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那些奇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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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六章那些奇怪的地方
河道上没有多少行船,战争虽然已经离开了洛水可战争的阴影一直还在。两岸的渔民能搬走的多半已经搬走,没法去远处的就尽量搬到西岸黑旗军控制的地方。也许人是战火烧过后最难恢复过来的,比起两岸现在的绿木成荫花开百色来说,人心里大部分还都是阴霾的灰色。
前边四艘黄龙快船,后面也是如此。中间是一艘艨艟巨舰,这是一艘没有改造过的大船,船楼还在。
离开信阳城之后船队逆流而上,沿洛水北进。经过洛水,长江,黄牛河交汇处向东走永安渠,往被一共有两条宽阔的水路可走。若是往西沿着长江走一段之后,就能转入沂水。沂水洛水,这一拐了一个弯的线就是分开中原的分界,洛水以西就是方解黑旗军所控制的西南诸道。
过了长江沿着沂水穿过芒砀山,就是贫瘠的西北大地。也不知道大地的构成为什么如此神奇,西南就是鱼米之乡,西北就是苦寒之地。越是往北走,越是贫瘠的厉害。到了山东道那边,基本上整年都暖和不了几天。
穿过山东道之后,再往北就是狼乳山拐过来的山脉。狼乳山在山东道北边由南北方向转了差不多九十度,变成了东西方向。不过往北翻越狼乳山之后也还是草原,只是这片草原就连阔克台蒙家族都懒得去打理。
再穿过这片已经是草原边界地带的地方,就是北辽人曾经生存过的十万大山。如果说樊固城的寒冷还可以忍受的话,那么十万大山的寒冷也就只有世世代代居住在那的北辽人可以承受。
若是换了其他民族,只怕熬不了多久就会坚持不住。
十万大山为什么那么寒冷,无法说清。就好像没人理解为什么大隋西北那么贫瘠一样,也没人可以理解为什么世间会有十万大山这样冷的地方。据说当初北辽族的人一直想向大隋称臣,但大隋的皇帝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北辽大汗派人一直往北探寻,试图找到另一片适合人居住的地方。
但让他们失望的是,越往北走越是寒冷无比。最远的一支队伍走出去足足有三千里,倒是看不到石头大山了,看到的是一座座令人心畏的冰山。
这样一来,北辽人也就彻底死了心。
方解在大船上闲来无事的时候,就铺开大隋的地图看看。京畿道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过来,他即便有些心神不宁也没有什么办法。不过他留下了项青牛和吴一道,计算着路程萧一九也已经收到了讯息往这边赶,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大隋的地图还算详尽,在这样的时代绘制一份详尽的地图其实是一件极艰难的事,比起当初大隋太祖皇帝杨坚建造一个帝国所走过的路还要多的多。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历经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能完成。
方解手里的这份地图是大隋真宗年间重新增补过的,比太宗晚年派人探查绘制的地图要详细不少。这份地图还增加了大隋周边区域,而太宗年间绘制的地图只是标注出了那些地方由什么人控制。
方解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从洛水的南边终点,也就是云南道还要往东一些的地方一直往北走,到了长江后拐一个弯到了沂水后再一直向北。
沂水的发源地,据说就在狼乳山上,东西走向的狼乳山。据说在狼乳山上有一座天池,极广阔。
不过因为地势太过险要,所以并不是很清楚。这样一条几乎纵穿了南北的大河,源头究竟是哪儿其实也难以考证,大隋工部派出去的人根本就上不去狼乳山。
“在看什么?”
桑飒飒抱着宁儿在方解身边坐下来问道。
方解伸手把宁儿接过来,搂在怀里。小家伙这几天已经适应了父亲的怀抱,没逗她,她就看着方解咧开小嘴笑。方解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这种感觉令人心里格外的满足。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方解伸手指了指樊固那边:“樊固以西,翻过狼乳山就是草原。草原上牧草丰美,为什么山东边就几乎寸草不生?再往北,走不出去多远翻过山,还是草原,虽然我没有去过,但云殊说那里的草场也还可以。”
他伸手在山东道的位置上画了一个圈:“只隔着一座山脉而已……再往东,山东道最是贫瘠,越往东环境就越好些,到了河西道,基本上和河东道那边没有太大的差别。最苦处,便是山东道这地方。”
桑飒飒顺着方解的手指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你若是不说起来,倒是没注意过。真是有些奇怪呢,为什么狼乳山西边的草原就没什么,东边就那么贫瘠?要说冷,狼乳山西边那片草原上也冷,可是不影响牧草生长。”
“难道山东道那边,地下住着一头大怪兽?”
方解笑着说道。
桑飒飒也笑了笑:“真要是有那么大一头凶兽,哪里还有人的活路。我是从那边过来的,那边的自然环境很糟。我的力量,在山东道那片地方也是最弱的,几乎借不到多少自然之力。”
方解微微一怔,隐隐间想到了什么,可是那念头一闪即逝,再去想就什么都想不到了。
……
……
完颜云殊手里拿着一块精致的糕点,一点点的喂给宁儿吃。一边喂一边回忆道:“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十万大山的冷除了我们北辽族的人之外,从别的地方来的人都受不了。听父汗说,最早的时候我们北辽族就生活在这里。”
她指了指狼乳山北边,十万大山南边的那一条狭长的草原:“这个地方虽然也很冷,但牧马放羊都没有问题。后来蒙元帝国建立之后,狼骑不停的阔张地盘,打到这里,我们的部族勇士虽然很强,可是敌不过数量庞大的蒙元狼骑,不得不退入十万大山之中。很多年很多年之后,我们的族民已经适应了寒冷,就连战马也逐渐适应了。”
“所以你们有了寒骑兵。”
方解笑着说到哦。
完颜云殊点了点头:“父汗说,最早的时候带进十万大山的马群几乎死绝了,最后只剩下几十匹马,族民就好像守护着珍宝一样守护着它们,后来生下来的小马存活下来的也很少,部族迁入十万大山后的第四年,部族中就只剩下了两匹马,还好是一公一母……奇怪的是,再生下来的小马,似乎天生就不怕寒冷,能在雪山上奔驰。这期间部族一直派人到草原上的小部族去掠夺,用抢来的战马和部族中的战马交配繁殖,很多年之后,才重新拥有马群。”
她用手帕给小宁儿擦了擦嘴角:“一千年来部族就这样辛苦的活着,不敢让蒙元人知道我们培育马群的事,一直到二百多年前,马群的规模已经大到瞒不住了为止。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已经不是特别惧怕蒙元人了,他们来了我们就往山里边跑,他们走了,我们就去草原上掠夺。”
“为了打压我们的部族,狼骑几乎隔不了几年就要对我们的部族展开一次围杀。”
她叹了口气,想到这些她就想到了她的父母。
“也不知道父汗他们在新家住的还好不好,有阵子没有他们的音讯了。”
“对了”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还记得吗,部族中曾经有个汉人先生。”
方解自然记得,点了点头。
“山上那么寒冷,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有汉人来。一个走了,隔不了多久就会再来一个。父汗曾经猜测,是不是这山中有什么秘密,那些汉人假意留在部族里教授族民学问,其实是暗中探查什么。”
“能有什么?”
桑飒飒见宁儿困了,抱过来在怀来轻轻的拍着:“十万大山里能藏什么东西?”
“不知道”
完颜云殊摇了摇头:“父汗也只是推测,我们的部族不似汉人有大本领的修行者,所以没办法探查大山的秘密。不过在我们部族中的那个汉人,倒是每隔一段日子就离开,隔上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就再回来。所以父汗才会推测,他只是把我们部族当成一个临时的家,因为需要补给才会住下来。”
方解沉思了一会儿,却想不到十万大山那么寒冷的地方能藏着什么。
“如果不是什么宝藏呢?”
桑飒飒忽然说道:“我们一直在想的是,在云殊部族里的那些汉人,是从中原过去的。可是,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是从十万大山深处出来的?也许在很久很久之前,就有修行者去过那里,觉得那里安静与世无争,所以留下来苦修。可他们又不想闭塞的活着,所以不时派人出去打探消息。云殊部族里的那个汉人,说不定就是十万大山里面的修行者,派出来的观察外面世界的哨兵。”
“哨兵?”
方解重复了一遍,然后笑了笑。
桑飒飒的说法有些匪夷所思,可能性其实并不大。
“那个人修为不高。”
方解道。
桑飒飒道:“自然修为不高啊,修为高的人难道去当哨兵?如果是我推测的那样,也是被派出来的弟子,而且还不是最优秀的弟子,这种苦差事,自然是门下不怎么有前途的弟子去干,要么就是不讨喜的。”
“无论如何。”
方解道:“若是受得了那苦,十万大山倒真是修行的好地方。那里最是纯净,也没人打扰。如果真如飒飒想的那样,说不定十万大山里住着什么了不得的修行者。”
方解说完这句,脑子里忽然又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还是没有抓住。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绝没人想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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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七章绝没人想到的地方
话题似乎勾起了方解的兴致,他俯下身子看着地图,仔仔细细的看着。
大隋的形状就好像一个不规则的方形,南边比北边略宽一些。南方的疆域线有一大半都是海岸线,另外一半是被南北数万里的狼乳山圈起来的。北边的疆域线,西北那边的边界也是狼乳山,东北则是白山为界。
整体来看,大隋纵然广阔,可是西北和其他地方的差别也太大了些。要知道东北白山那边虽然也冷,可肥沃的黑土地上每年打下来的粮食一点儿都不少。这也是为什么高开泰和方解谈判的时候,想让方解把东北诸道让出来给他的缘故。
西北东北,横向在一条线上。
方解对地质上的事不了解,前世的记忆没有一点帮助。
“对了,你们部族的那个汉人,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方解问完颜云殊。
完颜云殊想了想说道:“这个人来历神秘,父汗曾经问过他,他只说是从中原过来的,因为不想在中原那片已经蒙垢的地方生活,所以到了十万大山。他说十万大山虽然苦寒,但纯净,我们北辽部族的人也单纯。”
桑飒飒笑了笑道:“这样的话,无从分辨真假。”
完颜云殊继续说道:“他平日里,基本上就是教导哥哥学问,父汗也经常问他一些问题。哥哥最早对于中原的了解,都是从那个人那得来的。所以哥哥对中原很向往,便生出了去中原生活一阵子的念头。父汗居然允了他,他只带着几个护卫就走了。不过……哥哥后来好像是说过……”
完颜云殊揉了揉脑袋,使劲的回忆着。这样的细节对于她这样一个不拘小节的女子来说,似乎真的有些困难。
“我想起来了,哥哥说过,他看到的中原和那个人说的中原似乎有些不一样。大体上一样,但是很多细节上不一样。”
她嘟了嘟嘴表示自己已经很尽力,能想起来这些已经特别了不起了。
方解忍不住笑道:“你这小脑袋里记着的都是别的事,这种事能记起来这些就不错了。”
完颜云殊拉过来方解的手臂抱着:“那个时候我又不认识你,对中原也不是如哥哥那样向往,而且和那个汉人先生也没交谈过多少次,自然不会记得。若是早知道要认识你,我多问他一些就是了。”
方解笑着摇头:“不过奇怪就在这里。”
他看向桑飒飒。
桑飒飒点了点头:“没错,奇怪就在这里……一个从中原到十万大山的汉人,也许没有走遍中原所以对各地的习俗不太了解,大体上的事也许说不对。但是他自己生活的地方,细节他绝对不会记错。”
完颜云殊一怔:“原来父汗想错了……我记得他和父汗提起的时候,父汗说中原地大物博,细节上的是不必深究。原来大体上可以错一些,但细节上不能错太多。”
方解笑了笑道:“所以,现在看起来倒是越来越像是飒飒推测的那样了。那个人去你们部族本就是有着什么目的,也许这个目的并不是针对你们部族,北辽族生活在十万大山边缘,不管他是要进山还是从山里出来,你们部族都是一个最好的落脚点。”
桑飒飒道:“他去你们部族之前,一定准备过。但是他不是离开中原去了十万大山,而是从里面出来的。所以他准备的那些东西,都是别人教给他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对错。或许,他也从来没有到过中原呢。”
完颜云殊揉了揉自己的眉角:“好复杂,我还是不要想了的好。”
方解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现在按照你的思路去想,如果他时候从山里出来的,而且是被人派出来的,为了应付北辽部族还特意准备了一些东西,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不想和外界断了联系?”
“还能有什么呢?”
桑飒飒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眼神一亮:“十万大山进去极难,北辽部族就是最好的落脚点,这一点肯定是没错的。咱们之前一直想的是里面的人不想被隔绝,想了解外面的事所以派个人当哨兵。却没有想过,是不是这个人在北辽部族里落脚,是在等着和外面的什么联络?”
方解想了想点头:“这倒是没准……”
这谈话只是几个人无聊的话题,因为忽然想到来了兴致,所以不管是方解还是桑飒飒,又或是曾经生活在十万大山的完颜云殊都并没有继续往深处去推测什么。其一,这些和他们无关。其二,他们能推测到这些已经很不错了,因为他们知道的本就不多。
……
……
西北
樊固城
现在城里住着的,只有一些流浪者。他们的家园已经毁掉,逃亡出来之后一直在躲避战乱,他们的消息太闭塞,不知道战争有没有结束所以不敢回家。于是就只能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行尸走肉一样。
他们蜷缩在角落里,互相挤着取暖。
当初方解回到樊固城的时候,曾经修缮过这里,几年过去,这里看起来似乎又变得破败了不少。曾经荡漾在这城里的欢声笑语遭际已经消失无踪,现在只剩下难民中的小孩儿因为饥饿的啼哭。
一身月白色儒衫的九先生缓步走进樊固城,看了一眼布满灰尘脏污的街道。远处墙角下有几个难民蜷缩着,看到有生人来了下意识的往后靠了靠。
九先生摇了摇头,眉宇间似乎有些厌烦。
“人们经历痛苦应该变得坚强,不然经历的痛苦便没了意义。如这些人一样行尸走肉般活着,那几年的苦难已经彻底击溃了他们,即便将来把他们送到一片世外桃源,他们的精神也已经没了。他们会活在痛苦的回忆里,见到人就诉说这几年他们过的有多苦来博取同情……这样的人,活着已经没有意义。”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八九岁的孩子。
这个少年生的并不漂亮,脸型太长了些,鼻子太高,眼皮很单薄,颧骨微微凸出,脸上还有些雀斑。即便是穿着一身很合体的干净衣服,也无法让他变得漂亮起来。他的头发有些枯黄分叉,披散下来就好像顶着一捧稻草一样。
“师尊,你是想告诉我不要惧怕苦难,将苦难视为锤炼自己的经历,不能消极懈怠……对吗?”
“你真的是不够聪明啊。”
九先生微微叹了口气,对自己徒弟在这些方面的领悟力真的很无语。不过,他看重的也不是这个孩子在人情世故方面的领悟力,而是在另一个方面,很重要很重要的方面。
“师尊,咱们已经有很久没来过这里了,这次又要取什么东西?”
少年问。
他似乎一点也听不出来,他师父语气中对他的些许失望。
“已经没有什么可取的了。”
九先生摇了摇头:“这里能用的东西我已经带走,剩下的,是我参悟不透的东西。这次来,我不是再拿走什么,而是留下什么。”
“留下什么?”
少年问。
九先生这次重重的叹了口气,因为这个孩子真的算不得聪明:“我只带了你来,自然是要把你留下。”
“哦”
少年点了点头,这次倒是不问为什么了。
“咱们月影堂的规矩,向来不是由上一任九爷指定自己的继承人,而是谁强谁就是九先生。但是规矩定了,就要有破掉的时候。我打算培养你,将来让你做九先生。所以你要努力,如果有人将来和你抢,你得有本事杀了他。”
“哦”
少年又哦了一声,还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九先生懒得再说什么,指了指那些偷偷探出头窥测这边的难民:“把他们都杀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让你这样做。”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不情愿的转身朝着那些难民走过去。一个时辰之后,少年回来,手拎那柄匕首上还在滴着血。对于他这样的杀人速度,九先生似乎很不满意。但对于少年杀人时候的那种不犹豫,他又很欣赏。那些难民逃不了,因为城门口已经被九先生的手下堵住。不过这些人并没有杀人,因为九先生的命令是……让这个少年把人都杀了。
……
……
九先生带着少年走过一条街道,走进一个已经破败的铺子。铺子门口那面随风飘摆着的酒旗只剩下原来的五分之一不到,布满脏污,只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大半个白云的云字。走进这个铺子,穿过前厅和厨房,后面是一个小院。
院子里有一口井,当初樊固还是人声鼎沸的时候这口井就没出过水,所以这家铺子的那个憨厚的男主人,总是要挑着担子去远处大街上的那口井打水。有一次这家铺子的女主人不小心将洗衣服的木盆掉进枯井里,很久都没有听到木盆摔碎的声音,所以便把枯井封了起来,她却没有多想,一口井为什么会那么深。
“为什么这外面建了一口井?打不出来水,难道不被人怀疑?”
少年问。
九先生摇了摇头:“井是后来才打的,当时肯定也能打出水。只是后来也许有什么变故,井下坍塌了,水便断了。只是谁也不曾想到,井下坍塌之处会藏着那么多秘密。”
“师尊,你以前就一直生活在井下?”
