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人未到战局已开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人未到战局已开
赵府的院子很大,处处彰显着这家人曾经的辉煌。当初大隋杨家皇族对于镇守地方的大将其实还是给予了很高的权利和地位。比如西北的李远山,东疆的沐广陵,雍州的罗耀,再加上赵天奎的父亲,他们这些兵镇一方的将军,身上都还加着一个中书令。
赵天奎本不是这个家族本来应该接掌权位的人,世事无常,赵家父子几人皆死在了东疆战场上,赵天奎就成了家族最后的希望。
方解之所以如此的重视赵家,第一是因为赵家在东疆的赫赫战功,一个将民族大义放在自己生命至上的家族,值得尊敬。第二是因为赵家在地方上的声誉一直很好,在江都治下,赵家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很重。
坐在赵府后花园的凉亭子里,方解看了一眼不时紧一紧身上大氅的赵天奎。这个少年不懂得修行,身子骨也稍显虚弱了些。江都的气候即便在隆冬其实也算不得太冷,不过显然他还是有些抵御不住这能搜进骨缝里的风。
方解拒绝了赵天奎的大礼相见,托了托手阻止赵天奎跪下来。
“你不用谢我。”
方解微笑着说道:“我不管你成熟起来还是没有成熟起来,现在你到了这个位置都应该去尝试尽量多的明白许多事理。我扶着你,最多能扶多久?一年?两年?三年?若是你不成,我就是扶你一辈子还是不成。赵家在江都城的地位,我想保着,但是最主要的还是你自己要用心。”
“臣知道!”
赵天奎用力点了点头。
“你也不必对我太过感恩戴德,到了我这个位置,考虑事情都不是单纯的只出于感情。”
方解道:“我之所以如此保你,第一还是因为你父亲,他是个让我尊敬的人。第二,是因为保了你赵家对我来说也是有利的。我就要回长安去了,回到长安之后就要整顿吏治。地方上不能乱,我需要一些信得过的人帮我守着地方。江都重中之重,我给你留下兵马,也给你最大的权限,你不要令我失望。”
赵天奎还没有从激动中恢复过来,之前方解的清算替他把心里的怨恨都出了。那些在这段日子欺辱他们赵家的人,方解一个都没放过。所以对方解,赵天奎是真的发自真心的尊敬和崇拜。
他觉得,方解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魄力最有魅力最有统治力的人。
是偶像。
“如果你做的好了,以后我会给你更多。”
方解缓缓道:“我会留下几个人帮你,都是些经验很丰富的人,他们会尽力的将他们懂得的事教会你。我不怕告诉你实情,我要想控制这个天下,就必须培养忠于我的人,尤其是年轻人。老人们总是拘泥于个人利益上,总是惦记着身家性命,往往不能彻底的执行我的命令。我这个人喜欢直来直去,赏罚分明。你做的好,我不会吝啬。你做的不好,我不会熟视无睹。”
“王爷”
赵天奎听方解说完之后再次单膝跪下来:“赵天奎在此对天发誓,此生赵天奎就是王爷的一条忠犬。王爷的手指指向何处,臣就扑向何处。若有一日臣辜负了王爷的厚望,臣必遭天堑!”
“起来吧”
方解笑了笑道:“我跟你说这些就是因为觉得你是个可信的人,你的处境,其实何尝不是我的处境?你的父亲在东疆战死,家里没有了支撑,所以那些老家伙开始冒出来欺负你们,因为他没觉得你年幼可欺。我现在面对的也是这样的困难,我回到长安后,面对的也会是一群觉得我可欺的老家伙。你我有着相似之处。所以我能理解你,所以我很想帮你,我们总是会面对很多想压制住我们的人,一些需要我们努力去打破的枷锁。”
“一起努力吧。”
方解拍了拍赵天奎的肩膀:“我在长安去对付那些看不起我的老家伙,你在江都对付这些看不起你的老家伙。让世人看看,最后笑着的是谁。”
赵天奎被方解的话说的热血沸腾,更觉得自己和方解原来竟然有如此相似的处境,忽然之间从心里都觉得方解亲近。此时在他看来,方解不仅仅是一个对他赵家有大恩的人,更像是一个大哥,一个引领他如何面对困境的大哥。
“臣,不会再做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了。“
赵天奎一字一句的说道:“臣要让所有人对我刮目相看!”
“嗯”
方解笑了笑:“我把这么大一片地方交给你,就是看出来了你的潜力。好好做事,赵家中兴就在你的肩膀上扛着。”
……
……
离开江都城的时候,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方解站在城门口挥了挥手,登上马车。
赵天奎在城门口下跪,重重的磕了几个头。他跪,后面的人群不管是发自真心还是不得不跪,全都跪了下来。黑旗军在江都城补给了粮草之后,分作两路行军。方解带着七八万精锐之中的精锐,乘坐水师的大船走长江水路。让陈搬山,陈定南,诸葛无垠,陆封侯等人带着大队人马走陆路回长安。
站在大船的船头,方解吩咐了一声:“到了艳阳城的时候,停一天。”
下面人赶紧记了下来。
在江南,最重要的地方莫过于江都。而长安城以东的几个道治面积很大的地方之中,最重要的便是艳阳城。艳阳城距离京畿道还有一千九百里,当初这里曾是郑国的东都。在大隋立国之后,虽然撤销了艳阳城东都的地位,但是对这里一直很重视。
当初高开泰和方解谈判的时候,想要下来一片地方,目标其实正是艳阳城。第一,这里有一座规模很大的粮仓。第二,这里的城池修建的格外坚固。第三,艳阳城外方圆千里,都是沃野。
只要占了这个地方,无异于得了一块根基之地。
吴一道听到方解说要在艳阳城停留一天,其实已经明白了方解的意思。方解在江都停留,扶植赵天奎,是为了稳定地方。这几个重要的地方不乱,方解就能安安心心的在长安和那些人斗法。
况且,那些人如果是想彻底颠覆了方解的统治,那么在这些个重要的地方也肯定有所布置。方解这一路走一路安排,就是在逐一的把那些还藏在暗处的人准备控制的地方全都清理一遍。
当然,这样做无异于在宣战。
江都城这件事就好像一个信号,会很快传回长安。那些人不是白痴的话,就能分析出方解是在先拔钉子一样把他们在最重要的地方一些看不见的钉子拔掉。没错,方解看不到他们钉下去的钉子是什么,在哪儿。但是方解索性把整个地方都清理一遍,钉子自然也难以逃脱。
“这样一来,那些人可能要加快脚步了。”
吴一道站在方解身边轻声说道。
“其实这战局,从我离开东疆就开始了。”
方解笑了笑:“之前我说过,他们在暗处,我在明处,所以显得我有些被动。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出的安排,所以就不得不去推测,只要去推测,或许就在无意之中掉进了他们的安排里,顺着他们的安排在做事。我需要变一个法子应对,既然我不能顺着他们的安排走,那就先打乱他们的安排,让他们乱一些,我就能摆脱被动。”
吴一道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这几天,臣还是在想,到底那个能登高一呼的人是谁?虽然臣知道不能这样想,可臣还是觉得这个人应该在黑旗军中。”
“何以见得?”
方解问。
吴一道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这些敌人,习惯了藏在暗处操控一切。所以臣想着,他们是不会自己冒出来的。就好像当初通古书院一样,书院里那些有话语权的人,都在幕后,而是选一个人或者一个家族在外面做代言人。但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现在主公已经基本上定下了大势,那些敌人即便想改变,也是在这大势的基础上改变。”
“他们不可能推翻了整个黑旗军,重新洗牌。”
吴一道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动作太大。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十年二十年,都是在他们控制的力量和黑旗军的战争中消耗掉。他们等不起,也没有把握能打赢黑旗军。他们控制着的力量不是实体化的,可能是财富和人力,但是这财富人力不等于无敌的军队,他们对黑旗军应该是充满了惧怕。”
“如果是臣来做的话,就会在保持黑旗军统治不变的情况下求变,这个变自然就是针对主公你的。也就是说,主公要除掉,但黑旗军必须保留。然后他们通过他们选出来的那个可以登高一呼的人,来掌控黑旗军。消灭一直强大的军队太难了,但是掌控一支强大的军队显然更容易也更有利。”
他说:“所以臣怀疑,这个能登高一呼的人,本来就是黑旗军中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服众,这样的人才能保证黑旗军不会反弹的太猛烈。而黑旗军中有这个能力的,都是主公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臣,想不出是谁。”
方解点了点头:“我也知道,这是唯一的可能。但是想知道这个人有些难,这正是那些敌人这一招高明的地方。他们知道,我不可能去彻查所有将领,这样一来黑旗军就会人心惶惶。一旦我疑心重了开始去查所有人,那么我的敌人才会高兴起来。”
吴一道皱着眉,似乎这真的是一件无解的事。
“再等等吧。”
方解看着被大船破开的水浪,语气肃然的说道:“我在长安城里留下了陈孝儒他们,希望他们能反应过来查出些什么。如果陈孝儒他们查不出来,那么到时候就只能用我不想用的非常手段了。”
吴一道忽然反应过来,之前方解说过要把黑旗军的重要将领都分派到地方上任职。这本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任何一个朝代更替的时候,新皇都会想办法把重臣的兵权收回来。方解却让这些重臣带兵戍守地方……其实何尝不是一件逼不得已的事?只要让他们分开,让他们去地方上,方解下手才稍稍容易些。
看着方解,吴一道替他觉得辛苦。
这个年轻人,考虑的事太多太多了。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救来的还是送来的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救来的还是送来的
“我不愿意随随便便的去怀疑任何一个我的人。”
方解看着江水波涛,脸色出奇的平静。
距离长安越来越近了,估计着再走七八天就能到艳阳城。从艳阳城到长安一千九百里,是万里规程的最后一段路。方解之前已经吩咐过,要在艳阳城停留一天。
“也许,这正是我的弱点?”
方解问。
吴一道盘膝坐在船头,他身前放着一张矮几,任由船头晃动那矮几也不动分毫。莫说这矮几,便是矮几上的茶杯里,水都没有洒出来一分。要在这江头浪上煮茶,便不是一般人可以能做的出来的。
项青牛趴在方解两米之外的甲板上,拽着一根鱼竿。他的鱼钩上根本没有挂鱼饵,他说想碰碰运气,看看这一路上拽着鱼钩在水里走,会不会碰伤一条大鱼。
“这是每个人的弱点。”
吴一道伸了伸手,方解随即在他对面坐下来。
吴一道继续说道:“每个人都不愿意怀疑自己身边的人,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怀疑。在别人眼里感情恩爱的两夫妻,谁又知道彼此有没有怀疑过对方不忠?这种怀疑可能天下人人皆有,但是只要不入心魔,便是平常事。”
方解点了点头:“刚才廖生接到骁骑校送来的消息说,崔中振和独孤的矛盾似乎越来越深。我留在长安城的文官,多在独孤那边,武将则多在崔中振那边。这才离开不到一年半的时间,长安城里已经有些乌烟瘴气。自古以来,文官都会在社稷稳定之后逐步夺权,而武将则不愿意丢掉自己靠性命拼争来的权势地位,这矛盾似乎无解。”
“臣想知道,主公是不是在怀疑独孤?”
吴一道直接问了出来。
方解没有回答。
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独孤有能力稳住超纲,只是他自幼贫困艰辛,日子过的极辛苦。他一心想要出人头地,衣锦还乡。现在得势得位,若是稍稍有些越了规矩的举动,也可以理解。”
吴一道看着手里的杯子:“臣听闻,独孤掌朝权之后,就派人回到老家,将当年欺压过他们母子二人的那些本家,全都整治了。当初欺负他娘亲的那些人,都被他下令抄了家,不少人被抓紧大牢里,随随便便按了什么罪名发配到了边疆为奴。”
方解点头:“确有其事。”
吴一道有些担忧道:“这种事总是不能避免,何止是独孤文秀?臣听闻,黑旗军中不管文官武将,多有这样行事的。主要是黑旗军中的将领,多半都是寒门出身,每个人都有些不能忘却的过往,这些过往又多半个被人压迫脱离不了关系。若是此风一长,只怕难以收拾。”
方解之前没有回答关于独孤文秀的问题,这次也没有表态。
“先看看他们自己心里有没有度,独孤这次没有杀人,还算克制。”
吴一道不明白方解的态度,只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方解说的也没错,以独孤文秀现在的权势地位,要想整死当年欺负他和他娘的那些人,轻而易举。只要独孤文秀稍稍的露一些口风,就有的是人愿意为他把这件事做了。现在江南诸道的官吏基本上都没有撤换,这些不是黑旗军直系的地方官吏,巴不得有个机会向朝廷表态。
独孤文秀现在大权独揽,只要他愿意,江南地方上的那些官吏,立刻就会有不少人拜在他门下。
“还是想想艳阳城的事怎么处理吧。”
方解道:“艳阳城距离长安城一千九百里,说远很远,说近也近。权利的延伸,主要脉络上一千九百里根本不算远。但是细节上想要铺开,一千九百里就不算近。那些人的实力有多强咱们不知道,所以我想在艳阳城试试。如果艳阳城的反弹很强,就说明方圆两千里内这些人的权势脉络就铺的很满。”
吴一道嗯了一声:“艳阳城的总督高先泽,和高开泰还有一些细碎的联系。两个人的家族,好像不算太远。所以当初高开泰才一心想着去那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当初若是高开泰真的攻下了长安城,那么高先泽肯定是要拥护他登基称帝的。只不过高开泰败的太快,高先泽连个表态的时间都没有。”
“高开泰也不过是那些人的一颗棋子罢了。”
方解笑了笑:“当初杨易在西北平叛,为什么高开泰突然之间就反了?按照道理,杨易轻易看不错一个人。他既然敢把近二十万大军交给高开泰,说明当时杨易对高开泰是信任的。总不能说高开泰是个没主见的,遇到王一渠就被说的变了心?”
吴一道说道:“很显然,当时高开泰和王一渠,都是这些人手里的棋子。只不过被杨家人会毁了……就算那些人底蕴深厚,他们也不知道杨坚居然还活着,而且还会从陵墓里走出来。”
方解点头:“杨家人,其实在反抗这种无形力量的时候,格外的拼命。”
吴一道叹息一声:“奈何,杨家人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有力量打不出来。”
……
……
一尾大鱼被项青牛甩在甲板上,那鱼足有一米多长,若是换做个普通人,想要把它从江水里拎起来都难。项青牛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自己真的能钓上了这样一条大鱼,愣了好一会儿才跑过去把鱼抱起来。
“这就叫投怀送抱?”
他笑得嘴都歪了。
“投怀送抱?”
方解听到这四个字忽然愣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又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是了……便是如此简单浅显的道理,偏偏我之前就想不明白。投怀送抱,就是这四个字。”
吴一道和项青牛都不知道方解想到了什么,眼巴巴的看着他。
方解似乎心情都立刻好了不少,起身过去,找了刀具来亲自动手收拾那一条大鱼。手下人知道方解喜欢垂钓喜欢烤鱼,所以见方解动手就立刻把他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你身边的人如果有敌人派来的奸细,如何区分?一般来说,你手下的能人会有两种,第一种是你自己发现然后招揽过来的。第二种,是他自己投靠过来的。而按照概率来说,往往自己投靠过来的这些人,多半都不单纯。”
方解笑道:“这便是投怀送抱。”
吴一道沉思了一会儿,开始屈指算数。
“可还是很复杂,有些人确实是自己投靠过来的。但从出身来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背-景。而有些招募来的人,背-景却很复杂。”
“这是表象。”
方解说了四个字,刚要解释什么,就看到你刘恩静和陆封侯两个人一块朝着这边走过来。
“老远就闻到了主公烤鱼的香味,口水都忍不住的往下淌。”
刘恩静笑着说了一句,然后给方解和吴一道他们施礼。方解笑了笑,指着甲板说道:“那就坐下来等着,反正船上的日子也颇无聊,恰好有河鲜伴酒,咱们几个就好好的喝一场。”
“臣去拿酒!”
陆封侯小跑着回去,不多时抱着一坛子陈酿回来。
吴一道看了看刘恩静,又看了看陆封侯,忽然之间好像有点懂了方解的意思。他和方解不漏痕迹的对视了一眼,都笑了笑。
“主公,臣听闻要在艳阳城停靠?”
