中秀才多说,可不说还不行,生怕引起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谢维俊只得拉他到一边去,打开地图细细分析。
弄到最后,陈峰张大了嘴巴:“六个主力团打一个不满员的蒋匪军一个团,竟然还如此困难,传出去谁信啊?”
第3卷第123章不择手段(下)
没过多久,西边二团的副团长跑来了,见面就诉说村西四公里那道必经的小山坳被炸塌了,两棵数百年的大树被狡猾的蒋匪军炸断,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树一横一斜,死死地堵住了狭窄的山道,战士们正在砍掉挡住去路和视线的繁茂枝桠,估计没个三个钟头砍不完。
郭天明听完气得脸都白了,跺跺脚恨声说道:“恐怕东边两个主力团也遇到大麻烦了,刚才我看到东边腾起的浓烟很高。”
谢维俊意识到情况非常不妙,连忙打开地图,注意查看各个方向,目前唯一放心的就是东北面那道绝壁之上有四十二团的一个营驻守,敌人绝对不敢从那个地方突破——连猴子都难爬上去的地方,而且有个营居高临下随时打击,就是两千人冲过去也不够送死的。
想明白之后,谢维俊大声喊道:
“大家别急、都别急,一起来想办法……大家看,东边隘口已经被我们两个主力团牢牢占据,南城的敌人在我一军团主力的三面合围之下,绝不敢出来增援,我们先不说发起攻击的事,敌人在包围圈里肯定出不去;第二、东北面敌人这个可能的出口也被我们的一个营居高临下堵死,敌人不可能从容爬上近三十米高的绝壁,再向我们的那个营发起仰攻,否则多少人都不够当靶子打。”
“第三,西北面,敌人虽然炸掉了深涧上的小道,阻止了我军的攻击,但同样也把自己的退路给封死了,三团只需要在那儿留下一个营小心戒备即可,剩下的一个营完全可以加强正西方向的二团;剩下两条路就是我们此刻的南路和一团堵死了的西南山谷,那里本来没有路,但是可以走人,一团堵住那个方向,敌人就完全没有退路了……”
“所以啊,大家千万不要着急,慢慢想办法,看如何在最短时间内缩小包围圈,我敢肯定,敌人比我们还要急,否则绝不会如此穷凶极恶地自绝生路。”
众人一听精神大振,唯有郭天明还是皱着眉头:
“我总觉得这里面有诈,敌人的行动太反常了!自绝生路……难道这个吴铭识破了整个战役的用意,于是就不择手段地拖延时间,阻止我们对其发起总攻,以争取时机等待南城或者抚州之敌来援?”
陈峰立刻站起来,脱口道:“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狡猾的顽敌在拖时间啊!不行,不行,我需要马上通过电台与军团首长联系,汇报战况并请求指示!”
下午五点三十分,南城,前敌总指挥部。
“嘀嘀——”的声音响个不停,守在电台边上的马致斋接过译电员译出来的电文,看了一眼立刻赶往会议室。
俞济时接过电文细细看完,不得不佩服吴铭的手段:
“这是今天下午发来的第七封电文了,共军六个团以上的主力部队已将茅排岭团团围住,可从中午到现在,竟然无法向吴铭团发起进攻……这个吴铭,就是牛!智将啊!”
吴奇伟也佩服不已:
“中午听到剧烈爆炸我都吓坏了,后来吴团长来电说明才知道是他派人干的,炸毁四个主要方向的道路,一举打破敌军的进攻态势,干得真漂亮!”
马致斋突然说道:“我有预感,今晚吴铭会有大动作。”
“什么大动作?”
俞济时和吴奇伟同时问道。
傍晚六点整,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停了下来,对南城实施三面佯攻的红军主力各部也停止攻击,有序退回后方阵地。
突然,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从南城西北方的东隘口方向传来,巨大的声波远隔十余里地都能清楚地听到,刚刚停战的双方官兵惊愕地望向东隘口,纷纷遥指隘口上空扶摇直上的滚滚浓烟,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南城以南五公里的毛家坪,被惊动的红一军团长**大步登上侧前方的山岗,举起望远镜,遥望北方十一公里外的东隘口,隘口上方的滚滚浓烟还在随风扩散,**意识到情况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沉思片刻走下山岗,没回到指挥部门口,通信主任已经送上急电:“独立第四师来电。”
**当即打开,看完后颇为恼火,进去找到军团政委聂荣臻,把电文送到他手里:“茅排岭的国民党守军团长吴铭,纯粹是个为了保命不择手段的混蛋,刚才听到的一连串爆炸就是他干的……”
“爆炸之前,这个穷凶极恶之徒竟然强迫一名村民送信给郭天明和谢维俊,警告我军不要攻打他,否则他就来个两败俱伤,玉石俱焚,接着就搞出几声罕见的大爆炸,郭天明他们都不敢动弹了,看来这个无恶不作的国民党上校绝不是吓唬人,而是真的心狠手辣!此人一日不除,危害将无法避免!”
