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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不见何     苦夜txt下载     苦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百零一 渡气之法

    天冲重新以虚魇之核相赠,自然不同于济隐先生,此时,那虚魇之中的精魂已然甦醒,深奥玄妙的修炼之法也悄然钻入了陈素的脑海之中,自然别有一番感悟,而虚魇之核既为天地间一株灵树之种,其中所蕴含的奥妙自然不是寻常可比,即便是天冲自问也无法参透全部,而当初他将精魂锁闭其中,原本是为了观察济隐先生之用,谁知阴差阳错之下,竟然被陈素带到了异界,如今又在地阴尸气的激发之下被迫出了这缕精魂,谁知早已物是人非,寻不得本尊,便打定了主意要同陈素一行。

    此时白骨尸傀殒灭,那一道地阴尸气也趁着陈素不注意的时候逃归,直去北荒寒疆千里之外杳境的一处万年雪山之中,这件事陈素自然是不会知道了。等大梦生死诀重新悬在了黄庭之内,陈素将杨劲、天玄印、灭生水等悉数安排妥当,天冲倒是对吞焱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火元儿急的跃上了巨鼎,闭目盘坐以示主权,天冲则只好怏怏的坐到了生死诀下,抬头呆呆的望着那天玄印。

    诸事归于平静,陈素睁开双眸,正东方一轮朝阳已经攀上了屋檐,暖洋洋的金光洒下,一扫苦夜的阴霾。四下里望去,整个广场上东倒西歪着躺得满地都是人,不远处,宋仙瑜斜卧在青石地面上,气息萎靡几尽虚无,在她身后,宋哲元闭目盘坐,看来是进入了沉关之中,恐怕三五日都难得转醒,“这尸傀的能耐还真是不弱。”陈素轻叹了一句,若是没有天冲前辈在,恐怕今天不少人都要遭难,宋家这些人更是难以幸免。

    左右看了看,宋哲元二人除了虚弱之外应该无碍,所以陈素迈步走向宋义等人,宋彦父女相互依靠扶持着坐在地上,宋义则紧挨在兄长身边,三位族老之前做好了与宋仙瑜一同赴死的打算,所以这三人又在宋彦之前,护卫统领宋义则独自一人在大家身后不远。陈素纵身过去,先是俯身察看了一下二叔宋义的情况,两度身中幻术,看来对神识损害不小。

    “二叔!”陈素缓缓的摇着宋义的臂膀,轻声呼唤,喊了四五次后,宋义仍不见有任何反应,陈素将精神力散开,对着宋义小心翼翼的仔细探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应该是中了幻术之后神智并未清醒,陈素便又想到了虚魇之核,或许这样可以让大家尽快醒来,他精神一动,黑光入手,却听见天冲沉沉的说道:“不必再浪费虚魇的力量了,他们只是中幻术太深,此时虽然阴气已解,可是神智还没有恢复,就算是虚魇,也无法让他们提前醒来。”

    “那?”陈素手握黑光愣住了。

    “无碍。”天冲稍稍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几人修为低微,加之精神力孱弱,又两番中了地阴尸气的幻术,所以才会如此,不过此刻尸气尽去,再无阻碍,等日上中天,阳气大盛之时,他们自会苏醒,倒是那个女娃儿,如果你有心的话,可以让她提前一点醒来。”

    “前辈的意思,是可以使用虚魇之力么?”陈素闻听能让珈彤先醒,总算是轻松了一点。

    “何以非要用虚魇之力不可?你那纯阳之力留之何用?”

    “对!对!”陈素一拍自己的额头,先前就是以生死诀击溃了尸傀,既然是地阴尸气的克星,何不用生死诀解幻?想到这,陈素收了黑光,再度去催动生死诀,谁知那古卷倒像是耍起了孩子脾气,任由陈素如何催动,就是不肯离开黄庭,这种情况倒还是极为罕有,陈素不禁尴尬的说道:“天冲前辈,我似乎无法将生死诀催出。”

    “嗯。”天冲沉吟了一下,未待开口,却听火元儿说道:“你先前以它消灭了尸傀,只怕此刻真元未复,所以不肯出力罢了。”

    “那该怎么办?”陈素急道,火元儿狡黠的一笑,“其实说来也十分简单,只需你自己渡些元气过去就是了,生死诀在你体内,自然具备纯阳之力,小丫头既然神武双休,对幻术还是有点抵抗力的。”

    “火元,你说的简单一点,到底让我怎样做?”

    “哈哈!”天冲突然一声大笑,弄得陈素一头雾水,只听天冲又说道:“渡气之法,亏你想得到,性灵果然淫邪。哈哈哈!”

    火元儿闻听不悦的“哼”了一声,“我在教他救人之法,何来淫邪一说?是你自己心脏不净,反倒要诬陷他人吧?”

    “嘿嘿。”天冲也不辩解,朗声道:“娃娃,它说的渡气之法,老夫也知道,不妨告知于你,看你敢不敢用?”

    听见了火元儿跟天冲的笑论,陈素正不知如何是好,不过既然天冲肯说出来,自己倒也好衡量,“请前辈赐教。”

    “大凡渡气之法,无非是呼吸相通,所以你如果想要给这女娃儿渡气的话,只需让她仰卧,捏住鼻孔,将唇齿拨开,按两吸一入之频率把你身体内的元气吹入即可,记住,吹入的是真元,一定要让她把浊气吐出才行……”

    天冲说得极为详尽,陈素已经听得脸红心跳,小声喃喃道:“那岂不是要嘴对了嘴才行?还得……”是时他不自觉得瞟了一眼安安静静的躺在身旁的宋珈彤,樱口朱唇,眉宇间虽然带着一股英气,却难掩红颜丽质,更兼胸前高高隆起,陈素只觉双颊一热,目光赶紧挪开,“不行,那不就是趁人之危么,这种事我陈素绝不能做!”

    “哈哈哈!”天冲听了一阵得意的大笑,“江湖儿女无拘小节,你是为了救她迫不得已而为之,想来她也不会怪你。”说罢,他更加恣情的笑了。

    火元儿也在一旁怂恿,“陈素,此时虽然尸傀之危暂解,可这里毕竟是肖家的府第,万一再生什么变故,凭你一个人,能保护得了他们这么多人的周全?好在这小丫头修为与你相若,你若是想要救人的话,她可是不二人选。”

    “这……”一时之间,陈素左右为难,低声道:“那也不行。”

    “蠢蛋,你还犹豫什么?这丫头相貌极俊,难道还委屈你了不成?何况只是让你为她渡气而已。”火元儿一本正经的劝道:“而且若不是眼下情况紧急,这种事未必能轮得到你……”火元儿虽然态度严肃,可是却越说越是离谱。

    陈素脑海中浑浑噩噩的,宋珈彤那一点朱唇上,鲜艳欲滴,惹人遐想,陈素忍不住低下头去,竟嗅到一股清香扑入鼻间,那是一张精致的脸,毫无瑕疵,看的陈素也不由得呆了。“不行!”顷刻之后,他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昏迷的宋彦等人,心底一股罪恶感油然而生,“我虽然无法催动生死诀,可是虚之魇犹在,岂能做这种背义之事?”想到这,陈素左手扶着珈彤,右手一握,那黑光再度出现在掌中。

    冥冥中,听见天冲赞许的一声低吟,只是陈素没有见到,黄庭之内,火元儿不停的对着天冲挤眉弄眼,各种暗示,最后竟将吞焱都推了出来,天冲受央不过,加之顽心大起,也学着火元儿一般,纵身一跃跳到了巨鼎之上,盘坐下去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双瞳一瞪,一股精神力散发开去。

    就在陈素催动虚魇,想用其力复苏珈彤的时候,右掌上的黑光竟悄然敛去,露出了一棵乌色的木核,陈素一愣,可是接下来任由他如何去催动虚魇,却都没有一点反应。

    “哎!”天冲盘坐在吞焱之上,强忍着笑意沉声说道:“看来连虚魇的力量也是消耗极大,不能再任你驱使了。”

    陈素扶着珈彤,愣愣的看着虚魇之核,事情到了这一步,真是祸不单行,“小子,看来你只有为她渡气一途可选,不要再耽误时间了,接下来你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火元儿忙不迭的催促道,陈素看着宋珈彤白皙的俏脸又犹豫起来,自己的脸颊早已火一样的羞红。

    稍远处,宋仙瑜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阳光透入,脑海中一阵迷蒙,正见到陈素臂弯里揽着珈彤,右掌中攥着乌黑的一物,不知他意欲何为,老太太急的挣扎了一下,浑身却只有沉沉的无力感,“混小子,你若是敢对珈彤不轨,老身一定会废了你。”宋仙瑜的心中暗暗想着,不过马上她又回想起来,先前那白骨尸傀去哪了,怎么不见?而且恍惚记得,昏迷之前那尸傀可是正要对自己出手的,是陈素将其拦下,“难道是他?”老太太按下心中的惊讶,猜测是否陈素救了自己,微迷双眸看着后者的举动,只见少年三番两次将头凑过去到珈彤脸前,却都尽数折返,见此情景宋仙瑜终于明白了,陈素是要帮珈彤渡气,却羞于男女有别,想到此她心底也不由得一声暗笑。

    “不行,我实在是做不到!”陈素缓缓的放下宋珈彤,纵使心中千万个愿意,可是当他看见珈彤那宁静的脸庞,心底便会生出敬意,总觉得渡气是一种亵渎。

    “罢了!”天冲终于是在吞焱上一跃而起,对着火元儿无奈的摊开了双手,“娃娃,让老夫来帮你一把吧。”天冲的声音落下,陈素只见手中乌黑的核儿又绽放出漆黑的光芒。

百零二 萌动

    虚魇的力量逐渐充盈起来,陈素掌中的黑光也渐渐焕发了之前的神彩,“看来是天冲前辈动了手脚呢。”陈素心中暗暗想着,也不知是该怨他还是该谢他,如果自己刚刚真的对珈彤姐用了渡气之法的话,不知现在又会怎样?想到这里,陈素的双颊一阵滚烫,赶忙收拾心思,不敢再胡思乱想,看着黑芒愈盛的核儿,直到感觉那股力量差不多了,他才再度扶起珈彤,将虚魇之核凑到后者额前,又不敢太近,核儿上黑芒缭绕,不多时,丝丝黑气浸入了珈彤的双眉之间,俄顷珈彤黛眉微微一蹙,陈素知道,这是差不多了,应该用不了片刻,珈彤便会转醒,他这才收了虚魇,轻轻的让珈彤斜靠在父亲的肩上,又推了推宋彦,让二人保持一个便会太累的姿势,做完这一切,他才急匆匆的靠到宋义跟前,想了想,好像还是有些不妥,索性轻挪脚步,走到了三位族老跟前,低头去察看他们的情况。

    陈素这一连串的小动作尽数被宋仙瑜看在了眼里,心下也觉得这孩子好笑,未成想竟如此腼腆,不过老太太却并未做声,只等着看珈彤醒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果然没过片刻,珈彤的鼻孔中传出了一声极低的轻吟,陈素离她虽然有一段距离,不过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后者身上,察看族老三人不过就是个幌子,但是珈彤苏醒,他却装作全然没有察觉。宋珈彤缓缓的睁开双眼,长长的睫毛扑扇了一下,随着口中吐出那口浊气,也发出了一声慵懒的轻哼,丹田内虽然元气尚存了三四成,可是浑身就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疲劳至极,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正靠在爹爹的肩上,二叔也在身旁不远,“对了!”珈彤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紧张的举目四望,刚刚目光一斜,却发现陈素正蹲在族老身旁,不知咕哝着什么,陈素没事,珈彤的心情稍安,不过她马上又眼神转冷,盯着陈素好像气鼓鼓的。

    陈素感应到珈彤终于彻底醒了,心中暗喜,假装不经意的转身,正与珈彤四目相对,“珈彤姐!”陈素猛地从地上蹿起,两步便跨到了珈彤身旁,兴奋的低下头去,“珈彤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谁知珈彤竟然一声冷哼,转过头去并不理会陈素,弄得陈素一愣,自己好像并没有得罪珈彤姐啊?难道?陈素的脸上唰的一下羞红,直到了脖根处,难道刚刚自己想给珈彤姐渡气的事情被她知道了?“完了!完了!”陈素心中懊悔不已,这以后可如何在珈彤姐面前抬起头来?此时陈素的脸就像一块烧红了的火炭一般,跟他催动吞天火体的样子相差无几,越是想越觉得羞臊难当。

    “珈彤姐,我……”陈素有心解释一下,可是这种事情哪里能说得出口,难道告诉对方我并不是想要亲你,没想占你便宜,而且事实也确实如此,可是陈素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装糊涂到底。

    “哼!”见陈素语无伦次,珈彤强憋住没笑,转过头来,却看见对方脸像火烧云一般,终是忍不住莞尔,却又故作冰冷道:“你若是紧张二叔也就罢了,为什么撇下我不管,反倒去看那三个老头子?而且连姑祖奶奶你都没有上心!”想不到珈彤刚醒,口齿倒是一如之前的伶俐。

    “我……”陈素右手空抓,恨不能撕碎自己的嘴巴,为什么面对女孩儿的时候,自己就变得这么笨嘴拙舌了,“姑祖奶奶……她老人家修为深厚,这点小事必然对她无碍。”说到这里,陈素眺目望向远处的宋仙瑜,不由得眼神一凝,“姑祖奶奶好像醒了呢!”

    “是么?”珈彤闻声也赶忙顺着陈素的目光望了过去,忘记了追究刚刚的事情,独自喃喃道:“是啊,连我都醒了,姑祖奶奶怎么可能还在昏迷?陈素,快扶我过去看看!”

    “好吧。”陈素双颊的羞红仍未褪去,双手伸出也只是抓住了珈彤的小臂,珈彤并未在意,用力想要站起,却不想无从着力,一个趔趄,整个人竟向着陈素的怀中撞去,陈素本就有意偏过头不敢正视珈彤,此时软玉温香撞个满怀,柔腻处仿若无骨,“哎呦!”珈彤娇柔的一声轻呼,吐气如兰,抬起头时,短发正抹过陈素的面颊,“有你这么扶人的么?”珈彤哎呦连连,腰间一阵酸软,仍自扑在陈素的怀里。

    此时陈素的心跳比平时快了数倍不止,抬起头来,双目紧闭,心中只是千万遍的念着一个“静”字,可是又哪里静的下来?

    珈彤扑在陈素的怀中,虽然躯体仍然无力,精神倒是好了许多,此时她也似乎听到了一阵噗通噗通煞是急速的心跳,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陈素的怀里,而那心跳声正是从后者的胸口传来,珈彤的耳鬓也不禁飞上了一抹羞红,不过她却并未急着从陈素的怀中脱开,反倒是静静的不做声了。

    就这样,陈素抱也不是,推也不是,任由珈彤贴在怀里,半晌之后,他的心情仍然难以平静。

    “咳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陈素、珈彤二人如遭电击一般,迅速反应,先是珈彤身子往后一倾,无奈双腿仍然无力,整个人就仰面向后倒去,陈素感觉到珈彤脱离,低头时,正见对方倾倒,赶忙上前半步,揽住她的后背,不过马上又觉得不妥,稍稍保持了一段距离,看起来十分别扭,可是珈彤体力未复,也只好如此。随后二人一同向着咳嗽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姑祖奶奶宋仙瑜已经睁开了双眸,看着这一对儿后辈,宋仙瑜心中好笑,嘴上却是凌厉的说道:“老太婆我若是还不醒,你们要抱到什么时候?”