陆封侯一边为方解倒酒一边问。
方解点了点头:“艳阳城和江都一样,都是极重要的所在。江都要刘兵镇守,去掉原本的地方势力,让咱们的人马在那扎根。艳阳城是如此,高先泽在艳阳城这五六年来一直没有人理会,他也没急着凑什么热闹,稳稳当当的发展自己的实力,现在倒也不容小觑了。这个人,若是能用自然最好,若是不能用,那边是一颗巨大的毒瘤。”
陆封侯道:“怕什么,若是他不老实,直接剿灭了便是。下面的弟兄们这一路上只是走走走,胳膊腿脚都快生了锈,巴不得再来一场大战,痛痛快快的厮杀一阵。”
刘恩静道:“臣倒是不觉得。”
他看了看方解说道:“高先泽此人,和高开泰抡起来还是宗亲。但是高开泰围攻长安城的时候,数次给高先泽写信,请高先泽带兵来汇合。但是高先泽自始至终就没有明确表态,此人有大智慧。这样的人在地方上根深蒂固,臣以为即便要除掉他,也不能硬来。高先泽在百姓之中素有威望,若是没个理由就出兵剿灭,只怕难平民心。”
这番话说的模棱两可,也不知道他是赞同剿灭了高先泽,还是赞同安抚高先泽。
“臣以为。”
陆封侯道:“就应该像江都那样,好好压一压那些人的气焰。”
刘恩静沉默了一会儿道:“臣虽然不赞同出兵,但是臣也觉着,高先泽这样的人不太靠得住。他在乱世之中不帮助任何一方,而是稳稳的发展自己。看似无欲无求,其实这样的人最是有心计。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争这天下,所以才会大力的壮大自己。他很清楚,不管是谁坐上龙庭,都不会小瞧了他。他在为自己增加筹码,所以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忠诚可言,他只是在等,等到最后才会表态。”
吴一道看了方解一眼,然后说道:“刘老将军的意思,臣觉得很有道理。这样的人,不足信任。”
方解嗯了一声:“那就等到艳阳城看看,若是高先泽不愿意明确表态的话,除了他就是了。”
……
……
夜烛
微光
吴一道仔细想了很久,还是忍不住对方解说道:“臣以为,刘恩静有些问题。”
方解笑了笑:“他是我找来的。”
吴一道说:“主公之前说,那是表现。没错,刘恩静许孝恭二人,是主公派燕狂救回来的。但是这消息,却没准是有人故意放给主公知道的。所以看起来他们两个是主公亲自拉过来的人,实则还是别人送过来的人?若是当初他们两个真的失势?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们两个,反而要送去长安受审?那个时候的长安,谁能审他们?当时主公手下兵不少,但缺少将才,主公知道他们两个人落难,必然是要解救的……”
方解笑的越发明媚起来:“所以,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隔墙有耳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隔墙有耳
艳阳城
这个名字能追溯到七百年前,只不过当时的名字叫做艳阳镇。大周成德年间,天下已经怨声载道,各地百姓纷纷起义反周。北方大寇许飞蛾在此地举旗,一日之间聚集一千三百人,当日便克县城。
许飞蛾聚义时说,我等于此地高举义旗,抛头颅洒热血,便是为了头上青天艳阳,普照人间。
于是,将此地改名艳阳镇。
后来周军剿灭了义军,特意将许飞蛾等义军首领三百余人押解至此砍头示众。因为许飞蛾高义,待百姓甚好,所以不时有百姓前来祭奠。再后来的十几年间,大周逐渐崩塌,原来许飞蛾的残活部下便纷纷搬到此地居住,为许飞蛾守墓。
渐渐的,这里的人口越来越多。
到了大郑绥化年间,这里便设置为县。因为此地乃是极重要的枢纽所在,所以人口越来越多。城墙几经扩建,到了大隋初年,便将这里设为道治所在。
高先泽年纪并不是很大,四十岁稍稍出头。这个人中等身材,看起来还稍稍有些瘦弱。这人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拥兵数万的一方豪杰。高先泽有个远近闻名的绰号,被人叫做高瞎子。
那是因为此人自幼就极爱读书,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早早的便成了近视眼,到后来除非两个人走到极近处,不然他根本就认不出来。或是正因为如此,他的耳朵极灵敏,据说从几十米外就能靠辨别脚步声判断出走路的是谁。
当然,仅限于他认识的人。
方解的大军到了艳阳城的时候,距离艳阳城十几里停了下来。为了表示对高先泽的尊重,方解先派人去艳阳城知会了一声。然后下令大军原地休整,他自己带着十几个得力手下,再加上百十个骁骑校精锐,轻骑简装朝着艳阳城而来。
知道方解到了,高先泽也不敢耽搁,亲自迎接出去十里。
“卑职高先泽,叩见王爷。”
高先泽倒是极客气,手下人提醒他谁是方解之后,他快步上下,撩袍跪倒行了大礼。现在大隋虽然崩塌,但大隋国号还在。方解是大隋的王爷,高先泽这样行礼也是规矩之内的事。不过也由此可见,这个人对方解并没有多少抵触之心。
“国公请起。”
方解伸手搀扶了高先泽一把,将其扶了起来。高先泽世袭国公爵位,其先祖也是大隋开国功臣之一。
方解见高先泽的眼睛眯的几乎成了一条缝隙,知道传言不虚。他从袖口里摸出来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取出一副眼镜递给高先泽:“当初我在朱雀山的时候,闲来无事找工匠打造了几个这种小玩意。恰好手里还有一个,送你做个见面礼。”
“这是什么?”
高先泽接过来道了谢,却不知道这为何物。
方解亲手为高先泽把眼镜戴上问道:“感觉如何?”
其实方解并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用处,不知道视力如何,若是不合用也没什么意义。不过看起来高先泽的反应倒是很强烈,眨了眨眼睛之后大为赞叹。瞧着他的神情,方解知道这眼镜对高先泽来说还是有些帮助的。
“神奇!”
高先泽显然有些激动:“这东西,竟然有如此妙用!”
方解哈哈大笑,两个人把臂同行。
两个人一路寒暄,看起来倒也聊的投机。高先泽对东疆之战似乎很有兴趣,不时问方解关于东疆的事。方解随意说了一些,高先泽大为震撼。
进城之后,因为时间还早所以先进了高先泽的府里说话。
方解没有让高先泽在客厅相谈,而是直接进了高先泽的书房。
屋子里,只有四个人。
方解,高先泽,吴一道,还有高先泽手下的谋士徐虎。
这个徐虎名字听起来应该是个彪形大汉,可事实上是个干瘦的老头。此人应该有六十岁上下年纪,看着就像是一个私塾里的老学究一般。因为身上没有功名,所以穿了一件布衣。不过因为太过瘦削,所以这件看起来全新的衣服有些不合身。
“可知孤为何绕路而来?”
方解直接问道。
高先泽倒是没有吃惊,笑了笑回答:“王爷在意艳阳城之重,其实也是在意卑职手里的几万兵。当然,或许王爷更在意的是……卑职是个什么态度。”
他的回答,似乎更直接。
高先泽看了徐虎一眼,徐虎上前为方解倒茶:“王爷,其实国公也一直在盼着王爷来。之前国公一直派人打听着王爷规程路线,走的哪儿,多久能回京。国公说,若是王爷归来的时候走了艳阳城,那么万事大吉。若是王爷没有走艳阳城而是直接回了长安,那么只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倒是两个妙人。
看来意气相投四个字,果然不假。
高先泽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但性子极直爽。而他信任的这个徐虎看起来应该是个咬文嚼字的学究,性子却也这样干脆爽利。
“国公还说,若是王爷不来,怕是日后来的就是某位大将军,带着雄兵十万而来。”
徐虎微微顿了一下:“而事实上,好像有不少人盼着王爷派十万大军来。”
……
……
从一开始,高先泽的态度就出乎了方解的预料。之前方解和吴一道等人谈起来的时候,从外界传闻来看,这个高先泽都是个墙头草一般的人物,他始终都在等着最大的那股风吹过来。
不过,耳听不如眼见。
方解见了高先泽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传闻有虚。而这些传闻,往往都是别人希望他听到的。就在不久之前,还不断有人跟他提到高先泽为人不怎么样,不值得信任。若是在之前方解未必会考虑这样跟他说的人有没有什么目的,但是自从和吴一道推测出来很多事之后,方解就开始观察一些平日里不怎么显眼的小事。
“孤之所以不让你在客厅见面,就是因为客厅太大了些。”
方解笑了笑道:“太大,人就多。”
高先泽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似乎懂了方解的态度。
“其实卑职从听闻王爷回来,就始终在担心……这一年多来,长安城里不时有人过来一趟,开始的时候也没有标明什么态度,只是说朝廷重视艳阳城,让我安心。不过从三个月前,有个自称是独孤大人亲信的家伙来过之后,卑职才明白这里藏着多大的祸心。那个人说他带来了独孤大人的意思,告诉我,若是王爷回京之后召卑职进京的话,不要进来,不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高先泽看了方解一眼后有些失望的说道:“王爷,所托非人啊。”
吴一道脸色稍稍变化,下意识的看向方解。
方解倒是面不改色。
“独孤还跟你说什么了?”
方解问。
高先泽道:“旁的倒是没说,独孤大人只是派人来告诉我,不要随随便便进长安。他的意思卑职想着,应该是王爷要除掉卑职吧。”
徐虎在旁边说道:“王爷离开长安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长安城里不少人来过。就在不久之前,崔中振将军派人来,告诉国公说若是王爷回京召见国公,国公要立刻进京,且不要带人马。不然会引起王爷的猜忌,对国公大为不利。崔将军的意思是,若是王爷让国公进京就立刻去,轻车简行,不要耽搁。”
徐虎道:“这两位都是王爷手下的重臣,一个权掌朝政,一个手握重兵,都是黑旗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怎么会态度这般的不一样?”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倒是配合的极好。他们两个显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之前就商议好了不做任何试探,而是直接的问出疑惑。不过想想倒也难怪,这正是能反应出高先泽和这个徐虎都是聪明之极的人。
方解现在的实力之强,放眼天下无出其右。高先泽深知,自己若是试探什么的话,只怕适得其反。与其如此,不如直截了当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就算他手里有些兵马,可和黑旗军相比如石块比之于大山。
这样直接,虽然可能会让方解难堪,但他们显然更迫切的想表达自己的态度。
那就是,对方解不抵触。
方解没有直接回答高先泽和徐虎的话,而是反问:“那么国公以为,独孤文秀和崔中振,哪一个是真的为你好?”
“只怕……都不是为卑职好。”
高先泽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方解一字一句的说道:“只怕……也都不是为了王爷好吧?”
……
……
吃过午饭之后,方解就回到高先泽为他准备的房间里休息。吴一道跟在他身后走进来,脸色肃然。
“主公,莫不是独孤真的越了界?”
吴一道先是散出去修为之力,探查到附近没有人偷听之后才问了出来。
方解走过去,将窗子关上。
他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有些低:“嗯,看来独孤真的是让我失望了。”
他嘴里说的是独孤确实有问题,但是却在摇头。吴一道先是怔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明白过来方解的意思。方解从桌子上取了笔,在纸上写:隔墙有耳,此处之人不是高手,应该是天府特别之人。
吴一道皱眉,想问方解是怎么知道的,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方解伸手一抹,以修为之力将墨迹抹掉,那白纸竟然好像没有动过一样,方解将纸张放好,整整齐齐。
“回去再说”
方解稍稍提高声音:“不过,高先泽的话倒也不能尽信,独孤说了什么,崔中振说了什么,都是高先泽一面之词。我不能确定是独孤起了异心,因为……或许高先泽就是他们的人,他只是在说他们想让我听到的话。”
吴一道嗯了一声。
吴一道虽然不知道方解为什么这样小心,但是他知道方解既然说隔墙有耳,那就显然不会有错。两个人又说了一些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话,然后吴一道随即告辞。方解在床上躺下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对外面喊道:“来人,去找高先泽,让他来见我。”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城东城西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城东城西
艳阳城
城东十五里
这是个在大隋疆域图上都找不到的小村子,不是因为村子小,也不是因为村子偏僻,而是因为村子很新,新到不可能出现在几十年前大隋最后一版印制出来的地图上。一直到天佑皇帝杨易在位的时候,军方需要的制式地图用的也是几十年前的版本。
这个村子,从建立起来到现在不超过四年。
罗耀进兵京畿道的时候,大批的京畿道百姓逃亡。他们的首选之地就是艳阳城附近,因为这里足够富庶,也没有贼兵出没。再加上高先泽对流亡至此的百姓还算关照,特意划出来一些地方给他们兴建村落居住,所以这几年来顺承道的百姓数量增长的很快。
村子里没有什么客栈,路边倒是有个小小的茶水铺子。
这个铺子平日里极为冷清,因为很少有人会在这里路过。这铺子的主人是一对老夫妻,两个儿子都在京畿道那场战乱中死了,夫妻二人被侄儿带着来到这里避难,走到半路的时候侄儿染上了风寒,也死了。
老两口带着侄儿的孩子在这定居下来,靠着微薄的茶水钱度日。村子里的百姓都很照顾他们,不时过来送些粮食蔬菜。
今儿过了晌午的时候,十几个鲜衣怒马的人在村子外面停下来,在茶水铺子歇脚。他们喝的是自己带着茶叶,甚至自己带了水,只是借用铺子的水壶将水烧开。一个下人足足把水壶刷了四遍,以至于让老夫妻都有些心疼。
但是,这些人出手豪阔,甩出来一块足足能有十两的银锭。
这对于贫寒的人家来说,简直就是一大笔横财。
老两天在屋子里不时往外偷看一眼,发现那个眉目和善但是脸色有些阴郁的中年人,必然是这些人的首领。这个人坐在那,自然有一种威势。
“主人”
一个精壮的汉子从远处急掠过来,压低声音在那中年人耳边低声说道:“吃过午饭之后,方解和吴一道在房间里说了一会儿话,但是显然有所防备。牛七听到话是,他们确实在怀疑独孤文秀了。半个时辰之后吴一道离开,方解自己在屋子里睡了一会儿。牛七说他呼吸不均匀,应该是没有睡着。”
“然后方解派人把高先泽叫了来,两个人离开了屋子去城东的小河边上,一边走一边说话。那地方太开阔,咱们的人靠不过去。方解和高先泽离开之后,周雀儿进屋子查了查,屋子里的笔墨纸砚没有用过的痕迹,他仔细看过那些纸,没有一丝字迹。”
这人说完,就垂首立在一边等着吩咐。
坐在那品茶的中年男人仔细的听着,眉头微微发皱。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问坐在对面的那个戴了斗笠的人:“独孤兄,你以为如何?”
坐在他面前的人抬了抬头,正是独孤炳文。
“你们叶家养着鹰犬蛇鼠,这些消息得来的应该还算牢靠。方解就算再惊觉也不可能察觉到牛七,牛七没有修为,只是耳朵好用罢了。他现在的所有表现都不是他发现了什么,只是一种习惯而已。他选择在开阔处和高先泽见面,无非也是担心有人偷听。不过,这本身就是一个态度。”
独孤炳文道:“如果换做是你,信任高先泽的话,会怎么办?”
叶满纹仔细的想了很久,忽然明白过来:“独孤兄的意思是,方解根本就信不过高先泽?”
“嗯”
独孤炳文点了点头:“如果我信任一个人,就不会暴露这个人,尤其是在这样要紧的关头,暴露出来自己信任的人,那是最愚蠢的事。他和高先泽在河边避开别人谈话,这样表面上看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然后让人错觉他要拉拢高先泽……其实不然,两个人在河边走,这不就是一种态度?他已经把高先泽给卖了,不得不说,方解是个聪明人。”
叶满纹点了点头:“他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咱们,他要拉拢高先泽。如果咱们上当的话,就会迫不及待的除掉高先泽。”
独孤炳文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本来咱们的意思就是除掉高先泽,这个水泼不进的家伙咱们现在还没能驾驭,留着他早晚都是祸害。虽然咱们走的是独孤文秀的路子,让他派人和高先泽联络的。可高先泽也是个聪明人,他必然猜得到独孤文秀背后有人。他只是无法得知,独孤文秀背后的人是谁罢了。”
“那方解会不会因为和高先泽长谈之后,转而信任他呢?”
叶满纹问。
独孤炳文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摇头:“不重要了,高先泽已经没有了价值。方解这样的人,一旦他做出决定就不会回头。我怀疑,他是想借高先泽试探咱们的能力。他这样卖了高先泽,必然是希望咱们出手除掉高先泽……这样一来,方解就能借此看出来咱们有多大的本事。”
“哈哈”
叶满纹忍不住笑起来:“想不到仁义之名满天下的方解,居然也如此阴狠。”
“仁义?!”
独孤炳文冷哼了一声:“一文钱都不值的东西。”
叶满纹喝了一口茶,看了看四周后忍不住问:“我就是不明白了,为什么你偏偏要多跑出来这么远?为什么不在城西,而是城东?”
独孤炳文反问:“你若是方解,会想到咱们跑来城东吗?长安城明明在西边,他会觉得咱们的人也在艳阳城西边。不过是多跑几十里路而已,况且这里还清净。”
叶满纹诧异了一下,笑道:“你总是这般的小心。”
“咱们是要驶万年船的。”
独孤炳文认真道:“怎么能不小心?”