聂荣臻看完后非常气愤:“这绝对是有违军人道德的丑恶行径!此人竟然还有脸在信中谈什么放下成见、共同抗日,不就是为了活命吗?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军人,只有国民党军队中才有这样的败类!”
“估计郭天明他们的心也乱了,你看怎么处置?”**问道。
聂荣臻建议道:“是否要郭天明他们派个人进去谈判?”
**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无奈地点点头:“只能这样了,先谈判,不行的话,最迟明天上午七点发起总攻,坚决地消灭他!”
下午六点十分,南城,前敌总指挥部。
俞济时、吴奇伟和一群将校围坐一起,就吴铭电文中的请求和理由展开紧张讨论。
看到大家的发言都瞻前顾后的,心中无比牵挂的马致斋顿时急了,大声道:
“诸位,吴铭来电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他并不是要我们真的攻打东隘口,而是要我们通过佯攻牵制敌军的主力部队,为他们全团突围制造机会,他甚至建议我们佯攻的部队冲到机枪射程之外就可以转身回去,而且只请求在两个小时内冲锋三次就够了,诸位还在担心些什么?”
众将校都不好意思了,马致斋依然不依不饶:
“难道你们害怕其他三个方向的共军绕道十几公里攻击我们的佯攻部队?十几公里路程跑要跑一个半小时,敌人也打了一天了,难道他们就不累?退一步说,哪怕敌人绕过去袭击我们的佯攻部队,我们的侦察队和火炮是干什么吃的?轰他娘的,总可以阻延他半个小时吧?有这半个小时,佯攻部队完全可以平安无事退回城里了!”
俞济时示意马致斋别说了,站起来整整腰带:“我亲自带队发起佯攻,就带驻守城北的麾下两个团……请诸位帮帮忙,协助警戒和联络,请炮兵弟兄们都打起精神,以便随时用火力阻止敌人可能发起的袭击。”
吴奇伟终于打定主意,霍然站起表态:“请二位尽管放心,这不仅仅是你们的事,而是全军的责任,我亲自指挥所有部队,派出特务连严加侦查,随时向你们提供支援,大不了与共军来个大混战!”
其他将校连忙跟着站了起来,表达了同样的意思,俞济时和马致斋齐齐向大家敬礼,转过身大步赶回城北,做好出发准备。
俞济时两人一走,吴奇伟苦笑着坐下,他的参谋长问道:“军座,这个吴铭是否会来个声东击西?从敌人最想不到的西面突围?”
“不对……很可能是选择从南方突围,因为北面是无法翻越的大山,根本无路可逃,东面是东隘口,他那一千号人再有本事也攻不上去,只有南面相对平缓一些,距离我军驻守的南城也更近,只要冲出共军六个团的包围圈,进入南面的崇山峻岭,以吴铭团强大的火力配置,以及惊人的行军速度,共军还真拿他没办法,这就给他的安全逃离提供了更多的选择。”一名中年上校详细说出自己的意见。
吴奇伟赞同地点了点头:
“没错,这两个方向最有可能,但不排除他还有别的办法。诸位别看吴铭长得文质彬彬的,对不熟悉的人话语不多,可他骨子里相当傲气,此人不但深具谋略,而且胆识过人,从进入这片战场开始,到今天他用系列大爆破致使团团围困他的五倍之敌无法发起进攻,每一个举动都显示出他过人的智谋和勇猛……此人的确是军中难得一见的将才,值得我们帮他!”
