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正是十指连心!
“一屁股的,烂风流账!”方道士大口大口吃着云吞面,叹道:“你就不说,我也看得出来,小青姐,白娘子,啧啧啧,咝——”
“哈!”慕容公子在喝汤,呼噜噜地喝:“相中哪个,给你说说?”
这说话是在客房里,一间房,两张床,方家的客房足够大。无论在外面再怎么胡闹疯耍,回到家里两个神经病也就恢复了正常,慕容公子也不想再笑了,慕容公子的脸都麻了。话说回来,所有是非都是那位相爷引起的,两个人是一个旧疾复发一个新病感染,所以要好好放松一下,这就叫以毒攻毒:“天下掉下个林妹妹~”
很明显,方道士的心中也只有一个人,就如同白娘子与小青姐,不比慕容公子,慕容公子是一个滥情的人。慕容公子说,那小青姐若非是钟丞相的女儿,早就跑到暮雨楼里当花姑娘去了,为了他。至于白娘子,早就已经跑到暮雨楼里都已经当上红姑娘了,因为和巫山神女争风吃醋,与之斗美,无奈惜败,才去池鱼书院当了先生。而从始至终慕容公子都是不闻不问,相逢形如陌路,见面不打招呼,根本就没有一点同窗旧情可念,由此可见慕容公子在滥情的同时,又是一个无情的人:“纪之,想见她么?”
“咳!咳咳咳咳我,咳!”这里随口一说,那里几乎给他噎死:“那个,你说谁啊?小翠?还是小美?”
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方道士也就这个档次了:“不说笑。不说笑,你明明知道……”
慕容公子没有说话,只笑,看着他笑。
但慕容公子不是开玩笑,绝不是!方道士低头吃面,一颗心兀自怦怦大跳!
那是甜蜜而又恐慌,浑似给人捉奸在床,林妹妹。林妹妹,你看他笑得多奸!多淫荡!
又一时。
说话夜已深,各自床上躺,方道士翘着个腿枕着个头,问出了一个在心底埋藏了很久的问题:“慕容,你说,这一个人,会不会同时爱上两个人?”
公子答曰:“纪之,你要开窍儿了。”
这是甚么话!纪之不但要开窍儿,纪之更是要开花儿:“你说。你说,会还是?不会?”
美人如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然而三千弱水只取一瓢,情为何物?何谓坚贞?
就是说,方道士本非圣贤,就一俗人,这几天下来早就心动了。
公子说道:“当然可以,两个人既然可以同时爱上一个人,一个人当然可以同时爱上两个人。”
道理,从来就是如此之简单。
“呵!”方道士,明白了:“大的?小的?还是小青?小白?”
这又来,这又来,看来他还不明白:“纪之,红尘俗事纷杂,尤以风月为甚,此时你所见识不过千万之一,说不得,来日你自会明白。”事实如此,便以朝云暮雨楼,方殷见识到的不过千万之一。他自井底之蛙,妄谈观天之术,与慕容公子谈论风月正如与孔老夫子谈论学问,正如与空闻方丈谈论佛经,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事实如此,方殷也知,也只得无奈笑笑:“我不明白,是不明白,取舍二字,谈何容易!”
夜深人静,也无睡意,二人便自叙话,有一搭没一搭。
“可不是,哈哈,可不就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是方小侯爷说的:“一个老将,一个老相,是不能比,现在我才知道我老爹是一个多么风趣幽默,慈祥可亲,又爱笑的老人家,哈哈哈!”
“深不敢当,深不敢当,哈哈,哈!”慕容公子笑叹道:“纪之,这话只说给你,旁人只道我恨他,其实我是怕他,怕到骨头里,怕到要死哈哈!”
“慕容兄,有一句话,方殷不知当不当讲——”这是重点。
“不管怎样,他终究是我爹,对么?”就是这话。
“说不得,我也知,这种事正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不过爹爹要我劝劝你,他说不管怎样,他终究是,是,哎!你又何苦!”这又何必!
“伯父好心,慕容自知,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与其担忧老相,不如先保老将——”岂非谶言!
“是了!”语声未落,方殷忽地坐起:“陀迦落!”
半晌,又躺下去,长出一口气:“那个妖僧,谁又信他!”
又半晌,幽幽道:“慕容~慕容~慕容兄~”
“伯父贵体清健,虽有陈疾,亦无恙耳。”慕容兄慢条斯理道:“若有不测,必定人为,有人有心为之,正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纪之,多加小心。”
这话是说给方殷听的,方老将军根本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话语:“慕容兄~慕容兄~慕容兄救我~”
“我想不出。”思量半晌,慕容兄道:“世事难料,多有变数,回头我再问问于老。”
这个,问过,于老说,天知道。
方道士也知道,于老就是一个跳大神儿的,坑蒙拐骗无恶不作:“慕容兄~慕容兄~想不出来你又说~害得人家心慌慌~”实际上,陀迦落的话语就是一个巨大的梦魇,没日没夜地困扰并折磨着方道士幼小的心灵,这就是为什么连日来毗神奴神行为反常,疯言疯语的理由:“化身千千万万~极尽世间苦难~老子毗湿奴神~谁要害死我爹~”
“我!就!和!他!拼!命!”不知何时,人已坐起,咬着牙一字字道:“拼不死他我不姓方,不!姓!方!”
“纪之,不哭。”慕容公子仍躺床上,懒洋洋道:“但我还有一口气在,没有人动得了伯父半根寒毛。”
纪之哪里都好,就是爱哭:“谁个哭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方道士轰然倒下。悻然道:“呸!”
但也心里踏实了。等的就是这句话:“纪之。睡罢。”
纪之就睡,心力交瘁:“呼——呼——呼——”
又一时,说上梦话了:“慕容~慕容~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又请吃饭,又送衣服,又给钱花,你这,教人家,教人家如何是好。又何以为报啊!呼——呼——呼——”
两个浪人梦中相会。
“呼——呼——呼——嗯嗯~人家和你又不是很熟,这才刚刚认识几天,不要,不要嘛,谁个要以身相许了,讨厌!讨厌鬼!讨厌了啦!呼——呼——呼——”
一股气息扑面而来。
“妙人儿,妙人儿,自打那日见你,我就爱上了你,思之慕之。寝食难安,故而……慕容!你不要说了!其实。其实我,我的心里,也是一样,一样一样一样的啊!”
“我没有说。”慕容公子道。
“你说了!”方道士做梦道。
“纪之,明天我出去一趟,办点事。”慕容公子道。
“多久?”方道士做梦中。
“不定。”慕容公子要出门,是出远门,慕容公子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走走了。
“呼——呼——呼——”
“怎么,舍不得?不妨不妨,这叫小别胜新婚。”
“呕~~”
“这人呐,天天黏在一起,人不腻也自家也腻了,我这就走,还你个清静世界好了。”
“我说公子爷,小没良心的,这才几天啊,你就玩儿腻了!”
“我给过钱的,你不要忘了。”
“我靠!还有脸说,你给过我一毛钱么?那是别人送我的,白送我的礼!说到钱是还是我给你两个铜板,还来!”
“那是压岁钱,另当别论的,若要真个论将起来你还喝过我的半生酒了,那可是无价之宝,亏得你还有脸来和我要两个铜板,就说你家铜板也是江山不换,这笔帐今儿咱可得好好算上……”
“你莫打岔,哈哈!”方殷坐起,盘腿笑道:“我知道你要出门去做甚么,我知道!”
“知道就好。”慕容公子依旧躺在那里,平躺,两头枕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好罢,我想见她。”方道士坐卧不安,来回折腾:“我承认。”
“我就说嘛,小别胜新婚,对不?”这就是慕容公子。
“对,对极了,太对了哥!”方道士是斗不过他的:“这事儿,可就全靠你了!”
“月老既有,信物何在?”
“等下,枕头底下压着了,等下等下,咦?”不想,定情信物丢失了:“啊呀!有贼!我的手帕,我的手帕哪里去,去,去你的罢!贼人!”
“唿咻儿~”手帕正在指尖上,直接摇成一把伞:“方郎,方郎,瞧瞧你那猴急模样~”
“不是这样的!”方郎摇头,连连摇头:“她说话,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像?不像?”公子学舌,音是百变:“究竟又是,甚么模样?”
“方郎,方郎,瞧你笑得——”欲语又还羞,低眉臊眼状,方郎一般捏着个嗓:“多么淫荡!”
“嗯嗯~你又笑人家~不要嘛不要嘛~”
“要哋,要哋,要哋啊,哇哈哈哈哈哈!娘子——我来啦!”
“莫要动手,你不是个儿,啊!你个鸟人!”
“如何?哈哈!如何!使出你那问心剑法,不服过来比划比,咦?这是甚么姿式?跪地求饶么?”
“你听好,方纪之,莫说问心剑法,老子办你只要一个字就够了!”
“一个字?吹罢你!哈!哈!哈!”
“一个字,就要你死!一个字,就是个啊,啊啊的啊,啊啊的啊,你听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哥!亲哥!我,你不要,我服了你不要这样叫,死了死了!天呐——”
“咳!”门外一声,大咳!
二人登时各就其位,瞬间上床各变死尸。
死寂。
方老将军。
半晌。
“走了么?”一个悄声道。
“走了。”一个悄声道:“不是罗伯。”
“我知道!”一个已经哭了,又哭了:“他,他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未料伯父,轻身功夫,以及闭气功夫——”一个佩服道:“都是,极为高明!”
“……”
“你放心,无论如何伯父也是不会进来的,他立在门口偷听,比我趴在床上叫,还要丢人!”
“你……好样儿的!原来你早就发现了,早就算好了!”
“不错,我这是设计支开了他,以免你我之间有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给他听了去。”
“以免?还有?难道说,还有更下流,更不堪入耳的话么?”
“不错,方才你之所闻,不过千万之一。”
“……”
“想听么?”
“想。”
“纪之,这样不好,伯父说过,不要我把你教坏了。”
“你没有把我教坏,是我自己学坏的。”
“纪之,你果然开窍儿了。”
“慕容兄,且不说那不堪入耳的下流话,刚刚你叫的声音,以及摆的姿式都非常之优美动听,可否再来一次?”
“还想听?你确定?”
“方才我所见闻,不过千万之一,你可以换一种姿式,顺便换一种叫法儿。”
“也好,方才我用的是阿波的姿式,阿浪的叫法,现下我再用波浪的姿式,三花的叫法,看好,听好——”
“等下!三花?三花公公?”
“啊、啊、啊—————————————————————————”
“打住!我服了!服了!”
“就是这样,已经完了,你不服也没有了。”
“没有了么?没有了最好,我给你讲一个笑话,从前有一个太监。”
“从前有一个太监,和另一个太监说。”
“高!高!实在是高!你再听我的,从前有一个太监,和另一个太监说,从前有一个太监。”
“妙!妙!实在是妙!从前有一个太监,和另一个太监说,小方子,我给你讲一个笑话。”
“怎不讲了?讲啊?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从前有一个三花,和另一个太监说,小方啊,你放心,有我三花公公罩着你,保你。”
“咔嚓!”
“我赢了。”
“你看清楚,我出的是布!”
“你看清楚,我出的是剪刀。”
“你家剪刀鹰勾儿鼻啊,不带这么玩儿赖的!”
“你家出布鹰爪儿拳啊,你这抓奶龙爪手啊!”
“再来!”
“来!”
“来!”
“赌甚?也没点儿彩头,总不能白玩儿。”
“赌命!”
“来!”
“石头剪刀——石头剪刀——石头剪刀——”
天亮了。
是年,隆景二十二年,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布!”(未完待续。。)
二十三 天子坐朝
正月初五。
《明皇杂录》有言:五鼓初起,列火满门,将欲趋朝,轩盖如市。
天蒙蒙亮,依稀曙光。
《唐会要》引《仪制令》:诸在京文武官员职事九品以上,朔望日朝:其文武官五品以上及监察御史、员外郎、太常博士,每日朝参。
这是说的上朝,隆景朝之上朝。
李贺《官街鼓》诗中说:晓声隆隆催转日,暮声隆隆呼月出。隆景朝上朝亦以鼓声为号,晨曦之中的隆隆鼓声一如冬日蛰雷,震激朔风回荡乾宇,遍含肃穆威仪厚重之势。皇城正南,居中向阳,两扇朱红大门城门洞开,一众文官武将安步当车鱼贯而入,衣容整肃,无一人言。冕服多以玄墨二色,对襟大袖,佩授齐全,手中拱持,如竹如木:“啧啧,一人一根呐,怎么就我没有,爹爹,爹爹,这个板儿叫啥来着?爹?爹?”
这个板儿,叫笏,这个人,叫吐,吐槽的吐:“哇!好高的城墙啊!哇!高长的走廊啊!哇!好大的地界儿啊!哇!好猛的一条蛇啊!”文武百官当中,却有两个布衣,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一般灰袍白袜布鞋,混迹其间极为特色醒目:“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皇上不急急死太监,三花!大胆!推出去!斩!喳!哼哼!”这就走着,一路念叨,声音不大,清晰入耳,一般还是没有人搭理他,不过队形开始走得有些散乱。这一股恼人的春风终于吹到了皇宫里头:“咳!”
不说话了。
旋即。正襟。危色,亦步亦趋,夹着腿走。
不一时走到了队列的后排,又开始了:“大哥,贵姓?”
“老哥,你贵姓?”
“大爷,您老高寿?”
“兄弟,你看。我这个是三花公公的走法,你看——”
“这位爷威武雄壮,想必是个大官,哎呀!四品大员呐!下官失敬,那个失敬呵呵~”
“老雷!哈哈哈,老!雷!雷公?电母?鸟枪?打炮?老雷啊,他们不说话,你总不能装作不认识,好,你走。你有种!赶着投胎去罢你!”
“老孙!老!孙!哈哈,打洞的。咱爷儿俩可一块儿打过,对不?你装,你也装,我告诉你,你不要和老雷一样啊老孙!嗨?咻儿~别走啊你,留步!悟空!”
“哥!陈哥!二姐夫对吧,他们装,你也装,装不认识我是吧?行!你走!你也走,别回头,这可真是人走茶凉,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呸!”
最后一个是陈平,陈平也没搭理他,只留下一个怜悯的眼神。
现下,走在最后的就只有一个人了,这个人大伙儿都认识:“亲!兄弟!戳着都!木!头!”
两列,禁军,刀枪盾甲,斧钺金瓜,立得如同木偶泥塑。
如同文武百字,所有禁卫,在惊愕,无奈,如同见鬼之后,都留给他一个怜悯的眼神。
“没劲!”那位爷,叹口气,打了一个大哈欠:“呵——呵——呵啊————“
好长,好长,好长的一条,长廊啊!
说话到了。
四方六棱八角,殿门正对午门,是为紫禁城金銮大殿,白玉阶九九八十一级。
是为元和殿,当朝政事朝仪之所。
门口一人。
身穿红花绿底儿金丝袍,头顶镶玉无翅墨乌纱,一柄麈尾,雪白靓丽,五绺长须,飘飘欲仙,配上胖大身材将军肚,淡眉俊目团圆脸,玉面朱唇的,那分明就是一个美男子啊:“天辅有德——海宇咸宁——圣躬万福——百官来朝——”
内务府第一大总管、太府监第一大首领,皇上面前第一大红人!
这不是三花公公嘛,多么浑厚雄壮的男中音呐,正当此时,号角齐呜:“呜————————————————————————————————————”
且入。
方殷走在最后一个,进殿之前,说:“三花,我给你讲一个笑话。“
三花公公没有理他,同样,留下一个怜悯的眼神。
进去了。
有一种味道,如兰似麝,闻之使人飘飘然,好香啊!
方殷心道,好香!