……
……
小雀河
这条河一点儿都不知名,也就是艳阳城附近的百姓知道它的存在。这条河不够宽不够深,最宽处,也不过十几米罢了。而且河岸两边没有树,看起来光秃秃的河堤上也没什么景色可言。便是最骚情的文人墨客,也写不出花团锦簇的文字来咱们这样一条毫无亮点可言的小河。
只有流水没有人家。
小桥倒是隔着几十里便有一座,但同样不美。
“站在这个河堤上,视力好的人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就看到我和王爷。”
高先泽忍不住笑了笑,有些苦涩:“看来王爷是早就选好了地形的,进艳阳城之前就知道这里有这么个地方。只要王爷和我在这里走上一圈,哪怕王爷只是问问我艳阳城里有没有出了名的戏子,又或是哪家青楼的姑娘最是可人儿……只怕明儿一早,我的人头就会被标上价码了。”
方解也笑:“你觉得,我是在卖你?”
高先泽反问:“王爷不是在卖我?”
“我是在保你。”
方解回答。
高先泽愣了一下,没明白。
他深知方解来艳阳城,那些想除掉方解的人是一清二楚的。而且他确定,也许就在什么地方,有人用千里眼观察着这边的一举一动。用不了多久,自己和方解并肩而行密会很久的消息就会传出去,这无疑就是在告诉那些人,他高先泽已经是方解的人了。这样一来,自己的死期也差不多到了。
可方解,居然告诉他,这是在保护他。
“王爷何必如此欺我?”
高先泽有些失望的说道。
“你没有想透彻而已。”
方解站在小河边,负手而立:“我这样和你并肩而行,走了这么远,那些人不知道你我之间交谈了什么,但是态度已经表达出来了。你认为我是在卖你,是因为你觉得我这样是在告诉那些人,我信任你。只要我信任你,你的危险就来了,对不对?”
“不是吗?”
高先泽反问。
“不是”
方解认真道:“如果我和你没有交谈,甚至冷着脸见你,你才危险。他们知道我对你的态度,以此来做出判断。我看起来像是在拉拢你了,那些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你要站在我这边。第二反应呢?做大事的人,没有几个是相信自己第一感觉的。因为第一感觉十成会错了九成,尤其是面对一个狡猾敌人的时候。”
“他们会想,这是不是方解故意做出来的样子?会不会是方解故意想让我们除掉高先泽?方解又为什么要除掉高先泽?”
他看向高先泽:“答案是什么?”
高先泽沉思了好一会儿,忽然眼神一亮:“明白了!因为他们会觉得,王爷是想用卖了我来试探他们的能力。而现在,他们还不敢把自己的实力全都表现出来。所以……他们反而不会动我。”
方解点了点头:“我需要你帮我,所以第一件事就是保住你。他们现在相比已经确定我是要卖了你的,所以他们反而不会杀你。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会继续派人和你接触,而且再派来的人,绝不是独孤文秀的人。”
高先泽沉默了一会儿,好奇的问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反应这么强?现在王爷已经是天下人认定的新主了,为什么他们就非要推翻你?”
“因为我会触及他们最根本的利益。”
方解道:“这句话有些虚,你可能不明白。换一种说法就是……我不是他们选出来的人。我不好控制,他们不好得利。这是一种相对的关系,我没有依靠他们不受他们控制。所以我就需要培养自己的实力……你现在,已经不得不上我的船。”
高先泽苦笑:“算不得我自愿上的……如果可以选择,我还是如以前那样,任何一条船都不上。”
“到了必须选择的时候了。”
方解转身:“可以回去了……你该回去了,我也该回去了。回去之后你最好把戏份做足,表现的稍稍愤怒一些,但不要太过。我也该回去了,回到大营装作心事重重,然后带着队伍回长安去。”
“王爷在担心,你大军之中也有他们的人?”
“有”
方解点头:“不可能没有。”
“回长安之后,王爷会先除掉这些人吧?”
高先泽忍不住问:“我能不能知道,这些人都有谁?”
方解看了他一眼:“你记住,没有你就是了。”
说完,方解大步离开。
高先泽看着方解的背影,心却始终没有平静下来。他知道自己还远没有到了解方解的地步,但他已经能触碰到方解的可怕。似乎任何事都瞒不住他,但却没有人能猜透他。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他们的事和我的事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他们的事和我的事
长安城的今天必然是特别热闹的。
因为方解回来了。
步行进入长安的方解,看着百姓们欢呼的场面,脑子里却出奇的平静。他甚至在微笑着辨别,人群中那么多的笑脸中有多少人冷眼旁观。他更想知道自己敌人想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杀死自己,然后夺走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
人群背后,藏着多少的阴谋诡计?
方解考虑的太多,所以他不是没有想过,那些人会倾尽全力在归途之中刺杀他。但是他知道这不可能,因为那些人不想看到一支提前混乱起来的黑旗军。如果方解在半路上就死了,那些人的下一步计划就不好实施。
方解能猜到,他们会把所有的力量都在长安城里积蓄起来,在最不经意的那一瞬,给方解致命一击。步行走过大街,方解发现欢迎他回来的人很多,但是比起他从朱雀山回长安城的那一次,人还是要少一些。
这有些诡异。
那些人担心的是,如果黑旗军在半路上就乱了,那么黑旗军中的主要将领矛盾就会提前爆发,大家都想争一争那位子。这样一来的话,他们在长安城的布置就失去了大部分意义。因为他们选定的人,在长安城。
这是一个计划之中的场面。
没有任何值得描述的地方。
文武百官在城外三十里迎接,给方解施礼的时候每个人看起来都很真诚。方解也相信其中大部分人都是真诚的,因为不真诚的人本来就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包括独孤文秀和崔中振在内,所有人面对方解的时候都很激动。
方解笑着。
和每一个人热络的打了招呼。
然后他回到了畅春园。
畅春园里有他的女人他的孩子。
他急着回去抱抱自己的女人,抱抱自己的孩子。
吴隐玉看起来稍稍丰满了一些,方解的儿子已经能在大人护着下蹒跚学步。方解一只手抱起对他有些陌生的宁儿,一只手抱起对他更陌生的平儿。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姐弟俩对方解似乎都稍稍有些抵触。但是很奇妙,血缘关系还是让他们很快就接纳了方解。
“还好吗?”
方解问桑飒飒和吴隐玉,还有坐在一边板着自己没有扑上去两条腿盘在方解身上的完颜云殊。
“很好”
桑飒飒笑着点头。
“辛苦你们了。”
方解的脸上满是歉疚。
她们只是微笑,不曾责怪。
“你要小心些。”
吴隐玉为方解捏着肩膀:“最近长安城里的局面似乎有些诡异,从你离开之后不久,就不时有人想窥探畅春园。不过园子里的防卫很强,那些人这一年多来至少尝试了三十次,每一次都会死不少人。但是飒飒说,他们并没有尽全力,如果他们倾尽全力想把我们抓去做人质的话,死伤会更大。”
桑飒飒点了点头:“在你归来之前,他们又试探了一次,这次来的人中有真正的高手,不过他们不知道厨子已经回来了。厨子虽然不会打架,但是他只是站在那儿放出自己的气息,就足够吓住很多人。还有罗先生,周院长,还有一气观的几位老道长,这种实力下……那些人不敢提前把全部的实力都暴露出来。”
“对了!”
吴隐玉忽然想起一件事:“从你离开长安城后不久,就有个谣言开始在长安城里散布,有人说你是罗耀的私生子……这种消息传播的速度总是很快。”
这件事,方解知道。
无非是在造势而已。
所以方解也理解,为什么这次他回来,长安城大街上迎接他的百姓会比上一次人数还要少。在很多时候那些上位的大人物,总是会讥讽说百姓都很愚昧,在他们看来,随随便便一个谎言就能愚弄百姓很久。
显然,这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这个谣言大概的意思是,方解是罗耀的私生子,所以去了雍州之后,才会从罗耀军中得到了一支队伍。然后方解为了夺权,设计杀死了罗耀。这样逆子弑父的故事,总是会引起很多人的好奇。
当然,一个杀死了自己父亲的私生子,有什么资格做皇帝?
“没事”
方解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罢了……你们安好,就比什么都好。这次回来也是到了一个了断的时候,所以这段日子你们还是尽力不要离开畅春园。这园子里的布置远不止他们探测到的那些,而且也不只是你们知道的那些。你们都是我担心的人,我不会让你们出事。”
“安心”
桑飒飒握住方解的手:“不必担心我们,放开手脚去和那些躲在暗处不敢见人的魑魅魍魉斗,战胜他们。”
她的手心如此的温暖。
……
……
太极殿
东暖阁
方解用了半天的时间,听独孤文秀和崔中振把他离开这一年来长安城的事都汇报了一遍。崔中振主要说的是京畿道和周边各地的清剿匪患的事,当初先是罗耀战败,然后是高开泰战败,京畿道的逃兵太多,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就是流寇,这一年多来崔中振一直在调派人马剿灭流寇,成效显著。
独孤文秀汇报的自然是朝廷里的事,其中大部分是民治的事。不得不说独孤文秀的记忆力极好,他没有带任何笔记和账册,就能把所有的数字说的一清二楚,而且方解坚信,就算他现在比对账册,也找不到一点错误。
这是两个真的很有能力的人。
所以方解心里有些隐隐作痛。
在方解面前,独孤文秀和崔中振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和迹象。这和朝廷里的传闻显然相去甚远,大家其实都很清楚独孤文秀和崔中振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京畿道的粮产虽然还没有恢复过来,但是百姓自足已经没有任何问题。”
独孤文秀最后的问题还是在民治上:“按照主公的吩咐,臣让朝廷下令免了江北诸道两年的钱粮赋税,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到明年夏粮入库的时候,基本上就能恢复过来。逃难往各地的百姓也在大量的回归,所以地方上的官员都很忙,各村各镇都要重新登记造册。臣想着,是不是调拨一些军方的人手来帮忙?”
他看向方解,等待着回答。
方解在离开之前明确说过,军政分开。独孤虽然独揽大权,但他不能调动军队。
“好”
方解点了点头:“按你说的去办吧。”
独孤垂首应了一声。
崔中振也抱拳道:“臣这就回去安排,从大营里抽调人手协助地方官府。”
“不必”
方解忽然又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会安排其他人去做的,以后没有什么大的战事,黑旗军中一部分人要调到地方上任职。队伍也要拆散开,分派到各地驻守。你们两个对政务上的事已经很熟悉,但是大部分人对政务的事不熟悉。尤其是民治上的事,那些大老粗什么都不懂。让他们提刀上马,个个都是勇将。让他们去处理柴米油盐的事,他们会觉得厌烦和没有头绪。”
“这件事我会让散金候去安排,从军中抽调一匹中下层的军官,派到地方上任职。”
崔中振的脸色显然变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过来:“臣明白。”
方解摆了摆手:“没有旁的事,你们都先回去歇着吧。我也乏了,一会儿还要回去看看宁儿和平儿。”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随即施礼告退。
“看出来什么没有?”
等独孤文秀和崔中振离开之后,方解随即问了一句。屋子里明明只有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在问谁。回答他的人其实就在这屋子里,只不过以崔中振的那点修为,根本察觉不了。至于独孤文秀,更加的不可能察觉。
出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两个人之前就在东暖阁里,就在装满了书的柜子后面。
先出来的是吴一道,他后面跟着走出来的是陈孝儒。
“似乎是看出来一点。”
吴一道看了看外面,见换了一身侍卫服的卓布衣就在东暖阁外面看似无聊的来回巡视着。吴一道很清楚,卓布衣的修为虽然算不得绝顶,但是现在卓布衣天赋上的能力已经比以前强大太多。只要有人想要窥探东暖阁,瞒不住卓布衣的精神力。
“独孤似乎和崔中振已经走到一起了。”
吴一道见方解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随即坐了下来。木三在之前就把窗帘放了下来,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到远处。
吴一道继续说道:“这一招足够狠了……独孤起头,说到地方上人力不足,然后请军方派人协助。然后就能把人全面渗透到地方上去,而且都是些看起来职位很低,却极重要的地方。比如想要控制一个县衙的所有衙役,不需要买通所有人,只需要让捕头是你的人就够了。地方上的这些小吏,往往能起到决定性作用。”
“他们是在等我回来。”
方解笑了笑:“之前的谣言也好,现在想插手地方事务也好,都是在铺垫。我更想知道,他们给我挖好的坑在哪儿。”
陈孝儒道:“主公已经知道独孤大人和崔将军走在一起了?”
“你也知道?”
方解反问。
陈孝儒回答:“臣只是推测,因为最近臣派到这两位身边的眼线,折了不少。也就是说,他们两个在同时想摆脱骁骑校的监控。这不是巧合,必然是谋虑过之后的。只是他们却忽略了,这样同时出手,反而露了破绽。”
方解点了点头:“他们以为我知道的很少,但是……有些事我知道的并不少。而他们,也未必都知道我的事。”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拜访故人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拜访故人
方解伸了个懒腰,似乎并不是很担忧。所以陈孝儒的心里也稍稍安定下来一些,他是真的怕看到方解也一筹莫展的样子。主心骨只要还如此的淡然,陈孝儒就知道这一场看不到的战争就有希望。
当他最近察觉到表面上看起来格外不和的独孤文秀和崔中振竟然隐隐有走到一起的征兆之后,他心里无比的震撼和恐惧。因为这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他的能力控制范围,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稳定住这个局面。
哪怕,方解给了他不小的权利。
他盼着方解赶紧回来,因为他每一天都在察觉到长安城的危机正在一步步走到爆发的边缘。
如果方解再不回来,他都怕自己承受不住心里的压力了。
“这段日子,骁骑校一直在追查几件事。”
陈孝儒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第一,就是独孤文秀和崔中振的事。如果他们两个之前的不和,和现在的有迹象走在一起,都是故意为之的话……臣有责任提醒主公,这两个人背后或许有什么对您极为不利的图谋。”
陈孝儒肃然道:“第二,城中的谣言源头在哪儿,属下一直暗中派人在查。不过显然是从底层百姓中开始流传起来的,所涉及的人群太广,根本无法查清楚到底源头是哪儿。不过属下最近秘密派人开始清查酒楼,赌坊,青楼这些地方。”
“第三,骁骑校中开始自查,因为臣在暗处,骁骑校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臣就在看着他们。所以有些人开始出现不合道理的举动,虽然这些人地位并不高,但职位很敏感。”
陈孝儒道:“臣怀疑,那些人的手段是开始控制中下层但手里有实权的人。”
“这向来都是一条最有效的路。”
吴一道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也是这些人为什么能有这么强大实力的缘故……打个比方,前朝大郑,皇族从争天下开始到得天下,坐在了最高的位子上。但是最高,不等于最有效。皇帝看似控制全局,但是他最有效控制的其实只是朝廷里的臣子,连地方上的官吏都控制不了。”
“而这些人,他们走的不是最高处的那条路子,而是走的另外一条路。他们通过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沉淀,手里握着巨大的财富和实力。然后他们开始渗透,逐渐控制那些地位不高但有实权的人。比如要想控制一个县令,买通他或许要花一万两银子。但是如果捕头是他们的人,这笔银子根本不需要花。县令下令做某些事,是捕头来传达的。而真正的人力,在捕头手里。”
吴一道继续说道:“再比如,户部尚书对户部的了解,绝对不如一个管着政策的小吏。你去问户部尚书,国库到底有多少钱粮可以调用,他回答不上来具体数字,还要回去查问。但是你问这个小吏,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再说个浅显粗俗的例子……你想偷偷和青楼里一个姑娘约会,买通青楼的妈妈显然太难,但是买通一个龟公……很简单。”
方解点了点头,他知道吴一道的分析没错。
但是显然,陈孝儒却没有想到这个层次。他只是察觉到了这些迹象,却没有往更深层次去想。
“所以,这次我们的对手很可怕啊。”
方解却依然微笑着,似乎是在有意让陈孝儒安定下来。
“控制一个皇族看起来很难,但是通古书院做到了。之前,我们知道的是通古书院一直在试图通过控制皇族来控制天下,可现在面对的对手,他们走的是一条更彻底的路。他们不控制皇族,而是控制大批的中下层的官吏。所以相对来说……通古书院和这些人相比,落了下乘。”
吴一道问方解:“通古书院不是桑乱建立的吗?如果说通古书院之前没有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显然不可能。为什么以桑乱的修为,不索性直接把这些人灭掉?”
方解摇了摇头:“我不了解桑乱,也无法揣摩他的心思。他建立通古书院的目的是想试探出一个国家发展的方向会不会被人力改变,但是后来他显然对通古书院失去了兴趣,不然也不会坐视杨坚灭了通古书院。”
“现在的这些对手,他们必然也一样的惧怕桑乱,所以通古书院才能建立起来。如果不是有桑乱这样一个绝强之人在,这些人可能早就已经把通古书院灭掉了。就好像演武院一样,他们都很清楚演武院实则是大隋皇族建立起来,想摆脱取将就要从世家中选择的路子,想从寒门子弟中选拔人才。如果不是有万星辰这样强力的人坐镇,那么演武院也根本持续不下来。”
“也就是说……”
吴一道想了想后说道:“这些人不具备和桑乱,和万星辰直接交手的实力。所以,他们在特定的时期选择的是隐忍,还有欺骗。”
“他们打不过万星辰,打不过桑乱。”
陈孝儒忽然想到:“那么他们,可能会利用万星辰,利用桑乱?”
……
……
“没错!”