    宋珈彤满脸娇羞,低头不语,陈素却是不知所措,姑祖奶奶的话中无怒而威,何况自己寄人篱下,又有大仇在身,且不说背负木贤之所望,就是封洁洁那一片拳拳之心,临别之言依稀如昨,想到这些,陈素的心情反倒沉静下来,珈彤待自己如亲生兄弟,而且父辈又有金兰之义,自己岂能怀非分之想,想明一切,陈素的心底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姑祖奶奶,实在是珈彤姐刚刚苏醒,体力未复,我这才从旁搀扶。”

    陈素说得不卑不亢,宛若旁观之人,宋仙瑜不禁心中暗暗惊讶,这孩子倒是好定力,寻常人若是被说破了这种情形,要么羞极而怒,要么无地自容,或者干脆借机耍赖以求姻缘的也有,而且看珈彤的样子似乎并不排斥陈素,没想到这陈素竟然在一瞬间冷静下来。“罢了。”宋仙瑜心底暗道一声,眼下紧要关头,并没有时间顾及儿女之事,“陈素,你过来,姑祖奶奶有些话要对你说。”

    “是。”陈素见老太太言辞不苟,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必然十分重要,所以他扶着宋珈彤,二人缓步走了过去,到跟前,老太太示意他们二人俯身坐下,这才又郑重的说道:“如今事情告一段落,全赖先祖之威,咱们宋家才有惊无险,不过接下来善后的事情,若不处理妥当,恐怕也麻烦不小。”说着,宋仙瑜看了看陈素,眼神中意味深长,似乎发现了不少秘密,“素儿,我知道这一次你居功至伟,放心,有我老太婆在,宋家绝不会亏待你。可是眼下,你却必须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先祖送回到咱们销金窟内的禁地之中,而且先祖闭入沉关之事绝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包括咱们宋家的人。”

    “是!”陈素郑重的点了点头,此时在他们身后的宋哲元面色平静,从其身上感觉不到一丝力量的波动,只是偶尔会有一下呼吸,让人知道先祖并不是泥塑。

    “这是手牌。”宋仙瑜艰难的递出了一块小木牌,“凭此物去销金窟,自会有人引你入禁地,待将先祖安排妥当你就可以出来。”说完,宋仙瑜稍稍犹豫了一下,目光看了一眼宋珈彤,“另外,我希望你能想办法让宋彦等人也尽快苏醒。”说着,宋仙瑜的目光轻轻的飘到了陈素的右掌上,却已经不见了那团黑光,老太太神情一黯,“肖琼逃了,他是北柱国府安排在这里的城主,如果不是有先祖在,北柱国府一定会严厉追究此事,所以先祖受伤的事情万万不能泄露,另外,宋家之人必须尽快醒过来,只有这样,眼下的这些人才会相信是宋家救了他们,才可能跟我们联合在一处,如果众口一词同道肖琼的暴虐,或许还有可能让北柱国府不去相信他的谗言。”

    陈素知道,宋仙瑜所说的这些,处处是在为宋家着想,“姑祖奶奶,北柱国府真的有那么强么?”像宋仙瑜这样的高手,宋哲元这般的存在,已经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可是他们竟然还是如此的忌惮北柱国府,让陈素的心底不禁凉如冬月里的寒霜。

    宋仙瑜叹着气摇了摇头,“自东靖国创立以来,四大柱国府世代相传,据里面的人说,四位柱国将才是东靖国真正的顶尖高手,就连王族也难有人可以匹敌,因为柱国将传承的不仅是权力,还有修为,几代下来,柱国势力当然不容小觑。”

百零三 受命

    宋仙瑜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他们驱逐了北柱国府的一名城主,此事传扬出去,必然惹来柱国府的震怒,即便其先祖是一位达到了炼斗境的高手,但如果柱国府认为此事伤及颜面,再被肖琼一番挑唆,难保不会做出些挽回颜面的事来,到时候宋家就会麻烦不断。

    老太太看看此时已经天光大亮,不由得满露愁容,此时的莫吉城内必然已经人流如潮,加上昨天是城主寿宴,少不了一些多事的要来看看热闹,她将木牌递过去交给陈素,忧虑的说道:“孩子,你必须尽快的将先祖送到禁地之中,只有在那里,先祖才能早日出关。”

    “我知道了。”陈素郑重的答道,手握木牌,抬头看见宋哲元,不禁又犯起难来,如宋仙瑜所说,神不知、鬼不觉,除非他将宋哲元纳入辟空之内,可是记得以前木贤曾经说过,肉身不同于寻常之物,纳入辟空便等于隔绝了天地能量,现在宋哲元正在闭关之中,虽然感觉不到他周身的能量波动,但是这位先祖既然达到了炼斗境,吐纳之术非比寻常,一旦将其纳入辟空隔绝了能量,可能对他闭关不利,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将其背负出去。有了决定,陈素快步来到宋哲元身前,转身背向,马步半蹲,就要将对方背在背上。

    “你……”宋珈彤见了,顿时目瞪口呆,笑言道:“傻弟弟,你这样背着先祖出去,岂不被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可怎么能行?”

    老太太一把搭住珈彤的手腕,“你才是傻孩子,陈素他这么做正是得当,一来莫吉城中没人认得他,就连先祖也数十年不曾露面,鲜为人知。二来先祖此刻闭关伊始,有赖天地能量相佐。”说完,老太太对着陈素赞许的点了点头,“孩子,去吧,快去快回,这里的事情还需要你帮忙操持。”

    此刻陈素已经轻轻的背起了宋哲元,不过又担心起珈彤二人来,面露犹豫,“姑祖奶奶,此地虽然是城主府内,不过一会儿若是有巡查的府丁或是其他什么人过来,我怕你们难以应付。”

    老太太微笑着摇摇头,“孩子,此事你就不用管了,我现在虽然神元未复,却也好了许多,只要对方不是丹元境后期的高手便就无碍,听姑祖奶奶的话,你快去吧。”

    “那,好吧,姑祖奶奶,珈彤姐,你们要万事小心,我速去速回,对了,姑祖奶奶,要不要通知庄里人过来接应?”陈素看了看仍旧昏迷的宋彦等人,心中盘算着,恐怕要等到日中正午他们才能苏醒。

    “不!”宋仙瑜斩钉截铁的回道,“此事你要守口如瓶,不能向任何人提起,知道么?”

    “嗯。”陈素点点头,背着宋哲元,小心翼翼的径自去了,转到前院也不见城主府内有一个人,偌大的城主府好像一夜之间走空了一般,其实他并不知道,昨晚的那一场恶战早已悉为人知,连城主大人都逃了,平日里伺候的下人们更是担心受殃,更加肖琼平日刻薄寡恩,所以一夜之间逃得空无一人,而府内稍有值钱的东西也被他们卷带而走,想来是不会再回来了。

    陈素走到前边,只见府门大开,外边人头攒动,不时地会有张望的目光从正门瞧进来,却是没有一个人敢擅自步入,这些人其实都是莫吉城的寻常百姓,而那些在城内稍有头面的人物,早被肖琼请来做寿,就算是没有得到邀请的,自问有些本事之人也都携礼而来,故此昨日未曾进门的,今天同样是不敢逾越半步,至于那些得到确切消息的更是避之而恐不及。

    躲在玄关之后,陈素眉头微皱,他总不能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从正门出去,太惹眼了,总得想个办法才行,既然不能走正门,陈素又背着宋哲元折返,同时将精神力散开,感应着高墙之外的情形,绕着院墙他足足走了有近百丈远,才觉得外边安静了许多,又以精神力探测了片刻,确定墙外没人,双手托紧了宋哲元,身形半蹲,轻轻一跃,整个人已经飘上了墙头,向外望去,乃是一条小巷,奇怪的是竟然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不过这倒是正合心意,纵身跃下,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大致辨别了一下方向,快步朝着巷口走去,其实这条巷子不过百十步长,乃是肖琼私置的产业,故此才没人居住。

    陈素拐出巷口,趁人不注意,背着宋哲元没入了人流之中,寻路直奔南门,直到日上三竿之时,他已经出了莫吉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径投销金窟去,出了城来,陈素脚步加快,稳稳的背着宋哲元,不一时,销金窟地上的院落已经出现在眼前,来到门口,仍是前些时日见过的那两名护卫,而这二人此时也知道陈素乃是二庄主宋义的贵客,恭恭敬敬的不敢阻拦,只是陈素背上背着的那个人,让他们感到有些奇怪。

    陈素背着宋哲元进了院子,想起老太太再三嘱咐不得声张,便直接往内院去,没走出多远,突然觉到前方有人,可是在这空阔的大院中,已然无处躲避,只好退到角落,把头一低,希望对方不会注意到自己。

    “嗯?陈公子?”未成想来人竟是一大早巡院刚完的护卫,宋轩主持此地,一向严谨,对手下人也是恩威并济,所以众人用心,角落里有人他们岂能不觉,不过发现是陈素,也不禁一愣,因为宋彦、宋义之故,宋轩跟陈素早已冰释前嫌,故此这些归附于宋轩的护卫对陈素也十分恭敬,“陈公子,您不是跟庄主们一同去城中祝寿了么?”

    陈素见是一班护卫,心头稍安,抬头轻声道:“众位大哥,请问你们哪个是领头之人?”

    此时护卫中闪出了一个中年汉子,身材虽然不高,却极为魁梧,陈素一看,此人应该也有煞魂境的修为,“小人护卫队长宋筠,陈公子有何吩咐?”

    陈素想了想,此人倒是正合适,“宋队长,能否借一步说话?”

    宋筠左右看了看,身后跟着七八名弟兄,向大家摆了摆手,“你们几个,再去前院看看,如果没事的话,就与下一队交班吧,我跟陈公子有些话说。”

    “是!”众护卫闻声离去,即便宋筠不在,他们也十分谨慎,这倒与平日里宋轩的约束大有关系。

    陈素见几名护卫离开,这才从怀中掏出了宋仙瑜给予的那块小木牌,握在手心送到宋筠面前,“宋队长,请您看看此物。”

    宋筠接过,木牌上刻得乃是龙行布雨,此物是老太太宋仙瑜的令牌,虽然未曾见过,但是众护卫尽有耳闻,在宋庄也算得尚方宝剑了,当即一惊,不敢多问,“陈公子,请问您有何吩咐?”

    “麻烦宋队长待我去禁地一行。”陈素直言道。

    “这……”一听要去禁地,宋筠当即犹豫起来,此物虽说是宋仙瑜的信物,可是宋庄的禁地乃是连庄主都不能踏入的地方,对老太太宋仙瑜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约束,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队长,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恐怕自己的一颗脑袋承担不起,“陈公子,要不然等庄主回来,让他带您前去如何?”

    陈素愁眉一皱,“这一时半刻庄主与族老们全都无法回来,我乃是受了姑祖奶奶之命……”陈素想说送先祖回归禁地,不过想起老太太的嘱咐,又把后半句咽了回去,“还请宋队长快些带我前去,此事不容耽搁。”

    “这……”宋筠也是为难起来,禁令就是禁令,轻易无人敢破,这可是掉脑袋的事,而一家老小十数口人全都指望自己,不禁为难道:“陈公子,你看要不然这样,我召集十二位队长共同商议一下,你看如何?”

    “来不及了!”陈素哪有心情等众人商议,宋仙瑜那边还等着自己快去快回,“宋队长,要不然你给我指引一下禁地的方向,我一人前去如何?如果有人责怪,所有的责任由我陈素一人承担。”宋仙瑜嘱咐过,在先祖出关之前不能暴露身份,而他一个外人,就算说出身上背的乃是宋哲元,这些人也未必肯信。

    “还是不行。”宋筠摇了摇头,他指点陈素去了禁地,惹出麻烦一样脱不了干系。

    事情容不得再有耽搁,陈素急道:“宋队长,在我来时,姑祖奶奶交付此牌,明告让我出示此物,便会有人引我前去禁地,为什么你一再阻挠?难道就不怕耽误了大事么?”

    “对了!”宋筠突然一拍额头,“你不说我倒是忘了,随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能否前去禁地,你问她就是了。”说完,宋筠还是偷偷的瞧了一眼陈素背负着的昏迷之人,低声问道:“陈公子,用不用在下帮忙?”

    陈素摇了摇头,“请宋队长带路,时间紧迫,不容耽搁。”

    “是!”宋筠转身向内,刚刚匆忙之间他倒是忘了,此地有一位宋仙瑜的心腹,该怎么办只管去问她好了,既然陈素有宋仙瑜的令牌,只要将其带到此人面前,自己也就没有其他的责任。二人穿过庭廊,来到侧间一处小院,宋筠上前轻叩门环,不多时院门自开,其中一位老婆婆正在打扫,这小院原本就十分干净,而老婆婆也只是在一个地方挥着扫帚。

    “兰婆,有人要见你。”宋筠恭恭敬敬的,老婆婆闻声抬起头来看向门口,手中的动作却是依旧,陈素这才发现对方双目灰白,笼罩着一层浊气。

    “三十年了,是谁要找我这瞎老太婆?”

    “晚辈陈素,受姑祖奶奶宋仙瑜所使。”陈素说着,背着宋哲元步入了小院,兰婆手中的扫帚忽然倒在了地上,“你是说,仙瑜小姐让你来找我?小姐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么?”兰婆因为担心,双手微微的有些颤抖。

    “不,姑祖奶奶她并无挂碍,请兰婆放心,只是有一件事需要兰婆帮忙。”陈素顿了一下,虽然宋筠在此,但是之前他也提过,便无需避讳,“请兰婆带我去禁地一行。”

    “禁地?”兰婆闻言沉吟的一下,灰白的双瞳中雾气一闪,变得警觉起来,“老身双目已瞎,而且几十年不曾出过小院,并不知禁地所在,恐怕你找错人了。”

    陈素只道这兰婆与宋筠一般怕担责任,难免心中不悦,“兰婆且慢下结论,请您摸摸,是否认得此物?”说罢,他又拿出了宋仙瑜的那块木牌,递到了兰婆手中。

百零四 禁地

    兰婆虽然双目已瞎,但是自陈素口中听得摸摸二字,心中也是怒火微升,心道这孩子好不会讲话,意待发作之时,一块木牌入手,不自觉得摸了上去,龙行布雨,乃是宋仙瑜的密令,除非万不得已之时,绝不会交付旁人,难道此事真的有如此重要?当下一惊,也把刚刚的怒气平息了,拿着木牌摩挲一阵,枯老的脸庞上毫无表情,片刻后对着宋筠说道:“这里没什么事了。”

    宋筠知道兰婆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对着二人一拱手,“既然如此,宋筠还有公务在身,告辞!”宋筠说罢,转身离去。

    兰婆轻叹了一口气,“你持云牌在此,就是让老身粉身碎骨也不能不应,走,我带你去禁地。”说罢,兰婆迈步走向院门。

    陈素一愣,赶忙道:“兰婆,小心脚下门槛。”

    谁知兰婆轻声一笑,“我看你这娃娃才是有眼无珠。”说着,兰婆已经轻飘飘的迈出门去,陈素这才察觉到自兰婆身上散发着一股并不亚于极境的精神力,当下了然,原来竟也是一位高手,赶忙双手托紧身后的宋哲元,快步跟了上去。

    一路上兰婆闭口不言,只是避开了所有的护卫岗哨,下到地宫直奔禁地,兰婆所领的道路却与之前他跟宋义来时不同,尽是蜿蜒崎岖,甚至还有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甬道,足足走了有小半个时辰,陈素只觉得这一段道路颇为难行,自己背着宋哲元不得不时刻谨慎,一路来始终是在往下走,最终来到了一处地底溶洞之中,此处阔有百丈,怪石突兀,造型奇特,远近可闻水生,更难得的是,天地能量凝于此处,石笋上雾气蒸笼,乃是一处天然的绝佳修炼场所。

    “前方便是禁地了。”兰婆说着顿下脚步,“当年先祖择地于此,就是看中了这里曾经乃是一处地龙葬穴,天精地华凝聚于此,对修炼之人来说,那是大有好处的。”说罢,兰婆微一纵身,跃到了一块钟乳石上,屏气凝神感应了片刻,轻声道:“前边就是禁地,你可要跟好了。”

    陈素未及答应,兰婆的身影已经隐入石后,急的陈素赶忙一托背后的宋哲元,提步跟了上去,此时,四周影影绰绰的显出许多机关,而兰婆却在前方的一条溪流前停下了,待陈素走近,她才纳闷的说道:“溪流的能量被改变了,看来是有人刚刚到过这里。”

    陈素并未明言,却知道宋哲元不久前从这里离开,兰婆随后紧张的跨过溪流,陈素能够感觉到,一股强悍的精神力笼罩了二人,看来这兰婆已经做好了应敌的准备。二人继续向前,兰婆领着陈素一一避过机关,不时地出言提醒,就是这百丈距离却比之前走得更加艰难,直到尽头,洞顶如穹庐遮盖,笼罩着下方一块十丈有余的地面,这里倒是跟之前的溶洞有些不大相称,平平整整的,见不到一块笋石,兰婆估摸着差不多了,对陈素道:“先祖当年就是在这里发现了地龙之骨,直接埋在地下,这里之所以被定为禁地,实乃是先祖闭关修炼之所。”

    陈素朝着洞内看了看,心中暗道这宋哲元还真是会选地方,此处虽然幽闭,却是地气最浓之所,空间中还隐隐的飘荡着一股真龙之气。

    “咦?”兰婆忽然觉到有些不对,“孩子,你给婆婆看看,洞内可有人在?”

    陈素举目向着洞内看去,最里边的石坛之上端坐着一道人影,其相貌竟然跟自己所背的宋哲元一般无二,当下也是大吃了一惊,“兰婆,洞内的石坛上,确实有一个人。”

    “奇怪。”兰婆点了点头,“可是为什么我以精神力丝毫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你能否给婆婆形容一下此人的样貌?”

    陈素定睛端详着石坛上所坐之人,以精神力感应过去确实空无一物,“那人鼻挺口阔,相貌俊朗,对了,尤其是右眉心处,还生着一颗黑痣。”

    听陈素说完,兰婆身躯一颤,“是了,是先祖没错,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呢?”兰婆的声音焦虑起来。

    陈素见兰婆冥思苦想不得其解,自己也是想不明白,若是姑祖奶奶在这里就好了,但是眼下情况紧急,姑祖奶奶只是让自己将先祖送回此处,可是这里还有一位先祖,真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小声说道:“兰婆,其实您有所不知,晚辈身上背的这个人与石坛之上端坐的,相貌完全一模一样。”陈素并没有直言此人就是宋哲元,而是说的委婉了许多。

    “你说什么?”兰婆虽然早就觉察到陈素身后背着一个人,可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不过稍稍一想,她也清楚了大概,“难道先祖终于炼斗小成,修出了身外化身?难怪我感应不到洞内的存在,那只如蝉蜕一般,是具空壳罢了。”不过很快,兰婆又表情突变,“孩子,快告诉婆婆,先祖为什么是让你背回来的?”

    陈素轻嘶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先祖在闭关之中,我们还是先安置了他老人家吧。”

    “对对!”兰婆急迫的道:“你若是早说自己背的是咱们宋家的先祖,也就不会耽搁这么久了。”

    陈素无奈的一笑,心道姑祖奶奶再三嘱托,若不是到了这里,自己也绝对不会透漏半句,兰婆也察觉到陈素似有难言之隐,柔声道:“孩子,辛苦你了,将先祖交由婆婆吧。”说罢,兰婆伸出枯干的双手,将宋哲元自陈素身上托起,纵身进了洞内,不多时便将陈素背回来的宋哲元也安放在了石坛之上,两道一模一样的身影并肩而坐。陈素心中暗暗生奇,难道说人修炼到了这个境界,竟能有如此奇妙的事情发生么?