遥遥一人,坐北朝南,翟纹绣龙袍,十二旒冕冠,允耳悬珠玉,高高坐龙椅。
就是这样。
明黄,朱红,光辉灿烂,和方道士印象当中的皇上是一个模样,是为梦中人。
唯一不同,脸长。
那个人,就是当朝皇帝元吉,因为方道士离得比较远,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所以模样看不清楚。事实上,实际情况就是,方道士的眼力极佳,虽然元和殿殿堂太大加上光线不大好,那一张尊贵的老脸还是可以看清楚的。但是,方道士每一抬头,那皇上就一对眼,每一抬头看他,他一对眼过来,针尖对麦芒,王八看绿豆,就如同方道士的眼中只有那皇上而那皇上的眼中也只有方道士,双方都是于人潮人海之之中我就非得一眼必须要看到你恰好你就等着我来看的样子,搞到方道士都有一点不好意思了:“果然!”
方道士心道:“果然!”
老皇上心道:“果不其然!”
当时,老皇上心里只想着一个人,那个人也正是方道士心中所想。
且看。
“天子坐朝——百官觐见——”这又是三花,三花就在皇上身后,右侧,高呼。
文武百官,行跪拜礼,三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注意!
这时候,大殿上,文官武将无一人不跪。包括方老侯爷。方小侯爷。
方小侯爷跪得好好地。跪得四平八稳规规矩矩,同样低着个头趴在地上:“万岁!万岁!一万岁!”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老皇帝是一个明察秋毫的人。
必须说明的是,方道士这个人,就连隆景朝的万岁爷也是久仰其大名了,现下他是跪着,必须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五分钟以后。
所有人都开始困惑。因为依照规矩,万岁爷该说:众卿平身。
十分钟以后。
所有人都开始困扰,如果万岁爷心情好的话,会说:众爱卿平身。
半个小时以后。
所有人都开始心里打鼓了,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有一种解释:万岁爷生气了。
一个小时以后。
所有人都开始心里发毛了,万岁爷是很生气,只是不知针对谁,跪着不让起来而且超过一个小时的情况之下就应该是:有人,摊上大事儿了!
大殿里是。压抑,肃杀。阴沉,潮湿的气氛。
无一人言。
潮湿自是,汗流无数。
一个小时,零五分钟以后,终于一道温和苍老的声音传下:“众爱卿平身。”
“皇恩浩荡,谢主隆恩!”可算是,起来了,包括腿都跪麻木了的,同时心道:“这又来的哪一出?”
显而易见,今天多了一个。
所有是非,都是方道士惹出来的,方道士,或说方老大是在与老元吉斗法!
表面上,是跪了,但方老大并不想给他跪,方老大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他人么。方老大,采取的阳奉阴违的办法,是跪也是拜,膝盖不着地,众卿真跪了多久他就假跪了多久,以袍摆为掩护,神不知鬼不觉。但被老皇上发现了,方老大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用哪一只眼睛瞅见的,当然给他发现了也没有甚么了不起,但是,但是方老大斗来斗去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儿子假跪,老爹真陪!赔了!
就在真正跪下那一刻,果然,他说话了,这是一个老狐狸精:众“爱”卿平身。
今天,老元吉尤其尤其突出的那一个,爱字。
“你有种!等着瞧!”方道士心道。
“和我斗?太嫩了!”老元吉心道。
这是第一回合。
所谓人老精,鬼老灵,是年老元吉七十有一,久居人上也未必老眼昏花。老皇上自不必说,在这大殿之中,刚刚跪着的那都是何等人物,那是一个比一个精明,一个比一个有心计,看破方家小侯爷鬼把戏的绝对也不止一个两个。就比如说,礼部尚书严微,严达义严尚书,严尚书现下有话要说,基本上每一次上朝严尚书都是第一个发言,只待一声令下——
就比如三花公公,三花公公按规矩来:“下有事奏上——”
“圣上——”语罢严尚书趋步上前,端笏躬身,朗声道:“臣有一事禀陈——”
来了,这就来了,实际上此时殿里几百号人真正有发言权的不多,严尚书就是其中一个:“古人云道之以德,齐之以礼,蓬门荜户尚如是,况庙堂高阁之上乎?臣蒙圣上恩泽,奉执礼部仪制之律,自是兢公克业,事无巨细不敢疏露分毫,圣上,兹事体大,微臣惶恐——”
“说罢。”老元吉不动声色,心下暗喜!
“启禀圣上,晓时上朝,忠勇侯之子,方殷方纪之,语笑喧哗、行立迟慢、无故离位、趋拜失仪,实为罔顾纲常蔑视朝政之逆行,辱我上朝威仪,败坏礼制法纪,当以律法冶罪,圣上——”
“依律如何?”害群之马只有一个,依律如何谁都知道,老元吉不动声色!
“依律——”而严尚书是一个秉公执法,说一不二的忠臣:“当斩!”
字字如铁,回荡有声,元和殿内一时死寂。
“准了。”言犹绕梁,回声未落,隆景帝将手一挥:“即刻推出午门,斩了。”
“奉上渝——”阶上金吾卫,数有二十八,眼见最末端下来四个带刀的,如狼似虎呼啦啦啦——
就此拿下那獠,推往午门去也!(未完待续。。)
二十四 恃宠而骄
严尚书傻了,汗流浃背。
眼见那混账小子闷声不响,给人死狗一般拖了出去,严尚书一直瞪着殿外张着个嘴——
可不是,直往午门去了!
这完全出乎了严尚书的预料之外,剧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写的,话说回来老严和老方那也是多年的老友,老严只不过是想要替他教训一下儿子。可是,没有人说话,没有一个人,老方也不说话,似乎那个混账小子并不是老方的儿子,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闲人,斩了,就斩了,就像一个屁放了也就放了,没有人会放在心上。
这里头,有学问。
若要冶罪,早就冶了,若要冶罪首先就该冶老方的罪,百官参朝,蓬头布衣,哪里还有半点礼制朝仪可讲?但那是特权,圣上准的,殿里的人谁知道老皇帝最最宠爱的人只有一个,不是三花,也不是于深,而是方解,方老将军。且不说,这里头的学问是有很多,至少严尚书真正急了,最要命的是,圣上说的是,即刻!
——即刻推出午门,斩了。
——推出午门,斩了。
有区别,天差地别,这是老皇上经常会说的话,严尚书听到过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了,没有即刻就是容奏、可缓、这个人我还不大想杀、你们可以替他求情说话。
即刻就是:斩!必死!杀无赦!没有商量!
方老大,生来就是一个糊涂人,死了也是一个冤死鬼。一生悲催。
“圣上!圣上!”所有人都很沉得住气。但严尚书已经沉不住气了:“斩不得!斩不得也!”
圣上不语。百官无言。
“微臣是说依律当斩,圣上英明且容微臣说完,古人云天子犯法庶民同罪,然而古人又有云法理不外人情,人情者并非恂私枉法之人情,乃是情理之,情理!”现下严尚书必须要抓紧时间,因此语言组织上也就没有那么严谨了:“所谓不知者不罪。今日方殷首次来朝,诸多礼仪实属不知,况此子忠良应旌军功屡立,便即有罪功过可抵,于情于理罪不当诛,依律当驱逐出殿并责杖刑八十就是,圣上圣明仁慈,念其年幼无知,微臣敢请圣上收回成命,圣上!圣上!”
圣上不语。百官无言,左也是他右也是他。谁教就他多嘴,活该!
“扑通”一声,尚书下跪,转眼已是伏地顿首涕泪交加:“天道贵生,皇恩浩荡,圣上,圣上开恩,还请圣上收回成命,收回成命啊!”
同时,心里骂道:“一干奸人!全是小人!”
这时候,严尚书已经明白,这回又是让人当了枪使:“圣上!圣上!噗————”
严尚书,又开始吐血了,严尚书的外号儿就是严吐血:“圣上!噗——开恩!噗——万万收回——噗噗噗!”
血落玉阶,绚丽凄艳,这时候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启禀圣上,为臣有话要说!”
这个人,站了出来!这个人,语气很重!这个人一向仗义执言赤胆忠心,这个人就是右相钟正,钟从谏:“圣上,便即定罪,也要与人有个分说,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岂非草菅人命之举,圣上!”牛逼!普天之下敢这么跟皇上说话的也只有一个人,就是这个,钟情他老爹,也是严尚书的上司:“启禀圣上——启禀圣上——圣上开恩——圣上开恩——”右相发话,百官皆从,说起来不从他也是不行,这位相爷是有两个外号儿:一名钟老谏,一名钟死谏。
看着没?罪人谁个?人情谁领?严吐血还在吐血,早已将肠子悔青:“噗——————————————”
本来是,这想讨个巧,活跃一下气氛,顺便打击一下歪风邪气,严尚书就是这么想的。
结果又,弄巧反成拙,气氛是活跃了,歪风邪气又变群魔乱舞,这都是那小鬼头害的!
是的,没有人不知道方殷是谁,又是谁的儿子。
“也是。”老元吉以手抚额,作恍然状:“钟爱卿言之有理,是该与他个分说,去,将他拉回来。”
“奉上谕——”又是四个金吾卫,自去午门提人,走得是不紧不慢四平八稳。
事实就是,严尚书多虑了,没有人会相信老皇上真的会砍掉小方殷的人头,事实就是——
他不敢!
当朝之人,谁最牛逼?
最牛逼的人,未必坐龙椅,至少三花公公可以告诉你,那个人就是小方殷他爹——
老方解!
三花公公哭了,感动天,感动地。
老皇帝,老臣子,老太监,三个人之间的熟悉程度早已到了无需言语交流的地步。方才发了什么,没有人比三花更清楚,三花公公就立在老皇上的身旁,侧后方,自是心如明镜洞若观火,事无巨细一概分明。小方其后老方,战斗早已打响,无关严吐血也无关钟老谏,无关文武百官也无关八大天王,从始至终老皇上的眼睛里除了小方就是老方——
且说八大天王,就是老元吉的八个儿子,依长幼排序是为:元厚、元德、袁持、袁俭、元勇、元沛、元洪、元让。八大天王,立于阶下,天子群臣之间,左是一二三四,右是五六七八,一般蟒袍玉带金冠,岂不正是八大天王!这八个人,四文四武,人人位高权重,统管吏户兵刑,虽不言语,绝非摆设。
当然了,即使是地位崇高的八大天王,这里也不是可以随便说话的地方,在这殿堂之上没有人可以随便说话,就连老元吉说句话也得先搁心里头思量一下,不然说错话也是一样,灰头土脸没法儿收场。只不过,可以眼神交流,心灵沟通,老元吉就一直在和老方解沟通,两个人之间所说的话三花公公都听到了,而且三花公公作为第三者参与进去了。事实就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三花公公可以告诉你事实就是,真正要拼爹谁也拼不过小方殷的!就从百官上朝进殿之时,三呼万岁说起:“怀忠,来了。”
“唔。”
“怀忠,你可来了,差人叫了好几回,您老人家这脸面比天还大啊!”
“不敢。”
“啧啧,不赖,跪在墙角儿那个小子,那个獐头鼠目,鬼头鬼脑的小子,就是你儿啊!”
“嗯。”
“怀忠,你不要这样,他是怎生跪的你知道么?”
“臣不知。”
“不知道?你不知道?知子莫若父,哈哈!好罢,既你不知,你爷儿俩就都跪着罢。”
“唔。”
——众爱卿平身,下有事奏上。
“怀忠,严吐血有话要说,你猜他这要说甚?”
“臣不知。”
“怀忠,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我之间又何必斗这一口闲气,哎!也罢,且听他说。”
“你看,严吐血又告状了,怀忠,你有话说么?”
“没有。”
“没有?哈哈!没有,没有我就将他砍了,砍掉你那犬子的狗头!”
“砍罢。”
“啧啧啧,你有种,当我不敢是不?你当我不敢,是不是?”
“嗯。”
——依律如何?
——依律当斩!
——准了。——“方怀忠,你给我听好了,朕说的可是!”——即刻推出午门,斩了。
“唔。”
“很好,这下方家断子绝孙,只余你个孤老,哈哈!孤老,寡人,哈哈哈哈!”
“哈哈。”
“我靠!三花!你瞅瞅他!这老家伙立着不动,也不说话,皮儿里阴笑肚里暗骂,你说他这又为啥?”
“万岁爷,三花不敢,不敢说啊!”
“说,不要怕,说地好大大有赏,说不好打你屁股!”
“哎!万岁爷啊,三花不说您也晓得,他不说话,就是说和您老人家该说的都说了,让您自个儿看着办呐!人是不动,不动就是说,你动他一下儿给我试试?你敢动他一下儿给老子试试?看我弄不,哎!万岁爷,下头的话三花就不好说啦!”
“怀忠,不是罢?”
“是。”
“也就是说,我要是敢动他一根头发,你就要弄死了我?”
“你有八个儿子,我只有一个儿子。”
“三花,你瞅瞅,你瞅瞅他!可教他得了个乖儿,你瞅瞅给他得意的!”
“就是,这老家伙,仗着皇上宠他,这都得意忘形了都!”
“哼!又来了,这钟老谏,就他明白!”
“哼!就是!他明白个屁!滚他娘的罢!”
“怀忠啊,你是年老体弱,就别跟着在这儿凑热闹啦,快快回家,回家睡觉去罢。”
“哦。”
“三花,朕说的话他听不懂,你给他翻译一下。”
“怀忠啊,万岁爷是说,你这人无趣得紧,万岁爷不想和你玩了,是吧万岁爷?”
“不但不好玩,而且耽误事儿,三花,你这就让他滚蛋!”
三花之所以会哭,是因为实在太感动了:“尊奉上谕——兹念忠勇侯劳苦功高,病体未愈,故恩准其回府调养,择日听宣上朝。”
本来就是,将军无事不上朝,方老侯爷恭敬礼拜,高声叫道:“谢主隆恩——”
“他说甚?他说甚?”方老将军退下,老皇上又问道:“三花,他这又说甚?”
“他说老方你是玩儿不动,小方你也玩儿不转——”三花眉目传情,心灵沟通道:“他说你不信,咱就走着瞧!”(未完待续。。)
二十五 我就是皇上
我叫元吉。
姓元,名吉,字皇上。
一个生在帝王之家的人,就不用那么多虚的飘的讲究了,天子也好,圣上也好,皇帝万岁爷也好,反正就是一个一个又一个的代号,元吉也是一个代号。我就是我,就是一个人,一个人而已,皇上也是人。这不简单,一个人知道自己是谁就已经很不简单了,这话绝对有深度有内涵,不明白的自己用脑子好好想一想。天底下真正的明白人没有几个,最最高深的学问就是做人的学问,你当个叫花子不知道如何做人都是讨不到饭的,别提做我这种九五至尊人上之人了。
我屁股下头这把交椅,或说龙椅,我是稳稳当当坐了二十一年有余,这不容易,自古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皇帝也不如何,做皇帝是一个最最危险,最最短命,同时也是最最辛苦的职业。这个位子,不是聪明绝顶的人是坐不稳当的,注意,是聪明绝顶,不是聪明过头,物极必反,一个真正的聪明人是绝不会显山露水的,记住。这个位子,昏庸无能的人是坐不得,自以为是的人也坐不得,刚愎自用的人坐不得优柔寡断的人也坐不得,那样的人就算坐上去也是个死,不是横死就是暴毙。当皇帝,属于高危险行业,比当刺客还要危险,有心谋朝篡位者还是建议慎重考虑一下种种利弊得失,再说。
是的,我的皇位就是篡取的,篡取父皇元乾的。当时我是七王爷。东宫太子不是我。是我十四兄弟元明,所以我派人毒死了元乾,软禁了元明,先后又将十七个兄弟全部杀光,这才有了现在的隆景朝和隆景帝。是的,说到杀人,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杀得更多,这些年来仅仅直接死在我手里的人就可以堆满这座元和殿。堆到天花板,一直堆到午门之外。
不是我狠,这很正常,说我狠的才不正常。
元明做了皇帝,元吉也是必死,我任何一个兄弟做了皇帝也是一样,原本就十八个皇子只能活下一人,只能活下一人。生在帝王之家如何,这本就是一条鲜血铺就的路,也只有生于帝王之家的人才能够真正明白。什么叫作斗争,甚么叫作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成者王侯败者寇的道理适用于世间任何一个角落,什么叫作权谋,甚么叫作孤家寡人,不明白的,有一点点明白了么?