第3卷第124章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下午六点四十五分,茅排岭以南五点六公里,红军独立第四师前线指挥部。
两名政工干事与所有人一起,经历了茅排岭村外围各个方向惊天动地的系列爆炸,与郭天明等人讨论良久得不到明确结论,只好再次把那位送信的村民叫来询问:
“老乡,你别慌,慢慢说,刚才我记得你说过,国民党匪军押你出村逼你给我们送信的时候,你亲眼看见他们在村南的必经之路上,埋下了十几颗地雷,对不对?”
“对对!是地雷,圆乎乎的像个小磨盘,看样子是铁板做的,他们送我出来时刚挖好坑,地雷就摆在坑边。”
年约二十五六岁的村民对红军有感情,所以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很兴奋。
另一位高瘦的干事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地雷?”
村民马上回答:“他们第一次进我们村的时候我就见过,还看过他们的工兵把同样的地雷埋在小枥村外的沟边路上,后来听说炸了,我和村子里面几个人偷偷跑去看,炸出好大的深坑啊!”
两位干事相视一眼,高瘦干事再问:“你出村的时候,还看见了别的什么?”
村民想了想,记起一件事:“有,我看见他们的两百多个兵到处找干稻草,还出钱向各家各户买干柴,也不知道他们要这些东西干什么?以前他们做饭都是自己上山捡柴火的。”
两位干事大吃一惊,矮个的突然问道:“他们是不是要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放火烧掉村子?”
“啊!?烧村子?应该不会吧?他们虽然是白狗子,可和别的白狗子不一样,官兵都很和气,叫我来送信,他们那个连长还给我两个大洋呢,看我没要,就说送我家里去,估计真送了……他们从来都是说话算数的,买东西一直不少一分钱,和别的白狗子就是不一样,奇怪了。”村民很实在,有什么讲什么。
两个干事坐不住了,立刻出去把这些情况告诉郭天明和谢维俊。
郭天明气得大骂吴铭残忍反动,如今眼看逃不掉就原形毕露了,谢维俊更是着急,吴铭的来信口气先硬后软,连玉石俱焚这样的狠话都说出来了,接着又搞出一连串大爆炸以示威,肯定是要拿村里近千口无辜百姓的性命来要挟,虽然此刻已经派人进村谈判,可人没回来尚不知道结果,怎么生气怎么愤怒也只能等着。
晚上七点十分,茅排岭村东大晒坪,五团团部。
帐篷里,派去谈判的年轻干事受到很好的接待,有烟有茶还有一把稀罕的水果糖,两名接待军官也很客气,就是没见到罪魁祸首吴铭,问了两次都说派人去叫了,在村西视察防线,估计还得等一下。
吴铭此刻正在老村长家的正堂里,正堂里侧、两间侧房和后堂挤满了前来询问情况的乡亲们,但是,此刻谁也没有怪吴铭。
弄出一系列惊天动地大爆炸、吓得全村鸡飞狗走的吴铭,已经把一个装满大洋的帆布口袋放到了香案上,然后退到门口进来三步的地方,摘下头上的帽子,恭恭敬敬地向乡亲们道歉:
“实在对不住父老乡亲了,为了保命,为了不让红军的五千多人马从各道口杀进来,我不得下令炸毁村外三条路,最要命的是,用剩下的七百多斤炸药,炸塌了三岔河口下游六里河湾处的半座土山,土山垮塌堵住了河道,一刻钟前我听手下报告,那地段太窄,两边都是高山,河水已经漫上来,淹没了两岸的一百多亩稻田,估计明天被淹的田地还要多,但绝不会淹到村东三河口,因为那地方地势高。”
“兄弟我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为了保命,而不是故意祸害父老乡亲,为了补偿乡亲们的损失,晚辈送来这一千五百块大洋,恳请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原谅!这段日子,我吴铭和弟兄们得到乡亲们的很好款待,我们要感谢大家!不管明天会怎么样,也不管今后到了哪里,是死是活,我吴铭和弟兄们都不会忘记乡亲们的恩情!”
众乡亲看到吴铭再次深深弯腰鞠躬,很多人都感动得悄悄抹泪,老村长是明白人,此时也是眼泪汪汪的,泣不成声了。
吴铭直起腰来,大声告诉乡亲们:“临走前,晚辈做个保证,不管明天怎么样,哪怕红军打进来,我们都不会反抗,宁愿交枪投降,也绝不会让乡亲们受连累。但今晚不行,红军虽然派人来了,但还没谈妥,红军的侦察兵很可能摸到村边了,我们要到村外点火,防止他们摸黑进来偷偷下手,估计有打冷枪的时候,所以请乡亲们赶紧回去,关上门别出来,以免被冷枪伤着。再见乡亲们,我得忙去了!”