    兰婆安置好先祖,恭恭敬敬的退了出来,把心中的所有疑问一股脑的对着陈素提出,陈素此时正急着赶回莫吉城,哪有心情一一详述,只是刚刚说了个大概,谁知兰婆竟然比他还急,要不是担心陈素不懂禁地中的机关,恐怕她独自一人就冲到城主府去了,尤其是听闻宋仙瑜现在的情况,心中更是急得像有万千虫蚁咬噬。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禁地,早比来时快了数倍,兰婆放开脚步,陈素在后紧随,出了地宫,直奔莫吉城去,等二人进城之时,早已时近晌午,陈素的心中越加着急,二人不多时来到城主府的正门,此时府门依旧大开,门前却是人山人海,难到近前。眼见府门之前不见了往日的重重护卫,看热闹的人们指指点点,各种猜测声四起,更有胆大的凑到门前,探着脑袋向里望去,也有人得到风声,城主已经连夜溜了,即便如此,也还没有人敢踏进门去,因为昨夜乃是寿宴武会,不知道有多少高手在里面,如今一个都没见出来,寻常人谁还敢去凑这热闹?

    兰婆多年未曾出得销金窟,虽然依稀记得城主府所在,可是眼下前边这么多人,她也不禁犹豫起来,自己若是从前门冲进去难免惹人猜疑,站在人群之后正着急时,只听陈素轻声道:“兰婆,我知道一条小巷。”

    兰婆微微一笑,心中暗道这孩子倒是心思缜密,看来他背着先祖出来时就是走的那条路,轻轻的点了点头,精神力将陈素锁定,二人绕路来到了那条府墙之外的小巷,巷子中无人居住,又是一条死路,所以就算是大白天人也不多,陈素带着兰婆来到巷尾,二人提纵身形,早已跨过了院墙,进到府内,陈素毫不迟疑,直奔后院广场而去,这回轮到兰婆在后,穿墙过院未及时已到广场。

    直到此时,陈素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宋仙瑜见陈素回来,身后还跟着兰婆,老太太微微一笑,知道先祖必然已经安然无恙的返回了禁地之中。

    “小姐!”兰婆感应到宋仙瑜的气息,毕竟多年未见,倍感凄凉,灰白的眼瞳中水汽朦胧。

    “姑祖奶奶!”陈素与兰婆一同迈过广场边东倒西歪的人群,此时这些人仍然昏迷未醒,而这段时间内,宋仙瑜看样子已经恢复了许多,宋家众人,包括宋彦三兄弟,三位族老以及护卫宋义,俱都被宋仙瑜聚在了一处,一个个盘膝而坐,闭目敛神,依稀的已经能够感觉到他们体内的元力气息,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能醒来。

    兰婆来到宋仙瑜身旁,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已,两位老太太四手相握,道不尽苦辣沧桑,“哎!”宋仙瑜轻叹一声,“兰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兰婆的泪水夺目而出,“小姐,你怎么如此狠心,非但三十年不肯让兰儿去看你,如今出来了,竟然都不知会一声。”

    宋仙瑜苦涩的一笑,“兰儿,我亦有难言的苦衷。”老太太伸出手去,轻轻的抹掉兰婆眼角的泪花,转而望向陈素,“孩子,你做得很好。”

    陈素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珈彤,心中渐渐着急,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姑祖奶奶,怎么不见珈彤姐?”

    被陈素一问,宋仙瑜这才想起,珈彤许久未回,“你前脚走,我们听到前院有些吵闹,怕是你独自应付不来,珈彤放心不下,往前院寻你去了。”

    “啊?”陈素一听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其他,此处有兰婆在,料想宋家诸人无忧,而且看宋彦等人的样子,即将苏醒,“姑祖奶奶,我去前边找找珈彤姐。”

    宋仙瑜见陈素焦急的样子,也是担心起来,自己一向谨慎,怎么就没有注意到珈彤离开许久而未有动静呢?

百零五

    偌大的广场上未见宋珈彤的踪影,陈素心中不禁焦躁起来,自己跟兰婆刚刚虽然没走正门,可也是从前院过来,一路并未见到珈彤,除非她是到了最前边的门院,“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事情吧。”陈素的心中暗暗想着,跟宋仙瑜二人打了一声招呼便要去前院寻找,宋仙瑜心中也正着急,可是宋彦等人未醒,加上自己行动仍然有些不便,倒不如让陈素独自一人去,轻手利脚也要快些,便嘱咐道:“孩子,无论有没有消息,记得都回来知会姑祖奶奶一声。”

    “是,姑祖奶奶。”陈素应了一声,拔腿急匆匆的穿过广场往前院寻去,珈彤姐是寻着他往前边去的,但是心中估量她行动不便,如果不是遇到不测,应该也离开不远,此时将精神力散布开来,四周围的风吹草动俱都缓缓的在脑海中清晰浮现,来到前院,只见两壁厢空空荡荡,东西两侧不少间厢房此刻已经房门敞开,看起来好像被洗劫过一般,与之前自己过来时并无二致,“珈彤姐不在这里!”陈素的眉头微微皱起,一阵秋风扫过,传来了门窗咣咣铛铛的撞鸣声,应和这秋凉,倍感萧瑟。

    陈素提动内元,纵身掠向前方的门院,跨进前殿,大殿中也不见珈彤,陈素不敢停留,将最后一点希望落在了前院之中,走出殿门,他的心中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见珈彤此时正疲惫的靠坐在门前的玄关之后,满身尘土,与她相隔不过丈许之后,就是城主府的正门,此时门外早已经闹哄哄的人山人海,不时有人从玄关的侧面偷偷的探出头来,正疑惑一个模样俊俏的女孩儿怎么竟独自坐在玄关之后,珈彤双眸微闭,呼吸沉重,看样子是疲累之极。

    陈素一个箭步蹿过去,玄关之外探头探脑的人见大殿中有人出来,哄的一下都退到了府门之外,拥嚷踩踏声传来,一阵哄闹,陈素到珈彤跟前,俯身看了一下,知道后者并无大碍,轻声唤道:“珈彤姐,醒醒。”

    宋珈彤闻声轻轻的抬了抬眼皮,见是陈素,双颊震动,看样子是想要挤出一个笑容,就是这精神一松,人已昏了过去,不能并未做声,陈素知道,珈彤一定是神元未复,刚刚又强行催动,此时倒像是虚脱了,也不多问,将珈彤背在身上,转身回了大殿,跨过前院直到后边的广场。

    宋仙瑜见陈素背了珈彤回来,心中稍安,待陈素到近前,才发觉珈彤已然脱力,不禁担心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陈素轻轻的放下珈彤,摇摇头道:“我也不知,等我到前边门院时,珈彤姐正靠在玄关之后,看样子她应该是刚刚催动过精神力,神元未复又要用强,所以这才导致虚脱。”

    “这个孩子!”宋仙瑜轻轻叹了一句,伸手抚在珈彤额头,“总之是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就好,看来也只能等她醒了再问清楚。”

    陈素将珈彤放在宋彦身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老太太宋仙瑜又不许他喊宋庄的人来接应,眼看府门外人山人海,若不是不知道里边的情形,恐怕那些人早已冲进来了,此处可不单有宋庄的人,还有不少其他家族,一旦进来看见是这般情况,到时候岂不是一场白忙?

    宋仙瑜见陈素低头沉思,珈彤又昏迷未醒,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孩子,你莫怪姑祖奶奶多嘴,先前你唤醒珈彤的时候,正好被我看见了。”

    “啊?”陈素一愣,难道说老太太看见了自己想为珈彤姐渡气时的情形?不由得腾地一下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道:“姑祖奶……奶,您怕是误会了,当时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宋仙瑜瘪嘴一笑,“姑祖奶奶是过来人,不过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而是你当时手中所持的那件黑光物什,我想你应该就是用它唤醒珈彤的吧?”

    陈素并不蠢笨,当即明了宋仙瑜的弦外之音,红着脸回道:“不错,我确实是用此物唤醒珈彤姐的,可那也是因为珈彤姐具备高级五行师的精神修为,对幻术有着一定的抵抗力,所以才能将其唤醒,而二叔等人,恐怕就不行了。”

    宋仙瑜阅历颇丰,自然不会轻信陈素的话,“那个时候不行,现在未必也不行,我看他们的元力都已经在逐渐恢复,就如水结冰,温度已经到了,只是差了一点凝尘而已,此物既然能触及珈彤的意志,只要你肯帮忙,对宋彦等人必然有效。”

    “好狡猾的刁老太婆!”陈素未及开口,便听见脑海中天冲不悦的斥责起来,“居然又打起虚魇的主意。”

    陈素无奈,并未直接回答宋仙瑜,而是在脑海中跟天冲商量起来,“天冲前辈,姑祖奶奶所说的可是事实么?”

    “哼!”天冲态度颇冷,不过很快又话锋一转,“小子,你问问她,帮她弄醒这么多孝子贤孙,她肯给你什么好处?若是将那小丫儿许配给你,老夫看在天玄印的份上,就帮你一回。”

    “哈哈!天冲,你这个主意可好,见你这么久,你还是第一次说出连我都赞同的话来。”火元儿是多事的家伙,哪有热闹肯定少不了它。

    陈素倒是险些被天冲这句玩笑给噎死,嘿嘿嬉笑道:“天冲前辈,您刚刚不久之前好像说过将虚魇赠给晚辈了的,既然虚魇能够救醒二叔等人,晚辈自己动手即可,不必劳烦前辈。”

    “呸!”陈素没想到天冲一声怒啐,“老夫给你的不过是虚魇,但是虚魇中的百年精元却是老夫之物,说明白了,那颗果核是你的,其中的能量却是老夫辛苦所凝,你用果核救人我不管,老夫的力量没有得到允许,你却休想动用半分。”

    “这分明就是耍赖嘛!”陈素小声嘟囔了一句,不成想天冲哈哈大笑,“是又如何,娃娃,我告诉你,这虚魇中的能量得来不易,而且老夫现在只是一缕残魂,感应不到本尊的存在,实已无法凝聚神元,也就是说以后虚魇之中的力量需要靠你来凝聚,所以老夫岂能不惜之爱之?”

    “啊?”火元儿从旁打趣道:“这么说来,你也是一个吃白饭的喽?留在这里以后一点用处也没有?小子,这糟老头子是无用之物,我看你赶紧把他撵出去吧,还说自己要保护天玄印,分明就是骗子嘛?”火元儿的话像爆豆一般噼啪响,气得天冲直吹胡子瞪眼,“你敢?若是撵了老夫出去,我就把虚魇带走,对了,一旦让我感应到本尊,必然不会饶过你这淫邪的性灵!”

    “说我淫邪?哈哈哈……”火元儿畅笑不止,“你刚刚还让陈素打人家女娃儿的主意。”

    “我……”天冲无言以对,这二人真是一对活宝,陈素静静的听着,却也知道天冲为什么不愿,原来虚魇的力量并非得来容易,看来以后还真需要自己用心,不过眼下宋仙瑜开口相求,总算有教导之恩,岂能回绝,便偷偷的催动了虚魇,同时目光直视宋仙瑜,颇为诚恳的道:“姑祖奶奶,并非陈素不愿,只是此物能否奏效,还得试过方知。”说罢,陈素的右掌中黑光一闪,正在此时,宋彦等人四肢轻动,看起来已经如在梦魇,只需要一点功夫便能醒来。

    “娃娃!”天冲见陈素果然催动了虚魇,也与火元儿停止了笑闹,肃声道:“虚魇之力极具侵攻性,催动之时万万小心,不要再伤了他们。”

    “是!”陈素心中暗道一声,俯身下来,先是扶起了宋彦,右手托着虚魇之核,小心翼翼的凑到了对方额前,谨慎的催动了虚魇,只见黑芒流转,丝丝浸入了宋彦的眉心之中,宋彦如在梦中,时而皱眉,时而微笑,鼻翅不断的颤动,手脚四肢也渐渐有了知觉,手指不断的弹动,片刻功夫,宋彦的眼皮颤了两下,陈素赶忙收了虚魇,在其耳边轻声唤道:“叔叔,叔叔,你醒醒……”

    宋彦等人原本在幻术不深之时被天冲以虚魇之力隔断过一次,所以相较于其他人好了许多,另外尸傀已灭,就算此刻陈素不出手,到未时阳气蒸腾也能苏醒,只是府门之外的人却未必能让他们等到未时,此刻已经有些不安分的人跨进门院了。

    宋仙瑜见有眉目,也在兰婆的搀扶之下凑到近前,厉声喝道:“宋彦!宋庄大难迫在眉睫,你身为庄主,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斥声如雷,只见宋彦挣扎一下双目瞪圆,呆呆的看着前方,这便算是醒了,宋仙瑜授意兰婆去扶起宋彦,自己倒是规规矩矩的对着陈素一躬,弄得陈素手忙脚乱,赶忙扶起宋仙瑜,“姑祖奶奶,您这是作何,晚辈承受不起的。”

    “应该的。”宋仙瑜慈祥的一笑,坚持着一躬到底,“老身知道,你这黑团必是至宝,你肯用此物救我宋家,足见仁义,老身代一庄老小给你鞠躬行礼又算得什么?”

    “姑祖奶奶,您太客气了。”陈素倍感尴尬,赶忙目光看向宋义等人,“姑祖奶奶,我看还是赶紧将二人等人也救醒吧。”

    “那就有劳了。”宋仙瑜越发客气,陈素手忙脚乱的来到宋义身边准备救人,却听天冲在脑海中沉沉叹道:“哎,就如此简单的鞠躬行礼就把你这小子耍得团团转,那小丫儿呢?难道你就不想娶她了么?”

百零六 蠢材

    陈素的心中虽然对珈彤别有一种朦胧的情感,却也不是见色起意之人,而火元儿纯粹的拿他打趣,却不成想被天冲当了真,还时时刻刻的帮其惦记着姻缘,陈素知道天冲乃是一番好意,自然不能埋怨,不过眼下却也没有时间跟他解释,还是先救醒宋义等人要紧,只是宋仙瑜的礼数,有与没有对他来说本就不曾放在心上。

    陈素稳稳的扶起了宋义,有了之前唤醒宋彦的经验,此刻出手更加果决,而且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虚魇确实有效,所以他便毫不犹豫的对着宋义等人施展起来,直到最后他扶起护卫统领宋义时,自己的额角鬓间也雾气蒸蒸,看来即便是催动虚魇的力量,对他本身的消耗也相当不小。

    宋仙瑜眼看着众人悠悠转醒,心里终于是逐渐踏实下来,此时她自己神元也恢复了一些,看看耀日当空,她知道时候已经差不多了,问陈素道:“孩子,此刻外边应该已经聚了不少人吧?”

    陈素点了点头,“外边人山人海的,早上的时候人就已经不少了,这会儿估摸着更多,刚刚我与兰婆来时,都没敢走正门的。”陈素一边说着已经缓缓的放下宋义,注意力又开始不自觉得落在了珈彤身上,他知道珈彤此时已经不是幻术使然,而是因为虚弱,只是不知她刚刚何以要如此莽撞,尚未恢复又强行催动元气乃至如此,不过眼下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取了一粒天香丸出来送到珈彤唇边,撬开贝齿轻轻的塞了进去。

    宋仙瑜见了暗暗一笑,知道陈素是担心珈彤,可是就这样硬生生的塞进去却是无益,老太太无奈的摇摇头,俯身下去,抬起珈彤的下巴轻轻一扬,只听珈彤喉间咕噜一声轻响,这才将天香丸吞下,近在咫尺,陈素赶忙羞涩的向后一退,宋仙瑜并未多言,而是在珈彤的前胸后背轻轻捋顺了两下,轻声道:“兰儿啊,你代我去前门,招呼一些有头面的人进来,老身有些话说……”

    “是,小姐。”兰婆恭恭敬敬的答道,便要动身。

    “姑祖奶奶。”陈素正觉得尴尬,自忖这倒是个好台阶,“兰婆婆双目不便,就让我去吧,而且二叔等人应该很快就醒。”说罢,他又觉得自己这话似乎得罪了兰婆婆,不该老是说人家眼睛的,对着兰婆尬尴的一笑,兰婆却根本看不到,只是面如枯井,看不出一点情绪。

    “也罢。”宋仙瑜知道陈素的心思,又嘱咐道:“记住,只要让那么十来个人进来就好了,最好是那秦、孟家族的人。”

    “是,晚辈明白了。”陈素说罢,三度走向前院,心中却暗自琢磨着,姑祖奶奶倒也奇怪,不让宋家的人来接应,却让旁家的人进来,万一一会争执起来,怕是不占什么便宜,他这边琢磨着走向前院,正门处却突然变得喧嚣起来。

    ……

    “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开!”吼叫声渐近,一个身材臃肿,满面肥肉乱颤的中年人走向了府门,额头上油光铮亮,他蛮横的拨开人群,嘴里爹娘祖宗的叫骂着,直到一条腿跨进府门,仍不忘回头看向外边的众人,“你们这些不知死的,一会都要与谋逆者同罪,等着受刑吧。”说罢,他颤抖着肥肉绕过了门前的玄关,在他身后还跟了十数位模样也算俊俏的青年男女。

    众人踏进门院俱都一愣,肥硕的中年人看了看两旁,眉间竖起了三条立纹,“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全都该死。”说罢,他引着那十数名青年向前殿走去,嘴里还不忘大声高喊:“城主大人,杜政回来晚了,请城主大人降罪。”

    此时陈素正按宋仙瑜所说到了前院想要唤些人进来,一听前殿有人赶忙止住了脚步,稍稍犹豫,稳稳的立在了前院之中,不知来者何人,还是以逸待劳的好,而且在这里一旦后边的广场有事,自己也可以照应,另外刚好这前院也算宽敞,应付起来十分方便。杜政气势汹汹的跨过了前殿,见院中孤零零的站着一个少年,起初先是一愣,不过紧接着他又觉得这个小子有那么一点眼熟,好像打哪里见过,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小崽子,你无端端跑进城主府来作何,大概是活腻了吧?”

