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谈话
“那好吧。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莫雷斯扬扬手中酒杯,“我喝完这杯就上去。你随便啦,没必要为我省钱。”
五分钟后,首领骑士起身离开座位。他推开几个醉鬼穿过人群,走上吱吱作响的老旧阁楼。齐娅拉拎着酒杯,目光中锐利的锋芒穿过混浊的玻璃注视着骑士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没想到,连这样的人都需要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吗?也许就象爷爷说的那样,贵族并不是可以随便相处的东西……”他多少有些感慨。
……
一间小卧室。简陋但却干净整洁。
“卡修,在吗?喂,卡修!”
首领骑士以低沉的声腔呼唤。
“我在这儿,大人。”
说话声突然从身旁不远处响起,把莫雷斯吓了一跳。
“你……是大恶党的手下吗?不声不响的……每次都这麽诡异,出场就不能普通些?”
“啊?”暗影显然愣了一下,“再怎么说我也是密探呀!这样做不是很正常吗?”
“算了,反正都无所谓。”莫雷斯很干脆地摆摆手,不想在没必要的问题上纠缠不清。
“这麽急着找我,是什么重要的事?”他问道。
“有人要刺杀康瓦恩大人,而他们雇佣的似乎是‘暗影吞噬者’。”
“什么?这次把目标换成老爹了吗?”莫雷斯眼中闪过一丝凛冽的杀气,转瞬即逝,如同野兽妥善隐藏的利爪。
“我知道了啦!”他点点头说,“总之,辛苦你了。还有,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我那位正直的过分的老哥,我会妥善处理的。”
“遵命,莫雷斯殿下。”暗影毕恭毕敬地鞠身行礼,接着如升腾的烟雾般再次融入无边的黑暗。
两点钟时分,莫雷斯刚领着齐娅拉回到领主官邸门口,结果就见到总管匆匆忙忙地跑过来说:“莫雷斯少爷,我被人暗算了!今天早上,流动商贩经过这里的时候,其中有一个卖乳酪的。刚开始我有点提防,因为我不认识他,不过他的产品的确不错,结果才一解除戒心,我就被他打昏了。”
“你把它告诉奈莉阿姨和伊丽娜小姐了吗?”
“我不想惊动夫人和小姐,所以就自己查看了一下。”
“有什么发现?”
“没什么值得担心的。家里面都没有人看到他,他偷袭我之后就走了。他大概是想偷东西,后来却发现难以得逞,也就知难而退了。”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头还有点昏昏的。”
“那好,你去休息吧。”
总管在行礼后告退了。
“也许只是普通的小偷。”莫雷斯扭过头向齐娅拉解释,“每年这会儿,他们都要有阵子不安生。”
齐娅拉笑着点点头。但他从首领骑士眼尾一闪而过的锋芒中就看得出来,这件事远不像他说得这么乐观。不过他当然没必要点破它,除非首领骑士本人愿意说。
但首领骑士显然从齐娅拉隐晦的笑容中看出了端倪,“看来你并怎么相信。”他说,“不过也确实如此。我们的领主大人可能会遭暗算。不过这当然只是我的猜测,在没有得到证实之前,我本不想告诉任何人。”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证实它。”
齐娅拉很干脆地回答让首领骑士不由瞪大眼睛。
“你可真是个行动派!”
“我只是讨厌明知有问题却什么也不做。”
“说得好!”首领骑士大笑起来,“那我们还等什么!”
……
经过一番细致而缜密的搜索,最后他们在领主大人的私人按摩室里找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说实话,那是一间又大又静的屋子。但是齐娅拉却在这里隐约听到了某种类似木棍敲击的声响,并且齐娅拉一下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有一种蛇,绝对是属于剧毒的那种。因为它的毒液可以入药,所以齐娅拉有阵子就靠捉它养活自己。而这种小东西的尾巴打在篓子上,发出的正是他现在所听到的那个声音。
“叫一个园丁来,顺便要他带一根木棍和一把刀子,他会擅长应付这种东西的。我知道那个冒牌货来做什么了。”
他自信满满地对首领骑士说。
才一会儿,首领骑士便带着总管和一名园丁来了。
“小心点,”他提醒道,“箱子里有一条被惹火了的蛇。”
总管以长棍的一端挑起箱盖,果然有一条黑色蝰蛇探出头来,它摇晃着脑袋,作势欲扑,同时还发出了嘶嘶的响声。总管顿时吓得瘫坐在地上,而向来善于对付这种不速之客的园丁则唰地一刀就把它切成了两截。
我们的首领骑士没有说话,他只是走上前去紧紧拥抱了齐娅拉一下。
“你真是个天才!”他嘴里嘟嘟囔囔,“不过我还是先去提醒一下奈莉阿姨得好,黑暗吞噬者绝不可能这麽简单。”
然而事情当然不可能这样就随便结束掉。就像莫雷斯预料的那样,‘黑暗吞噬者‘这个称号,并不是偶然而已……
晚餐时,见斯比卡奥伯爵连打了好几次喷嚏,还咳个不停,领主夫人,或者我们可以称之为伯爵夫人,她站起来说:“我去帮你拿药。”
厨子准备了极丰盛的晚餐,可是他们俩却碰也没碰,不过伯爵最心爱的猎狗——勇士,倒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顿烤羊排大餐。心满意足的它,趴在主人脚边,下巴抵着交叉的前爪,正安安静静地休息着。
在伯爵夫人的实验室里,摆满了形形色色的药瓶,有木制、象牙制、彩色玻璃制和雪花石膏制的,形状也多不胜数,有石榴、莲花、纸莎草、鸭子等等。她拿的泻根药水,可以减轻伯爵的慢性充血症状。
“明天起,”伯爵沙哑着嗓子说,“我会叫莱哈姆派几个可靠的人来守护我们的房子。像今天这样的意外不会再发生了。”
“我们得感谢那位机敏的年轻人……而且伊莉娜并不知道这件事。”伯爵夫人倒了几滴药水在杯子里,加水稀释后说:“把这杯喝了,一个小时后,再喝一杯。”
伯爵若有所思地接过杯子,然后说:“那是当然的,我由衷感谢他为我保护了这个家庭,并且现在还在为没能成功邀请他和我们一起共进晚餐而感到遗憾。不过这可不是现在最重要的,我们先得想想,这名刺客究竟是受雇于谁,他会是潜人神殿盗取海洋之心的阴谋分子之一吗?”
“不,我不这么想。”伯爵夫人摇摇头,“这应该是阴谋之外的计划。或者说,应该还有其他什么人……比如说……高烈雄狮?”
“很新鲜的想法,但这似乎完全不可能。那群软弱的家伙,只不过是一群空副‘雄狮’之名的落魄贵族聚集在一起成立的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俱乐部。我调查过他们,这群东西除了能在嘴上抒发怒气以外什么都不敢,也什么都不会!”
伯爵说得很快,而且表情自信,但伯爵夫人似乎并不太同意这种轻视别人的看法,当她正想反驳什么的时侯,一旁的勇士忽然龇牙刚嘴地咆哮起来。
他们夫妻俩不禁大吃一惊,勇士从来不会在他们面前如此放肆。伯爵喝了一声:“别叫了。勇士!”
可是勇士反而站起身来,而且叫得更大声。
“你是怎么了?”
只见勇士往上跳,朝伯爵的手腕一咬。伯爵诧异至极,连忙松开杯子,并准备挥出拳头,他的夫人却立刻制止了他。并且面无血色地说:“别打它!我想我明白了……”她用手指蘸了点打翻的药水。
勇士舔着主人的脚,眼中充满了对主人的爱。
伯爵夫人则颤抖着声音说:“这……不是泻根药水的味道。那个刺客把你常喝的药水换成了从医院偷来的毒药。我拿药医治你,却反而差点杀了你!”
既然顺利解决了伯爵的危机,那么我们也可以转移视线了……
夜晚的铁岩城依旧灯火通明。热闹喧嚣的街道上,人潮丝毫不减。如果说白天是属于商人们的天堂,而入夜后则就是这群雇佣兵和冒险者的天下。在这片草原上行走,不陪上点儿小心的话,可是会连小命都给丢掉。没了性命,赚再多的钱也无法享用。所以无论乱世还是治世,雇佣兵这号职业在这一带永远是吃香的。于是,头脑精明的铁岩城人又纷纷在各自家里开起了临时酒馆,招待这些花得起钱的家伙们饮酒作乐。他们当然不用自己的女人,但却会从别的地方高价买入一些奴隶,其实大多都是跟随国家冲突应运而生的附带品——俘虏罢了。
至于商人们,当然也不会放过这麽好的机会,他们在各条街道上摆起来临时摊子。像这样的摊点,如果细数的话,也有一百来个。
“这把剑可是来自海外的珍品,限量五把!售完为止,欲购从速!”
“大家来看啊!这张盾牌可是由山地矮人族倾力打造的精品,即使用这样的大斧头猛砍也不会凹陷!现在促销期,单价三千个铜板,金币或银币通收!买一对打九折,四张打八折……”
“这位英雄,您一看就位武艺高强之人!这套兼具质量与高雅的铠甲配您的身手再合适不过了!什么?您不相信?您的眼光这麽敏锐,怎会看不出来这可是**大国禁卫骑士团专用的标准装备喔!唉呀—您终于看出来啦!果然是目光如炬呀!佩服,佩服!”
“专卖疗伤圣药!无论跌打损伤、风湿骨痛,通通药到痊愈。保证擦一下伤口在喝口茶的功夫就跟没事儿的人一样!五折吐血大甩卖啦!什么!您擦了可没好?不可能!您一定是没喝茶,我不是说了嘛,要喝口茶的功夫,您没喝茶怎麽会好?真是,真是!受了伤就要老老实实的听从医生的吩咐嘛!快回去喝口茶再试试。记得,要喝好茶才行啊!”
各式各样稀奇的商品琳琅满目地陈列在一个挨一个的摊子上,随处可见商人们在向每个配戴刀剑的佣兵兜售他们的商品。有的跟老板杀价杀的面红耳赤,在酒桌上可没见过他们这么小气;有的则是看一看就过去了,大概还没看上眼的;还有人竟然喝醉了酒爬到树上睡觉,甚至还明目张胆的鼾声如雷。不管一般这种人警卫倒也懒得管他。
已经到了平日里灯火管制的时段了,但今天人潮却丝毫未见消散的趋势,整个城堡就像是一座灯火辉煌的不夜城,那股热闹气氛好像庆典今天就会开始似的。身在其中,很自然就会被它所感染而变得睡意全无。
在这样的环境下,要想不被往来不息的人群冲散,吵着出来看热闹的贝露塞布只能紧捉住齐娅拉的衣角。齐娅拉则索性将右臂环起来像个茶壶把似的让贝露塞布抱着。虽然从少女厌嫌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本人是坚决反对这种行为的,但面对残酷的现实,她也唯有选择抱得紧紧的。
说实话,齐娅拉想要离开这儿了。爷爷的告诫,从很小开始就在他的内心深处形成了坚定不移的决心,这告诫的要旨就是:“除了你的长辈,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折腰。”虽然莫雷斯是个为人像夏日的雷雨那样爽快的讨人喜欢的家伙,而且相比大多数贵族的狂妄、傲慢和自命不凡,那个一身猎装,风尘仆仆,足穿高统靴,手里拎着马鞭的男人,精力旺盛的斯比卡奥伯爵,他绝对是一位谦谦君子,所表现出的那种历史悠久的名门贵族气度和庄重的仪表,也确实令齐娅拉十分倾心。但他对此总难免怀上一份戒心,并对自己这份戒心而感到羞愧。一个正直的青年是不该带着算计之心交朋友的。但是以上种种想法,他不知该如何对身边的少女开口。她看上去是那么开心,也许把她留下来会是更好的选择?
在烦恼了一段时间后,当他终于决定把这件事说个明白的时候,贝露塞布却突然说出让人惊讶的话:“喂,齐娅拉!我们走吧。离开这儿。”
“哎!?”
齐娅拉愣住了。这应该是我的话吧?他大脑有些混乱。
“我是说,”贝露塞布看了她一眼,以为他没听清楚。“我们离开这儿吧。”
“你不喜欢这儿吗?”
“不……”少女垂下眼帘,“我太喜欢这儿,还有丝雅和伊莉娜。但正因为如此我才非得离开这儿。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必须要做的……我不能沉溺在这里!对,我必须得走!”
如此坚决的口气让齐娅拉吃惊,怔怔地看着少女紧握的拳头和坚定的眼神,“那好吧!”他突然笑了起来,开心的样子甚至让少女觉得有些虚假。“我们明天就走,离开这儿!去哪儿都行!”他高兴地嚷着。
“不过现在,我们首先得拿这东西换些金币或银币之类之类的,”他扬扬从怀里掏出来的布袋子,“虽然多少会浪费些时间,但却能为我们以后带来更大的方便。”
“咦?”贝露塞布惊讶地盯着这支小布袋,它是那么的精美,又那么的眼熟,令她有种似乎曾在哪里见过的感觉。
终于……
“小——偷——”她用利剑般的目光死盯着一脸尴尬的齐娅拉,咬牙切齿地吐着两个字。
“不,这个……”齐娅拉反复挠着头发,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们还是赶紧去找个珠宝店吧!太晚去会被对方误会成赃物给压价的!”他妄想转移话题。
“没什么可误会的,这就是赃物!你这个偷东西的贼!”少女从牙缝里挤出凛冽的寒风,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这个胆敢偷自家东西的家伙。
当齐娅拉来向莫雷斯道别的时侯,这个家伙正在妇人堆里厮混。他品貌不凡,风度翩翩而且谈吐隽逸,一向深得这个贵妇人圈的欢迎。她们都喜欢用‘可爱的小骑士’来称呼他。这批整天闲得无聊的贵妇人们,每年都会挑上这个时候来这儿疯狂采购一番,互相攀比炫耀,而身为女主人的领主夫人自然得负责为她们提供展示自己……以及珠宝的空间。而此时,她们正在讨论赫尔林大主教当选枢机主教主教并进入圣体会座席的可能性。新来的一位夫人坚信他一定竞争不过那位把《圣光经典》翻译成塞剌语的身材矮小的红衣主教——喀巴农·雷夫阁下。
“我们最可爱的小骑士,”她们一致向莫雷斯征询意见,“听闻您与圣都之间经常有些往来,那你一定比任何人都了解情况,你赞成谁当选呢?”
莫雷斯毫不犹豫地立刻回答:“夫人们,在这个问题上,我是绝不从候选人的优点来考虑来。因为对于优点,总是各有各的看法,然后斗来斗去没什么意思。我考虑的是他的年龄和健康。我不问他们的头衔,大主教或是红衣主教都无所谓,而只关心他们有什么隐疾。我并不去研究他们究竟对伟大的光明教廷作出多少贡献,而只注意了解他们的心、肝、肾和脊髓的老化程度。据我看,得了心弱症、骨软症,特别是初期脊髓痨,都比把《圣光经典》翻译成四十种文字要好上百倍。”
听了这番议论,大家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领主夫人微笑着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莫雷斯耸耸肩,答道:“因为,在任何事件上,我从来只注意它是否给在座的各位女士们带来欢乐。可是,夫人,恕我直言,恐怕只有当一个大名鼎鼎地枢机主教蒙主召唤的时侯,圣体会选举才真的引起你们的兴趣,你们大概就越高兴。但为了让他们死得快一些,就必须选举一些年老而且有病的人当枢机主教。”
看到大家仍然有点错谔不解,他继续说下去:“老实说,我也和你们一样,很喜欢在某天新闻的头条上看到枢机主教与上帝同在的消息。我心里立刻就想:‘究竟会是谁来补这个缺呢?’于是,我就开始排名单。这是一种游戏,每当一个永垂不朽的人物去世的时候,在座各位夫人们的沙龙里不就会玩起这种有趣的游戏吗?也许我们可以称之为:‘上帝与十六个老头的游戏。’”
夫人们虽然还有些困惑,但脸上已经开始露出笑容,她们觉得莫雷斯的话很有道理。
骑士侍从悄悄走过来,趴在主人耳边低语了几句,于是莫雷斯从暖椅上站起来,作出结论:“夫人们,任命枢机主教的权力掌握在你们手中,而你们之所以任命他们,只不过是为了能眼见着他们升天。那么,你们不妨就选一些老的,非常老的人当枢机主教吧,越老越好。其它的事你们就不必管了,那自然会有该做的人去烦心的,不是吗?抱歉,有位好朋友在等我。各位夫人们,很愉快你和你们在一起聊天,但我必须得先走了!”
说完,莫雷斯非常潇洒地转身离开。
他刚走,就有一位夫人说:“小骑士说得真有意思,我们干嘛不试试呢?”
其他夫人们纷纷如少女般吃吃笑了起来,这帮整天无所事事的大女人显然都觉得这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提议。
莫雷斯踏着轻快的步伐,心情舒畅的沿着回廊朝齐娅拉所在的偏厅走去,对刚才这样的退场感到很满意,他自言自语道:“第一步……”
……
偏厅的陈设很简单,红色的窗幔,一张擦的闪亮的小方桌,两个人都坐在靠墙的矮沙发上,而窗外是一大片浅绿色的暗影。
“这麽说,你要离开了吗?”在得知齐娅拉的意图后,莫雷斯沉默了一会儿才发问。
齐娅拉露出笑容:“我想是的,朋友。”
“那你向伯爵夫妇道别了吗?”
“不,没有。”他摇摇头,“不过我希望由你能代替我向他们说这句话。说实话,伯爵夫妇太热情了,而我只想悄悄地走。”
“那好吧。”莫雷斯点点头,“作为朋友,我尊重你的决定。哦,对了!你等我一下,有件很重要的事……”话没说完,他就站起来匆忙走了。
然后,齐娅拉只能等着。
一刻钟左右,莫雷斯回来了,并带来了领主夫人。齐娅拉的脸抽搐了一下,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明所以的看着莫雷斯。
莫雷斯充满歉意的冲他笑了笑:“对不起,我想你大概觉得我干了一件蠢事。但管闲事一直是我性格中最恶劣的一面,而且已经改不掉了。领主夫人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你,我只是带为传个话。”
说完,这个不负责任的首领骑士迅速转身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夫人……”齐娅拉不自觉低下头。他有些拘束,无法解释自己没能亲自向他们道别的原因。
“如果你想借故溜掉的话,”领主夫人露出愉快的微笑,“我可是不会允许哟!”
“不,当然不会。这怎么可能……””齐娅拉呐呐地说着。他战战兢兢地握住领主夫人伸过来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听莫瓦说,你打算要离开我们了,是吗?”
齐娅拉一下恢复不了镇静,他支支吾吾地说:“因为有些事情……我想……我,还有我妹妹,我们都应该回老家看看。”
“这当然是好事。一个男人能想到顾家,这本身就很难得。但可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就把你在这儿的朋友都忘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一直注视着齐娅拉。齐娅拉发现她的目光中除了善意并无其它。
“这绝对不会,夫人。”
“我相信如此。”领主夫人微微点头,“既然我已经无法劝说你回心转意,那总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吧?但愿你不会拒绝……”
“我不会的,夫人。”齐娅拉学着莫雷斯的样子鞠了一躬,“您请说。”
“我的女儿……”夫人张了张小嘴,欲言又止。
“伊莉娜小姐吗?”齐娅拉愣了一下,但他很快说道:“请您相信,我是个谨慎的人,您不必有所顾忌。”
领主夫人又用她那明亮的目光深深看了齐娅拉一眼,然后才说:“我和伯爵想为她请一位保镖,能够随身跟着她,同时又不被她怀疑。于是莫雷斯向我推荐了你。你知道,他是热心的人。他说你正巧有离开的打算。”
“看来您的选择十分正确。”齐娅拉露出一丝苦笑,“无论从那里看,我似乎都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这麽说,”领主夫人的笑容越发迷人,“你是答应了?”
“我想是的。”齐娅拉点点头说,“但我能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伊莉娜小姐这么着急要离开家。”
“这不成问题。”领主夫人很快回答,“但我对此并不太清楚。你倒可以去问莫瓦,这件任务本应该由他们一起来完成,但现在雷诺似乎出了些麻烦,莫瓦得尽快赶回去。”
……
等到齐娅拉找上莫雷斯时,后者正在风景迷人的小花园里逛悠,他翻覆咀嚼着几片小树叶,似乎策划着什么东西。当他看到齐娅拉后就把手中的玩艺儿丢到一边,张开双臂迎向这位朋友。
“怎么啦,我的朋友。你答应了吗?”他高声问道。
“你是聪明人,”齐娅拉没好气地回答,“不要问你明知答案的问题!”
“哦,哦!看来您生气了,我的朋友。”
“不,我没生气。”齐娅拉断然否定,“为朋友帮点并不麻烦的忙,我没什么可生气的。不过我希望至少能够自由选择,你的做法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笨蛋!”
“看吧!朋友,你还是生气了。”莫雷斯笑了起来,他注视着齐娅拉。“现在的你看上去就像只警备的刺猬。那么我道歉好了,我承认我的做法有些私心,每个人都难免会犯些错误。”
“好吧,我们不再讨论这件东西。它没意义。”齐娅拉说,“说正事儿吧,需要我做些什么?”
莫雷斯点点头。既然谈到正题,他很快敛起笑容:“不是太麻烦的问题。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侯,你还记得吧?”
“嗯,记得。日落草原。”
“那时我们正在执行任务,进行一场圣战!我们奉命要从一群穷凶极恶的盗贼手中夺回被偷走的原本供奉在直布罗陀大天使山海洋神殿里的王室密宝—海洋之心。”
“夺过来吗?”
“当然!”莫雷斯怪叫一声,“不然我们哪敢回来。”
齐娅拉点点头:“现在你有些麻烦,所以就推荐我代替你作护卫,对吗?”
“完全正确!”莫雷斯拥抱了他一下,“你真是太聪明了,我的朋友。”
“聪明?”齐娅拉嘟囔了一句,“恐怕白痴也猜得出来……”
“什么?”
“没什么,”他笑了笑,“你接着说。”
莫雷斯低头想了想,组织好词汇后又说:“伊莉娜是个骄傲的好女孩,而且很有个性。她拒绝了父亲派遣护卫的提议,坚持一个人也能完成这个麻烦的任务的后半部分。嗯,也就是说……”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我想我明白了。”齐娅拉苦笑着点头回应,“这是件好事,相信贝露塞布会很高兴的。”
………………
在创世历1037年冬,素有黑之国之称的大陆北部第一强国—奥丁王国国王奥尔丁不顾大陆各国的反对,在本国烈焰神殿大祭司蒙纳多的主持下强行加冕称皇帝,同时将国家改制为帝国。面对这一公然藐视其它国家的行为,大陆各国纷纷要求奥尔丁取消这一明显不当的行为,亚兰克就是其中之一。然而……
创世历1038年春,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年间农民们最忙碌的季节。一年的收成就全看这段时间了。除去常备军,大部分预备役和民兵们都已经解散回家帮助农耕。一直以来,春季都是大陆上最安静的季节。
可是今年大概会有所不同了。奥丁帝国边塞重镇—怒吼者‘兰布鲁德’今天迎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客人—帝国皇帝——奥尔丁·塞顿·多图·萨玛美索多,随行的除了几位帝国将军外,一批身着红袍的烈焰神殿祭司们格外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就在今年的春天刚刚开始的时候,一件在往常来说只是很小的事情悄然的发生了。几个奥丁帝国的平民不小心误入了亚兰克王国的边界警戒区,亚兰克的守军本来就对奥丁帝国没有好感,于是一场惨剧因此而生。
奥尔丁已经超过五十岁了,这在别人而言已经是坐在王位上安享天年的年纪,但对于奥尔丁来说,他的**与精神却仍处在壮年时期。每当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时候,总觉得镜中的自己是越来越年轻了,那是因为他手中所持的那把大战戟的魔力使然。这把传说是以前由魔神之王—暗神‘艾顿’所持的大戟,如今正被不知从哪里得到它的奥尔丁握于手上,散发着神秘的漆黑光芒。传说在这把大战戟中,沉睡着暗神被众神封印的灵魂。
穿过街道,巡视自己的领地,正承受着沿街民众夹道欢迎的帝国皇帝奥尔丁跨在那一匹体格巨大的纯黑色的军马上,那是被称为‘恶梦’的他的专属坐骑,身披着血色的铠甲及黑色的斗篷,看起来非常适合“皇帝”这个称号的威严。
亚斯图尔是个果敢而又精明的人,所以即使是皇帝本人也无法评判眼前这喧闹的场面究竟有几份是真实的。不过他不在乎这些,来这里也不是为了体察民情,他有更高的目标。
“蓝光窜动、腾蛇飞舞,背德的傀儡们挣脱束缚,化诸神之誓为炼狱妖火,挥动时震撼天地,止歇则为安魂之曲……”他曾细细咀嚼大祭司的祈祷预言,并因此而忍不住兴奋的浑身发抖。
“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他举起裹着鲜艳军旗的右臂向民众示意,声音低沉却不失亮度,语气高昂又不失威严。
转眼间又过了四天,时光正甩在二月下旬的尾巴上。
太阳,虽然还没到那位以用词隐晦著称的红衣主教塔巴卡所说的“万烛之宗”的时候,明媚和煦并没因此而稍减,这个迷人的春日,灿烂、温和、晴朗,甜蜜而美丽。三月的野花在四下野间随意开着,树枝也在作三月间那种轻柔的颤动,仿佛来自枝上的鸟巢,而不是因为风力,一只可爱的红嘴小鸟,也许是怀春吧,在一株大树上尽情啼唱。
两旁是开始吐芽的树阴,中间的石头路上,几个人骑着骏马在前面溜达,还有一辆马车一颠一颠地跟在后面,上面绣着一朵百合家徽,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呈现出一种让人舒心的宁静。离开铁岩城的一行人此时正在前往伊多郡的分叉路上。
“哎—”莫雷斯愁眉苦脸的叹了口气,“要分手了呦,我亲爱的朋友。”
齐娅拉笑了笑。他深吸了一口气,微风习习,把夜露滋润的野花丛中的淡香一阵阵送过来。前面就是驿道的尽头,他往左拐,而莫雷斯将向右。
“有机会的话……总能见面的。”
“我说,你倒真看的开。”首领骑士一脸悻悻地嘟囔。
“我嘛……是沃德雷克人。”齐娅拉淡然回答,“一个来自未经文明洗礼的蛮荒境域,被你们称作‘草民’的屯垦者。草民讲究随遇而安,毕竟……活着本身就是一件需要付出相当心力的事,只要能互相依存,就必须懂得满足与珍惜。”
“草民!?”莫雷斯握紧拳头低吼了一声,“向神主发誓!我可从没用过这么卑微的称呼!”
“这没什么。”齐娅拉无所谓地耸耸肩,“对‘草民’这个称呼……我并不反感,甚至可以说还有些喜欢。‘月寂海’是个美丽的地方。不管别人怎么看,至少我喜欢那里。”
莫雷斯沉默了,他很明白那个西北边境的沃德雷克是个怎样的地方。
延续奥梅尼迦战争后民众对整个塞剌的憎恶,最终发展成为对所有奥梅尼迦民族之外的所有外族人均抱持高度敌意,如今更加开始针对勃冈、麦基等西北边陲的落后部族以及那些世代与他们相交融而生存的沃德雷克等地区。外族在数百年前曾屈服於奥梅尼迦人的长枪之下,成为圣鲁尼亚的附庸;但在那场艾尔德森战争期间,借着圣鲁尼亚政局动荡的时机,有部份不堪受迫的便乘机加入塞剌的阵营,图谋争取独立。
为避免这些通悉南方情势的西北蛮族酿成更大灾害,圣鲁尼亚随与勃冈等部族达成协议,永久中止双方的从属关系,进一步要求他们以对等国的身份加入南方阵营,出兵参战。
西北人对战争的影响至今尚无定论,然而战争对他们所造成的影响,恐怕是当初那些一心只想使族人重获自由的民族领袖们,在莫洛瓦的“白金宫”里签署独立参战协定时始料未及的。
这些只粗具部落规模的新国家在大战初期投入战场,前仆后继地保卫南方人的土地,许多甚至在最初几年里便已杀得族灭人亡,从此在茫茫历史中消失。而残存的西北部族这才赫然发现:如果不依赖与圣鲁尼亚的贸易,他们连维持最基本的生计都很困难,但南方人不但忘却了这些出生入死、勇敢牺牲的盟友,反而对塞剌大军里剽悍的西北蛮兵念念不忘,对西北人的观感也在原先的歧视中逐渐掺杂了仇视的成分。
不过上一代圣鲁尼亚皇帝陛下却不这么想,他是英明的军事领袖,甚至称得上战无不胜,即使面对素有“北地狼王”之称塞剌皇帝英迪奥艾·法/伦索托也如是。但在“政治”这块充满沼泽和无底深潭的土地却是寸步难行,因为满怀天真总要指引他按照自己的良心行事。他热心帮助西北人重建国家,后来又下诏赐予西北民族以公正待遇,结果为此丢掉了皇位。
记得在担任骠骑兵统领的时侯,莫雷斯自己也曾经亲自镇压了几场像‘高烈雄狮’之类的激进团体的行动,救下几个可怜的西北人。
这些人多半是千里迢迢到索兰或是伊多赚钱的行脚商人,他们安分守己,工作认真,勤勤恳恳,在那几个南方最繁华的大城里显得渺小而谦卑,只是不巧适逢其会,平白捱了顿几乎丧命的毒打。
但大城市的人们可不这么想。
他们称沃德雷克的屯垦者为“草民”,不只因为那儿有奥梅尼迦最大的农粮产区“月寂海”,也意味着来自蛮荒境域的人们是未经文明洗礼的化外之民,而再往之西北边的异族则又更等而下之。
136.红炎魔导师
“放任野蛮人坐大,就会产生塞剌那种灭绝文明的侵略武力。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伟大的光明教廷如此教育民众,进一步默许了“高列雄狮”这类激进团体的所作所为。
只要不打扰日常生活,甚至不用打扰太久的话,大城市的百姓们倒是乐意看见几个长得像北方猪那样、有着“肮髒的红头发和铁钩鼻”的“野蛮人”受点教训。这种行为在许多人心目中甚至被视为正义的伸张。
“总之……我会结束一切的!用我这双手……扭断这片土地上一切的不公正!”他举起双手,盯着齐娅拉的眼睛狠狠地说。“你就擦亮眼睛看着吧!齐娅拉,我的朋友,我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说完,他以粗鲁的动作用力一勒缰绳,朝右边叉路冲过去。
“喂喂!你干什么!?”丝雅一面喊着,一面催动马匹朝首领骑士的背影追过去。
“对……对不起大家了!”她匆忙回头道歉,“我会代你们教训这个不懂礼貌的坏家伙的!”
“齐娅拉,我亲爱的朋友。”莫雷斯大笑着迎风叫喊,“以骑士的荣誉起誓!下次见面的时侯,我会邀请你和我一起干!”
“随便你!”齐娅拉以同样大的声音回应,“但别指望我作出什么承诺,这取决于您唤起我的感情达到什么程度了,直到它能胜过我的理智。”
首领骑士朝背后翘起大拇指,“你需要一个足够强烈的震撼。擦亮你的剑等着吧,朋友!我,未来的骑士之王莫雷斯,必会带给你这些!”
齐娅拉笑了笑,听过就忘。
………………
草丛突然一阵轻微地唏唆声,有三个男人如幽灵般出现在那后面,身上穿着绿布衫,脸上带着黑面具。第一个是个瘦子,拿着一根裹了铁的粗木棍。第二个是一个彪形大汉,倒提着一把好象是宰牛的大板斧,手捏在斧柄的中段。第三个,肩膀宽阔,不象第一个那些瘦,也不象第二个那么壮,一把长弯刀紧紧攥在手中。
“要干吗?”瘦子低声询问。
“已经没办法了……”长弯刀吐了口气,“我们干吧!”他咬牙说。
……
当这批以附近蒙比山为巢穴的盗贼团突然出现在这个山背面的村落周围时,既然连这一带的领主都拿他们没办法,更加势弱的村民更只能选择四散逃窜。
穷凶极恶的盗贼们吆喝着冲进村庄,一刻都不停的迅速展开一番掠夺。毕竟正规军也不是好惹的,万一不巧被外逃的村民找来一支,虽然不怕正面冲突,但能躲开当然最好。
一阵鸡飞狗跳,正当满载战利品的盗贼们吹着难听的口哨打算撤退的时候,拦住他们的是一件不合时宜的倒霉事……
“啊!!”
一声惨叫之后,“喂,喂!臭丫头,你往哪落啊!?”五大三粗的盗贼首领扭曲着那张绝对可以用“恐怖”这个充满唯美主义的单词来形容的马脸,使劲抱着被踏塌了一边的肩膀一面跳一面叫。
“这个,那个,我……我……对……对不起……”
从天马上跳下来的是一位手持长枪的少女。一头及腰的粉色光亮的直发,长得像个洋娃娃似的,是个端庄雅致的小美女。剪齐的浏海下面,眉毛的形状就像是用极细的笔所画出来的一样,就连鼻子都像是出自私工匠之手的工艺作品一般。而且,看似冰山美人的她,似乎有着怕生的毛病,看来一付恐惧不安的样子,总让人觉得似乎看到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对她既担心又忧虑。
盗贼们自动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少女和她可爱的飞马堵的水泄不通,然后双方就这样好像白痴般的浪费了至少一刻钟。
“大哥,这个妞儿长得挺不错呀!”一个大众脸的盗贼淫笑着从旁抬出猥亵的建议,“把她带回去老大一定会有重赏吧?”
“那当然了。”盗贼首领一面忍着痛把关节推上去,一面大声吼叫。“这小丫头竟然让我挂了彩,怎么说也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盗贼们的对话让少女惊慌失措,“我……我……”她忍不住往天马后面缩了缩,“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哦,对了!”另一名大众脸的盗贼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还有这匹飞马,怎么处置?”说完,双眼放光的他还手贱的似乎想要摸摸它。
“不要碰那孩子!”
当看到有人不怀好意的想要打她的天马的主意时,腼腆畏缩的少女不知从何处得来力量。她喊了一声,猛地一枪朝那名盗贼刺过去。
“哎呀!”盗贼痛叫了一声,匆忙缩回差点被捅出个窟窿的贱手。“这个贱人!”他气急败坏的叫嚷着。
“把我怎么样都可以……”面色苍白至毫无血色的少女紧咬着嘴唇,但她仍坚持说了下去:“请千万放了这个孩子,求你们……”
“嘿嘿嘿……”从盗贼首领的丑脸上挤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笑容,“小妞儿,飞马是只在伊菲亚才有的稀罕货,把它卖掉的话可以大赚一笔哟,你以为这样的好事我们会放过吗?”
“怎……怎么会这样……”
喃喃自语的无助少女的双眸瞬间噙满了闪亮的泪花。
如果此时他们中有谁扭头看看另一边的大路的话,很快就会发现另一番景象……
在与前游牧民的谈话因为对方的沉默和太过简短的回答而陷入僵局后,仍然不死心想要活跃气氛的齐娅拉纵马来到贝露塞布身旁,拉着她的衣袖退后两步。二十岁青年原本就是个很开朗的家伙,既然在没有一个人的境况中渡过了将近四年的时光,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仍难以改变。
“她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他偷偷瞥了走在最前面的伊莉娜一眼。
“莉娜姐姐吗?”小指轻轻点着嘴唇,贝露塞布悄悄回答。“……好像是这样哎,你有得罪她吗?”
“这个嘛……”齐娅拉表情尴尬地苦笑道,“我想……大概是有些吧。”
“你这家伙!”贝露塞布用看道德犯般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虽然我们已经讲和,但别指望我会帮你说好话。自己想办法解决吧!莉娜姐姐发起脾气来,可比你想象的要恐怖的多哦!”
“我说……呜……慢着!”
齐娅拉突然脸色转白。接受风精灵慷慨的指引,他好象察觉到了什么,切实注意起这四周的一切,他的头在脖颈上慢慢转动,以谨慎地态度,密切注视着远处的侧前方。他将一只手握住挂在马鞍上的长马刀。和长剑不同,这可是伯爵应他的请求特别定制的称手家伙。
他纵马超过原本一人走在最前面的伊莉娜,低声提醒:“请小心,伊莉娜小姐。那边好像有什么动静。”
伊莉娜侧过脸深深看了齐娅拉一眼,而后者正用用鼹鼠般警惕的目光凝视着前方。他的腰板挺的笔直,眼神流动中变幻不定的光彩。心有芥蒂的少女一言不发地悄然拨开马头,朝贝露塞布那边走去。
“好像是一匹飞马。嗯!没错,就是匹飞马。可真稀奇呀!”
听到齐娅拉突然而来的说话,伊莉娜不由愣了一下。“天马?”在她心头隐约闪过一个可爱的影像。
“不会的,怎么可能会那么巧。”她不禁为自己的怪念头摇头失笑。
空气中突然响起嗖地一声破空,齐娅拉一声低喝,马刀急速向前挥斩。一支暗箭被他拦腰砍断。箭翎叮的一声撞在刀面上,打着旋儿弹开后摔到地上,可余下半截箭头却仍余势不消地窜向他的面门!在身后两位少女忍不住的惊呼声中,啪得一下,铁箭头被他张口咬个正着。
齐娅拉随口将箭头吐在地上,面色严肃地将弯刀提到胸前,警惕地看着那个施放冷箭的地方。
“是芙兰吗?”终于看清楚一切的伊莉娜吃了一惊,“芙兰,你怎么会在这里?”
“伊莉娜姐姐!”从天马少女那儿传出蕴含哭腔的呼唤,“真的是伊莉娜姐姐!我、我……”突然得到勇气的少女猛然跳上天马,一下就从盗贼群里跃出来。
作为天马骑士天敌般的存在,盗贼团里的弓手习惯性的再次抬起短弓,顺势瞄准了还在半空中的不及格天马。
“芙兰!”伊莉娜忍不住大叫起来,“小心下面!”
“哎?”被呼唤的少女愣了一下,匆忙向下看去,立刻挤入眼帘的是箭尖上的闪闪寒光。
“啊……啊!”她忍不住惊叫起来。
就在齐娅拉忍不住扭开头,不想再看下去的时候,空气中突然传出嗖的一声轻响,堪堪擦过齐娅拉的发鬓。盗贼弓手猛然发出一声惨叫,倒退两步,扔掉短弓,原本搭在箭羽上的左手此时已经软软垂至腰间。就在那手背上,一支七彩箭翎,仍在微微颤动,在这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光彩鲜亮。
盗贼们纷纷望向齐娅拉背后,前游牧民费纳尔斯站在那里,好整以暇的缓缓从背后抽出了第二支箭搭在弓弦上,闪着蓝光的箭尖沿着一个个面色苍白的盗贼的身躯缓缓移动。
“不要轻举妄动。”还不算太傻的盗贼们很快明白了这箭尖上的含义,他们不约而同的齐向后退了两步。只有一名弓手自作聪明的想乘着同伴身躯掩护的机会朝游牧民偷放冷箭,结果他那只拿箭的手还没来及从箭囊里伸出来,眉心正中央就被钉上另一支七彩箭翎。亲眼目睹了这种令人惊叹的神奇技巧的盗贼们纷纷倒吸了口凉气,在一些人的眼中已开始闪动起畏惧的光芒。
“没关系,已经没事了。”大姐姐般的伊莉娜轻轻将抽泣的少女揽入怀中,“不要哭了……”
“嗯……嗯……”少女畏缩着小声回答。
齐娅拉微皱了皱眉头,“是小姐您认识的人?”
“是我的好友,依菲亚的见习天马骑士芙兰。”伊莉娜看了齐娅拉一眼,接着又说:“她很怕和男人接触的。所以你最好离我们远点。”
齐娅拉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依言向旁边挪开几步。
“好了,芙兰,”伊莉娜重新看着怀中的少女,“发生什么事了,和我说说。”
“我,我去铁岩城找莉娜姐姐,然后就听说听说姐姐已经在返回神殿的路上了,所以便一路追了过来。我看见了这个村子以为在这能打听到有关于莉娜姐姐的事情,便在此降落……但却没注意到这里有人……结果……”
听着少女叙述的伊莉娜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飞马踩到人家了?”她爱怜的伸指点了点少女圆润的鼻尖,“你不是已经接受过天马骑士的特训吗?怎么还会这么轻易就踩到人啊!有没有好好认错呢?”
“说了很多次对不起,但他们根本就不听……呜呜呜……”被自己所仰慕的前辈说中了糗事,大感没面子的少女忍不住又轻声缀泣起来。
“喂!听到了吧!”笨蛋盗贼们纷纷不知天高地厚的叫嚷起来,“都是那小妞不好!居然敢踩着我们大哥的肩膀降落,还不快把她交出……”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憋了一肚子火的齐娅拉突然如晴天霹雳般大喝一声,从马背一跃而起。人借马力,跃起极高。在半空中,他改以双手握住寒光刺目的长刀,挚过头顶,斗篷随风展开,整个人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鹏鸟般,背靠着阳光射下的耀眼光辉,挟雷霆之势朝方才那个嗓门最大的笨蛋斩去。
“去死吧!”
他发出如毒蛇吐信般的宣言,阴沉的双眼也突然变得亮晶晶的,往外射出森冷的光,正是那种即使在夏天也能让正视它的人浑身颤抖的寒光。
看到这一幕的贝露塞布突然抬起双手在胸前结成菱形。
“不屈者的灵魂啊,以吾之名,展汝之力!”
她闭上眼睛,轻轻念道。
“喝呀!”
一口气将不知从何处突然涌入手臂的怪力尽数宣泄在地上,当刀锋与地面接触那一瞬间,巨大的爆炸声惊起,而地面也因承受不住这股惊人的力量而崩裂凹陷出一个吓人的大坑,飞扬的砂土和烟尘瞬间掩盖了齐娅拉的身影。
“咳……咳咳……”
躲过一劫的盗贼们纷纷捂着口鼻仓惶后退。
“这……这是什么!?”他们面孔扭曲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这幅让人无法相信的惊骇景象,除了好像发病一样浑身颤抖外再做不出第二个动作。一群人无意识地紧攥着手中的武器,用仿佛看什么怪兽一般的惊骇眼神盯着烟雾里的齐娅拉。
齐娅拉狼狈地从烟尘中冲出来,一身难得的新衣也因此而变得破旧不堪。
“怎……怎么回事!?”
满脸通红的他使劲吐出不小心溅进嘴里的砂土,小声嘀咕了两句。
这时……
“噢!”
一个手持板斧的魁梧大汉突然大声吼叫着从后面冲了过来,在所有人的惊呼声中,他急速挥动斧头朝齐娅拉砍去,直来直去,却也颇具威胁。二反应机敏的齐娅拉则迅速旋转身子甩出马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弧线,叮的一声砍中铁斧侧面,大汉的斧子被这股旋劲推开来,一时收不住势子的它擦过齐娅拉的身子重重砸在地上,发出轰的一声,尘土飞扬。等这个明显搞不清状况的家伙惊醒过来之时,一把刀刃已经放在他的脖子上,从那片闪着流光闪动的刀锋处所溢出的森森寒气,让他止不住汗毛竖立。
“回风!”丑男首领突然一声大喝,而这个词就象魔咒般,瞬间让这帮匪徒完成了由群狼到兔子的转变,他们刷的一下全撒开双腿冲丛林跑过去。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齐娅拉叹了口气,放下压在对方脖子上马刀。
“你的同伴们都逃了,”他冲大汉摆摆手说,“你也走吧!”
大汉一言不发的掂起巨斧,跟上同伴的脚步朝树林跑去,“我从不欠别人的情,一定会报答你的。”他最后冲齐娅拉大喊。
齐娅拉忍不住笑了,“随你高兴。”他嘟囔了一句。
在匪徒们消失的无影无踪后,突然感到背部传来隐隐刺痛的齐娅拉回过头,立刻觉察到一旁伊莉娜投在他背上的两道满溢疑惑的目光,他朝伊莉娜笑了笑,似乎想为自己起先那个惊人发挥解释些什么,结果却感觉眼前一黑,在一阵天旋地转后,木桩子般一头栽倒在地上。
……
作贼心虚的贝露塞布悄悄走过去用脚尖捅了捅齐娅拉的身子。“他怎么了?没问题吧?”她小声向一旁正忙着给齐娅拉作检查的伊莉娜询问。
“好像没什么。大概只是太累了吧,所以就睡着了。”伊莉娜抬起头,她拂开几缕垂过眼帘的发丝,微笑着回答面前这位正企图以左顾右看来表示自己只是随口问问的小姑娘。
“笨蛋!”少女低声骂了一句,转身朝马车走过去。她悄悄和费尔纳斯说了几句,很快地,前游牧民从御座上跳下来,大步走向某个“笨蛋”躺倒的地方。
“我抱他上马车,到下一个城镇再想办法。这样不耽误时间。”他在伊莉娜身边蹲下来说。
而几乎与此同时……
在大陆的另一边,结束了今天的行程,黑之国奥丁的最高统治者——皇帝奥尔丁·塞顿·多图·萨玛美索多独自一人回到那栋他亲自挑选的住所。并非什么豪华奢侈的楼群,只不过是一栋独立的小阁楼,唯一一点与众不同就是附近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建筑物。
和往常一样,空荡荡的房间上,为数不多的几扇窗户全部被密不透风的幽深布帘所遮挡,连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随着合闭的门板,平躺在铁架上的大战戟和奥尔丁的身影悄然融入这这片浓稠至似乎可以伸手抓住的墨色中。
“明年一月新年的第一天,当影之索提亚星再次凌驾于出现在诸神殿上,预示黑河泛滥期即将开始之际,苍之封印必将为混沌爪牙所撕裂……只剩下不到一年而已,您认为我们应该做些什么才能赶在那些令人厌恶的家伙之前找到主人吗?”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可说话的内容又显然不像。
黑暗中隐约划过一丝亮光,“这恐怕也只有那个名为‘命运’者才能知道。”一个仿佛无所不在的温暖柔美的女声突然充溢房间每一个角落。
皇帝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可真是不负责任的回答啊……”他小声嘟囔着。
“奥尔丁……”那个女声以独特的节奏继续说着,“我们伟大的主人决心摒弃神之意志,创立这个君主政权,正是要国王使人民幸福安乐,不怀忌妒。他给了我们一样最珍贵的宝藏,那就是我所拥有并有责任予以发扬的——众生平等。人生来并不公平,因此国王便成了弱势人民的支柱。保护子民,使国土丰沃,国运昌隆,婴孩能在母亲怀中安枕,寡妇有了保障,河流得到完善的维护,正义也得以伸张。我们的生命其实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要维续这份和谐……”
“说这么多干嘛?”皇帝又嘀咕了一句,“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那声音似乎笑了起来。“我知道,”她说,“所以我才会找上你嘛。尽管很危险,但我相信自己并没有选错人。现在所能完全相信的就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了。我只能将这副一般人不可能接受的重担加诸于你。你要记住:我们的对手可是原比毒蛇还要危险,比狐狸还要狡猾。他竟能够使我和我的眼睛们全无警戒、毫不怀疑,并像蛀虫一样侵蚀整个体系。他甚至能假意与你亲近以便知己知彼。今后,他对你的怨恨将日甚一日,也将使你永无宁日。他将会躲在某个我无法察觉的地方,利用那些背叛变节者为武器,出其不意地攻击。如此……你还愿意迎战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好吧!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我就告诉你主人所在之处。如果我的感觉无误,主人应该已经由自己亲手解开了‘空虚之印’。”
“什么?”突如其来的答案使得这位皇帝的声音忍不住颤抖起来,“竟然已经能够感觉到了吗?果然不愧是被尊为红莲之导师的您呀!没想到主人的气已经强到如此境地……七道灵魂封印……三百年的漫长等待,苟活于世间的我们终于迎来这一天了……好!我马上派出心腹去迎接主人!”
他猛然站起身来,摇动身边一根细细的绳子。
不一会儿,阁楼外间的楼梯上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一个身着整洁的侍者服饰,长相普通至可说只要走进人群就绝对无法认出他的人出现在两扇传出咿呀摩擦声的门板后面。他垂手而立,一脸肃然。
“用不着刻意露出脚步声,这样会降低我的警觉性。照你平时的习惯就可以了。”背负双手站在窗前的皇帝头也不回的淡然说道。
“是。”简短至极的回答,但语气中却透出令人无法怀疑的绝对忠诚。
“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办。”
皇帝转过身来,凌厉的目光在这片黑暗中闪动着毫不掩饰的锋芒。
……
夜幕初合,天色暗了下来,在廖廓的天边,太阳和月亮同时挂在两头,它们都发着红光,似乎有点血的味道。
齐娅拉已经躺在一张床上,当时大致是下午六点半钟。离天完全黑下来还有半个钟头。他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然后紧握成拳。他似乎听见自己动脉管里传出的隐隐跳动,正如人们在黑暗中听见钟表滴答作响。他隐约感到正有两种力量同时在身体里活跃。死正从一边前进,生也正从另一边追来。他不害怕,毕竟相同的经历不知有过多少回,又不能没有遗憾之感。就象那些突然遭受一场惊人灾祸的人们,这几年来对他而言就象是一场恶梦,而这恶梦的眼睛又似乎始终躲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为了向自己证明完全没有受到梦魇的控制,他需要伸手在身上某个足够敏感地方拧一下以便带来些痛的感觉。于是……
他大叫一声,猛得睁开眼睛。
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当齐娅拉走过楼梯拐角处时,一名神态肃穆,胡子刮得精光。穿着黑礼服的侍者从另一端迎了上来。说实话,也许是因为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打扮和这个听差的衣裤作了比较的缘故吧,这个侍者穿戴如此整齐,不由让齐娅拉升起一丝紧张感,连心脏也不争气地多跳了两下。
侍者在恭敬地鞠躬行礼后问道:“冒昧打扰您,请问阁下是齐娅拉·齐繆尔先生吗?”
齐娅拉愣了一下,但他很快猜到可能是伊莉娜他们某一人的留言。“是我。”他很干脆地回答。
“您的一位同伴托我转告阁下。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奇迹宫殿’找他。”
“奇迹宫殿?”
“是的,阁下。”侍者点点头,“那是本地一间有名的酒馆。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这儿有人可以为您带路。”
“那麻烦你了。”齐娅拉半鞠身谢礼。
“这是我的荣幸。”侍者在殷切还礼后摇响手中的小铜铃。
“给这位尊贵的先生找一位向导。”他对一个走上来等候吩咐的蓝衬衫说道。
“您稍等。”侍者的微笑看上去就像是样板。
齐娅拉点点头,他在心中祈祷着自己千万别有什么失礼的行为。
……
“奇迹宫殿”这座有名的酒馆座落在库帕镇里,小轮街和旗手街交角之处。这是底楼的一间大厅,相当宽敞,非常低矮,弓窿的中央落拱点支撑在一个粗壮的黄色木柱子上。摆满了桌子,墙上挂着闪亮的锡酒壶,随时酒客满座,有大量的*,临街是一排玻璃窗,大门旁有一架葡萄藤,门楣上有一块哗啦直响的铁板,安在铁轴上迎风转动,上面画着一个酒杯和一个风骚/女人,已经被雨水淋锈了。朝向街道的这么一种风信鸡就是招牌。
它的名气并非自身的功劳,所谓“奇迹宫殿”其实不过是一个下等酒馆。不过,那是盗贼们的酒馆,一切都沾上了葡萄酒和血的鲜红色的地方。这里到处都能听到粗野的大笑和淫/荡的歌声。来这里的人人均是自得其乐,自说自话,骂骂咧咧,根本不听别人在说什么。酒罐子碰得直响,响声起处就是一阵争吵,破罐子又把褴褛衣衫撕得粉碎。
暮色苍茫,街口已经黑了。烛火通明的酒馆远远发射光芒,象是黑夜里的一座打铁炉,所有破烂的农具、刀枪都在这里糅合搓碎。我们可以听见碰杯、嚼食、叫骂、吵架的声音从几处破玻璃里逸出。透过酒馆门窗玻璃上蒸腾的水气,只见几十张模糊的面孔蠕动,不时传出一阵轰笑。行人蝇营狗苟,匆匆经过这喧闹的窗前,未及一顾。偶尔,有那么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跑来,掂起脚尖,够着窗户,向酒馆里面叫嚷,唱出当时的人们用来嘲笑酒鬼的古老儿歌:“酒鬼,酒鬼,跳下水!”然后欢叫着一溜烟跑没影了。
酒馆的大门突然被推开,新来的客人出现的门口,他披着一件绣有金百合花的天蓝色披风,酒馆里的熊熊火光一时间映红了他略显苍白的面庞。坐在最靠里的黑暗角落,一个罩着黑斗篷的年轻人突然抬起头来,隐藏在阴影后的面色阴沉,那夜魈般的眼神好象是在审视新来的客人。
“是他吗?导师所说的那位主人……还是再观察一阵子好了。万一搞错了,大概会被导师给做成烤小鸟吧?呜……当然也可能是烤老鼠?谁知道呢?”他以发呆般的表情自言自语了一会儿,接着又低下头继续喝酒。就如同导师说得那样,这家伙属于那种心里爱琢磨事但脸上表情平淡的人。如果一个人的心思都用在肚子里了,那么脸上看起来必然是傻呆呆的。这一点无须证明。
另一端的齐娅拉当然不可能知道已经被人关注。他正打量着整间酒馆,熊熊大火在一块宽阔的圆形石板地上燃烧,火焰烧红了正炖满鲜肉的大锅的三只脚。围着火堆,横七竖八放着几张破烂桌子。注意,是破烂,而非破旧。从光泽上看,它们还没经历多少月份。这些桌子上闪烁着葡萄酒和麦酒漫溢的罐子,围坐着许多醉汉,他们的脸上由于火光,也由于喝多了酒,通红发紫。其中一个大肚子,头满肠肥的家伙,正肆无忌惮地把一个胖乎乎的肉感*搂在怀里亲热。一只大狗一旁蹲坐着,盯着火。或者说,盯着火上的肉。一个孩子正在哭叫。大概是偷来的吧?齐娅拉早就知道这类勾当。不过还有另外一个,无可避免地钩起了他的兴趣。一个大约有十四、五岁的女孩儿,纤纤的小手,粉色的嘴唇,垂过长而翘的睫毛的绛紫色发稍下是一双红宝石般明亮的眼睛,眼白微微透出一层蔚蓝色的光晕,一身蕾丝花边的黑色洋装的她在此地显得如格外娇弱却又漂亮的出奇。她正坐在一张又圆又矮的木凳子上,垂吊着双腿,下巴只够得到桌子边,闷声不吭,只是在齐娅拉进门那一瞬间似乎朝他那边看一眼。
“这里。”一个低哑的声音从不远处出来。
把注意力从少女身上移开,齐娅拉朝发生声音的地方看过去。在那张座满客人的长桌子旁边,一张不大的空桌子旁只坐了一个人。年轻却面相沉稳的前游牧民费尔纳斯正朝他招手。
惊喜的齐娅拉穿过人群朝他走过去,酒馆里凡是还有些清醒的,差不多都把目光集中在这个长相漂亮的年轻人身上。这与贵金属或是珠宝对他们的吸引不同,新来客人不合时宜的衣着打扮引起了他们的好奇跟警觉。尤其是那朵金百合花——代表那位实力雄厚的铁岩城主人的家族徽章,这类身份高贵的公子哥儿在平时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在他们眼中的“下贱地方”的,而且这个人还同时佩带两把不同的武器,双眼炯炯有神,看上去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吗?不过这仅止于关注,他们在这里是个圈子,本地人和定时缴纳保护税的外地人形成的联盟。像所有的黑话王国一样,在未触即他们的利益之前,这个库帕镇的黑话王国从不主动挑起事端。
“你在这儿干什么?”他一屁股坐在前游牧民对面问道。
“听故事。”从费尔纳斯口中出来的答案依旧那么简练。
“听……故事!?”齐娅拉一脸惊讶。
费尔纳斯点点头。“你这身打扮可不太好,”他说,“在这里,是会惹来麻烦的。”
“哎?”