“不”
九先生道:“我一直生活在这城里,我就是这城中的百姓之一,只不过,是最不起眼的那个而已。到了我该回去的时候,我就从这口井下去。曾经这个铺子的主人是一对夫妻,两个人修为都还算不错,不过,他们察觉不到我。我闲来无事的时候,有时候就坐在井沿上看他们两个斗嘴,总是那个女人获胜,但到了晚上,她就会特别的补偿他。”
“什么是特别的补偿?”
少年问。
九先生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是樊固城里最不起眼的一个人,后来樊固城里最起眼的那个招来了灾祸,樊固城被屠,人都死了。我自然不会被杀人的人发现,我也没有阻止,我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那些熟悉的人一个个死去。”
“再后来,那个最起眼的人又回来了,可以说是衣锦还乡吧……他在这里祭奠那些死去的人,我就在暗处看着他。”
九先生笑着说道:“他可真是白痴,居然祭奠一群死人。如果祭奠死人管用的话,那月影堂早就重出江湖了。因为月影堂里需要祭奠的死人,太多太多了。”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底线!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底线!
船队离开了洛水之后转而向东,从逆流而上转为顺流而下速度自然快上不少。到了长江水路上显得繁忙了不少,已经开始遇到商船,而看这些商船上的标示,十之六七都是货通天下行的。
浅水处是打渔捕捞的小船,生活在长江两岸的渔民世世代代以此为生,哪怕就是战争期间,他们也不得不留在这里。因为他们只会放船打渔,不会干别的。
大船到了长江上的时候方解受到了从京畿道那边送过来的加急书信,是吴一道亲笔所写。信上告诉方解大营里经历了一场刺杀,将军李泰遇刺身亡。不过好在有道尊和他留下,所以刺客倒是没能继续杀人。
还从刺客身上缴获了一件很特别的东西,能让人瞬息消失。
方解立刻就想到了桑飒飒告诉他,在牛家屯的时候那个穿月白色儒衫的老者瞬间消失的事。毫无疑问,这个月影堂手里有不止一件这种东西。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月影堂手里掌握的东西让人心里极度不安。
就在同一天,方解还收到了另一份加紧军情。
是陈定南派人用骁骑校的渠道,最快的速度送过来的。本来是要送往京畿道那边,结果信使半路上知道方解回西南,所以又转路往南。比预计的行程要晚上十天左右,所以方解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心立刻变得沉重起来。
“出了什么事?”
吴隐玉见他的表情有异忍不住问了一句,递过去的已经去了屁的梨方解都没有注意到。
“蒙元进军西北了。”
方解深深的吸了口气,但胸腹里还是有些憋得慌。他不是没有预料到蒙元人回来,但他没有料到来的居然是阔克台蒙哥自己!蒙元大汗御驾亲征,看来这次他不只是想让大隋乱起来那么简单了。
“陈定南得到消息的时候距离蒙元人入关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金世雄从西北山东道那边进军京畿道之后,西北几乎就是一片真空。有些小的势力虽然手里游戏诶私兵,可那些私兵在蒙元狼骑面前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方解眼神里有些担忧:“西北现在就是一片不设防的地方,当初大隋的皇帝之所以坚持维持着西北,就是担心有一天蒙元入侵,西北就是一片最好的战场,因为那里足够疲敝了。而中原不行,中原承受不起那样的破坏。”
桑飒飒道:“可是现在中原承受的战乱,已经不少了。”
方解摇头:“那不一样,现在中原的乱还在控制着,因为互相打的都是汉人,彼此间都知道一旦毁坏的太严重,将来即便自己胜了也不好收拾。所以再乱,还没有到焚城屠地的地步。蒙元人进来就不一样了,这次是蒙哥亲自带着近百万大军过来,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需要的物资补给更庞大!他们携带的毕竟是少数,靠的还是掠夺。西北疲敝,在西北他们掠夺不了什么东西,所以需要尽快向东进军。可现在的西北,偏偏没人挡在他们前面。”
“陈定南要打?”
桑飒飒忽然想到了这一点。
“嗯”
方解道:“陈定南手里有十五万人马,现在在河西道还没有渡过沂水。本来按照行程他们应该已经进入河东道,阻止高开泰的归路和京畿道的人马遥相呼应。但是正因为蒙元人来了,陈定南决定队伍暂且留在河西道。”
“百万狼骑……”
桑飒飒皱了皱眉:“阔克台蒙哥怎么还有这么多人马?”
方解道:“不只是狼骑,蒙元内乱,阔克台蒙家族和佛宗开战虽然取胜,但狼骑损失惨重。这次蒙哥带着的狼骑不过二十万人,却是他手里最精锐的王庭狼骑。还有一支叫做黑山军的骑兵,我不是很了解。剩下的,都是从各部族强征来的牧民,可那些牧民弓马骑射都很强,上马就是兵。”
“黑山军……”
桑飒飒脸色变了变:“那才是蒙元最可怕的一支军队,就连黄金家族都对黑山军一直很忌惮,将其按在帝国最北边不准他们轻易调动,如果不是蒙元内乱,蒙哥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的话,也不会将黑山军调过来。”
她简略跟方解解释了一下黑山军的由来,方解听了之后神色更加凝重。
“不能在河西道打。”
沉吟了一会儿之后,方解下了决定:“陈定南的队伍,多半是新兵没有经历过战阵,另外一半虽然是老兵但都是从云南道那边万里迢迢过来的,早已经疲惫。再加上背水而战……面对蒙哥亲自带着的大军几乎没有胜算,因为蒙哥必然要把这第一战打赢。”
“来人”
方解回头吩咐道:“千里加急,告诉陈定南立刻渡过沂水,到河东道,沿河布防。蒙元人没有舟船想渡过沂水不容易,让他把河西道所有能找到的船只尽数毁了,不给蒙元人留下一艘。”
“令,段争的水师立刻北上接应陈定南所部。待陈定南人马渡过沂水之后,水师在河道上布防,协助陈定南阻止蒙元人东进。”
“令,京畿道大营人马分兵十万,以崔中振为主将驰援河东道。京畿道大营暂且不要出击,停止与高开泰交战。”
方解连下三道军令,那骁骑校记下来之后递给方解,方解摘下随身带着的方印在军令上盖了。
“记住,用最快的速度传递军令,不容有失!”
……
……
长安城南五十里
啪的一声,一只杯子摔在地上粉碎,碎片激荡起来,溅的到处都是。暴怒的高开泰脸色铁青,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那个身穿月白色儒衫的那人大声咆哮着:“这和你们之前告诉我的不一样!你当时只说要找来佛宗的人做帮手,绝口不提蒙哥亲征的事!现在百万狼骑入关,我怎么办!”
“你?”
穿儒衫的中年男人笑着说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老四上次来的时候难道没跟你说清楚?想让我月影堂帮忙,自然要付出一些什么。更何况现在还没有到你付出什么的地步,反而给你找来一个大大的助力。”
这个人,脸色阴沉,眉宇间有一股很妖冶的东西,看起来很奇怪也很恶心。他就是杀了那个刘姓门主的人,如果有人见到那个刘姓门主是怎么死的,一定会更加恶心,恶心到几天都吃不下一点东西。
“现在蒙元狼骑入关,阔克台蒙哥御驾亲征,百万大军已经穿过了山东道山南道,就快到河西道了。黑旗军方解的十几万大军就在河西道,准备兜住你的归路给你致命一击。现在好了,蒙元狼骑到了,那十几万黑旗军哪里还有心思对付你?”
他指了指高开泰:“难道你不该说一声谢谢?”
“谢谢?!”
暴怒的高开泰一脚把面前的桌案踹翻:“狼骑入关,生灵涂炭!到时候我高开泰就是中原百姓的罪人!就算再过几十年几百年,人们提起我的时候也只会痛骂!”
“你想的太多了。”
五先生摇了摇头,眯着那双狭长的有着很多层眼皮的眼睛看了高开泰一眼:“引蒙元人入关这事,又不是你第一个做的,第一个做的是李远山。即便是史书上留下什么,最重的那笔也是李远山而不是你。再者说,现在这才几年过去,还会有人骂李远山吗?人们早就忘了李远山那个人了。”
“你为什么不这样想……”
五先生比划了一下后说道:“你将来是要做皇帝的,整个天下都是你的。等到你坐在那把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利的椅子上的时候,谁还敢骂你?就算有人背地里骂你,但你成功了,这不才是最重要的吗?”
高开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就是不行!若仅仅是佛宗的人进来,我尚且可以接受,毕竟那多是江湖上的事。但是百万狼骑入关,那就不是江湖的事而是天下的事!不要再想骗我了,百万狼骑入关你居然还在说我将来要做皇帝!只怕到时候,你们月影堂的人迎立的就是阔克台蒙哥!”
“那么……”
五先生耸了耸肩膀:“到了现在,你还能怎么样呢?”
他有些轻蔑的看了高开泰一眼:“以你现在的实力,没错,可以在一道立足,但真要争霸天下你配吗?离开了我月影堂的支持,你什么都不是,转瞬之间就会被方解的黑旗军灭掉。那个时候,你还有什么心思讲江山道义?”
“摆在你面前的,其实只有两条路。”
五先生伸出一根手指:“第一,继续和月影堂合作,月影堂可以给你一个保证,狼骑纵然入关但他们不会过和你抢这个天下,他们有他们的目的,达成目的之后自然会退走。月影堂会不遗余力的捧你上帝位,你若不信也没什么,因为你可以选第二条路……你不再和月影堂合作,然后就死了。”
他往后靠了靠,不再说什么,等着高开泰的答复。
高开泰的喘息声特别的粗重,他太阳穴上的血管都鼓了起来。他的拳头握的极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怒视着五先生,高开泰的呼吸中似乎都带着杀意。
“没错!”
高开泰忽然大声说道:“我高开泰是想做皇帝!是想成为全天下最有权力的男人!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底线,不是为了这个目标什么都能出卖什么都能答应!更何况,又你们这些人在,即便我做了皇帝也坐不踏实!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可以不择手段,前提是不能成为历史的罪人!”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在西北和蒙元的狼骑战过!现在蒙哥来抢的是我要的天下,我就不答应!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只要我不死,就不会和蒙元人走在一起!”
五先生的脸色变幻不停,他看着高开泰沉默了很久。
“九爷会给你一个答案。”
五先生站起来,冷冷的看了高开泰一眼:“不要跟我讲什么底线了,所谓的底线不过是给你的好处不够而已。你想要什么,等到九爷来了之后你自己说。如果九爷答应你,我倒是想看看你那个底线到底值几个钱。”
“啐”
他临走前啐了一口浓痰,如此不屑。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往事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往事
西北突然出现的情况让方解心里实在安静不下来,虽然连着下了三道军令,可是方解又不是神,他不知道西北那边具体什么情况。陈定南派人从西北送来的消息最少也是一个月之前的,一个月之后的今天陈定南是否已经和蒙元人开战,方解无从得知。
下令大船全速前进,在永安渠转道向北。
方解将地图在桌案上展开,手指在西北各城各道上都会停留一下。
“如果蒙元人真的是百万大军入关,所携带的牛羊必然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蒙元人缺少粮食,以牛羊为食,入关之后他们又不能如在草原上那样铺开大军行进,所以速度比起轻装简行的步兵还要慢些,这是唯一的利好消息了。”
他略微沉吟了一下:“从狼乳山入关,过樊固向东,再走一百几十里就是沭阳郡,那里多山路,这条路蒙元人就要走上一阵子。蒙哥必然知道大隋西北疲敝,找不到粮食补给,所以携带的牛羊最起码要足够支撑他的大军吃上两三个月的。陈定南得到消息的时候狼骑入关还没有多久,他立刻派人过来给我报信,虽然用的是骁骑校的联络方式,但河西道,河东道这些地方没有咱们骁骑校的联络点,不能用信鸽……”
随船跟来的骁骑校千户黑泽道:“主公,虽然没有咱们骁骑校的联络点,但河西道,河东道有货通天下行的分行,消息应该是走的这些路线,比人快马赶过来要快上不少。”
方解点了点头:“所以,按照时间上来推测……蒙哥的大军现在应该才刚刚出了山东道,他们队伍太庞大,牛羊行进的速度又慢,沭阳郡就要走上最少二十天。现在应该还没到河西道,军令送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黑泽道:“陈将军没有主公的将领,应该也不会贸然开战的。”
方解的眉头微微皱着,没有回答。
因为他了解陈定南的个性,陈定南是个直接锐利的人,对外敌又是格外的憎恨,所以他未必不会主动拦在蒙元大军前面。现在方解最担心的不是陈定南的指挥能力,而是陈定南所部一大半是从云南道那边急调回来的,走了那么远的路,从西南到西北,士兵们的体力消耗极大,士气疲倦,这样的情况下贸然和蒙元人开战绝不是什么好事。
“京畿道大营的援兵就算即刻出发赶往西北,崔中振要调集粮草物资,再加上步卒居多,赶到河东道最少也要走一个半月以上。”
方解摇了摇头:“战局瞬息万变……”
黑泽劝慰道:“主公也不必太忧心了,陈将军在云南道的时候就能独当一面,那般恶劣复杂的地形人情都能控制的住,现在西北的局面比起云南道那边要简单不少。现在陈将军要面对的只是战或者不战,领兵这么久,他会考虑清楚的。”
方解嗯了一声,转头看向谢扶摇:“我想请你和言卿先生赶去西北。”
谢扶摇点了点头:“好”
他又看向言卿:“先生才到,又要请您远行,路途漫长劳顿,你多辛苦了。”
言卿笑了笑道:“莫要以为我年纪大了就比不过扶摇,比脚程,他未必胜得过我。既然是蒙元的大汗御驾亲征,身边必然少不了高手相随。我们还是尽快赶过去的好,万一两军已经交锋,蒙哥未必不会派高手刺杀陈定南。”
“谢谢先生”
方解抱拳一礼。
不管他现在地位如何,他是演武院弟子出身的事不能改变。况且在演武院的时候,言卿对他颇为照顾。方解对他的敬意也不是刻意装出来的,当初在演武院的时候,若没有言卿和另一位更加照顾他的教授丘余,只怕方解的日子过的要更辛苦些。
“先生到了西北之后,告诉陈定南不要轻易出击,如果早些知道这消息就好了。最好的狙击蒙元大军的地方是山东道,那里地形险恶,只一个樊固城就能挡住狼骑一阵子。沭阳郡那边多山地险关,都是易守难攻之处。可是现在狼骑只怕已经快要走过山东道了,山南道是个倒三角形状,夹在山东道和河西道之间的地带并不是很宽,狼骑就算行军缓慢,最多二十几天也就过去了。”
“河西道地势太平,一马平川……”
方解道:“那是最不适合和狼骑野战的地方,若是兵力多于敌人或是相当,哪怕士气更好些,也能结阵阻挡。但狼骑的数量是陈定南所部的七八倍,就算结阵也没有意义,蒙哥完全可以靠数量上的优势轻而易举的完成合围,一旦被狼骑困住,步兵的境况就艰难了。”
“所以,与其在最不利的地方御敌,不如放弃西北,将兵力布置在沂水以东。狼骑没有舟船,想要渡河只能搭建浮桥。段争水师现在就在永安渠成县一带,走水路的话最快,不超过二十五天就能和陈定南汇合。到时候在沂水东岸布防,再加上水师协助,蒙元人想过河没那么容易。”
言卿点了点头:“我都记下了,你且安心,我们两个赶去西北,速度比水师还要快。”
两个人轻装简行,速度肯定要比大军行进快的多。
方解抱拳再次一礼:“有劳先生了。”
……
……
西北
樊固
这是一个很宽阔的地方,点了不少烛火驱赶走了一部分黑暗,但因为太大太空旷,所以这里还是显得有些阴森恐怖。随处可见断裂倒地的柱子,里面露出很粗的钢筋。地上的灰尘厚的能把脚陷进去,那感觉就好像踩在一层积雪上。
头发枯黄面容有些丑陋的少年蹲在地上,看着一具只剩下痕迹的尸体。骨骼都已经变成了尘土,只是地上依稀还能看出来这个人临死前是一种什么姿势。
“师尊,这些人死了多久?”
“不知道”
九先生摇了摇头:“也许几千年,也许几万年。”
“几万年!”
少年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其他地方:“这样深的地下,是什么杀死了他们?饥饿?还是有人找到这里屠杀了他们?”