    杜政此人,修为虽然不高,却有两样拿手,一是见风使舵,二是溜须拍马,他跟随肖琼多年,深得宠信,肖琼还专门在北疆边地给他私设了一个外使之职,大小事务无不先经过此人。其实这倒与他多年来为肖琼**有功相关,而外使之名也让他行动方便了许多。莫吉城中,宋庄虽然底蕴丰厚,如今也依旧经营着乐地销金窟,而其底蕴更与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息息相关,所以珈彤的母亲才会至今仍与其父保持距离。而这一切看在肖琼眼中,他便觉得这种买卖与女人脱不了关系,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想要拔除宋家,除了要在战力上胜出,同时也要在财力上将其击垮。故此杜政便有了用武之地,不辞辛苦到处为城主寻香觅玉,当然,猫儿没有不**的,对他来说,这可是一件美差,而在他的辛勤工作之下,肖琼的收获也是不小,之前陈素进出时所经的那条街巷肖琼就打算作为此用,不过城主府旁临着一条花街,多少有损声誉,这才迟迟的未做决定,但是准备倒是充足了的。

    这几天适逢肖琼六十之寿,杜政更是卯足了力气加紧搜罗,他知道寿诞过后,肖琼必定会张罗此事,未成想贪功心切,走得远了点,紧赶慢赶返回莫吉城还是晚了一天,正在懊恼悔恨之时,遇到了赶路的卢岳、曲茵二人,留音谷乃是杜政一生极尽屈辱之地,所以无论是罗勍还是这一对男女,他可是印象深刻,后来更知晓这二人中有十七近卫之首卢云的独子,脑海中对这二人的样貌就更加挥之不去,此刻在凌晨朦胧中见到,不禁有些奇怪,按说城主寿宴,大庆通宵达旦也是常事,这二人怎么忽然出现在了城外的官道上呢?而且看起来行色匆匆,面带忧郁,杜政哪里知道陈素掌败卢云,宋仙瑜更是以精神力重创曲挚,在卢岳二人看来,自己的父亲怕是凶多吉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卢岳这才拉着曲茵去寻帮手。

    杜政见了二人,嬉笑谄媚的凑上前去,卢岳正急着赶路,哪有好气?而且当初他就不齿杜政其人,所以只是说了一句城主府出事了便匆匆离去,杜政有心问个清楚,可是卢岳跟曲茵早已消失在夜色之中,回头看看自己带回来的美女,杜政不禁有些犹豫了,心中盘算着赶回莫吉城至少还要一个多时辰,万一城主府真的出事,他回去不就是送羊入虎口?那倒不如自己带着美女浪迹天涯,这么多年攒下来的积蓄也够衣食无忧,可是如果城主府没出事,他可就被这两个小崽子害惨了,回来晚没赶上贺寿不说,他可是清楚肖琼那脾气的,别看恩宠时千欢万好,一旦翻起脸来也是杀人不眨眼,左右寻思,肖琼统辖莫吉城已经三十年,事前又没有听到一点风声,怎么可能就出事?说不好是这对狗男女背父私奔,怕我说破行藏,所以编了这么个谎话骗我,想到这,杜政哈哈大笑,招呼兄弟们加紧脚步赶回莫吉城,可是那几个美女连夜赶路,在马车中颠簸的上吐下泻,早就不成人样,杜政此时却管不得那么多了。

    狂奔了一个时辰,天边露出灰色,莫吉城也出现在了杜政等人的目光之中,这一个多时辰以来,杜政的眼前不断的浮现出卢岳、曲茵二人仓惶的神色,他总觉得二人又不大像说谎,当初在留音谷初见之时他就觉得二人的关系不一般,应该不致于到私奔的地步,难道说莫吉城真的出事了?在城主六十寿诞之际?杜政心中像悬了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最终他还是决定暂缓进城,却没有直接说明,假装出一副怜香惜玉之态,让马车上的女人们缓缓神儿,同时他派了两名得力的手下进城去打探一下情况。这二人跟了杜政,几年来**快活,到这时也肯卖力,马不停蹄的进了莫吉城,入城主府他们却是走的后院密道,此时肖琼父子早已逃离,正值陈素剿灭白骨尸傀,满目狼藉,吓得这二人差点尿了裤子,缩回秘道中不敢做声。直等到天光时候,陈素背了宋哲元起身,二人觉得奇怪,最后才壮起胆子想一探究竟,饶是陈素还在前院转了一圈,这二人都没有跨过广场,直等陈素走得远了,他们才刚到前院,不成想却被珈彤发觉,想要返回密道出城主府时,恰巧珈彤自广场闻声寻来,这二人不敢露面,到这时也只好硬着头皮闯出前门,谁知珈彤感觉有异,不顾体虚竟催内元追了过来,到前殿时二人正转过玄关,只见了背影,珈彤追到玄关处,一来外边嘈杂,二来脱力难行,只得靠在了玄关后面,后来被陈素发现。

    那二人离开城主府,惊魂未定,不敢就直接回去禀报杜政,二人在城内盘亘暗暗商量,几年下来,没少给杜政出力,可是细一盘算,这几年除了吃喝逍遥之外竟然全无积蓄,眼下城主府完了,他们今后如何过活?最后二人竟然心同一想,算计到了杜政头上,看看时间不早,对好了说辞,出城外回到杜政处。

    杜政早已等得焦躁,一见二人回来,迫不及待的询问城主府是否出事,二人点头应是,杜政霎时间脸色煞白,不过随即二人口中变成了瞎话,编造城主府出事乃是因为卢云等内斗,卢云勾结外人,如今已然伏法,只跑了子女二人,杜政寻思着这倒还贴边,卢云再强其实城主的对手?不过随即那二人又编说“他们不幸被近卫发现,带到城主面前,所以才回来晚了,而且城主有命,让杜政前去回话,因何祝寿不到?是他二人巧言应对说为了寻找绝色女子,杜政呕心沥血,这才耽误了贺寿,城主之怒稍解,命他二人将寻觅来的女子送往莫吉城内的某处听命。”杜政听完汗如雨下,连赞二人聪明,贺寿不到,城主是要追究怠慢之罪,好在将功补过,不过一时间他还是慌了神,赶忙下令直奔莫吉城。等进了城门,那二人又对杜政说城主催得急,让他二人尽快送人过去,杜政此时一心只想着肖琼寿诞,那还顾得了其他,便也允了,这就是两个狡徒的金蝉脱壳之计,卷走了女子与资财。直等杜政走到城主府外,府门外人山人海之时他都不曾想到有异,只以为这其中还有卢云等人的残党,所以才骂出了吃里扒外都该死那句话。

百零七 小人杜政

    杜政平日里也是人精老滑头,按理说不该如此轻易就会上当,何况是这种低劣的骗术,卢云为何要叛主?可是一来他之前见到了卢岳、曲茵形色匆忙,二来两个心腹合谋骗他,外加杜政急着到肖琼面前解释,所以这才仓促之下不去辨别真假,被两个手下人骗过,那二人赶着马车绕了个圈,径往西门外去,正可谓人财两得脱钩而去。杜政不明就里,见两个手下人行色匆匆的,还以为他们尽心办事,自己的心思也就放到了一会见了城主该如何应对上,所以直等他到了府门之前,外边围得人山人海,他都未曾多想,如今已经过了寿诞之期,若是平时,人群早被近卫们驱散了。另外,府门前一向尽职的侍卫也一个都不见,以肖琼的脾气还不得大开杀戒?杜政倒是以为这全都因为卢云等人之故,如今自己先已失了表现的良机,此刻就再不能落后,便一头闯了进来,等跨过前殿,见到院中昂然立着一个少年,杜政仓促间勃然大怒,不过很快他便觉察到了气氛有异。

    “这个小子有点眼熟。”杜政心中暗暗寻思着,很快他就回想起来,不久之前在北桐镇曾经见过,而且自己还强抢了他的马车,怎么如今此人竟会出现在这里?见陈素并未说话,杜政领着十几名青年跨出殿门来到院中,目光不善的盯着陈素。

    陈素面沉如水,静息敛神,“杜政!”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贪色无耻,肥肉横生的外使,陈素当然知道他是肖琼的手下,虽然修为甚弱,却是心狠手辣,他盯着杜政没做声,同时眼角的余光也在不断的扫过那些青年人,心中暗暗寻思着这些人为何会这会儿冲了进来?看杜政肆无忌惮的样子,难道是有恃无恐?以宋家现在的状态若真是遭遇强敌,恐怕自己一人还真难护佑他们周全。

    杜政闯入了城主府,也算是起到了一个带头作用,平衡便就被他这样打破,一些胆子稍大些的,接连绕过门口的玄关,小心翼翼的跟了进来,见杜政等人进入前殿,他们犹豫着也凑了进来。

    陈素在院中觉察到前殿内有人探头探脑,心中暗暗焦虑起来,如果肖琼在这个时候卷土重来的话,恐怕形势就会变得不利起来。

    杜政与陈素对视了片刻,各怀心思,不过最后还是杜政忍不住开口问道:“小子,我问你,城主大人现在哪里?”杜政心中是万万想不到城主肖琼会逃遁,因为在他心中,那两名心腹绝然不会撒谎,而且肖琼之威,莫吉城中又有谁敢冒犯他?可就是因为他这一问,被陈素看出了端倪。

    陈素微微一笑,杜政问城主何在,难道说他并不是肖琼派来的?陈素随即稳了稳情绪,轻声道:“来者何人?”语气之平淡,表情之自然远超杜政的想象之外。

    “你!”杜政肥硕的嘴唇颤了颤,心中暗骂臭小子好能装样,难道忘记了前些日子在北桐镇发生的事情?可是眼下看陈素镇定的模样,拿不准底细,一时间反倒不敢得罪了,只好高声道:“我乃七镇外使,杜政,有要事禀告城主。”杜政有意将外使二字说得铿锵有力,希望陈素能记起他。

    “哼!”这一来,陈素的心里更加有底,杜政并非肖琼差遣而来,当即脸色转冷,“什么外使内使?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shi!你有何要事?就在这里说吧!”陈素的话惹得那些青年们忍俊不禁,却又不敢笑出声来。

    “你!”杜政眉头一皱,小眼睛眨巴着,这个小子有意羞辱自己,反倒让他冷静了下来,目光看向周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城主府向来规矩极严,就算是卢云等人闹事,可是眼下已经平息,何以两旁的厢房门窗大敞?看起来一片狼藉,再联想到之前种种,“难道其中有诈?”杜政的身躯不禁猛然一颤。

    就在杜政这一愣神的功夫,陈素知道既然此人并非肖琼所派,而他手下的这些男女也不过堪堪晋入煞魂境的修为,对自己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所以他闪电般出手,未等杜政等人反应过来,陈素已到近前,只见他左手食指处蓝光一闪,轻轻的点在了杜政的右跨上,顿时痛彻心扉,杜政还未来得及呼喊,一股冰凉的寒意顺着右跨蔓延下去,整条腿似乎连血液都停止运转了,紧接着全身的经脉都像是被寒冰包裹,杜政全身的寒毛竖起,已经动弹不得。

    “你!”杜政惊愕的目光看着近在咫尺的陈素,“你是什么人?”此时杜政带来的那几名青年男女才发现情况有变,呼啦一声将陈素围在了中间。只见陈素左手上抬,轻轻的挪到了杜政的脖颈处,平静的道:“不要乱动,否则他就没命了。”陈素的声音平静的像死神的判决,那些男女犹豫了一下,目光一起看向了杜政。

    “不要动,你们全都不要动。”杜政的口中发出牙齿颤抖的嘚嘚声,陈素虽然只是催动了一丝灭生水的寒意,可是对杜政来说,他根本就难以忍受,赶忙告饶道:“小……英雄,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开口,杜……政,莫敢……不从。”说到最后,杜政口中的嘚嘚声已经连成了一片。陈素没想到这个肥胖的中年人竟然如此不堪,眉头微皱,左手中指一弹,隐约的听见咔擦一声冰碎,杜政随即便跪在了地上,不过那股寒意倒是渐渐退去了。

    杜政抬起头来惊恐的目光看着陈素,到这一会他知道了,自己不是眼前这个少年的对手,对方想取自己的性命根本就不是难事,便试探的问道:“小英雄,杜政自知贺寿迟到,罪该万死,如果城主大人降罪的话,杜政甘愿受罚,只是能否请小英雄让我到城主面前解释一下,该打该罚也让杜政心中落个明白。”直到此时,杜政仍然未曾想到肖琼已经败逃。

    “他不在这!”陈素的声音依旧平静如初,此时他的心中反倒对杜政没什么兴趣了,即便对方之前曾经蛮横的抢过他的马车,让他心中不爽,可是看着年前这个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中年人,他甚至连杀他的**都没有。

    “他不在这……”杜政心中琢磨着这句话,再看看周围的景象,冷汗一下子从他的额头上沁了出来,难道?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如果城主府真的出了事,那么此时还能留在这耀武扬威的,岂不就是胜者王侯?卢岳匆忙张惶的神情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之中,似乎更印证了一切,杜政瞬间明白了,是手下那两人骗了自己,难怪他们不肯同来城主府。为了能够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杜政偷偷的抬起头瞟了一眼淡定至极的陈素,卑声道:“小英雄,您是说肖琼已经……”话说了一半,他停下不讲了,等着陈素给出答案,而口中之前一直尊称的城主大人此刻也变成了肖琼。

    “已经怎么?”陈素低头看了杜政一眼,心中正寻思着该如何处置他。

    “已经死了么?”杜政怯生生的问道。

    “嗯。”陈素未曾细想便敷衍的答道,杜政这样的人微不足道,不如让他赶紧滚蛋,自己也好去办姑祖奶奶吩咐的事情。

    “啊?”杜政先是一惊,不过很快面色转喜,在自己跪着的大腿上兴奋的一拍,“我就说嘛,这个刻薄寡恩的家伙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如今小英雄手刃奸贼,真是大快人心的一件好事!”

    陈素闻言一愣,再看杜政那夸张的表情,真是难以想象这家伙跟肖琼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难道是杀父夺妻?不禁摇了摇头,感叹世态炎凉,轻声道:“他并没有死,只是跑了。”

    “什么?跑了?”杜政马上住了口,不再说肖琼的坏话,小眼睛咕噜着,轻声试探道:“小英雄,不知杜某能否有什么可以效力之处,但凡有所差遣,必当尽心竭力。”

    “我能有什么差遣?”陈素不经意的转过身,不想再理会杜政,此时前殿之中已经进来了足有二三十人,见到其中并没什么危险,他们的胆子更大了些,嘁嘁喳喳的,陈素却是听得清楚,这其中就有秦、孟等家族的探信之人。

    “诶?小英雄!”杜政挣扎着站起身来,晃着那一身肥肉,“你可别瞧不起杜某,若是有什么需要跑腿传话之事,杜某定能胜任,而且……”说到这,杜政一声淫笑,声音也低了些,凑到陈素耳边:“小英雄若是看中了哪样的女子,只要跟杜某说一声,便没有弄不到手的!”杜政说着,得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陈素闻听,脸颊腾地一下红了,转过头看着杜政,强压下心中怒火翻腾,“你说的是真的?”

    “那是当然!”杜政见陈素接话,只以为他也有此好,当即信誓旦旦的,心中暗道,这个行当自己干了多年,早已是轻车熟路,不成想陈素一声怒斥,“滚!”话音未落,一掌拍在了杜政胸前的肥肉上。

    洪义撼天手,取意忠肝义胆,乃是当年陈元化为三兄弟之情义所创,后来宋义将六式悉数传给了陈素,如今陈素已经是丹元境小成的修为,撼天手更是融会贯通,他这一掌杜政如何受得了?只差一点便绝命身亡。

百零八

    杜政虽然奸恶,陈素到底还是手下留情,若不是最后关头收回了三分力,恐怕杜政这条命也就交代了,犹是如此,他肥硕的身躯还是擦着倒飞而出,重重的摔在地上,口中鲜血狂吐不止,脸色已然煞白,早被吓得魂飞魄散。

    “天下女儿,哪个不是父生母养,岂容你肆意**?若是再被我知道你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绝不轻饶!”陈素的话掷地有声,杜政不敢面违,艰难的爬起来跪在地上,也顾不得嘴角血沫狼藉,“杜某一定改,一定改!咳咳咳!”话未说完,杜政一顿急促的咳嗽,人便已经昏死过去,陈素一甩袖,不禁又想到了销金窟,心中也是一阵矛盾,如果这杜政算是恶人的话,那么宋庄又算什么呢?一时间想不开,索性也就不去想了,目光移向前殿,此时那里已经探出了十几个脑袋,正紧张的往这边瞧着,“罢了!”陈素深吸了一口气,稳定心神,伸手向着那边一指,“你们这些人里,有没有秦、孟等家族的人?”

    见陈素看向这边,那些人先是把脑袋往后一缩,退到了殿中,小声嘀咕着,找秦、孟家族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而刚才少年对杜政出手,着实把这些人吓得不轻,虽然看不出底细,却是清楚自己绝非对手,所以一下子懵住,反倒没人敢上前了。

    陈素微微一皱眉,自己刚刚虽然没听太清楚,却也知道这些人中一定有秦、孟子弟,故此又上前几步,高喝道:“殿中的人们,你们之中可有秦、孟等家族的人,站出来随我去后院广场,那里有你们的族长亲人。”

    陈素生得本是一副憨厚模样,若不是他刚刚重手击倒杜政,估计也没人怕他,此刻听他这样说,殿中众人的胆子才大了点,不多时,殿门内闪出了一位须发已经斑白的老者,对着陈素一拱手,“小英雄,老朽乃是秦家散侍—秦珫,无名之辈,不足挂齿,本不敢与小英雄搭话,可是听闻小英雄刚刚好像是提到了秦家的族长,这才壮着胆子上前。”

    所谓散侍,其实多是因为年纪体能之故不再充当正式的侍卫,但是家族仍然给养,必要时也会为家族出力。

    陈素见终于有人敢出头,清了一下嗓,对秦珫和善的说道:“秦老先生,昨天本是肖琼之寿,不过这其中发生了一些变故,莫吉城内各大家族的人全都被他算计,中了幻术,所以还请老先生与各家之人跟我一同到后院的广场上看看吧。”

    “啊?”众人闻言皆惊,肖琼做寿已经有四五年,近两年来欢庆个三五日倒也不足为奇,只是往年除了第一天正日子之外,大多数人都会被辞出城主府,只留一些各家的头面人物庆祝,今次倒是不同,过了整整一天都没见有人回来,所以一大早府门外便聚集了许多人,现在听陈素这么一说,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能不能请小英雄把话说明白一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秦珫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来给肖琼祝寿的可都是族里的好手,连族长都在,而且莫吉城中并非他们秦氏一族,肖琼坐镇这里三十年,怎么好端端的就算计起众家族来,这其中有太多的说不通,不排除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在说谎!