吴一道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他们惧怕桑乱,所以才会眼睁睁的看着通古书院崛起才无能为力,以至于他们不得不将实力藏的更深。不过他们的控制力确实强大,而后又发现了通古书院里的人根本就是貌合神离。所以他们能放心的继续控制中下层官吏的同时,开始往通古书院里安插他们的人。”
“而桑乱,到后来根本就对通古书院没有了兴趣。”
吴一道,比方解比陈孝儒,都要更了解桑乱。毕竟在很早很早之前,货通天下行和桑乱也脱离不了关系。若非有通古书院的大力支持,货通天下行未必能在不过区区二十年的时间内,成为天下最大的商行。
大到,可以影响格局。
陈孝儒的心情好了一些,因为他发现这些暗中的敌人并不是强大到不可战胜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远不如桑乱。甚至,远不如万星辰。
“接下来,怎么应对?”
他问。
方解回来之后,陈孝儒觉得那种压力减轻了太多太多。哪怕局面还是如此的不明朗,哪怕到现在为止敌人是谁还是不清楚。可是主心骨回来了,他就觉得没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
“你自己做主。”
方解笑了笑道:“该去查些什么,你就继续去查。如果我改变了你的思路,那么那些人也能察觉到你的变化。”
陈孝儒点了点头。
似乎,有些被动。
“其实局面已经改变了。”
方解道:“现在,他们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说完这句之后,方解忽然说了另一件事:“你去安排一下,我听闻崔中振的父亲来了,我要去他家里拜访。当年离开樊固的时候巧遇崔中振,和他父亲有过一面之缘。当初他父亲还派了一些人手沿路保护,送了我一匹好马。”
陈孝儒应了一声。
“臣这就去安排。”
方解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顺便再安排一下,从崔中振家里出来,我要直接去独孤家里。独孤的母亲是个明事理的人,我也要求拜访她。”
“喏”
陈孝儒有些蒙,不知道方解这是打算要干嘛。
……
……
崔府
崔右的脸色有些阴沉,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一直以来他都不认为能成器但是现在已经至关重要的儿子。曾经他认为崔家的地位,到了崔中振这一代就要结束了。因为崔中振的无能,他无法将自己暗中控制的巨大利益交给他。因为一旦交给他,他的下场就是一个死。
那些人,是不可能不出手的。
如果将崔家的一切都交给崔中振,那么就无异于把一个金元宝放在一个三岁孩子手里,而这个孩子还要在黑帮控制的地方生存下来。这是不可能的事……哪怕这个孩子只是抱着金元宝蹒跚走在大街上,也不可能平安无事。
不过现在,他不得不将赌注都压在儿子身上了。
“你是不是露了什么破绽?”
他问。
崔中振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放心吧父亲,在太极殿东暖阁里,我没有说任何关于派人渗透到京畿道地方上的事。是独孤文秀起的头,我没有插话,也没有表示出什么。至于方解为什么会反对我派人协助独孤文秀,他的解释似乎也说得通。”
“没那么简单!”
崔右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对于儿子的幼稚,他真的有些厌烦。
崔中振现在完全能独当一面了,可是在他看来,崔中振还是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又或许,是他给予的希望太大了些。现在崔中振已经成熟起来,他曾经的失望都变成了更大的希望,所以难免要求会更高。
“方解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做事的人,既然他想这样做,就肯定有什么目的。即便他不是针对你不是针对我们,也一定是在防范着什么。”
“怎么办?”
崔中振问。
“不怎么办。”
崔右道:“该怎么做事你还怎么做事,本来这件事的成败就不在你身上,你只是到了最关键时刻站出来的那个人。所以任何事你都不需要进去太深,要让方解即便察觉到了什么,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所以要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等着我们,等着我们把路给你铺好……”
“孩儿明白了。”
崔中振点了点头。
垂下头的时候,他的眼神里有些悲伤。
因为他知道,父亲对自己其实还是没有什么慈爱,这样的安排确实是为了让他不受伤害,但前提是……为了家族,而不是因为他是崔右的儿子。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管家脚步声很急的跑过来。
“老爷!”
管家在外面说道:“骁骑校之前派人来送信,说是王爷知道您来了京城,要来拜访!”
崔右一怔,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安。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什么时候反应会不正常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什么时候反应会不正常
“臣崔右,叩见主公!”
看起来花白头发的崔右竟是激动的如古稀老人一般,颤巍巍的从院子里冲出来,才出门就直接扑倒在地上叩首。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额头顶着硬邦邦的青石板路面,肩膀在剧烈的颤抖着。
“臣何德何能,居然能劳动主公亲来探望。”
他双膝跪在地上,两只手撑着地面,头压的极低。
四周围观之人,立刻发出一阵惊呼。
方解连忙过去,双手将崔右搀扶起来:“当初自樊固赴长安,若非半路上蒙您的照应,我也不会有今日之成就。我与子恒兄每每说起那个时候,心里都格外的感激。”
“臣惶恐。”
崔右看起来脸色潮红,激动的嘴唇都在发颤:“臣当年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让主公如此的感念,臣愧不敢当啊。臣知道主公重情重义,所以也屡屡告诫他不要以旧情自傲自满,蒙主公信任委以重任,当以命相报。”
方解扶着他,走进院子:“中振大我几岁,按照道理我要称他一声兄长,而您自然也是我之长辈,叫您一声伯父当在情理之中。”
“怎么敢。”
崔右紧握着方解的手,竟是老泪纵横:“臣本想在陇右养老,奈何子恒孝顺,派人不远万里把我从西北接来,说是让臣在长安安享晚年。臣只在天佑元年的时候进京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长安了。能有今日这般的享受,全蒙主公恩赐。”
看他表情真挚,怎么能不动容?
“伯父严重了。”
方解笑道:“当日我离樊固,不过是一边军小卒而已,伯父不弃,让子恒与我为友。那时候我就想着,若日后有所成就,便绝不能辜负了你们父子。”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把臂而行。
进了客厅之后,崔中振连忙让人上茶:“臣听闻主公这几日都在太极殿里操劳,如此辛苦还要专程来探望家父,臣不胜感激。”
“别这么客套,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这些?”
方解搀扶着崔右坐下,然后微笑着落座:“虽然事儿是多了些,才从东疆回来事事都没有理顺,所以这几日确实忙碌了些。回京第一日的时候就知道伯父来了,本该立刻前来探望。只是被那些琐碎的小事缠身,竟是不能得空。”
“国事为重,国事为重啊。”
崔右在旁边连忙说道。
方解往左右看了看后说道:“这宅子是当初进京的时候随便选了一座,现在既然伯父到了,那么自然不能再住在这里。回头我让人在城里选一块好地方,让户部拨银子建一座新宅子。”
“臣不敢受。”
崔中振连忙站起来俯身说道:“国之将安,百废待兴,国库并不充裕,怎么能拨款为臣建造住宅?臣万万不能接受。”
“那就从我的自己的账房上出。”
方解道:“这些年来,若没有你们几个鼎力助我,我也不会有今日成就。我这个人向来帮亲不帮理,御史台那些家伙若是胡乱说什么,直接让陈孝儒派人查查他们的底细就是了。那些自命清高的御史,多半没几个真干净的。”
“伯父,这次来家里人都带来了?”
方解问。
崔右连忙点头:“家里也没什么人了,进京的时候问了问他们,愿意跟着的就都跟着,不愿意跟着的发了一笔银子遣散了。”
方解回头吩咐跟来的陈孝儒:“一会儿问问来了多少人,每人封一个一百两银子的红包,虽然银子不多,就算是我的一点见面礼吧。最近战事才平,手里确实紧缺了些。便是货通天下行的银子,现在都流通不畅了。”
“臣谢主公!”
崔右和崔中振同时垂首感谢。
“本来项青牛是要一起来的,当初咱们几个一路从西北到长安,路上做伴儿,日子过的倒是极快乐。”
方解笑道:“不过最近他忙着筹备大婚之事,我也就没有叫他。”
“我听闻,伯父进京的时候,只有三辆马车,而三辆马车中只有一辆装了些日用的东西。想不到伯父竟是如此的清贫,我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我打算让人从货通天下行里谋些比较赚钱的买卖,算你们一些红利。这件事不要宣扬了……毕竟人言可畏。”
崔中振连忙再次道谢,不时用疑惑的眼神看看他的父亲。倒是崔右,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只是不经意间,眼神里有些耐人寻味的东西一闪即逝。
……
……
晚饭方解就在崔中振的家里吃了,也没有让他们铺张,只是简简单单的抄了几个菜,然后去东十六条大街的刘记铺子里买来几近陈酿。本来这刘记铺子在长安城不算出名,谁想到这几年兵乱,买卖不好,他存在酒窖里的酒年份倒是足了。现在长安城恢复了平静,他铺子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说实话,当初臣是万万想不到,子恒跟着主公能有今天的成就。当时臣觉得,他不是个做官的材料,所以打算着让他去演武院里学习一下,能从军也好。谁想到他不争气,做了那般的龌龊事被人赶了出来。后来臣倾尽家产,这才在西北军中为他谋了个出路。算起来,竟是已经七八年过去。”
崔右感慨道:“其实臣的年纪并不大,只是这些年来担惊受怕,再加上担忧国之不稳,竟是早早白了头发。”
“以后就好了。”
方解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假装没有看到崔右缩进袖口里的手。那手上戴着的扳指,绝非凡品。想必是出门的时候太急,忘记摘了。可一个地上豪绅,手上有个值钱的小玩意不算什么。崔右这样掩饰,反而落了下乘。
等崔右的手再伸出来的时候,那扳指已经不见了。
“日子过的辛苦,就该给子恒兄写信的。我可是没少发给他俸禄。”
方解故意开了一句玩笑。
“怎么能事事烦扰他?”
崔右道:“他在主公军中效力,自然是要全心全意做事的。一旦为了家事分神,没准就会耽误了主公的大事。臣虽然日子过的清寒,但比起一般人家还是好一些。本来田产不少,虽然西北的地产不了多少粮食,但好歹还算富足。不过李远山兵乱之后,臣手下的人能跑的就都跑了,谁还肯种地?”
“开始是父养子,后来是子养父。”
方解肃然道:“父亲拼争是为了爱护孩子,孩子拼争难道就不是为了孝敬长辈?人若无孝心,做不了大事,也做不成大事。”
“主公睿智。”
崔右随口赞了一句。
方解亲自为崔右倒了一杯酒,崔右起身双手捧着酒杯致谢。方解随意扫了一眼,发现崔右的手很白净,一点儿也不像是个老态龙钟之人的手。而且这个人的手掌很厚,没有一点茧子但掌心里纹路很重。一般人判断这必然是个没干过会活儿的人,但是方解却知道这是修行者的手。
方解没有试探崔右的修为,只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在意。
“臣不能多喝,这些年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喝的稍微多些便会咳血。”
听到崔右这句话,方解心里微微一动。于是他顺着崔右的话往下说道:“那可怎么行,回头我派人找几个手段高明些的郎中,再寻寻当年宫里的御医一并来给您诊治。”
“不必不必,臣这是老毛病了。”
崔右推辞道。
方解转头吩咐陈孝儒:“记下这件事,回头就派人去办。”
陈孝儒在旁边应了一声。
“伯父,这次来长安还没有好好走走吧?长安城里虽然没什么景色可言,但是走的时间长了能让人心胸开阔起来。过几日让子恒兄好好歇上一阵子,带着您在长安城里转转。最近要整顿军务,怕是没时间了。”
“哦?”
崔右哦了一声,连忙道:“军国大事为重啊。”
崔中振问:“主公要整顿军务?”
方解点了点头,微微叹了口气道:“这次从东疆带回来的人马,包括至少五万新兵。这些兵都是东疆绿林道出身,不懂什么规矩。所以要重新整顿,我正打算着,回头看看从哪儿调一些人过去,带带这些兵。另外,朱雀山大营那边的新兵又有几万人可以用了,也要编排,然后分派到地方上维持。”
崔中振道:“臣愿为主公分忧。”
“再说吧。”
方解没有应下来,看了看天色起身道:“今日一聚,也了了一桩心事。朝廷里的事还有很多没有处理,我还要急着回去。”
崔右和崔中振连忙起身送行。
……
……
方解出了崔府大门,上了马车。
陈孝儒亲自赶车。
“看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方解问。
陈孝儒想了想后回答:“臣一开始也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只是觉得气氛稍稍有些不正常。主公在席间的时候,臣就仔细在想这不正常到底在哪儿。出了大门之后臣才恍然……崔将军今儿个太拘谨了。”
方解笑了笑,不置可否。
陈孝儒继续说道:“按照道理,今天没有外人,崔将军和主公是知己好友,在自己家里反而应该更放松的才是。可是崔将军看起来有些紧张,远比平日里都要表现的恭敬客气。这不正常,绝对不正常。”
“什么时候会有这种反应?”
方解又问。
陈孝儒笑了笑:“说别人坏话的时候……比如我和燕狂在说聂小菊坏话的时候,忽然发现聂小菊来了……我们就会很不自然,会表现的比以往要客气,有些平日里说不出来的关心话,就会说出来。”
方解哈哈大笑:“你们背后经常说聂小菊坏话?”
陈孝儒讪讪的笑了笑:“也不是什么坏话……就是品评一下他的针线活儿……后来燕狂被聂小菊揍过之后,就不敢找我说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沉得住沉不住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沉得住沉不住
马车轧着青石板缓缓向前,离开崔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本来已经定好了的,方解离开崔府就去独孤文秀家里,拜访独孤文秀的母亲。但是半路上方解忽然改变了主意,马车直接回了畅春园。
在府门外等了很久的独孤文秀,直到夜色笼罩了长安城之后才得到消息,说王爷今天不来了。独孤文秀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身回了院子里。他搀扶着与他一同等待的母亲,两个人背影都有些落寞。
“你跪下”
进门之后,老夫人指了指面前冷着脸说了三个字。
独孤文秀一怔,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还是跪了下来。他们母子相依为命,独孤是个至孝之人。他自己为人简朴,吃穿都不讲究,但是对母亲,他格外的在意。
“说吧,你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老夫人问。
独孤这才明白过来,摇了摇头:“我没有做错事,或是主公遇到了什么紧急的事,回去处置了。”
“别以为我糊涂了,我还不老。”
老夫人确实不老,现在也还不到五十岁。
“若是紧急的国事,那么主公回的不是畅春园而是太极宫。以我对主公的了解,他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这几年来,我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已经足够了解一个人了。主公是个爱憎分明的,也是个公正的,他今天说来不来,必然不是因为他本身的原因,而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所以他觉得不必来了。”
独孤觉得心里很苦。
说不出的苦。
“我真的没有做错什么,朝廷里的事,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我纵然不敢居功自傲,却也不敢妄自菲薄。若是主公对我有什么不满,或许只是因为我能力上有所不足,没有做到最好。”
老夫人显然没有因为这几句话而消除疑虑,她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说道:“你应该知道,当年咱们的日子过的有多辛苦。当年我变卖了所有的首饰,换了金银托门路让你有个好前程。但是银子却都被人家骗了去,连度日都难了。若不是后来你长兄房里接济,咱们说不定沦落在何处为乞丐。再后来,你说黑旗军在西南起事,你觉得黑旗军不同于那些反军,是个可以一展抱负的地方。”
“我便卖了房子,凑了一笔银子给你做盘缠和打点之用。幸好你在黑旗军中落脚,但却也不过是个记记算算的小吏而已。若非主公慧眼,你能有今日地位?主公离开长安之时,许你如此大的全力,便是要你替他守好这个家。我虽然足不出户,可也知道在主公离开的这一年多里,长安城并不太平。”
“母亲,是您多虑了。”
独孤文秀说道。
老夫人摇头:“你听我说完……这段日子,出入咱们家里的人,有一多半是生面孔。这些人在主公离开长安之前未曾见过,主公才走,他们就全多来了。说起来,还不是见你手握大权?他们巴结你,讨好你,不是因为你本身的能力,而是因为主公给你的权力。如果你自己挥霍了这份信任,那么以后你的路只能越走越窄。”
“我还记得,当年府里的管家最是受老爷信任,将所有事都交给他打点。当年咱们独孤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世家,但在那一片小地方上也没有人可以相比。那管家掌权之后,结交了不少大人物,便越发觉得自己不可一世起来。后来挪用府里的银子,自己买地,自己办商行,这些事终究是纸里包不住火,事情捅出来,他以为老爷会网开一面,结果被干出了府,这就算最好的下场了。”
“然后他觉着,自己曾经结识了那么多大人物,就算官家的人不收留,那些富商总该给他一些面子吧。于是去投靠那些富商,结果被人赶了出来,没有一个愿意收留他。他最后骂破了嗓子,气死在路边。临死前他都不明白这个道理……当初人家和他结交,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因为他是独孤家的管家!”
“被赶出了府门的管家,哪里还有什么面子可言?说白了,他们看的是独孤家的面子,不是他的。”
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要记住,你现在的位置就好比主公的管家。他们敬你,怕你,拉拢你巴结你,都只是因为你的身份。当你和独孤家的那个管家一样,开始挥霍这份信任的时候,主公和你已经渐行渐远。当他对你最后的一丝信任也失去之后,你的下场是什么?现在还在巴结你拉拢你的那些人,还会这样热络?”