“不过算了,反正都已经来了,一起听故事吧!”
费尔纳斯不再说话,他显然已经把注意力转回隔壁的长桌子上,那里围满了客人,他们正聊得紧张起劲,他们在互相讲着各自的冒险故事,这些故事有的是道听途说来的,有的则是他们亲身的经历,当然也有些只不过是为了换得别人敬畏目光的瞎编乱造。
“左边那个是个小商贩,右边是个盗贼,中间那个大概是那位贵族手下的密探。他们正在聊一支近来名声大振的佣兵劲旅。迪克·哈默杜尔和皮特·霍尔贝斯,老戴斯的铁手佣兵团,这些人此时正在附近的几座镇子间徘徊,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费尔纳斯突然开口说道,“在这里,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就得到一些宝贵的信息。”
齐娅拉仅以点头作为回答。单从别人的言谈话语中就能推测出他们都是些什么人,这可是门技术。他尽量不让自己打扰到费尔纳斯的思路,而且相对而言,他也有自己的目标。
那几个坐在女孩儿周围的汉子,外乡打扮的他们自从齐娅拉进门那一刻起就开始显得坐立不安。虽然他们极力想表现的平静,但那不时的抽搐的面孔和拙劣的演技可瞒不了一个像齐娅拉这样精通门槛的老手。
“他们是在害怕吗?这和那个漂亮女孩儿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一群绑匪?”齐娅拉不时打量他们,倒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好奇而已。年轻男人的好奇心就象他们对风骚/女人的幻想一样,在很多时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它们无法因意志而转移。
他尽量让自己的面孔看上去平静又温和,以免更加刺激到这些紧张兮兮的家伙。
至于那个角落里的男人……
“你……是笨蛋吗?”
“啊!?”
披黑斗篷的年轻人猛地抬起头。他面孔抽搐,目光惊骇地四处张望。
“导……导师,是您老人家吗?”
“老……人家!?”
“哦,不!是我喝多了,说胡话呢!您怎么可能会老呢,绝对天下第一年轻!”年轻人有些语无伦次。
“你……!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白痴学生!这简直是所有红莲魔导士的耻辱!”
“是,是!导师教训得是!”
“算了!总之……我很快会有所行动,你记得千万给我好好配合,不就把你变成烤乌鸦!”
“明……明白!”年轻人使劲抹掉额头上不停往外冒的冷汗,唯唯诺诺地回答。
与此同时,当齐娅拉发现女孩正朝他这边望过来的时候,他很自然地回应了一个善意的微笑。于是……那女孩突然从凳子上跳下来,朝拎起裙摆冲他跑过来。
“哥哥!”女孩以充满期待的稚嫩声线怯生生的喊道。
“哎!?”
齐娅拉愣在那儿,“应该不可能是在叫我……开玩笑吧?”他呆呆地看着女孩离自己越来越近,只觉得脑袋里面比倒了一盆浆糊还要乱上好几倍。
那几个大汉腾地站了起来,他们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与诧异,但仍迅速朝齐娅拉这边冲了过来。
女孩灵巧地抓住齐娅拉的衣角躲到他背后。最靠前的那个长了一张獒犬脸的壮汉,他挥动着拳头向齐娅拉打来。面对这个不断逼近的如碗边般大小的拳头,齐娅拉瞬时惊醒过来,他一下子抓起一支啤酒杯迎着大汉的拳头撞去。大汉没有打中齐娅拉,而他那一击却把杯子给打碎了。就在这一刹那,齐娅拉腾地跳起来,从下面对着那家伙的下巴猛击一钩拳,尽管他的身体又粗又壮又重,却被这一拳打得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他撞翻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然后跌倒在地上。
137.诸神之佑
费尔纳斯也没有闲着,他推开椅子站起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像闪电般一样迅速的重重的两拳已经落在了对方的肩上。然后他抓住这个匪徒的两只胳膊,把它们紧紧地按在他身体的两侧,然后一脚把他踹得倒飞了出去,在撞倒了自己一个同伴后两人一起摔在地上,一时间爬不起来。
突然身后响起一串急促而沙哑的咒唱,最靠前的匪徒应声倒地。一朵弩箭型的璀璨火花在空中像只大黄蜂似的嗡地响了一声,正好射中了他的肩胛骨间,并从那里一穿而过,接着射倒了后面的一个家伙。
术士!?所有人都惊呆了,就像在苍蝇堆里投了块石头,人群中顿时扬起一阵不可抑制的嗡嗡声,令人难以置信一个如此神秘的人物竟然会出现在库帕镇的一个酒馆里。余下几个匪徒不自觉停下脚步,他们站在那儿瑟瑟发抖,一个个低着头,用畏畏缩缩的目光偷窥着齐娅拉身后的某个地方。毕竟……面对由神秘血缘传承至今,天生就拥有强大魔力的术士,普通人是完全没有胜算的。
这当儿,齐娅拉连忙扭头往后看: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单看打扮就让人觉得神秘兮兮的家伙,漆黑的大斗篷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唯一外露的眼神也让人觉得深沉的吓人,平举的手掌周围还能看见一丝丝窜动的蓝色火苗。他看来很友善地冲齐娅拉点点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又坐下来继续喝酒。
“这是在哪儿啊?”一个阴森森的声音突然从大厅中央传来。
“在奇迹宫殿,罪犯的流放岛,谎言者的禁地,hombre。”另一个幽灵般飘乎的声音作答说,“上帝的肚子,魔鬼的指头,凭我的灵魂发誓。”
齐娅拉将目光掉转回来,正看见先前那个调戏*的大肚子胖汉在人堆中站得笔直。他手拖着一只沉重的铁坯大碗,一条裤管随风飘动,出乎意料,是个跛子。
“小子,如果你是来上门说亲事的话,”那胖汉用阴沉沉的声音说,“没必要这么粗暴地对待新娘子的家里人吧?在娘家耍威风,下场可不会好。”这嗓子和先前那个阴森腔调如出一辙。
突然面对这里的地下王国,齐娅拉的眼球转了又转,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可从未有过类似的经验。但这时费尔纳斯却突然开口了。
“我讨厌别人的讽刺,”他一面说着,一面大步站出来上下打量了胖汉,接着从嘴里挤出几个分段的组词:“巴别塔的公爵,龙头大哥的传人,我的黑话哥们儿,facitote。我希望你从现在起明白这一点。”
胖汉一怔,这个声音,虽然由于前游牧民语带威胁而显得颇有声势,但并不是让他吃惊的最重要原因,它使他想起了另一个重要的人,那个黑话王国的君主,屠夫中的王者。
“卡彭;杜利德;利夫?”胖汉嘴唇蠕动,吐出一串急促的单词。
费尔纳斯怪异地答道:“马提亚;吉约墨;皮斯卡特……”
“够了!”胖汉不等他说完,喝道:“麻索项圈里面的正人君子呱呱作响,无赖汉开开心心。你呢,你就把你的钱包给他们,让他们去喝酒。要是你还有什么姿态要做,那边有个石臼,里面有个很好的上帝老爹,你可以有一刻钟的时间把你的灵魂去向他老人家抖落抖落!”
费尔纳斯伸手敲碎了桌子上的一只酒罐儿,答道:“说得好,凭我的名誉发誓,无论是卡彭还是马提亚都赛过那教皇老头!”
胖汉招招手,所有酒鬼都围了上来,在他身后坐成一个马蹄形,而齐娅拉他们正在这弧圈的中心。这个半圆圈坐的全是绿衣绿衫的人,缀着金属饰片,带着叉子、斧头,打着**的粗壮胳臂,连两腿都喷着酒气。
“约翰大哥!”一旁还活着的绑匪们急急叫喊,哆嗦着嘴唇,因扭曲的而显得更加丑陋的面孔就像一个逃命的人抓住一根树枝后突然发现它竟是断的一般。
“闭嘴!”胖汉大喝一声,他怒瞪的圆眼差点没把那批早就吓破胆的绑匪给活活噎死。
他用生满茧子的粗毛大手摸着颤巍巍的下巴,转头盯着费尔纳斯说:“你听着,我们并不想和‘公爵’过不去,但这是属于薄刀人的地盘,就得照薄刀人的规矩来。”
“那个当然,乐意之至!”费尔纳斯拍拍手说,“你们可以随意花销。”
“你承认自己是自由市民的一员?”胖汉又问。
“自由市民的一员。”
“黑话王国的子民?”
“黑话王国的子民。”
“连心里都是?”
“连心里都是。”
“那好。我要告诉你,外乡人的结盟者很快就会赶到。狼群可不买‘公爵’的帐,他们也许会把你吊死!”
“多谢忠告。”费尔纳斯笑了笑。
“到时候……我们会出钱,用最漂亮的石头和棺材埋葬你。”
“那我可为你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或许我们可以把它记到酒单上。”
“但愿如你所说。”胖汉举碗回答。
费尔纳斯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支钱袋扔在桌子上,发出彭的一声闷响。“我们走吧!”他转身拍了拍齐娅拉的肩膀,而后者正用无比怪异的眼神瞅着他。
“哦,对了!”看着仍紧攥着齐娅拉的衣角,躲在他身后偷看自己的那个如天使般漂亮的小女孩。前游牧民目光中罕有的闪过一丝挪揄。
“记得带上你的‘妹妹’。”他微笑着补充道,尤其咬重最后两个字。
“哎!?”
当事人不自觉地往后瞥了一眼,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
一双小鞋,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一位母亲看到自己孩子的小鞋时心中觉醒的种种思绪更澎湃的呢?这只鞋小巧纤细,对于母亲来说,看见它就好像见到自己的孩子一般。她对它笑,吻它,又同它说话。有这只美丽的小鞋,那可爱又柔弱的人儿仿佛就在眼前。
可是,在孩子丢失以后,小鞋勾起的无数欢乐、迷人、温柔的形象,就变得极其可怕了。这只小绣花鞋现在只是可怕的刑具。永远撕痛母亲的心,还是那同样的心弦,最深里、最敏感的心弦在颤动,然而已经不是圣洁天使在抚弄,而是邪恶魔鬼在狠狠地拧,在狠狠地掐。
一天早上,二月的太阳生起在湛蓝的天空——正是西斯汀的画匠亚嘉罗洛最喜欢用作他的画作的背景的那种天空,让人一眼望过去甚至都觉得眼睛发痛。罗希神殿讲经楼上的少妇听见河滩广场上车轮辚辚、马蹄得得、铁器铿锵。她并没有怎麽注意,却把头发编结起来遮住耳朵,不去听它。仍然跪下来虔诚的欣赏那件她已经崇拜了三十五年,看来仍打算继续崇拜下去的毫无生气的雕像。等到仆人赶来通知她的时候,一切悲剧都已经无可避免发生了,只剩下这只玩具似的的漂亮的黑珍珠缎子筒靴。少妇哭倒在地。
套着一对灰斑马的舒适的弹簧马车在飞驰中微微摇晃,头扎高髻的格兰古瓦夫人坐在车上一角,在一刻不停的辚辚声中,呆呆地眼望着窗外瞬息万变的景象,灰白的面容就好像死了一般。这些天来,她向上天发出了多少辛酸的诅咒、多少感人的怨诉和缀泣,只有这马车的车轱辘知道。在她本人看来,一生间大概再不会有比这更痛苦的绝望。
这天晚上,她的痛苦似乎发作的比之前的都厉害,外面只听见她以催人心肝的单调而又高亢的声音悲鸣:“啊,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心爱的孩子!我再也看不见你了!一切都完了!天主呀,天主!你就这样把她收回去,还不如当初别把她赐给我!你难道不知道女人的孩子就是她们的心肝宝贝,就是她们的生命吗?我多想让她的小脚丫能在一下下登上我的胸脯,一直登到我的嘴唇!可怜我还因为这些骂过她!天主啊!你就毫无恻隐之心吗?你要是不把孩子还给我,我就要在圣殿的地上撒泼打滚,我要用我的脑袋把人们瞻仰你的台阶撞碎,我情愿下地狱,我一定要诅咒你!作母亲的失去孩子就不再信天主了……”准侯爵夫人不眠不止的喋喋不休让一旁依窗而坐的准侯爵伊修亚特;库恩;梵;格兰古瓦阁下头大如斗,甚至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布置明天的追踪计划。
“够了!”准侯爵用愤怒的低音喊道,“如果哭能把女儿拉回我们身边,那你就尽情的哭吧!如果不能,现在就给我闭嘴,多留点力气放在怎样才能找到女儿上!”说完,他点起一根香烟,大口吸吐起来。烟雾缭绕中,火光忽明忽暗,准侯爵眉头紧锁。
夫人着实被吓了一跳,应声闭嘴。她又开始用哀怨的目光不停的追逐准侯爵躲来躲去的眼睛。几个孩子清新的欢声笑语在马车旁掠过,这可怜的母亲就赶紧躲进马车最阴暗的角落,仿佛竭力要把头塞进座位下面,免得听见他们的声音。
这时,车厢侧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准侯爵伸头向外张望。一望之下,顿时面露欣喜,急忙喝止车夫停车。然后就是车夫的呵斥和驽马的嘶叫,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准侯爵没等马车停稳就一跃而下。
“有消息了吗?”面对正屈膝行礼的骑士,他急切问道,作为父亲的担心实际上丝毫都不亚于孩子的母亲,不过这股汹涌的感情一般不会外显。
“是的,少爷。”骑士答道,“就在库帕镇,这次的消息绝对可靠!我们已经派人通知镇守备封锁所有通路,距离最近的老铁手他们已经先行赶过去。不出意外的话,估计等少爷抵达库帕镇时,小小姐应该已经救下来了。”
趴在车窗上的夫人听到这番话,禁不住又掩面大哭起来。
………………
在艰难的摆脱了伊莉娜反反复复地刨根问底之后,本以为终于可以稍稍松口气……
当美少女三人组一起从该镇的神庙返回的时候,第一眼看见那个紧攥着齐娅拉衣角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的漂亮女孩,贝露塞布就开始觉得浑身不舒服。尤其是被那双隐隐闪动着足以灼伤神经的火焰般的眼睛望到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燃烧起来了。那是一种说不出的仿佛天敌般存在的压迫感。
“这个小女孩!她——是——谁?”
她用刀子般的眼神死盯着一脸尴尬的齐娅拉,语气凛冽,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这个……她……”
齐娅拉吞吞吐吐地急出了一头汗,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应该如何解释眼前这种尴尬情况。
“他妹妹。”
前游牧民以他一贯的严肃表情,一本正经地作出不负责任的回答。平日沉默寡言的他,此刻却好像才显露真实性格似的突然多嘴起来,而这种明显煽风点火的答案,更令当事者立即生出想要揍他一顿的冲动。
“妹妹!?”贝露塞布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
齐娅拉立刻从她眼中看到了一座即将喷发的活火山,“不……不!”他匆忙摇手。
“哥哥……”女孩突然开口。她仿佛害怕似的以非常亲昵的动作将半边身子紧贴在齐娅拉大腿外侧,怯生生地小声问:“这个凶巴巴的女人……她是谁呀?”
齐娅拉当然回答不出来,女孩无意间的亲密举动已经使这个各方面都十分健康的青年浑身僵硬。
“你!?”
贝露塞布怒火中烧,脸蛋也瞬间涨得通红。堂堂黑月郡主、翔云女侯爵,伊比利亚伊多斯金雀公主,几曾受过如此侮辱!偏偏对象还是个天使般漂亮到让人嫉妒的小女孩?
“贝露塞布……”
一直充当旁观者的伊莉娜突然走上来拦住怒气冲冲的少女。她轻声安抚下愤怒的少女,然后弯下腰,以足以吹散阴霾的温暖微笑面对女孩:“好漂亮的发色哦!索隆山脉最娇俏的紫罗兰——亚夜;梵;格兰古瓦侯女……是您吗?”
“是……是的。”女孩稍稍从齐娅拉背后走出来一点,朝伊莉娜屈膝行礼。“向您问候,尊贵的小姐。请问……您……是罗希神殿的心语者吗?”她用闪亮的目光充满期待地看着伊莉娜,这位漂亮姐姐特殊的谈话方式很自然地引导她作出这个判断。
“你猜得没错。”
“那……太好了!”女孩绽露羞涩地笑容,“我的母亲,她一直都是罗希大人的忠实信徒。”
“蓓丝娅;格兰古瓦夫人是位优雅端庄的女性,而且非常虔诚。我们都很尊敬她。”伊莉娜点点头,“可你怎么会和齐娅拉先生在一起呢?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女孩低下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惧意。“被绑架了。”她很小声的回答,接着又立刻缩回齐娅拉身后,紧纂住一片衣角,仿佛那里才是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啊!?”这下连伊莉娜也被吓了一跳。一瞬间,就连周围齐娅拉等人似乎也都能被她这股出奇惊讶的心情给波及到。
至于接下来的时间,又被费尔纳斯拉到楼下喝啤酒的齐娅拉简直无法想象这个闷蛋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这麽热情?而对此前游牧民给出却是“我交朋友一向如此”这种让人无话可说的答案。他并不清楚伊莉娜和这位身份尊贵的小侯女在那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当然也根本没兴趣打探。当他没义气的扔下费尔纳斯,打算一个人先回房间睡觉的时侯,却又出人意料的碰到了女孩。
“晚安,哥哥。哦!对……对不起!是……是……齐娅拉先生!”
看着小脸通红的女孩仿佛闯了什么大麻烦似的不停朝自己鞠躬道歉,齐娅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这没什么。”他半弯下腰,微笑着安慰女孩。既然我长的那么像你哥哥……在你没找到他之前,那样叫我也无所谓,我不会在意的。”
“谢……谢谢!齐娅拉先生,您真是个善良的人!我……告……告辞了!”
女孩红着脸说完这句话,匆匆忙转身跑开了。
“善良……的人?我吗?”
看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齐娅拉忍不住又使劲挠挠头,这可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头衔。
一刻钟后……
在灯火辉煌的旅馆大门口,又出现了一身披着黑斗篷的身影。
一个打着领节的蓝衫侍者赶紧迎了上来,“您回来了,古纳德先生。”他一脸恭敬地鞠躬问候,“今天过得还愉快吗?”
“还可以,”黑斗篷点点头,“按前几天的样式准备好洗澡水,一会儿送到我房间里。”
“是的,先生。一切遵照您的吩咐。”
侍者再次鞠躬后退下。黑斗篷长舒了口气,径直走过大厅。
“没想到……没想到……导师竟然是那副模样!她到底又打算玩什么游戏呢?唉……,我还是当作没看见得好……愿诸神保佑……”
他一面走上楼梯,一面嘴里仍嘀嘀咕咕。
老戴斯的铁手佣兵团于黎明时分抵达库帕镇界。夜晚忽至的莫名大雨和道路的泥泞耽搁了他们的行程,这是个意外。
此时的天气已经晴朗了。雨不小,而且下了半夜,这会儿刚刚放晴。铁皮屋顶、人行道石板、马路上的鹅卵石、马车上的车轱辘、皮件、铜器和白铁,凡是能沾上水珠的一切都在二月的朝阳下闪着金光。
因为已经对道路状况有所预见,齐娅拉他们一早就上路了,那时候雄鸡才刚刚打明。漫长的一夜似乎并没能改变什么,小女孩仍就坐在齐娅拉的怀里,她死抓着他的衣角,把小脑袋缩进他怀里,哪儿也不肯去。毕竟对人家的身份有所顾忌,齐娅拉也只能由她去,但他的脸色无疑是怪异的,肌肉也抽个不停,那模样就像被绵羊按住的狐狸般尴尬。说实话,虽然在昨天晚上那种气氛的带动下,他的确有答应过女孩可以先拿他当哥哥用,但也不用扮的这麽彻底吧!?时间越长,这具年轻活力而且各方面都没什么问题的身体就越发僵硬好像块木头,比什么急冻术都好使。
梵;格兰古瓦……当这个声威远播的姓氏传到费尔纳斯心中的时候,足足让他吓了一大跳。即使在巍峨崇高的七十人院里,统治整条索隆山脉的格兰古瓦家族,这头衔甚至抵得上五张选票。但看到眼前这幅情景,若非坐在马车御座上,他早就已经笑翻过去。于是他匆匆把脸别过去,勉强装出欣赏风景的模样,但心中仍忍不住偷笑不已。
至于三位少女,她们仍并肩走最前面,芙兰偶尔会调皮的飞上天回旋一圈,迎风伸展的雪白色双翼,不粘微尘,在早日的阳光下仿佛蒙上了一层像要延伸到天际尽头的圣洁光辉;而伊莉娜似乎在对仍陷于愤怒沼泽中的贝露塞布开导些什么。除此之外,这个春日的早晨仍然是安详而静谧的,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时光的流动。
但目下这个或许称得上“温馨”的场面却没能持续多长时间,一群蒙面客突然从半路杀出来拦住他们的去路。他们穿着讲究,武器也都明晃晃的;但藏头缩尾,不露面目。
“留下这女孩,放你们一条生路!”匪徒们使劲叫嚣,作了一夜怪梦,没怎么睡好的齐娅拉只觉得头痛欲裂,这比一群公鸭叫还让他难受。而小天马也赶紧从天上落下来,紧贴着伊莉娜站住,小心翼翼的四下张望着,生怕再被敌人的弓箭手给盯上。
“蠢猪!”齐娅拉怒气冲冲大声喝骂,甩开缰绳赶前两步,将不情愿的女孩提起来放在伊莉娜身前,并迅速脱下外套叠好放在马鞍上,紧接着抽出马刀临空跳进人群。那肆无忌惮的凶恶模样,似乎想要把积攒在现在的浑身不爽快一口气全发泄出来,即使猛虎跳进羊群也不过如此。
伊莉娜拉着贝露塞布后退至马车旁边,同时费尔纳斯也朝着人群密集之处接连发出数箭。
一场混乱的恶战。开始把这批匪徒设想成昨晚酒馆那帮笨蛋的同伙,所以选择强攻的齐娅拉并没怎么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是出乎意料,这批家伙身手相当不弱,而且进退之间颇有章法,一个人被逼退,必有另一个人补上。即使以齐娅拉的身手,要想作掉一人,都得付出点代价。他们中几个人奋力缠住连连怒吼的齐娅拉,余下的人已经开始缓缓向马车靠近。他们一面和慌慌张张的不成熟见习天马展开游斗,一面死盯着费尔纳斯的箭尖,露在外面的眼神凶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该死!”抽空看到这一切的齐娅拉声恶狠狠地咒骂,挥舞马刀,狠狠将左边的刺客撞飞出去,谁知另一人却及时补位,“铿!”一声刀剑相交,齐娅拉一咬牙钻入对手腋下,后脑勺被贴着削去一片黏着血肉头发的油皮,却及时将马刀切入对手护甲间的缝隙,沿着敌人腰部拖出一道深长的口子。虽然难免受伤,却一下子去掉了两个敌人,齐娅拉的动作也因此而突然快了许多,瞬间就有一人被刀刃割破肚皮,惨叫着冲了出去,鲜血撒了一地。而他自己也被两把宽剑划过肩膀,其中一把还带出一蓬血光。不过此时的齐娅拉已经完全将形势扳过来,不一会儿又有两个人被刀锋拖过喉咙,连惨叫都没吐出来就搁倒了。他很快压倒了他们,冲出包围圈,朝围攻马车的匪徒们砍杀过去。刀光轮舞,如收割者切入麦地一般,马上就有一具尸体倒在他的脚下,接着又有两支手臂飞上天空。而得以释放出来的费尔纳斯也于此时一连三箭,顺利撂倒了两个敌人。
“齐娅拉,后面!”这个前游牧民突然一声大喊。
齐娅拉匆忙中扭头看过去,半空中隐约闪过一段散发出荧光的古老梵字。该死的,又是个术士!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接连碰上这种稀有生物,难道真是要走霉运了吗?来不及细想的他只得咬牙冲了过去,心中明白只要一旦让这个术士有了梵唱咒文的时间,他说不定会变成一块焦炭或是什么别的恶心东西!余下几个匪徒们纷纷一拥而上,企图阻止他的行动,他吼叫着将一名匪徒砍倒在地。
费尔纳斯抓住时机朝术士射出两箭,甚至连见习天马也把手中长枪当作投矛投了过去,结果全都在那家伙身前几寸处撞上一抹电花后弹飞到一边。以前游牧民的沉闷性格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混蛋。而从发现术士那刻起就闭上眼睛的伊莉娜此时却猛然双眼,她将环抱着女孩的一只手掌抬起来正对术士,从口中吐出一个低沉的单音。
周围空气的温度骤然降低,那术士突地一个趔趄,等他稳住身子的时候,一层薄薄的寒冰已然沿着双臂爬上他的肩膀。
“该死的,是海神祭司!”被打断了梵唱的他低声咒骂。
一节急促的风哨声突然从那边传来:“老铁手来了!”是望风者的示警。
“撤!”术士高声叫喊。余下那些正在围攻齐娅拉的匪徒们纷纷退了下来,开始四向逃窜,他们飞速奔跑的架式比地鼠还快。
看着匪徒们消失在从林里,一直提刀作势的齐娅拉终于长吐了口气,精疲力竭地跌坐在地上,伤口因剧烈运动而渗出的几缕鲜血顺着额头缓缓划过面颊。而刚才还缩在伊莉娜怀里不敢抬头的侯女此时突然非常大胆的从马上跳了下来,无声啜泣的她匆匆忙掂起群摆,朝齐娅拉这边小跑过来。
“哥……”意识到又喊错了的小女孩连忙摇摇头,“是……齐娅拉先生,您受伤了吗?”
“受伤?怎么会?”齐娅拉此时的笑容虽然看上去多少有些可怕,但却也让人安心。“这叫负伤,小姑娘。从树上掉下来那才叫受伤呢!”他好像哄小孩儿般的说道。
“是……这样吗?”
“没错,没错!”齐娅拉伸手抹掉脸上的血迹,朝担心的不得了的女孩做了个鬼脸。“你不是希望我能做你的骑士吗?我现在就一名冒牌骑士的名誉发誓——绝对如此!”
“冒牌骑士?那让我怎么能相信您呀?”
瞧着齐娅拉滑稽的表情,即使以女孩的腼腆也忍不住轻笑出声。就在二人说话间,在远远的另一端,嘈杂的马蹄声和骑手们焦急的吆喝转过林荫弯道,出现在一行人的视线中。我们不能不说:这帮家伙来得可真是恰到好处!
然而,还不到半刻钟……
“大胆匪徒,快给我放开婭夜小姐!喔呀!”
猛兽般雄浑的怒吼凌空压来,一柄巨大的三叉戟夹着风雷之势朝目瞪口呆的齐娅拉展开一击闪电般的突刺,那汹涌而至的凛冽气势,瞬间跨过足有二十步的距离,大有不穿透对手的胸膛决不罢休之意。
贝露塞布再也忍不下去了,她顾不上一旁已经对二人身份产生怀疑的伊莉娜,双手迅速结出菱形印记,“对我忠实就回应吾之命令……六芒星之匙,打开不屈者的灵魂枷锁,释放汝之意识,从黑暗的深渊觉醒吧!”她闭上眼睛,迅速念出咒语。经过上次的实验,她知道自己已经有能力控制这套完整的咒文,而不再是搞不清状况的支言片语。
“吼!”
一股无可匹敌的暗力突然从身体里某处一涌而上,感觉要被冲爆了的齐娅拉忍不住大吼一声,持刀的手臂如闪电般横扫出去,刀刃再空中划过一道闪亮的轨迹,紧接着重斩在三叉戟的边缘突起的锐牙上。
白刃交击之处火星四溅,瞬间爆出一声仿佛能引发地震般的轰鸣,持戟者被这股反震之力撞的跌飞向一边。
齐娅拉噌地从地上弹起来,他的右脚向后滑移半步,改由双手握住刀柄,平压在右肋之下,身子半弓着,闪着寒光的刀尖向前直指反身落地的持戟者。
贝露塞布唇角处微微泄出一丝笑意,“流星!”她默念道。
齐娅拉再次吐出一声怒吼,突然向前踏出步伐,以惊人的加速度朝持戟者突击过去。与地面紧贴的鞋底甚至在身后擦出滚滚烟尘,而闪亮的刀身也仿佛在一瞬间化作一条拖曳着光尾激射而去的流星!
然而,齐娅拉突如其来的惊人突击并未使持戟者表现出任何慌乱迹象,与那副粗旷外貌带给人的印象截然相反,他显然并不打算正面硬憾这记声势浩大的突击,反而采取闪避之势,迅速移位,在极细微的瞬间,以毫厘之差与齐娅拉擦身而过,虽然被惊人的风压划破衣衫,他仍擎起三叉戟,想要给突击失误的对手一记痛击。
“回旋!”她再次念到,明亮的眼神中隐约闪过一丝仿佛落日飞晖般的光彩。
紧接着,齐娅拉突然以令人不可思议的动作扭转身体绕到持戟者侧面,冲着他挥出一记腰斩。持戟者再顾不上追击齐娅拉,他匆忙将精钢打造的三叉戟杆下压挡在腰前,结果在铛的一声巨响过后,很没面子的又被横扫了出去,双脚在地面上擦出两道深深的痕迹,连握戟的双手也因为接连承受如此巨大的反震力而止不住抖个不停。
四周出奇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敌对的二人从各自唇齿间吐出沙哑的气息。
与完全被逼至下风的持戟者的满脸惊骇相比,做出一连串惊人动作的齐娅拉此时却是苦不堪言。“怎么回事?身体……完全不听话……救命啊!快停止呀……骨头……要散架了!”他在心中呐喊,可实际上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几乎所有人都屏息凝视,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角斗场上的二人。
就在不情愿的齐娅拉拉开架式打算发动第三击的时候,一个仿佛能遮蔽阳光的高大身影突然临空插入激烈战斗的两人中间。
“够了,迪克!到此为止吧!”他一面厉声喝止住持戟者,一面以灵蛇般的动作令人吃惊地伸手抓向闪着寒光弯刀!
手心与刀刃接触发出叮的一声清响。原来是一只靛青色金属手套,手背上还环绕着一圈放射状的雕刻纹路,阳光下隐约可见流光闪烁。
“老铁手!”费尔纳斯一声低呼。他匆忙低下头,眼中闪过难以抑制的惊讶神色。而终于松了一口气的伊莉娜这才有功夫关心周围其他事物,她立刻扭头看向贝露塞布,而后者却若无其事地送给她一个甜蜜的微笑。
另一边的齐娅拉只觉得浑身一震,那股暴虐的怪力突然如潮水般退入四肢,他赶忙松开刀柄退后两步。
“总算停止了!真要命……”顾不得看清来人的他半弯着腰,双手支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手不错,年轻人。”那个被前游牧民称作“老铁手”的男人突然开口,“两年来,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把‘青狼’迪克逼到这种境地的男人……”他走到齐娅拉面前,将仍握在手里的马刀递还给他的主人。
“喂!老戴斯,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同样呼吸急促的持戟者一脸不忿地打断男人,“我可还没输呢!”他一面说着,一面还作势扬了扬手中的三叉戟。
缓过气的齐娅拉一声不吭地接下佩刀,他首次抬头望向那个阻止战斗的男子。这个男人,他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非常显眼,正是那种无论放入多密集的人群中,你都能一眼把他认出来的典范。仿佛受过什么暴晒似的淡金色短发,两道浓密阴森的眉毛下面,是一双仿佛略显忧郁的蓝眼睛,眉宇间更是洋溢着某种善恶交融的魅力。上唇那道仿佛与身俱来的钩型伤疤,使他看上去生来就藐视一切。
他看起来就像个魔鬼,但至少应该是个友善的魔鬼。
八人一组的小队在营地周围巡逻,由于夜雾使得能见度降低,照明用的浸满油脂的火把每隔十公尺就竖立一个,但是雾气似乎仍有逐渐变浓的趋势,随夜风摇曳的火光反而使得人的视线变的更加模糊不清。一想起现在营地里那位金主的高贵身份,佣兵们更加不敢怠慢,只能更加打起精神提高自己的警觉性,以应付各种可能的突发事件。
在急切与女儿见面的准侯爵夫人的强烈要求下,仅带了几名贴身侍从的准侯爵夫妇兼程赶来,而早已心急如焚的母亲与宝贝女儿喜极而泣的重逢又更拖延了一行人的行程,再加之这场突然袭来的不同寻常的夜雾,最终造成目下露宿荒郊的窘境。
“好浓的雾气……”
扑面而来的浓重湿气,从帐篷里走出来的齐娅拉忍不住发了句牢骚。
“青狼”迪克对自己外表带给他人的“只知战斗的莽夫”的形象其实一直是耿耿于怀,但是他对于战斗天生的积极性和敏锐嗅觉,往往又受到老铁手的青睐,并因此而时常被拉去客串冲锋队长。
“喂,小子!”他再次从后面赶上齐娅拉,“我们再来一场怎么样?上次是我太大意了,一时才被你占了上风,这次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让我们以这身沸腾的战士之血起誓,来一场真正男人间的决斗吧!”
“我知道了,迪克大人……”齐娅拉只能继续苦着脸敷衍他,“阁下您当然比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要厉害得多!你瞧,眼下这个浑身是伤的我怎么可能继续和你这么高明的战士公平战斗?一不小心会出人命的!”真正男人之间的决斗?开什么玩笑!同样的过程再经历一次的话,绝对死定了!
“那就等你伤好了怎么样?我有的是时间!”
“……好!没问题。就按你说的办!”齐娅拉爽快地作出不切实际的承诺。反正他明天就要和这批人分道扬镳了,以后见面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所以也不怕事后被人诅咒或是怨恨。
一路上,负责站岗的普通佣兵没有丝毫盘问就直接放行了,除了正跟在后面喋喋不休的“青狼”迪克那张招牌似的粗脸之外,上午齐娅拉与这个佣兵团实力排行第二(不过据相关人士无责任透露,这是种纯粹自我膨胀意识的表现)的家伙那一战,已经替他大大打响了知名度,加之一些临事者不负责任的以讹传讹,使得他在一般佣兵眼中的形象多少已经被夸大过头。
138.黑骑士
甚至有些与他年纪相近的佣兵都开始摆出崇拜的眼神用“大人”来尊称他。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对于这种现象,齐娅拉虽然多少有些不适应,但却也没有阻止对方的理由,毕竟他是以所谓“实力”赢得众人敬重的,更何况还有一个同样麻烦的家伙正吊在后面……
之后,好容易才脱身的齐娅拉独自一人朝分配给他的帐篷走回去。四下一片静寂,凭籍朦胧的月光和总是摇摆不定的火把,他仔细搜寻着记忆中的路径。不过有时候,他还时会忍不住走神儿想起别的东西,尤其是一些有关贝露塞布的问题。
“是不是应该找她谈谈呢?唔——,还是算了吧!哪有耗子先去找猫的……”
说实话,他已经开始有些怕见这位大小姐了。白天发生的种种,让他至今仍心有余悸。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又好像完全不属于自己这种奇怪想法,是他不愿想起却又没办法从脑子里剔除干净。天知道再惹恼这位大小姐又会遭受什么稀奇古怪的惩罚!也许自己只不过是人家手中的一只玩偶……从一开始就是……突然而来的想法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使劲摇摇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不愉快的想法都甩出去似的。
即使明白自己实在逃避现实,但当他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的时侯,仍有种突然松了口气的感觉。
然而……沉浸在往事绽放的美丽花朵中固然不错,但却也难免因此而忽略掉周遭事物的变化。这于每个人来说似乎都是如此。不止是像在帐幕的小支柱上绊交这样的小失误,就在前一个拐角处,注意力分散的齐娅拉并没有发现:这里其实是两条岔路的合流点。其中一支通向他的帐篷的方向,而另一支究竟是通向哪里呢?迷蒙的雾气笼罩了一切……不可预见的障碍……
………………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树的影子沙沙作响。对于整个佣兵团来说,这里从来都是个禁区。在老铁手的专用帐篷中,一盏小小的铜灯,从支持帐幕的木柱上挂下来,在这微弱灯光的照映下,相对而立的是无法想象的两个人。
“果然是你!”从少女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和笑盈盈的樱唇中闪过一丝被主人强行压抑着的怒气,“……伊修亚厄利……老师!”
“好久不见了,大小姐。向您问候……”脱掉手套的佣兵头头面带微笑,他收紧小腹,以充满流畅感的动作直身行礼。
“你……怎么会在这儿……是父亲的命令吗?”
“不完全是,小姐。”老戴斯摇摇头,“我也有我个人的事务需要处理。在这个人界行动,就小姐而言似乎没什么不同。不过对于我这副早已习惯了黑暗的身体来说,阳光果然仍是过分健康的东西……”
“你……究竟想说什么?”虽然对方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在少女眼中反而似乎更充满了某种神秘莫测的意图。回想起两人过去并不怎么友好的相处历史,她忍不住锋芒毕露:“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回去的,你就不用白费心机了!”
老戴斯耸耸肩,很明智地选择放弃这个话题。“……以今天上午的表现来看,”他摆出一脸讨好的笑容,“不愧为我最优秀学生的小姐您似乎已经完全掌握了傀儡术的精髓。那个小子资质不错,好好使用的话……假以时日,应该有机会养成一只很有用的宠物……”
“他可不是什么宠物!”少女一脸不耐地打断他。
“哦?”老戴斯眼中闪过一丝趣意,“那小姐是怎么看待他的呢?那个奴隶……”
“我答应过他……慢着!”双手掐腰的少女愤怒地瞪着自己的老师,“我干嘛要向你解释?这应该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说的也是啊!”老戴斯笑了起来,“这的确是小姐个人的自由。只要主人没有意见……”
“不要拿父亲压我!”少女愤然打断他,“这是我自己的事,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们谁的管不着!”
说完,她径直从男人身边走过去,然后以仿佛是在发泄般的力道用力掀开布帘,没几步就消失在蒙蒙雾色中。
“冷静些呀,小姐。一直这样可不行哟!”只剩下一个人的男人依旧在帐篷里嘟囔,“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就会影响到您判断对手的能力;做不到那样的话……可是永远也无法击败那个挡在您面前的我的……不过算了,您以后有的是时间,还是先准备一下回去做个报告吧。”
他从上衣兜里摸出一根微皱的烟卷,动作熟练的擦亮火石,点着,在缓缓的吸了一口后转身从帐篷的另一端出口悄然融入这片黑暗。
………………
“咦?这就是我的帐篷吗?颜色是不是有些鲜艳的过分了?还有费尔纳斯,那个混黑帮的家伙又跑哪去了?”
在冒出一连串的问号后,齐娅拉按照心中所记的位置,三两下结开打着结儿的门帘走进去。
朦胧的水雾中传出一阵哗哗的水声,隐约可见的是一个娇小的身影。
齐娅拉一脸茫然,就在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看究竟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对方却突然激动的大叫起来,那似乎是某个他所熟悉的少女的声线。
“啊……啊!快来人哪!救命……”
“哎!?”
转瞬间,一道青色的旋风如出枷的猛兽般冲开门帘朝已经完全呆掉的齐娅拉直卷而来。
“无耻匪徒!竟敢对格兰古瓦侯女殿下意图不轨!”
虽然还没搞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久经锻炼的身体已经促使他作出了习惯性的向后闪避的动作。
于是……
“住手!”
终于看清楚来人的侯女急切的叫喊着。她奋不顾身的扑上去,用娇小的身躯死命挡在仍处于大脑游离状态的齐娅拉身前。
旋风在侯女身前嘎然而止,一位身着青色护甲的年轻女性,凛然如夜女神般立于二人面前,一双青墨色的钢刃在火光下闪烁着孔雀石般的美色,明耀的火红色长发迎风飘舞。
“亚夜小姐,您……”
“对……对不起!妮娅姐姐!这个人……这个人我认识!”紧握双拳的侯女咬着下唇,几乎要用喊才能说出这句让她脸红的话。
“可是小姐,即使是小姐您的朋友,但胆敢犯下如此大不敬之罪……”
“这……不是哥哥的错!”侯女的脸蛋儿已经涨红得像一颗熟透的番茄,“只是……”她仍想继续维护这个闯入自己帐篷的男人。
“小姐!”红发女子显然不打算就此作罢,她一脸坚决地打断侯女:“请您不要再袒护这个下流的恶贼!就让我以这柄青爪之剑斩下他罪恶的头颅!”
“我……我……”
侯女一时答不上话来。她胆怯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女子凌厉的双眼,可抱住齐娅拉的双臂却越发收得更紧了,这个动作似乎已经足够表达出主人的决心。
目睹眼前此景的女子在出现一个愣神儿后忍不住干咳两声,“这样下去会感冒的,小姐。”她相当委婉的提点道,“您是不是可以先……”
“哎呀!”
少女一声惊叫,方才还在沐浴中的她……此时的脸蛋儿已经烧红至差不多能拿来煮开水的程度了。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她非但没有因此而松开怀里的男子,反倒自己先闭上眼睛。
如此自欺欺人的做法,使得红发女子差点要因此而当场晕厥过去。
“亚夜小姐,你是否可以先放开这个混蛋?”她蹲下身子,努力保持着笑容小声开解道。“我保证不再向他动手,这样总可以了吧!”
“是……真……真的吗?”
依然紧闭双眸的侯女畏畏缩缩地要求承诺。
“明白了……我发誓……”
彻底被击败的红发女子一面暗自叹气,一面勉强自己作出违心的答复。一时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和面前这个充傻装呆的浑球男人上辈子绝对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
黑暗如影附著,幽暗而诡秘。
那些大树,那些丛林,那些灌木,浓质的夜雾,相互纠结的树枝,形成一种幽晦的环境。荒野中蠕蠕攒动的生物在那里窥见入侵者的突然出现。黑暗中各种力量彼此相识,并且在它们之间,有着神秘的平衡。
鬓毛直竖的野兽,在某种超自然力逼近时,感到惊慌失措。这些有爪有牙的东西惊惊惶惶地望着嗅着这几个在殓尸布下披着颤抖的宽大殓衣徘徊的无表情的鬼脸,这些由广大黑暗所凝聚成的未知的实体。从坟墓里出来的使从洞窟里出来的感到胆怯和张皇失措。狼群退缩了,在发出呜呜的叫声后,夹着尾巴逃跑了。
侯爵及其夫人的豪华帐篷里已经因为一场争吵而变得混乱不堪,在小侯女离开后,对此手足无措的奴仆们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风暴生卷了出去……
“那么,你打算怎么对待我的女儿!让她必须今天说奥梅尼迦语然后明天却改讲塞剌语?让她在每天规定的时间弹钢琴,却让琴声送到楼下那帮地位、租金、租赁权等尘世琐俗的支配者或是它们的继承人耳朵里?要请教师上门来教她们奥梅尼迦文学、音乐、绘画和宫廷舞蹈吗?还是让她每天早晨穿长外套,中午穿短外套,下午穿中外套,同什么林侬梅小姐一起坐马车在特威尔林荫大道上兜风?或是被有金色帽徽的仆人保护着,在那里散步?我警告你!格兰古瓦侯爵!我已经为你那个该下地狱的计划而失去了一个好儿子,你休想再把我唯一的女儿也扔进去!咳咳……”侯爵夫人声音尖锐地嚷着,因痛苦而憔悴的脸上浮现出某种让人心碎的绝望神情,她一时喘不过气来,喉咙里就像有什么哽到住一般,眼睛里也是粼光闪闪。
“蓓丝……”准侯爵在夫人看上去稍微平静一点之后怯生生地低声说,他虽然把头缩进肩膀里,竭力装出驯顺的可怜相,但还是掩盖不住那张容光焕发,精神饱满的脸。毕竟,深深卷入很多重大事件的他明天将秘密接见皮阿尔神甫。半年来,上足了发条的他一直在策划着,想让国王和国民都接受一个新内阁,而这个内阁为了感恩,会让他或是他老迈的父亲当上公爵。
准侯爵夫人迅速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他这副有精神的该死模样。“走开,走开!”她声音更加尖锐地嚷道,“别对我来这套!我可不是你那几个榆木脑袋、愚蠢透顶的情妇!”
她想出去缓口气,可是身子一晃,险些跌倒。她打开准侯爵匆忙递上来的双手,自己抓住椅背,小巧而苍白的嘴唇使劲噘着,迷蒙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正是这副惹人怜爱的悲痛模样,总能让我们的准侯爵大人无所适从的扯白旗投降……
“伊修尔……”她说着哭了起来,“看在上帝的份上,想想孩子吧!她是没有罪的。我有罪,你惩罚我好了,让我来赎罪吧!只要能办得到,能拯救我的孩子,我什么都愿意干!我有罪,我的确罪孽深重!可是小婭夜,你就别再总是限制她,也让她能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吧!”
她坐下来。准侯爵夫人的肺一向不太好,准侯爵心疼地听见她沉重的喘息声。他几次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你叫我怎么办呢?你想让我怎么办呢?”他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小声嘀咕着,头垂得越来越低。
“很简单!”准侯爵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夫人突然开口,“以后婭夜的所有事……全都由我说了算!”
……
仅仅是客间已经大的要命,四壁均是银制烛台,灯火通明,到处摆满了鲜花,倒象个温室。
齐娅拉战战兢兢地坐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离开面红耳赤的父母后,哪也不肯去的婭夜就这样扯着他的衣袖,同样一声不吭地陪在他身旁。对这位小姑娘而言,不久前发生的那令人惊叹的一幕,似乎不过是哥哥与妹妹之间的玩笑而已,她并没有因此而稍微有一点躲着齐娅拉。
与选择呆在里面的使劲抽烟的垂头丧气的准侯爵不同,走出来的准侯爵夫人已是满面春风。她笑吟吟的,看来已经完全赢得了一场针锋相对的战争的最终胜利。
齐娅拉丝毫没有主意,大脑早已一片空白。他匆忙站起来,感到心慌意乱,呼吸急促,整个人都显得异常尴尬。这个衣着华美,高贵漂亮而且面带笑容的紫发夫人是谁呢?他拿眼偷瞟了一下,却发现夫人正微笑着张开双臂迎向自己的女儿。
“我最可爱的女儿,只是一会儿不见,你就越来越漂亮了,你父亲一定会为此高兴的!”
“再次向您请安,我亲爱的母亲。”
她们亲切地互相拥抱,夫人俯下身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而小姑娘则像只欢快的小鸟般一下搂住夫人的脖子。
于是,他很自然地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结果心里就更加慌乱,甚至不敢抬起头来,嘴里喃喃地说:“夫人,我……我……”
夫人一面把素手伸给他,一面说:“我知道的,年轻人。我可爱的女儿已经把有关您的一些事迹告诉我们了。对于能在这里和您会面,我非常高兴。”
夫人的手冰凉而光滑,轻轻握在手里时的感觉就像是冬日月寂海上的冰面般让人舒服。尽力去回忆模仿先前曾在伊莉娜的家中见过的一些礼节。齐娅拉的脸一直红到耳朵根儿,年轻人突如其来的腼腆让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感到对方正在仔细的打量自己,用某种火辣辣的目光,从头到脚地打量他,端详他,审视他,甚至穿透他。
他真想道个歉,找些理由来解释为什么穿得这么随便。但是什么道理都想不出来,再说,他无论如何也不敢接触类似的话题。
他在夫人指给他的一把扶手椅上坐下来。椅子上厚厚的天鹅绒柔软而有弹性,坐上去身子直往下陷,被轻轻地托起,裹住。靠背和扶手也都装有软垫,让人感觉非常舒适。但这种感觉反而更让他觉得如坐针毡。他满眼疑惑地望着侯爵夫人,怎么也像想不透对方打算给自己何种惩罚?而这位紫发美人迷人的眼波也始终都没离开他。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拖尾长裙,紧紧包裹着她动人的身子,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苗条的曲线和丰满的胸脯。她的胸脯露出一小截,衣服的领口和短袖都镶着雪白的花边,头上秀发高耸,波浪般披在脑后,在如天鹅般修长的颈上形成一个松软的云鬟。
她的眼睛是灰色的,灰中带蓝,神情玲珑,至于其它则几乎完全就是小姑娘的翻版,但整体上给人的感觉却是高雅而聪慧的。无情的岁月似乎并未能在这位夫人脸上留下那怕一丝痕迹。
她沉默了一会儿,用亲切的目光注视齐娅拉,然后说道:“难怪小婭夜会这么腻着您,您和我已经……嗯……蒙主召唤的儿子简直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早就知道……算了,不说这些。这可真该让我们那位准侯爵大人出来看看,肯定能吓坏他!”
夫人的话使齐娅拉忍不住瞟了一眼旁边的婭夜,而后者也正以弯成新月状的闪亮亮的迷人眼波抿嘴瞧着他。他吓了一跳,匆忙收回目光,转为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张足以让任何一个健康男人狂喷鼻血的美妙画面迅速充塞整个脑袋。
“我……心动个啥劲啊!对方可只是十五岁的小女孩哎!虽然发育得很好……慢……慢着!这是什么狗屁想法!难道……传说中的所谓变态?开玩笑吧!冷静!千万得冷静!不过可真没想到,原来他哥哥已经去见上帝了……”他在心里唠唠叨叨,反映在年轻人的脸上也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准侯爵夫人似乎并没注意到齐娅拉异乎寻常的举动。“一开始我的确很惊讶,不过再见到您以后我就明白了。”她接着说道,“我可爱的小女儿,婭夜,我从未见过她和父亲或是哥哥以外的男人好好相处。听说她还和您一起骑过马,是吗?”
“是的,夫人。”齐娅拉赶忙回答,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小娅夜是从不敢爬上马背的,但您竟然做到了,这可真是个奇迹!”夫人在说话的同时抿嘴微笑,那动作和小女儿一样的娇俏。
“这个……夫人……”他犹豫着,呐呐地解释:“是这样的……我想……小姐只是想念哥哥……就那一次……我什么都没做……”
“别太拘束,小伙子。”夫人亲切的安慰他,“喏,这和自己家里没什么两样,完全不用担心会做错什么。”
齐娅拉红着脸,除了连连点头,他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正在此时,一直都是静悄悄的营帐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号角,紧接着就是令人神经紧张的吵闹与骚动。混乱的秩序,火光下隐约可见人影闪动,杂乱的脚步声似乎已经包围了准侯爵的帐篷。
“第五小队,保护格兰古瓦大人的营帐!第三小队,跟我上!”
齐娅拉反射性的猛地转身,分明听到青狼的大嗓门。
“难道……敌袭!?”迅速浮上心头的猜测让他再顾不上仪态,扭头冲准侯爵夫人大喊:“夫人!快带小姐躲起来!”
夫人匆忙将已经吓的捂住耳朵蹲在地上的小侯女抱在怀里,“怎……怎麽回事?”她一脸惊慌地看着齐娅拉。
“恐怕是敌人!夫人。早晨我们也遇上一批想要再次绑走侯女的匪徒,大概又是他们的同伙。”齐娅拉一面用余光监视着帐篷里的各个角落,一面回答。
“这……这……”从未有过类似经历的准侯爵夫人此时更显得手足无措,她只能将求助的目光再次投向面前的看上去至少是冷静的年轻人。
“总之……”齐娅拉想了想,“先和准侯爵大人会合吧!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什么是最好的做法,他应该比我清楚。”
“好……好的!”夫人勉强回答。
“别害怕,母亲。”小侯女突然从母亲怀里扬起面庞,“哥哥一定会保护我们……”她如丝般纤细的声线此时听来显得格外坚定,望向齐娅拉的大眼睛中似乎也包含着某种年轻人一时无法理解的东西。
齐娅拉愣了一下,来自于少女天真的信任让他感到不可思议。这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虽然不很明白,却无法否定从心底里涌出的那份莫名喜悦。“完全没问题……说定了哟!”他很快点点头,微笑着朝小侯女翘起大拇指。
然而,齐娅拉话音未落,内帐中突然传出一声呼喝,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兵器交接的锵锵声,一个身影撞破帷幕冲了前厅,在撒出一蓬鲜血后跌跌撞撞的倒在那对母女面前。
“大人!”
夫人忍不住大声惊叫起来,急忙蹲下去扶住那个人。
“快走……”
从准侯爵沙哑的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警觉的齐娅拉立刻冲上去将三人护在身后。淡淡的黄雾,从破开了一个大洞的帷幕里渐渐向外扩散,空气中开始弥散一股**恶臭的气味。
轻巧的马蹄声传来,缓缓从帷幕后踱出的是一匹高头大马……的骨架,肋骨上还挂着几片灰黑色碎皮的它在手工铺成的石质地板上“哒哒——”的踏着小碎步,那上面直直坐着一名骑士,手持一把足有十尺多长的墨色大剑,一直垂到地面,在地板上拖出丝丝恶意的火花。全身紧裹都在一套纯黑铠甲中的他正散发出让人恶心的味道,看不见面孔的头盔里隐隐泄出一丝淡黄色的光芒。他的脖子缓缓的转动着,最后将头盔上的护面停在正对着齐娅拉的方向。母亲将女儿紧紧包裹在怀里,努力不让她看见这一幕,连神也要皱眉的场面。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齐娅拉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不过也明白此时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他使劲擦掉额头上的冷汗,想办法让自己先冷静下来,同时努力说服自己,其实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至少那匹骷髅马看上去似乎挺脆弱的。
骑士举起了剑,墨绿色的死灵开始在剑身上涌动。
“death!”
护面里突然传出刺耳的声音,就好像用叉子刮盘底儿一般。死灵嘶叫着,它们冲过来的那一瞬间就好像吹来一阵凉风。被裹住的那一刹,齐娅拉下意识的闭上眼睛,他能感到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能感到自己的血液变得冰冷,连每个毛孔都在害怕的发抖。
“诫灵术!”
准侯爵发出绝望的呼叫。见多识广的他自然明白这是一种有多恐怖的法术!在他眼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无疑已经是一具尸体。
然而……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齐娅拉猛然睁开眼睛,那双原本如黑曜石般闪亮的瞳孔里刹时泛起一圈金黄色的光晕。他嘴唇蠕动,在吐出几个节奏怪异的沉重单音后将弯刀举过头顶,在骑士扬起巨剑前狠狠砸中骷髅马。马的腿骨发出了清脆的断裂声,骑士重重地摔落在地上。他试图站起来,但被笨重的盔甲拖慢了动作。齐娅拉跳起来撞向骑士,再次将他压倒在地。骑士拼命挣扎着想要举起巨剑,已经骑在他身上的齐娅拉当然不可能让他如愿,他迅速伸出右手死死按住它,同时改为左手反持刀柄,一片金黄色的光芒闪过,弯刀的尖端自上而下如切豆腐般直破入护面。头盔一分为二,然后是骨头碎裂的声音。骑士的身子在猛地抖了两下后,终于一动也不动了。
“看……到了吗……啊……天使之翼……啊……”
表情呆滞的准侯爵死盯着自己的对面,声音干涩的喃喃低语。
“看……看到了……”
做出回答的只有准侯爵夫人,而她此时的样子看来似乎也并不比丈夫好多少。
“我可爱的召死骑士……被干掉了吗?竟然……”
站在向前探出的树梢上,年轻漂亮却做一身毫无品位的死灵师打扮的女术士叹了口气,她解下连在长袍上的兜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盒,盒面光可鉴人,在她另一只手中正发出如月亮般银色光芒的小短棒的照耀下,术士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波浪起伏的红发伏在她的肩头,只因为一点光辉便闪耀着光芒;灰绿色的瞳眸就像是冈城畔外的海水,里面同样的波涛汹涌;还有柔软的双唇,荡漾着如醇酒般的光泽。她毕竟是个爱做梦的女孩子,喜欢想象这些别人说来赞美她的形容词,但是……在整个奥梅尼迦历史中,红发总是恶魔的象征,惧怕这种受诅咒的力量的人多如牛毛,而胆敢跑到一个死灵师面前大声称赞她有多漂亮的人……很遗憾,到现在还没能遇上一个……
“真麻烦,还得我亲自出场。”
死灵师从盒子里面捏出一块红彤彤的小石片,把它按进棒头上那只小骷髅头的眼窝里,然后轻巧地从树上跳下来,“走吧!老师的死徒们。是时候在这些愚蠢的人类身上试试你的威力了。”
静悄悄地蹲在她周围的十几个包裹在宽大殓衣下毫无表情的鬼脸与此时纷纷站直身子,歪歪斜斜地跟在死灵师的脚步后面,瑟瑟地抖掉披在身上的殓尸布。它们用两只脚拖着地上蹒跚前进,同时发出咻咻的气若游丝的声音,又粗又长的针从它们的手腕、脚踝、手肘和膝盖穿出,一条金属带紧紧勒住它们的脖子。没有头发也没有牙齿,脸上有二个原本长有眼珠的窟窿,裸露在外皮肤糊烂成一片,看起来好像在蜡油里煮过一般。
死灵师从距离侯爵营帐最近的南面攻入营地,空气中迷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但场面并没有想她所想象中混乱。佣兵的抵抗显然很有组织,尽管不知疲倦的骷髅们不停进攻,仍然连一步也无法靠近那张最大最华丽的帐篷。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短棒持续发出银光,她走过的地方,这些原本都在拼命阻止地上的骷髅重生的战士们全部倒成一团,他们抓着自己的喉咙,满面痛苦的爬在地上。死灵师把手中的棒子指向一个剑术不错的高个子,棒头上的小骷髅突然放出前所未有的亮光,那个剑士也掐着自己的喉咙,开始在原地手舞足蹈地像个傀儡娃娃。然而死灵师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手,她加强光芒,一直到鲜血从那个人的鼻孔里流出来。
一声凄厉的尖啸,沿着空气振动的方向刺入耳鼓。死灵师转移视线,一把凌空甩来的长剑在瞳孔中划出一道耀眼的银线。她迅速作出判断,如果真是一把镀银剑的话,那就非得拿出全副精神应付不可。她移动手臂将棒子指向空中新来的攻击者,棒子在她手里微微颤动,钢制剑身在出现了一个弧度不大的弯曲后,霎时向外爆发出耀眼的电光,紧接着直直飞上夜空。不过由于死灵师分散了注意力,先前被束缚住的那名剑士,他终于挤出一声惨叫,紧抓着胸口向后倒在地上。
“喔呀!”