吴铭说完,恭恭敬敬地敬了个军礼,在无数双朦胧泪眼的注视下,无比痛苦而又悲壮地转身,头也不回大步出门。
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片压抑的哭泣声,很快又是一片凌乱的脚步声,显然是害怕被误伤的乡亲们都跑回自己家里去了。
担负谈判重任前来,却等候一个多小时的年轻干事终于见到了吴铭。
当吴铭走进帐篷含笑道歉的一刹那,年轻干事差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位身材高挑文雅温和、身上灰色短棉袄军装与普通士兵一模一样、脸上却带着亲切笑容的人,竟然是自己心目中那个十恶不赦的白匪团长。
吴铭拉过只空箱子,坐到年轻干事对面:“初次见面就让贵客等这么久,不好意思啊!怠慢了,哈哈!贵姓啊?”
年轻干事打起了精神,非常严肃地回答:“我叫赵铁民,中国工农红军第一军团政治部干事,我此次前来……”
“明白了!赵同志对吧?哈哈,听你口音是湖南人吧?看你这气质,应该是知识分子啊,哪个大学毕业的?”吴铭非常和气地问道。
赵铁民只好耐心回答:“我是湖南人,上过两年师范,吴团长,我们能不能说说眼前的事?”
吴铭点点头,站起来走向热水壶:
“没问题,不过请稍等啊,我刚从村子西面视察防御阵地回来,水都没一口,先泡杯茶解解渴。其实呢,说起来啊,我这里和你们红军一样,营连长们都没有自己的勤务兵,干什么都得自己动手……”
“这年头,招一个兵可不容易,军饷低了没人来,一年还要下发四套衣服四双鞋,每三天要吃一顿肉,还得请先生教他们识字,教他们唱歌,否则不懂军法和枪械维护条例,普通一个兵一个月要领八块大洋,要是再加上一个月的吃喝拉撒,超过十块了!看样子你肯定是军官,也是当家人,只有当家人才知道柴米贵啊……”
赵铁民非常惊愕地望着唠唠叨叨优雅泡茶的吴铭,感觉这就是个黏黏糊糊的小男人,一个没什么出息的穷书生,哪里是那个令全军上下极为忌惮又深恶痛绝的反动军阀头目啊?
愣了好久,直到吴铭捧杯茶,满面笑容地坐到他对面,赵铁民才疑惑地问道:“你真是吴铭?”
吴铭愣住了,左右看看立刻回过神来:“我不是吴铭谁是吴铭?哦!忘记了,我们内部的事你们不知道,可事到如今,也不怕实话告诉你,我们并不是正规军,我们是浙江省的保安部队……”
说到这里,吴铭指了指身上,“所以你看,我们的军装比不上正规军,没有领章也就罢了,这左胸口应该有块白布,该写上明番号和职务什么的才是,可是我们没有,估计你更不知道,当兵的没有各地政府下发的身份证明,我这一时半会儿,似乎不能证明自己……咦,什么声音?”
外面的副官韩铁城跑进来:“报告团座,东面隘口方向传来了枪声,像是又打起来了。”
吴铭大吃一惊,站起来严厉地问道:“我不是三番五次下令不许和红军弟兄交战吗?怎么回事?谁带的头?”
韩铁城低下脑袋解释:“不是我们打的,东边的河湾都炸塌了,堵住了河水,两边稻田和道路全给淹了,足有三尺深,黑灯瞎火的谁敢过去打仗?是东隘口外面的友军和隘口上面的共军又打起来了。”
“我们的友军?南城不是被红军主力包围了吗?这时候他们有胆子出来帮我们这些瓮中之鳖?难道是抚州赶来的?”
吴铭苦思不已,根本不理会已经站起来紧张不已的赵铁民。
就在这时,矮小的通信连长匆匆进来,本想口头汇报,可看了一眼边上的赵铁民后没开口,直接把电文递给吴铭。
吴铭凑近马灯飞快看完,急匆匆向通信连长下令:“平璋,你马上给参谋长回电,问问是哪部分弟兄来救我们,另外加上我的意见,这夜战并不是我们擅长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东隘口,更不是一两个团能打下来的……不能因为我们这一千八百号人,让更多的弟兄受累啊!就当我们不存在了,快去吧,去吧!”