    陈素并不笨,眼前这么多老江湖,想凭三言两语就让他们对自己深信不疑明显是不可能,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他们亲自去看看,亲眼所见总好过耳听万遍,“秦先生,你不信我的话没关系,可以随我到后院广场上一看便知。”此时陈素并不想多说,而是转身就向着后院的广场走去,秦珫等人犹豫着不敢迈出殿门,陈素却是毫不停留,甚至都没有回头,他知道,秦珫等人一定会跟上来的。

    果不其然,眼看陈素就要没入前院的角门,秦珫在后边大喊了一声,“小英雄,等等老朽。“说着,他跟三四名身材各异的男子跨出了殿门,“只有五个人么?”陈素偷偷的数了数,不过这也够了,接下来就看姑祖奶奶如何打算了,陈素脚步站定,回头看着秦珫,“秦老先生,请!”说罢,陈素一人在前,钻进了角门之内。秦珫等人紧随陈素而去,前殿中的人们也一哄而散,这个消息太过惊人,他们要赶快回去禀报才是。

    待陈素身影隐没,杜政的眼皮抖了一下,缓缓睁开,如果肖琼真的大势已去,他杜政就得好好想想自己的前途了,再看看身边的几名手下呆如木鸡一般,心底不由得一阵愤怒,又呕出了一口血迹,招呼几人来到近前,咬牙切齿的吩咐着,一定要将之前设计蒙骗他的那二人碎尸万段,另外还差了两人随陈素过去看个究竟,这城主府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转入角门,陈素脚步放缓,等到后院广场之时,秦珫等人已经跟了上来,杜政的两名手下不敢近前,只是在后边远远的缀着。此时在广场上,宋彦、宋义等人已然清醒,老太太宋仙瑜昂首而立,看起来威风凛凛,兰婆则在最后扶着宋珈彤,珈彤依旧未醒,陈素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也就无法放松。而秦珫等人看着满广场横七竖八躺得到处都是人,犹是已经听陈素说了,却也想不到局面会乱成这样,首先要做的就是寻找自己之人。

    “姑祖奶奶,秦家散侍秦珫老先生到了。”陈素远远的打着招呼。

    “一名散侍?”宋仙瑜心道正好,各家族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但是碍于肖琼的身份却没有人敢带护卫,这散侍倒是正好,她对着陈素点了点头,转而问秦珫道:“秦散侍,你认得老身么?”

    秦珫年过六旬,比肖琼其实还年长一点,当年宋仙瑜名噪莫吉城时,秦家也不过是一个小家族,秦珫也正是一名护卫,那个时候宋仙瑜的大名莫吉城有几人不晓?秦珫也还曾见过几次。虽然岁月沧桑,宋仙瑜如今形容枯老,但是能够站在宋庄三位庄主跟族老之前发号施令的,除了那位老太太还能有谁?秦珫顿了片刻,试探着问道:“难不成您是宋仙瑜前辈?”

    宋仙瑜放声大笑,“想不到三十年了竟然还有人能认出老身!不错,我就是宋仙瑜。”

    秦珫赶忙躬身行礼,在他身后的那几个人倒是愣住了,以前但闻其名,不见其人,今天见到了宋仙瑜不禁让人联想起莫吉城外的那座小院以及与这老太太相关的传说。宋仙瑜也不顾旁人的目光,以不容人质疑的口吻朗声道:“秦珫,老身如今有一事需要跟尔等说明,肖琼狡诈,借寿宴之机妄图将我们莫吉城的内的众家族一同剿灭,全赖我宋家先祖之威,大家才能逃过一劫,不过眼下他们也都中了肖琼叔父肖秉亁的邪门幻术,所幸先祖出关,肖秉亁已经伏诛,其幻术也就无甚大碍。”

    宋仙瑜表面上说得轻松,却是知道眼下这个局面,非先祖无法压制,所以她才让陈素先将闭关了的宋哲元送回禁地,这是第一要紧之事,接下来的局如何解,只要众人肯信宋家,重新聚拢到一处,肖琼自然是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秦珫等人听宋仙瑜提及先祖,自然知道是那位在这北疆都赫赫有名的宋哲元,炼斗境的高手,难怪连肖琼也无法对抗。

    “宋前辈,您也知道散侍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其实就是弃子,秦珫感谢宋家出手救了我的亲人,但是其他事情如何处置秦珫恐怕力不从心。”秦珫又是对着宋仙瑜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不过接下来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他人单力孤,绝不可能同时带走秦家这么多人,而以他的身份更是没有做主的可能。

    宋仙瑜一笑,秦珫的疑惑众人都有,而她原本的打算也只是想借着这些人的嘴将事情传出去,按照她的意思传出去,“当然,老身也只是就事论事,若非先祖出关,我们宋家子弟恐怕也全都遭了那肖秉亁的毒手,这一次肖琼可是经过了深谋远虑的。”宋仙瑜说着环顾全场,现在她所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只等这些人动作就行了。

    “秦老哥,眼下城主不在,众家族多有损失,只有宋家看起来无碍,这其中会否有诈……”

    “住口!”秦珫赶忙打断了随他一同进来的一位中年汉子的话,“宋前辈名动莫吉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她的话岂能有假?”说着,秦珫对那汉子使了一个眼色,又回头对宋仙瑜道:“宋前辈,眼下各家多有损伤,您看能不能让众家子弟前来先将各自的亲人接回府内?”

    宋仙瑜面露忧郁之色,“秦散侍所言本来也是老身所想,可是却有一点,大家身中邪门幻术,虽然没有外伤在身,但是如果挪动不当,幻术之力却又可能让人神智受损,而且城内这么多家族一齐进来的话,杂乱无章,万一在引起什么争执反倒不美,所以老身才想着跟众位商量一下如何处置。”

    秦珫皱起了眉头,确实,广场上的人大多没有外伤,像是睡着了一般斜在地上,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正在此时,听陈素说道:“大家虽然是中了幻术,但是施幻者如今已然身亡,精神力没了后续,幻术应该用不了太长的时间便能自动解去。”

    秦珫知道陈素手段不弱,听他这么一说,赶忙恭敬的问道:“那依小兄弟来看,这些人多久能醒?”

    陈素稍稍沉吟,“若是估算没错的话,多则七八天,少则三五日,依个人修为不同,最终都能醒来。”

百零九

    “快也要三五天么?”秦珫双眉微皱,犯难起来,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可就不是他一个散侍能够做主的了,“宋前辈,您看能不能让我先回到族里去,请长老来解决此事?”

    “是啊,如此多人就这么放在这也不是办法啊,请宋前辈体谅!”众人齐声道。

    宋仙瑜眉角一扬,心道火候差不多了,再拖下去适得其反,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众位,并非老身不允,只是眼下莫吉城内众家多有亲人于此,一会若是噪乱起来恐怕谁也无力制止。所以老身的意思,只需是那主事之人,来一两位也就是了,等大家商量出妥善的办法再行动不迟。”

    秦珫等人当然明白,宋仙瑜的话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却不乏要挟之意,只是无人敢于违拗,“宋前辈,我等明白了,多谢宋前辈!”秦珫等人俯身拱手,宋仙瑜继续说道:“如此,便请秦散侍给其他众家也带句话吧。”

    “秦珫明白,话一定带到。”说完,秦珫等人转身而去,宋仙瑜看着那几人的背影,嘴角浮起了一抹微笑,等秦珫等人跨出角门,适逢外边的人蜂拥而至,正好将秦珫拦下。此时宋仙瑜不让陈素去传话,而是委于秦珫,正有宣示秦家已经俯首之意,等角门处喧嚣哄闹起来,宋仙瑜在兰婆的肩头轻轻一推,兰婆身影一闪,灰白的双眸中没有丝毫神采,几个腾跃便已到角门,精神力散发开来,极境的威压瞬间让那角门处争抢进来的人们感觉肩头一沉,双膝不自觉得弯了下去,再看兰婆那双不见瞳仁的灰眸,宛如凶魔一般。秦珫这才明白,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被老太婆算计周详了,只能按照她的意思发展,当下清了清嗓子,不敢怠慢,将宋仙瑜的意思清楚的向众人转达,等秦珫说完,兰婆声音平淡的补充了一句,众家只能允许一位主事者入内,否则便是与莫吉城的其他家族做对!

    陈素在旁边静静的看着,此时的宋仙瑜似乎不再像前些日子小院中那位慈祥和蔼的老太太,虽然在教导修习之时,老太太也会严厉斥责,可那其中饱含着浓浓的疼爱之意,现在的老太太,嘴角上虽然挂着微笑,却让人感觉到一股冰寒之意,他有些不太理解宋仙瑜为何要这样做,直接让众家族有序进来将人抬回去不就得了?宋家为何要出累趟这浑水,为肖琼善后?何况大家中了肖秉亁的幻术乃是不争的事实,等众人醒了,将事情说明也就是了。

    秦珫等人传完话不敢多留,急匆匆的去了,涌进来的人得到这个消息,也有不少人回去传话,而兰婆像门神一般堵住了角门,其他人当然不敢越雷池半步,杜政的两个手下也赶紧的跑回去把这情况向他禀明,杜政重伤在身,肖琼又下落不明,寻思了一阵,他还是没敢进来,让几个手下人抬着从府门溜了出去。他知道自己曾是城主府的人,一个不慎若被牵连,极有可能得不偿失,所以眼下最聪明的方法还是走为上计。

    兰婆出手,陈素便不得不上前扶住了珈彤,此时宋彦、宋义等人虽然苏醒,神元未复,理应及时修养才是,“二叔。”陈素看得出宋义是身心俱疲,宋义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素儿,做得好,二叔以你为荣。”

    陈素想听的可根本不是这个,“二叔,现在你们的状态都是不大好,就连姑祖奶奶……”陈素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大碍,可这毕竟对恢复不利。

    “二叔知道你的好意。”宋义说着在陈素肩头轻轻拍了拍,“放心,没事的。”说罢,他与两位兄弟宋彦、宋轩站在了一处,兄弟三人各伸出一只手握在一起,“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三人竟异口同声的说道,而后豪迈的一阵大笑,看得陈素有些发呆,宋彦这才走过来抓住陈素的手腕,“素儿,珈彤只怕要麻烦你了。”说罢意味深长的一笑,三兄弟又齐齐走到宋仙瑜身后,“姑奶奶,孙儿三个已经准备好了。”

    宋仙瑜并未回头,枯老的脸庞上攀上了一抹满意的笑容,“老身又不会让你们三兄弟去送死,何必弄成这种气氛?”

    宋彦“嘿嘿”着略显尴尬,“姑奶奶,身为族长,我是觉得三位族老年纪大了,又经历这种程度的攻击,不如让三老先……”

    “宋彦你个小混蛋,竟然敢瞧不起老夫等?”宋彦的话没说完,就感觉有一只拳头捶在了自己的后背上,不过这一拳显然没有什么力道,他的身子还是稍稍往前一倾,嘻笑着回头道:“叔叔,你看你连出拳都这么无力了,还不肯承认?”

    宋玉罗下巴一扬,轻啐了宋彦一口,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混蛋,老夫三人身为族老,只可为宗族抛头颅、洒热血,岂有临阵退缩之理,你若是再这样羞辱老夫三人,我们宁可现在就死在这里!”宋玉罗索性不顾叔侄身份,直称老夫了。

    “是,我们三人绝不肯临阵退缩。”另外两位族老也应和着宋玉罗的话,宋彦的面容逐渐变得严肃起来,不像之前那般嬉笑了。

    “好了,不要闹了!”宋仙瑜开口道:“你们几个年纪不小,还听不出孩子的一句玩笑?今天我们宋家荣辱关头,大家可要同心协力!”三位族老闻言一笑,宋家人虽不多,凝聚力倒是极强。

    “对了,怎么不见先祖?”宋彦一直觉得差点事情,这会才反应过来,自从苏醒便没有见到先祖,宋仙瑜迟疑了片刻,解释道:“先祖闭关多年,不愿意看这嘈杂场面,先自回去了。”宋彦等人将信将疑,先祖已然出关,怎么会自己先回去撇下众人不管?此时唯有宋玉罗开口道:“姑姑,难道连先祖他老人家都……”

    “咄!不要妄自揣测!”宋仙瑜声音一厉,宋玉罗自知失言,赶忙闭了嘴,又听宋仙瑜继续说道:“眼下莫吉城内的精英才俊悉数聚集此处,当是我宋家重整人心之时,该怎么做,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两位族老沉吟片刻,轻声道:“姑姑,依我们看必须恩威并济,赏罚同行,才能让他们重新归附于宋家。”

    宋仙瑜点点头,“说的不错,又该如何执行呢?”

    两位族老对视一眼,继而道:“三十年来,他们逐渐的被肖琼笼络,今天必须让他们有所表态,而以前跟肖琼来往紧密的更是得立下盟誓,至于肖琼的那些近卫等等,依我们看不如直接杀之以儆众人!”

    陈素闻听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肖琼的近卫,除了被杨劲击杀的王策之外,伤者仍有十余人,就算是凌陌、曲挚,宋仙瑜也未下杀手,“姑祖奶奶,他们虽然是肖琼的近卫,如今肖琼已经逃了,不必再牵连无辜了吧,而且他们多已受伤……”

    宋仙瑜对着陈素摆了摆手,“老身已有算计。”转而对着两位族老说道:“你们还有什么想法?不妨继续说下去。”

    两位族老看了看陈素,眼中已有不满之意,不过碍于宋义等人的颜面并未多言,“姑姑,这些人跟随肖琼多年,在莫吉城作威作福,所谓余烬不灭,死灰复燃,所以姑姑绝不能对他们存有仁义之心。”

    宋仙瑜点了点头,“老身知道,你们且说点别的,罚该如此,赏又如何?”

    “赏?”两位族老一下子愣住了,片刻之后才说道:“赏嘛,不如就找那些对肖琼素有怨言的家族,将其培植成咱们宋家的心腹……”

    宋仙瑜听两位族老缓缓道来,微笑不语,等二人说完,她又问众人道:“你们的意思呢?也都是一样么?”

    陈素又想开口,却听脑海内火元儿冷不防的说道:“傻小子,你省省吧,这是人家的家事,跟你一个姓陈的何干?不要以为自己救了几个人,人家就会凡事都听你的,小孩子不要太天真了,这老太婆早有想法,她只不过是在考校族人罢了!你跟着掺和什么?”陈素听完一噎,果然闭了嘴。

    宋仙瑜见众人沉默不语,面色转冷,“宋彦,你身为族长,难道就没有什么意见么?”

    “姑奶奶!”宋彦上前半步,“我心中虽然有一点打算,不过总觉得有些不妥,所以才不敢在姑奶奶面前乱说。”

    “但说无妨,取优而用,擢劣而弃。”宋仙瑜沉声道。

    “是!”宋彦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道:“肖琼之所以会失人心全因刻薄寡恩之故,所以咱们宋家断不能与他一般。”宋彦这一开口就将两位族老否了一半,“而且眼下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就是肖琼逃了,我想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一定会到北柱国府去搬弄是非,这才是我们首先要考虑的事情。”宋彦说完环顾众人,大家的面色都变得严肃了起来,尤其是两位族老,肖琼之威胁未解,他们竟以为宋家已然重回主导之位,不由得羞愧难当。

    宋仙瑜点了点头,“这倒是件要紧事,要借肖琼之危,看来还得借助各家之力才行。”

百一十

    秦珫等人去不多时,便有人相继返回,初时兰婆以极境修为弹压,大家还不敢顶撞,不过随着人越来越多,怨言愈盛,兰婆这一双眼虽然盲了,耳却不聋,心亦不瞎,知道群情激奋会是什么后果,毕竟众家都有亲人在内,哪个能不担心?她一个老太婆孤身守住门口,就难怪大家怨声四起,但有小姐吩咐,她可是宁死也不会退后半步。

    宋仙瑜看看太阳已经逐渐西斜,角门处早堵得水泄不通,招呼陈素道:“孩子,你之前说的快则三、五日,可是属实?”

    陈素环顾四周,这个时间乃是火元儿与天冲一齐说出的,他们既然识得地阴尸气,应该就不会有错,“回姑祖奶奶的话,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变。”

    宋仙瑜沉吟着,三五日的时间实在是久了点。两位族老因为刚刚陈素无意冲撞之故多有不忿之心,外加后者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宋仙瑜竟然开口询问,心中难免有些不服,“姑姑,陈公子虽然天赋不俗,可是这件事,恐怕他说的并不准确吧?”

    宋仙瑜眉头一皱,并未做声,不搭话便以为他们不会再说下去,这二人毕竟也是族老的身份,不过宋玉罗三人共事多年,而且眼下这件事至关紧要,也不得不开口表态,“姑姑,玉珅二人所虑不无道理,陈公子说他们三五日才能醒来,怕是会误了大事,可是为什么我们……?”宋玉罗回头看了众人一眼,这也是他与另外两位族老纳闷的事情,“就无需三五日的时间呢?”