每个人都需要朋友,皇帝也是一样的,当年我最好的朋友有两个,一个姓孔,一个姓方。当时我有事,身家性命的事,姓方的不帮我,姓孔的也不帮我,更是与我反目成仇!是啊,他们都是好人,圣贤忠良,不杀无辜,但他们不杀人可以活着我不杀人就会死,这个道理还用我来说么?是啊,后来我让他两个都去坐了牢,只是坐个牢,那是我念着旧情了,要知道我当时不成功就是个死,根本就连坐牢的机会都没有,我又不是太子,太子只有一个。
当然了,到底老朋友,不帮也帮了,当时一个老夫子一个大将军那两个人都比我牛逼,任何一个人如果作出哪怕一点点的小动作,我这个皇帝也是当不上的。到头来,身背骂名的是我,人前骂,人后骂,给人闯到皇宫里头指着鼻子骂,活着骂完了死了进了棺材还得骂,骂罢,骂!反正我是心宽量大,不生气,不生气,就当打是亲骂是爱,骂罢!狠狠地骂!
还得说是三花,是三花帮了我,帮我做掉了元乾。当然了,这谋朝篡位也不是那么简单,不是下个药儿捅个刀子那么简单,那是一个周密已极而又庞杂无比的计划,从准备到下手,跨度整整十年。所有的计划都是于相制定的,所有参与其中的人,包括三花,连同我,都只不过是其间一颗一颗又一颗的棋子。是了,当时的于深还不是丞相,官居前朝户部侍郎,五品,并不起眼。
实际上,没有于侍郎,就没有隆景朝。实际上元乾就是死在于深手里的,为了一个女人,就是于深的夫人,简称于夫人。简单来讲,就是于夫人长得太漂亮,已经达到了祸国殃民的程度,一个女人长得太过漂亮就会被别人惦记,说到贪花好色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我也一样,当年我也惦记过,不说那,反正元乾是下手了,而且得手了,所以驾崩了。我那可怜的父皇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又怎会记得那一个更可怜的女子是谁,又是谁的夫人。
是的,我这是捡了一个便宜,我知道。
但于侍郎会选择与我合作而不是我的兄弟,也是因为我的能力,这叫强强联合,没有能力的人想捡便宜也是捡不到的。能力是有很多种,暂且只说胆识二字,胆色的胆,见识的识,你要想出人头地最最起码这两个字是缺一不可,哪怕你手无缚鸡之力大字不识一个。一个人,必须要有自己的想法,或说主见,凡事都要用心,不可人云亦云,偏听偏信。
就比如说这忠奸二字,就比如说这文武百官,谁是忠臣?谁是奸臣?谁说了算?你说了算?就比如说于相,天底下的人都说他是个奸臣,你就说他是个奸臣?就比如说钟相,世界上的人都说他是个忠臣,你就认定他是忠臣?你见过人家么你就跟着说?你知道怎么回事儿么你就跟着说?他是对你忠了还是对你奸了你就跟着说?世人多愚,跟风起哄,殊不知这忠奸二字就如同善恶就如同正邪,哪里就那么容易那么简单就可以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又不是唱大戏。
若有一人,奸邪天下,忠心对你,是忠是奸?
若有一人,忠孝天下,杀你全家,是忠是奸?
立场不同,结论不同,我元吉不论忠奸,唯识人,善用,万事俱足,天下太平矣!
这十来年,我基本上是无所事事的,朝事政事自有于相处理,宫廷内务交给三花公公,六部九卿上上下下一众大小官员也不是光吃俸禄不干活的,闲人有我一个就够了。我就喝喝茶,练练字,偶尔上朝,找个乐子,作为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乐趣已然不多了,我希望到了那一天,我会心平气和地死去。万岁,就是一个笑话,比真龙天子还要可笑,我虽然老了但我并不糊涂,倘若换身行头端个破碗坐在街上,我就是一个乞丐,应该说是老乞丐。
再说贪官。
大小是个官,多少有点贪,这个大伙儿都知道。这很正常,人家辛辛苦苦多少年的寒暑经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当上了官,又是为甚?作为一个人,没有一点私心那是不可能的,圣贤之人也有私心,神仙佛祖都有私心,所为不过名利二字,这个可以有。但不能过分,比如严尚书我就提醒过他,说一百万两银子,和二百万两银子是有区别的,你明白么?
是有区别,区别很大,但当时严尚书还不是很明白,严尚书把我说的话当作一道算术题来做。结果后来被我从他家床底下抄出了二百万五十万两银子,全部没收,从此严尚书就落下了吐血的毛病。我不杀他,因为他已经明白了,现在严吐血家里藏着的银子从来没有超过过一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两,而且是拿油布包着藏在后院水池子底下的,这些事情我都知道。
现下,就这严尚书,你给他半两银子他都不收,其清廉之名遍及朝野,人人称诵。
鉴史明心,明心鉴史,是有区别,区别很大。
千百年以后,我会是一代明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严尚书也会名垂青史,清廉之名照耀千古。
当然了,编写史书的人不是严达义,严尚书只管审阅。
说了这么多,你是一定明白了,至少我是一个明白的人,一个明白的皇帝。
至少我不是昏君。
聪明人说的话,只说给聪明人听,我喜欢和聪明的人打交道,你是越聪明越好,我不怕你算计到我。能够算计到我,那是你有能力,阳谋阴谋都是真本事,我不怕君子也不怕小人,只怕你智商不够。有一天,也许我也如同元乾一样,吃错了药儿忽然死掉,荣耀一世尸骨无存,但那时我一定会安排好了后事,以免同样的悲剧再一次重演。我可以做到,帝御之术不过制衡,万事万物莫不如是。我老了,将来会有一个年轻而有作为的皇帝,真正天下第一,空前绝后的王朝盛世将会在他的手中呈现。
对吧?三花?
三花答道:这个小方,不同于老方,绝对好玩,好玩极了!
毫无疑问,这个小方就是一个聪明过头的人,且不多说,这就好生逗弄逗弄他,哈!(未完待续。。)
二十六 天大的好处
方小侯爷又给拖了回来,骨头没有二两重,脸色惨白,明显吓得不轻。
现下跪着,跪在殿堂之上,跪得也如一滩烂泥。
不说见识,极有胆色,老皇上立时就起了爱才之心:“方殷,朕准你开口说话,你说。”
“我说。”方小侯爷趴跪地上,含糊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清白的,他这是胡乱冤枉好人,含血喷人来着……”
“你!你!好你个——”严尚书就跪在他的旁边,血吐一地:“圣上,此子悖逆之举人人见得,微臣不敢欺瞒圣上,故而……”
“众爱卿,严卿所言,可是实情?”老皇上,板起了脸。
没人说话。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谁个都懂:“钟相,你可见得?”
“臣未见得。”钟相实话实说。
“噗——”严尚书又吐一口,这钟老谏每一回都要走在最前头,他能见得个毛!
“周卿,你可见得?”
“回禀圣上,微臣未见。”
“噗——”周尚书,当时就走在严尚书旁边,这是睁眼说瞎话了!
“郑卿,你可见得?
“回禀圣上,臣也未见。“
“噗——”郑尚书,管的是刑部,号称铁面无私郑大青天的!
“严尚书啊,你来给朕说说,怎么旁人都没见到,偏偏是你见着了?”
“噗!”严尚书,昏倒阶前,人事不省。
就这严尚书。另有一项绝技。该昏迷时就昏迷。因此又称严该昏。
因为严尚书已经彻底省过味儿来了,有眼无珠不是罪过,看见不说才是欺瞒,原本这些道理严尚书都是懂的。
“方殷,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方殷抬起了头,给他看了一看,并且给他乐了一个。
这老皇上。像是一个人,让方殷感觉非常之亲切,那一张长长的脸。
皱纹多一点,头发少一点,也许几十年后的师父,吕道长就会变作这般模样,老眼昏花的样子——
“方殷,你可知罪?”那脸长了,人是在笑:“你说,想好了。再说。”
“方殷有罪,罪大恶极!”这个。是方道士说的。
“唔?”老皇上眯起眼睛,脸又变短:“说说?”
“方殷这是头回上朝,诸多礼仪一概不懂,因此无意之中冒犯了万岁爷您老人家的天脸,不是,是天颜,天威!”
“你是说,不知者无罪,可是?”
“圣上英明!”
“方殷,我问你,若这殿中闯进一条疯狗,无知疯狗,乱咬乱吠,朕将如何处置?”
“放过就是,一条疯狗而已,万岁爷总不至于和它对咬罢?”
一语至此,殿中死寂。
现下,文武百官都服了,心服口服,虽然都想不明白方老将军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儿子。
半晌。
“方殷,此时你是在与谁人说话,你可晓得?”
“晓得。”
“晓得,你又不说人话,晓得,还敢疯言疯语?”
“方殷是人不是狗,人话跪着不会说。”
“不愧将门虎子,真个胆色过人,哈哈!也罢,朕也想听人话,准你立起来说!”
“谢主隆恩——”
“说罢。”
“万岁爷英明神武,洪福齐天,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爱民如子,宽宏大量,仁义道德,年轻有为,龙颜俊秀,头角……”
“你过来,过来说,来,到朕这里来。”
“方殷遵旨——”
这时候,满朝文武各有所思,一半人猜想老皇上这是要用龙掌亲自抽他耳光,一半人揣测这是要八大天王一起动手令其血溅五步死在长阶上,这样的情况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一步,一步,又一步,一级,一级,又一级,众目睽睽之中方殷走了过去,走过八大天王,走过御前侍卫,走过从一个街头小叫花到一个比肩帝王级人物的光荣复兴之路,来到他的面前:“万岁爷,我来了。”
隔不几步,二人一坐一立,好戏开场。
“方殷,你看。”老元吉指点道:“这个,叫作龙椅。”又一指自家:“这个,叫作皇上。”又一指龙椅:“这龙椅,只有皇上能坐,旁人坐上去是会掉脑袋的。”又一指自家:“现下,皇上要你坐过来,你陪皇上一起坐。”说罢,目视方殷,慈祥一笑:“请——”
这是一道题,一道选择题。
现下方殷是有两种选择,坐是杀头,不坐抗命,结果都是一个死。
老皇上,这是动了真怒,每一个人都可以看到,三花公公脸色变了:“咳!咳!咳咳!”
三花公公经常是会咳嗽,就如同老皇上经常是会头疼,都是老毛病了。
当然了,既然选择题,不会两个选项都错,都错就是都对,只因对错与否都是出题的人说了算的:“万岁爷有命,方殷不敢不从。”
方殷坐上去了,没有任何犹豫,没有让三花公公失望:“谢万岁爷恩典——”
实打实,就坐了,坐在老元吉的身边:“如何?”
“宽敞,软和,一点都不挤。”便即坐上龙椅,也是言语无忌:“舒服,舒服,舒服极了!”
三花公公的脸色恢复了正常,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圣上!”
钟相大怒,冒死谏之:“自古尊卑有别,岂能如此,如此这般!直与天子平起平坐,岂不荒唐!荒唐!”
语声铮铮,百官皆从:“圣上——圣上——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他说甚?他们说甚?方殷,你听到了么?”老元吉,笑着说。
“他说你荒唐,他们都说你荒唐,敢说皇上荒唐,岂不反了天了!”方小侯爷,激愤无比!
“是啊,这是要造反,都要造反了……”
“哗啦啦啦啦啦!”百官皆跪,独有钟相:“圣上!小人奸佞之言,不可轻信,不足为取!”
“我告诉你,这个人叫钟老谏,钟老谏这又说的甚,方殷——”
“他说我是奸佞小人,他是正人君子,万岁爷你这么做就是亲小人而疏君子,属于昏君。”
“啊?昏君?你说我是昏君?”
“不是我说的,是他说的,钟老谏说的。”
“这,这,依你说,当如何?”
“依我说,该杀头!”
“中啊,准了,方殷,你告诉他,要他去死。”
“钟老谏,你去死罢!”
“昏君!”钟相大喝一声,面皮紫涨:“臣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钟正之心苍天可表,今日愿效先贤——”
钟相自去顶戴,掷于阶前,怒喝声中便就一头撞向元和殿中蟠龙柱:“砰!”
君臣伏首,惊惧难言。
现下死在殿中的有两个人了,一个尚书,一个丞相,这都是方小侯爷作的:“哎呀呀!出人命了!”
“不要紧,钟老谏,练过铁头功的,你看——”蟠龙柱上,隐有一坑:“看到没?准不准?”
“准,而且很圆。”
“很好,乱出风头的办掉了,带头闹事的办掉了,现下没有人打扰咱爷儿俩说话了,嘘——”
以下耳语。
“不是罢?你说甚?想必我是,听错了?”
“你没有听错,我要你当我儿子,第九个儿子,就是这话,金口玉言。”
“为什么?”
“因为我很欣赏你。”
“你很欣赏我,我就要当你儿子?好罢,那我也很欣赏你。”
“不要胡闹,这说真的,方殷,你这是捡了一个大便宜,大便宜你懂不懂?”
“我当便宜儿子,你就便宜老子,可不是,果然有够便宜!”
“你不干?”
“我不干,我有老子,我老子姓方不姓元。”
“你不干,也得干,我是皇上,我说了算!”
“你说了算,我也不干。”
“三花——”老元吉忽然提高了嗓门儿,叫道:“宣!”
三花公公,取出一道圣旨,大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忠勇侯方解之子方殷,奉行孝义,洊承恩泽,帝诏收为第九皇子,荣赐元姓,赐名元承,赐蟒袍玉带,赐——”
“圣上!圣上!”这道圣旨没有宣完,群臣已然傻了,八王也都疯了:“父皇!父皇!”
“不成!”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方殷不干,方殷长身而起,戟指怒喝:“我不干!不干!就是不干!”(未完待续。。)
二十七 方大都统
自然,这是一桩天大的好处,比天还大。
鱼跃龙门的传说在场每一个人都听说过,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一道圣谕意味着什么,每一个人的脑筋都在急速飞转,口呼万岁不可不可,心下反复揣度揣度。实际上,方才一老一少那一番荒唐举动,也没有人真个会去当真,且不说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帐小子,这里可是万岁爷的地盘儿,万岁爷爱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规矩是死的心眼儿是活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傻子才去叫真儿了。包括严尚书,包括钟相爷,包括八大天王现在都跪着,心下反复揣度揣度,齐呼万岁万万不可——
这一把,万岁爷真个是玩儿大了,便你就是万岁爷也不能任意胡来,龙子龙孙,那是说收就能收的么!无论如何,这一道圣旨是不能让三花公公宣读完的,否则就是木已成舟覆水难收,没的说了,就是拼死力谏,不从再谏!虽说这是一言堂,但举凡一件事情满朝文武全数反对,老皇上也得思量思量,三思而后行。好在那个小子,一般宁死不从,情绪激动无比,模样就像逼宫!
不过,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得了便宜卖乖,故作矫情。
圣上,圣上,父皇,父皇,微臣以为,儿臣以为,礼法不合,祖制有逾,事关天下,容后再议,大抵如此,一个“拖”字诀,拖住再说。无尽喧噪声中,三花公公的声音被淹没,好在三花公公也知道众怒难犯。和尚念经般地又念几句。便就灰溜溜躲在老皇上身后。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见得,老皇上,也是不以为意,笑嘻嘻地拉过那小子在他耳边说了两句,其后那小子冷笑一声,昂首挺胸踱步下来:“打就打,我赢定了!”
“众爱卿平身——八贤王平身——”今天,老皇上的心情是格外地好:“好了好了。不说不说,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此事揭过。
“众位爱卿,朕有一事——”老皇上,沉吟道:“这忠勇侯之子,方殷方纪之,年少有为,赤胆忠心,朕待为他谋个差事做做,不知六部九卿可有空缺可就?”