“不知道”
九先生再次摇了摇头。
对于这里,即便是他已经生活过很久依然还是不能理解。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下他发现了这里,也不知道这个地方还要尘封多久。当初他来樊固的时候,那个叫苏屠狗的憨厚男人和他叫杜红线的娇媚妻子还没有来,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很小的孩子。
他依稀还记得自己的父母是从远处带着他过来的,具体是从什么地方来早已经无迹可寻。他甚至不记得,当初父母为什么要带着自己来这样一个苦寒偏僻的地方。他自己曾经推测过无数次,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也许他有什么亲人在樊固边军中任职,父母是带着他来投靠的。
然后他的父母死于一种可怕的疾病,他记得父母开始的时候是发热后来就是全身溃烂,他被父母赶走,那是因为他们害怕自己的孩子也被传染。父母死在什么地方,他不知道。
因为他的父母,根本就没有走到樊固。
他独自一个人继续行程,要避开各种猛兽。要知道饥饿的西北狼,甚至敢蹿进村子里行凶。他现在觉得最值得庆幸的,就是自己居然在那么小的时候能活下来。再后来,他在一片林子里生吃一只野鼠的时候,被一个路过的修行者看到。
然后他被带走,进了樊固城。
他们进樊固的那天,他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头幼小的野兽走进了人群里一样,恐惧布满了他的心,让他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绷得那么紧。
当时这个铺子还空着,没有人阻住。那个男人带着他住在樊固城里,传授给他修为,告诉他,他们的宗门叫做月影堂,曾经是中原最强大的宗门,统治整个江湖。后来月影堂被一个叫万星辰的人击败了,然后月影堂就不得不选择离开。离开最繁华的中原,还活着的弟子们远走他乡,选择最偏僻的地方隐居。
但是每隔几年,他们都要从各地去长安城聚集,为了祭奠当初死去的先人,也为了筹备商议月影堂东山再起。据说,月影堂的弟子这样已经有很多年了,却一直没能重现月影堂的辉煌。
九先生那个时候很小,不修行的时候他开始重新认识世界,他喜欢坐在街口,看人来人往。但是因为他真的很不起眼,所以即便人们看到他也不会注意他。一直到他十几岁的时候,他的修为早已经超过了那个教授他的修行者。
那年,他的师父打算带他去长安城参加月影堂的重要聚会,因为他的修为已经很强,所以他师父准备让他去挑战天君。可他觉得自己还不够强,而且他觉得挑战大天君毫无意义。在他看来,要做就做九天君。
他和他师父经常为了这件事争吵,为此经常几天谁也不理谁。
再后来,有一天他如往常一样坐在街口看人来人往的时候,看到了很奇怪的三个人进了樊固。一个穿着脏兮兮皮袄的枯瘦男人,形容猥琐。一个穿大红色长裙的绝美女子,妖艳多姿。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本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最奇怪的是……那个女人手里还领着一个少年,很漂亮的一个少年。
看起来,他比自己还要小上那么几岁。不过因为他生的太漂亮,行人都忍不住侧目多看他几眼。当然,这也因为带着他的人更惹眼。
九先生也一直注视着那个少年,觉得自己和他相比真是差的太远了。虽然自己不丑,但那个少年显然更招人喜欢。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那个漂亮的少年也看向他,然后朝着他伸了一下中指,到现在九先生也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真应该当时问问他,那是什么意思……”
陷在记忆里的九先生喃喃了一句,少年转过头问:“师父你在说什么?”
九先生微微一怔,然后自嘲的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想到了这城里的一位故人,一段往事。”
“师父,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少年问。
九先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扫视着这个地方。这里很大,他那几年一直在这里生活,所以他知道这里比起地面上的樊固城只怕还要大上不少。这就好像是一座庞大的地宫,却不知道兴建于什么年代。
“那天……我差点死去……”
他说。
眼神有些飘忽。
第一千零二十章 不是这是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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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章不是这是哪儿
九先生称这里为地宫,以前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已经无从考证。他带来的少年这是第二次来这里,但依然很好奇。总是不停的走走看看,不停的问这问那。这个少年的情商确实算不上高,九先生之所以喜欢他且收为弟子,是因为这个孩子的聪明之处在于领悟力。
在某种方面的领悟力。
“师父,你快说吧。”
少年在九先生身边蹲下来,等着九先生讲述那段过往,就好像一条等待着主人喂食的小狗,眼巴巴的看着九先生等着他开口。
九先生笑了笑,眼神却逐渐飘忽起来。这个地方有他太多的回忆,他的几乎整个童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他知道自己比方解可能还要熟悉樊固城里的百姓,因为方解最多只不过是偶尔偷看一下孙寡妇洗澡,可他,唯一的业余爱好就是躲在暗处看这个小城里的人生百态,白天看,晚上也看。
他总是能把自己置身事外,就好像在看着一场和自己无关的大戏。虽然这大戏很平淡无奇,但他每一天都看的津津有味。也许是因为他太早就失去了快乐,所以总是想通过看到别人的快乐来感染自己。
似乎有些悲凉。
“您为什么会差一点就死掉?”
少年有些等不及的问道。
“我的师父在月影堂算不上什么真正的高手,他的地位也不高。但的修行天赋一般,大半辈子苦修最终也没能到八品修为,虽然他有一种可以隐藏自己修为让别人无法探知的本事,可这本事只能保命用。所以他想在月影堂出头已经几乎不可能了,唯一的希望,自然就是指望着我,他唯一的弟子替他露脸争光。在月影堂里,没有什么比当上天君更争光的事了,所以他一直希望我回去挑战大天君。”
“可我不愿意。”
九先生看了弟子一眼说道:“我觉得自己还不够强,虽然挑战大天君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不算什么,可我的目标没有那么低。我想直接挑战九天君,可是在我师父看来那简直就是个笑话。他信任他的弟子有实力干掉大天君,却不信任他的弟子有实力成为九天君。”
少年道:“说明他错了。”
九先生点了点头:“但那个时候,我说服不了他……再后来,他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是四天君手下的人,有一次离开樊固之后足足走了一个多月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把四天君也带回来了。”
“他的意思是,请四天君来看看我的修为,如果我能能够挑战三天君,就让我去。然后四天君就多了一个帮手,两个人联手,就能在月影堂中占据更大的分量。结果……”
九先生微微叹息了一声:“我那个白痴的师父啊……四天君到了樊固之后见到了我,就看出来我将来一定会超过他,所以当即要杀我。我师父虽然白痴,但待我还算真诚,他拼死拦住四天君让我逃走,结果他被四天君一掌震死。”
“我开始逃……”
九先生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似乎情绪上开始变得激动起来。对于他来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我知道樊固虽然很小,但城里有些高手,四天君不敢太放肆,而我知道这个租下这个铺子开狗肉火锅店的那两夫妻修为都不俗,虽然他们比不上我也比不上四天君,但四天君不敢把城里的所有修行者都惊动,因为城里有个叫红袖招的地方,那个看门老头是个狠角色。所以我逃进了这个小院,躲进了这口枯井。”
九先生指了指上面。
“不出我所料,四天君确实不敢明目张胆的追杀我。月影堂有严格的规矩,门下弟子不可以在江湖上轻易露面,尤其是天君,更不能轻易暴露自己。我藏身在这枯井里,四天君在樊固城里守了十几天也没有下手的机会,他或许是猜测那个年纪的我也成不了什么大事,最终走了。”
“所以师父你就是这样发现这个地宫的?”
少年问。
“不”
九先生摇了摇头:“因为我知道这口井虽然是枯井,但却很深,所以一直双手卡着井壁,等待机会出去,就这么坚持了十几天,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我能在这里忍住,心性已经开始成熟起来了。在四天君离开的那天,这个铺子的老板娘一不小心把她的木盆掉进了井里……”
他笑了笑,这时候的笑是真的觉得自己那段经历可笑。
“为了不被那个老板娘发现井下有人,是极力的缩着身子任由那个木盆掉了下去,掉下去之后我才猛然醒悟,这口井很深……然后,不出我所料的,那个老板娘用一块大石头把井口封住了。”
“啊”
少年惊呼了一声:“那师父你岂不是被憋死在这井里了?”
问完了之后他才察觉自己真傻,师父明明就坐在自己面前,自然是没有被憋死的。
九先生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继续说道:“当时我不能轻易上去,挪动那块大石头的声音足够引起那两夫妻的警觉了,那时候年纪小好奇心重,心想反正一时半会儿上不去,不如索性下去看看。因为那个木盆落地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我还是听到了,既然这口井有底,那我也就不担心什么。”
“所以我下来了。”
九先生缓缓的舒了口气,似乎对自己当时的决定感到庆幸:“如果是现在的我,一定不会贸然下来。有时候人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谁也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奇怪的漂亮少年郎。就是他在街角看到的那个,身边跟着一个猥琐的瘦子和一个绝美女子的少年郎。他对这个少年很好奇,所以经常去偷看他。九先生发现少年虽然漂亮但是个实打实的废物,不能修行。而那两个护卫虽然修为不高,但都有些奇特的本事,这更让他好奇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很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探查清楚就遇到了那场变故。
“如果我没有进入这里,可能经过那场被四天君追杀的事之后就会远走他乡了。在这里我发现了很多秘密,然后又有一个安全的地方闭关修行,所以我的修为境界进展的很快。在这里停留了几天,我实在饿了,决定冒险出去找些食物回来……”
九先生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让他不太愿意提起的事。
……
……
船队沿着永安渠向北走了足足十五天之后到了成县,原本停留在这里的水师已经开拔,如此一来,黑旗军的两支水师都已经开赴西北。方解的心里却依然不能完全踏实下来,只有接到传回来的军情确定蒙元人的大军被挡在沂水西边了,这才能真的安心些。
到了成县之后就只能选择走陆路,如果绕到秦河再走陆路向北的话反而远了些。
吴一道已经带着人在这类等着了,看见方解下船吴一道就快步迎了上去,他的视线往大船上扫了一眼,看到后面的吴隐玉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说实话,吴隐玉就是他的命根子,这次他能忍住没和方解一块回去已经殊为不易。
作为父亲,他觉得对女儿有些亏欠。
“接到主公的军令之后,崔中振的队伍已经开拔。”
吴一道一边走一边说道:“属下本来还担心兵力调动太大,高开泰那边会有什么动作,不过这些日子高开泰的队伍倒是老实的很,斥候放出去方圆五十里内,都没有搜寻到高开泰的人马。”
方解听了之后心里微微一动,按照道理高开泰不应该这样安静才对。方解半路上还在担心,崔中振的队伍调动的话,没准会遇到高开泰的半路拦截。京畿道大营,黑旗军的兵力太多高开泰不敢轻举妄动可以理解。但是崔中振那十万人马急行军之中,如果半路截杀一阵高开泰应该不会放弃。
“有没有派人来过?”
方解问。
吴一道摇了摇头:“没有。”
陈孝儒在旁边说道:“属下派骁骑校的探子一直到了高开泰大本营的外面,守了些日子也没有看到兵力调动。”
“倒是有些奇怪。”
方解一边走一边沉思,忽然想到了什么:“蒙元在这个时候大举入侵,我本以为和高开泰有所勾结。但是高开泰并没有趁着我分兵之际进攻,或许……他和蒙元人不是一条路。对于咱们来说,这是个好消息。”
吴一道点了点头:“属下之前也曾这样想过,如果高开泰和蒙元人没有勾结的话,咱们的压力还稍稍小些。”
方解等人上了马车,马车里已经把地图铺开。
“在这”
吴一道指了指地图上一个位置:“按照日子计算,崔中振的队伍走到这了。距离河东道还有很远。水师大概在这,最起码比崔中振的队伍早二十天和陈定南的人马汇合。”
方解嗯了一声吩咐道:“派人去高开泰军中,请高开泰来和我见面。”
陈孝儒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吩咐外面的骁骑校做事。
“咱们现在的兵力太分散了……陈定南和崔中振带走了二十五万人马,再加上两支水师都调去了西北,纳兰定东带了十万人去东疆,现在大营里剩下的兵力稍显单薄了些。此时再攻打长安有些吃力,既然高开泰或许和蒙元人不在一条路上,能谈就谈,此一时彼一时。”
方解道:“派人联络长安城里的人,做好两手准备。告诉木三,尽力争取一些军方的人呢。如果高开泰那边不能谈,就和长安城里的人约好,两面夹击尽快吃掉他。如果能顺利进驻长安城,留下人戍守,我要亲自带兵去西北。”
吴一道微微一怔,然后摇了摇头道:“主公若是初进长安城,还是应该坐镇的好。选一员上-将领兵,再加上水师协助,将蒙元人挡在西北不是难事。”
“还有件事”
方解皱了皱眉:“如果……蒙元人不是向东进兵呢?”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马车里的人都愣了一下。
吴一道沉吟道:“不向东……向哪儿?”
方解的视线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西南。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惊天大局和那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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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一章惊天大局和那天的事
“蒙元人兵力雄厚,西北又没有正规军队抵抗,就算当地有义士站出来,对于百万蒙元大军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
吴一道看着地图,脸色越发的凝重起来:“所以,不能排除蒙哥会分兵进发的可能。当初阔克台蒙烈在西北至少有两年的时间,对西北必然极为了解。只要猛烈不是傻子,走的时候肯定带着大隋的地形图。”
他的手指在一个地方:“如果我是蒙哥,现在已经明知道咱们有十几万大军摆在河东道了,还有水师阻拦,与其将所有兵力都投入在强渡沂水之中,不如分出来一支人马,从沭阳郡就南下,过郑城,牛州,冒莱直奔芒砀山。骑兵要想翻过芒砀山是不可能的,所以狼骑要想去西南,只能走这里。”
“灵门关”
吴一道看了方解一眼:“咱们从西南进兵北上走不了灵门关,可是从西北过来要去西南则必走灵门关。若蒙哥手下多是步卒,不计代价的话可以直接翻过芒砀山,然后横渡黄牛河就能之下西南。可他手下全是骑兵,要让狼骑舍了马匹步战等于要了他们大半条命,所以若是蒙哥真的分兵,必然要走灵门关,然后渡过秦河……”
这条线路,就在黑旗军大军后面。
方解重重的出了一口气:“要对敌,就要先想到什么是对敌人最有利的,而不是想什么是对自己最有利的。侯爷刚才说的这条路,对于蒙哥来说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陈孝儒看了一会儿,军务上的事他却不是很擅长,所以不敢胡乱插嘴。
吴一道又想了一会儿后说道:“是了……蒙哥若分兵,十之八九走的就是灵门关这条路,从灵门关出来之后,往南可以直下西南,江南。往北可以抄了咱们的后路……虽然这样走绕出去的路程很远,可就好像……”
方解接着他的话说道:“勾拳!”
他的手指沿着吴一道说的那条路线在地图上滑过:“虽然这么走确实有些遥远,但蒙元人都是骑兵,士兵的体力消耗对他们影响不大。如果没有一支这样庞大的骑兵队伍,这一记勾拳根本就打不出来。”
吴一道皱眉:“现在,是不是要提前防范?”
他看着地图语气有些沉重:“已经分兵十万赶赴西北汇合陈定南,还要面对高开泰所部,咱们还不知道高开泰到底什么心思,他现在不动是因为他和蒙元人不是一伙儿的,还是因为他根本就是在等蒙元人?如果蒙哥真的派人走这条路抄到咱们身后,对于高开泰来说这才是最好的时机。他现在不动,未必不是养精蓄锐。所以,如果再分兵去攻打灵门关,在沿途关卡分兵设防,咱们的兵力就更单薄了。”
方解点了点头:“如果高开泰来见我,多半他和蒙元人不是一条路。如果他不来……十之八九,他就是在等蒙元人抄到我身后了。”
“真是够狠的。”
吴一道忽然想到了月影堂的那些人:“月影堂的人刺杀军中-将领,其实根本就没指望靠着这个能让高开泰取胜,月影堂的人来,只是想扰乱咱们的视线。然后派高手去西南试图刺杀主公妻儿,让主公无心顾及军事……”
陈孝儒一惊:“这原来是连环计!”
“十之八九便是如此了。”
吴一道心里着实难以平静下来:“幸好,主公让我等留了下来,不然军中大乱,无人主事,自然不会注意到狼骑从灵门关那边打过来。现在灵门关还在高开泰的人马手里,如果他们是勾结在一起的,狼骑过灵门关轻而易举……”
“他们只是没有预料到,主公回西南的速度会那样快!”
吴一道继续推测道:“如果按照正常的行程计算,主公返回西南,来回最少要三个月的时间。有这三个月,狼骑从西北走到灵门关绰绰有余!”
“只可惜……他们算计的如此完美,漏洞在于对主公的不了解。他们没有想到主公这么快就回去了西南,也没有料到派去的人被主公轻易杀死。如果我没有推测错误的话,他们打的算盘是……”
吴一道沉吟了一下说道:“逼主公回西南,能杀掉主公自然最好,如果杀不掉主公,也能用一来一回的路程拖住主公。军中主将若是再被他们刺杀掉一些的话,无人主事,军中必乱。此时狼骑也已经从灵门关那边过来,和高开泰南北夹击……他们想的是,一口把咱们黑旗军吞进去!”
陈孝儒这会思路也被吴一道的话理顺过来,他脸色变了变:“然后蒙元人的队伍再和高开泰的大军联手进兵西北,就能将陈定南将军的人马困死。”
“好算计!”
吴一道忍不住叹了一声:“这个布局的人,眼界倒是真的开阔!寻常人,哪里能看的全这么大的一片地方。这局一旦布成,咱们黑旗军就凶多吉少了。这个人调动了蒙元的百万大军,调动了高开泰的人马,甚至还想调动咱们黑旗军顺着他的路子走……此人,这心机有些可怕了。”
……
……
西北
樊固
“师父,你上去之后到底看到了什么?”
少年蹲在那儿拖着下颌问,此时他早已经被师父讲述的过往吸引了进去,对于他来说这段过往没有那么多的感触,但绝对是个吸引人的好故事。他这样的年纪,对于这样精彩的故事几乎没有免疫力。
“死人”
九先生语气平淡的说了两个字。
“死人?”
少年愣住:“上面铺子里的那两夫妻死了?他们的修为不是还算不俗的吗,怎么会那么轻易被人杀掉?难道是四天君走了又回来了?”