    “我当然也希望他们现在就醒。”宋仙瑜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宋玉罗,“不过有件事难道你们不曾发现?现在清醒的,可全是咱们宋家的人。”

    “难道是因为先祖?”两位族老眼中闪过一抹激动的光芒,心中想着也只有先祖那样的修为才能让他们不被幻术所害。

    “可是为什么珈彤她?”宋玉罗仍旧不安心,看了看仍被陈素扶着的宋珈彤,心中顿时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宋仙瑜瞟了一眼过去,陈素似乎正刻意的跟珈彤保持着距离,看起来有些别扭,宋彦等人神元未复,照顾昏迷未醒的珈彤自然也就成了他的责任,可此时他倒是尴尬无比,心中不时的就会想起先前的事情。

    “珈彤?她并不是因为幻术,她的幻术比你们几人解得都要早,现在只不过是虚脱罢了。”宋仙瑜解释道,宋玉罗三人顿感惊愕,就连宋彦、宋义也有些难以置信,可是这话从宋仙瑜口中说出来,他们便无法反驳,只听宋仙瑜继续说道:“咱们宋家人现在能够保持清醒,全赖陈素之功,所以他的话,你们不必怀疑。”

    “啊?”三位族老眼睛瞬间瞪得老大,“难道不是先祖?”

    宋仙瑜摇了摇头,转过身去,“此事不必再提,你们只需记得,陈素是咱们宋家的恩人就是了,他的话,老身相信。”说罢,老太太也不理族老们怪异的目光,提了提内元,轻声道:“兰儿!”

    兰婆身形一颤,即便她身负极境的修为,可若是角门外这些人硬闯进来,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置,总不能就出手杀人吧?兰婆并不是那心狠手辣的人。所以此时小姐喊她,兰婆回过头去,以灰白的眼瞳寻找着,精神力扩散过来,虚幻的景象呈现在脑海之中,口中小声嘟囔了一下,“小姐?”

    宋仙瑜低低的“嗯”了一声,随即兰婆身形一闪,让开角门,外边的人群便像是绝了堤的洪水一般疯狂的冲了进来,踩踏声,嘶嚷声不绝于耳,其中也夹杂着怒骂声。

    宋仙瑜见状暗提神元,额角上也沁出了一层晶莹的汗珠,随即老太太低喝一声,右掌向着地面一拍,数十丈外的角门前顿时升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拥挤的人们撞在屏障之上,眼前分明无物,却就是不能前进半分,熙攘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许多,这般手段,任谁都看得出来绝不一般,除非是丹元境的修为,否则休想进得一步。

    “老身宋仙瑜!”低沉的嗓音在广场上空回荡着,宋仙瑜的名头虽然已经三十年不曾出现,可是在莫吉城仍然具备着一种震慑力,“肖琼残虐,已经不堪为莫吉之主,老身今日合族人之力驱之,无奈其叔肖秉亁竟以旁门左道害大家陷入幻术之中,宋家不才,却愿意挑重担为己任,只不过广场之上有近千人,如果你们只是这样没头绪的,极易伤害到别人,我想无论是谁也不愿意看到亲人遭难吧?”宋仙瑜的声音被精神力加持,就像是在个人的耳畔处响起,“所以老身觉得,除非大家商议出一个妥善的办法,否则还是不要这么多人一同进来的好。”

    眼看着亲人就昏迷在眼前却是不能靠近,众人颇有微词,无奈宋仙瑜以壁障控住角门,谁也前进不得。这时秦珫引着一位耄耋老者挤进了人群,众人见到这位老者多有避让,秦珫在先,终于挤过人群来到近前,老者隔着壁障远远的对着宋仙瑜一拱手,“老朽秦裕,有礼了!”

    “秦裕?”宋仙瑜思量片刻,记忆中恍惚有这么一个人物,袍袖轻撩,壁障洞开,老秦裕一俯身从那里钻了进来。宋仙瑜的神元顶多也就恢复了四成,并非秦裕无法破开壁障,只是来时秦珫已经将事情的大概禀明,故此秦裕已然有了准备。待秦裕进入壁障,其后有人想跟着进来,被兰婆阻住,不得已又悻悻的退了出去,一双眼看向兰婆时早已愤恨不已。

    秦裕进到壁障之内,举目四望,一片狼藉,秦家的子弟多数瘫倒在席间,只有秦百川带同三小横躺在广场上,看来在昏迷之前曾经与人对峙,秦裕一拱手,尊称道:“宋前辈,秦家这几个不争气的后辈乃是来为城主祝寿的,如今却为何是这般?”宋、秦两家近年来关系不慕,秦裕是知道的,所以说话时态度虽然恭敬,却也暗带机锋。

    宋仙瑜心中暗笑,若非威胁未解,需要整合莫吉城内众家族的力量,否则以秦家跟肖琼的关系,第一个就不能放过你们。不过此时还是客气的答道:“劳动秦先生,仙瑜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只是兹事体大,如果不请到众人商议一番,恐怕不少家族要因此而生仇。”

    秦裕点了点头,知道宋仙瑜所问非所答,也就不再开口,接下来先是去察看秦百川等人,除了昏迷不醒之外倒是没有其他,心也就稍稍放宽了些。

    正在此时,角门处哄声又起,孟家七长老,宁家总管等人相继到来,前后片刻,已经有十几人在壁障外等着,宋仙瑜看看已经差不多,正色道:“众位,并非老身蛮横,只是先前闲杂人等太多,为保众人不再受伤,也是迫不得已,现在老身退去屏障,还望众主事之人能够约束子弟,不要妄自近前,以免场面混乱,伤及无辜。”宋仙瑜说罢,大袖一甩,那壁障顿时消散。

    几大家族的主事人约束了手下,众人相约上前,此时这几大家族的人到了,整个角门之前也就被他们占据,旁人更是难以近前,这几人纷纷来到各家祝寿时的席位之间,眼前亲人昏迷不醒,任凭如何呼唤只是如沉睡了一般。稍久之后,大家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位唐姓的主事急中生智,偷偷的对着角门处的族人使了一个眼色,四名中年汉子钻出人群,不声不响的走向席位之间。

    宋仙瑜见了,面色阴沉,却并未说话,唐家并不是什么大家族,近年来极力攀附巴结肖琼,倒也得了一些好处,眼见宋仙瑜不做声,那唐姓主事胆子更大了些,举手招呼四名手下动作快些,那四人得了命令一路小跑到近前,主事吩咐他们抬了族长等人先行离去。

    有了唐家的例子,不少家族纷纷效仿,宋仙瑜只是冷眼旁观,老秦裕四下里看了看,秦百川四人身在广场,他不敢轻动,刚刚秦珫回报时已经把宋仙瑜的话一字一句的带到,犹豫片刻,最终对着宋仙瑜恭敬道:“宋前辈,不知我能否……”秦裕欲言又止,向四周看着那些来回走动的人们。

    宋仙瑜只等着有人开口,秦裕这一问正是时机,老太太冷笑着点了点头,随即道:“大家只要守着秩序不伤害旁人,大可以将各自的亲人抬回去,只是有一点,老身要把丑话讲在前面。”宋仙瑜的声音仍旧平淡得如一池秋水,“大家所中的乃是肖秉亁以旁门左道所施之幻术,并非简单昏迷而已,实乃神元受制,如果在这个期间妄自挪动,极易伤及神智,所以大家如果不担心他们醒来以后变作痴傻的话,请随意。”

    “危言耸听!”唐姓主事最先让手下人入场,如果宋仙瑜说的是真的,等他们族长醒来的时候变成傻子,那么他岂不是难辞其咎?

    “哈哈哈!”宋仙瑜一声冷笑,随即目光瞟向那名主事,精神力暗动,此人只觉心头一紧,压力顿生,便听宋仙瑜说道:“若非我宋家先祖出关,只怕他们没一人能活到此刻!”

百十一 乱象

    肖琼打理莫吉城三十年,期间宋仙瑜幽闭小院,宋庄在宋彦等人的经营下虽然也收入颇丰,却逐渐的失去了莫吉城内众家族的人心,他们或被肖琼胁迫,或被其收买,都聚拢在了他的麾下,直到最后,肖琼的心思已经打到宋庄上来,所以才借着这次寿宴之机以姻亲为名挟制宋家,宋彦若是肯答应,便与他们同上了一条船,不答应,刚好有一个借口将其铲除,谁知此次非但逼得宋仙瑜不顾禁制走出了小院,竟然连那匿身几十年的宋哲元都出现了。不过肖琼此时毕竟是树大根深,又有北柱国府依靠,宋家想彻底抹除他在莫吉城的影响力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譬如眼下,像唐家一般的许多家族对宋仙瑜的话就是半信半疑,对他们来说,只要肖琼未死,卷土重来是迟早的事,他们可不想到那时被肖琼当做不忠之人,因为肖琼手段的狠辣足以让他们胆战心惊。

    唐家的主事已经差手下人将包括族长在内的十余人抬至广场边缘,宋仙瑜冷眼瞧着,那主事刚刚顶撞了老太太一句,自知失言,所以对于宋仙瑜接下来所说的他便不再做声,直到唐家人退得差不多,他才远远对着宋仙瑜等人倨傲的一拱手,冷声道:“后会有期!”甚至不说一个谢字,也不管宋家人态度如何,径自转身而去。

    唐家如此无礼,宋仙瑜竟不发话,其他家族胆子顿时大了不少,催促着族人,也准备将各自的亲眷迎回家中,毕竟到这里来给肖琼贺寿的都是一族翘楚,不容有失。

    那唐姓主事大摇大摆的走向场边,心中暗暗得意,料想肖琼日后若是回来,定能对唐家高看一眼,到场边时,十几名子弟正扶着族长等人,只待主事回来他们便出角门离府。

    此时众人风风火火的,唐家十几人已经高声喊喝着分开一条路到了角门,宋仙瑜趁众人不注意打了一个响指,兰婆的耳尖顿时一竖,双眉微蹙一股精神力散发开来,她离角门极近,加之身负极境修为,若是有意隐藏,以现在这些人的能耐自然感应不到她出手,那唐家主事正得意洋洋,不成想走在最前的两名子弟扶着族长突然脚下一绊,三个人齐齐的摔了出去。

    唐主事见状大惊,挤上前对着那两名子弟每人赏了一大耳光,小心翼翼的扶起族长,便在此时,那族长右腿一蹬,竟在主事的怀中脖颈僵硬了,好像躺尸一般,吓得唐主事失声惊呼,“族长!族长!”族长的眼皮越闭越紧,身子也渐渐绷直,这一来把那主事吓得脸色苍白,额角瞬间就见了汗珠。几名子弟匆匆围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看见族长这个状态,都知道大事不好,“主事,我们该怎么办?”

    唐主事喉咙咕噜了一下,声音有些发颤,“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如果族长出了事,你们谁都脱不了干系!”他话音未落,其他几名唐姓昏迷的子弟身躯也开始抽搐起来,看样子就像是旧疾猝发一般。这一闹,周围的人顿时向后退去,生怕惹祸上身。

    “主事!”几名子弟一下子慌了神,吓得面无血色,唐主事也是不知所措,怀抱着族长,一时间语无伦次。

    唐家这边突然的变故吓得那些抬动亲人的再不敢动了,宋仙瑜刚刚说过,这幻术并不同于寻常,如果妄动的话,极易使神智受损,难道唐家就是这种情况?秦珫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莽撞,不然出现什么闪失他可担待不起。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唐主事独自嘟囔着,刚刚脸上的得意已经一扫而光,兰婆正站在他身旁不远,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冷冷的说道:“好言相劝你不听,非要一意孤行,如今就是应得的下场!”

    “你!”唐主事胸中的一团怒火正不知何处撒放,转头一看竟是一个瞎老太婆在旁边说风凉话,而且从她的身上竟感受不到任何的元力波动,老太婆粗布麻衣,又不像是哪家的人物,唐主事身形忽起,“我让你个瞎老太婆不会说话!”说着,他右掌挥动向着兰婆的脸颊甩去。

    兰婆的精神力修为已然达到极境,单论神修她与宋仙瑜都相差不远,此番若非从陈素处得知宋仙瑜有事,恐怕她此生都不会再踏出院子,心境品性自然是达到了超然的地步,所以对于唐主事这一掌,她竟然不闪不避,旁边人看到唐主事竟然对一个瞎老太太出手,不由得眉头暗皱,不甚赞同,倒是有那些先前被兰婆阻在角门之外的人们,知道这老太婆修为不俗,唐主事看来要倒霉了,大家哄闹着向后退去。

    啪的一声脆响,唐主事一掌扇在了兰婆如枯皮一般的脸庞上,许多人不忍心瞧,这么大年纪的人受了一掌,任谁都于心不忍,倒是唐主事一掌过后,感觉怒气消了一些,瞪着兰婆,“看你这死老太婆以后还敢不敢瞎说?”

    兰婆瞪着一双灰白的眼瞳,对唐主事那一巴掌仿佛不觉,惋惜的摇头叹道:“哎,就因为这一巴掌,你们家里这几人也就没救了!”

    “你说什么?”唐主事没想到这瞎老太婆仍然嘴硬,右掌又举了起来,可是还不待落下,他便觉得有些不对,侧目去看自己的右掌时,已经变成青紫色,尤其是手背上的血管,根根凸起,好像随时就要爆裂一般,唐主事一愣,随即以惊恐的目光盯着兰婆的灰瞳,“老妖婆,你耍了什么手段把我的手弄成这样?”

    兰婆不屑的一嗤,“咎由自取,反倒怪起我老婆子来了?哼!我盲的是眼,难道你瞎的是心么?”说罢,兰婆袍袖一甩,唐主事的身形不由自主的向后飘去,退出十几步远才勉强稳住,看着手背上虬起的青筋,心中恨意更浓,“死老太婆,一定是你使了手段谋害我家族长!今天我唐秾跟你势不两立!”说完他又自扑了上去,唐秾的本事不过是煞魂境小成而已,在兰婆面前一如蝼蚁,只见兰婆右掌一翻凭空压下,那唐秾竟然再也挪不动半步。

    “无知莽夫!”兰婆冷冷的说道,“你要是再敢在我老婆子面前耍无赖,可休要怪老身下手无情。”随即那右掌又是向下一压,一道无形掌印直接落在身旁的青石上,硬生生嵌进去三寸有余,边缘处却不见一点裂纹,唐秾登时闭了嘴,这般能耐恐怕十几个唐秾加起来也不是对手。旁边的人原本还有些担心兰婆会吃亏,可是在见了这般本事之后,一个个不由得暗暗咂舌,这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极境神修!”秦珫脱口而出,目光来回看着兰婆与宋仙瑜,心中暗道这宋家看来是早有准备,唐秾也只能怪自己倒霉,不过却不能因为他误了大事,须得看看宋仙瑜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向前拱手道:“老婆婆身负极境修为又何必跟几个有眼无珠的小子过不去?”

    秦珫身为主事,虽然不及长老身份之尊,在秦家却也颇有一些威严,与莫吉城内的名人也多有结交,只是兰婆他并不认得。兰婆听见有人开口,灰瞳向着秦珫的方向转了转,冷声道:“并非老身跟他们过不去,而是他们自找麻烦。”

    那唐秾一看秦珫开口,知道是秦家的人,而秦家一向与肖琼关系最近,还以为是要替自己说话,赶忙远远的央求道:“秦爷,请务必救救我等,唐家日后一定唯秦家马首是瞻,请秦爷开恩。”

    秦珫眉头一皱,这唐秾还真是臭鼬子,沾惹不得,随即开口道:“唐主事你误会了,老夫不过是想与宋家高贤讲几句话。”说罢他也不理唐秾那被气到发青的面色,转而恭恭敬敬的对着宋仙瑜一躬到地,“宋前辈,秦珫代莫吉城众多家族感谢宋家仗义出手,只不过眼下这般场面,大家心急意乱在所难免,还望宋前辈海涵。”

    宋仙瑜一笑,好一个代众求情,也把自己看得忒大了,不过还是应声道:“多年前先祖落户此处,有幸与众位成为乡里,相互庇佑理所应当,若不是肖琼残暴也不会有今日之乱。只不过眼下有一祸未除,却不知秦先生能否代表的了众人?”

    秦珫的眼珠转了转,心中一声暗笑,秦家这十几年来俨然已经成为莫吉城的一方大家族,许多小家族确实要看他们的眼色行事,“宋前辈口中的一祸未除,所指的应该是那肖琼吧?”

    “秦先生果然思虑深远,老身自叹不如。”

    “宋前辈担心肖琼也是理所当然,不过此人既然被宋家所逐,不知道宋前辈想让我等如何去做呢?”

    “呵……”宋仙瑜轻叹一声,“如果换了秦先生在老身这个位置,又该如何做好呢?”

    “这……”秦珫稍稍顿了一下,“既然宋前辈下问,秦珫不敢不答,只不过唐突之处还望前辈见谅,前辈既然已经在肖琼的手中救了众人,何不好事做到底,直接把这幻术也解了就是,我想到那时大家一定感恩戴德,但凡前辈所言,必当尽心竭力。”

百十二 唐秾

    秦珫说完,宋仙瑜一声暗笑,姜果然是老的辣,不过她又岂能轻易上当,这些人的幻术真若是解了,恐怕早已一哄而散,而且对此她确实是束手无策,“秦先生,关于这幻术,老身已经再三言明,乃是肖琼之叔肖秉亁以旁门左道所施,或许大家并不知道肖秉亁其人,他可是修为不在舍尊境小成之下的高手,而且他燃尽精元,就为了施展这幻术,若非先祖及时出现,恐怕连老身都遭了他的毒手,当时凶恶实在难以言表。”

    秦珫不为所动,此时太阳已经西斜,只怕用不了多久又将夜幕降临,“宋前辈,您看眼下的情况,并非秦珫不肯用心,一来,就算是秦家的事情,我也做不了主,需要等族长以及众长老苏醒,这样等下去只会误了宋前辈的大事;二来,我想非但秦家,莫吉城内能在这件事上做主的人如今几乎尽数昏迷,在情况未明之前,谁敢擅自应诺,即便明知宋前辈所说是金玉良言,秦珫也只叹爱莫能助。”

    宋仙瑜轻笑一声未置可否,看来也只有等着熬过这一夜了,谅秦珫不敢妄动,有唐家的例子在先,广场上的人虽然不少,却比之前安静得多。

    陈素双臂轻揽着宋珈彤,有暗香浮动,眼看着天色渐晚,自己还给她服了两粒天香丸,却也不见效果,其实这个时候更应该将她送回家中慢慢调养才是,思虑良久,陈素扶着珈彤缓步上前,轻声道:“姑祖奶奶,不如由我先将珈彤姐送回去吧?”