金口一开。又无人言,君臣脑筋急转。当下分成两派。一派是,死也不收,且不说其人人品道德如何,人家本就侯爷之子,有邑地的,这又有了个预备皇子的身分,这样的牛逼人物谁用的起?一派是,必须拉拢,拉拢到了方小侯爷好处多多,即便给他谋个可有可无的闲职也算是自己的人了,增强实力的同时更可以凭借其上位。得失利弊权衡之下,工、兵、刑三部尚书齐出,奏上:“回禀圣上,本部有职可就。”
“唔,好,好。”实际上,此事早有安排:“秦尚书啊,你先说说。”
秦尚书,名秦烈,兵部尚书,统三军六卫:“禀圣上,宣威将军方殷本于我部司职,位列四品上,现边疆战事已毕,臣举其入御林禁卫,任金吾都统一职。”
这话一说,工部刑部二尚书恍然大悟:“圣上,圣上,秦尚书所言极是,这宣威将军本自兵部……”
这早内定了啊,怪不得,原任金吾都统这些日子都没来,听说是告老还乡了。
人才三十八,你说这叫甚么事儿?
“方殷,如何?”元吉笑道。
“成!”那叫一个痛快,干脆利落,现下方道士又是方都统了:“谢了,谢主隆恩!”
金吾都统,从三品职,执御前卫,这下又升格儿了,三品大员!
威风!神气!帅呆!酷毙!
“众卿以为如何?”
“圣上英明,识人善用,实乃苍生之福,社稷之福也!”
“来人。”
便就三品的官,很大,也不过就是皇上一句话,金口玉言,一切从简,方大都统即刻上任。本就早有准备,走的都是过场,一声吩咐下去衣甲令符齐出,锁金甲,杏黄褡,凤翅盔,鹰扬靴,腰牌上书四字:御前亲侍。圣上果然有心,这就叫做效率,文武百官心服口服,待得方大都统穿戴齐整,更是人人心悦诚服——
量体打造,极为合身!
慈爱,钟爱,溺爱之情溢于言表,一切都是很明显的,在场没有人见过,老皇上从来没有对谁如此之上心过,这不是一件小事,他不是一个凡人。封侯邑地,赐坐龙椅,这还得了?这还了得!单说这,金吾都尉御前站立,金吾都统就是离得万岁爷最近的那一个人,亲兵啊,亲信,老皇上这是连命都要交到他的手里,或说交到方家手里——
不必再说,该怎么做,在场人人心里有数儿。
“嘿嘿!哈哈!”方大都统盔明甲亮,精神抖擞,当下就于殿中给大伙耍了一套拳:“黑虎掏心!隔山打牛!开门见山!冲天炮式!嘿嘿!哈哈!”
此时,方殷心下有所思,又想起了几个人:“威风!神气!哈哈哈哈!”
但见他牛逼晃蛋的样子,一干文臣武将相顾莞尔,无论如何这个小将军都比那个老将军有趣:“放肆!”
秦尚书,现下可就是方都统的上司了,自不容他撒泼胡闹:“天子座下,不得无礼!”
“不妨,不妨。”老元吉,将一张老脸乐成了一朵老菊:“方都统新官上任,自是要好好表现一下,久闻方都统剑术高绝,武勇过人,左右今日朝中无事,不如来个御前比武如何?”
“着啊!”方都统当先回应,声音洪亮:“万岁爷圣明,本都统是要好好表现一下,好好地表现!”
“圣上!”钟老谏摇头,禀道:“朝殿之所,怎可比斗!不可!”
“圣上明鉴,臣有一言——”严吐血随之禀上:“所谓制不可逾,礼不可疏,圣上是为臣子万民之尊上,率表德仪……”
“三花。”老皇上不想听了,打了个哈欠:“呵——————”
“天辅有德——海宇咸宁——圣躬万福——”每每这般,每每这般,隆景朝上朝基本上朝朝无事:“百官告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每每这般,虎头蛇尾。(未完待续。。)
二十八 朕必躬亲
这小伙儿,真不错,深合朕意,可以好好地重用一下。
看一个人,不能只看毛皮,一定要看到他的骨头里。就说这方家小子,做过乞丐,当过道士,上过战场,又登殿堂,在此之前朕将他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他不傻,他自心里有数儿,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以准确把握尺度,怪不得小慕容也很欣赏他,年轻一代的孩子当中朕最最欣赏的人就是小慕容,倘若他不姓于,朕早就要他做了朕的第九个儿子,并把皇位传给他。
不说小慕容,还说小方殷,在他指着朕的鼻子大吼大叫的那一刻,朕又想起了那个人,那一个狂人。那个人,叫龙真,真龙教的教主,当年也是在这里,当着满朝文武,一掌拍碎了朕的龙椅。原因就是朕要封他为王,裂土分疆,与之共冶天下,他不干。不干也就罢了,他是立着朕是坐着,他说不公平,就使出隔空掌力拍碎了龙椅,还害得朕跌了一跤。没办法,再丢脸也没办法,真龙教才是隆景天下的由来,若非真龙教鼎力相助,此时坐在这里说话的就是另外一个朕了。
天宫,地府,人堂,朕知道,天宫宫主于藏海应该就是左相于深,不必求证朕也知道。这是一个秘密,天底下知道的人没有几个,这件事情只怕就连小慕容也不知道,朕也不想告诉他。多半宫斗内幕,朝廷秘辛,是不可以写进史书当中的,你要知道这一点。就是鉴史明心和明心鉴史之间的区别所在。而这个天下将会如何。朕也无法完全把握。就比如说今日侍于君侧的二十八个金吾都尉,其中究竟是有多少真龙教的人,朕不知道,于深知道。朝野如此,军中如此,实际上莫说拍碎朕的龙椅,就是拍碎朕的龙头也是不过一掌,对龙大教主来说要取朕的性命犹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事实如此。
那么,朕就将性命交到他的手里好了,反正他也没有杀朕的理由,反正交与不交都是一样的,要想做皇帝他早就做上了。人都说伴君如伴虎,谁又知道朕这只猛虎头顶上还盘着一条孽龙?朕的日子也不好过,放宽了心往开了看也不好过,经常头痛,半夜惊醒,大汗淋漓。小便失禁,给人吓得都快得上抑郁病了。人心易变。谁又知道龙大教主哪天会不会一下子又改了主意,玩腻了仙侠隐士那一套,再回来当上两天皇帝?
这说的是,侠以武乱禁,其实朕最最看不上行侠仗义,儿女情仇,拉帮结派争来斗去那一套,那都小儿科,武力不及军旅,权谋不及朝致,基本上就是百无一用还自装腔作势以为如何如何,朕不提倡,更是反感。但任何一种事物都有一个极限,突破了这个极限就会产生质变,比如真龙教,比如龙真,可以超凡入圣的实力无视一切规则,自也可以无视于朕。万事万物,规则之上更有法则,莫说天道不仁,强者为尊才是公平。
是的,朕不能听天由命,朕要想尽一切办法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这隆景天下是有几个关键人物,比如怀忠。怀忠现下无职无权,朕收了他的将印,封侯邑地,将他高高挂起。是因为,时局凶险叵测,朕不想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保得怀忠一人,隆景江山不易,纵有一天与真龙教撕破了脸斗将起来朕也要你龙真看上一看,也未必是你真龙教的人,到时候就会听命于你!
至于小方殷,怀忠的儿子,朕为什么要如此宠爱骄纵于他,现下大伙儿都明白了。所以看一件事,一定要看本质,没有人会忽然心血来潮,以九五至尊的身份以七老八十的年纪在朝殿上与一个顽皮小孩胡闹,这又不是过家家。有一句话叫作冶大国若烹小鲜,又有一句话叫细节决定成败,这其中的关窍所在只怕在场人人心知肚明,人人都在做戏,哪有一个糊涂——
你可见得,文武百官,尤以武官,尤其一干青壮武将,一个个儿的看着怀忠那是什么样的眼神?是儿子看向父亲的眼神,在他们眼中皇上只是皇上,不过一朝天子,而父亲只有一个,如其已出甘愿亲侍,一个尽忠一个尽孝,你说哪一个亲?你可见得,单说这今日这值守御前的二十七名金吾都尉,又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这小方殷?那是兄弟,亲兄弟,朕相信如果真个要斩,真个要斩方殷,他们定会抗命,宁死不从!人人是心知肚明,但没有人能够真正估量到这一个小方殷会起到多大的作用,朕不是要培养他,朕是要扶植他,在真龙教与隆景朝之间形成一股足以左右时局的庞大势力,便是此人,将会凌于万人之上,与朕并肩。
朕这是走的一步险棋,也是杀招,成则千秋万代败则国破家亡,东郊皇陵,朕的棺材已经准备好了。当然了,于深不会不知道,即使于深不来于深也会知道,朕的心思可以瞒过天下所有人,独独瞒不过一个于深。于相爷此时就在紫微殿,朕的书房里,代朕批阅奏折,基本上年年如此日日如此时时如此,朕已将所有的朝事政务交给了他,这是一个最好的办法,朕是斗不过他,朕想将他累死。可惜累不死他,朕知道他的能力,通天彻地之能。这也是一种试探,既然他会知道,朕要看看他的反应,事关怀忠,相信他会极为谨慎。
话不多说,大抵如此,这就是宫廷,这就是权谋,争斗无时无刻无止无休,动辄天下大乱江山易手,当皇帝,不容易。所以说,看一个人首先要看胆色,这个小方殷就胆色十足,而且聪明绝顶,朕看人很准,相信他一定不会让朕失望。现下,胆色心智验完了,再看看他的成色,也就是真本事,究竟十足真金还是金玉其外,且看——
说到功夫,朕也练过,年经的时候朕也久历沙场跃马扬刀,现下虽说老了,眼力还是有的。听说这小子出自上清,名门正派,也曾给那自命清高的孔老儿调教过,甚至和龙真都交过手,一身功夫怎么说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就对了,若无武技傍身在朕左右自保都难,何谈保朕,又何谈保朕江山。三花可是说了,看好这个小子的也不只朕一个,陀迦落还说他是毗湿奴神转世来着,可以降龙伏虎,是有大能,玄乎着了!
你说,朕会相信么?
朕是不信,但朕相信自己,朕一定不会看错。
何况他很年经,一切皆有可能。(未完待续。。)
二十九 宫斗大戏将出
元和居中,正对午门,长廊一路通天,两排雕龙玉柱。
左为宗祀庙宇,尽多华表日晷鼎炉,其间一台,名为社稷。右是演武场,青石砌地,宽敞已极,可纳数万禁军。当中也有一台,长宽十丈,高三丈许,四方大脸,名为将星。其时日上三竿,正是天清地朗,将星台四方雄壮的号角声拔地而起,观者数千,圣驾亲躬,御前比武就要开始。主角只有一个,方大都统,这一次比的是大内高手,就单挑,车轮战,方大都统坐台,有种尽管上来。
闲话不提,现下该方大都统上台好好表现一下了,老皇上坐在华盖之下,昏昏欲睡。
“方都统——方都统——”现场有些混乱,只听三花公公声嘶力竭地叫着:“来人呐——来人呐——”只不见了方大都统,方大都统去了哪里:“快去找——快去找——”也就是说,出了元和殿,即使在皇帝面前,也不是人人都那么规矩:“父皇——父皇——母后——母后——”有男,有女,也有不男不女,老老少少都有:“皇祖——皇祖——皇太祖——皇太祖——”年龄最小的一个是老元吉的重孙女,年仅一周零俩月,名叫元玲珑:“呜哇——呜哇——呜哇啊————————————————”
而年纪最大的一个比老皇上还要大两岁,就是老皇后了,老皇后本家姓虞,虞美人的虞。此时凤霞披冠,富态雍容,端庄体面地往老皇上身边一坐,一般眯着一双老眼,同样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是,所谓的不怒自威也就是这个样子,隆景朝母仪天下的虞皇后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比元吉老皇上还要喜怒无常,很快,现场安静下来。因为在场有心人都可以看到虞皇后的眉梢已然挑起:“贤贞——淑德——”
虞皇后的眉。极细,极长,极润,极黑。完全就是画上去的。这里有讲究。如果老皇上的一张马脸。虞皇后的一双长眉也有讲究,当,两道眉毛由一字齐眉变作倒八字眉的时候。就是虞皇后已经生气了,而当,那两道眉毛完全倒立起来,变成二字竖眉的时候,就表示虞皇后的愤怒已经达到了顶点,立时就会有人要死:“贤贞!淑德!”
贤贞淑德,二位公主,此时就是隆景朝仅存的两个没有嫁出去的公主,一个二十八,一个二十五。就因为是公主,所以嫁不出去,一般不是皇亲国戚也配她二人不上,而且两位公主都比较花痴,喜欢大帅哥,小白脸儿。所以说,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方大都统,这事儿原本不怪他:“母后——母后——你瞧——瞧他——嘻嘻!哈哈!”关键是,这二位公主都是虞皇后亲生的,又是皇二代当中年龄最小的两个,因为娇惯一些也是难免的了:“大都统,小侯爷,你说你说,说嘛说嘛!”
这问的是,哪一个美,大都统衣甲散乱,小侯爷斜顶个盔,道:“一般,一般,一般天仙也似,可说春花秋月,各有其美难分高下啊!”
“不成!不成!”春花脸圆,秋月脸长,不依不饶一齐叫道:“说说说,挑一个,说不出来就不许走!挑不出来就砍你的头!”
“放开我!放开我!”方大都统,烦不胜烦,死命挣脱,却也不得:“再不放开,我可喊人了啊,我可要喊人了!”
“你喊!你喊!”贤贞淑德同时大笑,喊破了天谁又管他:“喊呀!喊呀!”
“非礼呀——非礼呀——”方大都统尖叫,其声裂石穿云:“有人非礼我,大伙儿快看啊——”
众人掩耳侧目,一般视若无睹,在这宫中是有两个混世女魔王,惹不得,必须躲,其嚣张拔扈的程度更甚于三花公公。三花公公叹一口气,心说一句,这一出是抢驸马,公公我先不说话。虞皇后,瞥一眼,心说你个老不死,装聋作哑不说话。老元吉,眯着眼,只看小方殷如何应对,女婿也是半个儿,他要乐意也随他。原来是,此事早有安排,御前比武不过过场,左右还是老方小方——
昨天晚上,老皇上召见了他的两个女儿,说贤贞淑德,明天方家小子进宫,你俩瞅瞅,谁相中了就是谁的。当时这话,贤贞淑德并没有多么上心,要说相亲这事儿俩人谁也不稀罕,皇帝的女儿不愁嫁,何况二人心中早有一人。就是慕容哥哥,慕容哥哥慕容哥哥,非他不嫁非他不嫁,元贞淑德的花痴病就是见到慕容哥哥以后得上的,天底下没有比慕容哥哥再完美的男人,绝对没有。
结果就,相中了,同时相中了。
那个慕容哥哥,这个就是方殷弟弟,正如姐姐妹妹各擅其美,哥哥弟弟也是各有千秋,贤贞淑德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方家小子竟然如此之俊美不凡,气质独特!可巧一眼看过,同时见猎心喜,当时贤贞就和淑德说了,妹妹,我是姐姐,你可不能跟我争!淑德就说,你是姐姐,让着妹妹,你可不能和我抢!其后二人翻脸,其后和好,正如往常争抢衣服首饰一般,现在达成的协议是:由他来选,相中了谁就是谁的。
当然了,二人不知,这个方殷弟弟心中也有一人,在他眼中看来贤贞淑德与小翠小美也是一般货色。所以就,再次使出了装疯卖傻的招术,先是大叫非礼,其后嘴歪眼斜,瘫在地上化作一滩烂泥。眼见他如此之不识抬举,元贞淑德同时凶威大发,悍恶并举,一个施以花拳一个送上绣腿,照着方家小子就是一顿猛揍,其后又翻脸。贤贞说,妹妹,你再打我夫君,姐就和你拼命!淑德说。哪个是你夫君,明明是我夫君——
他相中我了!