飞剑后紧接着一声如野兽般的战吼,强烈的劲风下至少躺倒了十个骷髅,死灵师立刻看到正朝自己展开强力突刺的一把闪着寒光的三叉战戟。她迅速后退两步,扬起手中短棒,小骷髅头的两只眼窝里霎时爆出红白两色光芒。一直围在她身边那些动作僵硬的鬼脸们突然变得如鼬鼠般灵活,他们中的几个一下子朝持戟者扑过去,领头的一只瞬间被战戟刺穿,但他似乎完全不知道痛似的仍挥舞着钉有蓝汪汪的淬毒钩钉的爪子朝持戟者抓去。持戟者大吃一惊,急忙舞动战戟,以自己超常的神力把这个足比活人重上数倍的东西硬甩了出去,瞬间的间隔,持戟者被包围了。而那个被甩出去的死徒,已经晃晃悠悠地再次站了起来。它根本不流血,胸口上透明的大洞在冒着白烟发出一阵滋滋声后开始迅速向中间收拢。
“这是什么鬼东西!?”
持戟者忍不住发出一声怒喊,果然是“青狼”迪克。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与激射的火花在他和那几只死徒间应接不暇。
……
“你似乎玩得很开心嘛!这位漂亮的红发小姐……”
一个柔和优雅的男声突然从对面出来,正忙于发动咒文,指挥余下的死徒对佣兵展开屠杀的死灵师匆忙扭头。毕竟佣兵是相当有组织的,在经过最初的措手不及之后,他们已经开始自动合流成几组共同对抗这帮企图刮起暴力与死亡风暴的怪物。这种效率极高的顽抗倒也著实耗费了死灵师不少精神。
一个很漂亮的年轻男人,身材挺拔、体格匀称,一头半短的头发,乌黑有光泽。他侧面轮廓的线条全是圆的,但并不因此而失其刚强,既有经锡兰传到奥梅尼迦民族容貌上的那种西迪曼民族的秀气,也具有奥塞人在奥梅尼迦民族中极容易被认出来并使鹰心不同于狮心的那种棱角分明的面相。虽然他外表看上去坚定而冷淡,但毕竟是在微笑着,这种富含质感的笑容又一下子纠正整个外貌带给人的严肃气氛。他的眼眶算不上大,但眼神深邃又清澈,宛若金刚钻在玻璃器皿中闪出夺目的光辉。我们漂亮的女术士第一眼看到便立刻迷上这个年轻人了,而且更让她高兴的是……他竟然称赞自己漂亮!但是……就在那双黑瞳里不时泛起的一圈圈金色光晕,难免又让她为这段还没开始就被扼杀在摇篮中的凄凉恋情感到一阵心碎。那代表着她的天敌——最让人讨厌的圣天使战士所独有的金色标志。
男人朝死灵师走过去,仿佛笼罩在一层朝阳般金灿灿的光环中,一路上的骷髅们全都哗的一声自动散倒在地,那升腾而起的充满恶意的灰色怨灵们似乎也因此而得到救赎,转化为无垢的白光。一只靠得较近的死徒朝他扑过去,他不慌不忙的伸出手掌,半空中浮游的白光纷纷化作一道道激射的光流接连命中死徒。它们仿佛有意识般的自动汇合在一起,死徒随即被这片净化之光所掩盖,如泡沫般消失在雾气中。
“为什么会有圣堂武士!?天哪!而且……还是个这么可爱的男人!啊——,我那无法抑制的心跳澎湃如潮,这难道就是大人的魅力吗?”
死灵师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慢慢后退。面对自己心仪的男人,你让一向心怀浪漫的她怎么还下得了手?更何况对方还是名看来阶级相当高的圣堂武士,即使全力以赴也未必有胜算!
“算了……还是撤退好了。”死灵师暗自叹了口气,“反正合约里面也没提到这里竟然还有圣堂武士,连情报都没收集清楚……根本就是对方的错嘛!”豁然开朗的她一下子又精神起来。
她扬起短棒,那些早就刻在上面的符文开始向四周泄出蒙蒙红光。死徒们纷纷放弃自己攻击的对象,迅速朝死灵师身边靠过去。一直都处于围攻下的迪克此时拿戟杆撑在地上,呼吸急促,可想刚才那几个不仅武器淬毒,而且力大无穷的不死怪物究竟带给他多大压力。
“firmament!”
死灵师念出一个年代久远的索兰单词,借以发动她手中那支“胧烟之珠”。一团仿佛突然从地上冒出来的黑漆漆的浓雾霎时把她和她的死徒们包裹在其中。还想冲上去的战士们立刻顿住前进的脚步。他们面面相觑,犹豫不决,谁也不愿踏入那片透着万分诡异的地域。凡是和死灵师扯上关系的都是些恐怖要命的东西,这团黑雾当然也不可能例外。
“下次再见啰!我可爱的圣堂武士。我的名字呀……叫做凯拉,请一定要记住她哟!”
从迷雾中透出的少女的声音热情而充满活力,如一抹晨光般让人心旷神怡,实在很难想象那是一名传说中终日与死尸怨灵为伍的邪恶狠毒的死灵师。
“我会的,小姐。”
就在齐娅拉作出礼貌上的回答的同时,空气中的风精灵们突然变得异常躁动起来。金眼的齐娅拉扭头望向西边不远的地方,老铁手笔直的身影站在那儿,清晰可见的气流汇集在他双掌之间,从光晕流转的靛青色手套上传来阵阵激烈的波动,“风”宛若被锁禁的狂兽般在囚笼里肆虐冲撞。
139.命运的冰冷
“咆哮吧,吹息者!”
老铁手沉声喊道,猛然挥动的手掌划破夜雾。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困兽解放了,半月形的风压如出枷的猛虎般呼啸着直冲向那团黑雾。
风压瞬间切入黑雾,紧接着从里面传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从原地卷起的猛烈飓风一下子把黑雾吹散得一干二净。而里面……除了余下一个一尺多深的大坑外,什么都没有……
老铁手似乎愣了一下,他立刻朝齐娅拉这里看过来,目光烁烁。而金眼的齐娅拉则微笑着摊开两手,一副自己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是我输了。”一旁的迪克突然走上齐娅拉身边没头没脑的来上一句。不等当事者回答,恢复体力的他毫无生气的耷拉着脑袋朝走过来的老铁手打了个手势。
“我去整理团队,清点受伤人员。”说完,他倒拖着大战戟朝另一头走开,嘟嘟囔囔的与同样朝这边走过来的伊莉娜和作为神官护卫跟来的天马少女擦身而过。
齐娅拉的目光掠过蓝发少女领口的咒文,划过她手中刻有咒文的蓝宝石法杖,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后最终停留在洁白细腻的额头那双镶有天蓝色晶石的额饰上。白底蓝边衣着,分作两层制式的崭新罩袍,不仅领节袖口上繁密而复杂,就连肩头和下摆亦绣有隐隐闪着蓝光的咒文。
首次以正式身份登场的女神官此时看来格外含蓄而矜持,举手投足中都表现出一名高阶神职人员应有的典雅风范。她双手交叉捂胸,以标准的神职人员的方式朝齐娅拉见礼:“海神祝福您,伟大的圣堂武士。她告知我们要如同拥有大海般广阔的心胸方能汇纳百川。”
金眼的齐娅拉以优雅的动作单手捂胸,屈身作出回礼:“能获得海之神罗希祭司的祝福,在下深感荣幸。愿圣坛上最崇高的父体永远受到赞美和崇拜。”
天马少女用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位突然变成圣堂武士的同伴,“好帅哦!那双眼睛,和哥哥一样帅!”少女的心中此时似乎已经充满某些毫无营养的东西。
敏锐的察觉到这道视线的齐娅拉微笑着冲她眨眨眼睛,怀春少女的脸颊一下子染得通红……
夜雾散去,又是繁星满天闪耀的时候,皎洁的明月毫不吝惜的将那片闪亮的银色均匀的撒在齐娅拉新分得的独立帐篷上。
“这样来找我……不怕你父母疑心吗?”随意拨弄着面前的烛火,颜色瞳孔的齐娅拉漫不经心地向垂手等在身后的少女提出疑问。
“丈夫受了伤,做妻子的自然要陪在身边啦!”少女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而且……他们也不是我的父母,最多算是小婭夜的!”说到最后,她的声调不由转高。
齐娅拉忍不住笑了两声:“虽然过了这么久,你的脾气还是一样暴躁呀!小红莲。我可真是越来越佩服那个竟能对你施下这个永远无法长大的诅咒的家伙了!”
“别在我面前提那个该死的诅咒!而且,”少女紧握双拳,一字一顿:“更不要叫我——小——红——莲!”
“好,好……不过先不说这些,”面对似乎有发飚迹象的少女,他知趣的引开话题。“你和小婭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难道不是一体的吗?”
“当然是一体的。”少女指指自己的胸口,“她现在正在这儿睡觉呢!具体情况和现在的你差不多,唯一不同之处就是我更强势,更占据主导地位。”说完,她还颇骄傲的扬起下巴,拿斜眼瞅着那个比自己差一截儿的人。
齐娅拉摇头失笑。
“是啊!从前你就说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大傻瓜’。既然以前是,那现在当然也变不了。这个一直都在睡觉的我又怎么可能会变聪明呢?”
“你!”少女一下涨红了脸,“胡说什么?你知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开玩笑,开玩笑。”齐娅拉摇晃着手,连声说道。
“令人讨厌的性格!”
少女朝齐娅拉作鬼脸,却发现他正用一只手支着紧蹙的前额。少女吓了一跳,小脸唰一下变白了。
“您怎么了?不舒服吗?头痛吗?”
她急匆匆走过去,拿小手放在齐娅拉的额头上,一脸担心的问了不停。
“没什么,”齐娅拉微笑的瞧着她那双亲切而惶恐的眼睛,“只不过有些累而已。另一个我的灵魂被恐惧束缚住了。因为年轻,所以精神的疲惫在所难免。而我……如果不能克服的话,就得尽快帮他忘掉这段不愉快的经历。”说着。他不知从那里掏出来一个黑色的沙漏时计放在手心里,这个沙漏上面的瓶子里装的全是血红的沙子,此时已经开始向下面的容器漏下去。
“看看这个,”他说,“明白了吧!聪明的小红莲。”
“只有……”少女迟疑了一下,然后小声问道:“就只有这些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与少女暗淡下去的眼神相比,齐娅拉看上去依然一副很开朗的样子。“毕竟封印的力量还是很强的嘛!而我的力量……还早得很呢!”说着,他的眼睛里突然燃起曾经为少女所熟悉的那种久违的火焰,少女不由愣了一下,结果……男人的手迅速探过去捧住她面庞,紧接着把自己的脸凑过,用微微张开的笑盈盈的嘴唇轻轻吻了吻少女的粉色的双唇和修长的睫毛。两人对望了好一阵儿,直到面红耳赤的少女用力一把他推开。
“你……你干什么!?”少女使劲擦着嘴唇大声喊着。
“看吧……”男人的眼神满蕴悲伤,他的声音也一下变得异样的温柔而哀怨。“你果然还是讨厌我的!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不……不是这样……”少女低下头。她红着脸,一双白净的小手以细小的动作在背后轻轻揉/搓:“今天……能见到您……能见到主人……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慢……慢着!”少女似乎发现了什么,她猛然觉醒,“你干嘛!休想用魔眼迷惑我!”她急促的喘着细气,面颊绯红,眼睛大概由于害臊而闪出一种异样的光芒。
“哎呀!这麽快就被发觉了吗?看来还是不行啊……只是这种程度……”他笑嘻嘻地说着,“不过我的魔眼可从来不迷惑人,它只会引导人们表现出自己心中最真实的一面。”
“你……你这家伙!”少女怒气冲冲的瞪着他,声音一下子变得恶狠狠的,似乎在酝酿着某种不合时宜的冲动。
“好,好了!”觉察到这一点的齐娅拉急忙打断她,“先说正事吧!你那么聪明,肯定会有什么好的安排。究竟是三百、四百,还是五百年?我已经完全记不得了。这段对你们来说悠长的过分的时间,在我而言,一直都在睡觉。因为连梦都没做过一个,所以感觉就只有一瞬间而已。相对我确实存在与这个世上的,”他说着拍拍胸口,“这副身体的二十年,人们被迫在黑夜中寻找光明,原本纯洁污垢的心灵之眼已经蒙上了阴影,而是否能撕裂这片阴影……说实话,如果不能依靠你,我一个人可没多大自信。”
一旦提及正事儿,少女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而且对于面前男子的拜托其实心里也是很高兴的。她站直身子,精神抖擞,瞳眸里放出如鹞鹰看见猎物般的光芒。
“您说得对,我们得好好谈谈。”她两步走到起先齐娅拉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身体向前倾着,语气十分郑重。
……
少女离开是在大约凌晨三点左右。两个人就很多问题交换了意见,最终仍然决定先按照少女的意思以最快的速度前往远离光明教廷势力范围的黑之国奥丁等待时机。在这个奥梅尼迦地区继续待下去无疑是危险的,依靠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挂在胸前的彩虹精灵链坠才得以暂时隐瞒的危险身份,天知道会在什么时候突然露馅!侍奉圣坛的那帮家伙们也不全都是蠢蛋,其中一定有人在这个世界里监视着什么……据说如果仔细观察透过神庙天顶上彩色玻璃投射到圣体上的第一缕阳光的话,就能够发现封印已经开始松动的痕迹。无论看上去多细小的失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都可能酿成足以致命的危机。
“睡着的话,可能什么都不会改变。但只要醒着,不管你愿不愿意,心都会被支配……被过去所支配。这是规则,就连制定它的我也不能例外。”斜靠在门帘的支柱上看着少女兴冲冲的背影消失在火光难及的夜幕中,忍不住叹气的男人喃喃自语。
………………
晨光微曦,寂静的魔月河和希侬尔森林刚刚在硝起的鹰哨中苏醒,古堡希侬尔还在一片胭晕的薄雾与初生的太阳的金黄中笼罩着,一切仿佛都在童话中一般。
屋子里香气缭绕,婉转轻柔的笛声缓和了远方风浪的咆哮。每逢这个时候,脾气不好的魔月河都要闹腾一番才能甘心。一支竖琴,两尊青铜塑像和占满了一面墙壁的各种书籍充分显现出此间主人对艺术、文学和历史的热爱。
“十二轮黑月都过去了呀……”
“是的,主人。”
那位主人从窗户那儿转过身,他穿着裁制得很考究的黑色上衣、带长褶的斗篷,脖子上的黑色丝领带和泛着刺眼白光,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洁白光滑,如白骨雕刻而成。他的脸就像塑像一样毫无生气,只有两只眼睛闪着红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像骷髅里喷出的两团火焰。黑曜石般闪亮的头发如波浪般一层层梳向脑后,发卷摩挲着白色的衣领。
“我那个不听话的笨女儿,”他笑容慈祥,“她现在过的怎么样呢?”
“小姐很好,主人。”老铁手躬身回答,“倒是您,似乎受伤了。”
主人忍不住笑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种近乎渴望的神情。他那张洁白光滑的脸就像圣像中的人物一般。一说话,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强烈地跳动着。“看得出来吗?”他轻柔地问。
“很明显。”老铁手点点头,他的语调似乎从未有过波动。“现在您的脸上没有一点生气,反而充满了那种被他们称之为‘邪恶’的瘴气。”
“邪恶只是一种观点,”主人轻声说道,“我们永生不死,面前是无尽的美事,而这种美事是良心无法欣赏,而生人体验过后都是会后悔的。”
“我想您应该先进餐,主人。”老铁手提出自己的意见,“这样有助于快速恢复身体。”
“说得对。”主人轻笑着,“虽然不会死亡,但懒洋洋的感觉的确让人难受。”
“那么我先告退了。”老铁手朝主人鞠躬行礼,“请您稍等片刻,我会吩咐下面送上最好的。”
主人摆摆手,老铁手倒退着离开房间。
“伟大的混沌之主出现了,而他必将站在‘邪恶’那一边。”主人旋转着挂于指间的长笛,雪白的面孔上露出莫测意图的神秘笑容。“传说,他注定会使整个世界陷入黑暗,但是其中仍存在着那些相信光明的人。希望……仍然存在……真是有趣的预言啊!”
……
服侍们在将她送进来后也都急忙退了出去。并随手将门反锁。主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个姑娘。她像个孩子,或者说就是个孩子。罩衫下面的胸脯虽然不很丰满但却很有曲线美,她的臀部尽管狭窄但包裹在崭新的拖地长裙下却显然很性感。主人看见了她眼中打转的泪水,就像灯光下的玻璃一样在闪光。他明白少女已经陷于无法自拔的恐惧中,但他仍在期待着。她的美丽真是令人心碎。
“放我回去,请您放我回家……”少女畏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低着小脑袋抽抽泣泣的恳求面前这个的虽然长相异常漂亮但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生气的冰冷的男人。
“放你回去……吗?”主人喃喃自语。
“放你回家,然后这样浑浑噩噩地继续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活下去吗?活了很多年后,你留下的将是什么?弓腰驼背、瘪嘴缺牙而老态龙钟吗?”说着,他走过去站在她身后,扯起她的头发,露出了那修长苍白的脖颈。接着又慢慢地从她那宽大罩衫的松松褶裥中抽出了那根衣绳。那件绸织的罩衫敞开了,袖子从她窄窄的粉红色肩膀上滑落下来。她紧紧抓住衣袖,这只不过更激起了男子恶劣的个人兴趣。他抓住她的手腕猛地一甩。然后细细看着那件衣服滑落下来,看着那苍白光洁的肌肤连同那怦怦跳动的心还有那两个小小的*,听任那衣服可怕地滑落下去。他紧紧抓住她的右手腕,将她提至自己面前,仔细的观察她。看着那晶莹剔亮的泪珠顺着她羞红的双颊肆意淌着。少女紧咬双唇,细牙都陷进肉里去了。
“就像这粉红的躯体一样,毫无疑问!放任不管的话,它将变得灰暗,布满皱纹。向干涩的树皮一样丑陋。”他悠悠地诉说着,面色保持一贯的平淡。
“放我回家,求求你……”她继续哀求着,努力将脸扭到一边不再看他。“我不在乎变成那样……我不在乎……”
“可是,如果你此刻就死,你为什么要在乎呢?如果这些吓不倒你……这些恐惧?”
少女只是不停的摇摇头,徒劳地挣扎着,她完全没有办法。男人使她哑口无言,同样无法动弹,使她那无法阻挡的求生本能显得那样渺小而模糊。
那宽大的外套滑落到她的腰际,当她那小小的圆润的乳/房暴露无遗时,男人发出一声赞美的叹惜。她再次拼命想挣脱出他的手掌,可他抓得很紧。
“假如我要放你走……假如死神的心能抵挡住你美的诱惑,那么他会转而垂爱于谁呢?得有人替你死。你能替我挑出这个人吗?这个人能站在这儿忍受你接下来应该忍受的一切吗?比如说……你有姐妹吗?”
“没有!”她气喘吁吁地说,“没有……”使劲晃动着长长的金发。
“肯定得有人替你,一个朋友吗?选!”
“不……我不能……我不会……”在他的紧紧抓握下,她扭动着。
“你于心不忍吗?”他嘲笑的看着她。
“我知道的!”少女突然使劲喊出来,“如果我说能,你将会指责我,说我同我这样歹毒地致人于死地,说我命该去死!我知道!”
“哈哈……”男子大笑起来,“你很聪明,但是……死亡……依然无所不在地俯视着你。”他叹了口气,试图让少女灰色的双眸正视他的眼睛,可她却拼命渴望地看着别的地方。在那温暖而上扬的空气中,他能闻到她肌肤上青草味儿和香水味儿,听到那轻柔的心跳声。
“毫无知觉的死亡……所有凡人的命运都是这样。而得以脱出这种注定轮回的你,难道不应该感谢这份机遇吗?”他弯腰靠近她,盯着她的脸,若有所思,对她很着迷。“你知道被死神钟爱意味着什么吗?”他几乎吻到了她的脸,吻到了她脸上那滴滴晶莹的泪珠。“你明白死神知道了你的名字意味着什么吗?”
少女终于对上他闪闪发光的眼睛,那双幽深的血色的迷潭,她就被那突然涌起的不知名的情绪给征服了。接着,她的双眼似乎迷茫起来,双唇也松弛下来了。男人的手于此时伸了出来,抓住她裙子的抽绳,她倾向他,头向后仰起,那黑色的衣服滑落在她的臀/部,盖住了她两腿间隙垂下来的金色毛发。那腿上好像孩子般细密的汗毛,纤细而略带鬈曲。裙子滑落到脚上。他背对着闪烁的脚灯张开了双臂。当女孩那金色的长发散落在他的黑色外套上时,他那漆黑的发丝似乎也因此而颤动着。少女弓着背,光/裸的乳/房碰到了他身上的钮扣,纤细而苍白的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放心吧……没有痛苦……没有痛苦……”他在她耳边窃窃私语,而她已全然沉醉了。
这是三月的一个清晨。当大部队在归途中经过从林沼泽地时,已经快九点钟了。湛蓝色的天壁薄云紧贴,一阵阵微风欢快地吹着,远处磨坊风车的翼板在不停地转动着,沼泽地上成片的柳条在微风的吹拂下一起一伏,泛出粼粼白光,就仿佛眼前是一片麦田。虽然齐娅拉整晚都不曾休息片刻,可他依旧精神抖擞,一点儿也不觉得疲惫,乐滋滋地骑着马赶在队伍的最前面。而在那里,他眼中流转的金晕更是和穿过树梢的阳光交相辉映,显得格外漂亮。
说实在的,在这个明媚而富有生机的早晨里,一切都显得那么美丽。
“早……早晨好!”
贝露塞布从后面赶到他身边,用清亮的嗓音打着招呼。虽然老铁手说了很多奇怪的话,但对于少女来说,有些事情还是得自己亲自确认才行。
“早晨好?”齐娅拉扭过头,那双金灿灿的瞳孔烁烁地盯着少女微红的面颊。“你是要问候我早上可好?还是说不管我怎么做,早上天气都很好?还是说你觉得今天早上很好,或者今天是个应该拥有很好心情的早晨?”
“你!?”
“我怎么啦?”齐娅拉大笑起来,“不服气吗?觉得不能接受吗?你的力量都到哪儿去了呢?小丫头,你那些幼稚的想法我可是很清楚的,但我可不想被谁当成‘玩具’来耍。这……我想你应该听懂。”
“幼稚!?”少女忍不住要发怒了,“你竟然说我幼稚!?”她的嘴唇禁不住哆嗦起来。
“对,幼稚。”齐娅拉以火上浇油的气势重重的点点头,“说的好听些便是天真烂漫,说得难听些……便像是个小屁孩儿。”
“我知道你已经活了很长时间,即使如此……别把我当作小孩子来侮辱!”少女紧握双拳,压低声音吼叫。
“那就把小孩子的斗志表现出来给我看看吧!”
……
并没有刻意去掩饰,二人的对话丝毫不落的落入遥遥跟在后面的老铁手那双时刻竖立的灵耳中。而对此,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摇头暗叹。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涉世未深吧?我们可爱的贝露塞布小姐被人引开话题而不自知。
看着怒气冲冲的少女与自己擦身而过,“喂,小姐。”他顺便喊道,“主人为您精心挑选的侍女还寄放在妮亚那儿呢,有空就去看看吧。或许会很喜欢也说不定……”
“闭上嘴,一边儿呆着去!”少女头也不回的扔下恶狠狠的回答。
“哎呀,哎呀!看来相当生气啊!”一面感叹着,老铁手纵马来到齐娅拉身后不远的地方。“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气定神闲的他一脸调侃。
齐娅拉垂下眼皮,遮住从瞳孔里泛出的金光。“我可没那么清闲。”
“哦?”老铁手脸上一贯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抬起凝聚风力的右手。“这样的话,随便惹我家小姐生气……可不是能够轻易原谅的罪过……”
“想代替她向我讨说法吗?”齐娅拉背对着他举起一根食指,一朵小小的金色火花在指尖摇曳。“那么……通往真正天国之路,要不要由鄙人替你引路呢?”
不和的二人对视着,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团长!团长!”一声连一声的呼叫从远处飞快逼近。
老铁手随手挥散盘旋在掌缘的风精,“好像又被打扰了……”
齐娅拉笑了笑,“的确如此。”他的手又重新放在缰绳上。
“所以说……生活真有意思。”
“是啊,令人惊叹!”
……
面不改色地拨弄完不成形状的尸体,炼金术师出身的佣兵团参谋泰文翻动灰多白少的死鱼眼陈述验尸报告:“死因出于胸腹被外力洞穿,伤口处有高温烧结现象。依据残留物显示,有点像……”他抬头望了站在对面的齐娅拉一眼,预言又止。
“教廷圣殿骑士的煌之光牙……是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那帮小痞子们以前就常干类似的勾当。”在炼金术师惊诧的目光中,齐娅拉非常干脆地替他说出藏于心中的禁忌答案。
炼金助手正站在死人堆里清点人头,“一共十三具……出于同一死因。”他在最后放低声音,惶恐的瞅了一眼不远处正抱肘沉思的圣堂武士。
齐娅拉揉/搓着下巴上稍稍长出的胡渣,颇为玩味地瞧了眼尸体黑乎乎的伤口:“大概……这些家伙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啰!怎么样,戴斯团长你的意见?”
“你是专家,”老铁手无所谓的耸耸肩,“我能有什么看法?”
“那……”齐娅拉拍拍手说,“我们绕道吧!没必要和那帮目无法纪的疯子们打交道。”
“那个……”
老铁手扭头看向发声处,一张年轻的面孔,半低着头,面红耳赤。
“迪克队长已经带人往南边去了。”腼腆的参谋助手来回搓着双手,很努力的说明情况。“好像发现了什么线索。”
“哎哟!”齐娅拉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那可有麻烦事啰!身为佣兵的诸位,不是和光明骑士团一向不合吗?虽然迪克功夫不错,但如果对手是圣殿骑士的话……还是祈祷千万别碰面好了……”
“没时间废话了,”老铁手断然制止了轻浮男子的冷嘲热讽,他朝助手挪近了几步。“去了多久?那帮不知轻重的家伙!”
助手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一……刻钟……”他呐呐回答。
“耶萨!”老铁手叫住那个最初来报信的人,“你的脚程最快,去追他们回来!”然而话音未落,就听见斥侯急匆匆的声音由远及近:“团长,不好了!迪克队长和人打起来了!”
等一行人赶到冲突现场,佣兵们和另一批身着纯白铠甲的人正以一片沼潭为界对峙着,双方均手持武器,阴沉着脸,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火yao味,形势一触即发。
闻到弥漫空气中的血腥味,老铁手忙询问正以沉重有力的喝叱期望能稳定佣兵愤怒情绪的中年魔剑士谢罗尼菲:“怎么回事?”
一向持重的魔剑士此时也一脸茫然:“不清楚,这要问迪克。我看见讯号带队过来支援的时候,已经瞧见迪克他们和对手干起来了。”
仔细辨认沼泽中血迹的形状,老铁手的面部表情越发乌云密布:“死人了?”
顺着谢罗尼菲偏头的视线可以看见三名佣兵静静躺在众佣兵刀剑加护中,魔剑士不时闪过寒光的紫色瞳孔似乎也开始耐不住焦躁:“三个,还有一名重伤送去军医那儿了,不过好像迪克也撂到了对方一个人。”
齐娅拉若无其事的打量着双方,保持某种好奇心和对行为本身完全无动于衷的态度。直到遇上一双锐利得仿佛只是看着就能割伤人的金灿灿的目光。漆着光彩夺目的金色飞翼十字图案的纯白半身甲利落地套在面色阴沉的英挺青年身上,面向阳光而立的他显得份外显眼。拄着不沾丝毫血迹的名贵宝剑的正牌圣堂武士自有股旁人不能及的威仪。
细长的银线划过,非常可惜地割破皮制护腕引起佣兵的惊呼和骑士团的惋惜。是位使用标准骑士刺剑的年轻剑士,岁数和齐娅拉差不多,可能还要小些;出剑非常老辣,既狠又准,速度也够快。不过相较之下迪克也毫不逊色,他不断地以灵活跳跃躲避犀利的锋芒,适时回敬几戟以示颜色。可惜由于对手护甲上泛着白光的神圣加护,所以也只能在那上面留下几道白痕了事。不过他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弃,毕竟神圣加护是有时间限制的,只要一瞬间就足够了,一击就能穿透这件中看不中用的铠甲。
两位圣堂武士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错纠缠,激烈得甚至可以挫出火花。金发青年突然退后一步,以近似吟唱的陌生语言朝正处于僵持的战场说了一句话。青年剑士忽然放弃了占据优势的近身搏击,拉开距离双手握剑高举过顶,嘴里念念有词。迎着直冲上去的迪克,受过光明神祝福的骑士剑表面流动依稀的光华。
齐娅拉不禁皱了皱眉头,觉得对方的做法似乎有欠公允的他自然不打算袖手旁观。原本包在瞳孔外边的那圈金晕于瞬间向中间涌入,紧接着又猛地扩散出来,眼睛里霎时放射出宛如一对小太阳般刺目的光华,急速收缩的瞳仁也仿佛直视阳光的黑豹般化作两道漆色的细梭。
“converge!”他竖起中指,沉声喝道。
光彩闪动的骑士剑身应声爆炸,在发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的耀眼光芒同时,因空气急度膨胀而涌出的巨大冲击波也阻止了迪克冲上去的脚步,目不能视的他只能选择向后跳跃以躲开扑面而来仿佛能灼伤人的热风。
光芒平息,在爆炸的最中心处,年轻剑士神色萎顿的瘫倒在地,似乎连自己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依然紧握在手中残缺的骑士刺剑只余下不足一半长。
“阁下!”金发青年在搀起受伤的同伴后,冷冷盯着齐娅拉,以不容质疑的语气警告道:“身为一名神选之圣堂武士的你……竟然向同为神选战士的伙伴动手,是打算违反圣体信条吗?”
“那我倒想请问阁下,圣堂武士的信条是什么?”齐娅拉不紧不慢地反问道。
“英勇、慷慨、谦逊、仁慈、正义,”面对这一问题,金发青年习惯性飞快的回答。“每一名武士都必须放弃对土地zhan有权和世袭的爵位,发誓用高尚的行为和对敌人的宽恕来代替这些世袭的垃圾。每个骑士们都要首先用自己的言行来捍卫神圣法典中的五大美德,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万神之父的荣誉,终身不悔……”
“那就先审视自己的所作所为吧!”齐娅拉径直打断他,“而且……”他的嘴角处扬起一丝狡黠的笑意,“在没有事先告知的情况下,对毫不知情的人使用超过三级以上的圣剑技,这种行为似乎已经先违反了圣体法典……而我所使用的战技,除了会让对方暂时脱力外,可没有半点杀伤力。另外啦!相信你已经看出来了,我是隶属于战神殿的,所以想要对我的行为进行审判的话,请先往战神庙递交一份正式抗议书。他们会给你一个公平陈述的机会。”
强硬辛辣而又无懈可击的反击使得傲气逼人的年轻圣堂武士脸色青白交加,眼前这这家伙摆明看不起至高光明神,可牵涉到同样身为光明神的战争之神——阿瑞德斯,作为神选战士的圣堂武士并没有忘记严酷的教条。使劲按着紧贴在胸口上神圣密银制成的铭牌,有气发不得的他对这个一脸冷笑的对手所显露出的可怕实力深有顾忌,只能愤愤地扔下句场面话:“普高涅会牢记阁下的狂言,希望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放心吧!会见面的……绝对……”齐娅拉的笑容诡异让人发毛。金发青年将长剑送入鞘中,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转身带队离去。
“都给我收起兵器,整队。”老铁手转过身向佣兵们下命令。
“就这么放他们走?都没上场就逃跑,团长也未免太没出息了。””已经退回来的迪克不甘心的小声嘀咕,佣兵群中也扬起一阵不满意的嗡嗡声,甚至还有几个悄悄抽出本来已经收回去的兵器。
“那你还想干什么?”听觉敏锐的老铁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冲他大声吼叫:“因为你一个人的失误,我们损失了三个兄弟!足足三个!你明白吗?你还想干什么!打算向圣殿骑士团宣战,然后让大家全陪着你下地狱吗?别忘了!在你脚下,整个奥梅尼迦,这可是人家的地盘!禁闭三天,罚抄《佣兵守则》八十遍,扣七个月的饷金,分派给死伤的兄弟。还愣着干什么?都他妈给我放老实点,不能让那些‘高贵’的骑士大人看笑话。人死不能复生,而活着的人至少应该活得更好才能对得起死者。抬起头来,垂头丧气的像什么话!耶萨,由你先代行迪克的队长职务,整队!”
随着命令的下达,佣兵们艰苦的训练成果发挥作用,他们动作迅速的归入各个团队,步伐整齐的小跑着离开这个还弥散着淡淡血腥味的斗场。
看着队伍渐渐跑远,老铁手走过去拍拍齐娅拉的肩膀:“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帮我处理这些尸体,给他们一个战士的归宿。”
“荣幸之至。”齐娅拉单手捂胸,屈身回答。
………………
“这样严重的烧伤,还有伤口奇怪的形状……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请来的海神祭司在检查过早已神志不清的伤员后,一脸严肃的抬头问道。虽然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但总还是确认一下的好。
“听说是和教廷骑士团的人发生了冲突。”站在旁边等着帮手的中年军医连忙解释,“如果单单只是伤口的话我还有办法处理,但对附着在上面含腐蚀性的光能实在是无能为力。所以只能向身为海神祭司的您求救,拜托了!请一定要救救他!”他一面说着,一面朝伊莉娜不停的鞠躬。
“我明白了。”伊莉娜冷静的点点头,““罗拉教谕我们帮助每一个人,治愈他们的创伤,安抚他们的灵魂。海洋神仁慈的胸怀会眷顾这条无辜生命的。”温柔舒缓的声音如同轻轻冲刷沙滩的浪花,具有平静心灵的奇效,伤者原本急促的喘息声也渐渐变得平稳悠长起来。
无暇欣赏可爱的救护们写满崇敬的小脸,海神祭司闭上眼睛,十指交叠而握,默默开始了繁复臃叠的祷告。漂亮的晶石额饰也渐渐向四周散出一片蒙蒙的蓝光,神态庄严肃穆的她此时看上去仿佛慈悲圣母般让人忍不住想要顶头膜拜。
“有什么看法?堂堂教廷骑士团竟然有工夫跑来荒郊野外打猎……这种情况可不常见。”
被询问者很干脆的摇摇头,“完全没有。”
“怎么?”老铁手扭头看着他,“很有可能是针对你的哟!难道是想隐瞒什么……所以装成一付漠不关心的样子吗?”
齐娅拉本来一直向前方眺望,这时他把脸完全转向老铁手,用那种既温和又冷淡的语调回敬道:“我可不喜欢随便被别人盘问!况且……一个人应该首先思考,然后再说话。”
140.理想
“是吗?”老铁手笑了起来,“但是啊……思考一个人就能做到,说话至少得需要两个人才行哟!”
齐娅拉没有再说话,他在用奇怪的眼神瞅了老铁手两眼后转移视线继续望着前方。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良久……
“你……”他突然开口,“以前可不是这样子。”
“也许吧。”老铁手耸耸肩,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毕竟……只要还活着……总得有所改变才行!活了这么长时间,每天……一直做着同样的事,过着同样的日子,那些照同样可靠的样式做的马车,按同样的尺寸合体裁制的衣服,仿佛生活中的所有形形色色的人或物都像我们一样固定下来而且永不腐蚀。但事实上,其中除了我们自身以外的所有一切都在改变,都在不断腐朽并且扭曲时,很快,在某种固执的看法中,或者甚至常常是在最灵活的头脑中,这种长生不老就变成了一种疯人院里的忏悔般的刑罚,那里面的人和物都是那么令人绝望地难以理解而且毫无价值。这时候,如果不再想办法带给自己点新鲜感,让自己至少看上去还算跟得上时代的话……那多半是要被逼疯的,就象某些家伙一样……抱歉!我似乎太多话了。”
齐娅拉摇摇头,低头思忖了一会儿,“你说得似乎也有点道理。”他说着,嘴角泻/出一丝短暂的微笑,脸上也闪过一阵仿佛是喜悦的红晕。但接着,他又径直说下去:“可我觉得自己对这个所爱的世界有一种责任,因为对我而言,这世界仍还算美丽。”
“爱?”老铁手愣了一下,‘你和封印你的这个世界之间有爱吗?”他身子前倾,显然对这个问题很有些在意。
“当然有,”齐娅拉以吟唱般的声音很干脆的回答,“那种爱是那么强烈,所以她都不允许我变老而且死去。那种爱耐心地等待着,直到我强壮得足已在黑暗中重生。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和造就你的世界之间没有类似于爱的联系?”
“你猜对了。”老铁手很快回答,在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那真是太可惜了。”齐娅拉说着笑了笑,继续看着前方。
突然,几只乌鸦从树上和田野里扑棱飞起,像火堆里升腾起来的焦纸片那样旋转上升,继而在二人头顶上方盘旋,呱呱乱叫。
老铁手稍稍从马鞍上立起来,眺望着乌鸦飞开的方向。
“真是让人忧郁的噪声。”他低声说着,一付颇有感慨的模样。
“嗯。”说话的另一方简短的回答。
……
等二人重新返回人群中的时候,“阁下,”早等在那儿的一名斥侯走到齐娅拉面前行礼道,“海神祭司大人希望能和您谈谈。她正在后面为受伤的佣兵作祷告,如果您方便的话,可以由我带路。”
“明白了。”齐娅拉点点头。他扭头朝不远处正忙着询问情况的老铁手摇了摇手,然后回答斥侯:“我们走吧。”
………………
“他已经没事了。”伊莉娜从座席上站起来对医生吩咐道,“不要乱动,接下来只要好好休息几天就可以了。”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虽然苍白的面庞上略显虚弱,但神情无疑是欢愉的。
“你应该分几次净化。”等在一旁的齐娅拉于此时插话进去,“至高光明神的咒法总是这么麻烦!太勉强的话……对你的身体可不太好。”
“我知道,”伊莉娜微笑着接过一名救护递来的茶杯,她抚开垂过睫毛的几缕蔚蓝发丝:“可是那样对伤者来说就太痛苦了。这更不好。”
齐娅拉哑然失笑,“都像你一样吗……所有海神祭司?”
伊莉娜很严肃的点点头,“这是成为海神祭司最基本的信条。”
“真是苛刻啊!”他感叹着,旋即转开话题:“到底是什么事这么重要呢?竟然需要小姐您主动要求跟我这个让你讨厌的家伙谈谈。”
“我从未讨厌过你,”少女微皱眉头,“您为什么会有这种看法?尊贵的圣堂武士阁下,希望您能解释清楚!”
“就是这种口气,”小心眼的男人立刻抓住了对方话中的不妥,“不是讨厌我还是什么?一路上,身为同伴的我们除了前天午夜那场公式化的对答以外,还有说过一句话吗?面对这种情况,我个人认为很难再有其他解释。”
“那你的意思……”少女沉吟片刻,突然露出狡黠的微笑。“是想让我道歉啰?”
“哎?”齐娅拉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眼神闪闪发光。“这和我无关,而取决于您真正的态度。神的仆人至少先得对自己负责。”
少女忍不住开始打量站在面前的青年,实在很难想象这个咄咄逼人的家伙和先前那个热情、开朗不过略有些鲁莽的大男孩竟然是同一个人!
“那么,对不起。”她朝齐娅拉欠身行礼。
“我接受您的道歉。”齐娅拉一面还礼,一面回答。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这由您决定,小姐。”齐娅拉欠了欠身,“听候您的吩咐。”
“那就开始吧!”少女点点头说,“我希望您能够正式向我介绍自己。当然还有您答应我的父母担当护卫的原因,如果方便的话,也请告诉我。”
“很抱歉!小姐。鉴于某种原因,我暂时无法向您介绍自己。”齐娅拉回答,“我只能说,除了圣堂武士这个身份外,我以前所说的其它东西,诸如姓名、家乡等等都是真实的。至于为什么要答应担当护卫……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很在意这件事吗?”
“非常在意!”少女一脸坚决的说。
“那好吧。”齐娅拉像老铁手那样耸耸肩,“我只不过是顶莫雷斯的班而已,是那小子求了我三个小时我才勉强答应的。据他说,这会影响到他今年的晋级评定。”
“什么?”少女呆了呆,“不是我父母拜托你的吗?”她急急问道。
“当然不是!”齐娅拉摆出一脸奇怪的样子,“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不过他们在得知护卫换人后倒也确实来找过我,交代了些‘要好好相处’之类的话……不过说实话,感觉这一路上惹麻烦都似乎都是我一个人的样子,可真是抱歉呀!”说着,他深深朝少女鞠了一躬。
“就只有这些吗?”无视于齐娅拉的道歉,异常关心的少女不死心的接着问。
“是啊!”齐娅拉表现的惊诧万分,他夸张的叫了一声。“难道你以为他们会把你嫁给我不成?当然我是完全没有意见啦!”
“你!?”少女的脸颊不禁飞起一丝红晕。
“开玩笑,开玩笑!”强烈感受到少女蓬勃而起的怒气,齐娅拉慌忙摇手解释。
“就这样吧!圣堂武士阁下。抱歉耽搁了您的时间。”迅速冷静下来的少女一面用冰冷的语气陈述自己的意见,一面从他身边走过去。“我很累了,要去休息一会儿。”
“对了,”似乎想起了什么,齐娅拉突然冲着少女的背影高喊:“我突然有急事,必须得先走了。剩下的路你就和佣兵团的大叔们一起好了。”
少女头也不回的摆摆手,似乎已经厌恶到连个再见都懒得和他说的地步了。
啼笑皆非的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人缝中,“似乎又被讨厌了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啊?不过算啦!都是些无所谓的事情。反正我从来就没有女人缘,无论是那正盛开而不俗的花香的百合花……或是那含苞待放漂亮的大波斯菊的花蕾……虽然各有各的情趣,但好像都是一付和我毫无关联的样子。如果在这上面花心思的话,大概又要被小红莲骂了吧?唉——,还是先去向小婭夜告别好了。”
打定主意的齐娅拉在向旁人问清楚准侯爵一行的位置后就不再耽搁。
“向您请安,尊贵的圣堂武士阁下。”准侯爵家的看门人毕恭毕敬,从他眼睛里的笑意和说话的神情来看似乎知道什么东西。
齐娅拉冲他点点头,同时望着他那双苍老而和蔼的眼睛,希望能从中看出些端倪。但是他失望了,这位老人家眼里除了幸福还是幸福。
“请问该向那一位通报?”看门人问道。
齐娅拉愣了一下,忍不住去揣摩这句话里所包含的意思,并随口应道:“就请帮我通报准侯爵大人吧。”
当他通过侍从向内通报之后,对方的反应倒是意料之外的热烈,准侯爵竟然亲自从马车里下来欢迎他。看着准侯爵大人似乎过分欣喜的面容,齐娅拉没由来一阵恶寒。
“准侯爵大人,你可真让我受宠若惊啊!”他鞠身行礼,腔调听上去多少有些挖苦的味道。
“哪里,哪里!你实在太客气了。”准侯爵似乎对此毫无感觉,他既然喜气洋洋、一本正经的恭维道:“能得到像您这样一位尊贵的神选骑士的来访,对于像我这样的忠诚信徒而言,怎么能不感到万分欣喜呢!”
略有感觉的齐娅拉首次正式打量着这位身份高贵的准侯爵大人,索隆山脉未来的主人。他的穿着很随便,一件雪白色衬衫,看来就像是和老朋友见面的打扮;衬衫领子贴在强壮而红润的脖子上,露在长袍外面,显得整个模样既精神又洒脱不羁,丝毫看不出最近曾受过伤的样子。而像这样一个人竟然会对自己表现出如此亲热的态度,实在让人很难相信他别无所图。
“不介意和我们一起用些点心吧?”准侯爵殷切地作出邀请。
“非常荣幸。”齐娅拉笑着回答。
两人相携走进马车,在那里面,慈祥的母亲正对着一面银镜子为女儿梳理头发。这些原本应该由侍女代理的工作,准侯爵夫人似乎也做的格外开心。
看到随父亲一同进来的男子,小侯女显然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需要劳驾他那个高傲的父亲亲自出去迎接的人竟然是齐娅拉哥哥。她先是一愣,然后竟然喜出望外的拍着小手,朝齐娅拉扑了过去,嘴里还嚷着:“啊!天使哥哥!”
一旁的古兰古瓦夫人忍不住掩口轻笑。
“嗬,我们亲爱的天使朋友!小婭夜给您起名字了!这是对您表示友谊的爱称,她总是爱给自己喜欢的人或玩具起名字,那我以后也叫你天使朋友好了!”
小女孩的脸庞泛起了红晕,和她身上那件粉红色的连衫裙辉映着显得可爱极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把这个一直放在心中的称呼给喊出来了。齐娅拉仍是面带微笑,他吻了吻母亲的手,然后把小女儿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好像木马一样轻轻摇着,问她近来过得可好?说实话,齐娅拉觉得这样心里实在是爽极了,他已经开始幻想到小红莲怒火中烧却又完全无法发作的窘态。
小侯女低着头,一本正经的回答齐娅拉自己非常好。齐娅拉笑着抚了抚她柔软的发丝,母亲的梳理看来效果非常好。他又抬头望向准侯爵夫人。透过车顶的镂花天窗,沐浴在阳光碎片下的她更显风韵和妩媚,那双深藏在浓密睫毛下闪闪发亮的灰蓝眼睛,异常亲切温柔的盯着齐娅拉的脸,仿佛在辨认他似的,隐隐约约的笑意在其中闪烁着。那神情,十足当齐娅拉是他儿子似的。
齐娅拉的脸有些燥红,他竭力克制脸上出现的尴尬神气。“这是小红莲的反击吗?”他心想着,“影响普通人类的精神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易如反掌了。”迅速作出判断的他决定直截了当的讲明来意,“我是来告辞的。因为有些麻烦要处理……”
“啊!?”
齐娅拉明显感到小侯女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她惶然抬起头,似乎想从男子的眼神中确认这件事,齐娅拉急忙将目光移向盘腿坐在斜对面准侯爵阁下,躲开少女那双水汪汪的悲楚眼神。
“我觉得您可能会想和我谈谈,阁下。”他微笑着说。
准侯爵沉吟了一下,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而且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因为……对不起,你等一下……”
准侯爵探过身子和夫人小声交谈了几句。齐娅拉对此毫无兴趣,自然也不想费神去偷听人家夫妻间的密话。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夫人甚至都抓住了丈夫的衣袖,不过看情形,最后似乎仍是男士的观点占据了上风。
“您真的要走了吗?”
齐娅拉听见身前传来的几乎细不可闻的悲愁声音,他从未有过如此经历的他想不出该如何回答,只能轻轻点点头。
“大人都是这样有很多很多事要去做吗?”小女孩似乎是在提问,更像喃喃自语。“父亲一直都是如此,总是一付非常非常忙的样子。如果不是我被绑架了的话,大概今年也会像以前一样吧?可以和家人一起围着餐桌一起聊天……真的已经好久了……”
齐娅拉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女孩,只有起身告辞。在谢绝了准侯爵夫妇的殷切挽留后,他礼貌性的低头吻了吻小女孩的额头,转身跳下马车。
他一面向外走着,一面随意想着一些心事,直到一连串轻巧的脚步声从背后追上来。
“你怎会跑来这里?”对小侯女的出现,齐娅拉感到有些意外。
“因为我有东西想托齐娅拉哥哥您保管!”女孩咬着嘴唇说道。她解下颈上的项炼,不容分说的递给齐娅拉,那是一条镶著虽然做工精细,但并不算名贵的蓝曜石坠饰的白金项炼。
“为什么要托我保管呢?”齐娅拉有点不解,这样的东西应该随身携带才对呀!实在没有托人保管的必要。
女孩的脸庞上泛起一片红晕,但仍微笑着回答,“因为这是我祖母的遗物,万一弄丢可就糟了,所以要托一个可靠的人保管。总之……一定要还给我喔!”
齐娅拉多少明白了一些。“那真是我的荣幸啊!”他轻描淡写的接了下来,似乎想到什么,于是从身上掏出一块雕成可爱小鸟状的翡翠饰物递给对方,“那么就把这个东西作为抵押吧。”他微笑着作出正面的回应。
女孩惊喜地看著那件饰物,小心翼翼的放在手心里仔细端详着,然后愉快地放进内衣前口袋收好,“那么我就不怕你赖掉我的宝物了。”
看着开心地离开的背影,齐娅拉笑着摇摇头,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似乎不怎么愉快的突然在耳边响起。
“你对人家可真好啊!”
齐娅拉更加止不住笑意,因为他听出来了这正是小红莲的声音。然而接跟在后面的一句话又差点让他跳起来。
“该不会是想老牛吃嫩草吧……你这邪恶又龌龊的不良中年!”
瞬间变得气急败坏的男人刚想反驳什么,却突然听到从佣兵阵营的前锋中传来的急促号角。
………………
当齐娅拉赶到前锋阵前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幅剑拔弩张的局面了。几乎愤怒到临界点的佣兵们早已拔出利刃。
当齐娅拉看清楚另一边的人物时,一股无形的怒火瞬间填满了他的胸膛。这群圣教骑士团的家伙们!可真是阴魂不散!
“你来了就好。”老铁手走到他面前低声说,“他们指明要我们把你交出来。说是上午和你交手的那个圣教骑士重伤不治。该怎么样,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这个嘴角闪过一丝坏笑的无道德看热闹者一声吆喝,本来顶在前面的佣兵们在怒视了对方一眼后,纷纷不情愿的退了下来。只留下齐娅拉一个人呆头鸟般的站在腾出来的一片空地上。
齐娅拉狠狠地朝对方瞪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今天上午那个自称“普高涅”的圣堂武士,此时的他正双臂环在胸前,冷笑着回瞪齐娅拉,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神气。
伊莉娜和天马少女此时也闻讯赶来了,然后就听见天马少女吃惊的朝那群教廷骑士中喊了一声:“哥哥!?”
“芙兰!?”应声而出的是一个身著圣堂武士专用的银色半身甲的年轻人,“你怎么会在这儿?”他的样子看上去同样惊讶。
齐娅拉自然打量起这个新登场的圣堂武士,无疑他就是那个普高涅所依仗的对象。这个金发青年,有着一付和天马少女相似的面容,而且英气逼人。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齐娅拉自言自语着,似乎解开了心中某个疑惑。
此时,那个普高涅突然开口了,他阴森森的声音早空气中回荡:“就是这个家伙!就是他杀死了我们的斯提列兄弟,现在你就去为斯提列兄弟报仇吧!我以骑士统领的身份命令你!”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色转厉,面目狰狞,眼中更是闪烁着狠毒的光芒。
年轻人点点头,一只手握在剑柄上的他望向齐娅拉的眼中旋起锐利的锋芒。
“哥哥!”是天马少女的呼唤,“齐娅拉先生,还有佣兵团的各位,他们都不是坏人!”
年轻人似乎迟疑了,他皱起眉头,看了看齐娅拉,又看了看站在对面焦急的妹妹。他并不认为和自己的妹妹走在一起的男子会是个坏蛋。一起长大的他很清楚妹妹纯净的心灵所拥有的那种能够自然映照出对方内心的天赋。
“泽普雷亚阁下!”阴险圣堂武士的声音急不可奈的再次响起,打着一下除去两个碍眼者的如意算盘的他甚至抬出教条来威胁自己的同伴:“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胆敢违抗身为领袖的我的命令,是想接受圣堂的制裁吗?想清楚了,那可是连你的家人也不会放过的惩戒呀!”
场面突然沉寂了下来,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垃圾!”实在看不下去的齐娅拉低喝一声,蹭的一下拔出随身长剑,一道绚烂的亮红色的电流在霎时间爬上了剑身。
“流淌着荣耀的龙骑士之血……‘屠龙者’的后代,岂能被你这样的无耻之徒呼来唤去!”踏着前冲步伐的他高声喊出这样的话,年轻人的身子在不经意间颤了一下,悄然收回了本以抽出一截的佩剑。
“真夜剑·黑雷!”
齐娅拉以喷薄而出的杀气呼出招式的名称,前探的剑身应声迸发出猛烈的光亮,仿佛瞬间燃尽了它所有的能源。那一瞬间的光芒,就象是一块太阳的碎片降落在地面来似的。首当其冲的普高涅下意识的把手举起来遮住眼睛,却瞥见在这刺眼的放射光中一个模糊不清的剪影。
“泽普雷亚!”
他惊慌失措的大声喊出刚刚还在被自己呼来喝去的同伴的名字,天真的企望能得到救助,但是声音却被随之而来的振荡吞没。他的耳朵听不见那阵振荡波,但却真切感觉得到。从四周空气中如潮水般狂涌而来的强力波动,如筛子般震撼着他全身的骨骼。紧接着,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推向他,压过他,刺透他的身体,然后过境,把他留在原地。
一切都在这里嘎然而止,齐娅拉站在已经晕死过去的对手身前,用森冷的目光看着地上这个即使失去意识却仍被惊吓的浑身颤抖的圣堂武士。那嘲弄的冷笑,不屑的神态,似乎都在诉说着双方在实力上这段几乎遥不可及的差距。
“你们!”他抬起剑尖环指余下的教廷骑士,“还想继续动手的现在可以拔剑了。对于你们毫无根据的指责,我并不屑于解释。我只想让你们知道,骄傲的阿瑞纳斯战士从不惧怕接受任何挑战!”
周围的教廷骑士们再和他的目光接触后都不自觉的纷纷低下头。在对手出乎意料的强大实力面前,软弱无能的他们显然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意识。
齐娅拉将目光最后定格在那个被称作泽普雷亚的年轻人脸上,“有时间在这里和这种笨蛋混在一起,留在腐朽堕落的教廷苟延喘息的编制少年人荒诞的美梦,就不曾想过去解救自己被封印的祖先吗?那个杀龙的c.c!”