“不”
九先生摇了摇头:“那两人的修为单独拿出来看,都是九品,四天君想取胜其中一人不算难事,但那两夫妻在一起的时间或许很久了,彼此太熟悉,若是他们两个人联手,四天君想取胜就难了。”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在这地宫里找到了许多新奇的东西,但却无法理解。这里让我着迷,我随即决定就在此处一边修行一边继续探查。可肚子终究是要填饱的,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便是尸体也只剩下了痕迹,早已经化成了尘土。我顺着井壁慢慢的爬上去,尽力小心翼翼的举起那块大石头,却发现那两夫妻都不在铺子里。”
“刚出来的时候觉得安静,但很快惨呼的声音就飘了过来……”
九先生停顿了一下,然后有些感慨的说道:“城里在杀人……开始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了高处悄悄往外看,发现城中到处都是重甲骑兵在杀人。那些百姓被骑兵聚集起来在城西的市场上,没有人猜到骑兵聚集他们不是为了宣布什么大事,而是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他看了自己的弟子一眼:“我就在那儿看着,看着骑兵好像铁犁一样,一遍一遍的在人群中犁过,重甲骑兵所过之处,那些百姓全都变成了残肢断臂,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战马踏成了肉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军队屠杀百姓……连我都被吓住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回忆着那天的事。
那天他特意集中精神在人群里寻找,却没有找到那个漂亮少年的身影,也没有找到他那两个护卫的身影,没有找到铺子里那两夫妻的身影。当时他还替那个少年松了口气,心说这样的灾难居然被他躲过去了。
“我看了这一幕,自然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大隋的军队,屠杀大隋的百姓……”
九先生看了少年一眼问:“要想查清楚发生了什么,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
“找个人问问。”
少年自然而然的回答,九先生有些发苦的笑了笑,索性放弃了开发弟子这方面潜能的欲望,因为他发现这个弟子在这方面根本就没有潜能。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找到下令杀人的那个人。”
九先生继续说道:“我找到这个人并不难,但这个人的修为竟然很高,我费了不少力气才悄悄靠过去。要想知道真相,不需要去问,只需要接近他,看到的听到的联系起来,自然也就能猜出来了。那天,甚至没有用我去猜……”
“下令屠城的那个人叫李远山,是大隋一个战兵大将军,他的先祖叫李啸,是大隋历史上最令人敬佩的人,大隋的一半疆域是他打下来的。而李远山之所以下令屠城,是因为有人查到了他要造反的事。”
他的眼睛微微眯着,那天看到的听到的事全都清晰的回忆了起来。
樊固城别将府里
李远山站在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树下面,看了李孝宗一眼:“这件事你做的不漂亮,如果你能做出来吴陪胜死于意外,我又何至于带兵屠城?你不能找到一个替死鬼,我便只能将这屠城的罪过推给蒙元人。可皇帝不是白痴,想瞒过他不容易。还需要打点长安城里那些蛀虫,让他们联手做个局出来,让皇帝相信。”
李孝宗垂着头,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大将军,本来我是想把这件事推给那个方解的,他来历不明,身边还有两个高手,让吴培胜去杀方解,然后我借机杀了吴培胜,再把杀吴培胜的事按在方解头上,虽然这算不得什么妙计,可勉强还说得过去……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引出城中几个真正的高手出来。”
“不必再说了。”
李远山摆了摆手:“现在城也屠了,你部下八百边军也杀了,你需要做的是准备怎么说,长安城里肯定会派人来查。吴陪胜是先帝时候的秉笔太监,位高权重,即便是杨易不信任他将他的差事剥夺了,可这个人的话还是分量太重。他想翻身重新得到杨易的重用,所以才会来西北巡查。他运气好,居然被他查到了我开掘铁矿备战的事……这件事牵扯的人太多,所以朝中也会有不少人帮我说话。你只需不要说错了什么就是,至于你损失的部下,以后我给你更多就是了。”
“我记下了。”
李孝宗垂着头说道。
“嗯”
“这件事就这样吧,吴陪胜的分量重,有樊固城的百姓和边军给他陪葬也够了,不过蒙元人背这个黑锅也不是白背的,反正他们早晚都要入关!”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未来在他身上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未来在他身上
李泰的后事已经处理好,吴一道安排人将其厚葬,然后派人回大营通知他的家人。这是黑旗军这几年来损失的第一名大将,没死在战场上,死在了刺杀中。李泰是从西北开始跟着方解的,那个时候他是西北狼乳山隋军中的一员别将,虽然没有大才,但为人谨慎,行事稳重,当初划分骑兵飞字营的时候,方解就把他提拔起来为一军骑兵的副将。
后来随着黑旗军的实力越来越大,李泰的军职也由副将升为将军,在西南黄阳道,夏侯百川遇刺的时候,正是他带着人马清查佛宗之人。然后又率军疾驰上千里,赶赴信阳城戍守。
对于李泰的死,黑旗军上下的将士们心里都有些不好受。
幸好方解留下了散金候吴一道和道尊项青牛,如果那天返回西南的时候方解带走了他们两个,只怕那天大营里遇刺的将领不止李泰一个。
“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高开泰没有这样的心机也没有这样的大局观。”
独孤文秀看了方解一眼:“之前主公说,这件事牵扯到了一个叫做月影堂的江湖宗门,或许这一切都是月影堂的人谋划出来的。”
“这个人很不一般,还没有露面却已经把所有事都算计了进去。或许他就在暗处冷眼旁观着,等待着机会。由此可见月影堂绝对不是想重出江湖这么简单,那个月影堂的主事人只怕心怀大志。”
吴一道看向方解:“现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先分兵攻打灵门关。只要将灵门关守住,那个地方极为险恶易守难攻,狼骑不熟悉攻城略地的战法,想夺下灵门关没那么容易。如果拿下灵门关狼骑还未到,还可以派兵向西守住沂水。”
方解点了点头吩咐陈孝儒道:“去把晏增找来。”
陈孝儒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派人。
“主公……”
独孤文秀沉吟了一下,看了看方解:“用晏增……是否有些不合适?”
他声音略微压低了些:“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布出来的大局,晏增是高开泰的旧部,他守黎阴城是重中之重,高开泰若是对他信任,未必不会将这个局告诉他吧?如果他知道这些,那么他的投降就……”
吴一道眼神一变:“独孤的意思是,高开泰为了引咱们北上,以达到他与狼骑合围咱们的目的,故意丢了黎阴城?”
独孤文秀点了点头:“不是属下疑心太重,而是此时的局面容不得属下不想的多些。黎阴仓是高开泰军粮所在,他派晏增带重兵戍守,可是打黎阴城的时候晏增虽然防守的很严密,但最后投降的时候似乎显得轻易了些。强渡秦河的时候,主公派夏侯主攻,派晏增攻打灵门关……可是晏增以灵门关易守难攻为理由,只是围了城关,没有进攻。”
吴一道脸色一沉:“如此说来,倒是真有些可疑了。”
他看向方解:“按照道理,主公得了晏增之后一路向北畅通无阻,晏增劝说沿途三关七八座城池的守将开门投降。他能说动这些人,为什么偏偏说不动灵门关那几千守军?那个时候尚且看不出灵门关有什么重要的,大军向北走不到哪里,攻不攻无关紧要。但是现在,灵门关的要紧处就显现出来了。晏增没有攻打灵门关,他禀告主公说劝降灵门关守军不成……难保不是故意为之。”
“还有……”
独孤文秀补充道:“现在看来,不只是晏增可疑,便是他一路上劝降的那些高开泰部下也都可疑。那一路上过来的太顺利了些,顺利到有些超乎想象。几乎晏增进城过不了多久,守城的将领就会开门投降。”
方解摇了摇头:“你们两个说的都有道理……但你们却忘了一件事。”
“什么?”
吴一道问道。
“前提是,如果这一切都是高开泰布的局,那么高开泰很久之前就已经和蒙元人勾结。既然已经勾结,为什么他要在秦河那般苦战?数万大军战死,这损失对他来说不可谓不大。如果他是想把我黑旗军挡在秦河以南,以方便将来和狼骑合围……那也说不通,如果是这样,他就不会分兵把守秦河,而是将大部分兵力都摆在秦河以北,拼死也不让咱们过来。”
独孤文秀听完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主公说的有道理。”
他看了看地图,皱着眉沉思了一会儿后说道:“确实如此,若是高开泰和蒙元人早就已经勾结,那么他应该亲自带兵在秦河以北布防。”
“我不想轻易怀疑一个部下。”
方解站起来缓缓的说道:“晏增是降将,但他现在已经是黑旗军的人了。如果让我选择怀疑他还是信任他,我宁可是后者。”
……
……
西北
樊固
少年拿起一件东西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师父,这是什么东西?”
九先生看了一眼后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也没弄懂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这里的东西都是做什么用的。我修为大成回到月影堂成为九先生之后,又回到这里生活了两年,还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弄懂了其中一个东西的能干什么。”
“就是师父你交给其他几个天君的东西?”
“嗯”
九先生点了点头:“我在那边的一个石门里面找到了很多书册,本想翻阅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帮助,但一捧那些书册就变成了灰。上次带你们几个过来,唯独你对这里的东西最有想法,所以我才会再带你来。”
少年点了点头:“徒儿谢师父的赏识,我一定会更加努力的。”
他走到一个看起来很奇怪的一个柜子前面,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后摇头:“这东西应该是用极繁琐的结构组成,便是我原来的那个师父也未必解的开。这应该是暗锁,但要打开这门不仅仅需要钥匙,应该还需要其他什么手段。”
他原来的师父,是个锁匠。
远近闻名的锁匠,他师父打造出来的机关盒子,当世也没几个人能打的开。这个少年自幼在这方面便表现出来足够的天分,七岁的时候,他师父打造的任何东西都已经难不住他。
“所以我打算留你在这。”
九先生指了指远处:“你安心在这里参详这些东西,那几个人我留下保护你。以后你的饮食起居,都是他们几个照顾。吃喝都不需要你操心,他们都会帮你打理好。”
“你呢?”
少年问。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做,既然我带着月影堂重新回到光明中,要的就不是一瞬的光明,而是永恒的光明。我现在已经把蒙元人,高开泰,黑旗军都算计了进去,让他们这三方去打吧,打的越惨烈越好,最后得力的都是我月影堂。月影堂在黑暗中二百多年来,唯独在我治下才开始出现起色。既然上天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做,我就要做好。更何况,这次的一个对手还是当年的老相识,我怎么能再置身事外?”
“可是师父……我一个人留下会害怕。”
“你是男人,男人可以害怕但不能退缩。没有人不害怕,就算是我也有害怕的东西。但如果我们遇到害怕的事就退缩,将一事无成。”
九先生认真的说道:“你的天分在这里,将来月影堂的成功可能就在你身上。”
“好吧……”
少年犹豫了一下问道:“如果我不小心弄坏了什么东西怎么办?”
九先生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你不弄坏,我们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所以弄坏和不知道用处没有什么区别,但只要你发现一件东西的用处,对我的帮助都很大。这个地方的东西,你就算全都弄坏了我也不会怪你。”
“那就好。”
少年嘿嘿笑了笑,有些憨傻。
九先生摇了摇头:“等忙完了这件大事之后,我会过来看你。”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
“三郎就交给你们了,如果三郎出什么意外,你们几个也不用回去见我了。记住,再你们还有一个人活着的情况下,三郎都不能死。月影堂的未来或许就在这里,只要能清楚这里的作用,月影堂化宗门为帝国也不是梦。到时候你们都是有功之臣,你们知道,我从来都不吝啬赏赐。”
“九爷放心,三少爷就交给我们了。”
九先生点了点头,又回头看向那个叫三郎的少年:“安安心心在这里参详这些东西,等我下次来的时候给我一个惊喜。”
“师父!”
三郎忽然从那个屋子里探出头,朝着九先生兴奋的喊着:“师父,我把那个门打开了,从里面找到这个东西。只是还不知道是做什么的,这个柜子里全都是这东西。柜子密封的极好,所以里面的东西保存的都很完好。”
九先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他将月影堂的未来成就如何都押在三郎身上了,而三郎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他朝着那边走过去,看着三郎脸上的兴奋表情,他很久都不曾波动过的心也变得激动起来。
“这个东西应该不难,比师父你发现的那个东西的用法应该简单的多。这里有个拉环,这么多一样的东西显然是经常用到的,这个拉环就是为了方便使用,我试试还能不能拉开,也许拉开之后就会有想不到的变化。”
三郎说着话,把那个圆滚滚的东西外面的拉环拉开。
他一松手,咔嚓一下从上面掉下来什么东西。三郎低头看了看,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子……他手里的东西轰然爆开,巨大的爆炸力直接将他撕成了碎片。那场面太突兀震撼,以至于在远处往这边走的九先生被彻底吓呆。
他抬起手,挡住那些激飞过来的碎片。
就那么看着那一地的残肢断臂……一秒钟之前还朝着自己得意的笑着的三郎,此时变成了一滩肉泥。
“这是……天意吗?”
九先生看着那里,身子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黑山军盖赦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黑山军盖赦
九先生呆呆的看着那一片狼藉,就好像雕塑一样久久没有动过。挂在墙上的碎肉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着,更显得这里无比的安静。远处,九先生的几个手下也全都吓傻了,不知所措的看着九先生。
第一声爆炸引发了一连串的爆炸,三郎左右手里各拿着一个那个东西,其中一个炸开,另一个被崩飞回到那个屋子里炸响,引发了连环的爆炸。整个地宫都在颤抖,如果不是这里建造的足够坚固,只怕已经坍塌了。
那间石室彻底毁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残渣。
“九爷……”
一个手下过来,试探着叫了九先生一声。
九先生机械的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抬手一掌将这手下扇飞了出去。那个人就好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很远,砰地一声一声撞在石壁上,软软的掉了下来,眼见着没了呼吸。
剩下的人吓得连连后退,却不敢逃走。
“去,把三郎的师父和所有的师兄弟都抓来,如果少一个,你们就全都死。这个地方要绝对保密,如果有人将这里泄露出去,你们知道月影堂刑堂的手段,就算你们逃到天涯海角也没有意义。”
“是!”
那几个手下如蒙大赦一样,转身跑了出去。
九先生身子颤抖着缓步走到炸开的那个地方,低着头看着地上夹杂在碎石中的血肉。那东西的威力之大超乎想象,只一下就把三郎炸的粉身碎骨。现在想找到一块像点样子的肉都找不到,头颅都碎的完全不成形了。
“我算计了这么久……唯独算计不到这样的变故。”
九先生喃喃自语,脸色格外的难看。
他忽然想到,如果这个东西不是三郎发现的,而是他,那么以他那个时候的修为,只怕也挡不住这暴烈的一击。这个世界的变化,永远不会被人算到。他可以算计任何人,却算计不了天意。
……
……
晏增似乎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给方解行了礼之后就垂着头站在一边等候吩咐。大帐里只有方解,吴一道,独孤文秀再加上他四个人,也不知道怎么了,晏增似乎是在躲闪着其他人的视线。
“叫你来,是想给你一个重要的差事。”
方解看了他一眼道:“到地图前面来。”
晏增连忙过去,表情有些异样。他本来就显得有些不寻常,听到方解那句想给你个重要的差事后他显然愣了一下。方解似乎是没有看到他的不妥,指了指地图上灵门关的位置说道:“现在的军情你也应该知道,蒙元大汗阔克台蒙哥带着据说足有百万之众的大军入关,我和独孤还有散金候推测,蒙哥应该会分兵而进,一路攻河东道,那边有陈定南所部在,崔中振带着十万人马驰援过去,再加上水师,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至于另一路,我和他们两个商议了一下,觉得最有可能便是走灵门关,抄到我军后路去。你之前带兵去过灵门关,对那里的地势比较熟悉。现在你就回去准备一下,带足了粮草即刻率领本部人马将灵门关拿下,我会让安德鲁带火器营的人协助你。”
方解道:“你应该知道,灵门关的重要。一点灵门关挡不住狼骑,我黑旗军就是腹背受敌。”
“主公……”
晏增愣了一下,沙哑着嗓子问道:“真的让属下带兵去灵门关?”
“军令已出。”
方解回答了四个字。
“可是……”
晏增张了张嘴,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方解笑了笑道:“去吧,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你这几日肯定不好过。不管高开泰和狼骑入关的事有没有关联,你心里都不舒服。不过现在你没时间去想这些,尽快把灵门关给我拿下来,然后守住。其他的事,只要我不去想什么,你还在意别人去想什么?”
晏增的嘴角微微颤了颤,最终只是抱拳深深施了一礼:“主公放心,属下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灵门关上!”
方解摇了摇头:“大丈夫不可轻易言死,灵门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一战不好打。如果你还需要什么,回头找独孤,他负责军需调度,我让他都给你配备齐全。另外,李泰将军部下人马我会调拨一部分给你,你要善待。”
“喏!”
晏增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专设离去。看得出来,他走的时候肩膀还在微微颤着。独孤文秀看着晏增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他终于认清了自己和方解的区别,所以方解现在是黑旗军的领袖,而他则是方解的臣下。
有时候,一句信任的话,能换来一条命。
“主公”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撩开帘子进来,是骁骑校的十二千户之一廖生。白狮子回来之后,他和骁骑校也随即从西边撤了回来。现在想想,如果不是白狮子这么快就回来了,骁骑校在西北多停留一阵子,蒙元狼骑入关的消息就能更快传回来。世事就是这样莫测,有些事只差分毫。
“高开泰那边有消息了。”
廖生撩开大帐的帘子进来,抱了抱拳:“高开泰答应与主公会谈,不过他却不愿意再来大营这边,而是指定了在咱们大营北边一百六十里的春波亭见面。属下回来的时候,高开泰也准备带着人马往这边过来了。”
“春波亭?”