他相中我了!
父皇——父皇——
母后——母后——
娘娘!娘娘!二娘娘!三娘娘!四娘娘!五娘娘!
大姐、二姐、三姐、四姐……十六姐!大哥!二哥!三哥……老八!你说!
没人说话,问一遍也没人说话,好歹问到元玲珑,好罢!让玲珑说,玲珑你说,他是相中了谁!
这俩人儿,辈儿特大,真个姑奶奶级别的了,不怕不怕。玲珑快说!
元玲珑。伸出一根拇指放到嘴巴里吃,吃得津津有味。
现下,且不说旁人作何感想,方大都统终于正视到了一个问题:老元吉说。现下给你个儿子你不当。很快你就会哭着喊着来求我。也就是说。老元吉就是一个老狐狸,他早就将所有一切都算好了,不是儿子。就是女婿,这件事情很严重。当时就是,皇权大过天,若他赐婚,又将如何?金口一开,就是别无选择,只有一条路,回去乖乖给人当儿,父子姐弟一家亲,自然不可婚配了。
怎么办?
看过一眼,四目交投,老元吉给他乐了一个。
老奸巨滑!
不过方殷不怕,方殷背后有人撑腰,方殷同样吡牙一乐,晃晃悠悠立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哈哈哈哈!”
不再理会,径自上台。
老子天下第一,小子横行无忌,正如来时方殷左问右问心中惶恐,而自家老爹只是淡淡一句:想怎样,就怎样。注意,老方说的是想怎样就怎样而不是该怎样就怎样,是不同,是因为,方老将军总觉亏欠了他。小方殷打小就苦,受尽欺负,而老方是一个低调的老人,没有说出来的潜台词就是:我儿,你不欺负旁人就是了,有你爹在,再没有人能欺负了你!
这就是,主心骨儿,顶梁柱,一句话致使小方殷真正回到童年,皇宫,也不过是一个大型的游乐场,且玩,且耍!且就上台,所有人一概无视,且不说那贤贞淑德,方殷对她们那算是很客气的了,方殷心说老子是谁知不知道?老子岂能容得你挑!行走阶上,天圆地方,台面日月星辰已然在望,只觉胸中山呼海啸那是无与伦比的幸福感觉,忍不住了,也不必忍,便由两道热泪滚滚而下:“扑通!”
当此一跪,山不其及高,海不及其深,天大地大也是在所不及:“爹——爹——————————————————————”
一声发自肺腑,说得正是亲恩,可是,可是,她会不会听到:“娘——亲——啊————————————————————”
天地之间,再无人言,只得听他一人狂吼,跪在台上,对着东方:“啊——啊——啊————————————————————————————————”
说是喜悦欢欣,怎又泣血穿肠,在那一刻所有人的都想到了很多,很多很多。东方那是皇陵,方家祖坟所在,只见得帝后双双同起,遥遥而拜,一时王孙嫔妃文臣武将宫女宦官尽皆跪倒,面朝皇陵,遥拜东方。一时人人眼中含泪,那里是有无数爹娘,正当如此,不孝之人何谈尽忠,先当为人,再为人臣,这是老皇上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父皇!父皇!母后——母后——”
只有两个不协调的声音,贤贞淑德没有跪,而且大叫大嚷:“都起来!都起来!看看看看,吓到玲珑了,玲珑乖,玲珑乖,呜哇啊……”
“元厚。”不须皇上开口,虞后皱起眉头:“元让。”
一个老大,一个老八,也无二话,起身,领命,拜过,拎走:“放开我!放开我!非礼啊——非礼啊——”
元玲珑,伸出一根拇指放到嘴巴里吃,吃得津津有味。
元玲珑,绝对也是一个人物,识大体,知轻重,以一岁零两个月的年纪就可以看得出来。
“玲珑真乖,过来过来。”虞后抱过,满脸疼爱:“好了好了,都起来罢。”
众人皆起,拜谢帝后,要知道在宫中并非是由皇上说了算的,没有人说的话比虞后更好使:“方小卿家,你也起来,过来,给本宫看看。”
“看甚?”岂不知,方小卿家置若罔闻,元吉老儿更不干了:“看甚?你又看甚?”
虞后一怔,双眉渐起:“咦?怎了?本宫看看也不成么?”
“不成!”元吉将脸拉长,双眼眯成一线:“不叫你来,你偏要来,来了又在这儿多嘴多舌,一个妇道人家甚么都要跟着掺和,乱七八糟,不成体统!”
这时候,左右皆退避,不能退的也要自动闭上耳朵,这个不可以听。
“哟!老虎发威了啊,又没人儿当你是病猫,喵儿~喵~”虞后只笑,松弛面皮:“玲珑你听,猫是这样叫,老虎么就是,噢呜——”
玲珑咯咯大笑,非常之识逗:“哇呜——哇呜——”
元吉不说话了,坐在那里,脸色铁青。
“玲珑啊,小玲珑,你说这天生是个女儿身,又有甚么好,儿女给人生一大窝,到头人家还嫌不够,这年老色衰了人又嫌弃,你说咱这是亏着他了还是欠了……”
“闭上你的嘴,没人当你哑巴。”元吉冷笑道:“你给我听好了,这个儿子朕是收定了,朕不准,不准你动他!”
“收啊,收,你儿不就是我儿么,多个儿子又有甚么不好,哈!哈!哈!”
“你听好,若你动他一根头发,朕就砍你一根手指,就这话!”至此,人人悚然。
“砍呐,砍!你来砍,本宫借你个狗胆!”至此,已然分明!
“你牛,你皇后,朕不砍你,朕废了你!”这老两口儿,也是经常吵架。
“你才牛,你龙啊,真龙,老龙,老**——”干起来了,是又干起来了!
“老毒妇!闭上你的鸟嘴!”没有人,敢插嘴。
“呜哇——呜哇——”元玲珑忽然大哭,适时大哭,哭得惊天动地伤心欲绝:“呜哇——姆妈——”
到底祖奶奶,不是亲生的,可怜忽然小屁股:“果然!最毒不过妇人心!”
“玲珑不哭,不哭不哭,来人呐——”得此一掐,大战延后:“起驾,起驾,本宫要带玲珑回去,这里风言浪语的,莫再惊吓了孩子!”
“皇后吉祥——万寿万福——”终于,走了一个,现下又是老皇上一家独大了:“算你识相,滚蛋罢你!”
“哎!”便此时,方殷长叹一声,缓缓立起身来:“万岁爷,方殷承你的情,但这真龙之子方殷还是无福消受,不如这就一拍两散,大伙儿各回各家罢!”
“三花,他说甚?”天下皆浊,谁人独清?
“皇上,方都统说要比武,要比武,您这可是比啊,比啊,快快比啊!”真知灼见,只有三花!(未完待续。。)
三十 从前有个太监
从前有个太监,名字叫作三花。
太监,是一个极其特殊的群体,古往今来,说到太监会有许多词汇,比如可怜,可悲,可耻,贪财,狠毒,狡诈,不男不女,媚上欺下,狗奴才的代表,多半不是好东西等等。还有一个,用得最多的词,变态。这里的变态,是指从生理到心理上的完全变态,将太监这个物种以极其鲜明的显著特色,与正常人类区别开来。
就这样,太监被剥夺了作为一个男人,甚至一个人的权利,以及尊严。
但万事万物皆有因由,太监也并非天生就是太监,又有一个词叫作阉割,一个极为专业,极有内涵的词汇。先说专业,宫里有一处,名叫净身房,里面有各种专业工具专业人才,专门负责生产太监。当然民间也有,只京城老巷里就有百十多家,多半有名有号,多半都叫一刀,左一刀,右一刀,这一刀,那一刀,六根不净,一刀切掉。
专业的操作,专业的痛苦,非常之惨,惨绝人寰,这里不多说,那样的痛苦绝对会让让一个人后悔生而为人,终知世间最最悲惨之事莫过于净身。实际上,即使是专业医师专业手术,阉割三日存活率也不足四成,多半都是疼死的,直接活活儿疼死。所以说,想入行的必须要慎重考虑,就是你打定了主意非当不可,哪怕多花二两银子也要到比较正规的净身房里找富有经验的净身师操作,所谓一刀切术后无痛等等那都是骗人的,切记!
切记。不要挥刀自宫。挥刀自宫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个死。必死无疑!比如三花公公,当时年轻气盛,又是人穷志短,所以只好自备麻药小刀,自己动手,也是一刀,哎!不提了,提起来都是眼泪。血泪,三花没有死是因为三花本身就是一个天阉,但如果上天可以给给三花一次重来的机会,就算三花本身是一个天阉三花也会找人去阉的,这件事情必须专业,切记!
是的,三花不信天,三花也不信命,三花不信六根不净死无全尸,阎王不收留孤魂变野鬼那一套。三花的命根三花喂了狗,三花的卵蛋三花踩了当泡儿。三花打小就是一个狠角色,对人对己都是!当然,那时的三花还不叫三花,十八岁以前,三花是有另外一个名字,三花不提,只以某奴代称之。进宫当太监的人,大多是为生活逼迫,三花也是一般,三花五岁的那一年就给人当了奴才,一个小小的奴才,三花的娘是给三花的爹气死的,三花的爹又把三花卖了换钱,那些事情三花都记得。
当然了,说这些,并不是因为三花需要同情,比三花命苦的人也有的是,比三花值得同情的人多了去了。记住,甚么尊严甚么荣辱,生存才是第一要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实话,大实话!三花当了十五年的某奴,又进了宫,从最底层的杂役干起,现如今由一个奴才中的奴才变成了奴才中的霸者,完全凭借的是自身过人的能力,这一点足以值得三花自傲,三花常自引以为豪!
是了,现下说的是内涵,专业自是必须有的,内涵才是重中之重。
诚如老皇上所说,这天底下原本就没有几个明白人,若要同情三花,或是耻笑三花,不如先看看谁人能够有这资格!
听好!
三花敢问,割的是甚?
三花敢问,阉了谁人?
骨气才是立身之根,未必不割就是男人,对不?
六根俱全奴性十足,阉人好过阉了精神,对不?
圣贤,谁人圣贤?圣贤是替谁人说话?没圣贤就没有太监,可知?
神佛,神佛何在?学会做人你就是佛,神也不过大能之人,可是?
一个人,真正可悲的不是身体被阉割,而是思想被阉割,三花身子轻二两,好过骨头二两轻,明白了么?而一群人,为人奴役而不自知,奴颜媚骨尚且自得,早已六根皆没,只余行尸走肉,又与阉人何异?有一种刀在手,有一种刀在口,有一种刀在心,有一种刀叫作武,有一种刀叫作文。如此说来,天下之人无不可阉,若是太监得了势,皇上也得当太监——
万岁爷,你说是么?
是这话,这话本来就是万岁爷说给三花的,在三花看来,没有人比万岁爷更聪明,有些话万岁爷只对三花说,当然也只能对三花说。三花的见识,多半来自万岁爷,不说旁的,自古至今我隆景朝的太监最少,宫女最少,妃子最少,万岁爷是一个贤明的皇帝。同时,儒释道三教并举,取长补短俱不为尊,更是精兵简政广开学府,在我隆景朝女娃也要读书识字,万岁爷又是一个开明的皇帝。可惜三花没有赶上好时候,三花识字不多,念道圣旨也是死记硬背,极为费力的。
是啊,三花年纪也大了,眼也花了,以后就是四花了。当然三花也好,四花也好,名字只不过是一个代号,就如同老皇上如同老皇后,是了,说到虞后,这就说说宫斗,一说这个三花就来精神,一个老**一个老毒妇,啧啧!这名字就不必说了,外号儿一般来说都不是白叫的,这然老皇上淫一些也是正常的,龙么,性淫,越老越淫,既淫且狠,不过老皇后那可是真个有够毒,你道为何老皇上要与她吵上一架——
你听好,若你动他一根头发,朕就砍你一根手指,就这话!
说到宫里的事,自然三花公公最有发言权,那是血腥甚于战场残忍甚于阉割黑暗甚于十九重的地狱,三花公公这些年见得多了。只说一样,八位皇子,同为虞后所生,实际上这些年来老皇帝那是龙种广播,真正这妃那妃给他生下的龙子只怕八十个都有了,但都死了,少半夭折襁褓,多半胎死腹中。嫌疑人只有一个,就是虞皇后,原因很简单,老皇上的龙种那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了,而这宫中的女人并非只有她一个会生养。
这件事情宫里人人心知肚明,自也瞒不过聪明的老皇上,只不过苦无把柄,说实话,老皇上早就有废了她的心!只不过,废立大事,不好下手而已。最后一个,话说,那是,那是隆景十一年春,有一个妃子叫作珍妃,怀上了,六甲之时,太医看了,龙子。那一回可是严密保护啊,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八百禁军殿外守着,结果,侥天之幸,可一回可总算是保住了!
保了半年,夭折襁褓。
没有把柄,就是中毒,被毒虫咬了,也不知道是甚么毒虫。
再后来,老皇上也死心了,因为老皇上也是实在老了,说三花啊,你看,朕也不行了。
三花的主子只有一个,是皇上,不是虞后,所以这宫里的事,并非尽在三花一人掌控之中。
三花有一个对手,也是一个老太监,虞后的人,叫作虞保。
传言是,他是虞后的本家堂哥,这件事情无从考证,因为他是隆景元年忽然一下子,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三花可以肯定,夺嫡杀子之事必与此人有关,因为他的武功很高。
正是拈花飞叶,杀人于无形,听说还写过一本书。
那老东西,是三花的死对头,也就是万岁爷的死对头,之所以老毒妇如此之嚣张全是因为他的缘故,三花必须弄死他!
现下,又是一个机会,虞保这人同样是老奸滑,做事滴水不漏,但有一样——
嗜武成狂!
现下,宫里又来了一个高手,想必虞保对他也是一样,一样很感兴趣。
只要他,武功够高,就可以,借他之手除掉虞保,这就是整个计划之中最最重要的一环。
不说小方子,小方子知道。(未完待续。。)
三十一 我进我进我进进进
朔风艳阳,豪情激荡,将星台上方大都统睥睨四顾,大喝一声:“来!”
大内尽多高手,尤以一众御前都尉为甚,不计正副都统两名,共五十四名金吾都尉,此时俱在。这五十四人,各怀绝技,不说一流二流,反正都是高手,等闲几十人是近不得身。其中一人,年四十许,身形修长面目英俊,今日也曾殿中值守,名为方琼。就是方殷的方,秦琼的琼,正是金吾副统官居五品,和方大都统恰好一对儿:“去!”
不须旁人开口,方琼颌首示意,当下一人上台,抱拳一礼:“方都统,属下得罪。”
此人,名为平奇,取自平平无奇之意,人不出奇,刃不出奇,只使一柄朴刀,也不出奇:“未知方都统,要比拳脚,还是兵刃?”
“你使刀,我也使刀。”方都统淡然一句,将手一招:“刀来。”
此处宫中演武场,不缺兵器十八般,须臾钢刀送上,方都统忽忽挥舞两下,笑道:“来罢。”
这有讲究,属下自是先出手,平奇又是一礼,一万砍过,平平无奇:“当!”
双刀相交,俱断,又是一声:“呛啷啷!”
台下一声惊呼,平奇皱了一下眉头,着实有些出乎意料:“方都统,属下得罪!”
平奇的功夫,在博不在精,当然平奇也知道自家只是一个试探:“都统武技高绝,平奇自愧不如。”
说罢一拜,便即下台。
众人面面相觑。但见方大都统得意非凡。哈哈大笑道:“如何?如何?”
不如何。至多平手,也不好看,冷不防听得一声龙叫:“高!高!实在是高!”
“高!高!实在是高!”众将哗哗鼓掌,百官齐声称道:“方都统武技高绝,我等是大开眼界!”