无法反驳的领受对方严厉的指责,年轻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他看了看自己心爱的妹妹,欲言又止。
“横断山脉。如果真的想做的话,就去那里寻找吧!只要心中还有希望,那流淌在血管沸腾的龙血就会为你们指明方向。”
高傲的抬起下巴,胜利者在扔下这句话后从心寒胆裂,自动让路的骑士群中穿行而过,头也不回的大步远去。
“喂!”老铁手在后面大喊,“我该怎么跟小姐解释呢?”
齐娅拉冲他摆摆手,“你就告诉她,因为分别太让人悲伤,所以我就一个人走了。”
古纳德·菲斯特斯横过滚石大街,走向小巷尽头的拐角处。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大汉跌跌撞撞地从他身边踩着飘忽的路线经过,几乎要将他挤下路边的臭水沟。大汉的身上散发出阵阵薰人的劣等酒臭气,比他整整高出半个头,一对无法聚焦的混浊牛眼挑衅地直勾勾瞪着他。
在奥梅尼迦和罗尔德良交界处的科士尔城——一个不法者的天堂,你没有办法和每一个身边的流氓打架。他们的数量比野地里的田鼠还多,想继续待在这儿,那就必须得习惯这里的环境。
“你不是早已经习惯了吗?”
古纳德这样对自己说。他将一只手轻放在大汉肮脏的身躯上。开始使用一股承袭自古老血脉的神奇力量,这是任何一个普通人都无法抵挡的,大汉摇晃了一下,然后整个身子就这样翻倒在臭水沟了。
在此之后,古纳德走进了不远处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里。
这间屋子没有开窗。不用籍门缝间射进来的微弱阳光,他也可以准确无误地分辨这里的一切,屋内的陈设他一清二楚,两边都是摞了三层的啤酒桶,左边是空的,右边是满的。五六张残破的木凳歪歪斜斜地散放在过道两边,供伙计搬动上层的酒桶时踏脚之用。这里看起来和普通旅馆后门的小酒窖没有什么不同,而且在屋子后面确实有一家雏鸡旅馆。
他先抬起带在右手上的戒指,放在瞳孔前,在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后走到酒桶后面,然后从地板上拉起一道暗门,并且跳了下去。
和邋遢的上面相比,下面的设施很好;或者说,简直就是天堂。古纳德走到靠墙边的一张帷床前,今天第五次打量着这个躺在床上沉睡不醒的年轻人。
“也许我们两个一样大。”他偶尔也会这样想。
他看到了年轻人挂在胸前的白金项链,于是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前,那里也同样挂着一个做工精美,但一眼就能看出是女性饰品的链坠,进而想到在它上面所附着的那层特殊非凡的意义。
十六岁。对于刚刚离开贫民窟的少年来说,能够进入与贵族学生同窗寄读的神殿学院几乎是连梦境中都不敢企望的经历。他身边的同学大多都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弟,亲眼所见车马出入随侍成群的奢华生活,和那些人眼高于顶的嘲弄眼神,都令他惊悸、惶恐、激动而又绝望。他对身边的贵族同学既羡且妒,一面为走进了这样的社会圈而骄傲自豪,一面又时常想起依旧在阴沟泥渠附近艰苦过活的父母亲戚而羞惭自卑,他逐渐陷入心理矛盾的阴影,完全无法自拔。
学院的新年舞会是历史悠久的传统,许多身份尊贵的大人们通常会带着自己的妹妹或女儿来参加,从已经获得神殿祝福——即足以被国家认可的能力的少年中选择满意的女婿人选。在佳丽如云的舞会现场,有资格的学生是众人青睐的焦点,而其中出身优越的更是成为炙手可热的宠儿。十九岁,以优秀成绩提前一年完成学业的他,虽然在毕业检定中以“火神咆哮”这样的上位火焰魔法越级成为司职神殿的祭奠者,可惜他从来没有学习过任何贵族的社交礼仪,跳舞的姿势不伦不类,让别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卑贱出身,所以很快便遭到了预料之中的冷遇。
就在他沮丧地躲在角落闷闷不乐时,一位优雅得犹如月下精灵的美丽少女悄悄走近他身边。那位善良的女孩看出他的尴尬与忧愁,友好地邀请他共舞最后一曲,使他在期待的开始与失意的过程之后,能够有一个喜出望外的快乐结局。
女孩的腰肢纤细,舞步轻盈,娴熟地引导他笨拙的步法。飞扬的金色秀发不时抚mo着他的脸颊,呼吸的空气里亦洋溢着一股少女特有的淡淡幽香,指触处是少女柔软的身体,目光的焦点定格在秀丽端庄的面容上。古纳德浑然忘却了一切忧烦,尽情地陶醉在金碧辉煌的新年舞会之夜。一曲既毕,他茫然不觉,兀自搂着女孩旋转,旋转,旋转……
第二天,甚至第三天……也是如此……
女孩名叫罗塞·维·迪利亚斯,比他年长不足一岁。她的父亲是奥丁极少数的拥有“神殿守护者”头衔的神选骑士——迪利亚斯伯爵。作为悍勇无伦的猛将,伯爵大人的武名早就传遍奥丁各地,古纳德从小便熟知这个威望赫赫的名字。然而他从没有想到伯爵的次女竟然如此美丽,更加想不到自己竟然有机会与这位名门闺秀三度共舞。直到这一刻,古纳德才惊觉他早已不可自抑地坠入初恋的罗网。
恋爱的甜蜜总是短暂的,脾气暴躁的伯爵极力反对女儿和出身贫贱的少年之间的爱情,即使对方有一位身份高贵的远亲长辈也无济于事。在这个门第意识很强的老牌大贵族眼中,非纯正上等贵族血统是绝对不允许踏进他家高贵的门槛的。在意中人的山盟海誓卿卿我我和伯爵的冷嘲热讽白眼交加的这一年过得无比迅速。年底,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的伯爵终于决定抢先将罗塞嫁出去,对方是多格拉玛伯爵的弟弟,非常有希望进军“圣剑师”这个无限荣耀的称号的一位格斗天才,三十七岁的大剑士艾尔豪斯。如果晋级成功,神选骑士与无敌战将之间的联姻将会成为传诵一时的佳话。
就在大病一场的他心如死灰的决定离开奥丁的时候,那位无所不能的导师出现了,不但以神奇的力量帮助他成功将这场婚事拖延到一年后,更为他指出来眼下这条足以挽救一切的道路。
他再次凝视看着面前这个即使在沉睡中仍显得英气十足的年轻人,未来的皇储,下一位奥丁皇帝。不论真实如何,至少这个就是为他而定的身份。好容易才能抓住一丝希望的古纳德根本不愿去想这些,更不敢想。自从按照导师的指示把不知为何晕倒在树林里的他背回来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和这个年轻人紧紧绑在一起了。
“好好把握吧!这个人将为你实现愿望。”
导师的话在耳边回荡着,那斩钉截铁般的语气,他不禁心潮澎湃。
夜色明静。天空无片云。城市中起伏沉淀的污浊虽足以淹没建城者的骑士盛名,却似乎并未能影响月色的皎洁,原隰间,一阵弱如鼻息的晚风拂过,野草瑟缩,有如游者的灵魂归去……
乘夜色而至,依靠绳索攀过巍峨的城墙,在科士尔城仔细搜寻着接应者应该留下的标记时,身为奥丁皇帝直属卫队“暗影者”头目的贾格拉斯突然想起了临行前陛下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一般的皇帝,如果剥去他们的紫袍,把他们光着身子抛到广大的人群中去,他们都必会立即沉入社会的最底层,决无从一个不知名的人浮上社会顶端之望。但是我的儿子所拥有的个人才能必须在何时何地都能不与他的幸运的出身扯上任何关联。它必须得到应有的历练,直到不论他选择一条什么样的生活道路,依靠他的无畏的胆略、灵巧的机智以及强烈的进取精神,他都将得到,或应当得到他所从事的职业的最高荣誉,因而即使在这个国家中他生为一个普通平民,他也完全有可能使自己的能力上升到大臣或将军的地位。如果可厌的难以捉摸的权力转移使他的希望落空了,如果他明智地拒绝了那条通向伟大的道路,那么,把他现有的才能用于勤奋学习,那他将拥有的不朽名声必非任何一位帝王所能企望。”
“可真是位苛刻的父亲啊!”暗影者在心中叹了口气,更加深了一层对自己主子的崇敬。不愧是能得到‘叛教者’这个世人眼里的罪恶称号的陛下啊!同样身为父亲的自己恐怕一辈子是也无法做到这一点吧?就象是猎鹰把自己的孩子从悬崖上扔下去一样,不想死的话,就必须自己学会飞才行。虽然道理谁都懂,但真正敢于实施的人……与那些或庸碌、软弱,或无德、残暴的领主与国王相比,陛下的存在真可谓格外之醒目。
很快的,轻车熟路的他在一条条道标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座小旅馆的后面。习惯性的打量四周的他很快发现了不远的臭水沟那个躺倒的肥大身躯。
一丝愤怒的闪电迅速掠过的暗影者眼色之间,然而他很快就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而没有更进一步地表露出来,并如灵猫般沿着墙头攀过去,小心翼翼的扛起这具一动也不动的躯体,在仔细清理保证没留下丝毫痕迹后,如烟雾般没几下就消失在前面一条小巷中。
也许翌日的晨曦往往会照着一具赤身**,被剥得精光的躯壳。可谁又会在意这些呢?毕竟是太平常的事了。最多会成为附近酒馆里的一小段谈资,或是某些家庭对夜游子女的警诫……
良久……
破旧的木门被一只黑皮手套轻轻推开了。干瘪的吱呀声,随之涌入的淡淡气流,被触动的空气障壁,右手食指的戒指上的那颗看似不起眼的小宝石也开始显得明暗不定,地下室里陷入思索的青年猛然抬起头,先是诧异,紧接着眼神就变得凶猛凌厉。他在沉默中渐渐恢复常态,一朵绚烂的淡金色火花在他的掌心里悄然而起,摇曳多姿。
当听到了一段急促的口哨声和接下来那段声音怪异、节奏独特的打击乐后,他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
夜晚的薄雾透过那又高又窄的窗户一点点渗进屋里来。雾气把整个祈祷室灌满后,便从所有的门洞往各处飘去。
“您这么晚招我前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说话者是一位身披华美精致的黑丝斗篷,面附青铜色猫头鹰面具的青年男子。被投射在身后墙上的他的影子在摇曳的烛火下不断的跳动着,如同一段绚丽的舞蹈。
141.大人物
烛火在老人的小心呵护下,终于平静下来,他轻轻的嘘了口气,慢慢的站了起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苍老瘦弱的身子宽松的裹在一件金红色底、黑缎缀边的丝绸绣袍里,袍子的款式、绣工都极其华丽。在滑落的兜帽下,他前额到脑顶的头发脱落殆尽,剩余的白发被整齐梳理垂在脑后,还均匀地抹了层薄薄的香油。灰白色的皮肤黯淡枯槁、皱如鸡皮,使他深眼窝、鹰勾鼻的形象益显突出;下颔却出乎意料地光洁,完全没有鬍髭的痕迹。
枢机主教——厄尔特里斯。这个在当年上一任教皇在任时为了削弱罗塔尼亚红衣主教安玛斯曼的势力,以异端、思想腐化与膜拜黑暗神祇等等罪名逐出教团,并下令各国逮捕的教廷罪人,若非赫伦迪侯与安玛斯曼秘密将他藏匿在皇家学院的图书馆里,必然将和他那些殉道的“优秀同僚”一样,在苦刑与柴火堆的凌虐下不幸罹难。在他的主子安玛斯曼终于继任为新一代教皇后,不但被撤销了所有罪名,如今更得到了入主圣体会的无上荣光。
他转身走向床边的酒柜,“虽然已经这么大把年纪,但是还是改不了喜欢喝两杯的习惯。要喝一杯吗?红酒?”
“红酒,谢谢。”
猫头鹰男子在那张只能说是“一团大灾难”的凌乱书桌前坐下来。他将随身的两把装饰样式完全一样的佩剑平放在桌面上,嵌在双剑握柄上的宝石似乎同时被这个动作点亮了,两团小月亮取代火烛的功能,照亮了附近几十公尺的范围。而那随意而散漫的洒过双肩,白金色的微卷长发在身旁能平静心灵的柔和光芒的映衬下亦显得熠熠生辉,璀璨如钻。
“果然不愧是被称为‘双神器’的‘白色太阳’啊!瞧这神光……即使圣主降临也不过如此……”
老人发出这样的感叹,将手中的两个酒杯轻放在桌面上。能被教廷拿来用作供奉的红酒跟一般在市面上流通的那些果然大不一样,单从浓郁的气味上就足以判断这酒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了,猫头鹰男子也端起酒杯,放在眼前轻轻摇晃着,借着蜡烛的灯光,似乎在仔细研究着酒中缓缓沉淀的细微漂浮物。
“你有想过永生吗?”在沉默了一会儿后,枢机主教突然提问。
“永生?”男子自面具覆盖外的嘴角处泄出一丝充满嘲讽的笑意,“如果一个人的野心大到即便穷尽一生都无法完成,那个时候他才会对永生产生渴望,可惜啊,我并不是这么一个拥有野心的人呢。”
男子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枢机主教哑然失笑。他摇摇头,似乎也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挺愚蠢的问题。
“那我们就切入正题吧,”他在一口饮下高脚杯中的深红色液体后说道,“供奉在光明神庙下的圣体封印最近似乎出现了松动的迹象。虽然也可能是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们的老眼昏花,但我仍希望你能出去调查一下。”
……
当男子离开的时候,天空中不知何时已飘起了细雨。
浅浅的水洼反射着身后朦胧的光晕,断线般的雨珠溅落在他身上,然后悄然滑下,不着一丝痕迹。
“被驱逐出天界的天使啊!你的命运……就真的只能成为恶魔吗?”
喃喃自语中,他抬头望向雨中教堂的尖顶。振翅的鸟儿吐出悠长的悲啼,随雨丝飘落的黑色羽毛,冲天而飞的玻璃碎片下,是那圣歌的飘渺……
新的一天,澄净的蓝天上漂浮着朵朵白云,旭日暖和地照射着大地,一阵阵微风不时吹过。一切都像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厨房的炊烟袅袅地飘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熏火腿肉与烤面包混合的味道,令人垂涎欲滴。
忙碌的伙计在各间客房来来往往,抱着一大堆洁白干净的枕褥走某每扇门,再抱着同样多脏枕褥出来,将它们交给在后院的水池边干活的洗衣工人。经过熟练彻底的洗涤过程后,还滴着水珠的被褥整齐地晾挂在院里的竹竿上。
客人们不停地进进出出,一切看起来都与普通的旅馆没有什么分别。谁能想到这家雏鸡旅馆后仓库里竟会有一个如此隐蔽的地窖呢?
没有阳光,地窖里仍燃着摇曳的烛火。沉睡的青年在不安的翻动身躯后,吐出一段嘶哑的单音。迷茫的梦境在呼唤着他……
就象是世界末日来临前的一夜。
山风呼啸,杂乱无章,敌对的双方此时各自站在相互对立的山谷悬崖的最高处,迎风伸展的两双雪白和漆黑的双翼,不粘微尘,蒙蒙闪耀着圣洁的光辉,仿佛能延伸到天际尽头。
脚下的山谷早已被摧毁,只剩下荒凉的岩层裸露,原本葱翠如茵的草原和湍流的河溪早就无影无踪,绿茵浓密的老橡树也一棵不剩,连断株残枝都不留;焦黄的大地似乎在哭喊,生命在这里即将亡尽。
天空中乌云密布,不见月亮星光。虽然偶有温和的暖风吹过,但现在这个地方却冷得吓人。这两个人一路打上来,四下能破坏的东西早就破坏的一干二净。即使是白天,被强大力量吸引而来的乌云也一样灰得沉甸甸的,铁色的云气滚滚入潮。闪电不断点燃地上的断木枯枝,千万点火光,仿佛黑暗中雅恶的眼睛,那是杀戮和吞噬的颜色。
几个巨人横倒在那条干涸的河床上,它们从一棵棵神木中被施法者召唤出来,身体四处散落了无数倒地时迸发出的碎片。当那些大如树林般的头落到地上的时候,最后一个无声的嘶吼也消散在无垠的黑暗中。它们本代表着这里的生气,这片土地上神的化身,然而现在所有希望都已经失去了。
站在南面悬崖尖上,拥有一头淡金色发丝的男子低头看了看仍禁不住微微颤抖的左手,“干得不错嘛,老哥。”他高声喊道,凝聚的声线如利剑般毫无障碍的穿透呼啸的风声。“虽然我承认低估了你,但也就只是到此为止了。原石似乎把你的生命都吸干了,那是你的错,跟你做过的其他错事一样。不过我仍要提醒你,再往下我可就不会留手。如果对此没有充分觉悟的话,我劝你还是现在投降的好。”
面对对方毫不客气的强硬态度,一直默不做声的黑发男子终于开口了。“那你呢?”他柔声说,“我们吵了多久啦!又为了什么呢?老弟。就为了这块无聊的玩意儿吗?”
哥哥把右手放入怀里,然后抽出来。一颗晶莹剔透,棱角分明的的小水晶从他的摊开掌心里浮上半空。往四周泄出一圈圈色彩绚烂的光辉。
在弟弟拴在的脖子上的一个小布包里透出明艳的光亮,仿佛是在回应着哥哥的呼唤。它的拥有者用左手打开袋子,拿出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石头。
“你让自己衰老得太快了,所以你的光减弱了。”他哂然说道,“我们该好好谈谈这最后一次吗?还是我现在就把你送进虚无之海?”
“哦?”哥哥忍不住大笑起来,连腰都直不起来的样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东西似的。“你真的这麽认为吗?我亲爱的弟弟。那就让我们试试吧!看谁才是留到最后的那个。”
哥哥毫不在意的回答让弟弟发怒了,那双一直隐于暗处闪着奇异碧光的深邃眼瞳此时正宛如激烈碰撞的乌云般电光四射。“你一点都不明白!一点都不!”他大声吼叫着,仿佛连云层都被震动了一般,猛然翻滚。像哥哥那样漂浮手心里的那颗小晶石似乎也被这股勃发的怒气点燃,猛然向外炸开!一刹那,水晶的光芒猛然大幅增强,瞬间变得刺眼而炙热,那冲天而起的豪光就象一柄巨大的光剑,直直刺破……乃至贯穿黑铁般的云层……直达天际……
仿佛藏身虚无之中,被强迫着目睹这一切的齐娅拉突然觉察到一股迎面扑来的强劲波动,就象一只无形的大手猛然推向他,压过他,刺透他的身体,然后过境,把他留在原地。他的周围瞬间被抽成真空,紧接着全世界的空气都蜂拥而至的往这里面灌注,这阵风显然比刚才的冲击波更具威力,而且令人措手不及。他一个踉跄,向前斜冲出两步,险些跪倒在地上,仿佛能听见全身关节抱怨的声音。在他的身上突然卷起一片烈焰,随即连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
不由自主的深吸了口气,猛然惊醒的齐娅拉一个翻滚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的脸色苍白,黄豆大小的冰冷汗珠沿着浓密的黑发滑过麦褐色的宽阔额角,瞬间浸湿了护颈内的帆布衣襟。
紧接着,他的整个身子都忍不住缩成一团,不自然的微微颤抖着,绽露青筋的双手紧紧勒着脑袋,头痛欲裂……
古老的坎特亚城堡就象一只巨大的怪兽,蜷伏在深沉的暮色里。
在阿卡林帝国依旧存在于缀姆大陆之上的时期里,坎特亚家族曾经是甚得皇帝倚赖的重臣,在百年以前,这个家族曾经诞生过好几代名震一方的猛将,统帅着帝国的东军与临近诸个僭主小国作战。在那些日子里,全副武装的士兵不分昼夜在城堡附近轮班巡逻,任何人都必须通过层层暗号口令的盘问查询,才能进入城堡内的主楼。站在塔楼的顶上,从箭垛口向外鸟瞰,四野都是平地,没有一棵树可供遮蔽。假若这座城堡依旧健全,即使只有几百个人在里面坚守,恐怕也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能将其攻下。
然而,随着阿卡林帝国疆域不断扩展,这里渐渐成为远离边境的后方。大陆历九百四十四年,奥梅尼迦军队最后一次撤退出亚伦河流域,罗尔德良紫森林州的土地上再也没有看见过敌人。近百年的承平岁月改变了一切,护城河早被填平,石制的高大围墙也被拆去一半。新建的紫森林驿道擦着城堡的主楼,笔直地向罗尔德良腹地延伸。现在,坎特亚城堡已经失去一切屏障。
一张罗尔德良地图平铺开放在桌上,地图边围坐着三个神态各异的人:仰头闭着眼睛沉思的古纳德显得比较认真,不时打量地图几眼;对整个罗尔德良地理早烂熟于胸的贾格拉斯根本看都不看地图,神色肃穆地凝视窗外远处的坎特亚城堡;齐娅拉虽然目光的焦点似乎在地图上不断地游移,但从他紧皱的眉头和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能看出他的精神根本就没放在上面。
“是这样吗?可为什么是这样呢?似乎有太多地方不对头,我一点都不明白……但就算这样,也还是很好的。不,简直太好了!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也许从来就没必要搞得那么清楚,毕竟我已经觉得足够了。不管怎样,对一个没有家人的孤儿来说,能有一个自己的家和企盼自己回家的亲人,都总是让人高兴的好事。”
“殿下,”贾格拉斯的声音惊醒了沉思中的青年。
“嗯?”青年抬起头,“您有什么事吗?贾格拉斯大人。”
听到青年对自己的称呼,我们的暗影者哑然失笑,“请殿下自重身分,只需称呼我为贾格拉斯即可。”
“这个……”青年不禁又皱起眉头,“恐怕……恐怕我一时还不能习惯。”
“很快就会好的。毕竟在殿下您的身上流淌着的可是那么有威严的陛下的血液啊!您只需要想象一下自己将要登上奥丁的王座时顾盼群臣的样子,自然就会充满勇气和力量的。”
这个贾格拉斯式的鼓励似乎让齐娅拉稍稍振作了一点。他打起精神笑了笑。
“那贾格拉斯卿,”他努力做出一副很有威严的样子,“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想你应该会有个不错的计划要向我说明吧?”
从贾克拉斯的眼中流露出赞赏的味道,他挪近了椅子,调整一下坐姿,将手指点在地图上的某处:“从这里往西的这一块地区是出了名的山贼横行之地。”他的手指在两条表示山脉的图形之间画了一个圈,“在这横亘在萨卡与贝伦之间的山脉之中,潜伏着一群以恶名昭著的乎伦贝拉山贼为首的多伙山贼。自从阿卡林帝国三分以来,国家的积弱以及领主的无能使得这批穷凶极恶的匪徒们迅速壮大,萨卡与贝伦两地的百姓们都深受其害。”
“看来要想返回奥丁,”齐娅拉将指尖轧过横贯山脉的那条‘从林之魂山道’,“我们必须得从这里穿过去才行。不然非但要绕远路,还必须冒更大的危险横穿很可能已经与奥丁帝国开战的阿卡林—亚兰克王国。尤其是与斯丁诺护成犄角的边塞重镇—那个素有‘大地之盾’称号的安托奥雷。”话音落下,他的手指也最终定格在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红点上。
“是您的祖国,殿下。”贾克拉斯微笑着纠正他,“您应该称‘我国’才对。”
齐娅拉尴尬的点点头,一时间的不适应让他不知该如何答复。
“听说亚兰克王国的安托奥雷地区,就是那个‘大地之盾’,最近似乎正在闹瘟疫,而且相当厉害,所以根本不值得冒险。这条路是绝对必须排除在外的。”一直都在沉思中古纳德与此时突然开口,倒让齐娅拉吓了一跳。
“年轻人,”贾克拉斯眼中闪过一丝有趣的光芒,“你也知道这件事吗?我记得亚兰克王国早已严密封锁消息了。”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必须为殿下的安危考虑到一切。”古纳德的回答不卑不亢,他接着又说:“听说最近洛托大公国正在征集佣兵讨伐这群山贼,我想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顺利通过萨卡与贝伦山脉;除此之外,加入某商队似乎也是个过得去的选择。当然这些只是我个人的建议,至于如何实行,一切交由殿下定夺。”说完,他站起来朝齐娅拉鞠了一躬。
面对这个向自己恭敬行礼的同龄人,齐娅拉的脸色多少有些发红。“既然古纳德你并非正式的奥丁臣属,我想我们还是继续以朋友相待吧!这样多少会我好多过些。”他一面说着,一面摆出一副郁闷表情朝身後的贾克拉斯指了指。
对面的古纳德只有努力控制自己千万别笑出来,苦着脸微微点点头。
“年轻人的建议很不错哟!”被蒙在鼓里的贾克拉斯依然在后面毫不知情的赞叹着,“我们就照他说的办吧?殿下。离这儿不远有座勉强还说得过得去的城市—艾斯卡,我们明天就去那儿碰碰运气。”
……
确定了计划的三人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在留下一笔为数不小的金钱作为答谢后,齐娅拉一行人谢绝了纯朴村民们的殷勤挽留,再次踏上旅途。
天气不错,阳光明媚。野间忙于农活的乡人们有节律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看着薄云紧贴的湛蓝天壁,即使多烦躁的心情也会被洗净。
就在前面,率先挤进视野的庞然大物正是坎特亚—艾斯卡城。其实并不象贾克拉斯那掺杂了大量自我意识的形容那么糟糕。作为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著名城邦。能够悠然自在的享有今天这份盛名的它,既不因财富,也不因战略。而是因为他的第一任领主,坎特亚家族的第一位猛将——拥有“圣剑师”称号的狂骑士将军艾斯卡;坎特亚。由于建城者的勇武盛名,使得这里拥有整个罗尔德良最好的两所格斗学院之一的艾斯卡剑王学院。除去就读本院的见习们外,每个月都数以百计来自于大陆各地的战士们来这儿寻求更高的突破,以取得更高的阶位。
在交足了入城税后,一向养尊处优的城卫们也就很爽快的放行了。只要有足够的喝酒钱,他们才懒得挨个盘查每一个想进城的外乡人的身份呢。
虽然本人有提起过想试试这里的职业评定考试,但无奈身旁二人都竭力阻止,掩不住失望的青年也只有作罢。毕竟工会对每一位评定者都会建立严格的身份档案,没必要承担这种无谓的风险。
罗尔德良人极端崇尚那些华而不实的噱头,这大概也真是他们最大的弱点。比如说“皇家骑士”、“皇家弓箭手”、“皇家剑士”、“皇家角斗士”等等几家老牌酒吧还属于可接受的范围,毕竟当年的阿卡林帝国皇家卫队里确实有这四种职业的编制,但是把“皇家”和“雇佣兵”扯在一块,就多少给别人不伦不类的感觉。
虽然名字起的着实怪异,这家酒吧眼下的的生意却是异常火爆,比上述那四家老牌酒吧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概是因为来自艾斯卡城主的大笔生意,以及这样的名字也或多或少能够给那些从不被各国正规军看在眼里的雇佣兵们以一些归属感和自豪感吧?
三人在商量过后选择在这里落脚,试试看能否搭上一辆合适的顺风车。然而理想固然美好,但现实却往往更令人无所适从。
……
自广场方向传来一阵物器破损声,以及外来人的惨叫与求饶,喧闹的广场上似乎正发生着骚动,破坏了原本欢乐的气氛,各条街道上的人们口耳相传,纷纷涌向广场,被突然而来的人潮拥挤着,力不从心的三人在经过一轮毫无效果的奋力反抗后终于也只得随他们去了。
在广场上,似乎有几个表演的艺人被打倒在地,他们那些营生的工具都被砸毁,其余的人则瑟缩地蹲在地上,而站在周围那十多个人,手持利刃,其中有些人还配有简便的装备。至于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面貌都是一幅粗野狞恶的模样。
“大爷饶命……这是今天的保护费……”
“你这家伙!早这么识相不就没事了吗?居然胆敢反抗我罗密欧大爷,吃了豹子胆了你!再有下次就让你好看!”
流浪艺人颤抖着将从一大早拼命努力到现在的所得都交了出去,那个名叫罗密欧的流氓也以理所应当的态度拿走了他人的血汗钱。虽然对他们毫无品位,而且得意忘形的大笑保持相当的反感。但抱着“没必要趟这种混水”打算的三人依旧只是冷眼旁观罢了。
然而……
“把钱还给那位先生!那是他用自己的技艺辛苦挣来的钱!”
跑进广场中央,并喊出这番话的是竟然一位少女。看来不过十五六岁,面目间稚气尚存,灵秀纤丽的五官,清瘦而不失窈窕的身段,令她一如细工大师的精致人偶般秀美。
在那个罗密欧率领下的十几名流氓同时将视线盯在少女纤弱的身上,从部分人的惊讶表情来看,他们或许完全没有预料到,一个如此弱小的少女会出来指责他们的行径吧;而从另一部分人的龌龊眼神中,我们又可以猜出他们脑袋里可能在转什么念头。
面对少女的指责,这群面目狰狞的暴徒们纷纷靠了上来。对于他们而言,用暴力建立起的权威是不容任何人反抗的,要是不闻不问的话,其他的居民还会再任由他们予取予求吗?
“罗密欧大爷,这不关那位小姐的事……”
“闭嘴!大哥有问你话吗?”
一名壮汉用力踢向那名流浪艺人的肚子,剧烈的痛楚让他痛苦的卷曲在地上,施暴者桀桀大笑,一脸得意。
“大过分了……”
胸怀正义的少女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看着少女即使努力想要挺直腰身却禁不住微微颤抖的可怜模样,那大汉笑的更得意了,而且还不时以肮脏的眼光上下打量少女的全身,由他嘴角扭成的淫笑,任谁都看得出他恶心的秃瓢脑袋里正在打什么主意。
“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嘿……不用大哥提醒,小弟非……常清楚!”
方才施暴的流氓机灵地体察到了大哥的心意,依仗自己粗犷的体格,一个小小的弱女子又怎么可能反抗他呢?为了把握这次立功的机会,这名莽汉自告奋勇的冲上前去。少女用不安的眼神盯着越来越近的危机,声音颤抖:“你……你想做什么……”
“作什么?嘿嘿!当然是做……爱做的事啊!可爱的小姐……我大哥想跟你交个朋友……”
“不……不要过来呀!”
匪徒迅速抓住了想要逃开的少女,巨掌紧紧攥住少女的纤细的手腕,少女的脸庞涨得通红,任凭她如何用力都无法挣脱束缚。在和少女求助的悲凄眼神接触后,围观的民众不是纷纷低头逃避,就是不知所措的呆站在那儿,甚至还有一些抱着看热闹心理的无耻刁民。
终于,在为自己这片过分泛滥的正义感暗叹了口气后,实在无法继续坐视不理的青年决定采取行动……
细密的风声,一支鲜艳多刺的玫瑰从人群中飞出来。横空飞过的它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犹如传说中森之精灵的追踪箭般准确无误的直插入匪徒圆睁的左眼。
鲜血飞溅,匪徒大叫着松开紧纂少女的大手,捂着受伤的眼睛在地上打滚。心惊胆颤的少女止不住后退两步,瘫坐在地。
“不知道逃跑吗?”齐娅拉忍不住捂住额头,摇头叹息。身旁的贾格拉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样也不错,”他耸耸肩说,“就稍微显示些身手以引起某个大商队的注意吧。”
一旁的古纳德无声的点点头,他锐利的目光最后定格在少女那看似朴素无华的衣装的领口不起眼处那片纤细的金色羽毛,微微漏出一抹笑意。
两个人出乎意料的反应更让齐娅拉分外尴尬起来,一时间都涨红了脸。不过二人可不管这些,就在匪徒们色厉内荏大喊出:“什么人!?”之后,他们就不容分说的拖着一脸不情愿的齐娅拉分开人群大步走上广场中央。
“少爷,既然您要出头,那就显得更狂妄点儿吧!”贾格拉斯低头对齐娅拉说,另一侧的古纳德苦忍着笑意跟在后面。
齐娅拉微红着脸点点头,率先走上前去,冲着躺在地上的那杀猪般叫喊的匪徒就是一脚!嘭的一声闷响,匪徒整个人都飞了起来,重重地砸进流氓群里,躲闪不及的匪徒们被压倒了好几个。对于仅凭脚力就能跳上树梢的他来说,这一脚有多大力量几乎是可想而知的。
“该死的东西,这一脚是替别人还给你的!”他努力装出桀骜不羁的样子。
东倒西歪的匪徒们震惊到呆傻的盯着眼前这名公子哥般的年轻人,实在无法想象他竟有如此高明的身手。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流氓头子装出一副冷静的样子,但那抑制不住的颤抖声音无疑已经泄了底儿。
“很抱歉,除却那像朝阳般耀眼、飞花般动人的美丽少女外,我家少爷是从来不会留意一个如阁下这等丑男的名字的!”古纳德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声替齐娅拉作出惊天动地的回答。人群中顿时泛起一阵交头接耳的嗡嗡声,身为当事者齐娅拉更是满脸通红。
“可……可……可恶!不能原谅!杀死你们!全都杀掉!”匪徒头目罗密欧被对方满不在乎的藐视态度气的脸红的跟块肥猪肝一样,他红着眼睛狂吼着“冈勃托”这个名字,不久,自广场入口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一个体格庞大仿佛犀牛的巨汉缓缓地拖着笨重的身子走了过来,他的手上,还提着一根足有树那么大,缀满闪光尖刺的纯钢狼牙棒。
“冈勃托的狼牙棒可以轻易地粉碎公牛的脑袋,要求饶就趁现在吧……献上那个小妞!嗯……还有你们的钱袋,我勉强能考虑是否饶过你们……哈哈哈……”丑陋而得意的大笑在空气中回荡。
“噢——!”一声狮子般的吼叫从那巨汉口中爆出,剧烈振荡的声波让围观的民众纷纷捂紧耳朵蹲在地上难受的呻吟。
不过这丝毫未能影响到齐娅拉他们,只是站在最前面的齐娅拉身上斗篷的边角微微晃了晃。
“贾格拉斯!你们带着小女孩和那些流浪艺人退到水池后面去!”最终选择进入角色的齐娅拉头也不回的对身后之人吩咐着,语气激烈而愤怒,充满逼人的魄力与威严。暗影者不由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一丝微笑。
“谨遵您的吩咐,少爷。”他在深深鞠了一躬了,扶着惊魂未定的少女退到一边。
“没问题!”另一边的古纳德则更爽快的应了一声,随手搀起几名艺人急匆匆绕过水池。
在所有人都退开后,心无旁骛的齐娅拉伸出一只手,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连剑都懒得拔出来的他一脸冷笑的以藐视的动作朝那巨汉勾了勾中指。
“嘿嘿嘿嘿……”
巨汉的眼神宛如正要捕杀猎物的凶兽,他伸出鲜红的大舌头舔着嘴唇,口中发出‘喝喝—’的声音,双手疯狂的舞动着狼牙棒,由此产生的巨大的风压吹得捷克斯的斗篷呼呼作响。
“真是可怜的家伙……”别过头的古纳德轻轻一声叹息。
这时,巨汉突然怪叫一声,他手中巨大的棒子瞬间砸向大刺刺站在那儿,似乎没什么准备的齐娅拉。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惊恐的少女更是禁不住一声惊叫,捂上眼睛不敢再看。不过贾格拉斯倒是好整以暇的观看发生的一切,如果对手是这样的白痴的话,作为一路上指点身手的老师,他对现在的齐娅拉可是有绝对的信心。
“轰——!”一声巨响,齐娅拉立足的石质地面被这蛮力的攻击夯出一个两尺多宽的大洞。不过,这洞里可是连一片碎布都没有。尘烟散尽,他正施施然站在狼牙棒的顶端看着巨汉笑呢。
“使这么大力,你一定也累了。所以……还是休息一下吧!”
作出殷勤慰问的同时,武者如众人眼中的一道影子般沿着棒子欺身上前。余下的动作简直都像一团幻象,在众人的一片呆傻中,巨汉硕壮的身子竟然直飞出去,轰隆一声,撞塌了一节石墙。上半截身子被活埋在一堆碎石砾下,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般。
此时,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方出来,从声音的频繁看来,逐渐接近此地无疑是颇具规模的骑兵队。这个突然而来的变故,让余下那些心胆俱裂的流氓们更是脸色大变。
“是警卫队来了……还磨蹭什么!快离开!”
“是……是!罗密欧大哥!”
艾斯卡城的巡城卫队终于察觉到广场的骚动,虽然不知是否有正义市民的通风报信。至于流氓们,再怎么也没有与骑兵队一较高下的胆量,更何况还是处于现在这种窘境。在混乱中,这些欺善怕恶的地头蛇们纷纷舍弃受伤昏迷的同伴,鼬鼠般迅速钻入人群中,没几下就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弄当中。
“这位小姐,”古纳德走到面色苍白的少女面前,摘下帽子鞠了一躬。“在此代替我家少爷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不小心让您受惊了……您没有受伤吧?”
“不……对不起!”心态仍未能平复的少女急忙掂起裙摆欠身还礼,“这都是我惹的祸……实在非常感谢……”
“温蒂小姐!温蒂小姐!”一声声焦急的呼唤由远及近,跟随数十骑轻骑兵一起旋风般冲进广场。从马上滚下来的是一个衣著豪华的大胖子,圆鼓得快滴下油来的肥脸上一片惶急之色。
“您没事吧?都是在下护主不周……”他一脸惭愧的跑到少女面前连连请罪。
“我一点事都没有。”少女在向骑兵队的各位道谢后,冲那个庸俗的胖球展露温柔的笑容。“马丁先生,你不用如此自责,是这三位先生救了我。”说着,他又掂起裙摆遥遥朝齐娅拉点头谢礼。齐娅拉笑了笑,以优雅的弧线回应一个风度翩翩的骑士礼。
胖子扭头朝齐娅拉望过去,当齐娅拉与这个人四目交接的瞬间,心里不由涌起一股不快的感觉。要怎么说呢?大概是因为这个人的双眸中那隐隐闪过的充满yu望的混浊眼神吧。
直觉上不想和这种人相处,看到那胖子朝自己这边走过来,齐娅拉连忙说道:“我所做的只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既然你家小姐没事……”
“啊!您就是金羽毛商会的责任管事——大名鼎鼎的马丁·威克先生吧!真是久仰大名了!”抢先开口的竟然是贾格拉斯。
“这个人就是……”齐娅拉低语呢喃的话并没有传到胖子的耳里。他当然听过金羽毛商会的名字,神圣教廷下最有财有势的大财团,控制了奥梅尼迦好几个公侯领国的经济命脉的实质支配者。当然,在这个罗尔德良中东部地区,它并没有多大影响力。不过比起以上锦上添花的赞誉,那些在各地广为流传的坏风评似乎更占据多数,再加上眼下见面后的恶劣印象,更让齐娅拉觉得果真是名副其实的“闻名不如见面”。
“这一位即领受天扉骑士称号,亦是圣卢米埃家的继承人—艾鲁西奥少爷。在下拙称卢瓦,现任总管一职……”
“圣卢米埃!?”卢瓦随口说出的出身家名在让齐娅拉吓的差点要跳起来的同时似乎更震撼那个商会管事马丁,他惊讶的眼神不自觉的投到了挂在齐娅拉右手边的佩剑上。传奇家族圣卢米埃的种种事迹他当然是知道的,但是十几年前似乎曾有过说该家族最后一位继承者—雷哈格尔殿神秘失踪的传言。虽说未必可信,但毕竟空穴不来风,况且这些年来也没少听说有人冒充圣卢米埃家的人出来招摇撞骗的事迹。
“那就是我家自祖先一直承袭下来的家传宝剑——青之护国者。”贾格拉斯毫不脸红的继续为齐娅拉编造着不且不实的光辉履历。
这下齐娅拉彻底呆住了,“青之护国者?那是什么东西!?”大脑已经开始出现混乱迹象的他,表现在外的神情反而更显沉稳,不经意的傻笑在商会管事的眼中也变成了气质高贵的贵族式微笑。
“那这一位是……”管事的目光转投到贾格拉斯身後的古纳德身上,神色闪烁的旁敲侧击。
“圣卢米埃家御用祭奠师,炎翼古纳德,向您问好。”心领神会的古纳德神情傲慢的微微欠身,一朵绚烂的火之花在他掌心间冉冉升起。
当听到“御用祭奠师”和“炎翼古纳德”这两个称呼后,尤其又见识了古纳德的手段,胖子马丁最后一点疑虑也消失殆尽,一脸献媚的他迅速换上一副笑脸,语言上更是极尽吹捧之能事,极力讨好面前这位大人物。
142.盗贼
“……我一定得邀请三位来鄙会作客!若就这么让救命恩人离去的话,那可真是金羽毛商会的耻辱啊!我说的没错吧?小姐。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突然将问题抛向身後的少女。
“是……是啊!就……照马丁先生的意思办好了。”完全没有准备的少女慌乱的回应着。
“我就代替我家少爷正式接受贵会的诚挚邀请,感谢您的盛情邀约!”已然达到目的的贾格拉斯微笑着躬身作出正面回应。
“哈哈哈——,今天鄙会能邀请到像圣卢米埃家的天扉骑士阁下这样的贵客,这面子可真是又大又足啊!”
管事马丁似乎对这个结果十分的高兴,他快步走上前来,对同为管事的贾格拉斯又是握手又是拍肩,表现的十分亲热。齐娅拉也不好意思给对方坏脸色瞧,只得强迫自己硬挤出些笑容。
“接受这种大奸商的邀宴……死后大概会下地狱吧?”他不禁在心里为自己百年后的命运悲叹着。
就在萨卡与贝伦山脉的另一端,那是一座站在山坡上几乎就能遥望得到的坚固要塞——怒吼者‘兰布鲁德’。
“赶在这个吃午饭的时候还要奉诏晋见,实在辛苦各位了。”将肘弯支在云石壁炉旁的红绒桌子上,奥尔丁大帝此时摆出的是一副和蔼慈祥的面孔。皇帝专用的金丝绒雕花御椅和两侧臣属们身下的蓝丝绒木凳看来泾渭分明。
“为帝国服务是我们的荣幸,谈不上辛苦。陛下!”一位长相威严的将军首先站起来,他右手平放于胸前行了一个军礼后说道。这是一个即使面临如此突然的召集也不忘披上铠甲的勇猛武者。约莫三十多岁年纪,身材魁梧,肩宽腰细,长的很是均匀有力,眼神如新磨刀锋般敏锐有神,一把墨黑的大胡子几乎盖住了嘴。
众大臣纷纷附和。
“好!”奥尔丁大喝一声,“帝国能够有你们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实在是帝国的光荣,更是我奥尔丁·塞顿·多图·萨玛美索多的庆幸!”
“为了陛下,为了帝国的繁荣,我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大臣们全都起立行礼。站得笔直的他们一个个看上去均面貌激动,声音坚定。可又有谁能确知他们那颗深埋的心里到底又在想些什么呢?表面欣慰的奥尔丁此时却在心中不禁冷笑着。
“亚斯图尔卿,高奴岭那边最近情况如何?”皇帝陛下看着自己左手边的切斯顿领主,兰布鲁德大统领。这个眼波潋艳、绰约绝俗的男人,在听到陛下的垂询后,那双细致的眼角眉梢不由微微上挑,更显明艳动人。
“很稳定,”他神态恭敬的回答,“我们沿着边境派了三批人马,商队只要一进入我们奥丁的领土就安全了;可以自豪的说,我们国境的领域之内完全没有掠夺的情况发生。只不过……”
私下里有着“白狐”这个雅号的他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欲言又止。
“继续……”微皱眉头的奥尔丁用银汤匙轻敲着盘边儿,这是他思考时常有的动作。
“遵命,我的陛下。”亚斯图尔笑了笑,“据调查,一些藏身萨卡与贝伦山脉的山贼私下投靠了沙漠匪徒吉摩尔部落,为他们提供商队的消息,这些穷凶极恶的沙盗们就都改把时间花在那段沙地里了,他们只作大买卖。”
“或是收什么过路费,”站在亚斯图尔身後,他的大儿子,小威尔突然插上一句。“要不然就是什么保护费!他们强迫商队接受他们的护航,这些讨厌鬼专吸我们商人的血汗钱!”
“不要乱说话!”亚斯图尔冷然呵斥他的儿子,“这里可没你说话的地儿,还不给我退下!”
“对年轻人别太严格。”奥尔丁挥手打断了训斥儿子的严厉父亲,“年轻人应该多发表看法,这样才会有提高。”说着,他还以赞许的看了小威尔一眼,以表示对这个年轻人的鼓励。
“那我们的骆驼骑兵呢?”
“我们人手不够。”亚斯图尔露出一丝苦笑,“陛下,实在很抱歉。”
“没关系,”奥尔丁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接着往下说。”
“如果要派遣人力去保护每一辆篷车穿过沙地……大战在即,现有的人手真的不足以应付他们。况且普通骑兵根本无法顾及沙地上的战斗,那些沙盗们精通地理,来去如风。”
奥尔丁陛下眉头紧皱,打成一结。敲盘边的声音更响了。大厅里一度陷入沉默,只有轻脆而有节奏的“叮叮……”声。
“算了。”他突然舒展眉头,“今天先不谈这个。我之所以特别召集大家,是因为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大家宣布。”
说到这里,奥尔丁顿了顿,当看到所有的目光都紧紧的集中在自己身上,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大家想必都知道我在宫中至今未有一个堪以承袭大任的子嗣吧?”
“陛下您正值壮年,雄姿英发,没有子嗣完全只是暂时的问题。臣下相信,您很快就会有一位聪明、健壮的皇子出世的。”其中一位面色苍白,看来就是一付酒色过度模样的文职大臣站起来一脸恭敬的点头哈腰。
“是啊!陛下您一定会有一位聪明,健壮的皇子!”异口同声的众人纷纷不甘落后的乘机讨好眼前这位皇帝陛下。不过仍有二人并未开口迎合,身披战甲的勇武将军冷哼了一声,一脸不屑的别开头,而那个白狐般的亚斯图尔则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还真让克洛特卿给说中了。”奥尔丁欣然说道。
众大臣一阵茫然,他们面面相觑,最近似乎没有听说陛下添了一位皇子的事情啊!
奥尔丁不理众人的反映,接着又说:“当年因故被我秘密流放,外出修行的皇子,我已经决定要把他召回身边。”
“啊!那可真是恭喜陛下!”众人在习惯性的回应后,这才猛然觉察在奥尔丁的话里究竟包含着怎么样惊天动地的内容!
“陛下的意思……您在宫廷之外还有一个皇子?”主管祀祭的大臣畏畏缩缩的站起来,颤抖着身子细声问道。那副胆战心惊的样子,显然是害怕自己的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触怒了皇帝陛下。
“卿说的一点都没错,我的确有个儿子。而且一直都在秘密的寻找他。直到刚刚才接到密报说已经查到他的下落。”显然心情愉快的奥尔丁不以为忤的爽快答复自己这位战战兢兢的臣子。
至于下面的一帮子人看到皇帝现在的表情,都知道现在千万不能说反对的话。否则小命不保!
“真是恭喜陛下,天佑我奥丁成就不世之基业!衷心希望陛下早日寻得皇子,为我帝国册立皇储,昭告天下,全民共庆,四邻臣服……”众大臣异口同声的大拍马屁。反正该管这些事的又不是自己,让帝都宗法院的那帮成天吃饱了没事做的老头子们去头痛好了!马屁当然得留给自己拍。无耻之徒们不约而同的纷纷作此打算。
奥尔丁满意的看着一干大臣们的反映。这些只求明哲保身的家伙们到底有什么想法他当然非常清楚,不过,他于此时作此宣布却另有所图。
“还有,在没找到皇子之前,今天我说过的这些话如果传多一个人的耳朵里,我叫你们全部人头落地!好了,就到这儿吧。亚斯图尔卿与艾尔豪斯卿留下,其他人都可以退下了!”不等众人有所反应,突然声色转厉的奥尔丁大手一挥,亲自结束了这齣闹剧。
……
萨卡与贝伦山脉,这个以南北向隔断阿卡林所在的罗尔德良和奥丁所在艾斯卡修的巨大山脉,在以仿佛脊骨般的姿态横亘入耶及大沙漠。与东边的涵盖罗尔德良和奥梅尼迦的辽阔相比,西边的艾斯卡修要小上许多。四、五百年前,当时的人们还不知道,就在群山的西边,还有一处人迹未曾触及的富饶大地存在。直到大陆北方诸国之间渐起纷争,那是一场在当时甚至被认为永远不会结束的大混战。连绵战火下四处蜂起的难民潮中,有一部分人逃到了萨卡与贝伦山脉附近,那块处女地的存在在首次被人发现。
后来,在几位英雄的努力下,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事终于平息了。但仍有不少人脱离饱经战火肆虐的东方,背井离乡来到大陆西部谋生。后来,随着人数的迅速增加,在西方也终于建立起新的国家,人们因此开辟了一条贯穿萨卡与贝伦山脉的道路,因为这项声势浩大的工程曾获得过那些神秘的森之精灵的无私帮助,因而定名为“丛林之魂山道”。从此,东西大陆首次正式连结起来,无处不在的商人们也开始往来于东西之间,赚取和风险成正比的利润。
今天,在这条宽阔的山道上,一个规模客观的商队正缓缓经过这儿。
并肩走在商队中间,接受少女正式道歉的齐娅拉忍不住向少女提出疑问,却得到了少女出乎意料的的答复。
“哦?”他在想了想后,继续询问。“这麽说……你是在仔细考虑之后才决定替那些艺人出头的啰?”
“是的。”少女微笑着回答。
“那……你不觉得自己所抱持的希望太过渺茫无力了吗?想必你也看到了,根本再没有别人敢于站出来对抗那些恶徒。普通民众都是软弱怯懦的,面对稍稍比自己强大一点的恶势力,即使明知道只有合在一起就一定能够驱逐他们,但他们仍永远只会选择逃避,因为没有谁敢第一个站出来去指责那些暴/行。对于苟且偷生的他们来说,只要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像猪啰一样在污浊的泥潭中打滚,那就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少女静静等待他把话说完。“但是啊……我不是第一站出来,而您也最终帮手了吗?至少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以可爱的动作微微歪头瞧着齐娅拉,满眼都是盈盈的笑意。
齐娅拉明显愣了一下,不禁哑然失笑。“似乎……还真是如此啊!”他摇头感叹着。
“好人的一生总充满着自私小人和恶人设下的障碍,但我始终相信着……那份善良和慈爱……会让好人得到主的庇佑。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我先告退了。”
少女在轻轻说完后,转身返回篷车。看着消失在帘幕后的背影,齐娅拉突然想起爷爷曾说过的一句话。
“人生这东西呀……要记住哦!它从来不会如想象中那么好,但也不会像想象中那么坏……只要你还拥有勇气和希望这两样宝物……”
长舒了一口气,齐娅拉朝山道两侧极目眺望。群山陡峭,灰黑色的尖峰处环绕着层层薄雾,它们就像是天上神兵卫士手中的长枪,贯穿入天的枪尖列阵平行排列着,走在这山道上,很容易让人产生仿佛在晋见那天地间威严神祗的敬畏感。
一阵凛冽的山风吹过,齐娅拉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一张暖融融的披风立时从背后附上。大吃一惊下,他急忙回头,只看见身後贾格拉斯微显皱纹的慈爱笑脸。
“贾格拉斯,”年轻人笑着打趣,“我们这几天下来路上都没见过什么人。难道这里不是那个盗贼猖獗的萨卡与贝伦山脉吗?”
“嗯,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害怕被那些雇佣兵团围剿吧!不过少爷,”恶德暗影者毫不示弱的打出反击,“强盗有什么好怕的,那种角色只需要交给商队护卫就行了!说起来,还是那些传说中的怪物比较有看头呢!如果真的出现的话,那可就要靠勇猛无畏的少爷您一剑劈过去了……”
“怪物!?”年轻人暗呼了一声,脑海中随风飘过的是一些不清晰的影像。
在由奥丁皇帝奥尔丁·塞顿·多图·萨玛美索多亲率的黑色狂龙如突现的幽灵般出现在斯丁诺眺望塔的视野中后已然四个日夜,帝国攻打要塞斯丁诺的战役仍在残酷的进行着。
在经历了无数的牺牲之后,顽强的奥丁士兵们终于扫清了所有的陷阱,填平了城墙下宽深的护城河。大型投石机也都成功的推进到射程以内。对他们而言,战争现在才刚刚开始。
“冲啊!奥丁最英勇无畏的战士们!把那些亚兰克猪砍成肉酱!荣耀只属于奥丁帝国!只属于你们!”随着激励师们的大喝此起彼伏,扛着一架架巨大的云梯的奥丁工兵团们呐喊着冲向斯丁诺高大的城墙,掏出随身携带的钩刺将云梯牢牢的固定在城墙上。紧随其后的步兵团争先恐后的抢在第一时间攀上云梯冲向城头。响彻云霄的呐喊,如雷的战鼓合着城墙上亚兰克剑士营急促的号角声汇集成一种死亡的协奏曲。尽管城头上的亚兰克士兵和他们引以为傲的剑士营不停的向下抛掷着滚烫的火油和巨大的石块,疯狂的砍杀着每一个闯入视线的奥丁士兵。然而,人数上zhan有绝对优势的奥丁士兵们仍然以罕不畏死的姿态如同一条条附着在城壁上狂舞的黑龙般紧啣着城头。惨叫声此起彼伏,无论在是城墙下,还是在城头上如小丘般堆积的尸体越堆越高,在杀红了眼的士兵手中挥舞的利刃仿佛将整个天空都映的如血一样鲜红……
这时,在传令官手中小旗的交替舞动中,那批手执巨型塔盾的奥丁重装步兵方阵终于开始行动了。他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在投石机的掩护下,平举着一根根巨大的撞木,在“陛下万岁!帝国必胜!”的呐喊声中直冲向要塞下坚固如钢的巨型城门。
“嘭、嘭……”一声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传遍了整个战场,仿佛一柄柄巨锤般重重敲击在每一个亚兰克士兵的心头。援军什么时候才能到,我们还能顶多久!在被那从天而降的熊熊烈焰烧毁了包括投石机和巨弩架在内的几乎所有的城头防御后,这是几乎环绕在每一个士兵心头的疑问。天空中飞散的箭矢一如乌云暴雨般密集,呼啸的风声、震耳欲聋的呐喊和此起彼伏的哀号都毫无分别的交织在战场上每一个人的耳畔……
……
第三军团,亦即眼下的攻城军团,这批无畏战士的首领——赫尔凯斯伯爵刚刚获准被召见来到奥尔丁皇帝位于最前线的临时营帐内。无论里外都只是一间很普通的营帐,除了大了点外,似乎再没什么任何特别之处。
“看来亚兰克已经没什么人材了。这么轻易就让我们填平了护城河。”赫尔凯斯伯爵得意洋洋的在其他一同被召见的军团长面前炫耀着自己的功劳。得意忘形的他似乎并未发觉到皇帝陛下阴沉的脸色。
奥尔丁身躯挺直的高坐于王座,宽阔的手掌随意的放在两旁的纯金狮子头上,左手中指白金戒指上那颗鹌鹑蛋般大小的红宝石流光妖异。散发着魔魅般的黑色光采的弑神戟静静的斜立在王座的一旁。
“赫尔凯斯卿,你做得很好。值得夸奖。”奥尔丁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赫尔凯斯伯爵,虽然嘴里说着‘夸奖’,神态间却连一点夸奖的表示都没有,紧锁的眉头反而好像很不满意。
终于觉察到四周凝重气氛的赫尔凯斯忍不住擦了擦额头微显的冷汗,他实在是搞不清楚为什么陛下在他成功的完成了任务之后却如此的不高兴。
“微臣,微臣……”他唯唯诺诺,不知该如何回答。
“哼!竟然愚蠢到连自己错在哪儿都不知道。亚斯图尔,你代朕告诉他!”奥尔丁重重冷哼一声,伸手指了一下就正如老僧入定般端坐在赫尔凯斯身边的另一位军团长——亚斯图尔伯爵。身为怒吼者‘兰布鲁德’最高长官的他,这次竟然也带队随军出征,无疑显示出奥尔丁誓夺斯丁诺的决心。
亚斯图尔马上站起来向前迈了一步,首先向奥尔丁行礼,然后转身以尽乎轻蔑的眼神看着身旁心惊胆颤的赫尔凯斯开口说道:“我想请问您,‘英勇’的赫尔凯斯伯爵。在正式投入攻城战役前,阁下的第三军团一共有多少名战士在编?”