吴一道不用去看地图就知道那个地方:“高开泰倒是会选,春波亭不是个亭子,而是一个小城。因为城里有前朝一位大诗人写下的几句诗而得名,其中有句是此心无归处,浪迹春波亭……”
“那小城虽然不过二三里方圆,但是长安城的外围卫城之一,城墙高大坚固,城中可藏兵万余人。春波亭城本就是由高开泰部下守着的,那地方只要有粮食,兵力再足,守上几个月也不成问题。他是担心主公杀他,所以才会选择那,即便他被困,也能坚持到援兵来解救。”
“哈哈”
吴一道忍不住笑了起来:“咱们之前还说过高开泰没有那份布这么大局的心机气魄……果然如此啊,若是主公要杀他,他在哪儿有什么区别?”
“不对……”
方解忽然皱了皱眉:“春波亭城是高开泰大营和我黑旗军大营之间的中间点,我们两个相向而行,按照路程计算那个地方是双方能最快见面的地方。高开泰不是担心我要杀他,而是担心别人要杀他。”
他抬起头看向吴一道:“看来蒙元人入关的事,高开泰十之八九不知情……侯爷,劳烦你走一趟吧,高开泰想必早就等着我派人去见他,他这么急着过来必然是担心有人要对他不利。侯爷先行一步,去迎一迎他,不能让他死了。”
吴一道心里微微一震,看向方解的眼神里都是钦佩。自己刚才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层,若不是方解点出来自己还在嘲笑高开泰。
“好”
他起身往外走:“我现在就去。”
……
……
大隋西北按地域划分出来五道,其中名声最响亮的自然就是山东道。不仅仅是因为这里是大隋最寒苦贫瘠的地方,还因为这里紧挨着狼乳山,而蒙元人和隋人唯一的那条通道就在这。
山东道是南北走向狭长的一条,西边的边界线也就是大隋的国界线。山东道东北就是山南道,因为狼乳山在山东道西北角转向东西走向,所以山南道的得名也和狼乳山有直接的关系。山南道是个倒三角,北边宽,越向南越窄,就好像一根楔子一样楔进山东道和河西道之间。
山东道的南边是山江道,是西北最小但相对来说最富庶的地方。山江道的南边就是芒砀山,翻过山越过河就是西南最北边的黄阳道。山江道的东边边界就是沂水,过沂水之后就是戍京道。
在地图上来看,戍京道的形状和西北的山东道格外的相似,都是东西很窄南北走向很长。戍京道的东南就是江北道,在正北和东北相接的则是河东道。河东道和戍京道几乎半包起来的就是承安道,承安道再往东南,就是京畿道。
和戍京道不同,江北道是东西长南被窄。
按照大隋的道治划分,江北道是大隋排在第二大的地方。第一大的,就是东北的顺承道,几乎是西南黄阳道和北徽道相加那么大,相当于最少三个半西北的山江道。
山江道
平安郡
平安县城
这里,一点儿都不平安。
至少三十万狼骑大军将平安县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只要再攻破这座县城,就能到沂水边上了。作为北方南北走向最大的河流,沂水沿岸很多地方都是行船的补给地。平安县城,就是这众多补给地之一。这里有着很发达的商业,而渔业才是平安县人的主业。
“大汗”
蒙元狼骑王庭将军之一的阔克台蒙多别快步走到蒙哥面前,垂下头说道:“平安县城已经被合围,破城用不了多久。不过……不过黑山军一个万人队没有按照预定计划在后面驻扎,而是开到前面去了。”
蒙哥微微皱眉,转头看向坐在自己左侧不远处一个身穿皮甲的大汉。这个人身高最少也有一米九,虎背猿腰,只坐在那儿,就好像一座大山。蒙哥身为大汗,身上自然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可这人在蒙哥面前居然没有被压制住多少,隐隐有些分庭抗礼的架势。
“大汗”
这壮硕的将军朝着蒙哥抱了抱拳:“我的人……如果一路上只管走路过来而不参战的话,那么他们的刀子都会生锈。如果我的士兵忘记了血的腥味,他们也就不再是黑山军了。”
蒙哥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多别,平安县城……由黑山军来打。”
阔克台蒙多别愣了一下,张嘴要说什么却被蒙哥摇了摇头阻止。他狠狠的瞪了那个壮汉一眼,冷笑道:“我倒是看看,盖赦将军的部下怎么攻城。”
那壮汉正是黑山军将军盖赦,他先是对蒙哥垂首致谢:“多谢大汗信任。”
然后他看向多别:“终究是比你要强些的,最起码不至于下了马连路都不会走。”
多别脸色一变,想发怒,却碍于蒙哥不能发作,最终只是冷哼一声,按着刀柄转身走了。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饮马长江
(我觉得我可以勤快到你们不好意思不给月票)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饮马长江
中原的气候似乎让从草原上来的人们越发觉得不适,越是往东南方向走那种和草原上截然不同的环境越让人从心里到身体上都不舒服。山江道是西北地区相对来说最好的地方,虽然芒砀山挡住了一部分从南边来的暖风,可东边的沂水也让气候变得湿润。
习惯草原上迎着风疾驰的蒙元汉子们,在到了山江道之后都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大军中最忙碌的就是随军而来的医者,水土不服让不少士兵失去了作战的能力。幸好,蒙哥一直担心战马大量损失的状况并没有出现,因为隔离处死的及时,能将战马置于死地的疾病并没有流传起来。
因为觉得闷热,蒙哥身上的金甲早就已经卸掉。穿了一身单衣,还是觉得比起草原上这里显得有些憋闷。习惯了一望无际的草原,现在举目望不出去三五里的感觉或许才是这憋闷感觉的最大缘故。
不过,这路上所见的山川城镇之美,也让人有些感慨。
“这里只是隋国最疲敝的地方,若是再往东往南走,据说非但风景秀美如画,而且更是鱼米之乡。”
蒙哥指了指前面,笑了笑说道:“说起来,若不是隋人自己乱了,即便是朕御驾亲征如此顺畅的到达此处以前想也不会想到。历代先祖都曾经想过要带兵踏入中原饮马长江,可是因为咱们蒙元儿郎对中原气候的不适,再加上没有步卒难以攻城略地,所以一直没能成行。”
在蒙元,除了大汗之外,地位最高的就是王庭将军。王庭将军一般都是大汗的直系亲属担任,或是他的兄弟或是他的子嗣,相当于汉人中的王爷。所以从蒙元立国以来,基本上所有的王庭将军,都出自阔克台蒙家族。
此时坐在蒙哥下面分开两侧的,就是这次东征的几位重要将领,其中四个是姓阔克台蒙的王庭将军,一个是黑山将军。不过,就在东征之前蒙哥下旨将黑山将军盖赦任命为王庭将军,这也让盖赦成为蒙元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外姓王庭将军。
“大汗,这里好是好,可是比起草原总是显得有些局促。臣下还是觉得草原上更好,打马狂奔,一望无际。这里山川河流城镇凑在一起,连一片能奔马的地方都没有。在草原上行军,大军可以铺开来进发。可是在中原,行军只能顺着道路走。遇到险关,队伍就得拉长一条线,速度太慢。”
王庭将军之一的阔克台蒙川说道。
论年纪,阔克台蒙川是王庭将军中最大的。他是蒙哥的亲叔叔,在蒙元有着很强的影响力。
这次随军来的王庭将军算上盖赦一共九个,除了现在这五个人之外还有四个现在应该已经带着人马走到河西道了。进了西北之后,蒙哥决定分兵而行。让熟悉西北的王庭将军阔克台蒙烈为主将,另外三个王庭将军辅助他带兵一直往东走,直逼河东道。另一路则是蒙哥亲自率领,走山江道这边,打算避开黑旗军在河西道的人马和水师,在平安县这里横渡沂水,进入江北道。
这次跟着蒙哥过来的四个姓阔克台蒙的王庭将军,除了阔克台蒙川之外,还有年纪最小的王庭将军阔克台蒙多别,他的父亲在率军对大雪山进攻的时候战死,所以蒙哥特别准许他继承了王庭将军的爵位。要知道蒙元的王庭将军和汉人亲王的最大不同,就是王庭将军不是世袭罔替。
荣耀,只有一世而已。在蒙元的历史上,也不知道有多少父亲是王庭将军到了下一辈就没落下来的典故。
另外两个人,一个叫阔克台蒙血牙,一个叫阔克台蒙青水。前者今年三十六岁,也是因为在对佛宗的战争中战功显赫才被提拔起来的。后者今年四十一岁,是蒙哥的族兄。青水的父亲在和蒙哥的父亲争夺大汗之位的博弈中失败,最终郁郁而终。蒙哥为了拉拢他们这一脉,继承汗位之后,蒙哥将青水封为王庭将军。
这四个人中,阔克台蒙血牙的家族势力最弱,毕竟他是才被提拔起来的。不过他麾下有一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狼骑,在对佛宗的战争中屡建奇功。这支队伍,蒙哥极为重视。
蒙元狼骑只是一个统称,各部族的正规骑兵都被称之为狼骑。只有王庭狼骑,才是阔克台蒙家族的直系力量。也是蒙元所有军队中,装备和素质最好的。
看起来,似乎坐在这里的六个人,只有一个外人。
他就是黑山将军盖赦。
……
……
盖赦身上也流着皇族血脉,只不过他先祖建立的国家在很久之前就被蒙元攻灭了。因为他们的民族过于彪悍,以至于黄金家族甚至不敢对其实施一直以来侵略成功后执行的策略,那就是尽力减少被统治部族的男丁数量。
黑山地区距离王庭太远,阔克台蒙家族的控制力在黑山那边其实并不十分强大。所以,对于黑山地区的人蒙元王庭一直采取的是怀柔政策。
“这里即便再疲敝,即便再憋闷,也不知道比最丰美的草场要富有几倍。”
盖赦语气很低的说的了一句,丝毫也不在意那些姓阔克台蒙的王庭将军对他有多敌视。盖赦甚至很享受这种敌视,因为这敌视恰恰说明了自己的分量。如果自己是个微不足道的人,那么对面那些自以为血脉高贵的家伙绝对不会正眼看他一眼。
“比草原富有?”
多别最看不上盖赦,仗着年轻气盛对盖赦也没有什么惧意:“盖赦将军倒是说说,这里哪儿富有?”
“我不知道这里哪儿富有,但我知道草原上有多贫穷。”
盖赦看都没有看他,淡淡的回答道:“你觉得草原上富有,那我问你,草原上除了草和马牛羊以外,还有什么?”
“还有……”
多别张了张嘴,竟是一时语塞。他的嘴巴张了足足有两分钟,却怎么都想不到草原上还有什么其他值得夸耀的东西。这个时候他才醒悟过来,原来草原上真的就只有这些东西。可是他却不肯服气,瞪了盖赦一眼后索性不再说话。
“草原上看起来最美的,也不过是牛羊成群的草地而已。可是这里,有名山大川,有城池关隘,有平原有水乡,有柔美的女子,有成堆的金银。汉人的锦衣之华美,天下无出其右。汉人的文字之深远,天下无出其右。汉人的礼仪之优雅,天下无出其右。”
盖赦冷冷的说道:“认为草原才是最美的地方,那是因为眼界是在太小。”
蒙哥看了多别一眼,笑了笑道:“盖赦所说的不无道理,但草原上自然也不是那么不堪。正因为那片丰美的草原,才孕育出了狼一样的勇士,才培养出了你们这些出色的将领。汉人确实有很多让人觉得了不起的地方,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却也不能妄自菲薄。”
盖赦微微颔首:“大汗说的是,臣下只是觉得有些人的眼睛看的太近了。一步之前有一个铜钱,他看到了,如获至宝。却看不到三步之外的一块银子,更看不到五步之外的一座金山。所以他永远只能拿着那个铜钱,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富有的人。”
“你在说谁!”
多别猛的站起来怒问。
盖赦根本不理他,站起来对蒙哥抱了抱拳:“大汗,我要到前面去看看。平安县城虽然不是很大,但毕竟是平安郡的郡治所在,汉人的抵抗不会很弱,这是一个难得的练兵机会,只有让我们的士兵更加熟悉如何去攻占城池,才能在中原走的更远。”
蒙哥知道自己这些族人对盖赦都看着不顺眼,所以允了盖赦的请求:“去吧,让黑山军的勇士在和汉人的战争中变得更加强大。来自草原最深处的汉子们,用敌人的血擦亮你们的弯刀。”
“是”
盖赦垂首,右臂横在胸前行礼。
“大汗,有件事您是时候考虑了。”
走到大帐门口的盖赦忽然又站住,回头看着蒙哥说道:“过了平安县城就是沂水,最近一个月都没有下过雨,对渡河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我们没有船只,平安县城渡口的商船早早的就逃走了,要想渡河靠着平安县那些渔民的小船可远远不够。您现在身边有不少人闲着没事做,如果他们手里的刀子已经生锈,倒是可以用砍树的方式重新把刀子磨亮。”
蒙哥微微皱眉,盖赦的提议确实有道理,但他说话的方式很让人不舒服。
“盖赦”
蒙川站起来,看着盖赦说道:“如果你认为我腰畔的弯刀生锈了,要不要我拔出来给你看看?”
盖赦冷冷的回答:“如果你的弯刀只能在面对同样是草原人的时候拔出来,我想不出用什么词语来赞美你的勇敢。如果你只能看到我对你的不尊敬却看不到自己不值得被人尊敬的地方,那么你永远是个失败者。”
他看向蒙哥:“我对您始终保持着尊敬,那是因为您是个伟大的领袖,您敢于对佛宗开战,只这一点就让我心里充满了敬意,我愿意走在您战马的前面开山铺路,也愿意顺着您手指的方向拔刀向前。但是陛下,饮马长江不难……”
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果您愿意,您的子民甚至可以在大陆的极东辽阔的海边为您饮马。难的本来就不是打下什么地方,而是永远占有什么地方。汉人有那么多好的东西,我们不止是要抢过来,还要变成自己的。而您的这些部下,显然还没有想到这些……所以,我有些忧虑。”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走出大帐。
“他算什么东西!”
多别怒骂道。
蒙哥摆了摆手,看着盖赦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杀退敌人后吃一口热乎的饭菜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杀退敌人后吃一口热乎的饭菜
平安县城
不平安
平安郡郡守宋自悔是个极得民心的官员,西北即便乱成那样,平安郡也没有出现大规模死人和大规模逃难的现象。从山东道那边乱起来开始,宋自悔就果断截留了应该向朝廷交上去的税赋钱粮,然后以个人的名义向平安郡内的名门望族借钱借粮,组建了一支人数始终保持在五千左右的民勇,再加上郡兵,平安郡有八千可战之兵。
正是仗着这八千壮士,保住了一方平安。不管是从北边套过来的流寇,还是那些战败溃逃的败兵,都没能把这一方水土搅乱。即便是当初李远山部下虎将之一的殷破山带着人马经过的时候,因为这八千死士的决绝士气,殷破山也没敢太过放肆。
这八千人,是宋自悔亲自训练出来的。
虽然他是个文人,但自由喜读兵书。宋自悔自幼便觉得文人只拜朝堂武人只拜军行都太局限了些。文人轻武,武将何尝不是瞧不起文人。可治国,既离不开文人也离不开武将,所以若能文武兼修,将来才能有大成大就。
不过他的家世一般,当年真宗皇帝在位的时候他是殿试第七,在平安郡郡守这个职位上已经做了不少年。一来家里给不了他再大的支持,二来他也不是那种钻营巴结的性子,所以想再上一层楼已经极难。
在地方上做到正四品的官,其实权势已经不小了。
宋自悔虽然不喜逢迎巴结也不是个死性子,不然大隋太平的时候每年的吏部官员考核这一关都不好过。每年吏部的官员下来,宋自悔送的银子不算多也不算少,最起码得个中上。
前几年的时候从北边有大批的流寇过来,宋自悔那八千民勇发挥了作用。其实流寇就是难民,当难民拿起凶器开始打砸抢就成了流寇。最大的一股流寇规模不下十万人,由一个叫王来子的人带着要洗劫山江道最富庶的平安郡。
宋自悔亲自带着八千民勇上阵,战于野,一战杀敌一万七千,生擒两万余人,余者皆逃。宋自悔不顾乡绅反对,一口气将这两万多俘虏尽数砍了脑袋。自此之后,再也没有流寇敢来平安郡。
而宋自悔也因此得了个绰号,叫宋砍头。
“我可以带着你们击溃流寇,甚至挡住殷破山的大军。但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了。若是流寇来了,我们可以杀出去在平安郡之外就将其击溃。这次来的是数十万蒙元狼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你们尽力保全城中父老,能保一天是一天。”
宋自悔站在城墙上,看着外面黑压压连绵不尽的蒙元大营长长的叹了口气。
民勇别将郑狠道:“大人,城中百姓都知道大人爱民如子,也都愿意和大人同生死共存亡。我们这些弟兄们跟着大人已经六七年,咱们大大小小也打了几十仗,从没有输过。这次咱们还是不会输……哪怕就是城破人亡,我们也不是输了。”
本有些失落的宋自悔被这句话勾起了心中的壮志,他猛的抬起头道:“说的好!就算我们城破人亡也不是输了!”
他回头看向那些紧紧握着兵器的民勇,那些汉子们也都在看着他。
“我知道,你们还是希望我能带着你们取胜。就如同以往那样,将敢来咱们平安郡的敌人击败,唱着凯旋的歌回来拥抱父老乡亲。但是这次我不能给你们必胜的承诺了,我只能告诉你们,我与你们,永远都站在一起。”
“愿和大人并肩而战!”