二合。
“平哥,怎地?”二人交错,互道一句:“白弟,小心。莫要硬碰。”
每二个出场的姓白,单名一个剑字,白剑使剑,百练精钢:“属下白剑,久闻都统艺出上清,剑法高绝,属下不才,还请方都统……”
“废话!”方都统不屑一顾,将手一招:“剑来。”
剑来,二人放对:“来罢。”
“当!”
白剑如何出的手。以及白剑的剑是如何断掉,白剑都不知道:“这!”
又是。双剑俱断:“呛啷啷啷!”
“如何?如何?”方大都统得意大笑,挥舞着手中半截断剑:“哈哈哈,下一个!”
“哎!”老龙仰天长叹,似是大为心折:“将门虎子,名不虚传!”
“哎——”众人莫不叹服,个个儿捶胸顿足:“不愧名门之后,果然名不虚传呐!”
三合。
“平哥,这事儿赖我,我是看他那样儿就忍不住有气,你说这人,这,哎!”
“你一合,我一合,这回轮到老勾了。”
老勾,姓勾,名双营,使双钩,是一众都尉里头年纪最大的:“都统大人,属下得罪。”
实际上,这一声都统大人老勾心下极不愿叫,老勾的年纪给他当爹都有富余:“你使双钩,我也双钩,钩来。”
实际上,自打自打回合,多半人都瞧出来了,这个方大都统手底下确是有两下子,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两次就是故意的了,这又摆明了要断老勾的勾:“当!喀嚓嚓呛啷啷!”
又是一声震耳大响,四钩齐断!
一时再无人言,果然还是老皇上最有眼力,只听得那人台上:“哈哈哈哈哈哈哈!”
中场休息。
“老勾,勾哥,你说如何?”败者组聚首,齐声问老勾。
“看了没?看了没?”老勾亮出右手,右手一直在抖:“这手,是实。”又亮左手,左手虎口开裂,血渍宛然:“这手,是虚。”
“断刃不难,难在火候儿。”方副都统终于做出评点:“此人武功刚柔并济,此臻炉火纯青之境,鞭子,你且上去应付一时,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五十四都尉,加上副都统,在场是有五十五人,须臾去二人,跪拜御驾前,请命。
都统原本不姓方,武功最高的一个并不在场,这个新任都统没有人能够应付得来,只好去请瓜哥。
瓜哥,名作葛瓜,内外兼修,勇力无敌,是为大内第一高手。
此时瓜哥正在闹情绪,因为什么就不用说了。
下半场。
说来很快,前后三五分钟,第四个出场的就是鞭子,名叫须有鞭:“属下——”
你有鞭,我也有,方大都统也使鞭,也是不过一合:“啪!”
一合,缠住,生生折断,双鞭成四,威风八面:“哈哈哈哈哈哈哈!”
鞭子下台之时,脸色就像被其鞭尸,黑里透白:“我靠,邪了,我这条鞭子,便就瓜哥也是扯不断的!”
第五个出场的是叫长索,姓常名索,直接就给他来了一个更阴柔的:“都统大人——”
“索来!”都统大人,已经不耐烦了:“不用报了,直接开打!”
索断,绢索铜铃,哧啦啦啦丁丁当当,这一次格外清脆悦耳:“喂!喂!”
但见长索回来一般吊死鬼也似,一干都尉再也忍不住了:“怎又断了,你松手啊,不是说了叫你松手,不要和他硬抗!”
“我松了,松了啊!”长索骇然道,众尉齐骇然:“一丝力也无,生生震断的!”
第六个出场的,就是方副都统,方琼了。
方琼直接给他带上去一根锏,熟铜锏,双手恭敬奉上:“方都统,你折,折断了算我输。”
这个等于是认怂,方大都统就笑了,笑道:“一家人,何必说那两家话,以后你是大方,我是小方,成不?”
“不敢当。”方琼话里有话,对他很不满意:“方大都统武功太高,收拾我等就如砍瓜切菜一般,不必谦虚,自当做大!”
这人,太狂了,即使他是大父的儿子,他不配。
“大方大方,你听我说。”方殷嘻嘻一笑,低声说道:“莫道小方赢得轻松,实则小方出尽全力,以你眼力,不会看不出来。”
是这样的,上得台的都是硬手,方殷赢得并不轻松,这是实话。
“以我眼力,不会看不出来。”方琼奉锏,再次奉上:“这一根锏,你能折断。”
“也罢,既然如此,姑且一试。”方殷也不多说,接过那锏,双手各执柄首:“断得此锏,你当心服。”
“是这话。”只一句,脆生生,只见小方使一骑马蹲裆式,吐气开声运力一拗:“断!”
“崩!”也只一声,锏断,生生拗断:“哇——”
终是这一下,众人惊了炸,自此始知谁个才是慧眼识珠的人:“哈哈哈哈哈哈哈!”
元吉大笑,一般大笑,声震四野八荒,哪有一丝老态龙钟的样子:“痛快!痛快!下一个!下一个!”
“皇上英明,皇上圣明,恭贺圣上得此不世奇才,实乃江山之福社稷之福,我隆景朝臣子万民之福啊!”不用下一个,现下就是歌功诵德,溜须拍马的绝好机会:“方都统年少有为,小侯爷智勇双全,臣等三生有幸得以睹见如此盖世神功,这,这,怕是温侯再世子龙重生也是难及万一,难及万万之一啊——”
“过奖!过奖!哈哈哈哈哈哈哈!”只那小子,仍是一味狂妄大笑,其狂妄无知的程度确是无人可及万万之一:“雕虫小技,不算个甚,再来再来哈哈哈哈哈——”
大方下台,大大方方,胜不骄败不馁,其姿容风度也胜他一万万倍!
只不过,下台后,又和众兄弟私下里说:“不成,只怕瓜哥来了,也是干他不过!”
当然了,瓜哥会来。
“瓜哥!瓜哥!”便就给他仗势欺了,瓜哥那是不得不认,但要说到欺负了瓜哥的兄弟,又怎让瓜哥忍得:“小子休要狂妄,来来来,会会你家瓜哥!”
吼得天地动,步声也隆隆,只见得一条巨汉夸父逐日般轰隆隆奔行:“哇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坡发跣足,精赤上身,奔行在那天地之间,手中一物直若烈日光芒万丈:“呼巴!”(未完待续。。)
三十二 我退我退我退退退
方殷失声惊呼,怎么也没想到来的竟是如此一个人物!
转瞬近前,是一力士,身长九尺,背厚肩宽,若是披挂金甲立于殿前,岂非天庭战将巨灵神一般!但见巨灵神,手提金瓜锤,流星赶月般奔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御驾之前。也不言语,跪伏于地,着实是行若奔雷定若铜钟,然其人其锤一般醒目,一般巨大无朋,刚猛无铸坚不可摧!此人就是葛瓜,说来也是将门之子忠良之后,曾任军中武将,御林教习,方殷前任的金吾都统,众人口中的瓜哥。
瓜哥不说话,瓜哥笨口拙舌,瓜哥又能说些甚么!
当然老皇上心里有数儿,老皇上面容平和,满目爱惜:“葛都统,朕知你心意,去罢。”
语落处,人弹起,乌云腾空,一飞中天:“哇呀呀呀呀呀呀呀——”
正是云从龙风从虎,盛怒之下的瓜哥飞身跃上高台,只一起落间人又高高跃起,以泰山压顶之势一锤贯下:“纳命来!”
“啊——————————————————————————————————————”
贤贞淑德齐声尖叫,也是实在忍不住了:“死了!死了!”
人吓人,吓死人,贤贞淑德这算好的,有几个太监宫女当场就给吓得晕了,一般尖叫倒地,紧紧捂住眼睛!
一锤爆头,脑袋两半,落地一般脆生生:“当啷啷!”
欲将心安定,无处落尘埃。方殷低头。苦笑一声:“好汉子!”
地上两半风翅金盔。竟给这一锤砸成两半,真正收放自如,这又一个妙人儿:“唔?”
声也隆隆,雷滚洪钟,瓜哥也是一怔,睁大两只牛眼:“好小子,你有种!给你家瓜哥报上名来!”
想必,这就是瓜哥打招呼的方式。一般人是承受不起的:“你好,瓜哥,我叫方殷。”
“方殷,方殷,唔,方殷!”当然瓜哥也知道,瓜哥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去取兵刃,与我来打!”
方殷看他一眼,仍是不动:“不打了,瓜哥。我认输。”
“唔?不打?”瓜哥又是一怔,欲将脑筋再转。却有些不够用了:“胜负未分,认输怎成?”
实际上,这人不似呼巴老兄,不比其高,不比其壮,面貌亦不似,原本就是两个人。只那一双牛眼,怒时似了三分,奇时似了七分,十分神似!但只这一点,方殷再无与之争斗之心,方殷低头是因为忍不住又要流泪,呼巴老兄,呼巴老兄,无禅兄弟,无禅兄弟,可不就是么,时时内心愧疚,梦中百转千回,争个甚又斗个甚?一般了无趣味!
“不怕!不怕!”然而瓜哥又怎知,只以为他是给吓到了,当下啪啪大力击打其肩,嗬嗬大笑道:“瓜哥知道你,都是自家兄弟,现下瓜哥不生气了,来来来,管保伤不到你——”说着,单臂一把搂过,附耳悄声道:“方啊,听你瓜哥说,瓜哥我,也在咱老爹手下当过兵,嘿,嘿!”说着又使一眼色,那么神秘又顽皮地一笑:“兄弟,明白?”
是不一样,但这一抱,一笑,已然似足了十二分,小方是七窍玲珑智计百变,唯独对付不了这种自作聪明的一根筋:“明白!明白!”
“对路!对路!哈哈哈哈!来!”瓜哥大喜,复拉起架,横眉立目大吼道:“取兵刃来,与我来打!”
是的,他是小兄弟,自家小兄弟,瓜哥一定会让着他!
让他打败,威风神气,更踩着瓜哥的肩膀爬上那一条青云路,这就是瓜哥此时的想法。当然,一切也是要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之上,单那一锤,泰山崩于前脸色不变,瓜哥现下都有一些佩服他了,瓜哥是一个聪明一时糊涂一时的人,他不是怕,瓜哥知道。无论如何,这个金吾都统瓜哥不做也罢,但瓜哥左右也要再试他一下,因为瓜哥也知道,那一条路绝不好走!
瓜哥的金瓜锤,六棱八角,浑金打造,重一百零八斤!
“锤来——”这叫得是方副都统,方副都统将一锤亲自奉上:“方都统,将就用。”
“太重,我使不动。”方都统看也不看,摇头说道。
“锤来——”又一锤,小一点。
“太重,我使不动。”
“锤来——”现下是,所有锤,大大小小摆了一台:“方大都统,你老好歹挑一个。“
“取我剑来。”可算是,方大剑客,要动真格的了!
方府,离皇城尚有十余里路,这剑是一时半会儿取不来的,方殷还是不想打。然而面对瓜哥,面对瓜哥迫切热切又亲切的眼神,方殷忽然改了主意。瓜哥是一条赤胆忠心的好汉,这样的人是值得方殷尊重的,而尊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全心全意,一味退让并不是最好的办法。当与瓜哥光明正大全力一战,无论胜负,瓜哥都会很开心,这就是方殷此时的想法。更何况,瓜哥的好意方殷心领,但方家的人无不傲在根骨,即使小方也不容人相让,不容!
十余里路,盏茶时分,快马加鞭取来,钧天墨练齐至。
原是这皇城之中,若非值守禁卫,刀兵驽矢种种一概禁绝,私挟者格杀勿论。正是此一时彼一时,此时方大都统自可佩刀带剑任意行走,只凭一符:御前亲侍。钧天提在手里,墨练束于腰间,配上一身金甲黑亮皮靴,小伙儿确是既帅又酷,英武不凡,也无怪乎贤贞淑德又自狂热尖叫:“方都统——方都统——啊————————————————————————”
“慢着!”但见钧天剑时,葛瓜终于变色:“兄弟,你这剑。瓜哥看下!”瓜哥识货。取剑在手。忽忽挥舞两下,已将眉头紧皱:“兄弟,剑走轻灵,与锤不同,你这把剑就是瓜哥我也使不来,你又如何使得?”这是实话,瓜哥好心,不过方大剑客此时早已脱胎换骨。也就微微一笑:“使得使不得,试过才知道。”这话意思就是,你瓜哥使不得,我方殷未必就使不得,当然瓜哥也听出来了:“嗬!岁数儿不大,口气不小,来!”
“请——”方大剑客,一手倒挽钧天负于背后,一手作邀:“请赐教——”
但凡有剑在手,方大剑客就会改头换面。一举成为一个孤高傲绝,寂寞如雪的剑客。那种洒脱不羁,略带忧郁的气质一下子就出来了:“啊——————————————————”当下贤贞淑德就不行了,完全受不了了,死心塌地就陷进去了:“你看他!你看他!啊————————————”一部分,年纪小的太监宫女也不行了,包括一些少不经事的龙族后代:“哇!好大的剑呐!好帅的哥哥~了不起了不起,那姿式,太牛了!”
且不说那,令人作呕,正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当时在场其余的人立时就有些想吐的感觉,能够摆出这种姿式的人一种是唱戏的,一种就是送死的,还有一种就是完全不把对手放在眼里,耍酷装逼戏弄对方的。瓜哥怒了,瓜哥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瓜哥虎吼一声抡锤就砸了过去金瓜破空就是:“呜!”
方殷退,只退半步,左手垂下,右手仍将钧天倒挽:“呜!”
一锤落空,又是一锤,瓜哥着实心下称道,这人不是一个草包:“呜!呜!呜!”
瓜哥的锤,快如流星,转瞬间五锤抡出,方殷退了两步半,瓜哥不过跨上一步:“呜—————————————————————————————”
其后就是,全力抡砸,沉重雄浑的破空之声已然连成一线,瓜哥已化烈日煌煌,其人其锤俱不可辨。一时再无人言,识货的不识货的,见过的没见过的,都被那一个真正硕大无朋的金瓜夺去了神魂,真正的金瓜只有一个不是金瓜锤而是大瓜哥,这一柄锤瓜哥舞将起来那是水泼不进,浑然一体。力可拔得山兮,快过白驹过隙,这才是瓜哥,大内第一高手,人瓜合一,瓜哥!
一众都尉扬眉而笑,各自吐出一口恶气!
断啊!断啊!你倒断啊!砸断瓜哥的瓜,大伙儿真个服你!
没奈何,只得退,一退再退!勇无可当,力不能及,好在小子还有几分眼力!
一团硕大金光,一线细长金芒,便自台上如影随形,绕场游走不离不弃。不离不弃,不近不远,趋步生死一线之间,避于间不容发之际,毫无疑问方殷是采取的最为明智的战斗方式,瓜哥本就不可力敌。这是兵法啊,这是兵法,老皇上赞许道,避其锋芒,疲敌之计,你看他退而不乱胜似闲庭,只待一个破绽,自可觅得良机。这话是和三花说的,三花公公不懂这个,三花只道,可不是么,可不就是!
不是,非也!
瓜哥已然暴怒,实际上瓜哥并未留手,只因近日来,这方家小子其人其事瓜哥也曾屡次听说!万鹤谷武林大会且不论,凉州城外大败乌骨狮王,力斩西凉第一勇士,瓜哥并未看轻了他!可他看轻了瓜哥,真正看轻了瓜哥,战不一时瓜哥已知自身功夫远远不及,瓜哥只想堂堂正正与之硬碰一下,哪怕就听一声响儿啊听一声响儿,然后再堂堂正正的认输给他,可是不得!不得!
他就退退退,一味退退退,生死成败不论,岂是男儿所为:“小子!出剑!别装龟孙子,亮出你的剑!”
说话也只半柱香,瓜哥是咆哮如雷,一柄金瓜锤轮得四下狂风大作,声势猛恶惊人!