并不是傻瓜的赫尔凯斯瞬间明白了奥尔丁动怒的原因。在这次残酷的攻城战起始,为了清除布满整个战场的陷阱和填平护城河,虽说在陛下要求的时限内成功完成了任务,但是整支军团却从最初的二万人已经锐减至包括预备队在内不足万二人,不可不谓是损失惨重!而自己此时的态度却……
“陛下……陛下……微臣……”赫尔凯斯惶恐的看着奥尔丁,身子如都抖的筛子般,语无伦次。
“本来会有这种损失已早在我意料之中。”奥尔丁轻敲着雕饰圆润的金狮扶手,紧皱着的银灰色浓眉之下,凛冽的目光紧紧盯在赫尔凯斯惊恐扭曲的脸上。“可是……让我非常不高兴的是你竟然敢谎报军功!轻易!什么叫轻易!!八千多帝国精锐的生命就只配换来你这‘轻易’二字吗!?“说着,奥尔丁愤怒的站了起来,左手怒指着赫尔凯斯,墨色的瞳眸猛然绽射出豪光,令人不敢逼视。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惊慌失措的赫尔凯斯匆忙跪下朝着奥尔丁不停的磕头,坚硬的石质地板砰砰作响。
“传令下去。从现在起,撤除赫尔凯斯包括第三军团军团长在内的一切职位,改由副军团长达尔隆接任。赫尔凯斯交由军法团收押等候审判!”奥尔丁看也不看他一眼,背过身子以森冷的声音当即宣布了对这个战场上的虚伪者的判决。
“艾尔豪斯卿,率领你的第二军团按步骤替下第三军团,立时执行。士兵的生命是无可替代的,一定要给予充足的时间重新编制。”奥尔丁紧接着又发出一道命令。
就在亚斯图尔对面,那位身着紫黑色全身重铠,浓眉高额长相威猛的大胡子将军如飑锋般站立出来,向奥尔丁郑重行礼,沉声道:“微臣领命,必不负陛下的信任。”随即转身大步离开营帐,宽大的黑色披风在其身后迎风飘舞,在那上面,正是剑豪多格拉玛家族的无畏象征,一只栩栩如生的凶猛战隼展翅欲飞。
“那么……亚斯图尔卿,你所统率的第四军团即刻进入备战状态,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奥尔丁下达了今天最后一个命令。至今为止,十万大军已只剩下由他亲率的第一禁卫军团四万人尚未正式投入战场。
“遵命!陛下。”
接受命令的亚斯图尔转身离开帐篷。在挥退余下将领后,奥尔丁终于能够长舒口气,重新坐回王座。十指交叠的他将雄伟的身躯深陷入那片温软的金丝绒中。
……这个一手带领奥丁帝国走向强盛的男人,此时似乎也已感觉有些疲惫了。回顾我这不算漫长但却仍称得上绚丽多彩的一生,也曾有幸作为历史的见证人之一目睹了奥丁帝国的崛起。无论如何,荣登帝国第一任皇帝,伟大的奥尔丁·塞顿·多图·萨玛美索多陛下必将在这段历史当中留下不可磨灭的浓重一笔。也许,只是昙花一现的辉煌。我不是圣贤先知,更无法拨开岁月的迷雾直视未来,自然也不能对我们今天的世界下一个权威性的论断。所以我只好无奈地将它们转交由后人来评价,虽然是有些不负责任,但既然这是我所力不能胜的工作,也只好如此了。我惟有忠实地记载下我所见所闻的一切,这是历史赋予我,以及和我生活在同一时代的朋友们的一个使命。
于是,在先帝的忌日里,我准备好了纸笔,看着窗外飘洒的洁净雪花,开始努力地搜寻着记忆中那些残存的片段点滴———朱利列斯·珐·康西诺子爵《爱与勇气的交响乐--在璀璨星空下的英雄们》。
……
腹蛇岭。
位于萨卡与贝伦山脉中段,一段曲折回旋的险峻山岭。自从出现山贼这个有前途的职业以来,潜龙岭便成了萨卡与贝伦山贼的安乐窝。借着幽深大山和险恶回岭的掩护,大肆劫掠那些途经潜龙岭栈道前往大陆两边作生意的大小商队。在阿卡林帝国时期一度几乎被彻底剿灭的他们在这个洛托大公国中又迅速的复生起来了。无奈下诸国商队只能雇请佣兵对付强盗,但遇上“乎伦贝拉”那股最凶猛强悍的山贼团还是得乖乖奉上财物。
齐娅拉三人慢慢跟在大篷车后仔细观察着潜龙岭栈道诡异曲折的路线。前面每辆篷车上几乎都装满上等的绢布、陶器、香料、毛绒等等贵重货物,宽厚的车轮在路面上压出两条深辙。
不良的三人正在私下小声讨论着山贼收取过路费的条款。
“对山贼来说过往商旅当然是肥羊,更是维持生活的来源。但如果闹得太凶就会把商人吓走,那自己难免也要饿死,所以收取适当的费用即使在商队当中也是允许的,不动刀枪自然皆大欢喜。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也正是如此。”
贾格拉斯的话让两位年轻人都笑了起来。
“那还雇佣这么多号人干嘛?”古纳德开玩笑似的嘴努了努警惕的跟在篷车前后的那一大票膀大腰圆的佣兵团队,“适当性的找几个撑撑场面还能剩下一笔不小的费用。”
“大概就是所谓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吧!”齐娅拉想了想,说出自己的看法。“要别人尊敬你必须先要有足够震慑对方的力量。同样想要山贼们恪守规矩的话,这些必要的防卫手段还是得有的。换句话说,如果对手只是两三个旅人的话,大概就会被毁尸灭迹吧?”
贾格拉斯赞许的点点头,“没错,不过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山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潜伏在丛林之魂山道末段的沙地里的沙漠部落。”他的言语中透出深恶痛决,“而这些佣兵们要对付的实际上是那些穷凶极恶的沙盗。”
谈话间,一支夹着凛冽破风声的箭支冲毫无防备的齐娅拉劈面而来,贾格拉斯猛地振臂抓住,即使在如此强劲的臂力下,箭支仍然向前滑出两寸,堪堪抵住齐娅拉反射性向一旁极闪的面颊上,寒光闪闪的锋利箭尖挂上一滴鲜艳的血珠。
“弩矢!”脱口而出的古纳德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弩是缀姆大陆职业公会明令禁止使用的武器。
制作精良的劲弩,必须使用特殊的辅助工具才能完成上弦的步骤,它所发射的矢箭,甚至可以穿透厚厚的金属铠甲。究竟是谁发明了这种可怕的远程杀伤武器,已经无处可考。但是从弩的问世开始,职业公会就不遗余力地封禁这种威力强大的新式武器,并且残酷地镇压一切胆敢触犯禁令使用它的人。
封禁弩的原因并不复杂,这种武器几乎颠覆了缀姆大陆整个职业系统的秩序。虽然制作工序极其复杂,但只要学会简单的操作,即使没有职业的普通人也可以用弩轻易地杀死拥有高级职业的强者。这使得高低职业之间原本不可逾越的距离几乎荡然无存,连职业等级和公会系统本身的存在也受到了严峻的挑战。就在当年职业公会的年会上,破天荒地出现了全票通过某一项议案的“壮举”,便是封禁弩并且严厉处决任何胆敢使用它的人。这项议案很快就得到了包括奥丁、阿卡林、圣鲁尼亚三大国在内的大陆诸国不同程度的支持。甚至连托西斯教廷方面也多次公开宣称:让卑贱者的双手沾染上英雄的鲜血是圣主也无法容忍的冒渎。
得到教廷支持的职业公会,也同时获得了信仰上的大义名分。从此之后,每一个被发现胆敢窝藏弩的人都将身受刺刑和火刑的极端惩罚,他的家人亲友也都会一并被贬为附近领主的奴隶。在那一段时间里,即使连像托利尼领的奥比坎子爵那样的大人物都难以幸免。很快地,弩几乎在人类世界里销声匿迹;紧接着,那种繁琐的制作方法也自然随之消亡。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那个震惊大陆的吉法尔事件的出现……
吉法尔是奥梅尼迦的芬脱亚领西部的一个年轻猎人,他的新婚妻子米莉亚是个远近闻名的端庄美人儿。在他结婚的那天,他的领主戈尔必特伯爵带了十来个骑士将米莉亚抓走,履行几乎已经绝迹半个世纪的*。第二天清晨,受辱的米莉亚偷偷将餐刀藏在裙角里,在行刺伯爵失败后,她含恨自杀。事情具体如何发展并没有明确的说法,只知道过了半年多,戈尔必特伯爵被人用闪着黑光的弩箭射死在夜归的路上。而那一天,正好是米莉亚的生日。
关于戈尔必特伯爵之死,毫无疑问,吉法尔的嫌疑最大。可是从那以后,就根本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虽然职业工会曾多方追查,但这个人就象是突然从空气中消失了一样,哪儿也没有他的痕迹。最后也只得在职业工会上任会长的大发雷霆中不了了之,而这也自然成为那个事逢巧会的倒霉蛋在一年后的选举中下台的最大原因。
齐娅拉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了。简直可说是从死神巨廉边儿上兜了一圈的他忍不住舔舔自己的上唇,感到口干舌燥。
贾格拉斯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弩矢”,紧皱眉头,一言不发。单从外形上看,它和普通箭支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只有箭杆尾部一颗小小的半圆形凸起。他奇怪的看了古纳德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如此坚决的认定这是一支弩矢。不过除非是为数极少的上位射手,真能射出这样一支劲箭的人也实在不多见。
……
“哦?”姿势恶劣的蹲在极远的一根树杈上,在蒙面的黑发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居然失手了吗?看来这个小皇子身旁也有相当出众的护卫啊!不过这样也就放心了,不会那么容易被别人杀死的话……至少可以稍微利用一下吧……”
他在喃喃自语间站起身来,随便几下拆坏手中工具,紧接着仿佛野猿般几个跳跃消失在那幽暗的丛林深处。
刚过上午十点,沙地的烈日就已灼人地照射在我们即将走出的山地前,在贝伦—吉维布巴山的陡峭的西坡,商队在最后能遇到的一片柏树林下扎下了他们的宿营地,从现在起的两天内他们将试图穿越面前这片一望无际的沙地,而现在则是一段短暂的午间休息。
“汉尔沙·贝克?他是谁?”
齐娅拉的发问似乎引起了身後一小撮佣兵的嘲笑,向管事马丁作出不要泄露身份的请求,一身普通打扮的他在这群粗野无知的笨蛋眼里大概只是个无所事事的小白脸吧?
“难道你不知道沙漠商队杀手吗?公子哥,你是不是耳朵聋了?所以还没有听到过有关他的传闻。”其中一个佣兵讪笑着说,“他是沙漠的主人!他发怒时令人害怕,他生气时使人恐怖,他仇恨时让人吃惊,而在战斗中更是不可战胜的。”
对于对方的嘲弄,齐娅拉只是笑了笑,一幅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只是把头转向贾格拉斯那一边,然后仿佛无所不知的暗影者立刻就给他一个详尽的解释。
“汉尔沙·贝克,最有名的沙漠商队杀手。他的战士是不许向非沙漠人说出他们部落的名字的,所以从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所有的沙漠商队都怕他。没有人能说出他到底属于哪个部落;整个宽阔沙漠都是他的打猎地。他的名字从萨卡与贝伦山脉到西耶拿,从耶及的绿洲上到欧普纳的三角湾,都是众所周知的。他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又出现在那里,常常是消失得和来时一样快。然而他所到之处就要付出货物和人命作为牺牲品。他肯定有秘密的住处分散在整个耶及大沙漠上。也肯定有帮手,他们会把有关每个有价值的商队的消息告诉他,并帮他为抢/劫的货物找到买主。可是他的人员和行动笼罩在十分神秘的气氛中,以致迄今还不可能说清楚。至于是不是不可战胜的呢……我想他大概只是一直在和那些弱小的胡狼及胆小的鬣狗战斗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也足以让那些白吃饭的佣兵们听到了。他们在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可恶的家伙!想找死吗?”距离最近的壮汉佣兵站起来以破锣般的嗓子叫嚣着,依稀就是刚才出声讥笑的那个。
“你的嘴太脏了……”
话音未落,一道响亮的巴掌声顺势响起,由声音就可以了解其劲道之强,这名壮硕的巨汉居然整个人往一旁飞了出去,口喷鲜血的他在重重摔落地面后就昏迷不醒了。佣兵们目瞪口呆,无法想象面前这个看似瘦小的中年人居然会有如此强劲的臂力。
“你……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可知道我们大哥是谁吗?”
“哦?”贾格拉斯露出一幅很敢兴趣的样子。
“你……掏空耳朵仔细听吧!在整个齐娅拉大陆上,有谁不知我所罗门大哥是与铁手佣兵团的‘老铁手’戴斯齐名的超级佣兵‘老铁脚’,我们都是大陆最强的佣兵团“老铁脚”的佣兵!”
贾格拉斯满脸疑惑地回忆着“老铁脚”这个名词,看到对方这个样子,那名喽罗还以为贾格拉斯是吓得不敢动弹,而得意地笑着。贾格拉斯当然听过“老铁手”的威名,那个声名鹤起的佣兵团现在据说在佣兵工会的登记薄中已经稳坐第一的位置。反观之,不只是“老铁脚”,就连“铁脚佣兵团”这个滑稽的名字,贾格拉斯也是毫无印象。说实话,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狐假虎威的技俩罢了,他倒也心知肚明。
“若是知道自己的名声被某些人拿来如此败坏,远在奥梅尼迦的老戴斯若是知道的话,不知会作何感想呢?不过如果是‘青狼’迪克那家伙的话,大概会立刻抄起那把三叉戟,暴跳如雷的冲杀过来吧?想想那戟边锐牙闪过的点点寒光,即使顶着这么大的太阳,似乎仍人不寒而栗呀……”
突然从旁插入的齐娅拉仿佛闲话家常般的感慨在不经意间隐隐透漏出他与铁手佣兵团的相当熟捻的关系,佣兵中也不全是笨蛋,自然有人听得出来。在他们的窃窃私语中,这群骗吃骗喝的冒牌佣兵自动夹起尾巴滚的远远的。
143.风色骑士
贾格拉斯仿佛清理尘土般的拍拍手掌,“不错嘛,少爷。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只用几句话就把他们都吓走了。”
“这没什么,”领受不确实的称赞让年轻人不禁红了脸,“只不过碰巧在铁手佣兵团里呆过一阵子罢了。对于胆小而且心里有鬼的家伙来说,这个样子的恐吓最有作用。不过倒是阁下,近两天来似乎火气很大呀?还不能忘记那支弩箭吗?不知为什么,我倒觉得对方似乎并没有非杀我不可的决心呢……而且我也没印象有和谁结果这么大的仇恨……”
听着年轻人想当然的天真话,暗影者的反应也只是笑了笑,“少爷的想法在道理上也许没什么问题,但实在太天真了。杀一个人并非都需要多大理由的,一时的冲动,或者……只是单纯想杀……算了,没必要为了猜测别人的想法而浪费时间。倒是少爷您,有关‘青之护国者’还有什么疑问吗?虽然我所知不多,但如果仔细想想的话,也许帮得上忙也说不定。”
“无所谓啦!”齐娅拉一脸轻松的耸耸肩,“反正都是拣来的东西,不能像原来的主人那样自由使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喜欢自由翱翔的风怎么可能随便听人使唤呢?不过想想万一遇上火灾什么的,只要好好握着它就至少不会被烧死,只是这样似乎也挺不错噢!”
“呵呵……”
虽然听上去多少像是附和的笑声,但年轻人意外的开朗似乎也感染到了这个人老心也老的中年大叔,他紧锁的灰眉也因此而稍稍舒展些。
“少爷,您知道古纳德那小子去哪了吗?”他决定将注意力放在别的事情上。
“打探情报,他说自己对前面这片沙地不太熟悉。大概就在那边吧,”他将手指向佣兵休息区的后面,“那些给篷车加装的轮摆的工人那里。他说这些人对那里会比较熟悉。”
“是个不错的选择。”贾格拉斯点点头,“他们的确是这里最熟悉沙地的人。”
……
商队在经过短暂的休息后上路了。他们尽量控制饮水,有经验的领路者在乱石与沙丘之间选择正确的方向与路径。这是个由风、太阳与炎热组合成的国度,对于从未经历过这些的齐娅拉来说,一切都显得那么新鲜。他就像一个好奇而有活力的年轻人那样,饶有兴趣的四处张望着。
整个沙地就像是一个起伏不平的盆地,满天的尘土飞扬,又夹杂着许多奇乱的岩石露头。在浅色的沙地上,一条条颜色较深的土丘此起彼伏,似乎正在组成某种图形。但这些曲线或是螺旋当然只有从天上才看得到,就象那些在天空中盘旋的秃雕们。不过以它们贫乏的小脑袋大概也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看法吧?
想着这些有跟没有的东西,齐娅拉渐渐觉得有些焦躁,没有原因,只是单纯的焦躁而已。似乎有什么在诱惑着他,而他的内心则在全力抵挡这股诱惑。
虽然商队一直都保持警戒,但当他们在一口水井旁停下来装水时,忽然有五十多个沙漠战士从四面冒出来,围成了圆圈向他们逼近。这些人悄声而来,每个人都是一头长发,满脸杂乱的大胡子,头上缠着布,身上则穿着几乎和沙地一体的土黄色长袍。在他们手上都拿着长枪、弯刀、长弓和投石索,在他们出现前,没有人没有听到任何声响。
佣兵们一起弯弓射箭,但并末伤到任何一名沙漠战士。他们手中那些包着犰狳皮的橡木盾,普通弓箭根本别想射穿,即使有些臂力稍大的也仅能钉在盾面上罢了。接着沙漠弓箭手开始展现他们神准的技巧,百发百中。不一会就有十几个占位靠前的佣兵翻倒在地。在管事马丁气急败坏的吆喝咒骂声中,余下的佣兵在别无选择之下,只能咬牙吆喝着冲了上去,与沙盗们展开白刃战。尽管佣兵人数占优,但沙盗们速度快、耐力好,很快就成了势均力敌的局面。
但这种情况却未能持续多长时间,沙漠人引以为傲的二轮战车从沙盗背后出现了。这些骆驼车的底部是由皮带交错编成的,上面覆盖着一层鬣狗皮,外围的护板上则画着一尊骑着骆驼、面貌凶恶的神像。车上一人拉缰,左右各一名掷枪手以盾护胸,他们都留了一撮小山羊胡,肤色古铜。接下来就像呼吸般自然,佣兵们开始崩溃了。
“哪儿雇来的一群笨蛋!”
实在看不下去的贾格拉斯忍不住低声咒骂,紧接着,管事马丁连滚带爬的跑过来,肥胖的圆脸上汗水和污渍纵横交错。他半跪在地上冲齐娅拉伸出双手高声大喊:“请帮助我们吧!伟大的天扉骑士阁下!”
“佣兵们的水准未免太差了些,还是说……他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吗?”齐娅拉悄声问身旁的古纳德。
古纳德翻了翻白眼,“大概就是如此吧!我想……”
齐娅拉很干脆的点点头,“那麽我们上吧!”他噌地一声抽出弯刀,勒马冲了出去。
“喂喂——!”
留在身后的贾格拉斯和古纳德无奈的对望一眼,虽然想不通小皇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积极,但也只得以最快的速度跟上去。
一支飞枪射了过来,又猛又准。齐娅拉正打算以弯刀将之咯开,一只大手突然从背后伸了出来,在牢牢抓住投枪后立刻发挥令人咋舌的准绳,再次飞出的投枪在穿透盾牌后直线贯入投枪者的咽喉。明亮的红色咒文在空中闪过,紧接着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从二人后面呼啸着飞了过去,灼热的空气激起滚滚热浪,战车瞬间变成一片火海。在目睹突然而来的异状后,那些正打算朝这边冲过来的凶猛沙盗们不由脚下迟疑。
“少爷,先把弯刀借给我吧!”抽个空闲,贾格拉斯冲齐娅拉伸出手。齐娅拉多少能猜出点暗影者的意思,一路上交给自己不少用剑技巧的他仍然不死心的希望自己能够掌握那把“青之护国者”。
他笑了笑,一面将弯刀抛向贾格拉斯,一面抽出那把被别人称作“青之护国者”的长剑。一只手握上那个几乎是普通剑柄三倍的象牙雕装的乳黄长柄,再次感受到那份不符外观的沉重份量的同时,一股仿佛微凉夜风般的触感抚过心头,齐娅拉突然觉得一天来的莫名烦躁被一扫而空,而略带弧度的修长剑身不知何时已染上一层蒙蒙青光。
仿佛身体里突然多出些什么,剑身微微颤动,不时发出铮铮的清亮响声。一股冲动让他忍不住改由双手握柄,像平时用弯刀那样挚过头顶。利器金属表面反映太阳的闪亮,那刺眼的光辉让所有企图和它对视的人都不得不移开视线。
“喝呵!”
不安的气流打着旋儿从地上卷起,战场周围已然完全看不到任何景物,沙尘卷上了半天,似乎把太阳都遮蔽了。突然而起的狂风挟带着沙石到处肆虐,几乎打倒了这里每一个人。当一切都渐渐停下的时候,只剩下愣神儿的齐娅拉独自一人骑着马站在那儿,这股以他为中心的旋风将所有人和物件都撂倒了,二轮战车被吹的东倒西歪,所有的骆驼都跪卧在沙地上,把脑袋缩在身下;沙盗、佣兵、当然还有首当其冲的贾格拉斯,站在商队那儿施法的古纳德虽然看上去惊魂未定,但总算逃过一劫。
顾不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急匆匆跳下马的齐娅拉立刻跪下来使劲想把惨被活埋的贾格拉斯刨出来。此时,一个醒来的沙盗匍匐在沙子里朝他潜了过去,在最先惊觉的古纳德的大喊声中,忽见刀光一闪,沙盗的短刀已经刺向齐娅拉暴露的背部,可是得到古纳德提醒的齐娅拉的动作更快,在以划破衣服的毫厘之差旋身躲过了那刀之后,紧跟着一个反肘便撞在对手的胸口。沙盗受力过猛,跌倒在地,还来不及爬起身,齐娅拉早就一脚过来,把他的头狠狠踩进沙堆里去了。
“投降吧!不然就等着让他闷死,”他顿了顿,然后又补上一句:“我可不是说笑。”
说话间,齐娅拉眼中逼出的寒光让其他醒来的沙盗立刻打消了救助同伴的念头,被踩在脚下的沙盗只好丢开刀子,举起手,然后用力拳掌相击发出啪的一清响。
“他投降了,”一个躲在篷车后的工人壮着胆子大声喊道,“这是首领的投降。”
齐娅拉愣了一下,虽然对俘虏出乎意料的身份估计不足,但他仍很干脆的松开脚退到一边,看样子并不打算因此而继续要挟沙盗什么。
沙盗头目向前一滚拣起弯刀,然后翻身站起来。他脸色阴沉盯着这个擒住自己的年轻人的脸看了几秒钟,“你很行。”说完,他迈开大步朝自己人的一方走去。
如同来时的样子,沙盗悄无声息的撤退了,就好像他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
中天的太阳开始往天边下降,碎石峡谷陡峭的壁岩上,只有迎风而立的二人。
“就是他吗?似乎是个很不错的小男孩呢!”
丝缕般光滑的及肩长发反射着太阳耀眼的光芒,纤细而秀美的手指随意拨弄着手中的带刺儿的蔷薇鞭,在那如猫儿眼石般光彩流转的双眸后,刚刚还点着脚尖朝那边眺望的黑衣女子抿嘴轻笑。
“蔷薇若没有夜莺,便无法绽放出美丽的花朵。所以呢……在能够真正承担起一只夜莺的责任之前……你就去帮人家拉他一把嘛……”
水晶般的嗓音澄清空灵,隐隐透出些许诱人犯罪的撒娇意味,身为听众的黑发蒙面男子在大饱耳福吐出一声沙哑的笑意。
“我会尽力的。”他的声音缓慢而沉稳,“不过对于那个以纯真的心相信着自己家人的好男孩来说,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姐姐的存在还真残酷的现实啊!”
“哦?”女子绽露足以媲美阳光的灿烂笑容,“你说这些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吗?”
“不,没什么。”男子耸耸肩,“只不过是对人生无常的一点感想罢了。”他淡然回答。
在确实领教过大自然的威力后,当早晨的清风开始把雾霭驱散时,齐娅拉三人和金羽毛商队在高奴岭界分手了。
与旅程开始的时候轻蔑截然不同,此时那些佣兵们目送他们离开时的目光是尊敬的,或者说是畏惧与崇拜。就象是一个刚走上神坛的教士在看圣主像一般,那是站在平地上的人们眺望“梦想”时常有的眼神。
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那股肆意横扫的暴虐力量……
“大概是因为沙地的是风精灵的天下,所以一直被压抑了很久的‘青之护国者’就忍不住稍微发泄了一下吧?”贾格拉斯搜索枯肠后的勉强解释,虽然让一直忐忑不安的齐娅拉多少安心点,但三人间的气氛仍因为静默而显得格外沉闷。
“殿下,在旅程的最后一段,您似乎和那边的大小姐说了不少话哟?”决定挑起话头的是一脸轻松的古纳德,只不过他的问题似乎有些不大正经。
“也没什么,”对此毫无知觉的单纯青年很普通的摇摇头,“只不过听她念一些十四行诗,并偶尔问我的感想,不过一般我都是答不上来啦!毕竟我所看过的也只有一本《大陆年代记——精选集》而已。”
“就只有这些吗?”
“还有……还有就是一个有关高贵的王子殿下在保卫家园的战争里失去了自我,成为一个悲哀的黑暗骑士,在无尽的杀戮中迷失着自我。有一天,黑暗骑士掠走了一位美丽的少女。他不知为什么没有杀她。少女默默的照顾着骑士,直到有一天,骑士发现自己竟然爱上了她。伟大的爱情让王子找回了人性,从此,王子和女孩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喂,你们这是什么表情?难道少女纯洁的梦想就这么可笑吗?”
看到古纳德狂笑的快要扒在地上,而贾格拉斯也很努力的苦着老脸别开头,齐娅拉决定立即停止讲话,并义正言辞去谴责二人的轻浮行为。
就在这个混乱的时刻,小溪对面的斜坡下面,一个夹在奇怪音律中的清亮男声飘然而起。
“白和黑之间,有个判明者,不是太阳和月亮,便不能分明。
山和谷之间,有个判明者,不是长尾大水呀,便不能分明。
远和近之间,有个判明者,不是高岩蜜蜂呀,便不能分明。
南和北之间,有个判明者,不是晚霞红云呀,便不能分明。
冬和夏之间,有个判明者,不是玉绿青龙呀,便不能分明。
有理无理间,有个判明者,不是长老和官目,便不能分明。
此时彼时间,有个判明者,不是大星的飞晖,便不能分明。
您好,
山坡那边的王子哟!
您的判明者呀,
又在哪里呢?
它刻写在石板的缝隙里,
它刻写在星星的眼睛里。”
警觉的三人互相看了看,陌生的声音,话中的内容也实在让人无法放心。
古纳德奇怪的朝那边看了一眼,“十四行诗吗?”
齐娅拉摇摇头,“不太像……”
贾格拉斯打出手势制止了两位年轻人毫无营养的交谈,“小伙子们,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紧皱眉头的他小声警告。
不一会儿,声音的主人,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身影出现在对面的矮坡上,仿佛沙漠旅行者般的头巾遮住大半边面孔,让人无法分辨其相貌。
“那吉祥的幼狮啊!我面向太阳而立,因为怕你看见我背后的阴影悲伤。”
……
在距离斯丁诺郡不远的坦克雷高地上,这个上一年秋收前还被附近农民用作公共坟场的土地,在那些木制和石制的十字架之间,当那个刻着一名叫做西米;布尼兹的农民的名字的十字架被突如其来的马蹄掀翻后,一场战争立刻如波浪般蔓延……
自从双方的先头部队交锋之后,战场上的变化是非常复杂而又惊险的。来自奥丁军伊凡;克莱恩部的阻力和顽强抵抗,使得奈特雷骑兵队的前进遇到一堵意外的墙,土被雨水浸湿,马蹄偶尔会因为陷入而无法自拔。奥丁军右翼应战的镇静和左翼防守的严密使得风骑兵在拿涅克的第一次突袭无功而返,第七营的骑兵几乎全军覆没,多哥莱尔子爵的私兵团在麦田里受到普雷斯的步兵团和斧头队的夹击,失去他作为后援的福利丹子爵的私兵团夺不下罗恩;克莱恩防守的西利维拉,第七联队的军旗被夺,第十六联队的军旗被夺,三百名轻步兵被在西利维拉埋伏的狙击队所灭,还有那个俘虏所说的种种骇人听闻的危言,负责沿小路包抄的格鲁诺西重剑士团迟迟未到,一下便倒在圣埃斯周围的一千五百人,比在圣约瑟不到两个钟头便被杀尽的一千二百人死得更快……种种迅雷疾风似的传言,有如阵阵战云,在这位亚兰克王国的名将——风骑兵将军霍拉;希;凯恩斯的眼前掠过,但却似乎都不能扰乱他的视线。
这位身著银白色锁子甲,前额宽广、心计深沉的棕发将军此时正托着下巴,剑眉紧锁;轮廓分明的清癯面孔也因为连日的奔波而显得略为憔悴。与大多数贵族不同,不修边幅的他上唇和下颌的髭须明显缺乏仔细的修剪,蓬蓬的山羊胡让他看起来更像五十岁而非四十岁,惟独那道凌厉的眼神,仿佛在冰与火里淬炼过,格外凸现出其主人的不屈意志和无畏勇气。
他非常明白自己完全没有时间可以陪对方在这儿闲耗,而那正是对方想要做到的事,所以他尽量让自己用最正确的眼光来看待整个战场,不去计较那些让人痛心的数字,他必须算总帐,要求成功突破对方的防线,集中最精锐的风骑兵部队和重剑士团击溃坚守高地的奥丁军队,然后直捣对手的大本营,挽救斯丁诺要塞。这正是他的计划,而场面也好象正顺着他的设计发展着。
终于,驻守高地最顶端的奥丁黑骑军开始撤退了,风骑兵将军也开始露出笑容,他望着坦克雷高地开始变得空虚,他几乎能听见包抄到位的亚兰克重装剑士们的齐声呐喊,奥丁重装步兵列阵正在努力整理残余的队伍,然后开始逃走,风骑兵将军半立在他的脚蹬上,亲自挥舞起冲锋的令旗,眼睛里闪过胜利的电光。最精锐的风骑兵列阵整齐划一的竖起足有七、八米长的巨矛,在乐器声的节奏中展开声势浩大的集团冲锋,他们的目标是奥丁军最后一个编制完整的长枪兵方阵,然后一鼓作气将敌人彻底打垮!
……
营帐内,奥尔丁站在一幅跟他的身高一样长的地图旁边,用手指截着斯丁诺以东的地方,地图上的这个地方是一片广阔的高地,上面标示着许许多多的红点。
“坦克雷!坦——克-——雷!”
他对着他的参谋官们大声吼叫着。将军和军事参谋官都穿着可以使他们的双肩和胸膛看起来更宽大的套袍,围坐在一张豪华的长桌子旁。其中有的甚至连盔甲都套上了,才敢来参加这个军事会议。即使如此,现在的他们仍然无法不惧怕奥尔丁。面色阴沉的可怕的奥丁皇帝将从坦克雷高地传来的战报用力扔在方桌上,在所有到会的将领传看完毕后,他沉重的声线再次笼罩整个会场。
“我想大家对目前的形势都很清楚吧?”他冰冷的眼光迅速扫过全场,将军们纷纷低下头去,不敢与之对视。
“各位应该还记得,让亚兰克人在比他们更强壮的奥丁人面前卑躬屈膝,这曾是我们共同的誓言。”他以一种深沉有力而又残酷的语气继续说着,就像那暴风雨中的大海一般,“但是如果我们连这座已经近在眼前斯丁诺要塞都拿不下来,又如何让亚兰克感受到我们的强大?!”皇帝忍不住又开始咆哮。
在众人的目光示意下,一位资深的参谋很勉强的说,“陛下,我们可以试着再派出一支部队继续阻截亚兰克人的援军。既然对手是原本应该正在和菲坦王国交战中的风骑兵将军,考虑到我方将领的能力,如果是由艾尔豪斯或亚斯图尔两位将军的其中之一的话,也许……”他干咳了两声,没有再说下去。
奥尔丁瞪了那名参谋一眼,但是心理上认为他讲的也不无道理。身负攻城大任的艾尔豪斯将军未能参加这次会议,皇帝的目光自然投到一旁的亚斯图尔身上,而对方那一闪而过的奇怪笑容也恰好落入他的眼中。心念闪动间,他沉声问道:“那么亚斯图尔卿,身为我奥丁帝国第一名将的你,又是如何看待这位风骑兵将军呢?”
刚想站起来的亚斯图尔在皇帝陛下的手势下又坐回凳子。
“承蒙陛下夸奖,微臣愧不敢当。”他以清朗的声音回答,“如果双方在同样的条件下拥有相同的军力,就我个人对他的研究而言,在战术上我应该会胜出一筹。但是……”他突然停顿了一下,隐含嘲讽的目光扫过所有列席的参谋,接着说道:“但是这种假设根本毫无意义。在真正的战场上,除了战术,其它的因素也同样重要,排除战略问题,单以战术来论胜败,在实际战争中是根本不可能的。而凯恩斯将军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他经常在战略上处于上风,未开战之前他已经策划好了几乎所有的步骤,那么开战之后他就更加有把握了。格兰宁参谋刚刚所作的假设,完全无视于战略这个要因,因此等于是没有意义的。”
“这一点我当然知道。”先前发话的参谋格兰宁忍不住抗声反驳,他指着桌子上的战报。“所谓战术,指的是在战场中如何调度兵马以赢得胜利的技巧。而战略则是针对如何让战术能够完全有效地发挥其效能的整体计划而言。从这份报告中我已经领教到阁下所说的那位风骑兵将军的优秀战略了,但我认为阁下对各种战术的灵活运用足以与之相对抗。”
亚斯图尔的眼中忽然绽放出一种奇妙的光芒,“那么好吧,我们就谈论另一个问题。阁下认为我最多能够带走多少士兵呢?而且因为军情部的工作失误,现在阁下连那位风骑兵将军手里到底有多少筹码都搞不清楚吧?风骑兵的战术有一个明显的特征,那就是集中火力向一点猛攻,以形成尽可能大的破坏力。作为攻城一方的我们的兵力布置恐怕对手已经摸得一清二楚了,然而你能够预先知道对手打算攻哪里吗?如果依旧是在坦克雷高地的话,我也许可以成功阻止他继续前进,但正是由于你们这些家伙在情报判断上的失误,现在这个机会已经被白白丢掉了!如今在我们身后可只剩下陛下而已,你认为我们能冒这种险吗?”
在对方毫不留情的言语攻击下,面红耳赤的参谋们哑口无言。先是斯丁诺守军出乎意料的顽强到近乎疯狂的抵抗,现在又来了一个厉害的风骑兵将军,完全没有计算到的意外情况接二两三的发生,就连奥尔丁自己也在暗自后悔这次御驾亲征的“壮举”。不过在那虚幻的皇家尊严笼罩下,让他承认错误那绝对是休想。
“陛下,”一名负责守卫的暗影者从帷帐边缘走到奥尔丁身旁,并以最大限度压低声音。“首领让我向您通报一声,他已经回来了,并且一切都遵照你的吩咐。”
奥尔丁不动声色的点点头,“你去告诉他,时间宝贵,我会在会议结束后立刻召见他。”
“遵命,陛下。”暗影者鞠了一躬,退出帐外,而他的空缺则立刻被下一名暗影者填补。
“三天!我们还有这个数!”他朝空中举起三根手指,“如果在座的各位中谁有办法在三天内攻下这座要塞,我奥尔丁;塞顿;多图;萨玛美索多在此向奥丁大神宣誓,他就是整个斯丁诺的新领主!”
在摒除所有不相干的人后,空荡荡的奥丁王帐内仅余皇帝奥尔丁和亚斯图尔伯爵两位而已。
“亚斯图尔卿,”双手背负的奥尔丁在来回踱了几步后,最后站立在这个俊美的男人面前。“我为何会将如此机密的大事告知于卿……以卿的出众智略应该是很容易就能明白的吧?”
“恕臣下愚昧……”精明的当事者以一种极为恭谨的表情注视着面前威严的帝国主宰,小心翼翼的拿捏着演技。
“你我之间……还需要如此吗?”默视臣子的灰色眼眸虽然起初是冰冷的,但很快的,仿佛可以看到冰溶化后的水在他脸部的血管里流动着,陛下的面具也开始改变了。
“偶尔以不干脆的态度玩玩捉迷藏的游戏倒也没什么,但如果每次都这样的话,就有点令人反感了。”从微笑的唇齿间辗转而出的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内容,似乎已不打算再任由对方躲藏下去了。
“陛下您言重了,”亚斯图尔弧线优美的唇边浮现出浅浅的笑意,“一流的剧本要想能成为一流的戏剧,至少先得要有一流的演员才行。如果我的演出不能得到陛下以及其他观众的认可和理解,那就难免有点扫兴了。我不能改变剧本,但是,我至少可以以自己的意志去判断剧本如何发展。”
“哦?”冷酷的笑容再次出现在奥尔丁的脸上,“不过这也难怪,亚斯图尔卿当然要为自己的利益打算。但卿不要忘记了,就这一点来讲,我或者另一方也都是一样的。所以最好不要抱有三方之中,如果有两方合作,其中一方就必定有卿这种华而不实的念头!”
“您实在多虑了,陛下。”很好的掩饰下内心所受冲击的亚斯图尔依旧面色沉稳,他的眼中随即旋起灿烂的光芒。“以艾尔豪斯卿为证,微臣一定会始终追随在您左右的,并衷心希望能够在陛下的宗主权之下继续享有自治领主的权利。”
满意的看着这个野心勃勃的臣子以谦卑的态度向表示忠诚,皇帝陛下首次露出柔和的笑容,“一切如卿所请!对卿的盛情,我必会有所回报。唔……一份铸有帝国皇帝印玺的保证亚斯图尔家族及自治领地永久继承权的契约书,卿以为如何?”
“太感谢您了。”
外表一幅喜形于色的样子,亚斯图尔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亚斯图尔家再次宣誓向陛下绝对效忠,不论何事,只要是有利于陛下的,我亚斯图尔必将全力以赴。”
……
在亚斯图尔告退后,随之踏上这片绘着蓝色莲花图样地板的是等候多时的贾格拉斯和齐娅拉二人。
虽然生疏感在所难免,但齐娅拉明白,眼前这个体格雄健、气势非凡的中年男子,正是那位致力寻找他的父亲;当然,也就是奥丁帝国的主宰,皇帝奥尔丁;塞顿;多图;萨玛美索多。不过他同时更了解此时的父亲是绝不会与他相认的,这不仅对帝国目前的形势来说是不被允许的,同时他本人也可能会因此而陷入种种无法预料的危机中。毕竟这是关系到整个帝国继承权的重大问题,而那个由奥丁历史最悠久、同时也是最据权势的一群大贵族组成的宗法会却早已在两年前内定由奥尔丁的堂兄阿拉贝斯公爵奥拉维;塞顿;多图;萨玛美索多的大儿子奥卡顿;塞顿;多图;萨玛美索多承担继任者的角色。这一决定立刻导致奥丁皇族中阿拉贝斯家系在整个帝国中的势力激增,如果现在不顾一切公开新皇子的身份,势必将引发一场难以想象的轩然大波。只需要稍微想象一下阿拉贝斯公爵的岳父,那位老而弥辣的辛特亥姆侯爵……即便是奥尔丁自己,也没有丝毫把握能够一举压制这两人,反而更可能因此而酿成一场旷日持久的皇族内战。
“陛下。”
听到贾格拉斯的呼唤,奥尔丁从沉思中惊醒。他抬起头,如猎鹰般锐利的神光直接定格在心情紧张的齐娅拉微红的脸上。也许是看出来年轻人的紧张情绪,他露出一丝微笑,目光也变得柔和许多。
“唔……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齐娅拉……齐娅拉·齐繆尔!尊贵的陛下。”青年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颤抖。
“很好,年轻人。”奥丁皇帝在吐出一串明朗的笑声后,伸出手和善的轻拍两下青年的肩膀。“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以这个夜鹰禁卫队首领这个身份。”
宽阔的手掌缓缓离开青年的肩膀,而附在那上面的正是一只银光闪闪的振翅夜鹰。
“去战场上看看,那才是你应该飞翔的舞台。”奥尔丁的声音充满了雄劲锐气,“不过要记住!在那个地方,都是先从急躁的家伙依次灭亡的。”
…………
应本人要求,齐娅拉为古纳德安排了一个参谋的幕僚位置。
尚未有量身定制的夜鹰近卫铠,齐娅拉就把禁卫队长的特制肩花临时别在一件轻甲上。不过这已经足够让他在军营中穿行无阻了。皇帝陛下经常派遣一些亲信将领来前线了解战况,对此士兵们早已司空见惯。而现在,齐娅拉和古纳德正站在前线的战场上。
一阵阵微风轻轻掠过,贴身的钢甲让齐娅拉感到一阵沁心的凉意,但也让他能够稍微集中精神。他转身抽出长剑,将锋刃贴在额头,这是从爷爷那里传下来的习惯动作,冰凉的刀刃可以让他在短时间内迅速提高集中力,从而更好的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借助着‘青之护国者’剑身处传来的澈骨寒意,精神振作的他眯起眼深深吸入几口微含血腥的空气,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剑柄,然后迅速地松开,腕关节的反应仍旧灵敏,长剑在他的手上仍同往常一样挥洒自如。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似乎又回复些斗志。
“有什么不适应的感觉吗?”沉默了一阵,古纳德突然开口。
“说没有那是骗你的!”眉宇间夹杂着一丝迷茫,齐娅拉叹了口气说。“即使勉强要装出气定神闲的样子,但我的手心仍紧张的微微发颤。不过你看起来似乎很镇定,是有什么诀窍吗?”
“嗯……大概是因为我曾经学过类似的东西吧!”古纳德双目凝视着斯丁诺高大的城墙上这在进行的惨烈战斗,整个人也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虽说攻城战已经持续了不少天,但偌大的城墙上竟然连一架投石机都找不着,这可真让人惊讶!”
“投石机?”齐娅拉一脸无奈的摇摇头,“这我可看不出来,只是觉得这个斯丁诺和传闻中的无敌要塞似乎差太多了。”
“没有与之对抗的投石机,那么奥丁的巨型投石车们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古纳德耐心向身边的菜鸟解释道,“你瞧,它们给城墙和城头上那些亚兰克士兵造成的伤害几乎是毁灭性的。不过奥丁的投石车们也算准得厉害!还有那些正在下面尝试撞击城门的重步兵们,普通弓箭根本无法射穿那身坚固的铁甲,没有投石机的威胁,他们同样可以任意推进援护。听听那里的吆喝声,没有人知道城门会在什么时候突然被撞开,这些因素都将给斯丁诺守军造成沉重的的精神压力,消磨他们的斗志。以目前形势而言,如果一周内仍没有足够数量的援军赶到,城破的结局就不可避免了。”
“说明的很清楚嘛!”受教者以开玩笑般的语气说,“看来这个将军的身份更应该由你来当才对。”
一脸正色的古纳德表情严肃的注视着面前这个心虚的年轻将军,“战争所看重的是统率者的智略、力量以及运气三个方面,其结果也往往都在一瞬间决定的,疑惑的一方必败无疑。智略随时都可以借助类似与我这样的参谋,但拥有力量和无比的运气这两样优势的你,只要能够始终坚定信念,那无疑就是最适合的领军人选。我们每个人是为了保卫自己而战,如果不战斗就无法保护的话,就必须战斗下去。在战场上……与其去想如何杀死敌人,倒不如先保护好自己来得实在,所以对于士兵们来说,你大概可以算是最保险的领袖吧?”
齐娅拉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究竟应该把你的话当成是赞美,还是讽刺呢?”
古纳德也笑了,“这当然还得以你自己的态度而定。”
“那边两个小子!笑什么笑,难道觉得你们眼前这个战场很可笑吗?”
144.人情
不合时宜的打断,一个愤懑不平的洪亮声音从侧面不远处狠狠刺入耳膜,两人不约而同的扭头望了过去。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只见一个身上缠了七八条绷带,一条臂膀吊在那里的魁梧大汉正倒竖着眉毛怒视他们。在他身边还有人低声劝说着:“队长,你没看到吗?那一位阁下可是禁卫军的将军哎!咱们惹不起的,还是赶紧道歉好了!”
“道歉!?他妈的!老子为什么要道歉?我们在前面拼了命的打生打死,他们却在后面指指点点的说东道西。老子就是看不顺眼!谁要是听不惯尽管冲着我盖兹来!”那大汉越说声音越响,到最后甚至连名字都喊了出来,引得附近的尚在休息的士兵纷纷往这边偷看。
齐娅拉和古纳德对视了眼,都瞧出了对方眼中的笑意。这个家伙很有意思。
“盖茲是吗?我记住你了。”收起笑容的齐娅拉冲对方翘起大拇指。“期待阁下的表现,让我们斯丁诺城再会。”
……
铺满各色鲜花的温暖营帐内,不洁的窥视者正用他那像雕刻家一般纤细的手指,将无意间滑过眼帘的几缕发丝悄悄拨起。
“未来的君主……是这样吗?”
将千里眼递给身旁一位颇让人眼熟的的秀美少女,亚斯图尔吐出一声深沉的叹息。
“总会有些建议吧?即使仅以一个同伴的眼光……”
“和某些二流骗子或是不择手段的功利主义者相比较下,似乎是个不错的人呢……虽然未必适合那顶至尊之冠。不过……没想到同行的客人竟会是这样一位大人物,可真让我受宠若惊了。”少女所表现出的惊愕并没有伯爵想像中那么大,那双闪闪发光的冰蓝色眼眸此时亦显得兴味盎然。
“不择手段的功利主义者……”伯爵俊美的面孔上隐隐闪过一丝苦笑,“即使是对朋友的评价……也非得这么不留情面吗?”
“我只是以为你早就看清自己了。”将目光投向远远的窗外,少女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些许嘲讽。
“看清自己?可真是轻松的说法啊!因为无法忘却而迷失至今的灵魂……现在的你又曾比我好在哪里呢?”
伯爵的反问少女并没有立即回答,反而静静地注视着伯爵那凝视着窗外的优雅姿态。她之所以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感觉到亚斯图尔所说的话与心中真正所想的并不一致。
似乎一开始就不曾期望对方答复,伯爵深绿色的眼眸中突然充满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清新蓬勃的生气活力,而他接下来的表情和声音也隐约给人某种昂扬感:“美丽的陨落也好,丑陋的挣扎也好……我永远只会走在用别人的尸体铺成的路上,并用自己的手去掌握命运。”
“是吗?”少女貌似感慨的笑容总让人觉察出一丝挖苦的味道,“对于你这种好像是根本就毫无根据的自信啊!真让人震撼得连惊讶都感觉不到呢……”
天边意外地泛起一片微微的亮光。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厚厚的云层若沉若浮在低迷的空中,散发着一种不健康的光晕。
“好像要打雷了……”依然凝视着窗外,伯爵淡淡的语气仿佛在喃喃自语。“帝国的贵族文人们,总喜欢将奥尔丁皇帝的怒吼比喻成打雷。”
“倒是个相当有趣的比喻呢!”
作出回应的同时,涟漪般的微笑在少女的嘴角悄然荡漾开来。
低垂的浓雾,像烟一样在所有高出地平面的建筑上交绕匍匐。浮云中映在微白的余辉,阵阵的狂风从高地上吹过,在地平线的每一个角落发出一片仿佛有人在拖动家具的声音。凡是隐隐可见的一切都显得恐怖的景象。多少东西在那夜色的广被中忐忑战栗。
没有月亮的夜晚,黑幕笼罩着几近残破的要塞。
天黑得吓人,一个星星也找不到。街上空荡荡的,没有半个行人。黑暗和死寂正代表着这座城市的颜色。只有还有口活气的人,都只能在这雨股洪流中拼命挣扎。历史在风雨飘摇中颠簸,创造乱世的是野心勃勃的政客,而深受苦难的是生斗小民。乱世中的人善于忍耐和希望,无论是胜利者是亚兰克王国或是奥丁帝国,普普通通的人并不在乎,他们所渴望的,不过是些小小的幸福。但即使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日子在此时也似乎变得遥不可及。
小巷间,一个幽静的地方。纤细的石子路两旁全是古老的建筑,岁月的沧桑深深地给它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巷尾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空虚又疲劳的声音,从心里累透了的那种疲劳,让人听了不由有一种无言的伤感。也许是冷清的街上只有他一个人的缘故吧,无论如何,老市街总容易让人怀旧和感伤。
一个青年,或者说,一个年轻的幽灵。他的面容也许是因为乱世的缘故,变得要比本身的年龄衰老,毕竟脸上的线条还是青年人的,只是眼睛,那是一双空洞,完全没有光彩的瞳孔,就像腐尸出入的洞穴一般。空气中渐渐飘起薄薄的夜雾,他整个人看上去更飘忽不定,就像一团徒具人形的影子。
一片不知从何处卷来的树叶打着旋儿划过青年裸露在兜帽外的脸颊,紧接着消失在背后浓浓的黑暗中。叶片划过的地方,一滴仿佛是从久被搁置的尸体上流出一样的暗红色血珠悄悄攀上面颊,弥漫在夜风中的气味就像什么被烧焦了似的。
青年似乎愣了愣,至少他还有感觉,不过却不是痛的感觉。他从宽大的斗篷里抬起干枯的右手,轻轻拭下那滴血珠。他低头凝视着指尖,血珠仿佛具有生命般在上面来回滚动着,本来空洞无物的瞳孔突然宛如激烈碰撞的乌云般电光四射,灵魂澎湃的光芒在一瞬间似乎完全爆发出来,仿佛在宝石中燃起了灼灼起舞的火焰,充盈着某种奇异的美感。
青年出人意料的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生硬的笑意,“似乎太过张狂了……我这个扮像,难怪会引起原住民的不满呀!算了,还是赶快去办正事吧。”他喃喃自语着,随手将沾着血珠的指头擦过唇边,那苍白的嘴唇似乎也因为这抹笑容和血痕显出少许活人的生气。
夜更深了,死寂漆黑的小巷里没有人声,更没有人气,诡异如通往冥界的便捷通道。
他最终驻足站在城市的水源前,原本负责看顾这里的守卫似乎也都因为过分的疲惫而沉入虚幻的梦境。星月仿佛想要见证些什么似的,在这一刻破云而出,苍白的月光猛然照亮了整个广场,提着一把血色鲜红的短剑,青年那张和月光相辉映的苍涩面孔上此时正挂着诡异至令人胆寒的微笑。
在他脚边,一片鲜艳夺目的红色液体渐渐沿地面散开,缓缓的流入水井中,宛若为死神的降临铺上了华丽的地毯,沁进了吹拂而过的夜风中的是那浓浓的血的异香。
“人们常用血雨腥风来形容惨剧,如此看来……似乎也不无道理啊!能生活在这个时代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青年将短剑重新收入斗篷里,脸上的肌肉细胞都如沐春风般扬起歌声似地微妙地颤动,仿佛在所说这主人的莫名欣喜,他口中似有若无地念念有词嘟哝了一会儿,接着便转身沿这来时的路径悄然离开。
无星无月的夜晚,星月和地上的人们一样,因为恐惧而悄悄的躲了起来,黑暗中总存在着看不见的危险,而那小小的好奇也必将换来血的代价。
黑夜……如影随行。急促的惨叫犹如划破苍空的夜枭悲泣,一股浓浓的红烟自某个不走运的士兵痉挛个不停的身体上源源冒出,穿过身体的鲜红舌尖正贪婪吮吸着,发出阵阵滋滋的声响。不一会儿整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一件铁甲滚落在空无一物的坚硬石板上,咣当作响。
……
一轮满月升起。
明亮却不灼人的她,似乎总能将美丽的事物擦得更光亮动人,同时又为不美的事物遮掩瑕疵。而就在这月光下,虽然半夜被人从暖融融的被窝里叫出来,与无端的怒气相比,当事者的齐娅拉看来更觉得意外。
“哦,偷袭斯丁诺啊!说起这个……哎!您让我明天晚上带兵偷袭斯丁诺!?”
在弄明白这句话后,原本还睡眼朦胧的他一下子惊醒过来,不由瞪大眼睛,发呆般的死盯着站在面前的占星师。
“没什么可疑惑的。历史的转变与胜败,往往都决定在一瞬之间。但大部分的人都是在那一瞬过后才去回顾。很少人知道此刻就是产生巨大变化的那一瞬间,更少有人能够用自己的手来定夺这一关键的时刻。而一位真正的占星者,却往往能够以过人的意志来理解、并且把握那份未来……”
说话间,占星师一直盯着他的眼睛。那里没有一丝光亮,却仿佛能让人一下就陷进去的空洞深遂让齐娅拉不禁心头一阵颤栗,忍不住稍稍侧开面孔。而对于占星师的这番话,他一面点头,但脸上仍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我明白您的意思。即使您这么说……可是我根本就完全不懂打仗啊!更何况……”
占星师挥手打断他,“如我等人,即使能够回到往昔历史之中,也只能是做一个旁观者而已。如同投到河里的石头,虽然能够激起一点点的波澜,最终还是会归于沉寂。历史就如一条长长的绒线,从一端出发,只有一个方向、一个尾端。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可归结为命运。但阁下不同,在我所拥有的这双空洞的漩涡中所能看到的那是一个足以影响命运的信者,一头吉祥的幼狮。我族绝少泄露天机,这次就是算对阁下请我一餐的报答吧。不论你相信与否,我话至此。”
看着那身破旧的灰色斗篷在军营的火光外慢慢化作一条淡淡的影子,然后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齐娅拉愣了半晌,在连续闪过一串似乎只能用滑稽来形容的微妙神情后,最终还是止不住动摇了。
“为了参透天机而自愿剜去双目的他们都能够象这样预见未来吗?如果那是真的话……占星师可真是一群可怕又了不起的人呀!总之还是去问问古纳德他们的意见好了。再怎么说也是占星师的预言,不相信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被诅咒呢?不过如果真能不战而降服守军的话,倒也皆大欢喜。真麻烦,这世上怎么尽是一些怎么做也做不好的事啊!不过算了,如果能做到的话,哪怕是为了家人也好,就去努力试试看吧!”