她看着独孤文秀道:“你不是一个笨人,所以也无需我说的太多。如果你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现在就去求见主公,一五一十的全都自己坦白出来。以我对主公的了解,你若自己去了,他不会太难为你。”
“如果主公不见我呢?”
独孤文秀问了一句。
“岂不是更加的难堪?”
老夫人微微一愣,然后有些失神道:“傻孩子啊……如果主公今天不见你,那么就没有什么难堪不难堪的事了。因为……他已经决定了什么吧。”
……
……
叶满纹翘着腿,脸上似乎有些疑惑:“方解这是唱的什么戏?一回来先去见你,然后又要去见独孤文秀的母亲,结果走半路上突然回去了。这是要干嘛?大半夜的,才睡熟就被你们叫起来!”
他打了个哈欠,显然有些不满。
崔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方解已经在怀疑子恒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怀疑我,但是从他今天对子恒的态度来看,他就是来探虚实的。我故意在方解面前露了些小失误,是为了让他觉得我这个人不足为虑。但是能不能骗得了他,我没有把握。”
他看了看手上的扳指,脸色阴郁:“这是我来的时候疏忽了,是我表现的太清贫反而引起了方解的注意,若是我拉着三车金银进京,他反而没有什么疑虑。所以我故意露出来这个扳指,然后又故意假装怕他发现藏进袖口里。方解必然是看见了的,希望可以让他打消一些疑惑吧。”
“高明”
独孤炳文赞了一句:“一个扳指,一个小动作而已,就能让对手放松警惕。”
崔右哼了一声:“还是商议一下别的事吧……独孤文秀已经连夜去了畅春园,我已经派人盯着了。现在咱们需要警惕的不是方解怀疑子恒,而是方解怀疑独孤文秀!如果今夜独孤文秀进不去畅春园的话,咱们的计划都要改变了。”
“太突兀了吧?”
白老有些不解:“毫无征兆,方解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崔右道:“他就是想出其不意,他故意戏耍了独孤文秀,是一个做给别人看的态度。如果今夜独孤文秀在畅春园外面求见,他不见的话……只怕对咱们不是什么好事。这个人心足有狠,说不定明天早上罢黜独孤文秀的旨意就会从畅春园里出来。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咱们再想物色一个独孤文秀这样的人,难!”
叶满纹激灵一下,困意立刻就消失无踪。他猛的坐直了身子问道:“要不要提前发动?现在方解的大队人马还没有回到长安城,他带回来的人马不过几万人而已,一路上他留下了不少人在地方上镇守,带回来的人不多!子恒现在手里的人马至少有十五万,若是封锁长安城的话,胜算很大!”
“若是今夜动手,方解必然不会防备。倾尽咱们几家的力量,难道还拼不死几个老怪物?那个厨子修为纵然可怕,方解自身的修为纵然很强,可真要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未见得咱们就输!”
“你急什么!”
独孤炳文瞪了他一眼:“还没到这份上,真要是这么仓促发动的话,就算咱们赢了代价也太大了。把所有的实力全都摆在明面上拼,会死很多人!咱们现在之所以能控制那些家族,还不是因为手里有实力?实力拼光了,咱们以后的日子不好过!那些人就是咱们养着的狗,咱们手里有大棍,这些狗就听话。咱们手里没有了大棍,那些狗就会反过来咬咱们!”
崔右点了点:“独孤说的没错……如果咱们贸然发动的话,或许正是方解想要的。他只不过用了这样一个小伎俩就让咱们方寸大乱,他也就得逞了。先看看,如果今夜独孤文秀进不去畅春园,咱们再想别的法子。子恒的人马现在不能动,虽然方解的大队人马没有带回来,但是轻骑的战力太强……一旦失手,咱们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方解这几日一直在忙的就是分封那些将领,用不了多久,那些将领就会带着人马离开长安,去地方上戍守。到时候城里只有子恒的人马,动手更容易!”
崔右道:“不过,也不能干等着……派人紧盯着畅春园。我让子恒回大营里去,若是真有什么不利的事发生,咱们也不至于太被动。”
崔中振点了点头:“我这就回去。”
就在这时候,外面忽然有人进来急切的说道:“有了变化,独孤文秀还在畅春园外面等着,但是方解却召见了魏西亭!”
众人脸色立刻一变!
要知道方解调了魏西亭回京,一直没有什么正式的任命下来。今夜方解不见独孤文秀,却连夜召见魏西亭……这绝不是什么好信号。
……
……
方解把玩这手里的一对狮子头,表情稍显凝重。屋子里,很多人都在。散金候吴一道坐在他身边,项青牛坐在另一边。已经差不多恢复过来的叶竹寒和石湾也在,厨子坐在他们两个人前面。
坐在方解对面的,则是演武院院长周半川,还有一个才急急忙忙赶来的魏西亭。
“倒是沉得住气。”
方解忽然说了一句:“到现在也只是派一些人盯着畅春园,没有任何举动……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些人啊,他们都是些能压得住性子的……”
他的话才说完,陈孝儒快步从外面进来。
“主公,崔中振去大营了。”
听到这句话,方解的嘴角微微往上挑了挑:“去,让独孤进来吧。”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家眷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家眷
“怎么回事?”
独孤炳文问。
“没什么”
独孤文秀回答。
这是独孤文秀第二次走进夫子庙下面的这个金屋,屋子里的人气氛显然不对劲。所有人看着他的时候用的都是一种敌对的眼神,满是怀疑。昨夜里的事让这些人到现在都没有睡意,眼睛都红了。
又熬了一整天,到晚上独孤文秀脱身到了他们才算稍稍松了口气。
“昨夜里,方解为什么突然折返回了畅春园?”
独孤炳文问。
独孤文秀坐下来,虽然这个座位在很靠后的位置上,但他显得异常疲惫。就好像刚刚走了几十里路,终于看到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似的。所有人全都注视着他,等着他的回答。虽然在这个屋子里,独孤文秀的地位很低,可他们都知道独孤文秀的位置很重要。
一旦方解废了独孤文秀,他们的就必须重新制定计划。
“方解打算敲打敲打我吧。”
独孤文秀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回答的时候声音很轻:“他昨夜连夜召见了魏西亭,我以为自己真的要走到尽头了。不过还好,我在外面等了两个时辰之后,终于还是让我进去了。”
独孤文秀看了他们一眼,疲惫的说道:“他好像没有了解什么,只是因为我在老家做的那些事,他想借此敲打我。你们也都知道,我年幼时候饱受欺凌,所以那些欺辱过我母亲和我的人,我是断然不会放过的。”
“你太不小心了!”
独孤炳文怒道:“若是因小失大,你就是罪人!你应该很清楚,你在朝廷里的地位才是你重要的根由。如果因为你这样的肆意妄为而导致方解罢免了你,你还有什么用处?虽然我们应允让你以后做宰相,可你自己要自重!”
“独孤,话不能这么说。”
崔右走过来,看起来他的脸色显然轻松下来不少。他拍了拍独孤文秀的肩膀后温声说道:“这是人之常情,若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放过那些当初欺辱过自己的人。现在手里有了权利,自然要报复他们。这不算什么,只要以后多注意些就好了……对了,方解没有提起关于子恒什么事吧?”
他问。
独孤文秀摇了摇头:“没有,他只是很严厉的告诫我,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就让我回家去。他说……你利用职权报私仇,我若是不念在你尽心尽力做事的份上罢免了你,直接让你回老家,只怕那些你刚刚报复过的人,也不会放过你吧。”
“真阴狠!”
叶满纹冷哼一声道:“这样的人,你跟着他有什么前途?所以你还是应该庆幸,若非遇到我们,还不知道将来他怎么处置你。别看现在他用你,那是他的一个缓兵之计罢了。现在魏西亭已经回到了长安城,虽然还没有什么具体的职权,但现在朝廷里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巴结他了吧?”
“哼……这些狗眼看人的东西。他们都觉得自己很聪明,觉得方解召魏西亭回来就是要取代你的,所以他们觉得你已经失去信任了。如果不出我的预料,哪怕魏西亭这阵子一直没有任命下来,那些朝廷里的哈巴狗还是会看见肉骨头一样扑上去。”
“你可知道,为什么方解还没有给魏西亭一个具体的职权吗?”
独孤炳文问。
独孤文秀摇了摇头,似乎连话都懒得说了。
“因为魏西亭确实就是来取代你的。”
崔右替独孤文秀回答道:“魏西亭回来,如果方解不是想让他替代你,而是另有重用的话,早就已经安排了。魏西亭到长安已经个把月,让一个重臣这样闲着可不是什么正常的事。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方解是在让魏西亭适应长安城的官场。等他适应了,也就是你下台的时候了。”
独孤文秀苦笑一声:“我能阻止吗?谁能阻止?”
“我们!”
叶满纹道:“只要你尽心尽力的做事,我们就能保住你的位子。看来是时候加快进度了,如果再拖下去的话,只怕方解就要动手了。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但是他很清楚拿下你对任何敌人来说都是一个沉重打击。他现在就是宁可牺牲你,也不能不保自己的地位。”
“怎么办?”
独孤文秀问道:“如果你们再不想个法子出来的话,只怕坚持不到我替你们做事的那天,方解就把我废掉了。”
“已经在准备了。”
崔右道:“我让子恒这段日子尽快把大营里的职权调动办完,将那些不能用的人想个稳妥的法子全都剔除掉。这是第一步,等到这件事做完之后,我会安排人在别的地方弄出些是来,引开方解身边的高手……第三步,就是除掉方解。然后子恒会带兵封锁长安城,以维护长安城秩序的名义,将所有朝臣的府邸都围住,这个时候,那些针对子恒的人必然都要来找你……”
独孤炳文道:“我们会放他们出来找你,只有这些人全都出现在你家里,我们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然后一网打尽。”
“弄什么事?”
独孤文秀问道:“一般的事,不可能将方解身边的大修行者都调离吧?”
“这个你不用过问。做好你自己的事,到时候我们会给你提示的。”
崔右道:“你只要记住你该做的就够了……一旦方解死掉,子恒会立刻带兵封城。到时候,我需要你安抚住那些反对子恒的人。只要你拖延住了他们反抗的时间,那么你的功劳我们都会记住的。”
独孤文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
……
“有点意思。”
方解看着窗外喃喃的说了一句。
昨夜里他突然的举动,必然是引起那些人的慌乱了。而方解正是需要这一点点的慌乱,来判断接下来怎么布置。这次的敌人不一样,以前敌人不管强大也好弱小也好,都有蛛丝马迹可以寻找。但是这次,如果不适用一些特殊的手段还真是难以翻找出来。
这次的敌人更狡猾,更懂得隐忍。
如果不是方解从离开长安城之前就在布局,然后又用了一连串的特殊手段,那么到现在只怕这些人还在最深处潜伏着。等待着时机到来,然后给方解致命一击。
“昨夜里,一共察觉到了好几批人。”
项青牛道:“骁骑校的人是表面上的,那些盯着畅春园的人都被骁骑校等着呢,但是这些人修为都很强,所以不出意外的是骁骑校的人根本盯不住。但是那些人也显然没想到骁骑校只是表面上的幌子而已,几个近天境以上的大修行者居然回去干盯梢这样的小事。”
方解笑了笑:“你这是来要好处费的吗?”
项青牛哈哈大笑:“你这一招玩的确实漂亮,突然脱离了对方的监控之后,对方肯定会乱起来。然后这短暂的一乱,就能让咱们看到很多很多事。我和叶竹寒几个,分别盯着一个人,他们完全没有察觉,甩脱了骁骑校之后以为就安全了。”
“然后呢,你直接说重点好吗?”
方解笑道。
项青牛道:“其中一个人,去了崔中振家里。”
项青牛道:“我盯着的这个人,修为很高,能甩开骁骑校轻而易举。若非我有道心隐藏,说不定连我都盯不住他。这个人进来崔中振的家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显然平日里就是住在那里的。一个假装清贫的地方小家族,可是请不起这样的高手的。”
“未必是请来的。”
方解道:“如果真是底蕴深厚的家族,倾尽全族的能力培养出来一些高手也不是难事。你我所见的修行者,大部分是靠自己努力而成的。但是据我所知,有些家族对天赋不错的子弟,自幼便用数不清的天才地宝来培养。吃的是药,喝的是药,再用特殊的法子灌输内劲,硬生生把一个人培养成大修行者。”
“这些人没有行走过江湖,从一开始就保持着对家族的忠诚。他们是大修行者,但他们并没有体会过真正修行者的那种滋味。他们是一群被家族培养出来的高级死士罢了……”
项青牛甩了一个悲伤的表情出来。
“最起码,现在咱们已经知道一部分人了。”
吴一道的心情显然也好了不少,方解昨晚上这一招逼出来不少人现了原形。
“这些人咱们之前得到的消息,可以确定一部分人的身份,但是根本不知道他们藏在哪儿,他们身边有多少实力。经过昨晚之后,最起码一部分的藏身处是知道了的。”
“没那么容易。”
方解笑了笑:“他们都是小心翼翼了几百年的人,昨晚之后肯定立刻就换了藏身之处。这不是他们察觉到了咱们盯着他们,而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而已。但是也不是一无所获,最起码他们身边的修行者有一部分已经暴露出来了。”
“是不是让独孤下去?”
吴一道说道:“如果这个时候,让独孤从朝廷里下去的话,对于那些人来说就是又一招狠击,他们的步子会再乱一些,咱们看的也就能更清楚些。”
方解缓缓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让独孤下去,我让魏西亭来,那些人就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了。如果这个时候让独孤下去,魏西亭接上来的话,他们或许就会有什么备用的策略。现在独孤还不能动,让他继续在朝廷里吧。”
吴一道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我在想,他们会用什么法子杀我。”
方解看着窗外,缓缓说道:“要想杀我,必须把你们全都从我身边调走才行。我不相信他们的实力可以做到将咱们全都一同除掉,如果他们有这样的实力,也就不会如此的小心翼翼了。所以我确定,他们要杀我必须把你们调走。而这种调走,又是我不得不那么做的。”
“能是什么?”
他问。
答案其实显而易见。
吴一道也看了看外面,说了两个字。
“家眷”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好一个魏西亭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好一个魏西亭
“现在从已经知道的情报来分析,最少可以得出几个结论。”
吴一道屈指算道:“第一,这些人觉得自己有能力在倾尽全力的情况下击杀主公,但是代价太大,所以他们不敢去尝试。他们只能逼迫主公分散身边人,而最有效的法子当然是围攻主公的家眷。”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这是一个悖论。如果他们要分散主公身边的人,就必须投入巨大的力量在主公家眷身上。那么主公即便是分散了身边的人,那么也就依然能应付的过来。”
陈孝儒道:“所以只有一个结论……那就是针对主公家眷的攻势都是虚张声势?”
“虚虚实实,这个主动在对方手里。”
吴一道稍显无奈的说道:“虽然我们推测到了这些,但还是不能不防。因为他们有两种选择,如果主公家眷身边的护卫力量低了,那么他们就会得逞。如果主公家眷身边的护卫力量高了,他们依然会得逞。”
陈孝儒皱眉,确实是这么回事。
“那主公以后就在畅春园里主持朝事,和家眷不分开,他们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了。”
陈孝儒说道。
“不可能。”
吴一道摇了摇头:“主公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因为这个担心就在畅春园里不出来。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时刻把家眷都带在身边。而且,有一个机会是他们必然要把握住的。在那个时候,主公和家眷必然是分开的。”
陈孝儒忽然反应过来:“大朝会!”