赵铁民大步走到吴铭面前:“吴团长,我问你,你是不是打算拿近千无辜百姓的性命来要挟我们,以为我四路大军不敢攻打你区区一个团?”
吴铭痛苦地回到座位上:“赵同志,其实我早想放下武器好好谈判的,可这些……都是下面弟兄们干的,若是换成别的团,兴许还能听我的,大家都知道红军优待俘虏,可我们团不行啊……”
“之前发现被你们包围就慌神了,一时间各营连自作主张到处放冷枪,到处搞爆炸,把你们弄得灰头土脸的不说,他们还打算烧掉村里所有房子,各条进村的路上全部埋上了地雷,我苦苦制止,他们才没烧房子。”
“我给你明说吧,一营长尹涤中和团参谋长都不是我的人,他们一个是我们师长俞济时将军派来的亲信,一个是浙军中的老兵痞子,他爹叫李刚,是省保安处公安局长,还有个作战参谋叫戴子冉,他是中央党部的特派员,我写给你们的那封信,就是他逼我写的啊!”
赵铁民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吴团长,我想我们之间的谈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告辞!”
“哎哎!你慢点儿,没人送你你能出得去吗?他们正在到处堆干草柴火,还在村外放火,烟雾缭绕的,你看不见路啊,万一踩上地雷怎么办?我送……韩副官,麻烦你送这位赵同志出村南阵地,一定要平安送出去,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点道德人人都要有,快去吧!”
“赵同志,我这儿还有些水果糖,你带去吃吧,估计你们红军没这玩意儿……。哎哎!慢点啊……”
韩铁城追上愤怒离去的赵铁民,护送他绕过全团仅剩的十三颗地雷埋设的地雷阵。
第3卷第125章金蝉脱壳
目送赵铁民面红耳赤地离去,一溜帐篷里的弟兄们全都笑到抽筋,听到吴铭大喊集合,一个个都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
张东宁咧着嘴上前汇报,没说完一句又笑了,弄得周边弟兄笑成一片,戴子冉干脆又捂着肚子蹲下来。
看到吴铭绷着个脸,张东宁好不容易止住笑,大声禀报:
“一营和机炮连在西面各个方向做完伪装放完火,留下个侦察班四处晃动佯装主力殿后,其余各连已经悄然撤回,此时已到了白果寨;工兵连弟兄和撤回来的特务连两个小队还守在村南,十分钟内放完第二堆浓烟就会悄然离开;魁元已经炸倒两棵大树,把东山上的独木桥搭好了,并派出四个小组尖兵沿途接应……算起来,最先出发的机炮连带着拆卸的装备和六名伤员,此时已经上山了。”
吴铭郑重地点了点头:“立刻收拾行装,马上赶到白果寨,帐篷留下,马灯挂着,不要熄灭!”
“是!”
张东宁转身返回自己的帐篷,周边弟兄立刻行动起来,五分钟不到,全副披挂收拾利落,跟随同样全副武装的吴铭快速隐入东面的浓烟之中,进入烟雾范围后立刻打开手电筒,行进速度随之加快。
白果寨东侧的山腰上,一个排的官兵踩着用原木搭成的台阶,顺利登上逃跑路上的第一道陡峭山岗,潜伏在下方山道上的另一个排官兵,在特务连尖兵的指挥下,悄然无声站起来,一个跟随一个无声地向高岗走去。
晚上九点四十分,茅排岭村以南四公里,红军独立第四师临时指挥部。
漫天云层渐渐散去,露出了幽蓝的苍穹底色,一弯月牙在东边的天空上时隐时现,透过云层间隙熠熠生光的星星更显明亮。
晚饭后就一直坐立不安的独立第四师主官和政治干事们,终于等来了派去谈判的赵铁民,满身汗水、脑袋升腾着雾气的赵铁民咳嗽不已,看到领导们都围了上来,来不及喘口气,便将整个过程一一道来。
众人听了疑惑不已,谢维俊连忙问道:“那个吴铭真的不知道南城的敌人攻打东隘口吗?”