嘴里叽叽咕咕的嘟囔着毫无意义的废话,我们的菜鸟将军义无反顾的大步朝参谋所在的营帐走去。
……
冷眼看着那位菜鸟将军钻进参谋的营帐里,原本应该早已离开的占星师从隐蔽的树后悄然现身。
一把撤下身上的斗篷,骨骼间突然发出一阵劈劈啪啪的轻响,整个人也似乎猛然增高了一截儿。他抬起右手,空气咝咝作响,仿佛被扔进水里的干海蜇般,原本干枯嶙峋的指掌迅速吸水膨胀,直至恢复成一个青年水润光滑的肤色。
在他身后,仿佛从突然黑暗中分解出来的女子,宛若一道亮丽的雪光般,雅白色绣着片片鲜艳的蔷薇花瓣的曳地窄袍,浓紫小袖,冻凝的黑宝石般的双眸,整个人轻盈冷艳若冰雪精灵的化身。
清澈透明的液体盛在娇小玲珑的磁杯里,女子在将倒空的瓷瓶随手扔开后,改有双手持杯,缓缓的把酒送到了唇边,淡淡凝视了片刻,才把酒一饮而尽,之后,如同不胜其寒似的,从诱人的小嘴里柔柔的吐出了一团淡淡的白雾。
“白天是黑色,夜晚反而又是白色……这么坏的习惯,你就不能改改吗?”占星师并没有注目身後的女子,但他说出的话却有若目睹。
“难道不行吗?我为什么要改?”
语气是那么的骄傲和理所当然,女子秀媚的面庞上写满了不高兴。
“说的也是,你为什么要改?”摸着尖削的下巴,占星师哑然失笑。“就算我不对吧!另外……我始终有个疑问怎么也想不通。”
“请讲。”她优雅的作出邀请的姿势。
“权力与政治……在你眼里到底是怎么看待的呢?你究竟又在追求些什么?能够如此决然的抛开所有感情……就像一把明澈如湖水般的长刀,足以映出人影的冰冷刀刃时刻都与这片黑夜里凛冽的寒气交相呼应,其中隐隐透出的无限杀机……即使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我也时常会感到不寒而栗。这所有的一切……都让我非常感兴趣。”
“原来这些……就是你对我的看法吗?”女子看着占星师的双眸弯成一对雅月,笑容轻柔而多情。“对我而言,所谓‘政治权力’不过是和沟渠里的废物一样,总要有人处理的,如果不这样做,就会造成整个国家的混乱。其中有些人是避都避不过的,而且相反的,趋之若骛的人也不少。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窝在里面负责处理的人身上难免也会沾上挥不去的腐臭味。至于我在追求什么……只不过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太无趣了,想让它变得热闹些罢了。所以你和我呀……是不是因为都是这种呆子才显得特别珍重呢?”
“哦~~原来如此啊!”
眉宇间满溢着化不开的笑意,占星师仿佛恍然大悟般的连连点头。
正在此时,那同一片夜色的奥梅尼迦,一场完全称得上是一边倒的战斗也已临近尾声……
柔和的月光如水银泻地般穿过纷扰的枝叶,均匀洒在那正中站立猫头鹰男子的身上。他仰起面孔,承受着夜风的吹拂,沐浴在月光下的那双奇异的眼睛,此时更像是两个宝石,正向外散发着瀑布般的彩色光芒:绿、白、红、黑和蓝。
在他对面,残缺的树林被照得明亮耀眼,映红了天壁的熊熊火光中,缓缓升腾起一片彩虹般的光华,颜色一点一点的消退,只剩下无垢的白光。空气中荡起阵阵波纹,先是线条,然后一个娇小的身影渐渐浮现其中。
“对不起,小姐。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了。”
猫头鹰微笑发出宣言,手臂向着光华的方向挥出。悠长的亢鸣声中,一只通体纯黑的巨鸟从天空中直泻而下,朝光华中的身影扑去。
“咆哮吧,吹息者!裂爪!”
一个嘶哑的男声从烈火深处响起,空气突然变得狂暴起来,瞬间化作数百片淡青色的风刃呼啸着朝巨鸟削去。
巨鸟一声长鸣,两对仿佛可以铺天盖地的羽翼猛然扇动,随之卷起的狂风再吹散所有风刃也把面前的火焰吹得一干二净。在一片火墙之后,那个抱着一只手臂瘫坐在地上的男人,赫然是铁手佣兵团的团长——老铁手戴斯。
“还要反抗吗?可敬的伊休亚厄利先生!”猫头鹰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隐藏在面具下的面孔大概已经眉头紧皱了。“就凭现在的你……在人界……连一成力量都用不出来。我不想杀人,但并不代表我不能杀人。我想……你还是先弄清这一点得好。”
“主人绝不会放过你的!”
老戴斯声嘶力竭的大声吼叫着,但那张颤抖个不停的苍白面孔和变得血红的瞳孔,任谁都看得出他内心深处正吐出无奈痛苦的悲鸣。
猫头鹰男子仰天大笑,“那就让他来找我吧!”仿佛那里被刺痛了一般,从他的声音中突然涌出无限杀意,连眼神也在瞬间变得闪亮到刺眼。
娇小身影缓缓飘落地面。光华散去,在烈焰卷起的滚滚热浪下,浑然不觉的少女依旧双目紧闭,仿佛沉睡般宁静。男子突然抽出佩剑,吞吐不定的剑锋瞬间向前伸出十尺多长的光舌,就连黑夜的眼睛都没来及看清这出乎意料的动作前就穿透了老铁手的身体,将他牢牢钉在地面上。老铁手的身子痛苦的扭曲着,渐渐蜷缩成一团,动也不动。
“休息一会儿吧,”男子的嘴角出泻/出一丝笑意,“总是胡乱搅局的话……实在令人困扰。”
巨鸟在天上盘旋了一圈后再次扑向地面,羽翼收拢后很快又腾空而起,只余下几根漆黑的羽毛零星的散落在已经空无一物的地上。
男子缓缓收回佩剑,原本钉住老铁手的光舌也随着这个动作如月光的碎片般四散飘落。
然而就在男子刚要转身之时,一大节尚未熄灭的木炭从侧面猛的冲他直撞过来,在点点火星后面,如毒蛇吐信般的是一对闪着幽暗青光的刚刃。
突然,一根冰冷的丝线紧紧地缠住了这个身著青甲的女子纤细的脖子,将女子硬生生地拉了起来。女子拼命想将丝线扯断,但挣扎却反而令丝线越勒越紧。她想大声呼救,但努力张开的嘴所能发出的喊声却连自己都几乎无法听闻。
一缕淡青色的透明液体自绕在脖颈的丝线处悄悄滑落……
猫头鹰男子在她背后悄然而现,手里牵着一根白金色闪闪发光的发丝。
女子就这样被银丝吊在一棵未燃尽的枯木上,虽然顽强的生命力令其还有一丝知觉,不过那大概也持续不了多久了吧?朦胧的月色中,她目光呆滞地盯着一个地方:红火已经燃尽,鲜红的木炭渐渐蒙上一层银白色的灰,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蜷曲在那里。
“伊修……亚厄利……大人……”
当夜晚的黑光融化成一个有雾的黎明时,斯丁诺的一切都变了。城墙仍然围绕在城的四周,但是几个城门全都大开着。没有巡逻的士兵,城里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当齐娅拉带着夜鹰卫队的五千名战士趁夜色攀上斯丁诺墙头的时候,相对于本方的小心翼翼,生怕中了什么陷阱埋伏;反倒是亚兰克一方的士兵们却出人意料的早已东倒西歪了,即使残余个别尚能活动的人,然而他们的对手却是奥丁禁卫军夜鹰卫队的王牌精锐。这场几乎不流血的攻城战役的奇异过程已被告知要绝对保密,所以再没有其他任何一支部队知道。也许他们也许会感到不可思议,但是战争本身已经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刹那告一段落了。
当然,也有个唯一的例外。那就是斯丁诺重剑士营统领,战斧将军雷夫萨。这位年近四十岁的魁梧巨汉,身材粗壮,肌肉坚实,孔武有力,好像一头被斗牛士挑拨得全身是劲的公牛,让人觉得他时刻都充满活力和战斗意识。在以前的攻城战当中,凡是被雷夫萨碰到的奥丁战士,均在他那柄巨型战斧一劈之下,当场毙命。无论是格斗方面的奇才和天生的腕力,都成为奥丁士兵们噩梦的根源。
当齐娅拉一行人包围城塞主楼的时候,这位战斧将军凛然如天神般坐在唯一入口处的台阶上,全身裹着厚重甲衣的他只露出两只眼睛,由那双已然血红的眼神就可以强烈感觉得出这个人无穷的杀意。没有人接近他。大家都明白,这个恐怖的家伙可不是随便哪一个都能对付得了的。
古纳德伸手拦住了像要冲上去的战士们。
“能缠住他一小会儿吗?把他从现在的位置上引出来。”他扭头看着齐娅拉。
齐娅拉仔细打量着对手,“像要引诱猎物上当,所投的诱饵就必须美味可口……是吗?没问题,你只管做准备好了!不过在我亲口说出不行了之前,你千万别出手,我对自己的身手可是很有自信的!”他微笑着回答,眼神中隐隐透出寒光。
面对这种敌人,普通铠甲可以说是无用的,如此倒不如追求更好的灵活性。当一身轻甲的齐娅拉走到最前面的时候,终于看清楚那朵银光闪闪的夜鹰徽章,战斧将军的精神明显为之一振,阴沉的目光也骤然亮了起来。
齐娅拉抽出‘青之故国者’横在胸前,自从经历了沙地那场战斗之后,这把剑似乎就一直笼罩在一层若有若无的淡淡青光下。风迅速围绕它聚集起来,剑身自然发出隐隐呼啸。虽然仍不知道应如何运用,但只是这样挥舞的话就能产生类似剑压的锐风。
“一对一。如果击败我,就放你走。”
说完,他象征性的冲对手挥出一剑,风压瞬间跨过二人间的距离嘭的一声正中雷夫萨的前胸。虽然并未造成什么伤害,但却促使他站了起来,踏过身前的尸体向齐娅拉冲去,他的步伐巨大,杀气腾腾,即使身穿厚重的铠甲,仍能将那份凶恶狰狞的气息清晰的传达给敌人。他的动作虽然看似笨拙,但实际上是极快的。
战斗一触即发。雷夫萨挥舞战斧,动作却丝毫不受影响,齐娅拉完全依靠灵巧的步伐在斧影间摇晃,但对手的气势实在太强了,他的剑完全无法正常挥出。几下勉强的斩击也均毫无效果。无法抑制的紧张感,使得观战的战士们几乎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都不眨。
“铿!”
夹着强劲风势的战斧拦腰砍来,齐娅拉借力弹开,依靠‘青之护国者’上传来的一股旋劲,他弓着身子摔向主楼的入口处。
看起来虽然狼狈,实际上却是藉机离开对手的攻击范围,争取喘息的机会,也迫使对手改变现有的形势来追击;在一动一静之间,说不定就有可供反击的破绽。这种“以退为进”的战术原本十分高明,谁知他尚未落地,突然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息在背后的用来抵抗箭支的铁质挡板间隐隐浮动。
“有埋伏!”齐娅拉悚然一惊,却发现一件更骇人的事——
战斧将军原本冰冷的视线突然燃起熊熊火焰,并以超乎想像的速度直追过来,战斧挟着窒人的风压猛然劈落!
依照这种速度来看,无须挡板后的伏兵出手,齐娅拉在落地之前,大概就会被活生生劈成两段!
齐娅拉突然在半空扭转身体,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吊着似的,长剑顺势砍向巨斧,“铿噹!”一声巨响,斧剑交击的力量将他向右推开约半公尺,巨斧顿时落空;雷夫萨也被斜斜震开,然而失了准头的利斧并未就势削向挡板,因为它的主人以惊人的神力牢牢握住了它。
战斧将军剧烈的喘息着,显然这一击已经消耗了他很大一部分力量。齐娅拉在地上滑行了一段后正好落到挡板侧面,一瞬间,他看清楚了躲藏者的真面目,竟是一位少女。
少女穿着猎装长裤与小牛皮长靴,上身是繫着白领巾的丝质衬衫与呢背心,一头及腰的长发以珍珠色缎带拢在颈后,似乎正微微颤抖着。这一身昂贵典雅、又符合流行的狩猎装扮,显示她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罗尔德良贵族千金,也许是伯爵府里侥幸逃脱的内眷,但绝非战士之流。
齐娅拉无心细看。
他在女孩身上感觉不到杀气,眼中只有手持利斧的敌人而已。两人隔着少女对峙,都在等对方稍有不慎,便要发出致命的一击。
“你是为了保护她吗?”
齐娅拉突然开口,战斧将军愣了一下,失去了这个唯一的进攻机会。
虽然没有作出回答,这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在眼神上一闪而逝的变化已经给了齐娅拉一个肯定的答案。“你们走吧,”他勉强笑了笑,“趁现在我的话还管用……你们赶紧逃吧!”
沉默了半晌,“你……真的……要放掉我们吗?”从那张角质的面罩下传出一个沙哑而沉重的男声。
“没错!”
回答的同时,齐娅拉深深吸了口气,仿佛下定某种决心。他呛的一声将‘青之护国者’收回鞘中,然后冲外面大喊:“喂!你们都给我收起武器,退得远远的。”
夜鹰战士们忍不住面面相觑,虽然不清楚缘由,但对命令的绝对服从让他们都立刻收起武器,并迅速退到一边。
“快走吧!放掉你们……已经是我权力的极限了。”齐娅拉顿了顿,紧接着又补充一句。“从北门出去,那里没有伏兵。”
雷夫萨垂下了手中巨斧,走到少女身前,蹲下来轻声耳语了几句。一直睁大眼睛的少女,在那一刻也突然仿佛双腿脱力般一跤跌坐在地上,颤抖着吐了口气。
将少女搀扶起来,战斧将军冲着齐娅拉解下面罩,那张威风凛凛的面孔上,两鬓已略带花白,这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人常有的外貌,灰白的眉宇间此时也填满了沈重与疲惫。
“我不能向敌人行礼,”他说,“但请记住我的长相。这个人……欠你两条命。”
齐娅拉很畅快的笑了起来,“多谢关照,我记下了。你就好好等着还这个人情吧!”
“传令官!”他转身冲外面大喊。
传令官大步走上前来,将左拳放在胸前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听候您的吩咐,阁下!”
“传我的命令,所以在斯丁诺北区巡视的夜鹰战士全都给我撤回来,我在中央主楼等他们。一路上不管遇到谁都不许动手,不然军法处置!”
“遵命。”
传令官飞快的离开了。
雷夫萨将战斧绑在背后,直接抱起少女。他后退几步冲齐娅拉点点头,转身朝着要塞北门的方向急奔而去。看着他宽阔的背影渐渐远去,终于放松下来的齐娅拉长舒了口气,在揉了两下酸痛的肩膀后,大步迈出主搂阶梯。
……
随着代表亚兰克军队的双鹰旗被士兵簇拥下齐娅拉从城头上拔起并扔下城墙,接着重重插上奥丁的黄金狮子旗,所有夜鹰卫队的战士们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吸气,吐气开声,用整齐划一的动作齐力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狮吼。
“噢……”
这座坚固的百年要塞,奥丁帝国东进的眼中钉,终于成功落入奥丁人的手中。从此刻起,如果他们希望的话,奥丁黑旗军们随时都可以长驱直入的开进奥尔德良地区广阔的内陆平原,而不需要再绕道萨卡与贝伦山脉勉强走那些狭窄崎岖的栈道。
…………
圣山—艾布洛伊。记载于教廷圣典《创世书》中,最伟大的圣主—光明神艾拉最早降临之处,这个缀姆大陆上年代最久远的洛伊山脉最重要的主峰,同时也是全大陆最高的山峰。
虽然被称为最接近光明神的圣地,但并不代表这里就永远阳光普照。黑夜并不出奇,只是今天的夜晚似乎暗的过分些,让人完全感觉不到美丽的月女神—兰尔菲妮的福音。这在别的地方也许算不上什么稀奇事,但对于艾布洛伊来说,不免有些令人惊讶。
风冷冷的卷过山脊,仿佛超然的精灵,冷眼旁观着这幅已然褪色的画面,大山即将被唤醒的记忆……苍白而不带丝毫暖意……
老人走进帐篷,放下打着破旧补丁的粗麻布门帘。暗色中他弯下腰跪在一个粘土制的火罐前。老旧的火罐从它那缺了一口的边缘扩散出一圈蒙蒙的红光,映在老人爬满细细的皱纹的脸上,老人看来好像很疲惫。一只仿佛干裂的老树枝的右手从长长的袍袖中探出来,从旁边捡起一根小木棒在火罐里面随意的拨了拨,火罐发出噼噼的声音,溅起几点火星。老人伸嘴吹红一块木炭,拿着火星点燃灯芯。
铜制的小油灯看来有些年头,灯身上花纹早已模糊不清,柔弱的淡红色火焰在一块块绿色的斑斓之上颤栗着。灯光下,老人面庞瘦削,还带着一些淡淡的伤痕,上面布满了近日路途中的风沙。
灯火虽然很弱,却已足以让老人看到清帐篷里每一个角落。老人的身材不高,上了年纪的人一般都会显得矮一些,所以并不需要特别弯腰,就可以在帐篷里站起来。老人来到帐篷的一角,那里放着一张卷的整整齐齐的草垫。象旅途中每一个夜晚一样,他铺上草垫准备睡觉,铺了一半却停了下来,眼神闪烁,思绪缥缈。
圆形的帐篷原来是由羊皮缝制而成的,之后有补缀上一块一块新鲜的羊皮。这样的帐篷虽然既不美观造价又高,但是却很实用,绝对不会钻风。中间是一片用三根竿子撑起来的的草席,暗黄色的草席像瀑布般悬垂而下,将空间一分为二,一边是烛火下的老人,另一边则隐匿在无尽的黑暗中。
一阵夜风袭来,帐篷向内凹陷。老人一动也不动,瞅着微微晃动的纤细灯火。
老了!看起来大概上七十了。不过,现在这疲惫并不是因为年纪大的缘故。说真的,他的身体可称得上是短小精悍,像块刚打过蜡的皮革一样轻巧而结实,褐色的眼睛也颇有灵光。目光深沉,若有所思,这不是一对老花眼,它正在透露出强韧的耐性。和年龄无关,老人的疲乏来自今日的旅行和深埋心中的一些事情。不知过了多久,老人突然起身。他蹒跚着走出帐篷。从步伐中能看出他已经相当疲惫了,但仍然为某些东西坚持着。门帘在他背后放下,也割断了唯一的光源,老人孤寂的背影仿佛被吞噬般陷入无边的黑暗。
时间随着钟摆般摇晃的灯火慢慢流逝,终于,老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掀起的门帘后面。草席仍然半开着,老人看上去比离开时更加疲惫,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但他只是跪坐着,双目瞪着面前细微的灯火,一动也不动,不睡觉,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样过了一更天,外面万籁俱静,连那些夜间出来活动觅食的动物们也好像突然全都消失了,死一样的沉静。
深夜,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老人动也不动,目光也没有一丝从橘红色的灯火上移开。他那有些发白的嘴唇好像蠕动了一下。橘红色的灯火突然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就在这个没有完全密封的帐篷里,象那些被风吹到的的灯火一样疯狂的摇摆着。老人仍然紧紧的盯着灯火的中心,好像钉在那里,瞳孔完全无视于眼前灯火的奇异变化。
然而,更怪异的事情发生了。本来只是摇摆的灯火突然猛得窜了起来,在完全没有助燃的情况下足足腾起三尺多高,原来橘红色的火光也在一瞬间化为凄冷的碧绿色,一簇三尺多高不断跳动着的碧绿色火焰。老人毫无表情的面孔映在碧绿色的火光下,那闪烁不定的余辉,看上去多少有些诡异。
看着面前欢快的跳动着的碧色火焰,老人有些干裂的嘴唇向上牵动了几下。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大概可以算是欣慰的表情。
145.夜
“我的主啊!请千万不要着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只要等到下一个破晓之时,我们只需要在一个破晓就够了。伟大的费雅拉的时代终要在黑月的陪伴下光耀大地,任谁也不能阻止,即使是四百年前那个家伙也不行!”从老人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轻吼,就象是在敲击包着牛皮的战鼓。
一阵强风吹来,掀起门帘,碧色的火焰摇颤着,突然熄灭。黑暗中跳出两道绿光,是老人的眼睛。那双原本褐色的瞳孔,正放射着仿佛火焰般碧色光芒。强风掀起帐篷中间那道草席,老人的目光转投向那块黑暗之处,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深夜的山风最是猛烈,与陡峭的山壁摩擦产生的呼啸声就象是那些地精们刺耳的尖叫,但即使如此却终再没能吹开老人岩石般屹立在最高峰的帐篷。
……
“有问题吗?”古纳德看着抱头坐在对面的齐娅拉,“你脸色很差。”
齐娅拉狠狠的摇了摇头,仿佛要把什么饶人心神的东西从脑袋里甩出去似的。这才抬头迎上好友关切的眼神。他面色惨白,看起来很吓人,目光却仍算精神。
“没什么,只有感觉有些气闷而已。”
古纳德笑了两下。“看上去好像还不坏。”他上下瞅瞅齐娅拉,又加上一句:“这就是关禁闭的后遗症吧?大概……你应该很痛吧?说实话,那几下军杖可是一点都不掺水!”
“现在倒是一点都不痛。”齐娅拉笑着回答。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希望伤口别恶化。”
“可惜没用,”齐娅拉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脸沮丧的说:“任何伤口在康复之前都会引起痛苦的。”
“痛苦?这倒可以让你记住这次教训。”古纳德点点头,“私放敌军大将可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行为。虽然你这次功劳很大……但逞英雄在战场上是毫无意义的。你知道自己究竟犯下多大错误吗?风骑兵将军已经撤退了,这使得为吃掉这支不知情的亚兰克援军所定的种种计划全部搁浅,这全都是因为你那个私放敌方将领的不理智行为……”
齐娅拉冷哼一声打断朋友的长篇大论,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我有我的原则和做法,不管它是否正确。这就像一棵结实的大树的树干,在暴风雨中我依靠着它,即使有过动摇,也会站立不稳,但我决不会被卷走。如果连这点也要随波逐流的话,那我就失去了作为“人”仅有的一点尊严。”
听着朋友的回答,古纳德先师愣了一下,“哦?”他凝视朋友的眼神中闪烁着怀疑的光芒,“我承认你说得有一定道理,不过……像这样富含哲理的话,似乎不是你这样的年轻人所能拥有的人生经历吧?”
齐娅拉挠了挠头,表情尴尬的小声说:“其实是爷爷告诉我的,原话已经记不清了,但意思大概就是如此。”
古纳德摇头失笑。“算了!作为攻略斯丁诺的第一功臣,这点任性的权力当然还是有的……既然你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那么就这样吧!”将深埋在红皮沙发里的身子抽出来,与古纳德并肩站齐的齐娅拉拍拍朋友的肩膀。“如果不会影响到你勾搭美女的伟大计划的话,肯不肯赏脸陪我这个土包子出去吹吹风呢?”
“我倒是没问题,”古纳德笑了笑,他的目光扫过在贵宾席间谈笑风声的达尔隆和亚斯图尔两位将军。“倒是你,想走的话可未必那么容易哟。”
“不试试怎么知道。”齐娅拉耸耸肩,他摩挲着塞满食物的肚子,大步朝远端的大厅门口走去。
……
“将军阁下,请留步,德法尔大人!”一个如老山羊般让人无法忽视的尖刺声音从身后一边追来,只得停下脚步齐娅拉心中暗骂,他瞧着身旁摊开两手作无奈状的古纳德,表情凶狠的撇撇嘴。
整理了一下脸上虚假的笑容,齐娅拉转过身子,来人年纪大约在三四十岁左右,脸容也还算英俊,至少带着生气,可是在那张脸上,眼角和唇边,您却会发现只有在上了年纪和饱经忧患的人们脸上才可以见到的细纹。他的青春岁月以及其中种种挫折、欢乐、悲愁、酒宴、放/荡,在他漂亮而黝黑的脸庞上隐隐刻下一道道纹路,而他的嘴唇上所挂着的那片温顺而又带点讥诮的笑容,让警惕的齐娅拉在不自觉中提高了戒心。
“阁下是?”齐娅拉毫不掩饰眼中的疑惑。
“希姆斯坦阁下果然不愧被称为斯丁诺郡商人之首,今次一看果然气势非凡,令人不由得产生敬仰之心!”古纳德赶先开口。
“希姆斯坦?”齐娅拉脑中闪过一段影像。是个很有名的人物,被定为奥丁帝国第一批笼络对象的他既是垄断盐业的大商人,同时又是斯丁诺最大的奴隶主……总之就是富的流油的家伙。不过即使拥有雄厚的财力,却仍难免受到那些有古老传统的贵族轻视,一直被看做是庸俗的暴发户而受到所谓上流社会的排挤。但商人世家重视效益的观念,使得这些家庭出身的人才比那些充满贵族习气的官员们更重视实际,经常能提出优秀的见解和积极有效的措施。
“古纳德参谋实在是太抬举小人了,在列位大人面前,‘阁下’这个称呼小人可是万万担代不起,古纳德大人万万不要再开小人的玩笑了,会折小人的寿的。”希姆斯坦向面前的二人鞠躬行礼,长而宽的礼服袖筒差点拖到地上,脸上的笑容也是极尽恭敬。
齐娅拉连忙鞠身作出一个扶的姿势,同时努力保持脸上的笑容的自然性:“呵呵——希姆斯坦阁下也太谦虚了,整个斯丁诺有谁不知道您的大名啊?我们这些穷军官说不定哪天还要靠您救济呢!”
“大人您这么说可真让人伤脑筋啊!同大人的威名远播相比,我们这些小商人的脆弱生计还要靠您多加照顾才是真的。说句不客气的话,小人手里那点不入流的东西还不是大人您一句话的事儿!”大商人极力表现出谦逊的美德,但在说这句话的瞬间,两眼却闪过一道精悍的锐光。
以旁观者的心态捕捉到那道转瞬即失的光彩,“是要搞什么诡计吗?这个大奸商……”表面上神色从容的古纳德作出欣赏墙壁上几副蜡笔画的模样,心中暗自揣测。
高悬在雕刻精美壁画的圆形天花板上水晶吊灯闪烁着各色光芒,合着四角徐徐燃烧的香木腾起的淡淡的烟雾,将整个大厅象被笼罩在一种仿佛梦幻般的气氛里。华丽的舞会,上等的香槟、用红酒腌过的烤鹿肉和巧克力点心,还有纯白的波斯猫、蓝珍珠发夹、琥珀壁饰、传承数个世纪的白瓷花瓶、黑貂毛皮、镶缀无数颗宝石的长裙,以及光泽色彩耀眼的彩色玻璃……每当客人在摆着鲜花的长桌前站定,一位胸前挂着银色小酒杯的侍者便会走过来,彬彬有礼地递上一本装帧精美的酒单。
忍住爆笑的冲动,齐娅拉装模作样的赞叹着大商人的功绩。直到西姆斯坦突然住口,然后露出一副欲言又止表情。
“阁下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我并不是什么阴险狡诈的恶徒,您不必有所顾忌。”既然不想在这里耗下去,齐娅拉决定顺从对方的意思。
无视与对方语气中的嘲讽,“大人果然如传说中敏锐。”西姆斯坦一脸无奈的苦笑道,“恕小人冒昧,小人的女儿也随小人来参加这次舞会。她对大人可是非常敬仰,一直闹着要我介绍大人给她认识,大人可否赏个脸,让小人在我那任性的女儿面前也好交差。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一直都太宠惯她了,这次真是被她烦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是这样吗?”齐娅拉笑了笑,“那就照您的意思办吧!”
一位身着华美闪亮的百摺长裙的姑娘在大商人的呼唤声中款步而行,带着一双镶满小珍珠的白纱手套的小手轻轻的掂着裙边,优雅的迈着小巧的步子向齐娅拉这边走来。
终于看清了那女孩,霎那间简直让齐娅拉觉得有些晃眼。一双迷人的水蓝色双瞳弯成新月状,看起来既调皮又可爱。精制秀美的面孔即使是最伟大的雕刻家也无法完全表现出那种惊人的美感。挺直的鼻梁,光滑圆润的小鼻尖下面小巧而又圆润双唇仿佛一直都在微笑般微微上翘,在周围灯光和淡淡的烟雾的围绕下显得红艳欲滴。长裙外露出的一点细腻而白暂的肌肤在朦胧的灯光下更像是笼上了一层粉色的光晕,金子般闪亮光辉的长发柔顺的散落在两肩,随着不时吹入大厅的晚风微微飘荡,一如传说中的月女神般光彩夺目。
“将军阁下,莎拉向您问好。”看着眼前美丽的女孩屈膝向自己行礼,仿佛散落在翠玉盘子上的一把珍珠般动人的声线让齐娅拉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他一边借想不知身在何处的贝露塞布与面前朝阳般的美女对抗,一边礼貌的鞠躬还礼,事先练习过上百次的动作此时看来更显潇洒自如,同时还不忘作出赞美之辞:“小姐宛若初生的朝阳般的美丽真是让人心灵震颤啊!比什么刀枪剑矢都厉害,被小姐的光芒这么一照,我差点就晕死过去了!早知道就该让小姐往城头上随便那么一站,那这场仗就不用打啦!”
“为什么呢?”少女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疑惑。
“双方的士兵都看傻了呀!”齐娅拉微笑着解释道,“那样还能打的起来吗?”
“哦?原来是这样啊!”少女露出迷人的微笑,“不过那可说不定哦!如果真如大人所言,我觉得战斗力大增也是很有可能的。”
“哦?多谢小姐提醒,要是真那样的话倒也是个不小的麻烦。”齐娅拉大笑起来,引得旁人一阵侧目。
音乐突然柔和起来,耀眼的灯光也变得暗淡了许多。
“大人,”少女伸手摆出一个邀请的姿势,静静注视着齐娅拉。“虽然有些唐突,不过不知莎拉可否有这个荣幸请大人您跳一只舞。”
看着少女搭在手臂上纱巾随着她充满曲线美的动作往下划了半尺,一瞬间齐娅拉出现了短暂的失神,心头一阵模糊,差点就要答应她了。却突然感到心灵深处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猛的震颤了一下,人一下子清醒过来,隔着衣服后背上不由得渗出几滴冷汗。齐娅拉心中暗舒了口气:“真是危险,险些就真的答应她了!以后一定得尽量避免和这对父女见面才行。”
“对于您的邀请,我感到非常之荣幸。不过我实在非常抱歉,我一点也不会跳舞。下次……下次等我学会了这些东西,一定第一个邀请您。我先告退了,很高兴能认识您,再次表示我的荣幸,美丽若月女神般的莎拉小姐。”齐娅拉将左手背过去贴在后背上,右手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微曲着身子向少女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不顾希姆斯坦的殷切挽留,赶紧从这对恐怖的父女身边退了出来,同时不忘给站在另一边的古纳德打了个只有二人才看得懂的眼色。
看着这位年轻将军急匆匆从自己身旁走开,莎拉迷人的双瞳中闪过一丝趣味。引人遐思的小巧嘴唇露出一丝隐约的笑意。而同样紧盯着齐娅拉晃动的背影,一旁的希姆斯坦则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再掩饰的闪动着光芒眼神也变得若有所思。
无论多么富庶的城市,总有深沈晦暗的角落。这些隐藏在华丽背后的真实人生就像阳光下的阴影一样,阡陌纵横、无孔不入地与大城市的繁荣表象共生着,不仅王公贵族浑然不觉,即使是一般的小老百姓也敬而远之,莫讳如深。
通常只有几种人能够了解城市光影之间的真确面貌:乞丐、罪犯、流落街头的游民,以及贫民窟里那些辗转于贫病间的半死饿殍。
不知幸运与否,索洛在人生的不同阶段里分别扮演过这些角色,因而得以在这座城市最肮脏污秽的静脉里来去自如,完全无视外面大街上交替往驰的警备骑兵。
但他的好运似乎到此为止了。就在他即将通过一条小巷边缘的时候,一点夹着惊人速度的寒芒自下而上直刺向他的脚底。
他的身子急速翻转,同时抽出短刀准确的劈在袭来的剑尖上。叮的一声轻响,索洛借力斜飞上对面的屋顶。
“什么人!”
交手的一人大声呼喝,而另一个身影身影同时消失在小巷的拐角处,无疑是去召集附近的巡城卫队。
索洛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见鬼,竟然被发现了!”他低声咒骂,“那就只有逃跑这一条路了!”
没想到这个身手不弱的夜行者竟然转身就逃,齐娅拉不由愣了一下,赶紧跳上房顶,紧蹑着那人的背影追过去。
双方的速度都是极快的,借着房脊连续跳跃。
索洛以蛇形的路线向前迂回而行,不时扭头观察身後的追踪者。竟然连一丁点儿都没能甩开,对方毫不逊色的惊人速度让他大吃一惊,险些从房顶上滑下去,他匆忙稳住身形,结果反而被对方逼近了些。
“怎么可能!”
他咬牙切齿的嘟囔了一句,一直空着的左手伸进怀里,从中掏出一个灰色的圆球,然后狠狠地扔在脚下。
蓬的一声轻响,从圆球破裂之处猛然腾起一团灰雾,然后迅速向周围扩散,瞬间覆盖了方圆几十公尺的范围,索洛的身影立刻淹没其中。
齐娅拉从屋脊上翻身落下,险险避开滚滚而来的不明烟雾。
冰冷的夜风吹拂而过,烟雾渐渐散去,当黑色的夜空和点点繁星再次出现在他头顶时,四周一片寂静,夜行者早已踪迹全无。
“好家伙!”
他摇头笑了笑,正待转身离开之时,从不远处的一间民居里,突然传出一声女子惊恐的尖叫!
齐娅拉脸色一变,两步跨到民居前,想也不想就撞破了那扇紧闭的木门。
结果却见到了最令他厌恶的一幕……
屋子里一片凌乱,正打算实施暴/行的那个家伙显然被突如其来撞破的大门惊呆了,只是傻傻的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齐娅拉。
“该死!”
咒骂声中,齐娅拉飞步走上前去一脚将那个不知是谁的垃圾猛地踢飞开来,重重撞在另一侧的墙壁上。在扯下披风盖住少女衣衫零碎的娇小身子后,他的眼尾迅速扫过四周。
因怒火而毫无收敛的强劲脚力使得那家伙当场痛的痉挛起来,翻着白眼的他口吐白沫,蜷成一团抽个不停身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几个壮硕的蒙面男人从各个角落冲了出来,两个人想要扶起他,其余的人迅速抽出兵器,将齐娅拉围在中间。
“哦?”虽然面带微笑,但冰冷的杀气却以笼罩了他的面庞。“既然还有帮手……正好一起解决。下地狱吧,你们这群败类!”
陡然出鞘的‘青之护国者’仿佛能感受到主人的怒气般,振动个不停的剑身嗡嗡作响,大盛的青芒甚至盖过屋子里的火烛。
原本冰冷的视线突然燃起火焰,齐娅拉猛地向前跨出一步,靛青色的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长虹,两个蒙面男人带着喉间淒厉的伤痕仰天倒下,坠地的刀斧发出刺耳的咣当声,金属扣带缀成的护甲在这一刻已经起不到丝毫应有的作用。
余下的男人怒吼着冲了上去,其中三名左右包抄,企图绊住齐娅拉,另一名手持弯刀的则全力冲向仍缩在墙角的少女。
长剑脱手而飞,无视护甲防御的它瞬间从背后穿透,弯刀手拖着长长的血线倒地,滑落的布巾下露出一张目瞪口呆的扭曲面孔。齐娅拉迅速抽出弯刀,在对方挥动斧头的瞬间,狠狠撞入左边男人怀中,刀刃搠入防护板间的缝隙,沿着敌人腰部划开一道深长的口子。
男人惨嚎声向后翻倒,齐娅拉猛然向前探出右手,牢牢抓住他的衣领转动身形,两把长剑悍然劈落,重重砍在同伴的身体上,血光四溅。
“拿下刺客!”
一阵马蹄声合着嘈杂的呼喝声从门口传入,几十名手提刺枪的巡卫迅速冲进屋里,把几人团团围住。古纳德似乎经年不变的灰袍身影最后跨过门槛。
“将军大人,您没事吧?”
他脱下礼帽盖在胸前,一脸恭敬的冲着齐娅拉鞠躬行礼。
余下的两个蒙面男子惊骇的张大嘴巴,惶恐不定的目光中终于辨清了对手那身高雅华贵的夜礼服,尤其是挂在右胸前振翅欲飞的细小银鹰。
双剑亢呛坠地,缠满布条的剑柄兀自颤动不休。
接过一名枪兵递上来的‘青之护国者’,齐娅拉冷然喝道:“全部扣押!”
尸体很快被清理出门,余下几名匪徒都被锁链绑上双手驱赶到一起。但还没把里面的事情完全结束,外面就开始嘈杂起来,显然又来了不少人。
齐娅拉跟在枪兵队长后面出门探视,却发现已有不下于两百人团团包围住这里,而为首者竟是临时负责东区警备事务的第三军团哈西迪联队长。
“蔻先斯大人,这里似乎并不是枪兵营的巡逻区域,”对方先开口道,“现在阁下带著这么多人强行闯入我迪乌斯联队警备区,希望您能给我个足够充份的理由。”
“这个……”枪兵队长张了张口,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
重重的冷哼一声,齐娅拉突然排众而出。
“对不起,哈西迪联队长。”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充满讽刺的微笑:“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下的命令,阁下如有什么不满都冲着我来好了。”
齐娅拉出乎意料的现身承担责任,大为震惊的哈西迪不禁向后退了两步,一时呐呐说不出话来。枪兵队长蔻先斯赶忙抓住机会向对方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哈西迪眼神闪烁不定。他只接到报告说枪兵营强闯过界,但并不晓得原由。
虽晓得自己这个名义上的部下一向胆大妄为,却也没绝料到他竟敢在目前这种形势下对斯丁诺的平民动黑手,更糟的是还当场被抓住落到外人手上。
只是自己有不得不保住他的理由,唯今之计只有先把人留下,然后再找一个形貌相似的顶罪。
打定主意之后,哈西迪板起面孔说:“这件事情发生在我的辖区,应该由我来处理,不过各位尽忠职守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所以这次擅闯本联队辖区的事我就当做没发生过。”
但是……”他在此顿了一下,“这五名人犯不能带走,必需留下来接受调查,等弄清真相后,本队自然会严加惩办,给各位一个交代。”
枪兵营的战士们面面相觑。虽然心有不甘,但毕竟不可能与迪乌斯联队正面冲突。
“我拒绝您的要求,”齐娅拉冷然回应,“此事是枪兵营先发现处理的,按照规定他们有权将犯案份子带回审问。而且……”他眼中的寒光猛然绽放,“这几个匪徒竟然敢向帝国银鹰将军下杀手,让人很难不去怀疑他们的险恶动机,就凭这一点我就必须带他们回营严加盘问。”
本来就不认为枪兵营会轻松把人交出,但只要对方忍不住开始躁动起来,就能轻易找到抢人的借口,事后就算告到军团长处自己也有词推托。然而面对对方毫无回旋余地的利用高出己方一级的军阶施压,使他只剩下先强行动手抢人再事后找替身顶罪的方法。
考虑到会引发的后续问题,让他犹豫著是要立刻采取行动还是继续调集人手困住对方施压,只要对方态度软化肯交人,之后的麻烦都有办法解决。
但是哈西迪很快就后悔自己没有马上把人夺回来,因为在不到一刻钟后,夜鹰卫队的索菲伊斯统领也带著不少于一个分队的兵力出现的不远处的巷口,而稳健刚直的剑师统领脸上的严竣的表情说明他已知晓这里所发生的事。
现在双方人数上的差距已经荡然无存,而身为陛下直属禁卫军的夜鹰卫队的战斗力远比任何一支联队都强得多,真动起手来绝占不到便宜。虽然这里是自己的辖区,可以迅速调集更多人马,问题是现在夜鹰卫队已经知道状况,那样做只会让事情更扩大而难以收拾。现在的他已经深切感到什么叫“进退两难”,那位夜鹰大统领所表现出强硬态度已经明确告诉他:如果想动手抢人,那就等着火拼吧!可要那个人就这样被带走处份,自己对他们家族就没办法交代,而疏于督导的责任早就避不开了。
那小子在军校时武艺相当优秀,成绩也尚可,但却是素行不良的问题学生,若非有家族势力设法摆平他惹出来的麻烦,只怕早就被开革好几次了。而哈西迪原本在军校担任教官,他几次惹事时曾为其家族出过力,早就想调到实战部队发展的他透过这层关系请这个望族帮忙。
对方答应的同时也开出附带条件,就是要他负责照顾这个毫无操守可言的纨絝子弟,最好在战争结束前能记上几笔功绩,这样就能运用家族势力为其争取勋章和晋升。但没想到就像接个烧熟的山芋般烫手,这小子在部队里还是我行我素、不守法纪,更导致整个联队的风气越来越败坏。不过从其家族那里得到的利益也是相当丰厚的,那些经济援助和情报提供都给予哈西迪相当大的助力。要是能让他顺利升迁,对方自然也不会忘记提拔他,这对将来的前途大有好处。在这种情况下,不论是为个人颜面还是实际利益,他都不能把人交给对方。
虽然是寒冷的春夜,短短几分钟的僵持已经开始让哈西迪额上冒汗,但他仍希望出现某个转机。
可惜不耐烦的齐娅拉已经不想再待下去了。“索菲伊斯统领,以及所有夜鹰卫队部属听令!有谁胆敢阻拦我者,既以叛乱论处。不用留手,格杀勿论!”他抬起右手,高声发出坚决的命令。
早就跃跃欲试的夜鹰战士们轰然应喏,目光凶狠的他们接连抽出寒光四射的兵刃,踏出整齐的步伐高声呼喝着朝迪乌斯联队步步进逼。
哈西迪扭曲的面孔青白不定,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丝绝望。终于,他颓然打出手势,一直紧张的发抖的迪乌斯联队的所属士兵纷纷毫不掩饰的长舒了口气,飞快的撤向两边,让出中间宽阔的通路。对方可是帝国精锐的夜鹰卫队啊!如果可以选择,有哪个傻瓜愿意交上这样的对手!不怕死可并不代表想死,这个道理每个士兵都心知肚命。
齐娅拉向后招招手,心领神会的枪兵营的战士迅速带出那几名罪犯,在夜鹰卫队的护卫下首先离开巷子。
“喂!”古纳德走到他身旁悄声提醒,“那个女孩怎么办?看对方的架式,大概不可能随便就留在这里吧!”
齐娅拉皱了皱眉头,低声咒骂了一句。
“袍子借我,”他把手按在朋友肩上,“你先过去安排一下,我带她回营地。”
“没问题!”参谋耸耸肩,“这里你说了算。”
……
第二天一早,天上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细雨,仿佛是为了洗刷战争残留下来的硝烟和浓重血色般,此时的斯丁诺看起来更显薄雾弥漫。
普通的小阁楼,简单的床铺,不大的房间里对面待着因各自原因一夜未睡的二人。
“那个女孩……已经没问题了吗?”
“嗯,随军的女看护们在照顾她。”
“很好。”齐娅拉闭目而坐,深吸了口冰凉的晨雾。
“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双眼猛然睁开透出凛冽的寒光,起身说道:“马上就要叫那些浑蛋知道,行恶的代价有时会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你……”古纳德瞥了他一眼,“打算对他们处以极刑吗?不过应该已经有人向你打过招呼了才对……例如什么王都的名门子弟,不可能看得上平民女子,一定是受人陷害,若能尽速做出对他们有利的裁决,对大人的仕途一定会有帮助等等。”
“倒是知道的很清楚嘛!”齐娅拉疑惑的看着未卜先知的参谋,“当时你应该不在场才对。”
古纳德笑了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你别忘了,我可是你亲自任命的主审官,只是这点小事怎么可能问不清楚呢?”
“说的也是,”齐娅拉耸耸肩,“那么以他们的罪行而言,所能施于的最大刑罚是什么?”
“这个吗?”古纳德托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叛乱、刺杀上官都是可处以极刑的罪名……”
“叛乱似乎有些牵强吧?”
“的确如此。”
“那就刺杀上官吧!”齐娅拉很干脆的摆摆手说,“尽快处决,别再给那些趋炎附势者辩言的机会。”
“既然都做出来了,干脆就更彻底些!不如把这几人的头颅割下来挂在木竿上示众,放逐他们的灵魂,做为违法犯纪的榜样。”古纳德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个让对方死后也得不到安息的惩罚。
齐娅拉表情怪异的盯了这个狠毒的参谋一眼,这种不顾后果的决定似乎不是他这类人应作出的。不过在这个问题上费时间纠缠不清,又似乎完全没有必要。“就按你说的办吧!”他想了想后很爽快的回答。
这个洞是个入口,通道向下都是由天然的花岗岩构成,在这片地底迷宫最深处的渊底,一个已经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没有光线照映过的无穷无尽的黑暗之处。此时正隐隐透出着些许微光。如两团小月亮般的光球浮游在最幽深的黑暗中,光线的源头是一对样式相同的长剑,交错插立在石质地板的缝隙间。
哈马拉古城,虽然现在已经是一出废墟,到处都是断垣残壁,不过依稀还能看到从前建筑的风貌。残壁上蜿蜒盘折的数不清的淡红色曲线,在一座拱形庙宇下面,手扶剑柄站在双剑之后的猫头鹰男子冷然看着对面那团飘忽不定人形暗影。
一尾狰狞的黑色小龙从暗影中心升腾而起,盘踞在影的上空,披着尖刺鳞甲的身躯恣意伸展,隐隐透出血红色的暗芒,微微向前探伸的利爪彷佛要掀起阵阵云卷风号、雷鸣电闪……
仿佛回应般,双剑骤然大幅增强,瞬间变得刺眼而炙热。一道纯白透明的亮光从剑身处射出来,划着飘忽的弧线把半空中张牙舞爪的黑龙包裹在里面。
暗影向外扩散,很快就吞没了悬在头顶的光亮。紧接着,仿佛与周围的阴暗融为一体般,一位身披裁制考究的黑色长褶斗篷的礼服身影悄然漂浮在那团无尽的漆黑中。一双血色的瞳孔下,苍白的恻脸和冰冷的嘴角让他显得那么孤傲,而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结在了一起,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时间的流动。
黑龙消失无踪。在那双金丝边的纯白手套下,竖立着一柄几乎比一名成年男子还高得的黑色庞然大物,形状扭曲,犹如奔流的岩浆倏乎冷却,凝结成一条蜿蜒怒张的巨蛇。虽能隐约辨认剑锷、锋刃等部位,但那种交缠着圆润与尖锐、粗糙与光滑的诡异形状,任谁也无法联想起刀剑武器,反而更像是矗立在圣托西斯的宗法教庭之外、刚刚才烧死异教徒的火刑柱子。巨剑通体漆黑,布满密密麻麻的图腾花纹,这些凹刻的细槽里镶嵌着珍贵的孔雀石、青金岩、光玉髓及其他各色宝石,以不规则的漩涡状构图爬满剑身,簇拥着十四枚散于剑身两侧、如盛着葡萄酒的水晶杯般透着暗红血光的珠玉。宝石与珠玉虽然雕琢华美,然而光彩却彷佛全都被剑体吸走了似的,与黑剑同样黯淡无光。
“好久不见了,战斗圣天使——赫尔菲斯托阁下。一向可好?”影子动作轻柔的鞠躬问候,仿佛白骨雕刻的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强烈地跳动着。
“真对不起,维德洛特·齐欧洛瓦兹阁下,似乎不太好。”猫头鹰男子略带嘲讽的声音如常,然而那张露在面具外的面容似乎正凝结着痛苦与愤怒相纠结,原本深邃如星空的眼睛里也溢满着足以烧毁一切的怒火。
“哦?”从轻轻晃动着的影子中传出纤细的笑声,“我那个不听话的笨女儿啊!似乎在哪里麻烦到阁下了。不知是否可以容我把她带回家好好教训呢?”
黑暗中的沉默让人感觉窒息,直到一丝如水银般的笑意浮上猫头鹰男子的嘴角。
“实在是抱歉,恐怕无法满足阁下的要求。因为……仪式似乎已经开始了。”
“这样吗?那可太遗憾了。”
说话间,影子突然化作一片散开的黑雾,下一刻即出现在猫头鹰男子的背后,不带丝毫风声的挥舞巨剑朝男子拦腰斩去。
巨剑带着骇人的速度从男子腰间穿过,男子仿佛残像般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扭曲,紧接着化作一团淡淡的白光。
“幻术……是吗?”
影子在喃喃自语中往旁边闪了一下,一股凌厉的气流从他身边擦过,原来那个位置的空气似乎在瞬间被抽干了一样,由此产生的巨大吸力甚至将影子都拉长了些。
交手的两人就象事先约定好了一般交换了位置,猫头鹰倒提着双剑交叉摆的胸前,然后松开手,缓缓的在那后面划了一个逆十字。
“以三阶九天使之名,为我敞开怀抱吧,最纯净的光之圣柜,把所有的一切都化作白色的天罚!”
在这如寒霜般的声音后,一个繁琐细致的圆阵骤然浮显在双剑的交叉点间,向外喷洒出如飞舞的银蛇般令人迷乱的耀眼光芒。
一言不发的男子伸手抓住剑柄,在双剑分开的一刹那,眼中浓烈的杀意骤然大盛。
影子的面孔隐约抖动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笑。
“似乎要开始了哟!”
他低语着抽下一只手套,苍白的指尖划过巨剑,纤细的暗红色小溪沿着剑刃下的细槽缓缓注满那些漩涡状构图,两侧的珠玉仿佛都被小溪点亮般,一道道绚烂的亮红色的电流瞬间围绕剑体。
“斯科勿,亦多侯坶,盛血的圣杯啊,以金色的黑暗之王为名,请在此展现你的力量!”
仿佛是要和这两股力量相呼应一般,从这迷宫的最底层突然传出阵阵轰鸣,仿佛整个洞窟都为之颤动着。
146.失忆的少女
如果抛开战争,拥有优越地理环境的斯丁诺实在是座美丽的城市。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老街两旁的民居虽然样式各异,但屋顶全是单纯一片连绵绚丽的粉红。就象朝阳的颜色。这条街的背景似乎是特别的,大多数时候都不设巡逻队。
最先从坚硬冰冷的泥土中钻出来的是藏红花,一片一片散布道路两旁。这里的藏红花与它处相比显得格外鲜艳,颜色上很像紫丁香,不过感觉却比紫丁香纤细的花瓣更好看。
依稀记得大街上的树木两天前才刚吐出绿芽,转眼之间嫩叶便已挂满枝头。不过最美丽的还是门口那一株株水仙。那碧绿的叶间,射出一箭花茎,十几朵含苞待放的花蕊紧紧拼在一起象极了一把雪白的小伞。独独在顶端翘然绽放一朵小小的白花。雪白晶莹的花瓣拼成六棱的玉盘;花心托起一盏金色的酒杯,袅袅娜娜,亭亭玉立,十分可爱。
听说就在这小小水仙里还蕴藏着一段故事,不过这些乡里传奇当然不是齐娅拉这样的外来人所能知道的。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些漂亮的花骨朵叫什么名字,只是觉得很漂亮,看着心里挺舒服的,似乎她们拥有能净化心灵的魔力。
依着路人的热心指点,由所图谋的齐娅拉老远就瞅见“骑士荣耀”那独特的标志。
一片翠绿的小花园正中蜿蜒着一棵长着两枝主干的孪生白桦树。上午的太阳清楚的映衬出它那缀满饱满嫩芽的枝条。挂在最低矮树枝上雕刻精细的酒馆招牌沐浴在暖暖的阳光下,闪烁着金子般的光辉。酒吧是一间漂亮的纽卡兰式尖顶木屋。
“这大概就传说中的‘金字招牌’吧!难道真的镀了层金子吗?”他上下打量那块大招牌,摸着下巴品头论足。相对于那棵畸形怪状的白桦树,这块鲜明显眼的招牌似乎更能引起他的兴趣。
“这位客人,您对我们的招牌有什么意见吗?”一个仿佛天籁般的悦耳声线突然从侧面传来,齐娅拉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对方的声音多迷人,更多是惊讶自己怎么会如此大意,竟然连有人接近身边都不知道,不过看来对方好象没什么恶意。
“哦,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这里的老板很大方。”齐娅拉随口应着,扭头望向声音来处。
一瞬间,齐娅拉仿佛觉得自己看到的是并不是人,而是一株美的绚目的水仙花。他不禁呆看着俏立于不远处拥有一头秀美迷人的金色长发的陌生美女那张能让天地失色的娇艳脸庞,心头一阵纳闷:“怎么搞的!斯丁诺不是座要塞吗?怎么接二连三的碰见美女!气氛明显不协调嘛!”
这美女无论是样貌美还是气质都让齐娅拉感觉怪怪的。很模糊,看不出她的年纪。感觉既有那种成熟幽雅的风韵,又隐含着少女的天真烂漫。
冷冷看着对面那个年轻军官望向自己呆傻的样子。珂琳只觉得心中一阵鄙夷。虽然作了那么多年老板娘,象这样的家伙每天也见不少。曾经还有个家伙因为太过专注的盯着她看结果意外的撞到那棵白桦树上。尽管如此,但她大部分时间里仍控制不住自己轻蔑对方的心情。不过当然不会把它表现出来。
“又是一个无聊透顶的家伙!”她为对面的人在心中下了定义。
一段悠扬的竖琴声透过那扇精美的镂空木门从酒吧深处传出,音符压的很低,如小溪奔湍,如细雨敲窗,如鸟声啁啾……神奇的跳跃在空中,仿佛能勾起人们那些深藏的回忆。
就象清晨的和风,歌声如梦幻般飘起……
日将黄昏,晚风清凉。
静静的内卡河畔,
鲜花映照夕阳,
那景色旖ni非常。
忽然有个美丽的姑娘,
独靠在金雀的臂弯上,
她梳着金黄的秀发,
唱着轻柔的歌儿,
那声调如此妩媚悠扬,
叫人醉了也难忘。
驾着小船的水手,
一心只听她歌唱,
清澈的双眸在水中飘荡,
如此明媚,如此闪亮……
低沉的嗓音充满磁性,歌声也非常动听,就象是那些在家乡传唱的古老情歌般引人怀念。突然很想认识这名歌手,齐娅拉举步向酒吧走去。
酒吧里的客人虽然不少,但仍有些空位。
齐娅拉随便找了一个靠近门的地方坐下。眼光转向那个正站柜台前旁若无人的尽心歌唱的年轻人。
他略微有些瘦,身材偏高,不过举手投足间显得很有风度;脸色红润而漂亮,双目炯炯有神,宽额高鼻,五官端正,深红色的头发略带卷曲,象是用火钳卷过似的,梳得整整齐齐的;圆润的下巴上细密的小胡子看来比头发更黝黑些。
他身佩剑鞘,却看不见剑在哪儿,当然也有可能只是装饰;正弹着竖琴的那双手显然保养的很好,五指修长,白暂细嫩宛如女子般;在腰带两旁很有特点的别着两副崭新的手套,一副鹿皮,一副绞丝。
侍者步伐轻巧的走过来,静静站在一旁,垂手待命。并没有冒昧出声打搅客人的兴致。那种谦恭得体的姿态很容易赢得即使是最苛刻的客人的好感。显出是个惯于同达官贵人打交道的人。
一曲终了。齐娅拉带头鼓掌。年轻歌手谦和的向四周致谢。举止优雅,连行礼的动作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我能请那名歌手喝一杯吗?”齐娅拉虚指前方低声问身旁的侍者。
“当然可以,大人。”侍者伏下身子恭敬的说,“不过您确定要这样做吗?”