    宋仙瑜看了珈彤一眼,眉头轻皱,这个曾侄孙女儿在她眼中的分量极重,“好吧,不过你要多加小心!”

    “是!”陈素点了头,轻轻的扶着珈彤向场边走去。众人都在神经紧张之际,何况看得清楚,陈素是宋家的人,扶着一个昏迷未醒的女孩儿想要离开,全都静静的看着,直到陈素将近角门,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凭什么?凭什么她就可以离开,难道就不怕被幻术所伤么?”

    人群又逐渐喧闹起来,沉默良久的唐主事此时双眸中已经布满了血丝,坐在地上怀抱着族长,若是就因为一时鲁莽害死了族中的这几位大人物,恐怕他的性命也就难保了,等陈素扶着珈彤快到近前,他低着头冷声道:“站住!凭什么你们就可以离开?”横竖是死,他现在反倒不大忌讳宋家的地位了。

    刚刚发生的一切,陈素看得清楚,不过珈彤与这些人情况不同,便如实说道:“珈彤姐并非是中了幻术,而是力尽虚脱所致,我要送她回去修养。”

    “哼!黄口小儿,你以为老子是三岁的娃娃,这么轻易就上你的当?说,你们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唐主事已经有些疯狂,因为此刻他们唐家的族长脖颈处已经更加僵硬,他冥冥之中觉得恐怕族长命不久矣。

    秦珫也觉得奇怪,自打一进到这个院中,他就有些疑问,按宋仙瑜的话,众人皆被幻术所害,可是宋家的子弟除了这个女娃外却都好端端的,之前究竟是何人出手,恐怕只有在场之人知道,而这里除了宋仙瑜跟那瞎眼老太婆以外,宋家其他人的修为却并不出众,至于她说先祖出关,秦珫压根就不信;另外宋仙瑜阻止各家搬运族人,一来可能确实如其所说,二来怕是她有心以此钳制,逼大家就范。所以这件事宋家目前并不能洗脱嫌疑。不过这个唐主事没头没脑的,让他探探底细也好。

    许多人怀着跟秦珫一样的想法冷眼旁观,不过人群中总是有些多事的,见唐主事拦下了陈素,不冷不热的说道:“你们说这女娃的本事难道比那唐家族长还强?”

    当时便有人应声,“我看至少要强不少呢,不然你说那唐家族长怎么才到了这就开始挺尸了?”

    “说得也是,人家毕竟是宋家的人,唐家算个什么?”

    ……

    唐主事胸中怒火渐升,眼看着这几名亲人气息渐弱,他将族长交给旁边的一名族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没几步走到陈素身前,厉声大喝道:“说,是不是你们把大家害成这样的?反而编出了什么幻术害人的谎话?”

    兰婆本来离陈素不远,陈素的气息她自然识得,所以有心护佑,不过还不待她出手,耳边便听宋仙瑜轻喝了一声“兰儿!”兰婆一双灰眸望过去,尽管看不见,却听得清楚,是宋仙瑜不想她出手,心中不由得纳闷起来,不过动作却停下了。

    陈素知道这唐主事是因为担心亲人之故,所以也不想跟他计较,被对方拦在身前,索性向旁边一闪,谁知那唐主事见陈素闪避,还以为对方怕了自己,竟然伸手向着陈素怀中抓去,陈素正扶着珈彤,对方的言语他不会在意,可是若对珈彤出手,他岂能容忍?不自觉的左臂一推,正迎上唐主事的右掌。

    无名少年,唐秾岂能放在心上?只以为这一下就算不捏碎对方的手腕也要捋下一层皮肉来,以解心头之恨,所以他嘴角泛出一抹冷笑,眼中寒光迸射,殊不知陈素久经战阵,很多时候无需思量,潜意识里便会做出反应,唐秾的杀气促使他内元涌动,自掌心中喷薄而出。

    唐秾不过是煞魂境,如今陈素已经是丹元境小成,双掌一触,陈素顿觉,猛收内元,也亏得他体内无数至宝,又有火元儿锤炼,身体强度韧性远超常人,不然的话,他这强收内元所造成的反噬丝毫不亚于丹元境小成高手的一击,这种情况,鹏犀软甲也保护不了。究根结底,陈素的修炼还是不成体系,所以这会还达不到刹那间收放自如的地步。

    唐秾出掌,刚一开始只觉对方内元如潮汐奔涌,三魂吓飞了七魄,不过很快他心头一喜,“他娘的是退潮!”内元再无保留,握掌成拳向着陈素轰去。

    陈素双眸一凝,就算是立受唐秾几拳他也不怕,可是一来怀中抱着宋珈彤,担心伤及无辜,二来刚刚自己那股内元反噬,并非唐秾可比,情急之下,精神力催动,结出一道虚幻的掌印托起珈彤飘向旁边,自己则催动火气来吞噬那股反噬的内元,恰逢唐秾拳风攻到胸前,嘭的一声闷响,少年看似瘦弱的身形倒飞而出。

    “陈素!”宋彦兄弟失声惊呼,忍不住就要上前,却被宋仙瑜拦下,老太太摇摇头,低声道:“这孩子什么本事,难道你们不知道?他宁肯受对方一拳,不愿伤及珈彤,明显心中自有主意,我们看着就是了。”

    “这……”宋彦兄弟心下焦急,可是姑奶奶如此说,他们又不好违拗,急的二人摩拳擦掌。

    陈素的身形跌出了三丈有余,连唐秾都有些愣了,对方虽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可是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又见宋家的族长惊慌失措,却被一个老太太拦下了不敢上前,胸中顿时豪气万丈,早把之前兰婆的事忘到九霄云外,踏前两步指着陈素,“说!不然老子再一拳就送你归西!”

    吞天火气非但攻击力十足,炼化元气更是不二之选,只是火元儿并没有当着陈素的面正式承认自己是一道吞天火灵,陈素虽然隐约知道却也不想多问,二者就保持着这样的默契,但是火元儿将妖核交予了陈素,更是一心相护,所以陈素凝练出来的火气虽然不比火元儿,却也十分精纯,他此刻催动火气来炼化那股原本就是属于自己的内元倒也正合适。

    噗!陈素炼化了那道内元之后,将体内浊气所凝的一口污血吐出,不少人大感惊讶,他们虽然看不出陈素的底细,但是他刚刚托开宋珈彤的那一手却显示出实力不凡,唐秾竟然能一拳把他打吐血,就连秦珫等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老太太宋仙瑜更是面色如霜,难道是自己算计错了竟然害的陈素受伤?这不可能啊,以陈素的能耐对付十个唐秾也绰绰有余,不过他要送走珈彤必然会让众人起疑,如此宋家的其他人就再不能出手,否则引发众怨不利大事,至此她也只能看着陈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万一事有不谐,她也只能先救下陈素跟珈彤再作打算。

    吐出浊血,陈素反倒觉得胸怀舒畅,没有不适之感,只因这内元循佪本是一种极端的练气之法,被他误打误撞尝试了一次,如果不是体内那吞天火气恐怕也难以成功。

    倒是唐秾,此时耀武扬威的,恨不能指着陈素的鼻子尖,如审判罪人一般,大吼道:“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们这些姓宋的害大家昏迷不醒?还信口雌黄,嫁祸给肖城主?”对于肖琼,他心中早养成了敬畏的习惯,恐怕后半生都难改了,“如果你不赶快弄醒大家,我就一拳一个把你们全都打倒!”

    秦珫纳闷宋家为什么无人出手,就连那盲眼婆婆近在咫尺也无动于衷,甚至对那昏迷的女孩也是不闻不问,不过陈素丹元境的气息一闪即逝,厚实、平稳、绝无浮动,也只有秦珫等少数几人觉察,当即暗叹不如,只是不明白他为何宁肯受唐秾一拳而不还手?难道这也是宋家在向众人表明心意?

    “宋仙瑜,你好深沉的心机!”秦珫心底暗叹了一声。

百十三 幻术之后

    短短的片刻时间内陈素已经理顺了内元,同时将那一股反噬的气息再度炼化,而这一股元力却比之前更为精纯,沉入到丹田气海之内,隐隐的竟凝结成了晶状,只不过这种微妙的变化,陈素并不知道。元晶,就算是宋哲元那样的炼斗境高手,轻易也凝结不出许多。

    陈素从地上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其真实情况远没有看起来那样狼狈,或者说还应该是感觉不错,所以对他来说,唐秾无异于跳梁小丑,他根本就没有在意,所以他也懒得搭理,自顾自的晃晃脑袋,不去理会众人的目光,迈步就要去扶起一旁的珈彤,准备送她回家。

    陈素的表现,连宋仙瑜都感到惊愕,像他这个年纪,如果被人一拳打到口吐鲜血,不跟人拼命恐怕只有一种结果,就是对方能将他吓到屁滚尿流,可眼下分明不是这样,那唐秾恐怕连他的一根小手指头都不及,难道他的心境真的超然到了这样的境界?就在此时,陈素精神一动,先前那道掌印托着珈彤缓缓的倾斜起来,在唐秾震怒的目光中,他又扶起了珈彤,这一连串的动作看起来悠然自得,宋仙瑜不禁暗赞一声,处变不惊,居高不乱,确有超人之处。

    唐秾虽然修为并不强,却是也能看得出来陈素此时气息平稳,根本就不像受了伤的样子,心也不由得微微一沉。

    “主事,那小子想跑!”身边的族人见陈素又去扶起了珈彤,而他们的主事却好像愣住了一般,忍不住出言提醒。

    “哦。”朦胧中唐秾回过神来,刚刚心思凌乱,一时间竟然没有注意到陈素,“臭小子,你还没有回答老子的问题,就想逃?”唐秾又破口大骂起来,同时挥拳砸向了陈素的背心。

    陈素扶起珈彤,有了刚刚的经历,他甚至懒得回头去看唐秾,任由他去好了,心中这样想着,运内元于背后的督脉,唐秾拳风到处,陈素脊背一凛,竟然毫发无伤,弄得唐秾登时目瞪口呆,刚刚自己同样是这样的一拳,不但将对方打飞了三丈多远,还口吐鲜血,现在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唐秾不信,接连又是两拳轰了上去,陈素依旧是扶着珈彤,头也不回。

    “哈哈哈!”人群中传出一阵哄笑,唐秾面红耳赤,连羞带气,几名唐家弟子更是傻了眼,刚刚还以为主事要大显神威,自己也能跟着扬眉吐气,未成想一转眼变成了这个样子。

    “小子,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唐秾见拳头打不动陈素,索性伸手去抓他的肩膀,五指扯住陈素的衣衫,狠狠向后一拽,嗤啦一声,长衫在肩缝处裂开了,陈素微微一皱眉,侧过头去看了唐秾一眼,唐秾迎上陈素的目光,毫不示弱,“怎么?老子问你话呢,你看什么看?”

    “哎。”陈素摇了摇头,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唐秾只觉扯着衣衫的手腕一沉,竟然抓拿不住,吃惊的空档儿,陈素的身形竟然诡异的脱了出去。

    “主事!”陈素的衣衫脱手,唐秾刚想再抓,就听耳旁一名族人发出了像猪被宰杀时一般的嘶吼,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目光看过去,正是那名怀抱着族长的族人,颤颤巍巍的,脸色煞白,“主事,族长他,没有呼吸了!”

    “啊?”唐秾伸出去的手臂一抖,也不再纠缠陈素,两步跃到族长身边,俯身下去在鼻孔处一探,须臾之后目光呆滞的看着族长惨白的脸庞,失声喃喃道:“族长,族长他死了。”说罢,他的眼角竟挤出了一颗泪花,而后猛地回过头去,“我们要为族长报仇!”

    几名族人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报仇,他们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唐秾凶煞的目光转过去看向宋仙瑜等人,突然站了起来,伸手遥指,“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害了族长。”唐秾疯魔的样子让旁边看热闹的人不自觉得向后退去,而后他凄然冷笑,“还有你们这些人,也都不会有好下场,他们是魔鬼,一样也不会放过你们的,等着瞧吧。”

    众人窃窃私语,不少人凝眉思考起来,这唐家的族长确实死的蹊跷。

    陈素扶着珈彤已然到了角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唐秾绝望冰冷的笑声,这才意识到刚刚他说族长死了。不对啊,陈素心中暗道,天冲前辈跟火元儿都说尸傀已去,这幻术能自解的,怎么还会有人死呢?

    “娃娃,你在怀疑老夫的话?”陈素只不过是心思一动,天冲在的黄庭中便就感应到了。

    陈素扶着珈彤站定,疑问道:“天冲前辈,我就是觉得奇怪,这人怎么会好端端的就死了?”

    天冲一声冷笑,“那呆子刚刚对你出手,死就死吧,你管他作甚?”

    谁知火元儿竟然不冷不热的接茬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傻小子最爱管闲事,越是跟他不挨边的他才越上心。”

    陈素不高兴的哼了一声,“我就是好奇而已,问问也不行?另外我是担心这幻术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诡异的地方,这么久了,珈彤姐也还昏迷不醒呢。”

    “哦~”火元儿拖着长长的尾音,“原来你是担心她啊,你怎么不早说?刚刚我可听老头子说他有办法救醒这小丫儿呢。”

    “我呸!”天冲的声音突然提了两调,抢过火元儿的话,“老夫什么时候跟你这淫邪的家伙搭话了?”

    火元儿装出一副无辜的强调,“哎呦,刚刚不是你说的?你说只要这傻小子肯求你,你就帮他弄醒这女娃儿?另外您老的本事神武双修都臻于化境,还能被这点小事难倒?”

    “你这邪灵!”天冲气鼓鼓的,“老夫是何时跟你说过?”

    “呐,那就是说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到了?没用的老头子!”火元儿一声嗤笑,耍着无赖,天冲被它气得暴跳如雷。

    陈素知道火元儿爱开玩笑,所以这种时候它的话一般都不靠谱,不过珈彤的状态确实让他担心,还是忍不住问道:“天冲前辈,如果您真有办法的话,求您不吝赐教。”

    “我?”天冲一时语塞,沉吟良久,“这女娃儿乃是脱力所致,我也没有好办法,而且大虚之时戒用猛剂,还是让她自行恢复的好。”

    “也是。”陈素点点头,他知道天冲说的确有道理,也就不再强求,“前辈,那唐家的族长又是因何而死呢?”

    “这件事?那呆子猜得倒有七分准确,只不过他们的族长还没死透,现在尚且有救。”天冲仿佛故意卖关子,说到这停住了。

    陈素见没了动静,追着问道:“前辈?”

    天冲沉沉的嗯了一声,“你真想知道?”

    火元儿闻言不耐烦了,“你这不是废话么,怪老头子!”

    陈素则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是”。

    天冲长叹了一口气,“你们或许未曾察觉,就在不久之前,有人曾对唐家的人出手。”

    “什么?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陈素确实没有注意,这也与他大部分精力放在了珈彤身上有关,“前辈,是什么人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这些人出手啊?”说到这,陈素已经变得警觉了起来,能对唐家人出手不被他察觉的,自然也可以对宋家的人出手。

    “老夫说出来你若是不信也就罢了。”

    陈素知道此时的天冲虽然只是一缕分身,但是本体毕竟是名动四方的惊世高手,他的话可信度极高,“还请前辈明示。”

    “出手伤人的就是那盲眼老太婆!”天冲迅速的一句话说完,陈素倒是愣住了,“兰婆?”心中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兰婆为何要这样做?

    见陈素惊愕不已,天冲继续说道:“那老太婆的盲眼并非天生如此,也不是年老而衰,而是因为修炼了一种特殊的功法所致,这种功法十分隐秘,伤人于无形,可惜这老婆子只是阴极境的神修,若是等她阴阳圆满踏入双极境,恐怕炼斗境大成以下都不会是她的对手。”

    “可是兰婆为什么要对他们出手呢?”

    “傻小子,这你都不懂?当然是受了你姑祖奶奶的指使了,你想啊,老太婆想让这班人留下来听话,那个姓唐的却要搅局,她这么做不就是杀鸡儆猴么?”此时的火元儿倒是变得通透无比。

    “这是不是太残忍了点?”陈素一时觉得心有不忍,无论如何这是十来条人命,想到这,他不禁回过头去看了远处的宋仙瑜一眼,只见老太太面容平静,迎风而立,倒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一般,“对了,天冲前辈,您刚刚不是说他们还没有死透,难道这些人还有救?”陈素忽然间想起了什么。

    “啊?”天冲一愣,赶忙掩饰道:“有么,我有说过么?老夫怎么不记得了?”

    “哈哈哈!”火元儿放声大笑,“糟老头子,你又装傻是不是,这回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你说他们没死透,现在还有救。”

    “呸!邪灵!”天冲怒斥火元儿之后对陈素说道:“娃娃,你这么做可就是公然跟两个老太太做对,难道你就不怕她们对你不满?”

    谁知陈素竟狡黠的一笑,“天冲前辈,您说除了您之外,这里还会有人发现是兰婆下的手么?”