吴一道点了点头:“大家全都知道,过一阵子主公要开大朝会,分封黑旗军将领。在这个时候主公是必然要在太极殿的,因为有很多事必须主公亲自出面来做。而在这种场合,显然不能将家眷带在身边。如果我是那些人,我就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下手。”
陈孝儒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后说道:“没错,这个场合最合适不过了。不管在这个场合他们行刺主公有没有成功,都会引起大乱。到时候崔中振以此为借口带兵封城,然后趁着乱子把朝臣都控制起来……”
方解静静的听着他们议论,没有插话。
刚刚进京一个月左右的魏西亭,实在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样艰难的地步,而且不只是艰难,还很危险。看起来天下就要太平了,谁知道还藏着这么多根本难以察觉的敌人?这些敌人显然就是在等着天下太平的这一刻,他们就能把方解带着黑旗军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夺走。
不得不说,这是一群有着极大实力且做事极为阴狠的家伙。
魏西亭的出身也不是很好,所以他很难想象到这个天下间还有这样的一伙人存在。他本以为通古书院的能力就已经很强大了,可现在才知道通古书院做事的风格和这些人相比,竟然要幼稚的多。
这些人做事和通古书院的人做事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控制。不同的是通古书院一直以来奉行的都是控制皇族,这种控制看起来很稳固其实矛盾很大,一旦出现问题就会崩裂。比如到了大隋,因为万星辰的存在通古书院就无法继续控制杨家。
而这些人,控制的是中下层。
更直接的中下层。
“臣以为……”
魏西亭仔细的想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些人的目的,是想夺取主公打下来的江山。这应该是他们一直以来奉行的做事准则,那就是不直接参与战争,而是在战争之后抢夺胜果。他们的利益团体既然已经存在了很久,那么做这些事就已经形成了套路。既然有了套路,那就有迹可循。”
“现在骁骑校的力量已经很强大,在这样的交手中骁骑校的力量强大在于规模和人数,但他们无法和那些超级强者对抗。也就是说,现在骁骑校的作用被敌人在无形之中化解了。骁骑校再强大,却根本插不上手。但是臣刚才所说,既然是已经有了套路,就必然有迹可循……骁骑校无法在直接对抗中发挥作用,可以去追寻这些痕迹。”
“你仔细说。”
方解看着他说道。
魏西亭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比如,要想控制户部,不需要去控制户部尚书,而是下面掌握着实权的员外郎等这些小官。那么,一旦他们想要窃取江山,手下要控制的地方就明显了。”
“户部,吏部,兵部。”
魏西亭道:“别的不说,这三个地方那些人安插的亲信必然不在少数。臣是以他们已经成功了为根据来推测的。他们如果成功了,如何稳住黑旗军的将士们?第一,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这个替罪羊必须地位足够高,高到让黑旗军的将士们相信。臣怀疑,这个人选……就是独孤文秀。”
“第二,他们要安抚黑旗军将士,就必须有权威的方面出来。比如兵部立刻出面,宣布一些任命。以为主公报仇清查敌人的理由,分派给黑旗军的将领们一些官职,这样一来,就能让黑旗军的将领们暂时安定下来。而在这之前,要除掉兵部尚书……那么现在就有几个人能判断出来了,除掉兵部尚书,必然是兵部尚书身边的亲信之人,只有这些人才容易下手。”
“那么,一旦兵部尚书死了,又要立刻安抚黑旗军将士。这个时候,自然而然就需要一个新的兵部尚书来做事,谁最合适?自然是兵部侍郎,因为兵部侍郎名正言顺。所以……兵部尚书身边的人,和兵部侍郎……十之八九都是敌人的人。”
思路转换的太快,由此可见魏西亭的心思太灵动了。
方解点了点头:“有道理。”
魏西亭继续说道:“那么骁骑校的威力就能发挥出来了,这些人就算掌握了再强大的力量,也不可能在这些小卒身边都安排高手吧?如果他们有这样的实力造就直接开打了。所以这些人,抓起来不难。骁骑校可以在某个时间突然发难,将这些人同时拿下,那么那些人的布置也就彻底乱了。”
魏西亭笑了笑:“他们走的不都一直是控制中下层的办法吗,那么咱们就直接从中下层下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
……
不得不说,魏西亭是个聪明到了极致的人。
他对现在的局势并不了解,方解当初觉得这个人稍显轻浮,所以把他按在云南道。这三年来,他把云南道治理的井井有条。和陈定南两个人一文一武的配合,非但把原来南燕的乱局收拾的干干净净,甚至把纥人都收拾的服服帖帖。
本来方解对魏西亭就是寄予厚望的,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把魏西亭调回来。
“这是个方向。”
方解看向陈孝儒吩咐道:“就按照魏西亭的法子去办,照着这个方向最起码能甄别出一大批人。这些人都是等着在那个关键时刻做事的,到了那个关键时刻让这些人什么事都做不出来。”
“喏”
陈孝儒俯身应了。
“臣觉得,这一次的对手既然这么凶狠狡猾,就不能留后患……”
魏西亭等方解吩咐完之后继续说道:“主公做事,多行仁义。但是对这些人不能仁义,臣在去云南道做事之前曾向主公进言,对付这些人其实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主公对他们好一些,他们就觉得主公是忌惮他们的势力。臣在云南道这几年能稳住局面,也不外乎一个杀字……他们确实跋扈,那是这几百上千年来给他们惯出来的。”
“他们心里没有敬畏。”
魏西亭声音很轻但语气格外的重:“臣记得以前曾经有一个发动战争的人说过一番话……有人问他,既然你那么想要一个太平天下,为什么还要不断的发动战争?他回答说,如果我以和平的目的去和那些敌对的人好好的谈,他们根本就不会在意我。因为他们觉得,他们才是世界的中心。但是如果你打疼了他,让他一想到发动战争就害怕,那么他们就不敢随便发动战争了。”
“臣以为,这些人就是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千百年来,他们在暗中控制皇朝更替,控制天下格局,他们玩弄所有人于手掌心,所以他们不害怕。他们也已经忘记了疼是什么感觉……臣请主公……”
魏西亭撩开袍子跪倒在地:“做一个暴君。”
这五个字一说出来,石破天惊!
屋子里所有人都呆住了,谁也没有想到魏西亭的话居然能延伸到这里。陈孝儒他们几个表情多僵硬住,不知所措。只有吴一道脸色变了变之后,下意识的看向方解,就好像魏西亭的话触动了他的某些回忆。
确实是有些回忆。
在从东疆回来的半路上,吴一道不止一次的和方解有过长谈。他曾对方解说过,如果一旦那样做的话就是一场灾难,如爆发了战争一样的灾难,会有很多人死在这样的狂澜之中。而这种狂澜一旦发动起来,只怕除了方解之外再也没有人可以控制。甚至,连方解都控制不住。
魏西亭的话,似乎和吴一道的担心正在契合。
“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方解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摆了摆手不再继续。
“臣……”
魏西亭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
……
“你太聪明,当初在主公南下的时候推行分田入户,你就是执行最彻底的人。有人说你是在拍马屁,是在逢迎。但是主公却说过,你是个有远见的人,比别人看的更远。就在不久之前主公还说过,你和独孤文秀相比……独孤文秀可以看到未来三年,最多五年。而你,可以看到未来至少十年。”
吴一道和魏西亭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缓声说道:“主公知道你不是逢迎,而是真的看到了那样做的好处。所以你才会执行的彻底,但是当初主公却没有立刻重用你,直到荡平了南燕之后才把你的位置提起来,又在那一按就是三年。为什么?”
他问。
魏西亭苦笑:“有时候我自己也苦恼……这性子,太急。“
“是啊,你太急了。”
吴一道拍了拍他的肩膀:“相信我,如果你的性子能沉一沉……对你大有好处。”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冥冥之中自由安排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冥冥之中自由安排
屋子里的烛火数量很少,但是整个屋子都特别的明亮。无法想象当初这样的一间屋子是怎么建造出来的,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下如此的金碧辉煌。屋子里有几个下人在极认真的擦着所有的家具,虽然他们已经很熟悉这里,但是他们每一次触碰都会觉得心在颤抖。
随随便便从这个屋子里拿走一件摆设,他们的后半生就将吃喝不愁。
独孤炳文看着那几个下人干活儿,眼神有些迷茫:“我还记得,当年父亲带着我第一次走进这里的时候,我震撼的无以复加。我看着这个如此简单却让人心灵都在发颤的屋子,连路都不会走了。”
他叹了口气:“我问父亲,这是什么地方?”
“他说,这是整个天下。”
独孤炳文的心情似乎有些复杂,视线在屋子里缓缓的扫过:“只是,咱们这些人的父亲,祖父,甚至再往上一代人,都没能继续延续曾经的辉煌。不得不说,杨家人确实有些本事,他们知道如何摆脱控制。”
“咱们是要中兴的一代人。”
坐在他旁边的叶满纹笑了笑说道:“正因为那几代人在杨家人做皇帝的时候没找到什么出路,控制的局面也便的越来越小,所以到了咱们这代人就变得越发艰难起来。可这都没关系,因为咱们赶上了一个好时候。”
白老,按照辈分来说正是叶满纹他们父辈那一代人,所以他对叶满纹和独孤炳文的说法有些不满。但这就是事实,他有无法辩驳。杨家人确实不一样,和以前的任何一个皇族都不一样。杨家人从建立大隋开始就在不停的寻找着摆脱控制的办法,到最后甚至有几分鱼死网破的决绝。
但是杨家人的悲哀在于,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要摆脱谁的控制。
摆在杨家人面前的至少通古书院那些老家伙,可事实上,通古书院只是桑乱不再在意的一个玩具罢了。在桑乱那样的绝世强者面前,控天会这样的组织都要选择退避三舍。他们只是小心翼翼的保护着自己不被桑乱发现,虽然他们不确定桑乱是否有敌意。
“之所以你们觉得前几代人什么都没做,是因为他们遇到了一个特殊的时期。如果不是桑乱创立了通古书院,那么他们依然牢牢的把握着江山。但是桑乱出现了,他们能怎么办?就算是倾尽各家的力量,也不可能除掉桑乱。”
白老有些伤感:“他们不是无能的几代人,相反,他们是最辛苦也最有能力的几代人。如果不是他们打下了基础,你们现在以为自己很有本事?”
叶满纹笑了笑道:“白老,我们可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们只是感慨一下而已,你们那一代人,之前的几代人确实不容易。所以我们现在才回想着去重新振兴控天会,现在是个最好的时机。方解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把格局打乱了,可对于我们来说这是最好的。只要我们除掉这个大乱了格局的人,就能让一切回到秩序上来。”
崔右摇了摇头:“我总觉得,方解没有那么容易对付。我们一直在隐忍,一直在等,等天下乱势结束的这一刻,然后把天下重新夺回来。如果……如果我们要对付不是方解,哪怕是罗耀那样的人,也不会这样谨慎小心。”
“是啊……”
叶满纹道:“那个家伙,真是有些可怕。”
崔右道:“现在咱们的弓弦已经绷紧了,不管敌人可怕不可怕,都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如果咱们成功,诚如你所说,秩序重新建立起来。天下不管如何轮回,始终逃不出控天会的控制。如果不成功……你我可不仅仅是罪人那么简单。”
“还是在重新整理一下吧。”
白老说道:“把所有的细节在对一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距离方解就要召开大朝会的日子没有几天了,绷紧了的弓弦就要放开。我可不希望,在即将放开的时候弓弦忽然断开。”
“嗯”
崔右点了点头:“从一开始在梳理一下……第一步,咱们已经成功了。长安城里的军队,大部分在子恒手里。第二步,拉拢独孤文秀也已经成功了,只要方解一死,咱们就把独孤文秀推出去做替罪羊。第三步,就是杀方解……现在咱们的计划是在那一天虚张声势进攻畅春园,然后逼着方解分派人手。只要他的力量分开,咱们就有成功的机会。第四步,在刺杀方解的同时,刺杀朝廷里所有可能反对的人,比如户部尚书,比如大学士牛慧伦。”
“第五步,这些人死去之后,立刻安排咱们的人接替上去,掌控朝政。虽然控天会之前的惯例,一直是培养傀儡家族在朝廷里做事。但是这次大乱,让这些傀儡家族损失惨重,所以咱们不得不派些族人走到前面去。”
“第六步,子恒登基。这个时候必然还是会有反对的人,但是已经无足轻重了。子恒登基之后,手下要做的就是安抚黑旗军的将领们。给他们高官厚禄,让他们到地方上去做封疆大吏。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重视,他们就不会反抗的太激烈。”
“第七步,也是最耗时间的一步。咱们需要用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把黑旗军的这些人全都剔除出去。”
“最难处……是杀方解。”
崔右总结道。
“嗯”
叶满纹看了一眼白老:“白老亲自出手,应该问题不大吧?”
“我知道你们几个存的什么心思。”
白老冷笑一声:“我没有子嗣,所以到了现在还是一把老骨头和你们挤在这间屋子里。你们想借机除掉我,然后瓜分我的东西对不对?我不生气,因为控天会历来就是这样做事的。不过你们也要想清楚,正因为我没有子嗣,所以我没有什么顾虑……逼急了我,你们都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独孤炳文连忙笑了笑说道:“虽然我们几个平日里和您说话有些没大没小,但是您应该明白,咱们就是一个整体,不能出现裂痕。一旦有了裂纹那么最高兴的只能是咱们的敌人,所以这个时候……白老你放心好了,谁都不回惜力的……白老负责刺杀方解这是既定的事,不过为了稳妥起见,我们几个商议过来了,从家族中选最好的死士供您驱使。”
“哼”
白老冷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
……
太极宫
太极殿
东暖阁
这两天方解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开来一些,但是那种忧虑和担心始终不会消散。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了,如果他成功了,那么他就能进行他接下来的计划。这个计划,可能打乱了社会发展的本来顺序,但方解坚信这正是自己出现在这个世界的理由。
他本不信神佛,但是现在,他总觉得在冥冥之中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注视这这个世界。所有的乱,都是在这种力量的控制下发生的。也许这就是神的力量,开始将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重新洗牌。
这种力量,当然不是方解现在的那些敌人的力量。
相比来说,敌人的力量很渺小。
当然,只是针对于方解错觉中的那种力量来说渺小。
“人数不少”
陈孝儒的话打断了方解的思绪,他的视线从天空之上收回来。方解一直喜欢看着天空,他想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力量把自己送来,又是什么力量在左右这个世界的发展。
“各部,各衙,分析之后发现可疑的人,竟然不下五百。”
陈孝儒道:“这些人的职位都不高,但是恰恰在每一个衙门最关键的地方。这些人一个离职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如果出现几个人不在的情况,衙门甚至会短暂瘫痪!不得不说,这些人用了千百年总结出来的经验,当真可怕。”
“当然……”
陈孝儒看了方解一眼:“这些人之中,可能会有被冤枉的。”
方解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不可避免。现在针对敌人的反攻,还处于一种在黑暗中摸索着的情况。这种反攻可能会伤及无辜,真的不可能避免。
“嗯”
方解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主公……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崔中振有问题,是不是开始着手在他的大营里安排人手了?这支队伍不同,现在想想,崔中振应该是从一开始就在谋划这件事的。当初他在朱雀山大营里训练新兵,借助某个时机迅速的把他的人安排到了新兵之中。又经过几年的磨合,现在这支队伍里掌权都是他的人。”
方解知道陈孝儒所说的那个特殊的时机是什么。
当初朱雀山大营里有一批人被方解除掉了,那个时候方解对崔中振格外的信任,所以派崔中振假装受伤返回朱雀山大营,整顿新兵营。就是在那个时候,崔中振开始安排这一切。可以说,是方解自己给了崔中振机会。
“这些人甚至连查都不用查!”
陈孝儒道:“他们十成十都是崔中振背后那些人派来的。”
“这些人还不能动,一个都不能动。”
方解道:“我的对手太狡猾了,他们小心翼翼的布置着一切。我不能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那些小角色动不动没有什么大的区别。我告诉过你,骁骑校必须维持之前的举动,不要有任何的异样。”
“喏”
陈孝儒应了一声。
“另外……去樊固的人赶回来了吗?”
方解问。
陈孝儒压低声音回答道:“按路程计算,这几天应该能赶回来了。”
方解点了点头,心里说了一声希望不要迟了。
当初他让宋自悔带兵去西北,秘密交待过宋自悔一个任务,那就是控制樊固城,不许樊固城落在任何人手里。方解用宋自悔,是因为方解确定宋自悔不是自己的敌人的人。就好像陈定南,诸葛无垠,陆封侯,纳兰定东,杜定北这些人一样,他们都可以信任。
樊固城
方解忽然有些错觉,自己去樊固……难道不是冥冥之中自由安排?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最大的奸佞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最大的奸佞
“没什么好准备的了。”
方解看了看案头上骁骑校送上来的情报,语气缓了缓:“现在到了一个很微妙的时候,不管是我们还是敌人,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做完了。直等到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的那个时候到来,就看谁准备的更充分。”
他手下人重要的人都在。
“我们的对手已经把他们的策略一条条准备出来,我们也已经把我们的策略一条条准备出来。”
“看起来……”
方解抬起头,脸色肃然:“我们似乎准备的不如对手充分,最起码他们知道我是谁,你们是谁。但是我们还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藏在哪儿。”
方解站起来,告诉他们:“去吧,等着那一天来。”
……
……
“你可能会死。”
方解说。
坐在他对面的人点了点头:“臣知道,从主公让臣做这件事的时候,臣就知道可能会死。但是臣没有犹豫,因为没有必要犹豫。到了现在,臣也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要说。臣不犹豫,第一是因为臣的母亲告诉臣记住四个字,知恩图报。第二个原因,是臣要做大官……真正的能在位置上展现自己抱负的大官。”
坐在方解对面的,是独孤文秀。
“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
方解缓缓道:“到那一天之前,到动手之前,我都不会告诉别人你其实是在为我做事。所以,你被误杀的可能性很大。我会派人保护你,但是到那个时候局面必然瞬息万变,我不能保证你肯定安然无恙。所以……我想问你,你还有什么事没有做完?”