“哦?”齐娅拉略感奇怪,“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大人。没有任何问题。”侍者突然爽快的答应,“我这就为您叫来。”
看着侍者离开的背影,齐娅拉还在揣摩他不经意露出的那个捉摸不透的微笑:“难道真有什么问题吗?那位歌手看来很有修养啊。”
侍者趴在歌手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歌手那双神采奕奕的褐色眼睛很快向齐娅拉这边移动。齐娅拉向他点头致敬,歌手微笑了一下,径直朝齐娅拉这张桌子走来。
阳光投过屋顶的琉璃天窗撒在光洁如镜子般的深棕色桌面上,变幻着七彩光芒。
“请坐。”齐娅拉微笑着为面前的歌手拉开椅子,“想喝些什么?不用为我省钱。”
歌手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来。将竖琴放到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齐娅拉:“你这个动作实在不合时宜,好象只有一位绅士面对另一位女士才会用拉椅子这种礼节。”
“噢?是吗?”齐娅拉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些麻烦的东西我可不大懂。”
“呵呵……”歌手突然觉得眼前这家伙实在挺有趣的,“我叫索洛,索洛·施莱德。如你所见,是个吟游诗人,很高兴认识你。”
齐娅拉微笑着向歌手伸出右手:“我叫齐娅拉,齐娅拉·齐繆尔。认识你同样很高兴。”
歌手索洛伸了伸手却又缩回去。上下打量齐娅拉的手,面露难色。
“对不起。”他抬头往向齐娅拉,一脸歉意的解释。“我实在不习惯和别人握手。能允许我带上手套吗?”
齐娅拉不由一楞,脸色一僵,但随即就释然。每个人都有自己与生俱来的习惯,而且对方又不是故意如此,细想起来其实也没什么。
“没什么。你请便。”他很快报以释然的微笑。
“谢谢。”
索洛用力说出这个词,声调低沉,表情也显得格外严肃。
他从没有朋友,几乎没人受得了他这个习惯。即使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好象无所谓,其实心里还是非常在意。不过面前这位青年人似乎和他们不同,他是真的不在乎,索洛觉得自己看得出这一点。
套上那双做工精巧的白色绞丝手套,索洛终于握住齐娅拉的手。
大约一小时后……
无论如何,此时的齐娅拉发觉自己终于明白了侍者离去时露出的那抹狡狭的笑容。
他唯有保持沉默,静观那位滔滔不绝的吟游者。吟游者持续着他的故事,看来暂时并没有打住的想法。
“……我将近有三天时间既没有吃也没有喝,忍受着难以忍受的折磨。有时候我的前额仿佛压着块块云翳,飘飘忽忽,遮蒙着我的眼睛……这是得了谵妄症的表现。”
他将高脚杯里鲜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夜晚来临,我倍感虚弱,时有昏眩之状,而每当昏眩之时,我就感谢上神,因为我相信我离死不远了……”
“但你看起来似乎很健康。”齐娅拉小心选择着词汇。
“看起来?”吟游者用充满醉意的眼睛瞟了他一眼,“我告诉你,肉眼所能看见的一切都是虚幻的。都是那些该死的家伙们!”
“但上帝对那些该死的家伙是要招来惩罚的!”他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上神是想在天庭审判前让人类先复仇的!”
讲完这句话,吟游者似乎已经精疲力竭,全身瘫软,精神颓丧,不由自主地趴倒在桌子上,嘴里仍不停的嘟嘟囔囔。只留下齐娅拉一个人一脸尴尬的坐在那里,面红耳赤地承受着周围顾客不时投来的满溢同情的目光。
“啊!让我死吧!让我死吧!”醉倒的吟游者依旧眯着眼皮语声喃喃道,“我的心事,虽然被爱情最后一道闪光映得金光灿烂,但总免不了凄凉。啊!与其蒙耻不如死掉……我的兄弟,我的朋友,我求您让我一死吧!”说着打了两个酒嗝。此后再无声息。
先前那名侍者是一个很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他很快注意到脸上表情的变化。
“没必要为此担心,先生。”他走过来说,“交给我们处理就行了。你连一根手指都用不着动。”
齐娅拉站起来,接过侍者手中的帐单。他一面从口袋里数出八枚银比索,一面说:
“他经常这样吗?”
“三天来一直如此,先生。您完全没有必要为此过意不去。”
“哦……”齐娅拉把钱放在侍者另一只手顶着的托盘里。“那你是故意的喽!”他两眼死死盯住侍者的眼睛,仿佛想要彻底看透他的内心。
侍者愣了一下,“怎么会呢?”他狡黠的转动眼珠,“我只是遵照您的吩咐,先生。”
齐娅拉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这时,酒馆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一名看上去气色很好的传令官掀起那幅门帘。他很快朝齐娅拉行了个军礼:“您的紧急公函,阁下。”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又加上一句:“据说是由陛下亲自签发的,阁下。还有一位随行的特使,他指明一定要见到阁下您。”
“我明白了。”齐娅拉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作出回应,他朝传令官点点头。
“那么我告退了。”对方再次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当传令官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后,齐娅拉将第九枚银比索弹入托盘,发出一串叮叮轻响。
“我提醒你,太过自命不凡的话,可是会吃苦头的。”
他在丢下这句话后转身走向出口,留下青白脸色的侍者目瞪口呆的站在那儿。
当齐娅拉即将走出酒馆的时侯,另一个人同时走了进来。一个陌生人,大约介于四十至四十五岁之间,黑溜溜的眼睛,目光犀利,脸色苍白,鼻子高高的,黝黑的胡子修剪得很整齐;穿着紫色紧身短上衣、紫色短裤,裤腿系着紫色细带子,浑身上下除了露出衬衣的袖衩之外,没有任何装饰;紧身短上衣和短裤虽然是新的,但全都皱巴巴,像在箱子底压久了的旅行服。这一切,齐娅拉是以最细心的观察者那种迅捷的目光观察到的。某种本能的感觉告诉他,这个人并不像外表那么简单。
“现在可不是找麻烦的时侯。”敛起笑容,他喃喃自语着和陌生人擦肩而过。
至于另一边,
“啊!亲爱的柯琳小姐――请允许卑贱的我如此称呼你。我已经上chuang睡觉了,但种种思念都集中在你的身上,时而喜不自胜,时而又悲痛欲绝。期待着命运,可不知它是否会对我们垂青?或者我能够彻底地和你一起生活,或者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但我已决定四处飘泊,直到能够投入你的怀抱、完全可被称作你家庭中的一员、能由你将我的心灵送入精神世界为止。你应能明白我的意思,因为你了解我对你的忠实。你那天使般的俊俏,那世上最红的嘴唇,最白的牙齿,你只须微微一笑,连烈阳也要失色!啊!决没有另外一个人能够如此占据我这颗心灵……”
吟游者在翻了个身後又开始大声唠叨起来。酒客们哄堂大笑,那气势仿佛连屋顶都能掀起来。
“把这个家伙给我扔出去!”一把悦耳动听的羞怒声线在笑声中隐显。
“啊!那四叶的苜蓿,究竟开在哪里呢?如果发现那白色的花朵,如果能把她献到你的面前,我也会变得幸福……”
这是齐娅拉所能听到的吟游者最后的声音。而对此,他也只能叹口气而已。
缀姆大陆的中部,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大沙漠,被人们称作耶及。这片占据整个大陆近半数面积的沉寂荒凉的地区从东部塞文山脉发起,一直到西部的‘坎拉莫纳’,原住民习惯称之为‘天佑’的那块大草原上的边城要塞-蒙特勒。最值得一提的是亚罗珥河,这条发源于艾布洛伊山脉茫茫雪峰,东缀姆最长的大河让人难以置信的横穿整个耶及,最后由东缀姆最大、最繁华的海港-欧普纳的三角湾,注入一向以脾气脾气怪异著称的大布可海。
耸立的雪山,幽深的峡谷,湍急的河流,一望无际大片大片的盐碱地。寸草不生的荒漠仍是这一带复杂地域的最主要地貌特征。然而,从大布可海吹来的海风给宽敞的亚罗珥河两岸地区带来了相对温和的气候,给那些世代在此居住的沙漠民族们提供了一个得以避开沙石侵扰的安乐地。他们纷纷围绕着河岸为各自划出一块领地。用武力,或是一些其他的手段。当然绝大部分还是依靠武力,部落结亲以及联盟这类。这些沙漠里过活的人平时所能接触到的东西实在太单纯了,那些黄沙、秃鹰、蝎子之流可教不会他们什么心机计谋。
从艾布洛伊山脉向下看,可以看到一条蜿蜒的小路,伸入沙漠,消失在永远是暗黄色的天边。在这条小路上有车辙、有脚印,还有几只黑的发亮的蝎子在松软的沙地上钻来钻去。如果持续一段时间没有风沙,还能看见一堆一堆白色的物体,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走近了你才会发现,那是尸骨,人的、马的和牛的都有。
这条唯一的商道长达两千五百里,像这样的白骨处处可见。
即使是久居沙漠的民族们也不敢深入内地太远。除了偶尔出现的猎手和行色匆匆的商人队伍以外,这里绝无人烟。任何一个走进这片鸟不生蛋的土地的冒失鬼都会为能活着出去而酬谢神灵。
在这块土地上能称得上活物的,大概就只有那些像是和黄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土狼和秃鹰了,当然还有那些被商人们恨之入骨的的沙盗们。永恒于死寂的冥神在这片远离神恩眷顾的亚罗珥河的碱地平原上散布着恐惧和死亡,仿佛一切生命在这里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创世历一○三八年四月十四日,众神的死祭日,是一个听上去就透着不祥之气的日子。在这条小路上走来一个孤独的行路人。
这个人看上去大约二十来岁,早已覆满沙尘的暗红色大斗篷紧裹着的身子不算太瘦,但比起他的身高就稍嫌不足。罩在兜帽阴影里的面孔看起来很年轻,高挺的鼻梁和略带弧度的下巴构成面部十分坚毅的线条。一双奇特的眼睛,明亮的绿色非常少见,沁在阳光中就像两颗最纯净的祖母绿宝石;罩着一只镀金框的斯拉夫式小圆片眼镜,一边用金属链子挂在耳骨上,看上去颇有些学者气。一头不算短的的黑发用一条鲜艳的红绳扎成马尾状的辫子甩在脑后,就象那些沙漠民族世代相传的习俗。千百年来,这些世代生活在沙漠中的人们坚信人的头发和他的身体之间有种“交感的联系”。这东西一旦落入敌人的手中,对方的巫师就能通过某种巫术把它们毁灭,这种毁灭随即便会波及所有者的全身。
他的脸色是苍白而憔悴的,就像走过这条商路的每一个人;但神情却出奇是愉快的,看来沙漠老祖宗的对外来人的惩罚并未落到他身上。其实不论身边环境如何,对于能终于能够挣脱束缚的他来说,现在这种生活,已经相当满足的。
他抬眼望了望那些光秃秃的石头,又望了望伸向天边的沙漠,在西方渺茫的地平线,蓝天下出现了两个小斑点,两个小斑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最后落到了离这儿不太远的高耸岩石上,拍拍羽毛杂乱的翅膀,阴鸷的俯视着什么。
秃鹰来了,死亡近在眼前。
“始终不安生啊!已经是三天来的第几次了呢?人性的贪欲如果无限膨胀起来实在不容忽视,对双方来说都是如此。”喃喃自语中,旅人不无嘲讽的露出一丝笑容。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踏在沙地上的力道也轻上许多。听说在某些沙盗团伙里有一类人,他们仅凭听觉就能辨识出沙漠中任何轻微动静。而此时他的想法也正象大多数人那样,当罪恶发生时,与其迎头相撞,到不如躲在一旁来的安稳。
不过可惜的是,无论在任何地方,无论在任何时刻,无情的命运总能让抱持这种态度妄想逃避它的人无所适从。恐怕那些正跪在战火焚毁的家园前哭泣的亚兰克老百姓们已经明白这一点了。
在那秃鹰盘旋的地方,地平线上烟尘陡起,向升腾起来的雾气,渐渐地遮住了天边的光亮,形成了一片铺天盖地的云。
如果是在草原上,你会毫不犹豫的判断,那是一片牛群、羊群或是马群;而这里是沙漠,它们会是什么?好像没别的选择的样子。
年轻的旅人暗叹了口气,为自己甩不掉的霉运再做一次哀悼。
滚滚而来的云团逐渐接近,尘土飞扬中依稀可见一辆马车和全副武装的战士,这些沙漠中的强盗们!
历历晴空,人马之声鼎沸,队伍最前面的是二十多人的骑马队伍,个个披甲带刃,这群身着浅黄色手工皮甲的凶汉瞬间就将孤身一人的旅者团团包围。他们胡渣杂乱的丑脸上都挂着狰狞的笑容,高扬着手中弯刀,叫嚣着听不懂的沙漠话,勒紧手中缰绳使得胯下马匹一个接一个的扬身提蹄,飞沙四溅。
“真让人受不了,这群缺乏教养的家伙。”闷闷不乐的旅者轻声嘟囔了一句,“好容易才得以脱身,如果就在这儿躺下的话,实在让人不能心甘……”
旅者虽不想生事,但如果连自己都性命堪忧的话,再不出手就实在说不过去。和这群沙盗讲道理的话,他自认口才还没到那个境界。
苦恼了短短一段时间,旅者终于作出决定……
“看来……得先下手为强了!”
“统御四界的黑暗之王,依循着您碎片之缘,藉由您所拥之力量,赐与我更强的魔力吧!!”
他开始低吟起一段未曾出现在大陆任何一派魔法典籍上的奇异咒语。
“腐尸啊,骸骨啊,全都出来吧,从地面长出来的东西都腐烂坠落,回归永恒之大地!!”
他声音突然转高,犹如一道尖刺直破苍空。沙道上突然旋起一阵热风将他身上斗篷掀开,一只套着绣细纹黑丝手套的右手正按在胸前的项链上。那周围,正流泄出令人迷乱的黑色琉璃之光。
沙地下隐隐传来阵阵撼动,无端惊恐的马匹开始不顾骑士的呵斥操控拼命的想要逃跑。一支干枯的手爪突然破开沙土,覆着破碎干皮的指骨瞬间牢牢抓住其中一匹马的前蹄。尖锐的指甲闪着森森寒光,马匹惊慌嘶叫着连着背上的骑士重重摔在地上。紧接着,一具具完整或是支离破碎的骨骸仿佛约好一般,从干涸的沙地下源源不断的爬上地面,它们或爬或走,磕磕碰碰的下巴和上下摩擦的关节咂咂作响,摇摇晃晃却仍让人心惊胆颤,这些早被风砂掩埋的逝去的生命终于又得到重见天日的机会,黑洞洞的眼窝像看得见人般毫不迟疑的向那些快吓傻的沙盗逼近,是召唤者刻意的安排,还是令他们的灵魂难以升天的对这些夺去他们生命的沙盗的怨恨?无论是骨骸还是沙盗,在这场景下,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逝去与即将逝去的生命的悲鸣,仿佛能听见那相互咬合纠缠的宿命的齿轮嘎嘎转动的声音。
当几个靠得最近的沙盗淹没在骨骸的洪流中,那些正撕扯他们的衣物和**的指骨上,左手已刻着不幸、右手正刻上悲惨。他们的身心以致灵魂都被这不幸与悲惨攫住,从那里传出了这些刀头舔血的人从未听过的凄厉惨叫。余下的人惊恐无措的面对这场面,这连神也要皱眉的景象,终于一声大叫,没命的四散向沙漠深处逃窜。
“即使现在逃开,如果毫无准备的话,等待你们的……在那里,仍然是埋葬在沙漠中的命运……算了,反正那样就不算死在我手上了。”
嘟囔着自欺欺人的话,旅者目送他们逃远的背影,松来了覆在胸前的手掌。环在周围的骨骸们随着这平常的动作哗一声全散成一片。在那上面,细细的锡金链子上缀着一块黑得发亮的菱形石片。
他右手很干脆地一挥,那些散落的骨架顿时化作一团风尘与随之而来的滚滚沙风融为一体,呼啸着飘向天际。
“能因此而得到超度,对你们这些无法升天的怨魂来说,应该是件好事吧?”
旅者低下头用毫无血色的冰冷嘴唇轻吻了一下那片黑石,露出一个充满讽刺意味的阴冷笑容,两排整齐的牙齿白得吓人。
“这样好像也不错嘛,就当作对我未经许可随便利用你们的回报好了。虽然连活物都算不上,但如果欠你们情的话,我一样会觉得不好意思……不管怎样,圣徒们,恶魔从地狱回来了!”
炙日已迫不及待将不久前那片森森鬼气驱散的一干二净,就连那几具碎尸也被不甘冷落的沙风掩饰妥当。在这块沙地上,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正在此时,
“那个……请问……”
一个清脆玲珑的女声突然在青年旅者的身後响起。那声音很年轻,充满了和此时场景格格不入的阳光味道。不过听上去多少有些迟疑,并且饱含惊吓,声带还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沙盗,还是方才那恐怖的一幕?
旅者静默了一会儿,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在那张年轻的脸上已蒙上了一层阴影。他脸上的线条硬的就像使用雕刻刀雕出来的。
“有事吗?”就连说话的语调都是僵硬的。
至于相对的一方,那是一双孩童般纯洁的双眸,明亮而温柔。她头戴一顶黑色的皮帽,金子般闪亮的柔顺长发,失去血色而微颤的柔软双唇,不饰花边的褐色外套下苗条的身段,均显得优美而纤弱。心怀的恐惧让她的冰肌玉肤更显得晶莹洁白。她低着头,颤颤栗栗的拿眼角偷瞄着年轻的旅者。
旅者的突然转身显然吓了她一跳,“啊!没…没……没事!”
她的回答是那么惊慌失措,双眸噙满了晶莹的泪花,下撇的唇角一付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就闪一边去,别碍着我!是我杀了那些盗贼,他们破碎的尸体就在那儿明摆着呢!我随时可以让你跟他们一样在这儿待上几百年,就象这块碎骨头!”
激动、生硬的怒吼在沙漠的热空气中震荡。那位可怜的小姐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可当他用长靴将脚下的一根腿骨踩个粉碎时,她再也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
在宽敞豪华的篷车正中央挂着一串火焰石项链,两段各缀着一块晶莹透亮的彩虹水晶。这个精巧的装置将整个车厢照得通亮,那光柔和又温暖。车上有几个宽大的垫子,还有张桌子。手工打磨的桌面显然经过层层加工,表面还涂上一层难得的彩漆,是件贵重的家具。这里弥漫着一股清淡的香味,闻起来让人挺愉快的,大略有安神和促进睡眠的功效。
年轻旅者轻手轻脚的将昏迷的少女放在这些垫子上,他已经开始为此头痛不止了。
“真是愚蠢!我干嘛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无聊的地方?!”他紧握拳头,愤愤不平的唠叨。丝毫没考虑到底是哪位大人把人家小姑娘吓成这样的。
虽然是这样说,但他始终还算是个负责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只是那份流淌在血管里的高傲自尊就足以使他无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而若无其事的离开。
安置好小姑娘,他顺势坐在一旁休息。虽然没见多大动作,但细密的汗粒已经迫不及待的爬上额头。毕竟只是副临时替代的身体,却强要装下这个完整的灵魂,在没有适应之前,任何一个过分的动作都足以令他变得虚弱。
“黑暗力量果然能给人带来负面情绪。就如同利刃的两面,即使握着它的是我也不能例外……唉……在一个柔弱的小姑娘面前发这麽大脾气,如果被那个没道德的老哥知道了,还不得笑到下巴脱臼!”他玩弄着胸前的链缀胡思乱想。百无聊赖中,开始四下打量起来。
宽敞的车厢里还摆满了一摞摞书籍,不过现在都已经散成一片。这些书立刻吸引了旅者所有目光。虽然不算多,但无疑都是其中精华,更难得还有一些是他早已闻名却总缺一见的。在没得到物主的同意下,厚脸皮的家伙已经自顾自翻/弄起来。
“这本是贝尔丹的《诗集》,这本是卡肖尼的《罗穆吕斯》,这本是兰妮莉的《锡兰之歌》,还有伊菲特烈的《理性的批判》,左丹和艾芬的《论法的本质》,竟然连被法师塔列为**的毕达克斯修《魔力的本源-数的秩序》都有!啧啧—这里简直就是皇家图书馆!真没想到在沉睡了这麽一段悠长的时间后还能看着这些老朋友!”惊叹之下的旅者不由发出这样的感慨。出乎意料的收获让他惊喜不止,本来无聊的工作也马上变得兴趣盎然。如今这年头,书籍本身就已经是能和任何一种稀有金属相提并论的宝贝,更何况还都是些濒临绝版的,这怎能不叫他欣喜?
时间不知不觉在火焰石的光辉中流逝。夕阳灿烂的余辉逐渐隐去,满天的红霞也慢慢地暗淡下来。透过车窗望去,远处群山成了乌黑一片。
夜开始降临。
当少女恢复知觉时,烈日早已沉入沙漠的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轮寒月。沙漠的夜风冰冷刺骨,但篷车里仍然是暖融融的,这都多亏了火焰石的功劳。
“啊……!”
少女的声音惊醒了正沉迷书海中的旅者。
“你醒啦。哦!对了,已经是晚上了。如果没什么特别的需要的话,最好别掀帘子,夜晚的沙风可跟刀子一样,刺骨得紧。”
旅者头也没抬的说。他从眼镜下面斜眼打量着少女,顺便制止了她竟然想逃出马车的冲动。
“好啦,我为白天的事道歉,当时我的态度的确恶劣了点。”
旅者边说边放下手中的书,他好笑的看着正紧抓一只座垫抱在胸前,缩在离他远远的一个小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少女。
“喂,喂!我没那些可怕吧!好像躲瘟神似的逃这麽远,好歹也算是我救了你吧,你现在这样子可是会伤到我的自尊心的哦!这可不是对待恩人应有的态度。”
“我……我……”
少女咬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勉强积攒起来的纤细勇气仍不足以帮她对抗心中对面前这个好像喜怒无常的恶男人的恐惧。
“他发火的样子就像是只怪兽!男人果然还是太可怕了!我还是不要请求他吧?”她心惊胆颤的想着,甚至开始担心起自己会不会被吃掉!听说沙漠中有些专门吃人的家伙,这个人难道就是其中之一?就像所有的恶性循环一样,她越是想,就越是害怕。
“我说你也太胆小了些!不就是看见些会动骨头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在二百年前可是稀松平常的事……”忍无可忍的旅者终于决定开口教训她。
“骨……骨头?会动的?!三百年前?!”少女惊讶的睁大眼睛。
“难道你没看见?”旅者诧异的看着她,少女迷茫的眼神更加证明了他的猜测。
“算了,就当我没说,开玩笑而已,开玩笑。”他干脆挥挥手说。
“你为什么要怕成这副样子?我又不会吃了你!只不过是因为丢了钱包,所以心情不好,发发脾气而已。每个人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别太在意嘛。难道说你没见过别人发脾气?”
“你……真……真的不会……吃我?”少女天真又可怜的问话差点让他背过气去。
他额头青筋隐显,牙齿咬的格格作响:“你当我是什么东西!野兽或是什么丑陋的怪物吗?像我这么帅的男人……虽然曾经有过类似的嗜好,但现在我已经对人肉这东西没兴趣了!”
“你……你……又开始磨……磨牙了!果然……果然还是……要吃……吃我!”少女害怕的蜷成一团,看来甚至还想把娇小的身子整个都缩进座垫后面去。
旅者感到自己好容易平抑下来的情绪又将面临决堤的危险,他的怒气积蓄到了极点,反而镇静下来。
“我的确还没有恢复吃人的恶嗜好,但并不介意从你开始!当然,如果你仍然坚持的话。”他的语调平静的近乎冷酷,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有限的忍耐力看来已再经不起折腾了。
……
“我……对……对不起!我……我……遇到……遇到陌生……陌生的男人……就会……就会害怕。”
过了好一阵儿,少女才断断续续的说出这句话。
“噗!咳咳咳……”
意想不到的惊人回答险些将正自顾自喝水的旅者呛晕过去。
“这可真是……真是……”旅者半张着嘴巴一颤一颤的,大概在考虑后面该接什么字才好。“特别!嗯,挺特别的习惯。哈—!”
“好啦,”他突然从软垫上站起来,拍拍斗篷说。“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和我这么帅的男人共处一车,可是很容易让人误会的哟!万一被别人撞见可就不太好了……我这也是为你着想……”
“请……请等一下!”
焦急的看着一面说着毫无意义的道别话,一面摆出一付一往无前的架式就要跳下车厢的男人,少女不知从哪儿借来了胆量,竟然开口叫住这个只让她感到害怕的陌生人。
“嗯?”
147.危机来临之日
旅者硬生生刹住了已经探出一半的腿,他回过头看着少女。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她正用手按着心口,仿佛想要制止它的剧烈跳动,呼吸断断续续,非常困难,胸脯一起一伏,头发也跟着抖动起来。这情景甚至让他生出“少女的心会不会突然从那温热的胸腔里跳出来?”这种恐怖的想法。
“有什么事吗?”他柔声问道。少女出人意料的举动,多少让他吃了一惊。
“我……我……”
旅者目光炯炯的盯着这柔弱的少女。她苍白的双唇启了又启,只觉得在这个男人鹰鸠般目光的注视下,她将是透明的,完全无法掩盖。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更让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可要走了。”
看着旅者再次迈出的脚步,少女吓得一下坐了起来。
“请……请帮助我!”
终于说出口的她现在总算长舒了口气,这看似平常的一句话已让她的额头上浮满了细密的汗粒。
看着正露出无家可归的小猫般可怜兮兮的目光怔怔的望着自己,像等待法官的判决的囚犯般企盼答案的少女。旅者眉头像打结般扭成一团,他张了张嘴,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说吧,我斟酌斟酌。只要不是太麻烦……也许……”
这显然不合自己的作风,但不是为何,一句简单的拒绝却偏偏说不出口。看着面前的少女,他心里没由来一阵抽动,生出某种不合时宜的情绪。这种奇怪的表现甚至让他从深心底生出一丝害怕。
“那……那……我是否可以认为您已经答应啦?”
少女噙满泪花的双眸射出欣喜的光芒,她合着双手,首次一口气说完整句话,那心情的激动给她雪意的肌肤平添了一层红红的光彩。
旅者惊奇的凝视着他,从来没有发现她原来是这么的迷人,她那轻微的东缀姆语调听起来就像是仙乐的节拍。当他警觉到自己这明显失礼的行为时,少女的脸庞已是一片绯红,却偏偏不敢垂下头,模样就像只熟透的番茄。
他顿感一阵尴尬,连忙别开头装作左顾右看的样子,然后才微笑着说,“就算是吧。怎么说我也算看了你不少的书,受了别人的好处而不能有所回报,实在不符合我的人生原则。”
一○三八年的春天,尽管三个月以来的瘟疫已经使人们的精神活动停止,并在他们激动的心情上蒙上一层说不上是什么的阴沉的死气,谢维林城仍处于长期以来就有的那种一触即发的情绪中。如果我们为此做个比喻的话,这个大城市就像一尊大炮,火yao已经装上,只差一颗火星落下。在一○三八年一月,那颗火星便是索拉克将军逝世。
索拉克将军是个有声望也有作为的人,他在阿卡林帝国时期和亚兰克王国时期先后表现出两个时期所需要的勇敢:战场上的勇敢和宫廷上勇敢。他那雄辩的口才丝毫不亚于战场上的骁勇,人们感到他的语言和他手中的利剑正是恰如其分的一对。就像老一辈人所说的那样,他在一手高举胜利军旗以后,又高举起自由的旗帜。人民爱戴他,因为他给未来提供了机会;群众爱他,因为他曾效忠于伟大的皇帝陛下。当年和杜历库和德尔斯南男爵一道,他是阿卡林特陛下的几位元帅之一。一○○七年的条约把他气得七窍生烟,若同受了个人的侮辱。他把托西斯教廷恨之入骨,正是他们在竭尽全力削弱阿卡林帝国的同时,却对奥丁王国的做大一味放而任之。三十一年来他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刻,在随后的几次事件中,他毅然不动的把伊凡登的痛史铭刻心中。他在弥留之际,在最后一刻,把当年皇帝陛下赐给他的一把剑紧抱在胸前。皇帝陛下驾崩前说的是“帝国”,索拉克临终前说的是“统一。”
他的死,原是意料之中的。一大把年纪,扛着这份老身子骨四处奔波却得不到适当的调息,又赶上这场不合时的瘟疫。但所有人明知如此也无法面对这结局。人民把他的死当成一种损失而怕他死,国家把他的死当作一种危机而怕他死。这种死,是一种化不去的哀伤。向任何苦痛一样,哀伤可以转化为暂时的力量。现在的情形正是如此。
三月十六日正是索拉克去世一个月的日子,在那天的前夕和清晨,黑之国奥丁的大军就仿佛投丧般迫不及待的逼近了亚兰克边境的卫城—斯丁诺。战争的节奏快的让人根本无法凝神遐想,奥丁王显然已经迫不及待想让亚兰克也像菲坦一样臣服在他脚下,甚至是整个罗尔德良。
至于亚兰克方面,这场持续了三个月,已经无法继续掩盖下去的瘟疫,给整个国家带来的不仅是物资的匮乏,兵员补充严重不足的窘境在此时则是更加严峻的现实。虽然由于提前得到通知而有所准备,但如果作为罪魁祸首的瘟疫没能得到及时控制的话,之前所有努力都和将皂角的泡沫一样不切实际。
于是,他们首先想到的正是如今定居耶及的大沙漠中一处被称为‘沉月之塔’的地方,素有大贤者之称的埃尔蒙德·胡迪安森,这位曾经的阿卡林皇族正是当年那场亡灵战争中拯救人类的九位英雄硕果仅存的一人。
为了表示自身的诚意,亚兰克方决定由王室成员来担负起这次关乎国家存亡的重大责任。不过由于亨利王与王妃太过恩爱(惧内?),从未立过一位偏妃的他只得一双儿女。唯一一位王子瑞恩·敏特·阿卡林已经作为王家特使遣往斯丁诺背后下一个据点“安托奥雷”。在现今的艰苦环境下,这个早年师从于索拉克元帅,一向深得官兵爱戴的年轻王子实在不适宜此时回来,而且时间上也赶不及。于是,这份重担就只有落到尚年幼的王女阿卡林·达芙妮纤细的肩膀上。
他们为此派遣了一支庞大的使团,仅护卫就动用了上百名号称是能以一敌百的皇家剑士,不可不谓声势浩荡。但脾气琢磨不定的大沙漠却无情的玩弄了这些从未经历过沙漠残酷,终年生活在绿地上的人们。伴随着黑色旋风的沙暴,来自奥丁的暗杀小队一波接着一波,连很少有袭击全副武装的战士的土狼群也忙不迭的赶来凑热闹。狼群与生俱来的精妙围攻战术和不死不休的精神,更让这些精锐的战士们吃足了苦头。
然而讽刺的是,这支无论放在除耶及外缀姆大陆上任何一块地方都堪称精锐的队伍最终却窝囊的消亡在一群沙盗的手中。而那群太过兴奋的家伙们在意外获得如此巨大的战利品的同时,却因为一个不理智的小小冲动不但丢掉了所有宝贝,还连自己的性命都葬送进去。
总之就是这些。
虽然叙述者的缺乏技巧加之听众本身也有些想象力匮乏,致使这件关系重大的战事自始至终都好像一副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样子。但在将自身最近从一批打算穿越沙漠的旅行商人口中得知的关于此事的只言片语与耐着性子听完了小公主从头到尾都是断断续续、哭哭啼啼的叙述相结合后,虽然人很懒,但头脑还不算太坏的男子最终得出了以上观点。
“你的意思是说,”旅者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希望我能代替那些死去的战士们做你的护卫,是吗?”
公主用依然泪汪汪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说来还真是个沉重的包袱啊,竟然让我随便出来走走就碰上了!还真不是普通的好运……”他摇头感叹,敲着桌子砰砰作响。这正是每个手握主动权的人都会表现出的嘴脸,也许本人倒不觉得怎么样,却不知这在他看来很随意的牢骚话却给别人带来天大的麻烦。
“那你……!?”
小公主焦急的看着旅者,猜不透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的话里究竟含有何种意思?如果付出如此巨大的努力后仍得不到回报的话,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崩溃了,头脑一片混乱,禁不住哭泣起来。
“我说……”
旅者伸出了手,也许是想拍拍肩膀什么的以示鼓励,但公主突然而来的过度反应着实吓了他一跳。
“天哪!我说你用不着哭吧,我又没怎么着你。万一被谁看见了,还以为我打算干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呢!”看着啜泣不止的小公主,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脸也开始跟着抽筋了。
“好了,好了!”他忍无可忍地大声嚷道,“我现在正式答应你的请求!”
“真的……吗?”小公主苍白的面颊上流淌着泪花,那抽抽噎噎的孩童般的哭声是那么纯洁,这让年纪足以作人家祖父的祖父的他不禁起了怜心。他叹了口气,伸出三个手指很和蔼的说:“如果你需要我发誓的话。我可以向沙漠上神起誓,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均是发自真心,绝无虚假,我将尽一切努力达成立约者的愿望,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你高高在上的眼睛将时刻注视着我……”
“这样总成了吧,我的小公主。”看着小公主,他露出慈父般的笑容。虽然他可不信这些东西,但如果仍给对方带来安心的话,但也无所谓说一说。
“嗯——”小公主破泣而笑,宛如拨散乌云的阳光。他不自觉伸手挡了挡,因为感觉有些刺眼。
“既然如此,那明天一早就开始收拾剩下的行李,”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虽然你是公主也要帮忙,可不许偷懒啊!”
“我知道!我可不会偷懒!”
面对不公正的指责,小公主竟能挺起胸脯大声回答。虽然洗衣板样的身材并不足以引起他的兴趣,但这种行为却多少让他吃了一惊。看来那些说男人比女人更注重名誉的老家伙们都该脱了裤子打屁股。
“这很好!那么,暂时就是同伴了。我叫做费雅拉,赫尔托里·费雅拉,大概算是艾布洛伊人吧,至于工作嘛……可以说是一名博物学者和古代苏哈文明的研究者,你可以叫我‘费拉’。以后可要互相帮助喽!尊贵的公主殿下。”
说完,他微笑着向公主伸出右手。而则小公主小心翼翼的盯着他的手掌看了半天,好像那上面能长出什么东西似的,突然飞快的探出小手在他的手心上轻拍了一下又以更快的速度缩回背后。“好了!”她露出天真的笑容,那模样宛若天使般纯洁。
“为了这份笑容……就稍微管一次闲事吧!在与老哥你见面之前……”
旅者在心底深深叹了口气……
………………
位于赫尔姆北方不远处的底比斯是个奇怪的城市。街道上,来往的几乎全都是矿工、采石工人和沙漠探险者,有些人正准备出发,有些人则是刚从灼热多岩的荒野地狱回来。每一个人都暗自立誓,下次再有机会———定要挖出最大的宝藏!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贩售着远从努比亚运来的货物的沙漠旅队,也有为神庙或富贵人家带回猎物的猎人。以及—些试着融入耶及社会的游牧者——他们这些人不大可能钱多得消受不了,除时来运转。但他们确实又都是那种人,为了发横财,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所有志愿探险的人都等着下一道神谕的到来,才能自由选择前往兰棱、花岗岩或斑鸠矿场,又或是法奈的绿松石矿区。大家都梦想着黄金、宝石,梦想着那些秘密的或是未开采的矿脉,梦想着这种沙漠老祖宗特地为信仰他的子民们所保留的神的血肉。当然也曾有无数的人计划了一桩桩的阴谋蓄意夺取,却也只能—次又一次地失败。因为除了目光敏锐锋利而无处不在的专职守卫外,那里还有一群凶猛残暴、体力惊人、令人不得不畏惧的沙犬,这些敏感的畜生对于再偏僻的小径、再小的干河床都晓若指掌,而且在凡人难以存活的艰险环境中,它们也毫不费力便能找到脱险的方向。警犬不仅会猎杀山羊、沙狐和野猪等动物,也会帮守卫找回任何企图从矿场带出哪怕一块土渣的人,但它们最喜爱的猎物却是专门袭击沙漠队伍、打劫旅客中的英度人。这些盗贼为数众多、训练精良,但是目光锋利、身手矫健的神庙护卫们却绝不让这些人有视可趁,进行卑鄙的勾当。因为这正是那群凶猛的战士所梦寐以求的可以随意杀人却不用担心神庙责罚的好机会。如果不幸让某一群较为狡猾的英度强盗得逞,守卫们便会立刻下令:沙犬出动,立杀无赦。多年来,从无盗匪有过足以夸耀的辉煌成果。当然,毕竟沙漠辽阔,我们也不能否认其中难免生出个例外,这个唯一的例外——“*”和他的“沙舟”盗贼团。所幸这些年来,那群狡猾的杀手们倒只心血来潮过那么一两次。
虽然天已经全黑了,但帕札尔·伦杰仍坚持往底比斯的华丽神庙走去,这个庙中保存着一些极为古老的地图,耶及丰富矿产的位置在图上一览无遗。还有一位精修通灵学的住持。据说只要还在耶及这块沙漠中生存的有名字的活物,没有他找不到的。途中,帕札尔遇见一支押着犯人的守卫队伍,昂首阔步、趾高气扬。而那些刚被沙犬追回的逃犯,个个伤痕累累、垂头丧气。
此时帕札尔心里既感到不耐又觉得不安:不耐是因为他迫不及待想知道在底比斯是否能有所收获;不安则是因为担心神庙住持只是个虚有其名的笨蛋。然而不管如何,这至少是他目前所能找到唯一一个并不太耽搁时间的希望。
大学者坎托纳的推荐果然有效,—出示推荐函,神庙的门便—扇接着一扇地开了,住持也立刻接见了他。住持已经上了年纪,但体格壮硕,显得极有自信,尊贵的外表却掩不住他过去从事体力活动的痕迹。此时,他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来访的青年将军,年轻人身材瘦长,一头淡棕色的头发,额头又宽又高,还有一双灰兰色的眼睛。他看来/经过不少苦难,面孔已不具备他的年纪应有的年轻,但由此磨砺出来的那种威严而高贵的气质,却不由得令人肃然起敬。老主持的目光最后落在访客的手上。这双手也许不算粗壮,但却力量十足。如果有人告诉老主持这双手刚刚掐死了一头公牛,他似乎也没理由不相信。
“能得到将军阁下的关注真让鄙人荣幸!坎托纳贤者尚记得我这间简陋的庙宇,这真是我作梦也想不到的恩宠。”老住持以他一贯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低沉沙哑声音说着内容空洞的场面话。
“对不起,恕我无礼。我希望能请你帮个忙,时间紧迫!”一如在战场上的精干表现,帕札尔单刀直入,丝毫不浪费时间。
听到这句话,老住持不由得皱起了杂乱的浓眉。他拱手示意,沉声说道:“您请说。”
“非常感谢您的大度。”帕扎尔鞠身行了一礼。他略微整理一下思绪,然后说道:“我们这里听到了不少关于你能毫不费力的寻找失踪之人的事迹。”
“嗯。”住持耸耸肩,无可置否的回答。“大家都是这么说。”
“那您……”
对着帕扎尔又焦急又期待的目光,住持略沉吟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应该没问题。但老祖宗神意难测,我并不能保证一定找得到。在此之前,我至少需要一件关于您寻找之人平日常用的物件。”
听到这句话,帕札尔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看来传闻的确属实,至少还有希望。
“这没问题!”他拍拍上衣口袋欣然回答,“您需要的东西我现在就带在身上。我们能马上开始吗?”
“我想可以。”住持不假思索地说。“您请里面坐。”
顺着他指出的方向,在帕扎尔目光所及之处,房间背阳角落的阴暗面,一间铁门紧闭的小小密室隐约可见。
和整间屋子相比,密室锈迹斑斑的大门以及外观出乎意料的朴素甚至令人生出不和谐之感,也许这正是它之所以建在这个视线难及的地方的原因。
……
帕扎尔的离开匆匆之极,他心急如焚。老主持的话让一向镇定自若的他也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一个背神者,用你们的称呼就是‘恶魔’。你要寻找的女孩此时正和一个拥有强大魔力的背神者待在一起。这冰冷刺骨的气息,连失去肉身的灵体都无法抵御的寒冷。灵魂们畏畏缩缩,徘徊不前,不敢去探究他的存在是否真实。除了大概的方位,抱歉无法给你们更多的指引。不过可以放心的是,那个女孩至少是安全的,心绪也相当平和。背神者们虽然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而放弃了对神灵的信仰,也许你不信,但我仍要告诉你:拥有极高自尊并以此为荣的他们就我看来都是些满不错的人,这位不知名的先生应该也不会例外。”
这番解释并不能让他安心多少,即使已经不再信任教廷,但历经百年沿袭下来的传统却使他无法去想象一个背神者会有多么“不错”,所以他现在只想尽快赶回营地,带上一批最好的战士,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老主持指点的地方。为此,他先要搞到一批最好的矮种马,否则以他们带来的那些马匹的素质,绝对无法在严酷的沙漠中挨过三天。当然还得有一个好向导,在沙漠中迷失路途简直和自杀无疑。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两件事已经在今天早晨被他交代下去了,这样也许不会耽搁太多时间。
“塞利、法尔德,你们两个小子千万别让我失望,否则我就生剥了你们!”他紧握双拳,心中默念。
与此同时,远在灯光难及的神殿阶梯最上层,再次显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捏着念珠的老主持静静地看帕扎尔匆忙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另一头。他伸手抚着那颗木造的假鼻,皱纹纵横的的老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喃喃自语着:“黑之羽翼笼罩下的舞台火焰蒸腾,再生仪式将重新赋予暗之君王以无上的力量,假如神再无能力保护他的子民,那么他们将双双坠人险恶的黑暗深渊,谁也不能幸免。这汹涌的洪流究竟将奔向哪个方向呢?无论哪一边都令人期待呀……”
夜无所不在。
天黑得吓人,一个星星也找不到。深夜的回廊里连半个人影都没有,仿佛被黑暗与死寂笼罩一般静的可怕。
“怎么样?找到适合主人的身体了吗?”
随午夜钟声响起的是一个苍老到似乎随时都可能死掉的声音。
“目前还没有。”回答的是一个悦耳妖娆的女声,“不过也许有一具身体够资格,我想……”
“没什么可想的,莎拉!”苍老声音颇严厉的打断她,“只要有一点可能性存在……你都必须全力以赴。主人现在很虚弱,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拿来浪费。”
“这我当然知道!”女声突然转高,那声音虽仍就悦耳动听,却无疑蕴含着怒气。
“不恰当的身体对主人的伤害更大!我想您还不至于老到连这些都忘了吧?”
她说话的气势咄咄逼人,苍老声音在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作出让步。
“……我明白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千万别耽搁了……”
“这我当然知道,不劳您说教!”
女声以充满胜利感的腔调以牙还牙地打断了苍老声音。
齐娅拉出现在总督府门口时,日出已经将近一刻钟了。见到这位近来大展拳脚的年轻将军,一位战斗英雄,侍卫们纷纷行礼致敬。
他走进一道长廊,两边墙上绘着莲花、纸莎草与虞美人等等精致壁画,接着穿过一个有鱼池装点的柱子厅,最后才到达达尔隆的办公室。总督的私人秘书一见到他便招呼道:“总督在等您呢。”
暂领治安总长的齐娅拉每天早上都要向总督做报告。报告的地点十分清新宜人:一间宽敞明亮的厅室,从窗户可望见圣女喷泉与花园,地板瓷砖有着蓝色莲花图样,镀金的小圆桌上摆着一柬柬的花。在另外一张小桌上,则放着摊开的纸张与书写用具。
交悬在对面墙上的是两幅巨大的鲜红色军旗,旗上绣着骑士团的徽章——一对昂首对视,前爪紧握着竖直的宝剑的金色格瑞芬,只有胸前的羽毛染有几抹红艳。而达尔隆总督正面向东方沉思。这位中等身材的老将军仍十分健壮。几近赤红的杂乱短发,宽宽的额头下一副鹰钩鼻,看来十分威严的样子。不过就是这副面孔,近来却似乎越发显得苍老了。自知自身能力无法称得上优秀,加之早已显露颓势却仍然纷争不断的家族恰又正逢此多事之秋。如果无法做到谨言慎行的话,任何一个卤莽的举动,都可能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
“齐娅拉,”他以亲切的称呼说道,“你总算来啦!陛下的嘉奖令想必已经收到了吧?”
“是的,阁下。”齐娅拉以右拳贴在胸前行了标准的军礼。
达尔隆微微举手,示意齐娅拉坐下。
“我很为你高兴。”他说,“以塔帕尔家族的康西诺子爵为特遣专使,如此殊荣,看来陛下相当看重你呦!”
齐娅拉连忙站起来敬礼道:“这都多亏了您的栽培,阁下。”
达尔隆再次举手示意他坐下,清了清嗓子:
“相信经过这次的打击,亚兰克会安静很长一段时间……也许你还不知道,陛下已经决定要与亚兰克签了一份停战协定。”
说着,达尔隆看着表情疑惑的齐娅拉。
“我也是昨天深夜才接到密函。或许你会觉得很奇怪,但现在我们别无选择。”他似乎想起来什么,十指交叠,魁伟的身躯陷入长背红绒椅中,眉宇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黑之国和亚兰克是百年的宿敌,国家的人民、财富在战争里不断消耗,就像扔进了无底洞似的,没有人在战争中获益。而现在,那个位于拉克鲁荒原的兽人部落正对我们这个长期陷入战争的国家虎视眈眈,甚至已经有过几起边境冲突,所以我们必须在我们还占据优势以前尽快结束和亚兰克之间的战争。”
“为了使协定能被确实遵守,我们决定和亚兰克交换人质。”
“嗯?”
首次听到这个消息的齐娅拉一脸错愕。
“交换人质!”
“是的,交换人质。这是皇帝陛下亲自下的命令。”达尔隆轻敲着圆润光滑的松木扶手,低垂的眼睑已不复初见时的锐利,反而有些淡漠,彷彿诉说的是别人的事。
“或许你觉得我们做了极大的让步,才会同意这种无理的要求,但双方并没有觉得不妥。毕竟……只要能结束战争就好。兽人族酋长迦勒奥是个可怕的对手,与那种拥有近乎完美的从容和魄力的人交战是件很吃力的事,由不得有任何分心……”
彷彿察觉自己的失态,达尔隆乾咳了几声,收起喃喃自语的口气,低沈而森冷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
“亚兰克送来的人质最近几天大概就会到达,我们需要为此作些准备。当然,是绝对秘密的。”
齐娅拉多少吃了一惊。面对如此突然的情况,即使再冷静的人也无法保持无动于衷。他迟疑了一下,然后问道:“那阁下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达尔隆断然纠正道。“这是陛下的意思。希望你能接受护送人质返回帝都这个重任。虽然说是秘密,却也难保不会出现什么不稳定的因素。”
他似有深意的看了齐娅拉一眼,接着说道:“无论我们还是亚兰克,总有一个。具体情况你可以向康西诺子爵询问,这个无所不知的男人……我想他应该比我更清楚整个经过。”
“那么以后斯丁诺的治安……”
“我会交给别人打理的,你专心为陛下办事就行了。”
说着,达尔隆站起来走到齐娅拉面前,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伙子,要努力呦!你是很有前途的,我看好你!”
……
这位斯丁诺前一任治安总长离开总督府已是一小时后。因为总督大人顺便邀请他共进早餐。
外面正是一片阳光明媚,天和地暖。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去,只留下一丝丝寒意隐藏在轻柔的暖风中。时不时的钻出来提醒人们,现在还是春天呢,不要过早的卸下暖衣。
他“咻——”深吸了口气,一丝惬意的冰凉穿过喉头,精神一下就振奋起来。
他打算找康西诺子爵打听情况,但昨天之事历历在目,又使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孤身前往。
那个总是挂着促狭的微笑和狐狸般目光的康西诺子爵,平心而论的确是位很有吸引力的男士。听说骁勇善战的他已经三十岁了,但单从外表看来,风餐露宿的戎马生涯并没能在他英俊的面庞上留下丝毫的痕迹。如果硬要挑的话,唯一的缺陷恐怕就是左颊直至眼角上那道浅浅的伤疤,不过这些战争的伤痕非但没有影响到他给人的那种整体美感,反而在他略显柔美的面孔上平添了几份粗旷的味道。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
“你就是齐娅拉·齐繆尔?啧啧——眼神蛮不错嘛,年轻的小伙子。”挂着说不出味道的诡异笑容的西康诺子爵大步走到齐娅拉的面前,用那双有着漂亮的天蓝色的眼睛上下不停的打量着他,一幅饶有兴趣的样子,甚至还伸手摸了摸他黑亮的短发。
如果是某位贵族夫人被他这样盯着看的话,恐怕会幸福的晕过去也说不定。不过可惜这种眼光只能让齐娅拉感觉浑身不自在,止不住的冷汗连内衣都湿透了。
在经过一份思量后,他决定先去找古纳德看看。有这个朋友在身边的话,自己应该会好得多。
“那小子这时候应该又在军校场里做什么古怪的试验吧?但愿别出什么事……”他边走边想。
……
尽管勤于擦拭,但那张绘制家徽的盾面却已失去往日的光彩,隐约可见争战的痕迹。
站在窗前,**上身的达尔隆总督在左肩的伤创与四周的水泡上抹了一种以金合huan花和蛋白调成的药膏,并且喝了几滴芦荟汁,不过对其疗效却不抱太大希望。
他只要一想起将来可能发生的某些可怕的事,那足以让他哆嗦到心底的变故,身上这点伤痛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面对兽人部落气势汹汹的强大军团,首当其中的正是他这个孟菲托尔家族的格瑞芬领。遵照黑之国传承至今的默菲斯法典:领地丧失于外族之手者,即被宣判剥夺爵位,当由能为该领重建秩序者继承。
自从失去了他的祖父,那位率领‘金色格瑞芬’南征北讨、席卷大半个拉克鲁荒原,连悍不畏死的兽人都畏惧三分的男人以后,日趋没落的家族面临的窘境并不是像他这样一个毫无特色的庸才所能担当的。
“失去了延续‘格瑞芬’传统的勇敢与纯洁,身体里流淌着的战争的血液也消失殆尽,我要依靠什么才能保护我的家族啊!”
老将军疲惫地闭上眼睛,心里想起来安娜。他最惜爱的妻子,心灵的伙伴。
“但是现在就放弃的话,未免太懦弱了。这不合我的作风,我一定得坚持到最后。我相信……安娜你的想法一定是和我相通的。”
他张开眼睛,面向旭日。
市集每天都是人声鼎沸,有人做买卖,有人谈是非。市集上的商家有不少饶舌妇人,她们利用生意之便,东家长西家短地说个没完。偶尔会有人扯开嗓门起争执,不过最终还是都能完成交易,皆大欢喜。
在灰袍外罩上一件宽大的旧式披风,古纳德也晃到了集市上来了。他的本意是打算采购一些东西,硫磺、硝石和磷粉等等。
他来到一个腕制品的摊贩前,想顺便买一只风干后绑扎臆入罐中的鹅作夜宵。但是坐在草席上的商贩却低着头不理他,这明显是不合常理的。
“你生病了吗?”古纳德好奇的问道。
小贩忍不住叹了口气,“比生病更糟。”
“被偷了?”
“你看看我的商品就知道了……”
地上摆的土罐是用耶及中部所产的黏土制成的,不但装饰着美丽的花环,亮丽蓝色的外表更是吸引人。这种士罐用来保存食物,效果极佳。古纳德看了一下标签:有水,有酒,有肉,还有各种调味料,但独独没有盐。
“货没有送来。”商贩一脸苦态地坦承道,“真是惨到家了。”
“为什么?”古纳德不由皱了皱眉头,“总该有些原因吧!”
“不知道。”小贩很干脆的摇头,“反正中转商就是空着车来。我从来没碰到过这种倒楣事!”
“有其他类似的情形吗?”
“所有的同行都一样!有人已经销掉了一部分存货,但是就是没有人进得了新货。”
“哦?”古纳德低头想了想,“也许只是时间延误罢了。”
“也许?”小贩发出两声耻笑,“要是明天再没有货,我保证一定会发生暴/动。”
古纳德吃了一惊,“没这么严重吧?”他装出很轻松的样子说道。
“你认为呢?”小贩抬起头瞟了古纳德两眼,“就像富人需要肉品办宴会一样,穷人也需要盐来过日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它肯定会带来物价飞涨的!我敢打保票!”
古纳德不禁苍白了脸。他突然明白过来:没有盐,人民就会没有腕制品、没有肉、没有色干等等日常食品。
“但是存货不是很丰富吗?”他仍然不死心地说。
“也许吧……”小贩看来对这种说法无动于衷。
“但那能怎么样?仓库的大门都贴上了封条!”他接着又说。
“封条?!”古纳德低呼一声,然后飞快的转身走向集市出口。他明白自己现在必须立刻找到齐娅拉,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件事。
“嗨!古纳德。我正急着找你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正低头苦思的古纳德愕然抬头看过去。
竟然是齐娅拉,这个一脸笑容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子正站在离集市出口不远的地方冲自己招手。
古纳德急忙冲上去一把拉住他。
“喂喂?你这是干什么?现在我可没空去看你的怪发明,我找你有正事儿!”
“管你什么正事,现在快跟我走就行了!路上我会跟你解释的。”
古纳德不再理会齐娅拉的大呼小叫,他飞步跑了起来。
148.庄园
封条是白色双院贴上去的,齐娅拉在两名书记官的见证下拆下了封条。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书记官立刻将此行动记录下来,注明了日期,并由齐娅拉签名确认。他们显然还不知道治安总长将在近期卸任了。最后由盐官亲自为他们打开了门。
一股**的气味扑面冲入鼻孔。齐娅拉和古纳德纷纷皱起眉头。
“好潮湿!”古纳德偏过头嘟囔了一句。
“这些盐在收集和储存的过程都有缺失。”盐官说,“全都被腐水浸湿了。”
齐娅拉看向古纳德,后者马上做了一个漏斗的动作。
“马上派人前来进行过滤。”他下令道。
“已经太迟了。”
“什么?!”齐娅拉怒气勃发地吼叫起来,他向盐官质问道:“是谁糟蹋了这些盐的?”
“我……我不知道。修易安检察官检查以后,认为这些盐不适合食用或浸渍食物用,记录上都写得详详细细的,完全符合规定。”
盐官感觉到治安总长如刀子般锋利的眼光射在自己身上,因而不停地颤抖,但古纳德有感觉,这个人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他适时拍了拍已经愤怒至失去理智的治安总长的肩膀。
“走吧,齐娅拉。我们没空闲时间在这儿浪费。”
……
负责和亚兰克来往贸易的部门,是外交部底下的一个附属机关。虽然打从早期就位于所有和亚兰克接的领土上,但这些对一般的居民而言,依然十分神秘而又陌生的。
无论如何,亚兰克是天然含水苏打与高级盐的主要产区,前者并且是贵族们维护公共卫生与制造防腐剂的必备物质。一直以来,总有大批的驴队驮负着这些珍贵的重物,穿梭在各条商路上。
管理贸易工作的人,从前自己就是一名成功的商人。他从事这一行已经有十五个年头了,方方正正的脸上布满了日晒的纹路,胸膛厚实,是个很能体会努力与危险代价的人。
他看到治安总长带着两头猎犬入旋风般出现在自己面前,不免有点担心地说:
“把这些野兽拴起来,否则它一发起脾气怎么得了?”
“它们也是宣誓过的警察。”治安监察索菲伊斯森然回答道,“他只会找罪犯的麻烦。”
贸易官一听不禁勃然大怒:“从来没有人敢怀疑我的忠诚。”
“我提醒你。贸易官先生。”在长官的暗示下,治安监察突然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你还没有向帝国银鹰将军,斯丁诺郡治安总长——德法尔男爵阁下行礼呢!”
贸易官愣了一下,最后不得不以僵硬的姿势勉强地敬了个礼。只听治安总长问道:“你的仓库里有多少盐?”
“很少。亚兰克的商队从战争结束后就再没有运盐到这里了。”
“你不觉得惊讶吗?”
“我自己也下令中止一切交易。”
“你自己做的决定?”
“我是接获了一道命令。”
“是白色双院?”
“是的。”
“为了什么?”