赵铁民点点头:“看他的反应是真不知道……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么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部队了,哎呀!我都不知该怎么说才是,姓吴的那副**样,蔫不拉几的,满口废话,婆婆妈妈的,哪里像个杀伐果断的军人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判断了,哪怕不相信,也没谁像赵铁民一样亲眼见过吴铭。
郭天明突然大步离开,一阵小跑冲到侧后方的高岗下,手脚并用,飞快登上湿滑的山体,不到十分钟,就爬上七十多米高的山岗顶部,顾不上迎面刮来的泠冽寒风,掏出望远镜细细观察被浓烟和火光笼罩的茅排岭村。
数分钟后,郭天明突然趴到悬崖边,对山下抬头仰望的众人大声喊起来:“敌人使诈啊!烟雾散了,烟雾散了,村子屁事没有,快集合队伍打进去,快——”
山下顿时一片大乱,几名团长团副已经冲回自己的营地,谢维俊原地转了几圈,抬起头着急地喊起来:
“老郭,小心啊!别急,慢慢下来啊!”
郭天明一面往下爬一面高喊:“老谢,相信我的话,马上打信号弹,打信号弹!”
谢维俊咬咬牙,跑到后面的作战参谋身边,一把掏出他腰间的信号枪,一面拨弄一面下令。
一分钟不到,两发橙色信号弹冲天而起,瞬间照亮了夜空。
埋伏在各个方向的红军看到信号弹立刻集结,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官兵们,以一往无前的气概冲向人影憧憧的守敌阵地。
茅排岭村西口,冲在最前面的四名机枪手在八十米距离就勾响了扳机,密集的弹雨打得阵地上的守敌纷纷倒毙,跟随其后的一百名官兵奋力向前,在四十米处投出了一片手榴弹,只听枪声震天,炸声滚滚,守军七十余米长的阵地和工事,转眼间淹没在火光和浓烟之中。
匍匐在地的攻坚先锋没等漫天飞舞的泥石落下,爬起来齐声呐喊着冲上敌军阵地,“缴枪不杀”的吼声在群山中回荡,可搜遍整个阵地前后,都没发现一个敌人,战壕里倒下几十个穿上灰色军棉袄还带着军帽的稻草人,其中几个依然在熊熊燃烧。
相同的情况出现在村南的守军阵地上,无比震惊的郭天明急令所部杀向村中。
从东隘口攻向村子的一个主力团更麻烦,一千五百人马被炸毁的乱石土堆堵在村子东面三公里处,官兵们好不容易小心越过去,却发现前方两山之间的田野已成一片汪洋,不但看不见原来的道路,就连河道原来的位置也搞不清楚了,此时又是夜晚,若是绕行翻越南侧的山岗,必须先砍伐茂密的荆棘开出条道路,没有大半天时间根本办不到,恼火的四十一团团长面向汪洋破口大骂,可无论怎么骂,都已无法在短时间内过去围攻敌人。
茅排岭村南,成功对地雷阵实施爆破的两个团红军怒吼着杀向村子,转眼间占领了村东,立即向纵深搜索。
疾步追赶的师长郭天明和政委谢维俊越过四处搜索的官兵,很快来到熟悉的一溜帐篷前,听到村中没发现一个敌人的汇报时,郭天明和谢维俊差点儿晕倒在地。
十分钟后,谢维俊带着两个政治干事来到老村长家中,来不及看望两名养伤战士劈头就问:“周叔,敌人呢?敌人哪儿去了?”
老村长无可奈何地连连摇头:“谁家也不敢开门啊!外面到处是烟到处是火,乡亲们都怕被冷枪伤着,谁也不敢出去看看啊!直到听见村西村南四面八方连连响枪,连连爆炸,我这把老骨头才知道你们打回来了,可要是你们不登门,我连大门都不敢开啊!”
“报告政委,村东头的大娘说,敌人从北面跑了,师长已带领二团和一团追击。”一个传令兵跑进屋子大声汇报。
谢维俊愣住了:“北边哪里有路?难道是顺着山脚向西北方向潜逃?可唯一的通道已经被他们自己炸毁了啊!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传令兵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好低下脑袋站到一旁。
谢维俊转向老村长:“老周叔,北面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小道,能走山羊的也算。”
老村长摇摇头:“北面就是椅子山,两里长的绝壁,绝壁上才有小路,可十几丈高的悬崖连猴子都难爬上去啊!”