众人也自心惊,早已远远避开,心说他这出不出剑还不要紧,你那大锤万一脱手而飞——
相较而言,还是瓜哥危险一些:“出剑出剑,如你所愿!”
退退退,退是退,便就退避一时,回溯岁月长河:“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方殷出剑,剑剑必中,声声脆亮惊喜,岂不又是打铁匠!
无禅,无禅,是啊,方殷刚刚一直在想无禅,若是无禅在此,又当如何?
哪有破绽可寻?哪有锋芒可避?堂堂正正么方殷也可以,自会给我大瓜哥一个痛快:“本寨玉面虎,看我乱泼风!”(未完待续。。)
三十三 钓虞
断了。
台上一坑,种个金色大西瓜,六棱八角,光辉灿烂。
所有人都在围着看,左看看,右看看,看看瓜哥手中的特粗瓜藤,看看台上那一个特大西瓜,终于明白了甚么叫做瓜熟蒂落。打铁之声依然回荡,耳朵还在嗡嗡作响,方大都统乱泼风一出无人可以争锋,斩得是人人心惊肉跳,天上烈日亦陨落。自也人人称奇,纷纷以为神圣,尖叫,赞叹,鼓掌,唏嘘,一时交口结舌品头论足,热闹场面有如贸易市场。
且不说那,现下一众吾都尉都在围着瓜哥,取经问道。每一剑,都斩在一处,锤柄锤头结合部,千八百剑过后,瓜哥手上猛地一空!此人武功高过瓜哥实在太多,瓜哥也不想多作解释了,瓜哥只道取他剑来,我要看看。金质坚硬,单这锤柄就粗若人臂,即使对斩之下断的也该是剑,瓜哥想不明白,瓜哥要看一看。
钧天无恙,浑然无缺,本就顽铁一支,好在足够结实。
瓜哥爱不释手,拱若至宝,早将锤柄弃若敝屣,此乃天下至刚至强之物,瓜哥早就看出来了——
“毁了我锤,赔我这剑,如何?”瓜哥叫道。
“瓜哥,你说过,这剑你也使不来。”方大剑客,无奈一笑。
“不成!不成!”瓜哥怒吼,咆哮如雷:“你个小气鬼,这把剑,瓜哥我是要定了!”
方大剑客,无语叹息。
“呜——————————————————————”瓜哥哭了,就像火车汽笛长鸣:“好兄弟。好兄弟。算是瓜哥求你了!瓜哥这辈子都没求过人。难不成,难不成!”说着拨开人群,纳头便拜:“哥!大哥!亲哥!你是哥!瓜哥给你跪了!”好个昂扬男儿,何以忍辱屈膝,当下却是惊了瓜哥一干兄弟:“瓜哥!瓜哥!瓜哥不可!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众人惊诧莫名。
“可叹世人痴愚,贪这区区俗物。”方大剑客,负手望天。目光散向虚无,一语风轻云淡:“你道是宝,于我不过破铜烂铁,罢了,要便拿去,拿去就是。”
“当,当,当真?”瓜哥瞪大两只牛眼,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武学之道,拘于招术。格于器物,俱难臻高妙境界。”方大剑客。浩然叹曰:“可叹天下习武者众,了悟之人不过希微,哎!”
这下皆大欢喜,瓜哥喜极又泣,拜谢再三,拱手而退。
他说的话反正瓜哥是听不懂,原本瓜哥,就一俗人!
“肃静——肃静——”三花公公,拖长了嗓音尖叫道:“圣上有谕——金吾都统见驾——”
这是御前比武结束,要开颁奖大会了,第一名自是方大都统。
方大都统负手踱步,神情郁郁,殊无喜意,一路都在摇头叹气,满脸都是失望之色。
意思很明白,没劲,无聊,太过轻松,不过如此。
这让许多人都看不惯了,武功再高,人品不济,你这年少轻狂一下也就罢了,偏又装老成,故作高深,令人作呕!作为一个年轻人,低调一些谦虚一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不将旁人放在眼里旁人又如何真个服你,这方都统还是太嫩了。在场老成持重者多,一时无不暗自摇头,只有几个少不经事的比如贤贞淑德还自拍手跳叫,以为风度,以为男神,以为天王神皇级偶像。
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虞保来了。
虞保,虞公公,才是大内第一高手。
但没有几个人知道,宫里的人只知道虞公公会武术,有时也练拳,练得内家养生拳,虞公公七八十岁了,依然身板儿笔挺精神矍铄,当然那是习武的功劳。
仅止于此。
虞保是虞后的人,通常深居简出,极少现身。
虞公公来了,一个再也寻常不过的老太监,灰花团袍,无翅黑幞,悄无声息现身,人也其貌不扬:“老奴虞保,叩见圣上。”没有人注意到虞公公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人注意到虞公公是什么时候跪下的,虞公公忽然就跪在了御驾之前,就像是突然从地下冒出来的:“哦?”老皇上眯起两眼,好似也很意外:“虞保?”
虞保跪伏于地,恭声说道:“圣上,老奴斗胆,请与方都统切磋武技。”
“哦?”老皇上左右看看,忽而一笑:“三花,虞保说甚?”
“禀报万岁爷,虞公公是说,他是皮肉痒了,想要方都统给他捶打锤打。”三花,如是说道。
“唔。”三花虞保不和,在场人人知道:“方都统,你又怎说?”
说话方都统晃悠过来了,两眼过顶,打一吹欠:“没劲,不玩儿了!”
“虞保,你且起来。”实则一切所为,不过为了虞保:“刀枪无眼,非比儿戏,况你年老力衰,如何与之比斗?”
“蒙圣上垂怜,老奴理会得。”虞保不起,一拜再拜:“圣上恕罪,虞保再请,请与方都统切磋武技。”
圣上不语,龙颜不悦。
“嘁!”三花嗤之以鼻,两眼翻过,鄙视已极!
“圣上,老奴有话要说。”虞保人伏于地,然而语意铮铮:“圣上,且容老奴与方都统说道几句,再请圣上定夺。”
“说。”至此,鱼已上钩。
虞保此人,城府极深,行事谨慎,非以如此不得谋之。有句话叫作善泳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好者反自为祸,此时钩饵网篓齐备,大内第一高手当有此劫。来时三花公公说了,有个老太监,叫作虞公公,仗着自家拳脚功夫犀利整天起来欺负三花,因此拜托方大都统将他小小地教训一下。就是这话,无论如何三花公公以往对方殷也是多有照顾,方殷当时也就应了,并保证,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所以狂妄,所以做作,只待虞保忍不住:“方都统——”
虞保缓缓起身,腰板笔挺,直面方殷:“武学之道,拘于招术,格于器物,俱难臻高妙境界,敢问方都统,此言何解?”
事实上,所有一切都不重要,是这一句才真正吸引到了虞保:“无解。”
其人高瘦,直与方殷等高:“既然无解,何以有知?”
方殷负手扬眉,只说一句:“火候到了,自是有知。”
虞保点点头,又道:“所谓学无长幼,达者为先,单只方都统一句话,足以通达武道之境。”
“是啊是啊,武道之境!”方都统深有同感,亦颇为感慨道:“所谓朝闻道,夕可死矣,这个道,这个道么,那可真是非常难道啊!”
“道之难道,难在印证,方都统——”虞保望定了他,并无半分轻忽之色:“今日机会难得,何不以武论道?”
这就正式发起挑战了,作为一名道境武者,虞公公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找不到可以与之境界匹配的对手,这回是天上掉下个方都统,所以虞公公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不得不说虞公公慧眼识珠,方都统不但是一名骁勇的战士,更是一个半路出家的道士,与之以武论道那是再也合适不过了,且不论其人所知道之皮毛亦非自行悟得,以下是方道士与虞公公论道时间——
方道士:“不要。”
虞公公:“如何不要?”
方道士:“因为你长得太丑。”
虞公公:“方都统,莫开玩笑。”
方道士:“因为你老掉了牙。”
虞公公:“方都统,莫非怕了?”
方道士:“因为你是一个太监。”
虞公公:“太监又如何?”
方道士:“胜之不武,败亦丢人。”
与他论不几句,虞公公便觉郁闷难言:“方都统,虞保诚心请教,您老莫再推拖!”
“这就对了。”方道士笑道:“请教是请教,切磋是切磋,人家刘皇叔要请诸葛卧龙出山还三顾茅庐,那才叫有诚意来着。”
“方都统——”虞公公无奈,躬身行礼,一请再请:“老奴不自量力,敢请都统大人高抬贵手,指点一二,未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我老人家现下内急,急需找个茅厕方便一下。”方道士转身就走,叹道:“三顾茅厕,你来顾罢!”
论至此处,虞公公只觉苦闷已极,小子实在不识抬举,乱七八糟夹缠不清,也罢!
“梅公远可有?长孙公胜可有?沐长天可有?袁长松可有?”这就来个真人露相,也好教他知道深浅:“空冥神功可是?青萍剑诀可是?可知空冥几重?可得青萍几式?”
他是连问八句,方殷一下怔住:“这——”
“以上四人,公公我都曾与之交过手,只不知你师从何人?”虞公公仍是在笑,终露一丝锋芒:“只不知是哪位名师,教出了你这般高徒?”
“哈!”言外之意,方殷自知:“我师吕长廉,怎地?怎地?”
“不怎地。”虞保摇头,笑也轻飘:“碌碌无闻之辈,何谈与人为师,哈!哈!哈!”(未完待续。。)
三十四 老子长孙!
当记二字,名曰恪吾。
方殷也知虞保是在激他,却仍是忍不住胸中怒火升腾:“虞保,你莫倚老卖老,想死还不容易,小爷这就成全了你!”
说罢,一跃上台,双目凛凛:“来!”
那是逆鳞,动不得的,况且提到上清方殷又是愁上心头:“来来来!放马过来!”
“圣上——”说话也就一时,虞保即遂心意:“老奴请罪,再请圣上定夺。”
这有讲究,原本虞公公是没有资格比武的,作为宫中内宦。
自然,元吉说道:“不罪,准了。”
上台之时,虞保是与三花对视一眼,三花也笑,满脸都是阴险:“保啊,走好!”
那是心说,虞保回道:“花呀,回见!”
如果这是一个圈套,或说这是一个阴谋,虞保认了,所为不过一个字——
二人立定。
众人仰观。
虞公公是不好看,三角脸,三角眼,老鼠眉,山羊胡,真正又老又丑。
方都统就太帅了,尤其再一对比,就像是一只孔雀面对着一只老鸨,极尽英武端丽之色。
一眼望过,高下立判。
就连贤贞淑德都看出来了:“方都统!方都统!啊——————————————————————”
年轻一代引领风骚,以貌取人也是天道:“方都统!方都统!啊————————————————”
太监叫,宫女叫,皇上笑。妃子笑。就连小朋友们都很支持方都统:“打死他!打死他!哈哈哈!打死那个死太监!”
只有一干老臣暗自摇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废话少说,以武论道。
“方都统,可要解甲?”虞保出手之前,仍问一句。
“不必。”方殷摇头,回道:“虞公公,可用兵刃?”
“不必。”二人相隔七尺,大战一触即发:“虞保有剑在手。都统大人小心。”
“客气。”其时方殷已然将心沉静,正如虞保:“请——”
指剑藏手,墨练缠腰。
二人战于一处,用的都是拳脚,这是高手之间的较量,道境。
所有人都看傻了。
但见一个人,出花拳,动绣腿,浑似老牛拉破车,说来那叫一个慢:“哇!”
又见一个人。拳轻飘,腿招摇。正是人慢我更慢,比的就是一个慢:“哗!”
打得那叫一个风平浪静,更是缠绵悱恻,配合紧不紧密,拳脚交也不交:“不!是!罢!”
声声叹,声声慢,着实千年等一回,一回又是千万年:“呵——呵——呵————————————————————————————”
原来这就是高手之间的较量啊,所有人都看困了,共起顶礼膜拜之心:“天呐!老天!”
这一场大战,足足斗了多半个时辰,就在贤贞淑德相偎靠坐于地睡眼朦胧的时候,风云突变!
二人分立,互相抱拳,同时赞道:“好功夫!”
语罢,一个解甲,一个脱袍,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只听三花云中雾里喊了一句:“第二回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一个回合?
所有的人都要抓狂了,同时都看向老皇帝,老皇帝眉头紧皱,面有忧色。
二人对立,相隔七尺,相互一笑,惺惺相惜。
终于,有人看到,两的人的牙齿都是红色的,刺目的猩红之色!
这第一回合,原本比的就是内功,方殷不知道虞保咽下了几口血,方殷只知道自己咽下了七口血。
高手!方殷心说,不说平生仅见,也是顶尖高手!
第二回合。
第二回合就好说了,只一快字,二人以快对快,瞬间战作一团:“哗!”
观者哗然,再次哗然,慢了那是不好看,快了这又看不清,只见那一灰一黑两道人影穿来插去眼花缭乱,快得真如鬼魅一般!也无声息,无一丝声息,无步声无衣袂声亦无吐气开声,拳脚破空亦无一声。一时人人面面相觑,四下相顾两两茫然,然而终也心知这二人武功实在是高,更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看不出门道且看个热闹:“瓜哥?瓜哥?”
这时有人又问瓜哥,瓜哥确也是个高手:“怎样?怎样?”
瓜哥没应声儿,因为瓜哥根本就没有听到,但瓜哥的眼中已经有了答案:“天!老天!老天爷!”
那是狂喜,狂热的欣喜之色,对瓜哥来说这才是平生第一遭:“这怎了得!怎生得了!”
如同观棋,境界不同所见不同,比武也如对弈,自当所学所悟所知所得相互印证,以为验证,故而论道是为证道。方殷暂且不说,这虞保虞公公也曾与瓜哥交过手,当时二人未分胜负,瓜哥也就一笑了之。岂不知,自家以为力出三分与之敷衍,人家才是活动筋骨不过开个玩笑,瓜哥现下算是知道了,一众御前高手也是知道了:“虞公公?不是罢?这是虞公公么?这还是虞公公么?”
“万岁爷,这,这,这不对劲儿!”三花同样皱起眉头,一般面色十分凝重:“哪里不对劲儿,三花说不出,可是万岁爷——”
“闭嘴!”老元吉也觉不妙,只将两眼眯成一线:“藏得够深,果然虞保!”
这一合快,只十数息,忽一转眼二人又定住,相隔七尺:“如何?”
方殷无言以对。
也是说不出话,只一张口:“噗——”
一口鲜血喷出,犹未止,又是接连两口:“噗——噗——呸!”
再加一口血痰吐过,才自呼出一口长气:“你莫得意,拳脚非我所长,现下咱来比剑——”
墨练终出,无声无息:“来!”
虞保笑道:“蛇剑,无杀小子的剑,可是?”
方殷一怔:“你又知道?”
虞保点头笑笑,目光竟现一丝顽皮之色:“没有我不知道,只有你不知道,长廉是你师父,长眠是你师叔,可是?”
方殷一怔,又是一怔,终于怔住,手都在抖:“你,你说宿老道?你,你究竟是谁?”
此为真人,会过才知,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形容方殷心中的骇异:“小鬼头,拿好你的剑,咳咳!噗——”
及至此时,虞保方才吐出一口淤血,又是一语石破天惊:“无上天尊——”(未完待续。。)
三十五 天方地圆
未必钓鱼,钓鳖钓王八,谁个上了谁的钩儿还不一定了。
正是这个老太监,武功奇高,方道士只觉处处受制束手束脚,内功不及其深,身法不及其妙,一番拳脚比将下来竟是完败,负伤呕血,这还是人家手下留情!只怕一剑在手,仍不是他对手,旁人不知方殷自知,合该应了自家的话,火候到了,自然知道!知道个屁!这还论个狗屁的道,以为自家如何了得,人家道爷道祖这都发了话了——
无上天尊?
可怜小道士,给人当枪使,便于小子化胡之时老子说道:“明日此时,坤宁宫见。”
这一句话是传音入密,只有方道士可以听见:“咳!咳!”