“为了压低物价。亚兰克人一口就回绝了,他们相信双院最终一定会改变立场,结果情势就陷入了僵局。他们对我的要求毫无回应,幸好我们还有谷地的盐,运气还不错。”
“运气还不错?!”齐娅拉怒火上升之余,以从牙缝挤出来的声音重复着贸易官的最后一句话。
近傍晚时分,齐娅拉从已经灯火阑珊的总督府里走出来。到目前为止,整件事并未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因缺少盐货而带来的危机,似乎已经被推至爆发的边缘。
总督给他看了腌货官递上来的报告书,屠夫们已经为得不到足够的盐的供应而大发牢骚了。而他,为了能够尽快平息这场风波,则坐上了特别监察官的位子。这是一个权力颇大的位置,差不多相当于多半个总督。
等他回到他的新住处——位于帕提街上的一栋大屋的时候,古纳德以及奉命调查的两位统领索菲伊斯、莱文等人已经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每个男仆都挥动着长硬纤维柬成的扫把,每个女仆也都拿着芦苇制成的刷子,大伙儿正卖力地清洁地板。屋里经过烟熏之后,飘着**、肉桂与樟木的香味,不但有消毒的作用,还能驱除讨厌的蚊虫。
一位满面笑容的仆人殷勤地为他的新主人卸下外套。
“我们先吃饭,边吃边谈。”齐娅拉对整迎上来的众人说。
“好主意!”古纳德咕哝了一声,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
餐厅里,灯火通明,女仆们一盘盘的上菜,然后将空盘子一张张撤下去,整个过程秩序井然。她们从不去探听主人和客人们的谈话,即使偶尔听到一些也会在走出门口就忘记。
“忒兰西,我找你调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听到顶头上司的询问,这个英俊的小伙子——莱文·忒兰希尔,连忙拿起餐巾擦擦嘴说:
“是的,老大。近来盐价的确很不正常。那群该下地狱的亚兰克奸商们,他们的要价甚至比往年高出将近一倍!”
对面的古纳德若有所思的放下手中的刀具。
“这种情况非同寻常。”他说。
“古纳德先生说得对,”索菲伊斯也放下餐具接道,“这件事绝没有这么简单!商人也有商人的规则,这种毫无道理的哄抬物价,商会不可能无动于衷。”
“可是他们有充分的理由,”莱文接着说,“据那些中转商们讲,亚兰克由于近来大面积瘟疫,无论是含水苏打还是盐货的产量都大受影响,所以价格上涨原本也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幅度这麽大!致使很多商家都措手不及。为了避免国库蒙受损失,于是才有了后来白色双院的贸易禁令。不过我们的库存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时间未免太凑巧了。”
“说得对!”古纳德用勺柄轻敲着盛烧鹅的盘边,运用心思的神色从眼中闪过。这是他思考是常有的小动作。
“时间上的确凑巧得可怕。亚兰克方面到底有什么打算呢?实在很难让人不有些想法呀!”
“你的意思是?!”某种想法让齐娅拉不由一阵战栗。有关停战协定的事,除古纳德外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并不确定。”古纳德很谨慎的回答,“但如果物价上涨的话,肯定会带了人民恐慌,这点毫无疑问。”
“而且这里并不是我们习惯的地方。”索菲伊斯接过来说,“如果亚兰克有什么阴谋的话……我们在整个斯丁诺的根基还远不如对方坚实,很多情况无法预料。”
话题进行到这里,在座得的各位都不由摒住呼吸。他们互相对望,心里都清楚这将带来什么。如果一切都如设计的这样的话……几个人面色古怪,已经开始坐不住了。
“对方的想法也许没这麽激烈,”古纳德首先开口。他看了齐娅拉一眼,恰巧齐娅拉也在看他,然后齐娅拉冲他摇摇头,而他则点点头。他们的交情已经非同一般,再一起甚至不用说任何话,语言是用不着的东西,只需要看看对方的脸,一望而知。
“让我们理智的分析一下,对方自身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一场大瘟疫所能带来的实际伤害在很多时候并不是我们这些没有经历的人所能想象的。他们也许只是想借机试试我们的反应能力,然后再决定自己该干些什么。”
说到这里,他不由笑了笑,然后又加上一句:
“你们一定知道,狐狸的尾巴往往比它的身子还要长。
“真是绝妙的比喻!”索菲伊斯首先大笑着说道,“用来形容亚兰克眼下所处的境况再适合不过了。”
莱文想了想,也跟着笑了起来。
齐娅拉没有笑,他一声不吭地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我们有什么应对的方法吗?万事总要先从坏处打算。”
“说的是。”古纳德点点头说,“如果让对手太得意的话,不切实际的野心也会随之燃烧起来。到时候再想熄灭,难免要费上一番功夫。不过现在我们先得明确一件事……”
“一件事?”齐娅拉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一件什么事?”
“整个斯丁诺只有这一座盐库吗?”
齐娅拉将目光投向索菲伊斯,而后者则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虽然已经对这个坏消息有所预感,他仍忍不住叹了口气,心情也不免一下跌到谷底。
但古纳德似乎并不太看重这个坏消息,这个鬼朋友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这让齐娅拉又重新燃起了希望。他的这个朋友确实具有通常人们称为“鬼聪明”的那种青春活力。这种热力,和小猫的可爱一样,过后是会消失的,但往往能在关键时刻起作用。
“那只不过是官方的统计而已,我想。”
“我明白了!”索菲伊斯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让在座的人都吓了一跳。
“那些大商人们,肥得流油!”他看上去略显激动,“我怎么没想到他们呢!真是太糟糕了!”
“没错。”古纳德轻描淡写的回应道,“像斯丁诺这种边境郡城……若说那些作惯了双边贸易的大商人们谁没有趁机囤积居奇,打死我都不会相信!而他们那些不为人知的私库正是我们最好的目标。”
“可是,”一旁的莱文忍不住提出疑问,“他们会轻易就范吗?毕竟我们眼下的政策可是尽量安抚他们,势必不能用强。”
“总会有办法的,”古纳德以令人信服的沉稳声调继续说着,“真正成功的商人都是重实利的,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值得他们去冒身败名裂的危险。我们完全没必要抽出大棒,所做的只是恰到好处的提点和暗示而已。只要听到猫头鹰的叫唤,田鼠自己会乖乖地躲进洞里。”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然后偏过头对齐娅拉说:
“还有我们的另一位朋友,我想他也是值得参考的对象。我们也许可以通过他来重新打开市场。”
在其余两人的不明所以中,只有索菲伊斯点点头。
“你是说菲瑞普吗?我明白了,如果是他的话,的确会有些办法;但即使我能说动他帮助我们,依然还有贸易禁令的问题,白色双院可不是我们能插手的领域。”
古纳德点点头:“这的确是个麻烦。”
“我说……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齐娅拉忍不住提问。
“看来大人您还不知道,”索菲伊斯立刻作出解释,“上次您救下来的那个女孩,她的哥哥菲瑞普是斯丁诺有名的中转商人,两天前他来把小姑娘接走了。虽然临走前他托我们向您表示感谢,但近两天大人为了接待特使,实在没有多余的空闲,所以也就没有立刻转告。”
“嘿!”
莱文突然叫了一声,引得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他不免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说道:“我想这没问题,老大。你现在不是已经有了男爵头衔吗?这可是最好的挡箭牌,只需要给那个人搞一张特许状就可以了。”
“特许状?”齐娅拉一下来了精神,双眼放光。
“就是那些开给贵族专属商人的身份文件,以此证明该商人是为某位贵族服务的。”莱尔西表情自信的侃侃而谈,“他们一般负责为本家族采购日常用品和其他货品,不受白色双院的节制。虽然照规定这些人不能经手大宗贸易,但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算不算大宗,可轮不到那些软弱无力,带着女人气,穿着女人的长袖衣服,戴着高软帽,半男不女而且胆小懦夫的家伙们说了算!”
莱文如喷筒般的一连串恶毒形容词把大家都逗笑了。
“说得太过分了吧,小子!别忘了你那位罗嗦老哥现在也是白色双院的人。”索菲伊斯用勺柄敲了敲他的脑袋。
“白色双院也不完全如此,”他抬起头向齐娅拉说明,“其中还是有些为人民着想的不错家伙,比如说这小子的哥哥。”
“别提我哥哥!想起来他我就头痛!”莱文捂着脑袋一脸苦态,“自己娶回家一头猛兽天天受荼毒也就算了。现在又整天逼我讨老婆!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简直是连神也要愤怒的罪过!我还年轻,有的是大好青春。一头正值壮年而且雄心勃勃的雄师,怎能被一条铁链栓住!”
达芙妮觉得整个亚兰克王国的担子现在都压在她的肩膀上,这种感觉实在让她喘不过气。
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莉莉、总会说笑话逗她开心的侍从婆婆、严肃但对自己很慈祥的老骑士长伊万、赶车的吕夫伯伯、还有那些每天清晨都要高歌一曲《亚兰克进行曲》的护卫们,虽然他们唱歌真的很难听,但现在小公主却开始无限怀念起那公鸭叫。这些人都再没有消息了,不管她怎么努力向外张望,荒凉的沙漠上都找不到丝毫他们的影子。
那一夜之后又过了二天,马车载着她在一片陌生地方不停的奔驰,而坐在赶车人位置上的正是那个迷雾般的神秘男子。回想起最近发生的种种,对这位贏弱的公主来说,一切都仿佛像梦幻一般。是不是太信任他了呢?对他的来历可一点都不清楚。她不禁开始有这样的想法。也许应该问问他,究竟在作什么打算?小公主下定决心,并把时间定在今晚。
当夕阳不情愿的沉入沙漠地平线,群星灿烂的夜幕像一个大锅盖般罩在这片大沙地上。沙漠中的夜晚可是最漂亮的,就像一块缀满珍珠宝玉的绸缎,黑得发亮。沙漠的白天是非常漫长又疲惫的,而这迷人的夜色也正是自然之神给于付出一天辛苦的人们的奖励。
他们靠着一个小沙丘结束了今天的行程。沙丘虽然不高,总能稍微挡些寒冷的夜风。这一路上能见到的灌木都被那个自称费雅拉的男人收集起来,正是为此时准备。
天很冷了,小公主裹紧绒毛披风。浓黑的苍穹上星星露了出来,月亮在小沙丘上投下冷冷的白光,矮灌木从的阴影黑糊糊的,多少有些恐怖。
看着男人以异常熟练的手法从火焰石里掏出一团跳啊跳的小火苗,然后用它点着柴火。无论多少次,小公主始终觉得这既不可思议,又趣味盎然。不过接下来的作为就让她恶心的想吐。
男人用沙漠人都熟练的技巧两三下剥掉狼皮,然后削净一个灌木枝把它串起来架在篝火上翻烤。狼群是在白天将近正午的时候遇到的,这帮野畜生在围攻了一刻钟后,在丢下几具狼尸后突然撤走。以土狼的一贯习性而言,如此行径的确让人难以理解,不过他可懒得理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只从中拣了一头肉嫩点的放干血绑在车辕上,算是对自己出力的报酬。
不一会儿,泛白的狼肉开始蒙上一层金黄,男人从随身小布袋里捏出一撮香辛料均匀撒在上面,一阵烤肉的浓香扑鼻而来。
“好啦,马上就可以吃啰!”他拍拍手笑得很开心,
看着他像个孩童般欢呼,纯真的笑容绝是发自内心的。可以随便去杀一个人,却又能为这种小事快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公主不禁又开始迷茫。
“狼肉可能有些硬,但总比一直吃干面包强,要不要尝尝?”
“啊?”突然而来的好意让仍想事情的达芙妮愣了一下,
“什么?”她又用迷茫的眼神望向艾克。
“我说烤肉,”男人用小刀在肉上划开几个口子,挑起一片烤透的肉条递到她面前。“要不要尝尝?加料的,至少比黑面包好吃。”
“谢谢。”公主小心翼翼的从刀尖上取下肉片,金黄的颜色很诱人。她用雪白整齐的小齿轻轻撕下一条,细细品尝。整个动作的每一环节都保持着高贵优雅的王家作派。
“嗯,火候不太匀称。不过香味挺特别,是今年的新品吧?有点可惜了。”她皱皱可爱的小鼻子,品头论足的口气一副专业气派。
这段颇严格的评价让男人笑了起来,
“你挺会吃嘛。我可不是王家厨师,用不着要求这么高吧?”
“啊!对不起!我不自觉就……对不起!”羞得满面通红的小公主连忙站起来,不停的鞠躬道歉,不敢去看男人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
“你有什么事想问我吧?”男人突然插入一句,他在火光后面捏着下巴凝视公主。从刚入夜他就发现这一点了,小公主有事没事总在他周围转悠。那欲言又止、犹豫不决的样子,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不过说起来她咬着小嘴唇皱眉的样子倒是蛮可爱的,让人忍不住就想逗逗她。所以男人一直打不定主意是继续欣赏下去,而是像这样点醒她。
“我……”公主愣住了,她可没想到男人会突然这样问。
“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吧。我向沙漠老祖宗保证实话实说,这样总行了吧?”男人试着鼓励她,他伸出三根手指朝天摆出发誓的样子。
达芙妮低头看着脚下那片磨旧的座垫。“我……我……想请问您,我们现在的行程……是否已经决定了目的地?”
男人皱了皱眉头,明白小公主实际上并不真正信任他,只是没别人可以依靠罢了。不过算了,谁也不能保证对一个刚刚认识的人付出全部信任。
“我可爱的小公主,这可不是旅行。”他挑了挑苗头渐弱的篝火,飞散的火星发出噼叭噼叭的声音。“要想实践你的责任,达芙妮,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这可是个艰难的任务,单靠你我二人可差远了,我们至少需要一个好向导和几个合格的帮手,和一两个沙漠部落打交道在所难免。”
“可是……”
达芙妮忍不住皱起眉头。说真的,如果能选择的话,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和沙漠人见面,沙盗留给她的印象实在太刻骨铭心了。
“他们也不全是野蛮人啦,”男人很快的抬起头看她一眼,好像读得出她心中的想法似的。
“我要去找的家伙们已经很跟上时代了。他们脑筋清楚,举止也不粗鲁,自己会酿酒和腌肉,也有手艺高明的工匠和乐师。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我的朋友,也会像朋友那样对待你,所以你没必要为此担心。”
小公主勉强自己挤出一丝笑容:“好的,我明白了,就按您说的办吧。”
接着就是一阵尴尬的沉默。男人也没接口说话,隔着篝火对坐的二人似乎都已经无话可说,这让沙漠的夜晚更显出一分沉寂。
但男人终于决定打破这静默。他觉得作为同伴,他觉得自己有义务给这位软弱的小公主以适当的教育。
“你不能一旦面对挑战就逃开,达芙妮。”
他说话时尽量板着脸,语气严厉。
“你的身份和你肩负的责任,你的国家和臣民正陷于痛苦的边缘,而你正是他们唯一能企盼的。这一点我觉得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所以,你不单需要,而且必须让自己拥有足够多的坚强,成为能让他们依靠的大树,或者说,你必须像个男子汉那样!”
达芙妮一下坐直身子,她很惊讶。男人的话说的非常直接,语气激烈得像是在挑衅,但却明白实际。她怔怔的看着这个男人,更猜不透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的嘴唇张了又张,然后垂下头。
小公主的反应男人摇头失笑,他站起身来。
“看来我说得太直接了些。对现在的你来说,要做到这些的确挺困难的。但这些东西我认为该让你晓得,达芙妮。如果无法说服自己远远逃开的话,你干嘛不试着主动承担义务?失去的东西……可就真的无法挽回了。与其到时再后悔的话……还不如……好啦!很晚了,你先回车上睡吧,我去周围看看。但愿明天有个好天气。”
他像个绅士那样一鞠躬,转身便走开了。达芙妮一直看着他孤单的背影融入夜色中,不禁陷入思绪中。像个男子汉那样!他是这么说的,但这怎么可能呢?从小到大,从未有人给过她类似的警告,她只被要求做一个娇贵的好公主就足够了。
她叹了口气,又摇摇头,然后抱着垫子站起来走向一旁的篷车。
………………
擦得透亮的大落地窗的外面,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干净的就像出浴的少女。天也是清冷的。
希姆斯坦坐在书房里的暖椅上,已经在这个家族里服务了十年的兼职理发师挥动着木柄剃刀,闪亮的铜制刀片利落地刮过他微显胡渣的脸颊、下巴与颈子。漂亮的莎拉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这名理发师也和其他同行一样多话:“您打扮得这么光鲜,—定是要见某位达官贵人吧?”
“什么事都瞒不了你……”希姆斯坦没有再多说,其实他刚收到总督府一封非常简短的回函,要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春日上午紧急召见他。
“您也没必要瞒我……会做官吗?”
“不太可能。”
“愿众神保佑你!再怎么说,您也是小弟我的衣食父母。”
“最好是这样。”
理发师把刀片放进盛了天然含水苏打的高脚杯中。他后退了几步,检视一下自己的成果,然后又小心地剃掉希姆斯下巴上几根没有利干净的胡须。
“太完美了。”他啧啧称赞,“这么好的手艺,简直举世无双!到了总督府,别忘了替我宣传一下,我希望有机会也能为贵族服务。”
“你最好别再提这事!”大商人毫不客气的拒绝了理发师,并怒气冲冲地盯着他说:“把你的鬼剃刀收好,不然我们都得跟着你陪葬!”
“好,好!”理发师投降似的举起双手,“我明白了,明白了。别发火嘛!”
大商人扭过头哼了两声,没再说话。
接下来,轮到莎拉打量他。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子洗净并熏过香料,浑身上下一尘不染。检查的结果很令人满意。
“你准备好了吗?”她问道。
“也该准备好了。你看我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莎拉那双妩媚多情的眸子微微眯起,然后回答道:
“外表看起来,没有。”
“总督的信让人摸不着边际。”
“不要抱太大希望就不会失望了。”
“你觉得他们不可能发现我的身份吧?”
“放心吧。”她脸上依旧带着坚定不移的微笑,希姆斯坦似乎也因而安心不少。
“我很害怕,莎拉。”
“我也是,亲爱的。但是我们不能退缩。”
她将冰凉的手心贴在希姆斯坦干净光滑的脸上,声音如流水般温柔而使人沉迷。
这是个静谧的夏天早晨。太阳已经高悬在明净的天空,可是田野里还闪烁着露珠。苏醒不久的山谷散发出阵阵清新的幽香。那片依然弥漫着潮气,尚未喧闹起来的树林里,只有赶早的小鸟在欢快地歌唱。河畔已经有农民在疏通灌溉渠。缓缓倾斜的山坡上,齐娅拉座在驶往曼非谷地的马车上欣赏着日光与河水交接之处的金碧辉煌。
古纳德递过来一颗保存得很好的水果。
“商人们比想象中要来得固执。”齐娅拉接过来说。
“所以才有我们今天此行。”古纳德一面咬着苹果一面回答,“有必要给这些家伙们一个忠告,安抚不等于放纵。”
齐娅拉点点头,将目光投向远处一座座小小的村落。
“书记官、情报总长和农地总监都是声音低沉、成熟稳重的人,天生就能给人压力。”古纳德接着说道,“将谈判交给他们至少让人放心。”
“不能再给那些家伙抵赖的机会。”齐娅拉紧握拳头。
“只要我们找到那里。”古纳德笑着回答。
“但愿一切顺利。”
“不会白来的。”年轻巫师光芒闪动的瞳孔适时表现出自己的信心,“我仔细研究过从中转商人菲瑞普那儿得到的信息,配合我们自己的调查,有十足把握!”
于此同时,在经过笑容可掬的新任治安总长索菲伊斯确认身份后,大商人希姆斯坦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迈进总督府那扇大门。
达尔隆在武器厅接待他,那里摆放着他的盾牌、剑以及捕获的猎物。书记官、情报总长和农地总监也都在这儿,他们穿着打了稻子的长袖衬衫,外面还套着绣有代表自身职位花纹的亚麻长袍,一脸严肃。
他们各自坐在由曲线设计成的座椅上,面前的矮桌上则摆满了仆人送来的食物。厨子准备了有以圆底陶钵烹煮、鲜美多/汁的牛肉以及串烤的鸡肉鸭肉。除了新鲜的面包之外,还有加了胡芦巴和觅篙制成的奶油,这种奶油没有加水也没有加盐,并且储存在阴凉的地窖里,以防止变色。此外,还有青豌豆加胡瓜捣成的酱,是沾肉用的。
“抱歉这麽早把你叫来。”达尔隆一面说着,一面朝侍从招招手。“比照我们,给新来的客人准备一份早餐。”
这是大阵势。看着这一切,希姆斯坦多少显得有些惊讶。等到侍从为他搬来一套崭新的桌椅,他在喏喏道谢之后忍不住偷偷擦了一把冷汗。
仆人将三角洲产的红酒倒入杯中,又将酒瓶放上木架后,便退出房间并随手关上了门。
达尔隆满意的看着他刻意营造的气氛所产生的效果,他一口将红酒倒入喉咙里,然后开口道:“既然到了这儿,我想我们没必要转弯抹角。直说吧,帝国认为是时候让你向它显示你此前所发誓的那份忠诚了。”
……
齐娅拉二人带着随从来到这个位于河谷边缘,而距离斯丁诺城又较远的的村庄。这里也和他处一样,农民忙于耕作,他们的妻子则在家照顾小孩、准备三餐。
这个村子的村长约莫五十来岁,挺着一个桶肚,相当亲切有礼。他有五个小孩,而他们家世世代代以来都是村里的望族。
村长很快就得知有陌生人到来,不得已只好打断午睡,去见见这群不速之客,随身还带着一个给他提烟袋的佣人。
当他的目光和那两只红眼猎狗凶狠的眼神相遇时,惊得立刻停下脚步。
“各位朋友,你们好。”
“你也好。”负责控制那两头畜生的莱文回答。
“它们听话吧?”村长一幅心惊胆颤的样子。
“他们是宣誓过的警察。”
“真的……那你是?”
“我是治安监察莱文·忒兰希尔,这位则是斯丁诺郡特别监察官—德法尔男爵阁下。”
村长大吃一惊,连忙缩腹弯腰,两手伸得笔直以表敬意:“太荣幸了,真是太荣幸了!我们这个小地方,承蒙诸位大人不弃,大驾光临……真是太荣幸了!”
直起身子后,村长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串恭维馅媚的话,直到猎狗开始呜呜低吼,才急忙闭嘴,并忧心地问莱尔西:“你真的能控制得了它吗?”
“当然!”莱文点点头,但很快又加上一句:“除非它闻到犯罪的气息。”
“幸好在我这个小村子里是没有的。”
村长装模作样的舒了口气,开始偷偷打量面前这位顶着男爵头衔的年轻贵族,面色深沉的特别检察官。他虽然年轻却很严肃,那份天生的威仪、眼神的深邃锋利、态度的一丝不苟,似乎都带着一点不祥的兆头。
“怨我斗胆请问一下:两位身份如此尊贵,怎么会到这偏僻的小村落来呢?”
“你的农田辽阔无边,”古纳德突然开口,“灌溉也做得非常好。”
“这只是外表的假象,”村长看了古纳德一眼,似乎在揣测这个人的身份,然后摆出一脸苦态,“这一带的土地其实耕作不易。真是苦了那些可怜的农夫了。”
“可是去年夏天河水满潮的涨水量很充足啊。”
“我们的运气不好,由于这里的水势太猛,把我们的灌溉沟渠都冲坏了。”
“可是据说是大丰收。”
“没有,比前年差多了。”
“葡萄的收成呢?”
“更叫人失望!成群的害虫把藤叶和葡萄都咬得支离破碎的。”
“可是其他村庄并没有这个问题。”齐娅拉突然插入。他说话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村长也没有想到这位贵族老爷会如此单刀直入。
“也许是其他村长吹嘘的,”他一脸无奈的耸耸肩,“也或许是我们这一村特别倒楣吧。”
齐娅拉偏过头和古纳德说了两句话,然后再次面对村长。
“我想,我应该代替总督阁下关心一下他辖区内人民的生活。请带路吧,村长先生,我要参观在你治理下的村庄。”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深沉的目光定在村长的老脸上。
“您是总督大人的使者,当然可以,但会不会有点……”村长顿了一下,眼神闪烁的偷看检察官,惟恐自己说错话。“您知道,像我们这种小地方,在眼下的时节实在没什么值得费心的,看这些无聊的东西恐怕会耽搁您的时间……”
“我不希望再重复一遍我的要求!”齐娅拉一脸不悦的打断他,两只猎狗也突然狂吠起来,露出寒光闪闪的锋利牙齿,莱尔西手中的绳圈顿时崩得笔直。
“是……是!我明白,明白了。”村长慌忙缩起脑袋,唯唯诺诺的回答。
随村长走进村子,齐娅拉发现这个村子一片繁荣景象:好几间房子才刚刚重新上了白漆,牛和驴喂得饱饱的,毛色也很光亮,小孩身上全都穿着新衣。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街角供奉着大地母神的雕像,村中议事厅对面的广场上有一间面包坊和一间磨坊,都是新近才开张的。
“恭喜你,真是治理有方。”他点点头说,“村民们衣食无虞。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村子。”
“大人真是太夸奖了,我实在不敢当!”一番话说的村长眉开眼笑,突然又觉得眼前这位大人并不像他先前估计的那样值得戒备。
“您请这边走,请进走。”他更加鞠躬哈腰的在前面领路。
他们接下来又参观了几个地方,齐娅拉其间不断的夸奖更让老村长心花怒放起来,那双越发变得光彩的黄眼球里似乎看到了自己做上镇长的希望。
“大人!抱歉打扰您的兴致,但午餐时间快到了。”在他们走过一间民居时,古纳德突然出声提醒。
“哦?”齐娅拉装模做样的抬起头看看即将升至的太阳,“已经这么晚了吗?”
“你先去安排一下,”他半转身对古纳德说,“我很快就过去。”
“遵命,我的主人。”古纳德以谦卑姿态的鞠躬行礼,在倒退一段距离后才转身快步离开。
“你做得很好,”齐娅拉重新将目光投到老村长身上,“可惜今天没时间了,不然也许可以为你所取得的功绩做一份正式文书上报。莱文!我们走吧。”他冲牵着猎狗的治安监察喊了一声。
149.小贵族
看到这一幕的老村长不由急切地来回搓着双手。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他心中各种念头彼此冲撞,在看到检察官转身即将迈步的时侯,终于下定决心,不能放过眼前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虽然我们的资源有限,”他快步绕到齐娅拉面前摆出一脸真诚,“但希望几位大人能够赏光,留下来一起用餐。也希望几位看在我诚心诚意的分上,不要介意舍下的粗茶淡饭。”
“哦?”齐娅拉挑了挑眉毛,老村长看在眼里不免一阵心惊,但他很快就笑了起来,并说道:“待客的殷勤好意向来是谁也不忍拂逆的,我可以回应你的邀请。”
“啊!这实在是我们这个小村庄的光荣!”
得到肯定答复的村长一面说着感恩戴德的话,一面立刻就遣身边提烟袋的仆人回去通知厨子准备,他还不厌其烦的反复叮嘱仆人告诉厨子一切都要用最好的。
齐娅拉点点头,他招手将治安监察叫到身边,吩咐他:“找个机灵点的回去通知管家,就说我今天不回去用餐了。你也别回去了,就和我一起吧。”
“一切照您的吩咐,阁下。”莱文鞠了一躬,然后退回他带来的小队当中低声安排人手。
不一会儿,有一个人牵着一只猎狗走了。
……
村长的房子无论从外观的大小、房间数目的多少或屋内的装潢来看,都相当气派,甚至不输给斯丁诺城里的贵族豪宅。他的五个小孩前来向贵客行礼致意,而他的妻子们也特意化了妆,并换上优雅的连身长裙才出来参见贵客。她们低着头,将左手平放在胸前表示敬意。
他们坐在柔软的编织席上,享受着鲜美的洋葱、胡瓜、蚕豆、大蒜、鱼干、烤干排、羊乳干酪和浇了角豆荚果汁的甜点。此外还有香醇的红酒佼餐。村长开怀大笑,胃口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谢谢你热情的款待。”齐娅拉说。
“这是我无上的荣幸!”村长一脸逢迎。
“趁还有空闲,我想去仓库看看。”
村长似乎愣了一下,“您的意思……”
“看一下仓库,”齐娅拉斜眼看着他,“有问题吗?”
“不!不!没什么问题!当然没问题。”村长连连摇手,“但是……”他面露难色,“掌管仓库的农地书记官回斯丁诺北边的老家去了,要四五天左右才能回来。”
“总可以看看档案吧。”
“可惜不行。他办公室锁着,我不能……”
“你说得对!”齐娅拉自顾自的笑了两声,“但是我想我应该可以……”他的眼神突转凌厉,紧紧盯着对面正不停擦汗的老村长。
“当然!你是监察官,当然……”他顿了一下,擦汗的动作更加频繁了。“我们这儿很偏僻,而且这个时节太阳下山又早,看这些无聊的档案,嘿!恕我直言,恐怕会耽误您回城的时间。最近这一带不很太平,您知道……”
一旁的猎狗在吃完烤牛肉后,“啪!”的一声便把骨头给咬断了,把村长吓了一大跳。
“档案在哪里?”齐娅拉坚持道。
“嗯……我也不知道。书记官大概是带走了。”
猎狗突然挣脱项圈,这个足赶得上小狮子大小的庞然大物从鼻孔里喷出团团热气,一步步朝村长逼近,红通通的双眼直盯得村长肥胖的双手抖个不停。
“求求你把它拴起来吧!”
“档案拿来。”莱文冷冷地说,“否则我的宠物有什么行为,我可不负责。”
村长的妻子跪在丈夫面前,哀求道:“你就实话实说吧。”
“在我这里……文件在我这里。我马上去拿。”
“我的手下会陪你去,他们可以帮你搬。”
齐娅拉才等了一会儿,村长就把一卷卷的纸轴摊在他面前了。村长嘟哝着说:“一切都合乎规定。这些观察报告都是按时完成的,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让我静静地看一下。”齐娅拉不耐烦的打断他。
村长焦躁不安地退下,他的妻子也走出了饭厅。
做事近乎吹毛求疵的农地书记官,为了清点牲畜与粮袋的数目曾经来了好几趟。他清楚地记载了地主姓名,以及牲畜种类、重量与健康情形。至于菜园与果园的记录也极为详细。最后他用红色墨水写下总结:今年风调雨顺,设施完备,各类作物收成极佳,收获量高于平均值。
这些记录并没有出现在农地总监的帐目里,齐娅拉来之前已经仔细看过盐谷周围所有村庄的资料。他想了想,然后吩咐人把村长叫进来。
“如果他人坚持隐瞒真相,也就不再值得我尊重了。你该不会是这样的人吧?”
“我已经都说了!”村长激动地说。
“我不喜欢使用暴力,”接过话柄的监察官露出讽刺的笑容,“不过在某些不得已的情况下,办事还是得用强,对不对?”
猎狗似乎和他心意相通似的立刻扑了上去,一下子将村长压倒在地。它“呜呜……”的喷着热气,吐着鲜红舌头,滚烫的口水都滴进村长的脖子里。
“快……快叫它住手!”村长声音发抖。
“我要去看仓库。”齐娅拉以平静的语调淡然说。
“我没有钥匙,真的没有!”
治安监察转身向监察官说:“阁下,我看我们还是出去散散步,让我的宠物好好地讯问他吧。”
“不要丢下我不管!”
“打开仓库。”莱尔西又重复了一次,连眼尾也不扫他一下。
“我……我知道了!”村长声竭力嘶的大叫起来,“我带你们去!我带你们去!”
总督迟到了。和平常一样,许多高层主管正等着见他,想传达他们的难题并听取他的意见,因缺乏盐货而蔓延开来的种种困难已经开始崭露头角。齐娅拉虽未事先预约,却是第一个被接见的。
仍是那间办公室。总督虽然面色平静但仍难掩担忧,当他看见齐娅拉第一眼就马上问道:
“结果如何?”
齐娅拉随手把门关上,然后冲着总督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一切顺利,阁下。”他微笑着回答。
“那太好了。”总督明显松了口气。
“能告诉我细节吗?”他更加以赞赏的眼光看着齐娅拉,说道:“我很想了解一下你们是怎样完成项任务的。”
“其实很简单。我们挨个调查所有可能的村落,而且运气很好,只用了半天就找到了。最后由我的参谋官古纳德带着猎狗在村庄的仓库内层找到了盐库入口。我们只是稍施加一点压力,那个村长就屈服了。毕竟谷盐是律法规定的国家财富,而且我们可不是那些和他们有勾结的亚兰克盐物官,胆敢私藏的话可是会……”说着,齐娅拉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个绞首的动作。
总督笑了,“当然!这下倒要看看希姆斯坦那家伙还有什么话说。他两刻钟前刚向我作出承诺,如果他手中有盐的话,肯定会无偿先给帝国。说实话,我可真想看看他知道这件事后那张阴沉的脸上究竟会是怎么一幅表情!”他扬了扬手中的那份大商人签过字的证明,“不过这个任务还得交给你,我亲爱的德法尔男爵。有时间就去吓吓他吧,不过记得要告诉我整个经过,我可是很期待的哟!”
“这是一定的,阁下。”齐娅拉微微欠身,“我们当然得让货主知道自己货物的去向。”
“不过还有一点,”总督一面将证明递给齐娅拉,一面说。“这个胖家伙并没有想象中的强硬,和另外几名商人比起来……难免有些叫人起疑,你去拜访他的时候可以顺便调查一下这件事。但愿是我多疑,最近的麻烦事可够多的了!”
齐娅拉接过证明。“遵命,阁下。”他鞠躬回答。
总督点点头,他在桌子前来回踱了几步。由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也似乎变得凝重起来。但总督终于开口:
“办完这件事后,你就不再属于斯丁诺郡守编制而暂时转入康西诺子爵的特使团了。他这个人虽然有些怪癖,但仍不失为一位好长官。总之……以后专心为陛下服务吧!”
“那是一定的,阁下。”
齐娅拉再次鞠躬,并没有看见在总督眼中正闪过一丝难明的神采。
………………
从接到老村长遣人送来的坏消息那一刻起,希姆斯就开始不停的在客厅里打转。他背着两手,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唉声叹气,总之心情糟透了。
“不要再转了,希尔。看得我头晕。”同样紧皱眉头的莎拉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他。
“你说我们干怎么办?”希姆斯坦看上去一脸绝望,“他们一定会派人来抓我的!黑之国的律法向来以严酷出名,我这次死定了!”
“冷静下来,这可不像平常的你!”
“我要死了,要死了!”希姆斯坦面目狰狞,低声吼叫起来:“你让我怎么能冷静!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在想我死,然后你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和其他男人开开心心了!就和那个该死的剃刀!我知道……”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指着面前的女子,厉声谴责她一些莫须有的不端行为,所用的词语可能连一个妓院的老鸨都会觉得有些不堪入耳。
“你给我闭嘴!”
气得浑身哆嗦的莎拉站起来狠狠地甩给他一巴掌。
“啪!”
希姆斯坦被打得跌出三四步。他捂着脸愣在那儿,哆嗦着惨白的嘴唇,盯着莎拉的眼神不停变换,时而凶狠,时而可怜。莎拉双眼瞪得圆圆的毫不示弱的和他对视着,直到他终于长吐出口气,逐渐缓和下来的面色又恢复平日的精明。
“对……对不起,莎拉。”
“算了。”
“可是……”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除了主人和你之外,我从未喜欢过任何人。”
莎拉一脸温柔的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拥住仍在微微颤抖的大商人。
“放心吧!这件事我会解决它的。放心吧……”
她轻声腻语,温暖柔软的玫瑰色双唇若有若无的轻擦过他的耳垂。
………………
齐娅拉把和总督间的对话给对古纳德重复了一遍,然后问道:
“谈谈吧,你的看法是怎样的?”
“不太好说。”古纳德揉/搓着干净的下巴,运用心思的神色从他眼中闪过。
“如果有什么疑点,那形成这种疑点的动机是什么?这在目前来看还是个完全没有头绪的问题。”
“说得是。”齐娅拉点点头,“那我们就按惯例试试他吧。在这种形势下,如果他仍想尽量捞上一笔或者少受损失的话,大概就没什么问题。”
“也只能这样了。老人家总是要比年轻人多疑些,小心点总没错。”
“老人家?”齐娅拉不禁笑了起来,“你不是在说我们的总督大人吧?”
古纳德同样面带微笑,“你说呢?”他俏皮的眨眨眼睛。
桌子上的小铜铃突然传出叮叮的清脆响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进来。”齐娅拉清清嗓子喊了一声。
一个衣着整洁的听差轻手轻脚的推开门。他垂手肃立:
“有访客,主人。商会首领希姆斯先生的独生女儿,她说是和您预约好的。”
“哦?”齐娅拉愣了一下。他看向古纳德,正好这个鬼朋友也正看着他,并冲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齐娅拉歪头想了想,然后发出命令:“请她进来吧。告诉她,半刻钟后我在客厅会见她。”
“是的,主人。”听差鞠了一躬,悄然退出书房。
等听差关上门后,“有什么看法?”齐娅拉扭头问道。
“不晓得。”古纳德摇摇头说,“不过无事不登门,先见了再说。至少我们都明白,河谷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只要死抓住不放就可以了。那里从现在起就是我们的地盘,谁都不能插手!”
“我明白,”齐娅拉点点头,“就先这么打算吧。”
……
收拾一新的客厅里,只站着一个人。
莎拉湛蓝的眼睛仿如从天国的黄金山脉中挖掘出来的两颗宝石,颈间挂着的是那条据说可以驱魔避邪的绿松石项链。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吊带亚麻洋装,紧裹着那具动人的躯体,使整个人看起来更显高挑。
当她看到姗姗来迟的齐娅拉时,那双新月般的眸子似乎也弯得更迷人了。她嘴角上扬,一点一点露出雪白的贝齿,笑容像水纹随着一粒石子展开,晶莹剔透,仿佛玫瑰张合时流动的飞晖。
“我应该怎么应付这个女人?”齐娅拉一面尽量放慢速度,一面悄声问身旁的古纳德。
古纳德摆出一脸无奈的表情摆摆手,“我怎么知道!”他同样压低声音回答。
“你说,她知道我们刚做的那件事吗?”
“废话!”古纳德忍不住翻翻白眼,“你的智商什么时侯低到这种程度了?”
“嘿嘿!”齐娅拉尴尬的笑了两声,“我头脑有些混乱。不知怎么的,一看到她就觉得心慌。嘿!我说……你就连一丁点意见都没有吗?”
“意见?!”古纳德轻呼一声,“开什么玩笑?你自己处理吧,我对女人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完,这个不负责任的鬼朋友决心不再理会齐娅拉哀求的眼神,迅速后转身从另一道回廊溜走了。
“您好,阁下。”
莎拉柔声问候,并用带着粉色花边手套的纤手微微拉起裙摆冲齐娅拉欠身行礼。
别无选择的齐娅拉深吸了口气,右手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以绅士面对仕女应有的表现向面前这位光彩夺目的女子回礼并问候道:“欢迎您,亲爱的玫瑰小姐。真是太叫人惊讶了,正是你的光临令蓬壁为之生辉。”
“玫瑰小姐?”
莎拉疑惑的眨了两下眼睛,齐娅拉突如其来的新鲜称呼显然让她感到惊讶。
“是的,玫瑰小姐。”齐娅拉一面调整呼息让自己放松心情,一面说。“每一位见过您的男人都如此称呼您,而这正是他们告诉我的。”
“是吗?”莎拉笑得更甜了,婉转流动的眼波在齐娅拉脸上转了又转,更令这个缺乏应有经验的大男孩心跳加速。
“这真是个雅致的称呼。”
齐娅拉用手在自己大腿上偷偷扭了一把,“我也这么认为。”他努力保持微笑,力图让自己别象个蹩脚的演员。
“谢谢您的称赞。”女子注视着齐娅拉的眼睛,清脆的声音像是被谁敲响的水晶铃钟。
齐娅拉逐渐冷静下来,“我只是实话实说。”他的语调平淡,看似不为所动。
对话到这里嘎然而止。温暖的客厅里静悄悄的,空气清鲜,隐隐带着一股甜丝丝的,难以名状的暗香,让人感到安详而舒适。玫瑰小姐没有立刻挑起新的话题,而是用某种让人感到温馨美妙的眼神盯着齐娅拉看了好长一会儿,女性这种明亮的目光可以一直看透人的心底。直到这个大男孩开始显得心慌意乱,呼吸急促,这才开口:
“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对吗?”
“没错。”
“那我们可以算朋友吗?”
“应该……算是吧。”
齐娅拉呐呐回答,从脖子里传出微凉的触感,他明白自己又开始出冷汗了。
“那……我可以用‘你’来称呼您吗?”
“当……当然!”
“哦,”莎拉轻咬着嘴唇点点头,“可是……我们非得要说这些才行吗?”她的脸看上去红扑扑的,微微皱起眉头,仿佛受了什么委屈似的。那模样看起来是如此惹人怜爱,齐娅拉看在眼里,只觉得整个头脑嗡的一下,一时间似乎连呼吸都差点儿停止了。
“这个……”他终于忍不住挠挠头,“那你说我们应该谈些什么呢?”
将大男孩的动作一丝不落的收入看在眼中,莎拉不由心中暗笑,同时也舒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已经胜利了,在这场经验和实力都明显有差距的交锋中……一个普通人又怎么可能抵抗得了她的魔魅之术呢?余下所要做的只是如何尽可能去争取利益……
小公主和他新结识的同伴继续向南方前进。背后巍峨的山岳群已经不见了,在他们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单调的旱海。这种荒寂也是压抑人的,而孤身一人时这种压抑感就更加沉重了。一种恐怖的气氛悬浮在每个企图穿过这里的旅行者的头顶上。面对这无边无际的沙漠,你会感到自己只是一只微小而无力的可怜的昆虫,威力无比的大自然为你显示的,是千篇一律和干枯贫瘠。
费雅拉吹起了口哨,而他刚从一支商队手里骗来的两匹骆驼则竖起耳朵,加快了速度。他的口哨声对骆驼产生了异乎寻常的影响,实在令人惊奇不已。
“我们现在走的是一条商队常走的路。”他将身后的布帘掀起一角,冲里面解释说。“这条路向西南方向延伸了一段,接着直接拐向南方。然后我们会顺着一个河滩走着,它只是在雨季才有水,否则总是干枯的。大约两天左右我们就能看到亚罗珥河。最多三天就能找一座镇子,在那里让你美美的洗上一个热水澡。”
“我……我知道了。”
从车厢里传出的回答声细小的几乎不能耳闻。
费雅拉无声的笑了笑,也不打算再说什么。他转过头来继续赶车。
接下来就是无聊的两刻钟……
黄沙、白云、蓝得刺眼的天壁,沙漠中一成不变的景色简单的令人发狂。长期处在这种环境里,任谁都不免产生些精神上的问题,沙盗们之所以如此血腥凶残,似乎也变的稍微能理解些。
直到在一片金黄沙地和刺眼的白光中,扬起了滚滚沙尘。有三个或者四个男人,费雅拉清楚的看见他们骑着马,渐渐靠近。他不禁在心里盘算起无聊的构想,借以打发时间。
来者若是沙漠守卫,他们会把他送回牢营。若是贝英都人,则视他们此时的心情而定:或许会折磨他,也或许将他掳回当作奴隶。除了武装到牙齿的沙漠商队之外,没有人会冒险进入这片广阔无边的沙漠。倘若真的成了奴隶,顶多也只能以身后的小公主来为自己赎身罢了。
“这真是个好主意。”他自言自语,忍不住发笑。
果真是贝英都人!他们身上穿着彩色条纹的长袍,披着长发,下巴留着短髭,此时正紧握着寒光闪闪的短弯刀,露在裹脸布外的几双眼睛警惕的盯着费雅拉。
“你是谁?”
他们停在距离马车十步远的地方,寒声喝问。
“黑蝎子的尾针,帕鲁伯特的风之厉刃。来自冥世的地狱法官,与你们同在一片阳光下享受上神的恩宠。那些留在人间并行经此墓的人啊,爱好生命且向往死亡的人啊,请颂念我的名使我重生,请为我念出奉献的语句吧!”
费雅拉依旧一脸悠闲的叼着一支枯草根。他双手摆在胸前连续划出两个十字和一个椭圆,口吐隐晦的话语,答非所问。
费雅拉的说话和动作似乎突然吓坏了那几个人,他们纷纷勒马后退几步,一脸震惊地大呼:
“您是狂狼们的先知?!”
费雅拉笑着点点头,“曾经是。”他淡淡地回答。
听到他的答案,那几个人迅速从马上跳下来,他们匍匐在地,向费雅拉一连叩拜了三次。
“伟大的先知,上神灵魂的投影,请在这里接受贝英都人最崇高的敬意。您的光辉将伴朝阳升起,与寒月同在!”
费雅拉朝天空扬起双手,
“上神将宽恕你们,并为你们抵挡灾厄。起来吧,上神忠实的子民们。”
那几个人畏畏缩缩地站起来,甚至再不敢抬头看他。在沙漠人心中,伟大的先知是上神的代言者和通往冥世的心灵导师,如果不小心冒犯了他们的话,必将遭受可怕的报应,**被鬣狗吞噬,而灵魂则被秃鹰啄碎……最终坠入险恶的黑暗深渊……
“如果不麻烦的话,是什么事让你们于此时出现在这儿,我能知道吗?”
“当然没问题,大人。”一个看来应该是头目的人走出来。他解下裹脸布揣进怀里,恭敬的回答费雅拉的询问。“我们受雇于一位将军,绿地人的将军。他以一袋宝石为代价要求我们在贝英都人控制的努比亚地区里为他寻找一支旅队。”
费雅拉一脸好奇,“那找到了吗?”他又问道。
“没有,大人。”头目露出一丝苦笑,“我们本以为是很容易的事,但现在看来似乎想错了。两天来,我们先后派出了十八支小队,结果连一丝消息都没能获得。而且这种情况看来仍要持续一段时间,直到那位将军认为它要寻找的东西已经离开努比亚为止。”
“那你们依靠什么来辨认所要找的那支旅队呢?这一路上我也曾遇到数支商队,也许我能代替上神给你们提供一些引导。”
“您的意思……是说这个吗?”头目从背包里掏出一面金光灿灿的徽章,“我们向每一支旅队询问同样的问题,直到有人说出暗号并认领它为止。”
“嗯,”费雅拉上下打量了那东西,点点头说:“很眼熟的东西。我似乎在哪儿见过……让我想想……”
“对了!”他突然大力拍一下手,“你把它拿过来我看看。”他朝那头目伸出手。
“遵命,大人。”
头目用双手托着徽章,战战兢兢地送到费雅拉面前,生怕自己的指头和面前的先知大人有丝毫不敬的触碰。
费雅拉接过徽章。他又略微看了一下,然后半转身从小窗户递进车厢里。
“你来看看,小公主。这是不是你们阿卡林家的家徽?”
一双雪白的小手微微探出捧住徽章。不一会儿,从那里传出来一声惊叫。
费雅拉吓了一跳,“怎么了?小公主!”他匆忙问道。
“他……他在哪里?帕扎尔哥哥……快!快带我去见他!”
小公主急切的声音似乎已经带上哭腔,但无疑蕴含着无比的惊喜与激动。这费雅拉听得出来。
“看来你们找对人了……”
他一脸苦笑的看着那些正面面相觑,如坠雾中的贝英都人。
“可以为我们带路吗?我要见见那位委托你们的将军。”
“您……您的意思是……”
“你们可以去领赏金了。这就是我的意思。”费雅拉催动缰绳赶着骆驼车从这群目瞪口呆的贝英都人身边走过,“真是一群走狗屎运的小子!”他笑骂道。
……
天色暗淡下来,很快就黑了。
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后,贝英都人的部落首领要求和帕扎尔下一盘棋。虽然此时的帕扎尔并没有这个心情,但他仍然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他们把棋子摆在棋盘上,下了一阵时间,就听到外面有不寻常的喧闹声。声音很乱,屋子里的没有一个人听得清那里在吵嚷些什么。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想我得去看看,也许发生了什么。”首领站了起来,这个肩膀宽厚、骨架粗壮、皮肤黝黑的典型的沙漠战士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一溜烟地跑出帐篷。
帕扎尔的向导,来自底比斯神殿,灰白头发的老坎特将烟杆在鞋底上磕磕,然后说道:
“他输了。”
“还没有。”帕扎尔一面收拾棋盘,一面回答。
“不出十步。”
“不到最后,结果无法预料。”
“您真是个谨慎的人。”
“这样有助于少犯错误。”
“说得对!”老坎特咧开乾瘪的嘴笑了起来,那模样就像一颗晒裂的药西瓜。“不出去看看吗?”他提出建议。
于是他们俩也走出帐篷。朝着马厩的方向,只见马夫和其他一些佣人站在那里,眼睛望着天上。
“月蚀了,月蚀了!”他们惊慌失措地叫嚷着。
原来是这样,月亮开始暗了下来。帕扎尔事先根本不知道,他以为今天是满月。一个深灰色的影子,它遮住了那个又大又亮的圆盘,并缓慢地移动着,最后月亮只剩下了一个细细的月牙儿。这个过程引起了他的好奇,但却引起了其他人的惊恐。首领气喘吁吁地赶了来,身后还跟着他们的巫师。
“先生!”首领见到了老坎特便大喊起来,“您看到月亮在消失吗?您是神殿的使者,请告诉我,这预兆着什么?”
“太阳与月亮间浮出黑暗的影子。魔鬼掩住了月亮,是在预示灾难。这个黑暗是世界将面临灾难的信号,这尤其对我是个威胁。”
“对你?”帕扎尔露出一丝奇怪,“你和这月蚀又有什么关系呢?”
“有很多很多关系!你看到我脖子上这串项链了吗?我带着它就是为防备月蚀的。”
“只不过是一次月蚀。如果它真有危险,你的项链也是无济于事的。”
“你这样说,是因为你是光明教徒。一个光明教徒对月亮能有多少了解呢?托西斯的标志是什么?不是圣体十字吗?”
“话是没错,但是……”
“但耶及人的标志却是新月,半月和满月。”老坎特不耐烦的打断他,“所以我们对月亮的了解要比你多得多。这不是很清楚吗?或者你不这样看?”
“不是,我当然同意你的看法。”帕扎尔抓住机会,一口气把话说完。“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可不是什么光明教徒,而且我从来不相信什么神明的威力。”
周围的人都吃惊地盯着他的脸。
“你开玩笑吧?”首领不能置信地喊道。
“我从不开玩笑。”
“我无法反驳您,将军。这是您的自由。”
老坎特在撂下这句话后,摇着头,嘀嘀咕咕地走开了。
首领摇晃着头,怀疑地望着帕扎尔。然后他带着他的族人们对着月亮祈祷,以求避开月蚀将产生的神秘的灾难,他们大大声诵读《冥世经》,并痛哭流涕,直到月蚀结束。但是他们并没有感到轻松,因为他们认为月蚀的后果还将显示。
帕扎尔摇摇头,用力驱散脑海中多余的想法。“是时候睡觉了,明天会更加忙碌。”他想。
康西诺子爵的落脚处,坐落于帕提街南的一左宅邸。在斯丁诺城里算不上是最高大阔气的房子。但是自从康西诺子爵住进来的第一刻起,这里就比得上当时哪怕哪一个最有名的贵族的房子。包括总督府和卡提林纳三塌旅馆。
悬挂和点缀着芬芳花环的墙壁,发出一阵阵田野里才有的清香。在大厅的内部,那原来六根大理石柱的后面,放着一张用最稀罕珍贵的虎斑纹大理石制成的圆桌。桌子旁放着一张又高又大的青铜脚的长榻。长榻上铺着名贵的紫毡,毡子上放着好几个松软的垫子。天花板上吊着一架用金银制成的精雕细刻的烛台。它用辉煌的烛光照亮了大厅,同时发出阵阵醉人的芳香,但是这种甜蜜的香气,会使人感觉麻痹,神志昏迷。两旁矗立着一座座精致的雕像,某位极具创造力的艺术家用他奔放肆意的幻想使这些跳轮舞的女神们毫不掩饰地显出最诱人的姿态,随处焕发出曲线美的光彩。她们都擎着一个纯银的烛台,把这间本来已很光亮的大厅照耀得更加灿烂辉煌。
当齐娅拉和古纳德两人在侍从官的带领走进这里的时候,披着用极薄的白麻布制成的餐袍的康西诺子爵正用肘弯靠着松软的紫色垫子斜躺在长榻上,几名身披纱缕,配饰花环法热女仆围在脚边殷勤服侍。而在餐桌旁侍侯的侍从们,一律穿着淡蓝色的短衣,垂首肃穆,等待着主人一示意,就立刻去满足他的需要。
至于餐厅的另一端,马上就能看到最能钩住男人心的一幕。几名年龄大约在十六到二十岁之间,面容姣好的舞女站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她们上身裸露,披挂着华丽的羽毛和亮闪闪的金属片,穿着艳丽的长裙,在飘忽的音乐节奏中风骚地扭动着臀部,修长的大腿踢得老高老高,直直地伸向挂着吊灯的屋顶,有时再来个虎跳、劈叉或是单脚旋什么的,借以愉悦她们的主人。
两位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着看这一切。他们脸色古怪的对视了一眼,不知该作何感想。
一脸散漫的子爵突然一个哈欠,然后举手打了个响指。
“恭候您的吩咐。”一名负责斟酒的侍从回答。
“法烈伦酒。”
“是,主人。”
子爵全神注视着琥珀色的酒线划过熏香围成的薄薄雾霭叮叮咚咚地注入水晶杯,“抬两张暖椅出来,好好招待客人。”他对已经垂手立于身旁的侍从官说。
等待二人落座后,子爵转过头,将闪亮的目光定在齐娅拉的脸上,以非常轻柔的声线开口问道:
“你专程拜访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吗?我可爱的小骑士。”
在子爵不同寻常的目光注视下,古纳德清楚的看到齐娅拉的脸一直红到耳根,红到后颈上的乌黑发鬓。那古怪的表情,顿时让他生出想要大笑的冲动,不过当然不可能真个笑出声来,不然待会儿肯定会被恼羞成怒的某人揍死在大街上。
“先不说这些。”子爵的嘴角上出乎意料地浮起一种狡猾而嘲弄的微笑,“随便看看,不知二位对鄙人的住处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吗?”
子爵的轻视态度马上激怒了齐娅拉,并促使他迅速摆脱窘态。
“对不起,阁下。我是来谈正事的。对于您的饮食起居,我不想多作评价。而且……”
他猛然站起身来,环指四周:
“我本人并不明白这些排场对您更好的履行陛下赋予你的责任有什么帮助!”
齐娅拉毫不客气的指责让周围的侍从们寒若木鸡。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胆敢如此评价他们喜怒无常的主人。
“我不明白……说得对,我也不明白!”子爵大笑起来。侍从们更变得紧张兮兮了,不知这第一颗雷究竟会落在谁的头上。
“你们都下去吧。”他挥挥手说。
“遵命,阁下。”
侍从官一脸惶恐地躬身回答。他连续打出一串手势,所有的侍者和女仆们纷纷收拾东西以最快的速度鱼贯退出大厅,然后他自己也在最后退了出去,并吩咐两旁守卫推上大门。
子爵看着两扇门板间的最后一道阳光被隔断在外面。他将手中杯酒一饮而尽,手腕灵活的把水晶杯反转倒扣银饰盘中的杯架上,然后说:
“好了,现在可以说你的问题了。”
齐娅拉和古纳德都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子爵的未卜先知多少让人惊讶。
“你们一大早打扰我进餐,”子爵皱起眉头,“不会就是想来嘲笑我一番吧?”
“咳咳!”
古纳德发出两声干咳,齐娅拉猛然惊醒过来。
“对不起,阁下。”他连忙道歉,然后说道:
“冒昧来访,是想向您询问有关停战协议的问题,以及其中我应该担当的角色。我从总督阁下那里得知您比较了解其中细节。”
子爵突然沉默了一会儿,
“原来是这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