“莫非敌人要背靠绝壁负隅顽抗?”边上的政治干事连忙提出这一可能。
谢维俊摇摇头:“村子北面就百来米宽,没有纵深,敌人不会愚蠢到这点儿常识都没有,走,咱们看看去!”
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怒冲冲率队返回的郭天明看到谢维俊就骂起来:“嘛个逼的,村东老五他娘竟然骗我们,北面哪里有半个人影啊?”
谢维俊大吃一惊,很快联想起吴铭团的军医给老太太治病的事,当下苦笑道:“这回丢人了,什么也别说,命令各团扩大搜索范围,我们开会吧。”
东山岭上,走在最后的吴铭站在高高的断崖上,久久凝望西北方三公里外火把熊熊的熟悉村寨,心里没有半点儿逃出生天的喜悦,反而感到几许失落和沉重。
东隘口方向的枪炮声再次传来,张东宁提醒吴铭,这已经是友军的最后一次佯攻了,必须抓紧时间翻过山梁,趁乱从东隘口南面的断崖上滑下去,到了山脚下才能喘口气。
吴铭点点头,最后望了一眼也许这辈子不会再来的山村,默默转身,大步追赶前方的弟兄。
第3卷第126章名声鹊起(上)
距离东隘口不到五百米的断崖上,三十多根或是粗大、或是细小的绳索已经垂下,率先滑下三十米绝壁的特务连突击排弟兄大胆打开手电筒,绝壁上开始缓缓吊下六名在爆破任务中受伤的工兵,南侧的十几根绳子同时放下拆解后的八门迫击炮和两挺重机枪。
北面东隘口的战斗已经结束,师长俞济时和参谋长陈式正站在东面两公里的高地上,遥望夜空下朦朦胧胧的东隘口,暗自叹息。
“师座,三个小时内发起四次进攻,虽然不敢肯定是否有效,但是我们已经做了所能做的一切,下面就看吴铭自己的了……但愿他能杀出条血路逃出生天。”陈式正低声安慰不愿下令撤退的俞济时。
俞济时好一会儿才无力地回答:“下令撤回去吧,两个团的弹药恐怕也打光了。”
陈式正向身后的副官打个手势,转向俞济时好奇地问道:“你猜吴铭会从哪个方向突围?”
“自两小时前接到他最后一份电文开始,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到现在依然想不明白,纵观吴铭几年来的军旅生涯,除了番号和军纪之外,他几乎没有任何地方按常规来做,包括新兵训练的两个阶段,包括装备和独特的编制,以及对工兵的极端重视……”
“吴铭奉行的一切与普通部队截然不同,行军安排和作战思路也独辟蹊径,所以我根本无法猜测他的真实想法。他最后一份电报中明确表示,为确保机密,不敢透露下一步行动计划,说明他非常谨慎,谨慎到不相信前敌指挥部将校的地步,从这一点来看,他的心机不是一般的深沉啊!”
俞济时有感而发,说完仍旧感慨不已。
陈式正深以为然:“这回哪怕他逃回来,整个五团也伤筋动骨,估计剩不下几个了,恐怕我们还得全力支持他重建。”
俞济时转向陈式正,非常郑重地说道:“只要他能逃回来,哪怕只逃回一个人,我也要重建五团!如今的五团不但是我们麾下战斗精神最强的团,而且是整个浙军中的标杆和楷模,我们想要在浙江有所作为,就必须重建五团,除非他们死绝了!”
“是!”
陈式正心中凛然,没想到吴铭团在俞济时心目中的地位这么重要,之前他还以为俞济时面对所有将校的表态,只是想表明其救援吴铭团的决心,目的是促使吴奇伟和他麾下将校提供最大的支持,但现在看来,俞济时是认真的,迫使陈式正不得不思考:万一吴铭回来,彼此间的关系该如何调整?