一个民勇振臂高呼:“大人放心,就算是死我们也都要死在城中父老乡亲前面。只要有我们在一天,就不许敌人祸害我们的家人!”
“对!”
郑狠大声道:“平安郡的爷们儿,从来都不怕敌人强大。因为我们有血性有志气,如果注定了这次我们都将死去,那我们也要站着死,而不是跪着活!更何况,这次咱们面对的是蒙元狼骑,他们也不会给你们跪着活的机会。”
“唯有死战!”
宋自悔道:“显我平安男儿的勇气!”
城外响起了狼骑进攻的号角声,宋自悔转身看向外面:“让那些蒙元鞑子看看,咱们平安郡汉子们是怎么战斗的。”
他大步走到不远处,亲自擂动战鼓。
鼓声如雷,竟是将城外的号角声压了下去。
城内,大街小巷里都是百姓,他们纷纷从自己家里走出来,他们仰着头看向战鼓擂响的地方。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他们都静静的看着那边,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一种曾经在他们眼睛里出现过很多次的决绝。
平安郡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危险了,百姓们已经习惯了勇敢。
“宋大人说,这次我们可能都会死。”
一个抱着孩子的少妇说。
“干他娘!”
她的丈夫是城中有名的狠人,平日里谁也不敢轻易招惹他。只有他欺负人,从来没有人欺负他。
“不许怕!”
络腮胡子的男人转身回去,从屋子里拿出他卖肉用的剔骨尖刀别在腰带上:“不就是蒙元人吗,难道还能比老子鸡-巴-大?!他娘的这城里还有多少有血气的爷们儿都跟老子上城去,宋大人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尚且敢拼死一战,你我难道就只能看着护了咱们无数次的民勇去拼命?都是一条鸡-巴-两-个-蛋的男人,谁他妈的怕谁?”
他大步往城墙那边走,人群里有不少青壮汉子走出来。
“等一下”
他的妻子从后面把他叫住,快步过来将孩子递给他:“再抱一次孩子。”
她眼角往下流着泪,却没有说不许你去。因为她知道自己丈夫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他平日里再凶狠泼赖,也是个敢作敢当的爷们!
络腮胡子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把孩子抱过来举过头顶声音有些沙哑的说着:“我儿!你若能活下来,将来不要忘了你爹是一条好汉。以后跟人提起你爹的时候,要他娘的挺起胸膛说!”
……
……
城墙上
弓箭手的手指已经疼的麻木,每一次将手臂张开拉满了弓都是一次折磨,但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城下就是密密麻麻的敌人,如野狼一样呼号着往城墙上爬。而他们就好像猎人一样,阻挡着这些威胁到亲人的野兽靠近。
“朝着抬云梯的攒射!”
宋自悔没有拉开弓弦的力气,但他有使不完的勇气,只要他还在城墙来回奔走,士兵们就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一个令人信服的领袖,就是具备这样的能力。
“不要浪费羽箭,尽量瞄准那些抬着云梯的敌人。守城的阵型也不要乱,弓箭手后面的人集中精神,看到有云梯搭上来就给我掀翻了他!”
宋自悔的嗓子已经沙哑,但声音却依然如战鼓般鼓舞人心。
一支冷箭飞过来,不偏不倚的射穿了宋自悔身边一个亲兵的脖子。血立刻喷出来,溅了宋自悔一脸。那微烫的血液让宋自悔的身子猛的颤了一下,他看着那个倒下去的亲兵却没有停下来。
“把他身上的羽箭拔下来,人抬下去等战后安葬!”
他咬着牙喊了一声,眼圈那么红。
一架云梯冒着箭雨搭在了城墙上,城下已经堆在一起的狼骑兵立刻嗷嗷叫着往上爬。宋自悔冲过去,和一个民勇一起,两个人握着一根长长的挠钩顶住云梯使劲往外推,更多的人过来,合力将云梯推出去。
云梯慢慢的离开城墙,在垂直的时候稍稍停留了那么片刻后随即加速倒了下去。云梯上的狼骑兵哀嚎起来,有人开始往下跳,落地的时候摔断了腿脚。云梯狠狠的砸下去,落在密集的人群里也不知道拍死了几个。
“不要往城下扔石头了!”
宋自悔嘶哑着吼着,平安县城的城墙并不是特别高,往城下砸的石头虽然可以杀伤敌人,但也有可能成为敌人往上攀爬的垫脚石。一旦敌人将城下的石头集中起来,没准就能堆起来一个高坡。
“用滚油!”
他一边喊一边奔走:“火油没有了就用开水!”
在他身后,两个人抬着一个大铁锅往城墙边上跑,到了城墙边上他们两个合力把铁锅举起来,要把里面的开水泼下去。可才举起来,接连三支羽箭射在其中一人的身上,那人疼的叫了一声,手上瞬间失去力气,铁锅一下子倾倒下来,开水几乎都泼在他自己身上。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疼痛?
他疼的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着,每一次滚动,都会被城砖摩擦下来一层皮。
“老子要死了……”
他咬着牙站起来,他身边的同伴想搀扶他却不敢碰。他回头看了一眼城内,凄然的笑了笑后忽然纵身一跃从城墙上跳了下去,砰地一声,将三四个狼骑兵砸倒。下面的狼骑兵看到有人掉下来,哪里管是活人还是死人,涌上去用弯刀不停的剁着,就连那个汉子身下压着的狼骑兵也没能幸免,没多久就变成了一滩肉泥。
“放钉拍!”
宋自悔举着一面盾牌挡住自己然后往城下看了看,发现聚集在城根底下的狼骑兵已经很多之后立刻下令。民勇们立刻松开绳索,沉重的钉拍呼啸着落了下去,将城墙根下的狼骑砸死了一片。一尺多长的狼牙钉,在重力和惯性作用下可以轻易刺穿人的脑壳。
“拉!”
民勇别将郑狠和士兵们一起奋力的将钉拍拉起来,那钉拍上面还挂着一具狼骑兵的尸体,随着钉拍起来,挂在那摇摇晃晃。
远处响起号角声,已经猛攻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能上城的狼骑开始缓缓后撤。在他们后面,一个整整齐齐的万人队往这边开了过来。看他们的装束和那些狼骑似乎不一样,队形极为严整。
宋自悔借着难得的机会喘息了一会儿,然后往四处打量伤亡情况。
他看向城里,那里有他的家人有他的父老乡亲。也许他的妻子此时就站在某处看向这边,也有别人的妻子等待着丈夫回去。宋自悔心里有些发苦,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出现妻子和孩子的模样。
他忽然很想回家。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城中飘起来的炊烟。一条条,一阵阵,那么柔和,那么亲切。
城中的百姓们在做饭了,在为城墙上的勇士们做饭。
“准备厮杀!”
宋自悔从地上捡起一柄横刀后猛的站直了身子:“杀退了敌人,吃一口热乎饭!”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改主意了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改主意了
阔克台蒙多别强忍着没笑,眯着眼睛挑衅似的看着盖赦从远处走过来。整整一个下午,黑山军调动了一个万人队对平安县城猛攻,在城墙外面丢下了超过九百具尸体却没有一个人爬上城墙。
对于黑山军这样的表现,多别自然心里高兴。黑山军的人本来就不是蒙元人,他们死的再多对于多别来说也不会觉得可惜,相反,死的越多他反而越高兴。也正是到了这个时候,多别忽然明白了大汗蒙哥同意黑山军去攻城的用意。
一开始进攻,汉人的反抗必然强烈,将汉人抵抗最强烈的这段时间交给黑山军来进攻,以此来消耗汉人的斗志和黑山军的兵力,一举两得。多别随即想到,估摸着等到黑山军久久不能拿下平安县城之后,大汗就能名正言顺的撤下黑山军,改由狼骑进攻。那个时候汉人守军的数量已经大量的减少,斗志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他心里不得不佩服大汗的睿智,表面上看起来是大汉对盖赦做出了妥协,可实际上,是盖赦吃了一个暗亏。
“战无不胜的盖赦将军,是否已经拿下了平安县城?”
阔克台蒙多别笑着说道:“我已经吩咐我的亲兵去收拾我的行装了,今天晚上就能在平安县城里吃饭了吧?上午的时候你教训我的却是有道理,汉人的房子最起码比帐篷住着要舒服些,最起码晚上少一些蚊蝇骚扰。”
盖赦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身后带着两个亲兵,其中一个手里拎着个布袋子,也不知道装的什么。另一个则眼神阴冷的看了多别一眼,那眼神里放佛藏着一柄刀子似的。多别对这样的表现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走到蒙哥大帐外面,盖赦求进,里面传出蒙哥的声音,随即有两个王庭侍卫从里面把大帐的帘子撩开,盖赦迈步走了进去。
“臣下进攻不利,请大汗责罚。”
盖赦单膝跪下,右臂放在胸前垂着头说道。
“快起来。”
坐在毡毯上正在吃着手抓肉的蒙哥连忙摆了摆手:“只是一次进攻而已,今天没能拿下平安县城不算什么,汉人并不是牧民们经常提起的两脚羊,他们也有血性。今日的厮杀我看到了,黑山军的将士们都是勇士,一直都在向前进攻。”
盖赦站起来,从亲兵手里拎过那个袋子往外一倒,一颗血糊糊的人头咕噜一下子滚出来,一直滚到蒙哥脚边。
“这是今天指挥进攻的万夫长,他作战不利理应受到处罚。”
盖赦说道。
蒙哥微微皱了皱眉头,瞥了一眼那颗人头。那血糊糊的脑袋就好像在挑衅似的,令人作呕。
“大胆!”
跟在盖赦后面进来的多别看了一眼立刻怒叱一声,刷的一下把腰畔的横刀抽了出来:“在大汗面前,你竟然敢如此无礼!”
盖赦回头若有若无的扫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不知道这样是对大汗无礼,在我的部族中失败者的人头有时候会被剃掉毛皮只剩下头骨当酒杯用。这样是对被敬献者的尊敬,也是对死者的一种原谅。如果我冒犯了大汗,请大汗宽恕。”
蒙哥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摆了摆手,示意王庭侍卫将刀子收起来:“把这颗人头和尸首缝起来,用我们蒙元人尊重勇士的仪式厚葬。盖赦……我也不了解你的部族,但我要告诉你,你的这个部下没有做错什么,他一直都没有懈怠也没有停止进攻,如果我是你,我会再给他一次机会证明自己。”
他坐下来,看了盖赦一眼:“并不是必须是胜利者才是勇士,只要心存信念不失勇气,在我看来都值得尊敬。”
盖赦的脸色变了变,知道这次是自己输了。如果大汗厚葬自己这个部下的事传扬出去,自己的部下中只怕会立刻有些对他不利的言论。
“谢大汗对他的宽恕。”
盖赦走过去,捧起那颗人头交给自己的亲兵:“去,让萨满将人头缝起来,天葬。”
所谓的天葬,就是将尸体放在野外,任由野兽和鹰鹫吞食尸体。盖赦的部族一直有这样的习俗,他们不会将尸体埋入地下,在他们看来那是对大地的不敬,会触怒神灵。而天葬,在他们看来是最圣洁的。死者的尸体被野兽吞食之后,灵魂会被鹰鹫带着飞起来回归天国。
不过即便是在他的部族,天葬也是在一个特定的地方举行的。将死者的尸体放在马背上,顺着一条特定的路奔驰,什么时候尸体颠簸下来,那个地方就是他的归处。这里是中原,没有那么多草原鹰鹫。
和盖赦的部族不同,蒙元人认为火葬才是让人最纯洁的离开的方式。被火烧掉的尸体带走人一声的罪恶,只剩下纯洁的灵魂去往极乐世界。这是受了佛宗的影响,因为佛宗死去的人都会火葬。至于佛宗为什么会一直用火葬来处理尸体……或许和大雪山上那个神秘的“他”不无关系。
“还是用圣洁的火来超度他吧。”
外面的帘子又被人撩开,一个年轻的大自在缓步走了进来:“用火烧去他的罪业,火也将把他带往极乐。”
“不必”
盖赦摇了摇头:“他是我的族人。”
“他是我的臣民。”
蒙哥眯着的眼睛忽然睁开,里面有一种慑人的威严立刻弥漫出来。盖赦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那就按大汗的旨意办。”
……
……
“已经到这了,为什么那个九先生还没有露面?”
蒙哥看了大自在一眼,继续吃自己面前的肉。为他做饭的厨子能将羊肉做出九种味道,能把烤馕做的金黄酥脆。在王庭,他亲手烤出来的羊肉往往都会被一抢而光。他可以用一只羊,做出四十八道不同的菜肴。
闻着肉香,大自在似乎没有什么不自在。佛宗不禁食肉类,但禁杀生。不过这禁杀生也只是个笑话罢了,从佛宗立教到现在一千多年的历史,死在佛宗手里的人将尸体铺开来,只怕能从蒙元王庭一直铺到大雪山。
在西域,尽绝佛宗之外的任何宗教。当初蒙元王庭的国师桑飒飒创建了黄教,但黄教奉行的也是佛宗的东西,被称为佛宗的分支。黄教是蒙哥授意桑飒飒创建的,旨在收拢一些西域民间的修行者,为和佛宗的战争做准备。
只不过,才刚刚创建的黄教和佛宗相比,简直无法相提并论。自从蒙哥上了大雪山大轮寺,看到那个画面聆听了“他”的指示之后,他已经把黄教撤销了。
“那个九先生不一定靠得住。”
大自在看着盘子里的香气扑鼻的熟肉,喉结缓缓的动了一下。蒙哥将那盘子推给他,大自在也不婉拒,捏着肉往嘴里塞了一小块。
然后他将盘子还给蒙哥:“只一块就好,我戒不掉自己的贪念,但要控制自己的贪念。”
蒙哥摇了摇头,似乎对这样的举动不以为然。
“我已经差多,那个月影堂是中原二百多年前的一个显赫宗门,只不过早已经被其他江湖势力所灭了。就算他有二百年的沉淀,现在又有多大的能力?你说那个九先生了不起,他了不起在何处?”
蒙哥问。
“正因为我不知道他的了不起在何处,可怕偏偏了不起,所以他才是真的了不起。”
大自在回答的话有些拗口更像是一句废话,但他的回答却很认真。
“好,就算他是个了不起的人,可他人在哪儿?拿下平安县城之后就要渡过沂水,没有足够的船只,我的士兵们就要去砍伐树木冒着危险搭建渡桥。说好的在沂水会有人接应,我没有看到。如果到了灵门关之后还没有人接应,那么我觉得你作为佛宗的代表,应该有所表示了。”
蒙哥说道。
“是,如果灵门关不是打开着的,我就去杀了他。”
大自在缓缓说道。
“如果你们认为可以杀的了九先生,那么尽管可以试试。”
声音从大帐外面响起来,近在咫尺。大自在的脸色一变,下一秒已经掠到了帐篷外面。而蒙哥抓着一块肉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僵硬。要知道这座大营里不缺高手,那四个大自在都在这里。还有佛宗的几位老僧,还有蒙元大汗身边的贴身护卫,可这个说话的人就是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了在大帐外面。
“你是谁?”
大自在站在门口问。
片刻之后,另外的三个大自在也掠了过来,将那个人困在正中。
“你可以叫我八先生。”
来的人是个老者,似乎对四个一摸一样的大自在很惊讶,但他却没有表现出什么惧意,看大自在的眼神就好像在看几个怪物。
“我只是奉了九先生的命令来告诉你们一件事,恰好听到你们在谈论九先生。不过在我看来你刚才说的只是个笑话,因为这个世间能杀九先生的人不多,而且你们这里一个都没有。”
“他让你说什么。”
大自在阴冷问了一句,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
“九先生让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不尽快拿下平安县城渡过沂水的话,只怕你们过不了灵门关了。方解已经回到了黑旗军中,并且分兵出来往灵门关方向进发。灵门关纵然易守难攻可毕竟守军数量有限,如果你们再这样迟延下去,就会被黑旗军挡在灵门关外面了。”
“我要的渡船呢?”
蒙哥从里面走出来,看着那个穿月白色儒衫的老者问。
“渡船?”
八先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又不是神仙,又不会给你变出来渡船。难道你们蒙元人只会骑在马背上走路?”
“当初你们九先生可是应允了的,在平安县渡口他准备下船只。”
大自在冷硬的说道。
“九先生就不能说话不算话吗?”
八先生哈哈大笑道:“任何人都可以说话不算话,只不过弱小的人说话不算话会被打死,而强大的人即便说话不算话也没人能怎么样。赶紧去攻打平安县城吧,让八千民勇把你们挡住,数十万大军难以寸进……啧啧啧……怪不得蒙元一日不如一日。”
八先生看了蒙哥一眼:“别生气,我再告诉你一件九先生说话不算话的事,这样你就高兴了……高开泰靠不住,九先生已经不打算帮助高开泰成为中原的皇帝了。他从现在开始打算帮助你……蒙元的大汗,把疆域一直延伸到东方的海边。”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我一个人扛了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我一个人扛了
方解并不知道,在遥远的山江道一个叫平安县城的地方,一群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用他们的血肉之躯将蒙元大军挡住。那不是一群正规的士兵,但他们是真正的战士。不仅仅是平安郡那八千民勇,还有县城里的男女老少。对死亡的惧怕会让人们做出本能的反应,但在某些情感面前,死亡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灵门关还没有攻下来,就算是骁骑校也过不去无法探查山江道那边的消息,要想绕路过去,要多走最少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对于一场战争来说,似乎太漫长了些。
春波亭城
方解带着亲兵营到了外面的时候,高开泰已经站在城门口迎接他了。这是两个人的第二次会面,和上一次相比这次显然意义非凡。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两个人是以敌人的身份会谈,但是这次,也许能成为盟友。
看见方解过来,事先过去的吴一道悄悄对方解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这次高开泰在态度上有所转变。人的眼睛总是能表现出人的心情,当人们用繁花似锦的语言骗人的时候,他的眼睛往往和语言不是一个态度。从吴一道之前的示意方解也能推测出来,他和高开泰肯定已经有过交谈。
“多谢镇国公相救之恩。”
等方解到了近前,高开泰快步走过来俯身一拜。
方解连忙伸手把他搀扶起来:“高将军这是何故?”