    “当然不会!”天冲自负的说道:“若是老夫没看错的话,那老婆子修的是毗罗法眼,乃神修二十四正经之一,跟老夫的**幻境不相上下。”

    “那就是了,既然连我都看不出来,怎么能是公然做对呢?”陈素的笑声愈发清朗了。

百十四 多管闲事

    陈素几句话说得天冲无言以对,被纠缠不过也只好道出本源,毗罗法眼乃是神修二十四正经之一,威力不俗,只是在修炼之初会双目失明,不能视物,正如兰婆现在这般,一双眼睛灰蒙蒙的,加之苍颜老迈,若非知道真相,还以为她那一双眼睛是被岁月所盲。其实不然,天冲知道那眼睛是因修炼法眼之故,不过如果兰婆的修为不能精进,这功法也就很难再有突破,那双眼睛也就不得复明之期。兰婆的精神力晋入极境时先凝成了阴丹之核,与宋仙瑜一样,都是率先步入了阴极境,神修者大都如此,直到阴阳协调、水火相济才会达成双极圆满,只不过这其中除了修行的韧性与悟性之外,还需要一份机缘。

    兰婆正是借助毗罗法眼以阴极功力伤了唐家几人,这也是之前宋仙瑜偷偷吩咐过的,若非如此,恐怕有人牵起头来,不等大家苏醒,广场上便走得没有人了,宋仙瑜自问到那时很难再将他们重新召集起来。兰婆修炼毗罗法眼虽有十年,却从来不曾与人动手,另外她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故此在出手之时还是留了一线生机,无奈唐家众人本来就修为不济,又身中幻术,这毗罗法眼正是以神识本源为攻击目标,加之兰婆阴极境的精神力引动地阴尸气,一发而不可收拾,所以才发作的这么快。

    兰婆双眼朦胧,耳中却是听得清楚,十来条人命丧在自己的手中,心中也不禁生出了一股罪恶感,数十年不曾出头,想自己在小院之中甚至连蝼蚁都不忍伤及,如今刚一出来便造下这等杀孽,心中轻叹一声,只怪自己出手没有轻重,老婆婆心思杂乱,此刻如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孤立无言。

    天冲继续解释出了施救之法,唐家诸人虽然不是被毗罗法眼直接所伤,可是这功法与地阴尸气相辅相成,共生共长,以唐家那几人虽有若无的修为又岂能抵挡得住这一正一邪两大惊世奇功,恐怕再用不了半刻功夫,也就死透了。陈素救人心切,急求其法,天冲沉吟许久才不得已而道出,解救之法其实并无变化,唯有以纯阳之力化解一途,可是任陈素如何催动,那大梦生死诀就像睡懵了一般,毫无反应。没办法,陈素只好厚着脸皮又向天冲央求起虚之魇来,这一次天冲倒是出人意料的毫不犹豫,不过将虚魇交给陈素,他却是一脸诚恳道出原由,如今地阴尸气已经被毗罗法眼激发,以虚之魇的阴阳之力再难调和,他是怕空口无凭,陈素会以为自己小气,这才毫不犹豫的拿了出来。

    这一下陈素可犯难了,虚魇再难建功,而大梦生死诀又不能出力,“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你呀,能管的闲事要管也就罢了,这不能管的,你也非要插手不成么?”火元儿低声埋怨着,“而且糟老头子说得清楚,用不了一时半刻他们就死透了,你还在这琢磨什么?”

    陈素并没有把火元儿的话听到心里,不过这一刻他倒是有了一个主意,毗罗法眼跟地阴尸气需要纯阳之力去调和,自己既然不能催动出纯阳之力,那如果将这两道阴气汲取出来不知是什么后果?陈素想的不错,这也是一个绝佳的救人之法,只不过这种方法的凶险程度增加了何止数倍?这一点他倒是不得而知。陈素打定主意,精神力一动,大手印扶着珈彤缓缓坐下,而他自己则快步向着唐秾等人走去。

    唐秾此时扶着族长,人已经呆了,那些族人也是情绪低落,围在他身旁,地上横躺着几名生死不明的族人,有人见陈素如飞奔一般蹿了过来,马上斜身挡住,口中厉喝道:“臭小子,你想干什么?”

    陈素露出一个和善(hensha)的微笑,却并没有说话,那族人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对方竟从自己身旁掠了过去,待回头时,少年已经站在了主事身旁,当即不禁有些慌了,赶忙回身去拉扯陈素,可是到相距还有三步多远时,却无论如何不能近前。

    兰婆感应到陈素放下了珈彤,精神力相随,少年的身影已经到了唐秾身边,她不知道后者意欲何为,小姐又无命令,老婆婆身形闪动,盘膝坐到了珈彤身旁,枯老的手掌抚在珈彤身上,神识一探,竟无异样,原来珈彤只是睡熟了。

    “你要干什么?”唐秾声音冰冷,斜过头来看着傻笑的陈素。此时陈素又试探着催动了一下大梦生死诀,生死诀微微一颤,随后那股精神力便如泥牛入海,再无消息了,陈素知道想靠生死诀已然不成,看来也只有试试能不能将阴气吸出,“唐主事,或许我有办法能救你家族长。”

    唐秾一愣,双眉蹙起,不过很快他便是一声冷笑,“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会有这等好心?骗我唐秾是三岁小孩子么?”

    “唐主事误会了,眼下情况紧急,若是再拖延下去,唐族长可就真的没救了。”陈素语声坚韧,不急不缓,正此时脑海中却听天冲、火元儿二人提醒道:“神卷既不能用,虚魇又无法奏效,你还能用什么办法救人?”

    陈素神秘的一笑,“能不能救人还要试过方知,我也不过是突然间想到的罢了。”说完,留下天冲二人的疑惑声不管,只是诚恳的看着唐秾。

    唐秾原本已经心灰意冷,陈素的出现按理说无异于救命稻草,若非顾忌对方宋家的身份以及刚刚自己曾经屡屡得罪,恐怕就是让他跪下磕足了响头也不甚难,犹豫片刻,他那一双眼睛不停转动,最后口气缓和了不少,“公子真的能救我家族长?”臭小子变成了公子,他知道陈素现在已经成了最后的希望,族长真若是死了,他这条小命是断然留不下的。

    “这……”陈素稍稍犹豫了一下,若说把握,他还真是没有,“唐主事,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现在只能试一试了。”

    唐秾一听,心又凉了半截,不过总是好过等死,“宋……公子,那就请您快快出手。”唐秾放下族长站起身,向后退了半步,不过心中却是有了打算,能将族长救活最好,万一不行,他就把所有责任一股脑的推到这个小子身上,他就不信宋家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出手,这样一来,他总算对族中有了交待。

    不过陈素的举动还是让大家吃惊不小,唐秾不但出言不逊,而且还打了他,他竟然还肯救唐家的人?不过像秦珫等人却是心中暗笑,唐秾跟个白痴一样,一旦这少年暗下什么毒手,那么他们唐家的族长就死定了,另外老太太宋仙瑜一直未曾言语,这其中到底是什么阴谋大家都拭目以待。

    宋仙瑜看得清楚,却是一直没有开口,既没有鼓励也没有阻拦,只是静静的看着。陈素在众人各种奇怪的目光中,蹲下来伸手抚在唐族长的额头,顿时一股冰凉之意侵入掌心,犹是他也不禁打了一个寒颤,细看时,唐族长口鼻处竟然已经微微结了层霜,“好凉的寒气!”陈素心中暗叹一声,便听天冲在脑海中急切的说道:“娃娃,你想干什么?别怪老夫没有提醒你,地阴尸气非比寻常,乃是天地间至阴至邪之物。”

    “多谢前辈提醒!”陈素嘴上说着,心中却是有些不信,即便是至阴之物,在生死诀面前还不是不堪一击,他眼下虽然不能催动生死诀,可是多少次在危难之中化险为夷都亏了古卷之力,他现在隐约觉得生死诀是在同他“耍性子”,所以不禁想试试,如果自己将这股地阴尸气纳入体内,生死诀会不会有所反应。陈素一时好奇心起,掌心处劳宫穴一股吸力催生,印在唐族长的额头上,冰寒的阴气顺着他手臂直上,陈素的身子开始不停的战抖,吓得唐秾等人接连后退,因为不过是刹那之间,陈素的右臂已经蒙上了一层洁白的寒霜。

    寻常的元气入体,无论它是什么属性,都会像百川归海一般流向丹田,不过这寒气从右臂直上,到胸前的膻中一转,不下反上,直冲泥丸,陈素一惊,被这寒气侵袭,他的面色早已变得煞白,那股寒气冲上黄庭,左突右撞,肆无忌惮的狂虐起来,这一下陈素方知厉害,地阴尸气乃天地阴脉之精,犹是白骨尸傀只沾染了半分杂质,也足够他受的了,苦等不见大梦生死诀有任何动静,他只好再度以精神力催动,谁知精神甫动,那道没头脑的阴气却像是受到了牵引一般,径往生死诀的辟空而去。

    “小子,你竟将阴气引到这里来了!”火元儿一声厉喝,陈素便感到丹田内一股火气上撞,向那道阴气裹挟而去,二气相着,互不肯让,吞天火本是阳刚之物,如果是火元儿的本体在,倒也丝毫不会畏惧这区区寒气。

    谁知这刚刚只是一个开始,陈素的掌心按在唐族长的额头上,那里便像是开了闸的堤坝一般,再不需要导引,阴气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

百十五 困顿

    “陈素!”火元儿一声断喝,“你小子要是再将这阴气引进来,老子就撒手不管了!”经过一场恶战之后,火元儿的力量早已消耗得七七八八,现在他帮陈素抵抗着地阴尸气,实在是强弩之末,竭力而为。天冲一声低叹,催出了虚之魇,心知无济于事,担忧的说道:“邪灵,依老夫看,这孩子并不是主动在吸取阴气,而是不由自主。”

    “你说什么?”火元儿仍在奋力催动着所剩不多的火气,感到越来越是吃力,“臭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句话啊?”

    陈素呆了一般没有反应,辟空之内也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陈素,陈素?”火元儿终于怒不可遏,暴喝声在陈素的脑海中连绵起伏。

    “不要再喊了!他大概是听不见的。”天冲从金光内蹿出,虚之魇爆发一阵黑芒,他借机一把拉住火元儿,也不管它愿不愿意,直接将它拽到了金光之下,才又警觉的向着四周看了看,偌大的辟空之中,已经慢慢蒙上了一层灰白的雾气,“邪灵,我看你还是省点力气,地阴尸气与那毗罗法眼之力相互催长,除非是神卷,否则绝难克制。”天冲的话音刚落,二人便见到尸阴蝠一头栽了下来,原来它竟也抵不住阴气侵蚀,昏迷了过去,火元儿无奈,仗着火气硬着头皮钻出去将它也拖到了金光之下,此时的辟空之内,雾气更加朦胧,只有大梦生死诀金光所笼罩的范围之内,那阴气才浸透不得。

    火元儿面色阴沉,收了火气,愤然道:“陈素这个混蛋,不知在搞些什么?”

    天冲愁容凝现,抬头看了看头顶上丈许远处的生死诀,“这片辟空虽然在陈素的黄庭之内,却多半与神卷有关,如今阴气将其与神卷相隔,除非他们能重新感应,否则的话……”

    “否则怎么?”火元儿听出了天冲话里的担忧之意,天冲低头看向正手抚阴蝠的火元儿,四目相对,天冲凝重的说道:“否则他或许就会永远**在幻境之中。”

    “这不可能!”火元儿急忙否定,站起身来,仰天大吼道:“陈素,你听着,赶紧给老子醒过来,不然的话,我就把你这没用的废物烧成灰烬,你听见没有?”火元儿竭力的嘶吼着,天冲看着它摇了摇头,自顾低声道:“现在这地阴尸气之力,怕是已经与我的**幻境有异曲同工之妙。”

    “既然如此,你何不将它解了?”天冲自以为声音不大,火元儿却是清楚的听见了,追问前者道:“糟老头子,别人你可以不理,难道这个小子你也不救么?”

    天冲无奈的摇了摇头,“我若是真有办法,还用你说么?”火元儿想想也是,双拳缓缓握起,反倒闭口不言了,像是在寻思着什么,片刻之后,只听它喉咙处发出一声低吟,“陈素,你听着,老子的妖核在你手里,如果最后关头你还不能破除幻境,只需捏碎妖核就是。”

    天冲诧异的看着火元儿,“你的妖核在他手里?若是被捏碎了,你岂不是……?”

    “哼!”火元儿轻蔑的一笑,“别看你我同为分身,我却是一道完整的性灵,只要他捏碎妖核,困境自解!”

    嗡!火元儿话音未落,大梦生死诀突然发出了一声嗡鸣,金光倾洒,天冲与火元儿的身形俱是一颤,随即火元儿目光灼灼的看着天冲,“糟老头子,虽然你这人有点卑鄙无耻,不过这个小子,我就只有交给你了,有朝一日你一定要将他再带回到那个世界去,告诉他,在那边他还有许多没有做完的事情,逃避只是弱者的行为。”

    嗡!嗡!大梦生死诀的嗡鸣声逐渐变得急促起来,而在金光之外,阴气缭绕,氤氲如雾。火元儿知道,如果陈素再不醒来的话,它便只有燃烧精火驱除阴气了,“对了,不要告诉他我去了哪里。”说罢,火元儿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阴蝠,眼中竟有不舍之意。

    “慢!”天冲一把抓住火元儿的手腕,阴沉着脸,摇了摇头,“你这火爆的性子也需改改,眼下还没到你献身之时,你听,神卷似乎有所反应,我想它断然不会任由陈素涉险,记得先前它消灭白骨尸傀的时候根本就是摧枯拉朽,别看这阴气势头不小,我想若是神卷反击的话,它绝然不是对手,现在所差的,只是他们二者之间的感应,而你我二人置身在金光之下,大可不必担心。”

    火元儿一把甩开天冲的手,冷笑一声,“我知道你这家伙做事小心,可我却等不得了,因为这傻小子万万不能有事!”

    天冲又是一把狠狠的扣住了火元儿的手腕,坚持道:“谁都不能有事,无谓的牺牲就是愚蠢,若是真有需要,老夫绝不会比你落后一步!”天冲的声音沉稳而厚重,敲打在火元儿的心上,它才缓缓的松开了双拳,目光盯着天冲,“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该怎么办?”天冲重复了一下,也抬头看向了不断震动的生死诀,厉声道:“在这个时候,我们更应该相信他,如果他连这么一点点困境都不能自己解决的话,就辜负了神卷的青睐。”

    火元儿闻言一愣,也像天冲般抬起了头,大梦生死诀在头顶上缓缓的旋转,不断的洒下淡淡金光。

    ……

    陈素的右掌抚在唐族长的额头之上,原本他是想吸取一点后者体内的阴气来看看生死诀的反应,谁知情况竟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那唐族长的身躯原本已经僵冷,直挺挺的,可是被陈素这么一吸,竟渐渐的酥软下来,只不过此时陈素的周身已经生出了一层足有半寸厚的寒霜。

    “姑奶奶,素儿他不会有事吧?”宋义焦急的站在宋仙瑜的身后,从陈素接触唐族长到现在,也不过是片刻时间,那白霜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宋仙瑜木然摇了摇头,“这个孩子身上有太多的古怪,不过既然他肯出手,我想一定是有着不小的把握。”宋仙瑜的心中同样是担心不已,因为以她的修为能感觉到一股让人颤抖的气息正从唐族长那里向陈素的身体转移。

    “噬功心咒!”人群中不知何处传出了一声低呼,因为大家都在紧张的盯着陈素与唐家的族长,初时陈素身上诡异的白霜吸引了大多注意,不过众人之中还是有一些修为稍强之人能感觉到那股阴气的转移,不由得想到了邪功“噬功心咒”,此功法乃是强行吞噬炼化别人的元力为己用,着实可恶至极,所以一见到气息的转移,他们就误以为是那门邪功。

    “噬功心咒?”唐秾不辨真假,但噬功心咒是什么他却是知道的,这一听立马站不住了,心中暗道:“我就说这小子不可能有这么好心,竟然肯出手救族长,原来是为了吸取族长的元气!”唐秾当即大怒,暴喝一声身形蹿出,就是拼个同归于尽他也不能让陈素吸噬了族长的修为。

    “住手!”宋仙瑜一见生变,马上厉声制止,她当然知道这不是什么噬功心咒,无奈神元未复,又相距太远,出手救援已经是来不及,等声音传到唐秾耳旁,他距离陈素已经不足两丈,右拳直捣陈素的左肩,随着嘭的一声,陈素被唐秾扑倒,那贴在唐族长额头上的右掌也终于脱离开去。

    唐秾一拳击中陈素,寒霜顺着他的右臂直上,吓得唐秾赶忙收回了拳头,不过就是这接触的一瞬间,他的整条右臂便失去了只觉,而露在外面的拳头已经彻底变成了青紫色,就像他先前掌掴兰婆时一样,那是阴寒的气息冰冻了肢体所致。

    陈素与唐族长脱离,已经俨然变成了一具霜人,此时寒霜将他层层包裹,甚至连眼鼻口耳都深埋其中不可见,唐族长体内那两股阴邪之气终于彻底的被他尽数吸收。从阴气入体的那一刻起,陈素的神识便随着阴气的运动直上黄庭,奇怪的是无论他如何感应,就是进不到生死诀所辟的虚空之内,而他与大梦生死诀的联系也似乎出现了隔阂,即便他身负三重的生死诀功法,但是古卷的灵息却像是消失了一般。

    陈素只觉得自己飘飘荡荡的,处在一片满是冰雪的天地之间,整个世界时而洁白,时而昏暗,而他整个人就像是迷失了一般,走不出这个循环。寂寥的世界之内,他似乎听见火元儿的呼喊,可是用心去辨别时,又没有一丝的踪迹,“火元?”陈素也会轻声低呼,却没有任何的回应,茫茫世界中,只有不见边际的空旷与孤远。

    嗡!陈素心头一震,猛地抬起头看向前方,他知道,那是大梦生死诀与自己之间的共鸣,可是古卷到底在哪,他又身在何方?往常的时候,它只是悬在自己的黄庭之内,缓缓旋转洒下漫天金光的,如今为何不见?“生死诀啊生死诀,难道连你也不肯帮我了么?”陈素仰天发问,就在此时,一滴冰寒彻骨的水珠儿落在了他的脸颊之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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