究竟是个,神马情况?
这就叫法不传六耳,可教石猴终于寻来,菩提老祖也现身了:“圣上,老奴告退。”
说这话时,虞保飘然下台,只一躬身,竟是大笑而去:“大道之太虚,一隅之虚空,千般空算计,谁人入彀壳——哈哈哈哈哈!”
老元吉面色铁青!
三花公公面色惨白!
葛瓜方琼一众面色如土!
这本是一计,仅只以上人知,不出一时隆景帝将会假装中毒晕倒,而三花公公自是惊恐大叫——
护驾!护驾!虞保谋逆!拿下拿下!
其后一干匕首暗器,迷香毒物正将于其怀中搜出,更有几瓶春药,当场验明正身。再加他一条秽乱宫庭之罪。当场将其格杀。杖毙!因为宫里所有人都在怀疑,怀疑虞公公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太监,更是与虞后有一腿。且不说那,老皇帝早把台词都准备好了,欲废虞后先除虞保,早说过这就是无吉老皇上多年隐忍筹谋,正式发起反击的开始!
岂不知又,胎死腹中!
水很深呐。老元吉叹道:三花,彀壳的意思,你懂不懂?
可不是嘛,三花公公叹道:彀壳的意思三花是不知道,但龟壳的意思三花多少明白一些——
当下二人老眼一对,各自心知:人家这是说,要你将头好好缩在里面,以便多活一些时日。
败了。
技不如人,认:“圣有谕——比武事了——起驾回宫——”
三花公公有气无力,比武就此草草收场。至于局外的人,完全没有看懂:“恭请圣驾——万寿无疆——”
乾元宫。龙榻上。
“朕头疼啊,朕头疼!”老皇上直挺挺躺上,闭着个眼:“你莫再问,朕不要听!”
这问的是方殷:“不成!你说!说说说说说说说!”
这时候只有三个人,自然三花也在场:“方都统啊,万岁爷龙体欠安,你就不要在这里闹了,哎呀!哎呀!三花头疼,头也很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他是谁?”方都统是不依不饶,一丝血痕还在嘴角儿:“我只问一句,他究竟是谁?”
“他是虞保啊,虞公公,人人都知道——”三花快要哭了:“不早说过了,他就是虞保!”
“他若虞保,你就虞姬!”方都统余怒犹盛,喝道:“你还有脸说,你个死太监,险些害死了我!”
“朕头疼啊,朕头疼!”老皇上叫,三花也叫:“头好疼啊,疼死个人!”
所有太监宫女,都在门外跪着,人人面无人色,只盼这方大都统不要再说出过分的话:“装!装!就知道装!头疼怎不劈开看看,来来来,我这里是专冶头疼!”
说话钧天在手,原是瓜哥又破铜烂铁般地塞给了他:“全是骗子,全都骗人,全部该死!”
这已经是大逆不道了,莫说说说,便就听到也是杀头的罪:“怀忠——怀忠——”
这是三花喊的,三花凄声长叫:“怀忠啊怀忠,三花头疼啊三花头疼,有人要劈三花的脑袋啊怀忠——”
“还有朕的啊还有朕的,朕的脑袋也要不保啊——”老皇上气若游丝,声音洪亮:“怀忠你也不管,你也不管啊怀忠——”
“哼!”果然一提到老方,小方立时消停了:“先叫唤着,等死罢都!”
说罢,怒冲冲跑掉了!
“三花,此计甚妙!”老皇上挺身坐起,拊掌大笑:“这小猢狲,果然难缠!”
“万岁爷,该到了用膳的时候——”三花眉飞色舞,得意非凡:“三花这就准备,来人呐——”
门外一众,这才如蒙大赦,口中诺诺,相继起身——
无人不是,汗流浃背!
岂不知这还没完,既然给这方大都统进了宫,宫里一般谁也别想好过活了——
待得万岁爷沐浴完毕,一身轻松,三花公公也是补好了妆,也打扮得花枝招展准备随其出门之时:“圣上,为臣有话要说!”
一声传自宫门外,相隔半里,字字锥心:“谁?”
老元吉当下就是一个激灵,两只耳朵刷地竖起:“谁?”
三花更是一跤坐倒,浑如白日见鬼也似:“这不就是,怀忠么?”
欺负小的,来了老的,合该二人有此一劫,本身就是说的方老将军随时可以进宫面圣,如同布衣上朝:“圣上!为臣有话要说!”
说话,人已闯入,那个是狂这个更胜:“臣将我儿托付圣上,圣上如何欺哄于他,又着人将他打到呕血三升,更险些失了性命!”
说话虎目含泪,这也真个急了:“休怪方某以下犯上,话即如此,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你,还有你,你二人休走!”
这个太狠,而且更二,他这也是提着宝剑来的,剑是方家历代所传,就叫尚方!早在天下归及元姓之前这把剑就有,甭说皇亲国戚,便就皇帝也是斩得:“护驾!护驾!”
老元吉,直接就跑掉了,三花公公其后护驾:“要斩吾皇!先斩三花!”
方老将军提剑便追,一路跪伏,无人敢挡:“咣当咣当叮咚咣当!劈里啪啦稀里哗啦!”
御书房。
御书房中,有个于相,于相正自批阅奏折,案上摞得比山都高。
门破,此时是有四人,二对二,公平地道。
方老将军立在门口,持剑挺身,怒目而视,瞪着埋藏在海量奏折里面的三个人——
一人坐着,一人立着,一人跪着。
感情深挚,体统才失,元吉就立着,立在于相旁:“三花!你最该死!罪该万死!”
方才,是,三花公公跑到皇上前面的,真正大难临头先保小命,甚么忠心护主先斩三花:“万岁爷,万岁爷啊,你听我说——”
三花泪流两行,这就唱上了,唱道:“说该死,是该死,奴才贱命不足惜,何故走得分外急?分外急?只怕是,圣上呐,身边好不冷冷清清,无人贴心无人知意!说不得,天鉴得,肝脑涂地臣不怕,只怕圣上心起疑呀,心起疑!”
“唔,也是,如此说来——”也是,三花若是死了,谁又来伺候皇上呢?便就是有人伺候,谁又能如此之贴心知意呢?老皇上面色稍霁,转念一想,立时又龙颜大怒:“贴心知意,放你娘个狗臭屁!你是走得分外急,便将朕丢在后头给他一剑砍死,你又去贴谁的心知谁的意!还天鉴得,去死罢你!”
窍要八面通,话要两头圆,三花公公含泪又唱:“万岁爷你莫动气,且听老奴讲分明,那将军,冲冠一怒剑出鞘,危急当头怎得了,怎得了!说的是,奴才性命如草芥,万岁龙体是金身,斩不得也,又斩谁耶?天可怜见,命悬一线,苟活只为报皇恩,枉入黄泉谁人怜?谁人怜?”
“哎!”老皇上叹一口气,怜爱道:“三花啊,起来罢,朕是冤屈了你,冤屈了你!”
事实如此,无论如何那将军是不会真个斩了老皇上的,三花公公要是落在后头那可就不好说了:“老奴不冤屈,不冤屈!皇上圣明,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且不说他二人一唱一和演得分外热闹,老将无语,相爷无视,说了二对二,此时给他二人龟缩在书案之后,方老将军首当其冲面对的就是右相于深了。说是相爷,绝对大爷,就是皇上来了于相也自坐得八风不动,翻阅奏折,提笔批注,说起来架子那叫一个大。架子大,是因为底气足,当然相爷不必跪拜那也是皇上恩准的,如同方老将军布衣上朝持剑入宫:“咳!”
不过到了于相这里,左右也是万事皆休,这个于相不但小方憷他,老方也是一般:“咳!”
于深恍然抬头,竟尔一笑:“侯爷。”
那一笑,春风化雨,那一笑,分外温柔,那一笑,脸竟圆了:“来了。”
老将叹口气,无奈点点头,就此转身出门:“侯爷——”
三花学舌道:“慢走——”
“怀忠!怀忠!”老皇上三步并作两步又追了出去,走得更是分外急:“怀忠啊,你听我说!”(未完待续。。)
三十六 大侠明见
话说小方殷哭着跑回家里,说得那个委屈,好不一番诉苦,三两句话就说得老方解怒气冲天,抄了家伙就出去了!
回来自是,自然就是一切摆平。
甚么儿子,半个儿子,老方说不成就是不成,小方想怎样就要怎样,你就横行无忌,从此一路平趟——
现下是,小方看着老方,满脸都是崇拜!
但他不知,他又怎知,这一来一去两个时辰,其间究竟是有多少事。
以下是,父子二人之间的谈话。
“方儿,爹爹再问你一句,你可曾想好?”
“爹爹说过,人活一世,当有所作为,方儿不为功名利禄,只想踏踏实实做些事情。”
“退可苟安,进则闻达,但这一条路委实过于凶险,方儿怕不怕?”
“不怕不怕,有爹爹在,方儿又怕甚?”
“爹爹年已老迈,况有沉疴在身,终有一日撒手而去,只怕那时,那时……”
“那时方儿七老八十,只怕先自进了棺材,到时候爹爹点香罗伯烧纸,呜哩哇啦呜哩哇拉,咱家可得大办……”
“好了好了,莫要乱讲,哎!你这孩子!”
“爹爹,方儿念诗给你听,好不好?”
“念。”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好。好,方儿,你去罢。”
是在书房之中,谈话到此为止,老方已经明白了小方的想法。
是该到了做出选择的时候,只是小方不明白,这一次谈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夜月如钩,谁又不成眠?
次日。
六部九卿。同于皇城之北,门衙林立,数之不尽排场。
方大都统从吏部出来,就算是正式上任了,高官更是厚禄,肥美而又轻闲,现在方大都统已经是一个人上之人了,可以在京城里面横着走的。隆景五日一朝,逢五逢十当差,也就是说今天初六一直到初九方大都统都是无所事事。可以到处闲逛。说了,一个月二百两银子。一百五十石米,还有各种劳保奖金各种福利,完全就是部级高官待遇。
现下这个高官,准备进宫面圣,顺便约会太监。
太监就是虞保。
虞保究竟是谁,现下方殷心里已然有了答案,他是一个假的太监。
北头转到南头,时候还早,先寻个乐子。
午门。
“众位大哥,早上好啊,小弟方殷,初来乍到,这厢有礼,多多指教。”
“……”
“啧啧,威风,神气,瞧这根枪,又银又亮,瞧这根矛,又粗又长,瞧这位爷,哎呀呀失敬失敬,这位爷想必就是带头大哥罢?”
“……”
“大哥,你几品?三品?六品?还是九品?”
“……”
“本人,金吾都统,从三品下,大官儿!看!大牌儿!”
“……”
“说话啊,兄弟,你说,随便说点儿什么,咱哥儿俩唠会儿。”
“……”
说话门口百十禁军,挨排论个检阅一遍,眼见没人搭理,唉声叹气走掉了:“没劲呐,好无聊!”
其后走进皇城,一望渺无人烟。
庙台重重,殿堂森森,雕龙画凤倒是不少,只是不见一人在前:“喂——有——人——吗————————”
地界太过空旷,回声也被吞没。
且走。
走一时,眼见过了元和殿,前头就是后宫了。
后宫大大小小几十座殿,雄浑有之精巧有之,奢华气派渐显,其间有人行走。
这就有的玩了,太监啊,宫女啊,一个个地低着头,小步儿走:“嗨~”
这就逮上一个,是一美貌宫女:“哈喽~”
宫女快步疾行,如避蛇蝎:“慢走慢走,借问一句,皇上住哪儿?”
走掉了一个,又来了八个,个个姿容端丽,一般二八年华:“美人,留步!小生,问路!”
众女快步疾行,如避瘟疫:“别走啊,别走啊,我不是坏人,我又不吃人,我就问个路,不要怕怕怕怕怕怕怕怕怕!”
又走一时,见俩太监。
“你俩!站住!”太监一大一小,一听这话,立马跑了一个:“我靠!敢跑!”
跑的是个大太监,剩下一个小的反应比较慢,刚想掉头给他蹿过去一把揪住脖领子:“啊!”
小太监尖叫一声,也就屁大个动静儿,其后软绵绵瘫倒在地:“呀!”
这小太监,也就十五六,生得眉清目秀白嫩可喜,面容痴呆,酷似方大都统:“嘘——”
这有的玩儿,话说今天方大都统着的便衣,也未佩剑:“噤声!”
小太监紧紧闭上嘴巴,一脸惊恐,瘫在地上一汪水儿也似,只俩眼珠子叽呱乱转——
“我问你,皇上住哪儿?”这方压低嗓音,面色不善:“说!快说!”
小太监,不言语,只待来人便即发力尖叫,大声示警!
“你莫叫,你叫,我就捅你一刀!”这方将手袖了,狞笑道:“看了没,我这有刀子,是匕首,淬了毒的!”
小太监,眼定住,定一时,忽道:“大侠我说!不要杀我!”
有点儿意思,这方,和缓了脸色:“很好,来,这边!”
小太监慢慢爬起来,乖乖跟在他屁股后头,二人来到一个无人角落,且听——
“小子,算你识趣,唔,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禀报大侠,小的叫作棉花糖。”
“棉花糖?好奇怪的名字,怪不得没有骨头也似,这样么,刚刚跑掉那人又叫个甚?”.
“禀报大侠,那人叫作牛皮糖。”
“牛皮糖?吹牛皮的?哈!我问你棉花糖,牛皮糖跑到哪里去了?”
“禀报大侠,牛皮糖跑到哪里去了,小的也不知道。”
“棉花糖,你不老实啊棉花糖,牛皮糖一定是去叫人了,叫人来抓我,对不?”
“禀报大侠,小的……”
“不用禀了,直接说,你不嫌烦我还嫌烦!”
“是!牛皮糖,舌头长,一定会泄露大侠的行踪,依小人之见,不如杀掉灭口!”
“咝——你好狠呐你!”
“大侠明见,成大事者,当机立断,绝不可有妇人之仁!”
“棉花糖,黑心肠,左右此事已然败露,不如我先将你灭口!哼哼!这一刀下去,那是白刀子进——”
“大侠,小人知道一个秘密。”
“秘密?说说听听?甚么样的秘密?”
“此处乃是丽妃寝宫,是有一条秘道直通乾元宫,大侠明见。”
“秘道?在哪儿?”
“小的不能说。”
“不说,我现在就干掉你!”
“小的不能说,小的可以带大侠去,小的在前大侠在后,但使有个风吹草动,大侠尽管一刀下去!”
“这样么,唔,也好!走着!”
“大侠,你不要紧张,要放松一些,尽量装作没事的样子,刀子藏好,眼睛不要到处乱瞟,这样,你看我,这样……”
“牛皮糖,不是,棉花糖,这名儿是谁给你起的?”
“是丽妃娘娘,大侠明见,这不叫起,这叫作赐,小的等人进宫当了奴才,自然需要一个响亮又好记的名号,比如……”
“大西瓜?小苹果?宫保鸡丁?还有四喜丸子?还有么还有么?”
“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反正主子瞅见甚么就是甚么了,哎呀不好,嘘——大侠噤声!快要到了!”
“哪里?那院儿?怎么瞅着不像啊,我说棉花糖,你不会骗我吧?”
“不是那院儿,前头那院儿,大侠明见。”
“哪里?哪里?还要走?我说棉花糖,你不要走那么快好不好,喂!我说,你不是想开溜啊棉花……”
“到了,就是那里,嘘——”
“啊?到了?那里?我说棉花糖,你有没有搞错?”
“没错没错,大侠您看,那处有重兵把守,大侠且隐匿行迹,容小的先行进去打探打探!”
“棉花糖,你不会进去乱喊乱叫,到处告密吧?”
“不会不会,大侠放心,放一百个心,小的去去就来,大侠稍安毋躁,小的去去就来去去……”
“棉花糖——早些回来啊——棉花糖——我会想你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