高开泰起身后摇了摇头:“这次若不是散金候出手相助,只怕我也没机会再见到国公了。说起来都是我一时糊涂,居然会信了那些旁门左道之徒的一面之词,几乎酿成大祸。幸好现在还能挽救一二,不然我就真成了千古罪人。”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话,进了春波亭城。
城中的守军都是高开泰部下,见到方解和高开泰两个人把臂而行脸上都有些激动。说起来,高开泰的人马已经几年没有真真正正的休息过了,一直在行军,开战。即便是最精锐最职业的士兵,也会有厌战的情绪。
如果战争可以带来胜利,那么士兵们会被一种诱惑刺激着,厌战的情绪会被压制下去,可是连年的战争非但看不到尽头也没有胜利,这就变成了一种煎熬。方解和高开泰一边走着,不时看一眼两侧士兵脸上的表情。
“这个月影堂,不可小觑啊。”
高开泰坐下来后摇了摇头:“真不知道他们这些江湖客怎么就那么大的本事,居然能引蒙元人入关。说起来真是惭愧,若是中原江山因我而失,我只怕会被唾骂万年。我虽然不再受大隋朝廷的节制,可还知道什么不能去触碰。”
方解点了点头道:“将军能在这个时候停下来,不仅仅是对你我两军的几十万士兵,也是对黎民百姓而言的一件大好事。京畿道江北道的百姓遭受着连年战乱,他们的日子过的比谁都辛苦。”
高开泰嗯了一声:“逢上乱世……唉……”
“还是说说那个月影堂的事吧。”
方解将话题岔开。
高开泰连忙说道:“这个月影堂的人极为神秘,之前和我接触的那个人被成为四先生,也就是月影堂的四天君。不过据说此人在前些日子打算行刺国公麾下大将的时候被杀了,后来便是五先生来我这里。也正是此人告知我蒙元百万大军入关的事,他让我和蒙元人联手,围杀国公的黑旗军。”
“我与国公争胜负,那是战场上明刀明枪的最对手。可是和蒙元人联手,我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当年在西北的时候倒是和蒙元人有过一次接触,但那是为了击败罗耀,也不牵扯到什么利益,蒙元人打完那一仗就走了。现在蒙元人又来了,要什么还不是明摆着的事。”
“月影堂的人和蒙元人联手,也只是想借蒙元人的势。蒙元人入关,需要一个有实力的江湖宗门来做向导做助力。而月影堂的人要想重新成为江湖霸主,需要蒙元人的强大军力。一丘之貉,一拍即合。”
听他说完之后方解摇了摇头:“高将军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月影堂的人要的可不仅仅是什么江湖霸主。他们引蒙元人入关,确实是要借势,但借的势和高将军想的有所不同。入关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是想让中原变得更乱。”
方解道:“现在中原各方势力已经基本定了下来,一时之间谁也不能拿谁如何。这就形成了一个看起来很乱但实则已经有了些平衡的局面,接下来就是实力最强者之间的博弈,实力小一些的人就会见风使舵。如果蒙元人入关,这个平衡就会被打破。到时候中原更乱,月影堂才能从中获得更大的利益。”
“更大的利益?”
高开泰重复了一遍,脸色变了变:“难不成一个江湖客,还想去做皇帝?”
“谁不在江湖中?”
方解道:“蒙元人入关,那个时候中原各势力就会停止互相之间的攻击,共同抵抗蒙元人。蒙元百万大军和中原各势力激战,到时候只怕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蒙元人想入主中原谈何容易,而我们……也会在这场战争中损失惨重。”
“唉……”
高开泰重重的叹了口气:“人心不足蛇吞象。”
……
……
“现在,还有谁能站住来保护黎民百姓?”
方解看了高开泰一眼,然后指了指自己:“我”
又指了指高开泰:“你”
方解走到桌案边上,让亲兵将地图展开后说道:“现在西北已经没有成规模的力量阻挡蒙元人,而东疆洋人入侵,大批将士开赴东疆与洋人作战。整个大隋东半部的所有势力,几乎都被洋人牵扯进了那场占据中。我领兵稳固西南,高家军则在京畿道已有几年,现在挡在蒙元人面前的只有你我二人了。”
高开泰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一战必然要打,可我现在军心不稳,粮草匮乏……只怕能出的力也不多。”
方解自然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思,自己前阵子夺了黎阴仓,高开泰失去了粮草补给,如果他不和蒙元人联手的话,真就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而且高开泰知道方解的黑旗军兵强马壮,这个时候他更不想挡在蒙元人的最前面,把自己的兵力都消耗掉。
“无妨”
方解笑了笑道:“高将军所需的粮草辎重,我会安排人从黎阴仓那边运过来,如今我货通天下行的船队已经从黎阴仓那边,用不了半个月就能把粮草运过来,到时候最起码够高将军麾下人马两个月所需。”
吴一道坐在一边,想提醒方解关于灵门关的事。现在看来高开泰对于蒙元人入关的事真的不知情,也不愿意和蒙元人勾结。如果高开泰下令的话,灵门关里的那几千高家军士兵撤出来,就省得晏增再带着人马如攻打。
他几次想提醒,可他转念一想方解的心思如此细密,不可能想不到这件事,所以他又忍了下来。
“那……国公可有什么策略?”
高开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问了一句。
方解笑了笑,缓缓的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其实高将军也清楚,以你现在的军力对我黑旗军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威胁。之所以我愿意和将军坐下来谈,是因为现在需要这样一个态度。当百姓们知道蒙元人大举入侵的时候,而我们还在互相攻伐,到时候骂你我的话能戳断你我的脊梁骨。我要的只是高将军一个共同抵御外敌的态度,至于高将军是否愿意和蒙元人真刀真枪的去打这一仗,我并不强求。”
方解重新在桌案旁边停下来,指了指地图上:“等高将军拿了粮草之后,可以带兵去河东道。我的部下陈定南和崔中振,陈搬山三人带着三十万大军,还有我麾下水师数万将士都在沂水一线布防。高将军在后面摇旗呐喊就是了,话说的明白些……只要高将军不在我黑旗军背后捅一刀,这一战也用不到你,我方解一个人扛了。”
这话说完之后,方解转身看向高开泰时候的那种眼神,让高开泰心里为之一震。他张开嘴想说些什么来搬回气势,可是到了这会他才发现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这……这又不是国公一个人的事,怎么能让国公一个人扛?”
高开泰手下谋士范增璃站起来道:“国公爷心怀天下,我家王爷何尝不是一样?现在外敌叩关,正是需要两家联手共同出力的时候,国公爷倒是小瞧了我家王爷麾下几十万儿郎。”
这样为高开泰挽面子的话,方解自然不在意。
独孤文秀笑了笑说道:“既然高将军愿意出兵那自然最好,所需的粮草物资都由黑旗军出了。到了河东道之后,高将军只需率兵策应就是。崔中振将军,陈搬山将军,陈定南将军皆是领兵多年的大将,再有高将军策应,可保蒙元人过不了沂水。”
范增璃脸色变了变,刚要说话被高开泰阻止:“既然如此,那我也就遵从国公的安排就是了。不过……国公倒是真有些瞧不起我,高某人既然愿意站出来保护黎民百姓,就不会只站在后面摇旗呐喊。”
他抱了抱拳:“既然已经话说到了这里,高某人便让出往长安城的路,回去之后待粮草到齐,即刻起兵开赴河东道。”
方解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另外,我会调派几名高手随高将军大军出发,保护高将军的安全。月影堂的人神出鬼没,高将军身边没有高手保护终究有些忧患。”
范增璃想要拒绝,可偏偏说不出口。
这哪里是保护?方解派来的高手就在自家主公身边,今天是护卫明天就可能是刺客。可现在有月影堂的那些人威胁着,他无法替高开泰拒绝方解。心里的那种憋闷感,几乎让他有一种嘶吼的冲动。他看了看高开泰,高开泰的脸色也是一样的难看。
……
……
从春波亭城回来的半路上,吴一道终究还是没忍住问方解关于灵门关的事。方解笑了笑道:“那地方如此紧要,我自然还是攥在自己手里的好。高开泰没和蒙元人勾结,他灵门关里的部下未必没有。等他撤兵,不如我自己打下来。也让高开泰知道,没他,我该做什么还是要做。”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为什么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为什么
给高开泰的粮草其实无需等到黎阴仓那边的船队过来,方解大营里的粮食足够拨付过去。既然已经谈好,方解随即下令许孝恭带着人将粮食送过去,同时让项青牛将从一气观带来的那三个老道人安排过去,又选了一些骁骑校中的精锐,装扮成道人,跟着三个老道人一起去高开泰军中。
方解回来之后随即升帐议事,各军将领神色肃穆的站在两边。
方解扫了一下手下诸将,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现在时局突变,我本欲取长安,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蒙元人挡在外面。现在崔中振和陈搬山陈定南三个人的人马再加上水师已经在河东道沂水一线布防,晏增带兵攻打灵门关,那一路我还需有人率军镇守。”
他缓缓道:“蒙元人要打,高开泰既然让开了往长安城的路,那长安城也要!”
“夏侯”
方解看了夏侯百川一眼吩咐道:“你依然为大军先锋,待高开泰人马开拔之后,随即进兵长安城。”
“喏!”
夏侯百川抱拳领命。
“刘恩静”
听到叫到自己,老将刘恩静迈步出来抱拳垂首:“属下在!”
他和许孝恭同时被方解救回来,但回来之后方解几乎没有用到他们两个的时候,即便是用,也只是一些不轻不重的事。上次方解本来是有意让他和许孝恭率兵进军西北,将那座铁矿抢回来。但因为后来发生的事,这次出兵也没能成行。
方解率军向北之后,其实他们两个都一样的激动。他们两个都是曾经大隋的战兵大将军出身,骨子里都透着一种对正统的偏执。他们当初之所以选择留下,也因为大隋长公主杨沁颜就在黑旗军中。
现在方解要进兵长安,杨家又只剩下杨沁颜这一个女人了。方解只要进了长安城,就算他自己没有坐上那张龙椅的心思只怕也由不得他了。一直跟着他的那些老部下,会把龙袍披在他身上。
只要方解坐稳了长安城,那么他们两个就依然是名正言顺的大将军。他们背后的家族势力,也能重返朝堂。
“老将军要辛苦些了。”
方解对刘恩静说道:“你带本部兵马,驻守在灵门关以东,晏增守灵门关压力很大,老将军带兵策应。只要灵门关不失,蒙元人就进不了江北道。不管是蒙哥是要来京畿道还是要去西南扰我根基之地,灵门关都是他的必经之路。此则重大,还望老将军莫要懈怠。”
“喏!”
刘恩静重重的点了点头。
“杜定北”
方解吩咐道:“我给你一万人马,在秦河一线驻守,以防有人扰乱灵门关背后。”
“喏!”
小将杜定北站出来抱拳领命。
“其他诸将”
方解大声道:“整点军备,随我进兵长安城。”
……
……
晚风将凉爽敷在每一个人的脸上,点满了灯火的大营里依然忙忙碌碌。士兵们正在连夜打点行装整顿军备,这次启程之后的目标就是那座被人称之为天下第一的雄城长安了。一提到长安城,每一个人心里其实都有些兴奋激动。进长安意味着什么,正是大家兴奋的原因。
高高开泰已经放弃了长安城,其实相当于放弃了与方解争一争这天下。到了现在高开泰也已经心知肚明,自己目前和方解比拼几乎没有一分胜算。现在这样也好,双方都将注意力放在蒙元人身上,等到将外敌击败之后重头再来。那个时候,如果运气好的话高开泰未必没有机会。
大隋长公主杨沁颜站在大帐外面,看着每一个从自己面前经过的人,看着他们脸上的兴奋表情。这兴奋激动,似乎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要回长安城了,也许只有对她来说才是回家。而对于黑旗军的所有人来说,是去安家的。
这种感觉,并不好。
杨沁颜抬起头看着夜空中那一片繁星,仔细认真的寻找着守护自己的那一颗。小时候她的父亲告诉她,这世间无论贫穷富有身份高低,每一个人在天上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本命星。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一颗是属于自己的。
她忽然心里一动,看向正东方。
在正东的夜空里有一颗星很特别,被人称之为紫微星。据说那颗星星和皇帝有着很密切的关系,也代表着一个王朝的兴衰。
那颗星。
特别的亮。
杨沁颜一怔,忽然心里觉得有些发苦。大隋现在这个样子,她的父亲,大隋天佑皇帝已经去世了,她的弟弟也已经去世了,按照道理那颗星星不是应该灰暗阴沉的吗?为什么如此光华夺目?
正在她心里惊异的时候,恰好看到远处方解走了过去,身后一众将领众星捧月一样跟在他身后,她忽然有些害怕,害怕方解走路时候的那种气势。
“好久不见”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跟她说话。
杨沁颜猛的一转身,随即看到了一双如白玉一般的眸子正看着自己。在这样的夜里,这样一双眼睛足以令人恐惧。而这个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就好像一只飘荡在人间的鬼魂。当杨沁颜想起这双眼睛的主人的时候,心里终于踏实下来。
她对这双眼睛其实并不陌生,从长安城里逃出来的一路上,这双眼睛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那个叫丘余的演武院女教授。
“您好”
杨沁颜微微颔首:“实在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您,所以刚才有些失礼了。”
依然习惯了穿着一身演武院教授服饰的丘余似乎没有任何改变,依然是看不出来年纪的面容,依然是有一种淡淡的却让人过目难忘的美感。虽然她的相貌说不上美,但她身上那种气质却那么特别。
“我本也以为和殿下没有相见的机会……这次方解遇到了一些麻烦,所以着人将我找来。虽然我不愿意再涉江湖事天下事,可这件事和演武院有关,不能不来。”
丘余看了杨沁颜一眼,那双眼睛似乎一直看到了杨沁颜心里。
“殿下,有些事不能释怀,就无需强迫自己。”
丘余站在杨沁颜身边负手而立:“如果我是殿下你,也不会让自己当做什么都没经历过,那有多难我也知道。所以何必强迫自己装作去已经不在意?在意就是在意,自己的心情只有自己了解。不过……在意不代表能改变什么,想想二百多年前郑国的那位亡国公主吧,也许你就能明白自己如何选择。”
丘余提到的那位郑国公主,在大隋灭郑之后一直不能释怀,竟是一夜白发,没多久就苍老的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可是她却活了很久,大隋的太祖皇帝杨坚保留了她公主的封号,将其安置在长安城里。所以那条大街上的人,每天都会看到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太,逢人就说自己的悲惨。
杨沁颜愣了一下,忽然心里有些害怕。
她怕自己成为那样的人,她知道丘余是个博学之人,最主要的是她也是女人,所以杨沁颜想向她请教自己该如何去做。可是转身去看的时候,丘余已经消失无踪,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
……
“见过先生”
方解双手抱拳然后深深的施了一礼。
丘余没有扶他安然受了,然后笑了笑说道:“以前你给我这般施礼的时候没觉得如何,现在你已经如此身份再给我行这样的大礼……我倒是觉得有些得意了,要不要再来一次?”
方解忍不住笑了起来,丘余先生还是原来的丘余先生。看到她,方解就想起来她为了自己闯进演武院周院长的房间,然后砸烂了周院长的桌子。整个演武院里,好像只有她才能干的出来。
“先生这阵子过的还好?”
方解递过去一杯热茶。
“好,每日鸡鸣长啼则起,月上梢头则睡。除了看书写字没有什么可惦记的事,所以胃口也极好,所以又胖了些……”
说到体重的时候,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也许都是一样的。就连丘余这样仿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也一样不能免俗。
方解这次没敢笑,因为他很清楚笑一个女人的体重有多危险。
“出了什么事?”
丘余问。
方解坐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后问:“之前已经问过言卿教授,但他在演武院的时候不曾注意过。也问过谢扶摇,他和我一起进的演武院所以更是不熟悉……先生可曾认得演武院食堂里有个叫谈清歌的年轻人?是个不爱说话的沉默性子,如果他不说话,就算站在不远处也不会引起别人的主意。”
丘余皱着眉想了想一会儿,然后看向方解:“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方解一怔:“先生也记不清楚?”