“赡养母亲。”
独孤文秀回答。
“好”
方解点了点头:“这件事太过重要,你应该明白,如果我告诉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泄露出去,一旦泄露出去非但前功尽弃,而你也会死。”
“不后悔”
独孤文秀摇了摇头。
方解嗯了一声:“让你去做恶人了……我派人把你老家那些欺辱过你们母子的人都收拾了,却让你自己背着这个骂名。等到这件事完结之后,我会给你恢复清白。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你完成你的梦想。”
独孤文秀没有说谢谢,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应得的。
“还有一件事。”
方解看着独孤文秀认真的说道:“不要担心魏西亭,他不会威胁到你的位置。我调他回来,是想在别的事上用他。这件事需要一个心肠足够狠的人来做,你不适合。你和他是两个类型的人,你可以稳住整个天下,而他可以在你稳住的天下中不断的掏出一个一个的洞……所以,你会更辛苦。因为你要稳住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天下。”
“真的要那样做吗?”
独孤文秀问。
方解点了点头:“必须那样做。”
独孤文秀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道:“臣可以理解,为什么臣已经打入了他们内部,主公有机会在他们聚会的时候一网打尽却没有出手。因为如果那样的出手,只是表面上的一网打尽。只有等到他们拿出全部的实力,再一网打尽才是真的一网打尽。可是臣不理解,为什么要改变天下的格局?”
“我给你解释,你也还是不会理解。”
方解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做的舒服些。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一种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疲惫。在独孤文秀的印象中,方解是一个永远都不会疲惫的人。为了达成自己的梦想,方解就好像一个上满了发条的机械人一样,时刻都在运转着。
“臣还是想试着去理解。”
独孤文秀说:“因为臣,必须去理解。”
方解觉得心里一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句:“家里的压力也很大吧,老夫人太聪慧,她应该不断的在告诫你。”
独孤文秀苦笑:“面对再阴狠狡诈的敌人臣都不怕,因为臣知道他们都会灭亡。但是面对母亲,臣真的无计可施。臣只能不断告诉她,臣没有做错什么。但是母亲却是太聪明,虽然她足不出户,可她知道我在做什么对您不利的事。”
方解道:“那天,我会把老夫人接到畅春园。”
独孤文秀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垂首:“谢主公!”
方解停顿了一会儿后说道:“你问我,为什么要如此固执的想改变这个世界,也许连我自己都不能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我不能告诉你这样做会对后世有什么好的影响,因为我不确定。我也不能告诉你这样做对现在有什么好的影响,因为我还是不确定。”
他笑了笑:“也许这只是我脑子里一个完美的构思而已,却不可能得到完美的展现。有些事,你无法理解,我也无法说清。这个世界墨守成规的时间太久了……就好像我看着这座长安城一样,每一次看到它都是这样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一成不变。但是,如果不打破这种格局,那么世界就会再次的进入一种循环。这种循环绝对不是进步,而是固步……你没有看到奥普鲁人的强大,所以你可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如果我不改变,那么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第二个奥普鲁来入侵。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不够强大,永远都只是被别人欺凌的下场。”
“但是我要改变……就会触及太多人的利益。”
方解问:“你能懂吗?”
独孤文秀摇了摇头:“臣还是不懂,但是臣知道自己是个好臣子,所以先把不懂放在一边,照办就是了。”
……
……
“那是一间用金银铺满的屋子……”
独孤文秀缓缓说道:“如果主公您见到那间屋子也会大为震撼,无法想象,他们就是用那样一种简单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控制欲。而且他们真的做到了……不,是他们的祖辈做到了。”
方解笑了笑:“有个了结之后,我一定要去看看那间屋子。”
“臣觉得……”
独孤文秀忽然说道:“散金候可信,为什么主公不把这件事告诉他?”
“散金候确实可信。”
方解道:“这件事我不告诉他,是为了他好。我始终把对散金候的信任维持在一个很微妙的情况下,如果我过度的信任他,对他反而不是一件好事。太掌握的秘密太多,到时候就没办法抽身而退。”
这回答有些冷酷,但是独孤文秀知道这正是对散金候最大的信任。
没错,如果散金候知道的太多太多,掌握的太多太多,他没有办法抽身而退。但是散金候将来时候一定要抽身而退的……方解虽然没有说,但是独孤文秀猜的出来。他日方解登基称帝的时候,吴隐玉必然是皇后的不二人选。方解的其他女人不会想去做皇后,她们不是那种性子。
而且方解答应过吴一道,一定会让吴隐玉做皇后。
到吴隐玉母仪天下的那天,散金候也就到了功成身退的那一天。散金候很清楚,他手里掌握的力量已经太强大了,一旦吴隐玉成为皇后,那么他就是权势滔天!方解要想放手去做,必然会涉及到货通天下行……如果散金候到时候已经撒手不管了,那么方解的改变就会顺利很多。如果散金候到时候不撒手?怎么办?
散金候也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没有过多的去问。他只是在遵守,或许这是他和方解之间没有约定的约定。
“主公真的要把黑旗军的将领都拆分到各地去?”
独孤文秀问出自己第二个担忧:“如果这样一来,各方节度使的权势太大,对朝廷不利。”
他想提到罗耀,提到李远山,可是想到这两个人在方解心里应该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所以忍住了。
“这是一条必须要走的路。”
方解笑了笑:“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独孤文秀摇头:“臣没有。”
方解道:“他们付出了那么多,理应得到应得的。现在我只希望他们能够明白,到以后他们自己会清楚该怎么做。高官厚禄,这些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但是兵权……他们应该知道触碰不得。”
独孤文秀点了点头:“所以,臣还是继续刚才的那番话……散金候可信。”
“哦?”
方解看向独孤文秀:“怎么说?”
独孤文秀道:“黑旗军的将领,多半出自寒门。他们之中有不少人会觉得,自己拼了命得来的东西,是理所当然。没错,也是理所当然。但是就怕他们之中有些人会觉得,自己得到了这些之后,理所当然的可以圈占更多的利益……这是不对的理所当然。如果有一个地位很高,能影响他们的人在以后一个稳定的时期把这种事点出来,他们不会不明白的。”
独孤文秀笑了笑:“试想,在以后天下大定之后……如果有一天分镇各方的节度使凑在一起喝酒,席间,德高望重的散金候点上那么几句……事半功倍。”
方解也笑:“你是一头修炼了多年的狐狸?”
独孤文秀笑的越发灿烂起来:“还不是被主公降服?”
“说说后天的事吧。”
方解递给独孤文秀一杯茶:“后天就是大朝会,到时候所有准备的东西都会爆发出来。敌人的,我们的。你现在是最了解这件事的人,你来说说……他们有几分胜算,我有几分胜算?”
“臣不知道。”
独孤文秀双手端着茶杯,认真的回答:“臣只是打入了他们之中,也知道了其中几个最重要的人的身份。但是这仅仅是那几个人的身份而已,那么庞大的一个组织,肯定不只是他们几个。他们也不是完全信任我,所以给我看到的只是他们想给我看到的。他们想让我以为,那就是他们的全部。”
“臣不了解,他们到底有多大的实力。所以也就无法判断,他们有几分胜算。”
方解嗯了一声:“真不知道你这样一个诚实的人,怎么骗过了那些人。”
独孤文秀笑道:“正是因为臣足够诚实。”
方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给你一个一展拳脚的机会,如果史册上记载我是一个恶人甚至是暴君,那么很不幸,你就会是这个暴君身边最大的那个奸佞。”
独孤文秀郑重问:“奸佞这个词……是褒义吗?”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天下第三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天下第三
屋子里
只有两个人
方解和桑飒飒。
两个人似乎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安安静静的面对面坐着说说话了,看起来桑飒飒竟是有些紧张,她格外的珍惜这一点点时间,让自己用尽最大的力气去享受这一份安静。桑飒飒知道,就要到决战的时候。
方解需要安宁。
“要不要睡一会儿?”
她问。
方解笑了笑,坐到桑飒飒身边,就在地上坐下来,头枕着桑飒飒的腿。那一股馨香,沁人心脾。
“如果我说,你一定会成功的,这样的话是不是显得有些俗气?”
她微笑着问。
笑起来的时候,鼻子上那小小的褶皱如此的可爱。
方解闭着眼,躺在她腿上笑。
“其实我知道,这不是你最后一次面临危险的决战。这次决战之后,你还有下一次。你是一个偏执的人,如果不把自己心里的目标都完成,你是不会停下来休息的。你是一个偏执的人,如果不把你解不开的谜团都解开,你也是不会停下来休息的。”
她抚摸着方解的头发:“那就短暂的休息,在我这里。”
“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解不开的谜团了。”
方解闭着眼睛轻声说道:“这次如果我胜了,会用一段时间来稳定……然后我要去大雪山,要去看看那个神秘的东西。那不是因为我好奇,不是因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因为……桑乱死在那了。无论如何,他是你的亲人。”
桑飒飒微微一怔,鼻子有些发酸。
“就算他是我的亲人,却没有你亲近。”
她俯身,抱着方解的头:“你是我最亲的人。”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这么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桑飒飒才笑了笑,在方解衣服上蹭掉眼泪:“其实我觉得自己一直都不是很了解你,甚至有些糊里糊涂的就做了你的女人。”
“怎么样才算了解我?”
方解抬头看着她:“要不要我分享给你一个巨大的秘密?”
“什么秘密?”
桑飒飒问。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信吗?”
方解看着桑飒飒的眼睛认真的说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有一种无与伦比的舒服,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轻松,透彻的轻松。这句话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可能对任何人讲出来,但是现在,偏偏是如此的自然而然。
他说了出来。
桑飒飒显然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方解握着她的手,就好像一个固执的孩子,自顾自说着:“也许对你来说这是一个神话故事,但是对我来说却是一种无法解释的真实。我知道当我说出这一切的时候,你可能觉得我是在编故事。那么……就把这个故事听完吧。”
桑飒飒点了点头,很认真。
方解开始诉说,诉说自己的一切。
诉说他从什么世界来,诉说自己经历的一切。桑飒飒最初的时候,因为惊讶嘴巴张开的好大好大,可是到了后来,她只有心疼。心疼自己的男人,经历的这一切磨难。她或许是感受到了方解的苦,所以她在流泪。
“我以为,这个秘密自己永远不会说出来的。”
方解伸手,抹去桑飒飒眼角的泪。
“你信?”
他问。
桑飒飒点了点头:“我信。”
方解笑了笑,很满足。
“这种事,我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我上辈子也没有做过什么大功德,为什么会给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所以有一段时间,非常长的一段时间,我都很迷茫。我不停的去想,让我重生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在后来做事的时候,我总是有一种使命感。”
方解自嘲的笑了笑:“就是这种可笑的使命感,让我觉得自己应该是战无不胜的,因为我有主角光环啊。”
“主角光环是什么?”
桑飒飒问。
方解哑然失笑:“一种修辞而已,别在意……我在一开始以为,我来,一定是有所目的的。我一直在等着有一天自己觉醒,忽然之间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真他娘的扯淡啊……我居然真的在等着,居然真的很认真的在等着。然后我发现,根本就没有什么使命感,我被丢在这里更像是一场意外。”
“你的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桑飒飒问。
方解靠着她柔软的小腹,想了想后回答:“在那个世界的时候以为那个世界满是污秽肮脏没有公平正义可言,也曾面对种种不公愤怒异常。等我到了这个世界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曾经生存的世界那么美好。”
“你想回去吗?”
桑飒飒忽然很认真的问。
方解沉默了,犹豫了,很久。
“想”
他看向桑飒飒:“但我不会回去了,因为你们。”
……
……
“还真他妈的有些紧张啊!”
叶满纹笑着,有些狰狞。这狰狞不是因为他要发怒不是他要做什么,就是紧张。当然,其中还有兴奋。作为控天会中新的一代人,他们身上肩负着中兴的使命。他们梦想着恢复先祖时候的辉煌。
现在,这一刻就要来了。
独孤炳文笑起来,却没有嘲笑。
因为他自己也很紧张。
“明天就是大朝会了……”
崔右把玩着手里的一个鼻烟壶,脸色异常的凝重:“我们已经准备的足够多,已经准备的足够久。到了现在,说实话已经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了。我们只是只能等待着明天到来,然后按照我们的计划一步步的走下去。”
今天这间屋子里,座位有些不一样。
坐在正中的不是崔右,也不是那个白老。而是两个从没有在独孤文秀面前露过面的老人,看起来这两个老人倒是比其他人要淡定些。不过独孤文秀看得出来,他们的淡定也是强装出来的。
“之所以现在才让你见到我们两个,不是因为不信任你。”
其中看起来有些清瘦的那个老人对独孤文秀笑了笑,这种笑容看起来格外的难看。就好像你看到一颗至少活了几百年的大树,那干老的树皮上忽然裂开一个口子,对你笑了笑……独孤文秀甚至觉得,一棵老树对自己笑,可能看起来都要更让人舒服些。
“你可能很好奇我是谁,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老人的脸确实比树皮还要难看,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皮肤已经松弛到了一定地步,还因为他的脸上有一道狰狞恐怖的疤痕。这道疤痕并不是很长,看起来大概和小拇指的长度差不多,就在额头正中。
而他说话的时候,喜欢抬起手抚摸这条疤痕。
“明天,一切都结束之后,我会告诉你我是谁。”
老人看起来,依然自负。
但是独孤文秀有一种感觉,这种自负是压抑之后的爆发。就好像一直以来,他的自负都被什么东西狠狠的压制着,一直到了现在这种压制才解开,然后他终于能完全的释放出自己。所以独孤文秀竟然生出一种错觉……他觉得这个老人很可怜。
坐在这个清瘦老人身边的,是一个老妇人。
看起来和清瘦的老人一样的老……不,比他还要老。独孤文秀无法判断这两个老人谁更老一些,但是他知道女人在一定年纪之后苍老的速度比男人要快的多。六十岁的女人,往往比六十岁的男人看起来要老。
从众人对这两个老人的态度来看,似乎这个老妇比起那个老者更受人尊敬。
但是,这个老妇在看向老人的时候,眼神很不一般。
“他说的没错,年轻人。”
老妇说话的时候,声音好小撕开织锦的声音一样刺耳。
“等明天之后,这个世界就会恢复秩序了。到时候你们这些小辈就能真真正正的品尝到,那掌控天下的滋味。说起来,你们这几个人,包括白家的小子,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你们只能通过别人的描述,来幻想那种滋味。”
“明天,肯定会成功的。”
老妇笑起来,比老头笑着的更难看。
“我记得,曾经我看着控天会到了巅峰,也看着控天会走向低谷。这些年来,因为万星辰的存在,确实压的我们不敢如以往那样行事。我无需否认什么,到现在我依然对万星辰充满了敬意。他是敌人,但他是一个强大的敌人。我们必须承认,在万星辰坐镇长安城的这二百年来……我们必须老老实实的,甚至要活在地下来躲避他的探查。”
老妇指了指四周的墙壁:“知道为什么我让人在墙壁里面砌上了一层银砖吗?我只是想阻挡万星辰的探查啊,那个家伙的感知力太强大了……我们两个只能躲在金属后面,躲避万星辰的感知力。”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老妇笑着说道:“新的时代即将到来,但新的时代还是我们的时代。我们两个终究是会死去的,所以新的时代是你们的时代。当你们开始品尝到掌控天下的滋味时,你们就会深深的着迷。”
“你相不相信,方解明天会死?”
老者忽然问了独孤文秀一句。
这句话把独孤文秀问的愣住,一时之间他竟是不能回答。但是他的犹豫没有出卖他,因为这种犹豫反而更让人相信。所以老者忍不住笑的更加欢畅起来,而他的欢畅,在独孤文秀看来无异于鬼哭狼嚎。
“看来你在怀疑。”
老者看向老妇:“我改主意了,我决定告诉他我是谁。”
“为什么?”
老妇问。
老者看向独孤文秀:“如果这个人可以相信的话,那么我为什么不敢告诉他我是谁?如果他不可相信,他知道我是谁后一定会急着想把消息送出去……那么,他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抬起干瘪的手,用枯木棍一样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都快忘记自己的名字了,不过还好,还没有老糊涂到那个地步。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在怀疑我死没死,我怎么死的,所以江湖上有很多关于我的传闻,但这些传闻都是假的,他们在不断的揣测探查我的下落,还不是因为怕我?年轻人……我,是天下第三。”
最后几个字,他说出来的时候,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天下第三”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那是什么东西?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那是什么东西?
走出房间的时候,方解伸了个拦腰深深吸了口特别清香的空气。
从东疆回来,一路上走了几个月,到长安城的时候已经是初夏。
长安城就算再刻板不变,但是花香还是会蔓延出来。就算太极宫再肃然冷静,花还是不少的。说起来,太极宫也就是在每年的春夏两季,才会稍稍冲淡一些那种让人觉得骨子里都发冷的肃杀。
方解记得,他以前还是个不知名的小人物的时候,进太极宫面圣。
那个时候,他也确实是带着朝圣的心情进来的。
那个时候方解就发现,每一个进入太极宫的朝臣,虽然身上都裹着厚厚的大氅,但是在行走于宫中的时候,总要不时的紧一紧身上的衣服。就好像有一种阴风阵阵,能搜进人的骨头缝隙里。
方解记得,当时他也紧了紧衣服。
方解起的很早,外面的宫人却已经在忙碌了。今天是大朝会的日子,按照大隋的惯例,每年都有很多次大朝会。但是今天的这次大朝会显然不一样……这不只是方解入住长安城的第一次大朝会,还因为今天将会出现很多的封疆大吏。
还有人们所期盼的,等待的,方解会不会称帝?