折腾了半个晚上的两团官兵集合完毕,在各自长官带领下,分成四路纵队返回城中,俞济时和陈式正骑着马走在队伍中间,两人都心事重重,沉默不语。
突然,隘口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以为红军冲下山追击的俞济时连忙下令全体散开,原地防御,四个纵队近三千官兵乱哄哄东奔西跑近十分钟,才在各自长官的痛骂声中组成防御线。
两匹战马从后方飞快奔来,距离百米就高声大喊,马上的警卫营精锐冲到俞济时面前飞身而下,激动万分地大声通报:“师座,吴团长他们成功突围了,就在西面的山崖下,很快能开过来和我们汇合!”
“什么?你说什么?”
俞济时跃下马背,上前抓住亲卫的手:“你再说一遍!”
“吴团长成功突围了!他们从西面那道绝壁上下来的,怎么办到的属下不知道,但是属下看到他们特务连的联络弟兄了……那两个弟兄说,五团大部分官兵已经成功滑下那道绝壁,可是那地方距离东隘口实在太近,快不起来,请求我们等一等他们,以防隘口之敌恼羞成怒舍命追击。”
亲卫几乎不喘气地说出一大段。
俞济时大喜,走到空地上大声命令:“各团原地不动,严密警戒!警卫营带上所有机枪,全体上马,赶赴东隘口,再次发起佯攻!”
绝壁上的吴铭和七名军官、侍卫紧紧趴在冰冷的悬崖边沿,发现敌情的隘口红军正迅速翻越岩石高速赶来,另有两挺机枪架在北面三百多米外的巨大岩石上,不停地向吴铭等人藏身之地扫射。
好在这个时候大队人马已经安全下去,吴铭还不至于生出功亏一篑的绝望感。
眼看十余名身手矫健的红军影子越来越近,吴铭再也顾不上被击中的危险,果断下达全体下滑的命令,喊完自己伸手抓住最近的一根绳索,双脚用力一蹬,整个身子斜飞起来迅速下落。
吴铭稍稍松手再次抓紧,“呼”的一声下滑五米,生个身子如同猿猴般在石壁上荡来荡去,随后很快控制平衡,在下方一片手电筒的照射下,连续蹬踏石壁,几个起伏安全落地。
半分钟不到,其余六名弟兄相继下来,大家扔开绳索,不顾一切向南逃窜,刚跑过一片乱石岗钻进山下密林,密集的弹雨接肘而至,打得七个人身后草木纷飞火星四起。
接应的吕魁元飞奔而至,一把抱起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的吴铭,几个起落蹿到密林深处,打开手电快速照射吴铭全身,最后发现吴铭不停颤抖的双掌已经血肉模糊,当下立即解下急救包,拿出三角巾迅速包扎,一面干,一面埋怨吴铭不该落下断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他如何面对毛良坞的父老乡亲和军中三千弟兄?岂不要他吕魁元也陪着去死?
吴铭只是咧嘴笑,询问先后赶来的各连长,得知所有弟兄都安然无恙,吴铭高兴不已,对负责联络的雷鹏吩咐道:“红军不敢下来,所以不用再派人断后了,你立刻去见师座,就说我马上去向他汇报……”
“弟兄们,团级参谋和营长、副营长到树林外集中,一起去见师座,能逃出来就是本事,可见我们平时的苦练是正确的,值得我们骄傲!”
所有弟兄立刻挺起胸膛,少有地向吴铭齐齐敬礼,转过身返回各部下达命令。
三十多米高、近百米宽的垂直绝壁上燃起了几支火把,百余名红军战士不可思议地打量拉上来的三十多根绳索、用来连接绳索钉死在岩石缝隙中的膨胀钉、各种式样怪异的紧固件和遗落一地的扣环,似乎都被这些怪异的东西吸引了。
最后赶到的四十二团副团长大步走到悬崖边沿,接过战士递上的一根黑色细绳拉扯几下,再接过两个不锈钢扣件捏了捏,竟然打开了其中一个扣件侧沿的弹簧扣。
年逾三十的副团长慢慢把目光投向黑乎乎的绝壁下方,最后停留在千米之外的那片光亮处,说出一段令周边将士难以忘记的话语:
“这股敌人绝对是国民党军队里精锐中的精锐,这些东西大都是国外进口的先进装备,他们一千多人一个不落地从这个绝壁上用绳子滑下去,很了不起,放眼全**队,包括我们红军,没有哪支部队做得到……”
“让他们逃走了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这股军队实在太强悍,谁能想得到他们会从最艰险、最不可能逃跑的方向逃跑了?技不如人,我输得口服心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