没有人怀疑,今天的大朝会肯定会有数不清的官员在太极殿里跪下来,真诚的,挚诚的,请求方解登基。大隋已经完了,这个天下早已经不是隋字大旗插遍天涯海角的天下。
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极为复杂。
如果方解登基,会有很多人不乐意,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因为方解得罪的人足够多,多到连他自己都懒得记下来,因为一个本子根本记不下来。但是如果方解不登基,会有更多的人不乐意,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些人方解都记了下来,哪怕就算是再多的名字一个本子记不下来,他也会记下来。
宫人们在忙碌着,太极殿前面的广场开始摆放花盆。这是方解的授意,虽然那些宫人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们只能遵从。要知道太极宫太极殿应该是天下间最肃然严苛的地方,在青砖铺成的广场上摆放太多的红红绿绿,似乎破坏了这份肃然。
就连一向喜欢方解,喜欢到甚至不止一次想过和方解拜兄弟的大学士牛慧伦都不理解为什么要在这里摆上好多花?
要知道,让一个将礼仪看的比命还重的大学士,将尊卑长幼看的同样比命还重的大学士,居然起了和方解结拜为兄弟的心思,这本身就是一件很荒诞离奇的事。可即便如此,这位越发荒诞离奇的大学士,还是不理解大朝会这么壮严的时刻,摆一片花海出来……有什么意义?
如果他理解方解的心思,或许就能明白这样做的意义。
是的,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意义,只是方解的一点执念罢了。方解始终觉得太极宫太刻板,刻板的让人心寒。所以他命人准备了大量的鲜花,在太极殿前面铺成一片花海。
很小孩子气?
也许,没人理解方解心里的决绝。
所以,他有些孤独。
哪怕他身边有项青牛这样的朋友,有桑飒飒沐小腰沉倾扇这样的女人,他还是有些孤独。
不矫情。
因为时间有些仓促,所以花盆摆放出来的图案不繁琐,也不是很精密,但是单单一个多字,就足够震撼人心。铺满这片广场需要多少盆花?方解自己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每逢盛事,太极殿前面的广场上可以肃立一万两千带甲武士。
还站不满。
过往的宫人看到方解的是会,立刻停下脚步施礼。
方解点头示意。
他看着花海逐渐成型,心里竟然有一种终于撕破了什么的快感。说的粗俗些,就好像终于推到了一个追求多年的女神,把她扑倒在床上粗暴野蛮的撕碎了她的黑丝?也许这并不恰当,但是快感相同。
“主子”
木三悄悄走到方解身后,压低着上半身很认真的问:“穿哪件衣服?”
只有木三,对方解的称呼是主子。虽然他现在已经是有光明正大官阶的人,但他终究还是一个太监。虽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厌恶了甚至恶心了太监做的事,但他发现自己还是做这些事最顺手,也最舒服。
所以,干脆不再抗拒。
“穿什么衣服?”
方解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很普通的黑色锦衣,这种衣服方解有很多件,款式基本相同。他很喜欢黑色,不怎么喜欢白色,所以有些时候看起来,他好像很久没有换过衣服了似的。
“我没穿衣服?”
他问木三。
木三微微一怔,然后摇头:“不是啊,奴婢是想知道,今天大朝会……主子是不是要穿的稍稍隆重些?”
方解笑了笑:“木三,问你一个问题。”
“主子您说。”
“如果你是一个穷人,想要进城去见见世面。但又怕被人看不起,所以最在意的是什么?”
“衣服”
木三想了想之后认真的回答:“一个穷人,想进城见世面,不想被人瞧不起所以就特别在意衣服,要么苦苦攒上很久做一件全新的。要么实在攒不出来,就把最好的那件仔仔细细的洗过。然后进了城,还是会特别在意城里人的眼光,唯恐他们看自己的时候眼神里有轻蔑和不屑。”
“我现在……需要考虑穿什么衣服吗?”
方解问。
木三这次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拜服:“主子……早已经不需要考虑这些了。”
……
……
今天的大朝会,大家都知道是要做什么。大家都知道今天大朝会表面上起来最重要的事就是一件很不和规矩的事,也很不讲道理。哪里有主人没登基,就急着召开大朝会分封手下人的事?
自古以来都没有。
但是就连那些知道自己将会被封赏的将领们,其实心里最在意的反而不是自己会得到什么,而是方解会不会答应他们……这才是大部分看来这次大朝会的意义所在。但是,层次更高一些的人才会明白。
这是个战场。
吴一道来的很早,天还没亮他就已经在宫门外面等着了。等他到了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来的有些迟。宫门外面,文官武将的马车已经停了好多,不少人聚集在一起议论着什么,看起来每个人都有些兴奋。这是不现实的事,因为天还没亮,吴一道不可能看清楚每个人的脸色,但他就是知道,每个人都兴奋着。
大家都知道吴一道的分量有多重,所以当他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过来见礼。走在最前面的两个人,一个是大学士牛慧伦,一个是独孤文秀。无论如何,按照品级来说现在他们两个最高。
“王爷有旨”
就在这时候,宫门打开,太监木三从里面走出来,清了清嗓子高声说道:“请散金候吴一道,大学士牛慧伦,独孤大人,大将军崔中振,大将军陈定南,大将军陈搬山,大将军诸葛无垠,大将军刘恩静,大将军许孝恭,大将军陆封侯,大将军段争,大将军郑秋……进东暖阁议事。”
长长的一串人名,都是黑旗军中最重要的人。
“其他大人们。”
没想到木三还有话说:“请到太极殿里用早饭!”
这句话一出来,一片愕然。
用早饭?
大家当然都没吃早饭,因为大家都知道大朝会要开很久,所以莫说吃饭,大家连水都没敢喝。这要是在大朝会上憋不住,丢脸是小事,破坏了大朝会的气氛引起王爷的不快才是大事吧。
可是,方解居然为大家准备了早饭!
这特么又是一件史无前例的事!
当政者,居然要在太极殿里请所有朝臣吃早饭?
规矩呢?
规矩哪儿去了?
最讲规矩的大学士牛慧伦愣了一下,然后摇头苦笑:“你们莫看我,这个时候就算是御史台那些铁嘴钢牙的也不敢乱说话。王爷要是让他打掉他们几颗牙,绝对不会少掉一颗。我老了,牙本来就不好……”
吴一道等人哈哈大笑,跟着木三进宫。
人群中,有两个人看起来稍稍有些异样。一个是独孤文秀,一个是崔中振。两个人故意落后几步走在后面,崔中振说了一句别人听不出来深意的普通话:“有点紧张吧?我也是。”
独孤文秀所答非所谓,似乎没什么深意:“没事,我演戏很好。”
崔中振点了点头,跟在众人后面进了太极宫。
他们穿过了花海。
所有人都震撼了。
漂亮,无与伦比的漂亮。太极宫本来的那种肃然冷酷,被这一片花海冲击的荡然无存。这就好像一个地位很高平日里也严肃成了习惯的大人物,忽然当着众人面说他的名字叫王小花乳名叫二蛋子一样……毁了。
“干的……还真是漂亮。”
牛慧伦的嘴角抽了抽,哑然道:“这种事如果是大隋的任何一个皇帝做出来,都会被朝臣死谏吧?且不说毁了肃穆威严,光是买花这一大笔银子就值得言官们大说特说了……”
“主公……就是这么任性……”
吴一道讪讪的说了一句,憋不住笑。
“你们看我花海,可壮观?可漂亮?”
站在高台上的方解张开双臂问。
回答自然是肯定的。
所以方解很高兴,看起来真的很高兴:“昨天夜里我召见了很多人,你们当中只有一个没有被我召见,他自己当然不知道。他以为他什么都知道,但是我想瞒住一些事还是可以做到的。到了现在自然也就不必再瞒着什么……如果你们现在狠狠的打他,我觉得我会更高兴……但是,不要碰坏了我的花。”
所有人愣了一下,然后吴一道突然回头一拳打在崔中振的下巴上。
直接把下颌骨打断了。
然后就是一群人围殴,拳打脚踢。
牛慧伦是个斯文人,所以只是软软的踹了一脚裆,然后擦着汗跑到方解身边:“这好像不是计划内的事吧?没道理啊?”
方解看着大学士那认真的表情认真的回答:“讲道理?那是什么东西?”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真老真丑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真老真丑
方解慢悠悠的往回走,而场面却一点都不慢悠悠。
或许方解是故意为之,让木三带着散金候吴一道他们绕了一小圈才走到太极殿前面。而此时,大部分官员都在太极殿正门外面平台上摆满的小板凳上排排坐吃果果。每个人都是一碗粳米粥,两块杏仁酥。
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的吃早饭,这场面可真是难得一见。
然后只是一转眼间,其中不少人的衣服就都脏了。
无他
被身后的人喷的。
突然之间,散金候忽然一拳将崔中振打飞了出去,紧跟着那些黑旗军中的大人物们卷起袖管上去,一顿暴揍。这场面太特么劲爆了,噗噗噗噗……也不知道多少嘴里嚼着杏仁酥的官员喷了前面的人一身。
方解走的很慢,而且似乎不打算解释什么。
他直接走进太极殿,然后坐在了最高处。面北朝南的那个位置,已经重新摆放商行龙椅。这或许是一个态度,一个方解要表达给众人的态度。
人们哪里还能吃的下去?
众人迅速的起身列队,鱼贯进入太极殿。每个人心里的震撼都无法用语言表述出来,因为这种事是他们绝对预想不到的。作为黑旗军中最被方解重视的大将之一,崔中振手握兵权,戍守长安,朝臣们甚至都可以肯定,崔中振的封赏一定不会小。
可是,怎么会这样?
四个骁骑校抬着满脸血的崔中振从外面进来,把他丢在地上。散金候出手用的是暗劲,直接废了崔中振的修为。此时他被打断了几根骨头不知道,但那个样子看起来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吴一道他们打完了人,装作没事人一样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你们很好奇?”
方解笑着问了一句。
所有人都很好奇,但是所有不明就里的人不敢问出来。
“打个比方,你们每个人都有朋友,很要好的朋友。以至于你有事必须出门,所以找来这个朋友到你家,帮你守着自己的家。但是当你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你的朋友趁你不在,已经收买了你不少家丁和仆从,打算把你赶出家门……”
方解往前压了压身子,看向崔中振:“你们会怎么做?”
“你……”
崔中振挣扎着坐起来,看着方解怒目相向:“你不要找借口!你无非是看我功高震主,你想除掉我罢了!要杀你就直接杀我,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无需这样往我身上扣罪名!你不就是想收回我的兵权吗?!”
崔中振扫视了一遍那些黑旗军的将领:“我今日,就是你们的明日!”
方解忍不住拍了拍手:“算是个人物,到现在还想着扳回一城。”
他侧耳听了听,号角声隐隐响起:“你们的人应该已经在畅春园发动攻势了是吧?按照道理我现在应该把手下人全都派出去,去救我的亲人。然后你们就能找到机会杀我,我死之后……你立刻就会带着你的人封锁宫城,然后调集人马封闭长安所有城门。这个时候还不会有人怀疑你,所以你可以名正言顺的带兵把能阻碍你的人都杀死……”
方解笑了笑:“你们的计划特别的完美,没有一丝瑕疵。但是知道你们错在哪儿了吗?你们错在……你们以为我是个按规矩来的人,所有的设计都是在这个框架之内想出来的。可我什么时候按规矩做过事?你们觉得,大朝会上,我会先按照程序分封朝臣,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点出来有人想要杀我,因为你们觉得这是黑旗军的耻辱,我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所以你才敢明目张胆的跟着其他人一起来,你觉得,你以为,我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是不敢胡乱动你的。”
“而且,你必须出现在大朝会上。如果你不出现,难道我不怀疑?但是你出现了,我为什么不能直接先拿下你?”
方解一口气说了很多,脸色逐渐阴寒下来:“你们在纸面上设计了完美的一个局,在纸面上找不到一点破绽。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已经多久没有真真正正的和人厮杀过了?”
“你们没有,我有。”
方解看着崔中振:“我没有让人打烂你的嘴,就是留着你的嘴让你说。”
崔中振的眼神里满是惊恐,却理智的闭嘴没有再说什么。
“木三,把这些事原原本本的给大人们说清楚。”
方解起身,大步走向太极殿外面。
“今儿这大殿里的人,看看谁吓尿了裤子。尿了裤子的,多半心里有鬼吧?”
他走出太极殿,看向外面。
“该动手的,为什么还不出来?”
……
……
畅春园
从大朝会的钟声响起的那一刻,突然从四周涌出来数不清的刺客,他们开始疯狂的猛攻畅春园。畅春园里的护卫拼死抵抗,却还是被这些刺客逐渐压制住。然后有几个修为极强悍的人从外面突破进来,直奔三层木楼。
桑飒飒和吴隐玉肩并肩站着。
她们抱着方解的骨肉。
白狮子浑沌站在她们两个身后,目露凶光。
院墙外面,两个宫廷侍卫的尸体被人抛开,紧跟着几十个黑衣人从外面掠进来,他们看到了小木楼。为首的人修为极强,他是这次进攻的几支队伍的首领之一。他明确得到了指示,必须攻破小木楼,必须生擒方解的家眷。若是不能生擒,那就必须杀死。
畅春园的防卫确实很强,但是绝对没有他们预想之中的强。他们到现在为止没有遇到一个强有力的对手,那些宫廷侍卫加上禁军,再加上骁骑校,再加上一些不知道来路的江湖客,但是这些人的修为真的算不上强大。
所以,他有些疑虑。
而打消疑虑的最好办法,就是杀过去。
数不清的刺客从外面进来,朝着三层木楼冲过去。
然后……
他们都死了。
……
……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从远处急掠而来,他的速度远比身后跟着的帮手要快上不少。从大朝会开始,到现在不过十几分钟过去。这些人突破了太极宫的层层防御,一直杀到太极殿前边,显然实力强大。
老者落地,看了一眼方解身后,他透过太极殿的正门,能看到跌坐在地上一身血的崔中振。所以他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一种上门来打人结果门一开就被人一个嘴巴扇在脸上的羞辱感从心里冒了出来。
“报个姓名。”
方解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到了这会儿,你们也没必要隐瞒什么了吧?”
“我姓白,不会白来一趟的白。”
老者回答。
方解笑起来:“这话很臭屁,很嘚瑟,得揍一顿才行。”
白老看了看太极殿里的人,摆了摆手:“去把崔家那小子抢回来,这个人不用你们对付,我自己来。”
“你不行,你没时间。”
吴一道从大殿里飘出来,站在方解身边:“臣请旨……把这个人揍的白来一趟。”
方解点了点头:“揍吧”
吴一道一声长啸,纵身过去直扑白老。白老脸色稍稍有些变化,却没有什么担心。他迎着吴一道过去,两个人立刻就在太极殿外面掀起一阵狂澜。方解微微皱眉,看着那些被打碎的花花草草,有些心疼。
“出来吧,这个说自己不会白来一趟的老人家肯定不是杀我的人。总得派个人来试探试探才行,大家时间都不是很充裕,索性直接到最后一步?”
这话说完之后,许久都没有回应。
但是方解却转身看向侧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棵花草上面站着一个老者,身形已经佝偻,穿着一件看起来很华美的锦衣,但是因为枯瘦,那锦衣显得有些滑稽。但是这个快要弯曲成了九十度的老者,一点儿都不滑稽。
很可怕。
因为他手里有剑。
“你真是个狠人!”
老者叹了口气:“我实在没有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不懂得欣赏美好的人,这么完美的计谋,应该一步一步的按照步骤走完才对的,就好像花瓣是一片一片的展开,然后才能看到花蕊。你却直接把花蕊拔了,太粗暴了些。”
他看着方解说道:“这个计划最大的破绽其实正是崔中振,我们都心知肚明。因为崔中振必须要到大朝会的时候才能脱身,按照道理,你也会让他脱身,因为只有他脱身了,接下来的计划才会进行,然后你才能看到所有你想看到的东西……但是,你为什么要突然硬生生的把计划都给掐断了?”
方解笑了笑:“你真老,真丑。”
老者的脸色不由自主的一变。
“确实够狠……”
他握着剑的手稍稍紧了紧:“我们能猜到,你手里有两张王牌,一个是萧一九一个是张易阳,我们猜测着你会把这两个人一个放在畅春园一个放在太极宫。没有想到,你把这两个人都放在了畅春园!”
“真的狠,是对自己够狠。”
老者问:“我只想知道,你拼尽全力的护住你的女人和孩子,但是你死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看起来你好像还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莫不是你以为掐断了崔中振就摧毁了我们的计划?如果你真的这样想就太幼稚了……崔中振,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啊。”
“你是徐羲吧?”
方解又岔开话题问。
老者点了点头。
方解笑了笑:“徐羲,你真老,真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