丘余又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记忆中好像食堂里是有这样一个年轻人存在。可是让她去想那年轻人的样貌特点,什么都想不起来,所以又不能确定到底这个人存在还是不存在。年轻人,不爱说话,很沉闷,相貌也没什么特点,在食堂帮忙做工……丘余骤然发现,即便是演武院食堂里没有一个这样的人,自己只怕也会觉得有些熟悉感。
因为这样的人……就存在于脑海里。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他很懂得人们的心理。”
丘余叹了口气道:“就好像当初你在演武院的时候,一个课堂里的学生你都觉得自己很熟悉,可是现在回忆起来,总是会有一些人你明明觉得自己记得,就是想不起来他们的面容甚至名字。但你不能否认他们存在过,因为他们太不起眼了。”
“如果这个谈清歌是故意以这样一个样貌方式存在,说明这个人的心机很深。”
方解摇了摇头:“他是什么样的人已经不重要,因为他已经死了。我之所以问起来,是因为当初谈清歌身上带着一块月影堂的玉佩。而且他还和万老爷子有过接触,他的剑法是万老爷子传授的,他在食堂的那个师父似乎也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如果当初月影堂把势力已经渗透进了演武院,为什么万老爷子一直没有去管?”
听方解说完,丘余看了方解一眼,眼神里也是一样的迷惑。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月影堂的往事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月影堂的往事
谈清歌到底何许人也?
在演武院里大半辈子的言卿不知道,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印象。丘余也不知道,似乎那个食堂里本就应该有那样一个年轻人,却回忆不到什么。
“他会不会连万老爷子都瞒过了?”
方解问。
然后他自己又摇了摇头,因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万老爷子且不论修为如何,他在演武院里二百年,任何事都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如果谈清歌是月影堂的人,老爷子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当年月影堂的大堂主败给老爷子,是月影堂走向衰败的开始。
丘余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虽然想不起来那个谈清歌是谁,但我却很清楚演武院食堂里的几个厨子,除非修为远比我要强,不然我不会看不出来。就算修为远比我要强,除非是经过万老爷子允许,不然也不可能在演武院里那般自在的活着。”
“会不会是这样……”
方解想了想说道:“当年万老爷子击败了月影堂的大堂主,但万老爷子从来没有灭月影堂的心思。后来江湖各宗门联手围剿月影堂,老爷子其实已经难以控制局势,再加上月影堂积怨太深,得罪的人太多,仇人太多,老爷子就算有心回护,可怎么也不能阻止别人报仇。”
“这个倒是有可能。”
丘余道:“当年月影堂的大堂主根本就不问宗门事物,一心修行。而他下面的几个堂主,多和郑国朝廷里的官员勾结,欺压弱小宗门的事自然不必说,便是强占良田土地,欺压百姓的事月影堂也没少干。宗门里的事都交给了他们几个,月影堂到底做了多少恶事只怕连那个大堂主自己都不知道。”
“他战败之后想不开,下面那几个堂主虽然修为也不弱,可到底敌不过仇家太多。再说那时候郑国已经到了覆灭的边缘,失去了郑国朝廷的支持,月影堂自然大不如前。各地义军并起,郑国朝廷已经无力扑灭。镇压叛乱的时候月影堂的人没少为朝廷出力,所以后来剿灭月影堂的时候甚至不只是江湖宗门在做,各地的义军也在做。”
“月影堂的覆灭,绝不仅仅是因为树大招风。”
丘余提到这些事倒是很清楚:“月影堂大堂主死了之后,其实月影堂已经完了。按照你的推测,老爷子虽然击败了月影堂大堂主,但没有灭月影堂之心。但老爷子也无法阻止其他人对月影堂下手,涉及到的仇恨太多了。所以……为了保住月影堂的一部分无辜之人,老爷子会不会收留了几个?”
听到这句话,方解一怔:“先生的意思是,或许演武院的食堂里那个厨子真的是个修为不俗之人,能瞒得住您的眼睛,老爷子也没过问,显然是老爷子允许的。这个人,或许就是当年月影堂的人。月影堂覆灭之后一直跟着老爷子,然后老爷子开创演武院,他也跟着进了演武院?”
这话说完,方解自己的后背一阵发凉:“那这个人岂不是也活了二百多年?”
“江湖真的很大。”
丘余缓缓的摇了摇头:“万老爷子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可是现在你也知道了,桑乱竟是一直没死,有他在,万老爷子的天下第一只怕也名不副实。就算没有桑乱在,大轮明王全盛的时候和万老爷子相比,只怕也略胜一筹。就算不胜,也不会败。”
“这些人,都是因为闻名天下所以你我得知。这江湖中又有多少人不愿意抛头露面?就比如演武院里那个厨子,或许在他心里给演武院的教授学生们做饭炒菜都要比在江湖上行走有乐趣的多了。”
“演武院衰败之后,这些人去了何处?”
方解问。
丘余摇头:“谁会在意一个厨子的去留?”
方解叹了一声,确实如此。
“对了,我一直都不知道那个月影堂的大堂主叫什么,他又到底是怎么死的?”
方解问。
“月影堂的大堂主叫徐羲,月影堂创建于郑国立国之初,说起来和万剑堂有不少相似的地方。当年徐羲的先祖徐钧创建月影堂的目的,是为了帮助郑国太祖皇帝争霸天下。之所以叫做月影堂,就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一群杀手。为郑国太祖铲除对手,刺杀敌军将领,月影堂为大郑建国立下了赫赫功劳。之所以当初取名叫做月影,其实用意就在于那是一群不在白日里出现的人。”
丘余说道:“徐钧在大郑立国之后被封为候,月影堂随即从暗处到了明面上,一直都是郑国朝廷摆在江湖中的势力。因为有朝廷做后盾,月影堂越来越大。不过让月影堂走上巅峰的,还是徐家接连出了几个惊采绝艳之人。徐羲的父亲徐无定一生没有遇到对手,据说悲情剑没人能破。”
“徐羲的天分极高,自幼就被其父视为家族骄傲。十几岁的时候徐羲在月影堂里就已经能进一品楼,所谓的一品楼,是月影堂中那些修为到了一定境界的人才能进的。当年月影堂覆灭的缘故之一,还因为一品楼里至少四五个大修行者转投了义军。”
“至于徐羲是怎么死的……”
丘余摇头道:“众说纷纭,江湖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就是心高气傲的他在被万老爷子击败之后他自己无法接受,郁郁而终。有人说他是自杀的,还有人说他被万老爷子击败之后身负重伤,被试图夺取他大堂主之位的叛徒刺杀了。不过大家都确定他肯定是死了,因为如果他还活着,只要万老爷子不出手,谁能那么轻易灭了月影堂?”
……
……
“月头疼的大堂主,历代都是徐家人?”
方解问。
丘余点了点头:“月影堂创立之初,是为了刺杀对手铲除异己,就是郑国皇族在争雄天下的时候手下的一群刺客,后来徐钧封侯,他就是郑国皇帝委派的管理江湖的官方代表,月影堂和朝廷联手也不知道剿灭了多少对大郑不满的江湖宗门。”
“这样一柄利器,郑国皇帝自然不会容许大堂主的位置如一般的江湖宗门那样选择修为最高或者德行最厚的人,徐家的人就算不是每一个都修为不俗,但既然郑国皇帝从背后支持,地位自然也稳固。”
“那么……”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现在的月影堂九先生,难道也是徐家的人?”
“听你刚才所说,月影堂早就已经变了。”
丘余道:“原来的月影堂,大堂主至高无上,在宗门内的地位没有人可以挑衅。然后是总堂的各堂堂主,然后是分堂的各堂堂主,各司其职。但是现在的月影堂,几个所谓天君的地位不是固定的,谁能抢来就是谁的。如果九先生是徐家的人,他难道不担心自己的地位被抢?更何况,他的地位或许都是抢来的。”
方解点了头:“不过毫无疑问的是,这样的月影堂更让人担忧。因为几个天君的地位不固定,所以能保证天君的实力。”
“我想求先生随我一起回长安城。”
方解道:“言卿教授和谢扶摇去了西北,其他教授我不熟悉,而且早已经各奔东西,再想找到都难了。所以如果要查起那个演武院的厨子,唯有先生您最合适。回到长安城之后,我想请您帮忙查一查这个人。如果能找到他最好,这样就能知道谈清歌的身份,或许就能找到月影堂的那些人。”
丘余点了点头:“既然我来了,那就回长安城一趟。演武院是终究要回去的,能探访一些故友也不错。”
“多谢先生。”
方解抱拳致谢。
丘余摆了摆手:“那位公主殿下,你可想好了怎么安置?她可是一柄双刃剑,又她在,能帮你收拢人心。可你若是处置不好,也能把你至于风口浪尖。”
“我不会杀她。”
方解道。
丘余笑了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性子,若是换做其他人,待在长安城里稳固之后,想必就会随便用个手段杀了她,或是病死或是不小心受伤,总之都不会留着,然后再假惺惺办一个规模浩大的国丧堵天下悠悠众口。你这性子,真不是一个枭雄。”
方解也笑了笑:“枭雄不枭雄都无所谓,最主要的事我想做的事一直在做。”
丘余嗯了一声:“演武院的事我来做就是了,若是你有心重建演武院,我也会回来帮忙。我一路过来路上也乏了,没事我先回去歇着,然后去看看宁儿……若是根骨好的不得了,这个徒儿我是抢定了。”
方解苦笑,心说抢着做宁儿师父的可不只是您一个了。
……
……
长安城
夜幕降临,大街上逐渐变得安静下来。前几个月的时候铁甲军将军韦木那一场好杀,让长安城里的人心里一直蒙着一层阴影。谁也不知道那个疯子什么时候再疯一次,上次杀的是富家大户的人,下一次谁知道屠刀对准谁?
将军府里很安静,门口站着的铁甲军士兵好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木三将军府里出来之后看了看天色,觉得有些憋闷。或许是有些阴沉的缘故,又或许是心事太重。到现在位置,木三都不确定韦木到底会不会投降。疯子的思维不能理解,他一会儿说自己什么都不要,只要远走他乡安静的活着。一会儿又说自己要一个地位,有地位才能保证活的好。
他心事重重的上了马车,肚子里咕咕的叫了几声。韦木本来要留他吃饭,可他一想到韦木身体里藏着什么恶心虫子就反胃。
现在他的身份已经格外明朗,长安城里的人都知道他是镇国公方解在长安城里的代言人。所以倒是格外的忙,今天这家请客,明天那家请客,长安城里有名的酒楼他已经都吃的厌烦了,更何况,现在长安城里的物资颇为匮乏,也没什么珍馐美味。粮食是不缺,可缺的东西太多了。
木三撩开马车帘子往外看了看,发现一条小巷子里门前的气死风灯亮着,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酒字。木三让马车停下来,忽然开始怀念自己曾经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吃一口的热面。热面,只有在这种小地方才能吃出味道。
他下令马车,缓步走了过去。
第一千零三十章 你吃不吃芫荽
第一千零三十章你吃不吃芫荽
木三走到那小店跟前的时候在发现门口对面墙根下蹲着一个人,双手托着下颌蹲在那看着那盏气死风灯发呆。木三吓了一跳,尤其是那个人转过来看他的时候咧嘴那一笑的时候露出的两排洁白的牙齿,更让人觉得瘆的慌。
“客官,吃点东西?”
那人站起来笑着说道。
他站起来的时候木三才看出来这人居然很高,最起码比他要高出一个头,五大三粗,腰间还围着一条曾经是白色的围裙。这个人骨架很大,四方脸,脸上倒是刮的格外干净,但胡须应该很重,那一层青色在灯下一点儿都藏不住。
“你蹲在这,能把人吓死。”
木三埋怨了一句。
“吓不死的……”
看起来很憨厚的男人咧开嘴笑:“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被吓死,世间没有鬼,吓人的都是人自己心里的鬼。”
这话说的哪儿都不挨哪儿,木三也懒得理会。他知道这种生意冷淡的小店老板,多半都是话痨。好不容易遇着一个客人,就跟拉开了抽屉似的有的没的各种各样的话题都能扯出来。
“店里有什么吃的?”
木三问。
老板做了个请的手势:“您也知道现在长安城里除了不缺面食之外,什么东西都缺。现在还能做的也就是热面,不过我曾经存了不少花生米,用独特的法子保存一点儿都没坏,我给您煮一碗热面,然后洒上那么一芫荽葱花,再给你做个老醋花生……如何?”
“你这里居然有葱花芫荽?”
木三诧异的问道。
“嘘”
老板连忙嘘了一声:“您可千万小点声,要是被人听见了我后院种的那点东西只怕留不住了。不瞒您说,我曾经在一个大户人家里做工,后来不做了,临走的时候带了些菜籽,还别说,真就派上用场了。现在一把绿油油的葱拿到外面去,兴许都能闹出来人命。”
这话虽然有些过,但木三知道蔬菜对于困居在城里的人来说有多珍贵。城里不是没有地方种菜,但相对于长安城的人口来说拿菜就显得珍贵了。前阵子高开泰的人马往南挪了几十里,但封住其他城门的队伍没撤,有人大着胆子出城想去寻点蔬菜什么的,可出了城才发现外面比城里还干净。
京畿道,早就已经千疮百孔了。
“你这店就指望着葱花芫荽招揽客人了吧?”
木三走进去后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这小店里居然格外的干净。他用手指在桌面上滑了一下,居然一点灰尘都没有。
“不不不”
老板摇了摇头:“那些东西是我自己留着吃的,平日里来我这里吃饭的人,奔着的就是我存下的那些花生米。而且我的老醋花生,确实做的很好吃。”
木三心里笑了笑,心说就算是再好吃,那还是花生米。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提起你种了葱和芫荽?”
木三问。
“因为我知道你是谁。”
老板依然笑得很憨厚:“你是黑旗军镇国公方解派在长安城里的人,你现在代表着的就是镇国公。如果在以前你这样的身份肯定不敢暴露,但是现在你却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见到你这样的大人物,我也想巴结。”
这解释,倒是合理。木三的模样在长安城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他经常出入各大豪门的家里。走在大街上,也是前呼后拥。
“快去做吧。”
木三摆了摆手。
老板应了一声,转身去厨房那边。
木三托着下颌坐着发呆,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什么,他忍不住转头往后厨那边去看,心里有些发紧。这个老板为什么不种些别的东西,偏偏只种了一点葱和芫荽这样的调味的东西?如果是为了靠这个招揽生意倒也罢了,可他还不给别人吃。什么人,才会离不开这些调味的东西?
还有……长安城已经封闭很久了,就算他有秘法可以保证那些花生米不腐坏,但是他究竟当初存了多少才能吃到现在?是什么地方,让他能运出来那么多花生?木三曾经经常出入这种小店,常理之中这种小店的桌椅板凳应该都很油腻才对,可是这里太干净了。
看着那个人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木三的心越来越紧。
……
……
木三心里发慌,越想越觉得这个人可疑。可是他又不觉得这个人是对自己有什么图谋,因为是自己选了这里,如果自己不来这里的话,也不会发现这么奇怪的一个人。
没多久,热面上来,面条上果然飘着几颗葱花,还有四五片芫荽叶子。还有一盘炸过的花生米,有一种醋香飘出来,显然上面淋了老醋。这就是所谓的老醋花生,明明很简单,可是木三闻着这真的很有食欲。
“葱和芫荽这种东西,可不是谁都喜欢吃。”
老板就在木三对面坐下来,倒了一杯凉茶喝:“尤其是芫荽,有人打死都吃不下那种味道。以前我伺候的那个大户,主人家就偏爱这一口,所以存了一些种子,让下人在后院里种,看着绿油油也漂亮。芫荽这个东西就是要吃的啊……摊煎饼不洒上一些芫荽能吃?吃火锅麻酱里不拌上一些芫荽能吃?”
木三起了戒心,所以没急着吃。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如数家珍的说着一些小吃,甚至把做法都详细的说了一遍。
看起来,他真的很爱做饭。
木三这才恍然,原来自己刚才只不过是错觉罢了,还把自己吓得够呛。一个厨子,尤其是喜欢吃火锅喜欢吃煎饼的厨子,自然离不开芫荽和葱花这样调味的东西。他之前还去怀疑为什么这个人只种这两样东西,想想看,如果让一个厨子选择两种能种的东西,选这两种的应该不少。
木三吃一口热面,配上两三粒花生米。
香到了骨子里。
吃一口,就停不下来。
“以前我伺候过的那个大户人家的家主人也是,或许是因为年纪太大了,最喜欢吃热面,可是还偏偏喜欢吃炸花生米,煮的都不爱吃,我就想怎么才能让他两样都吃的下去呢……后来我发现,才炸出来的花生米,立刻泼洒上一些老醋,稍稍放一会儿后花生米就变得特别酥脆,不是那种硬硬的感觉了。洒醋的时候要趁热,不能洒太多。”
木三点了点,大口大口的吃着,吃了一鼻子尖的汗。
“原来你在这。”
门外有人说话,木三回头看了看,居然是罗蔚然。
看到他的时候,木三心里最后剩下的那点担心都没了。因为木三很清楚,现在长安城里的高手只怕喂罗蔚然修为最强了。当然,暗地里有没有他不知道。罗蔚然既然来了,就算这个老板有歹意木三也不怕了。
“罗爷”
木三起来抱拳,请罗蔚然坐下。
“您怎么找到这来了?”
木三问。
罗蔚然进来之后那个老板就起身让开,脸上一直挂着憨厚的笑。罗蔚然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在意,在木三对面坐下来。看着木三鼻子上吃出来的汗水,闻闻那热面和炸花生的香气,罗蔚然也觉得饿了。
“给我也来一碗面,多放些芫荽,我爱吃那个味儿。”
罗蔚然回头对老板说道。
老板却摇了摇头,很郑重的说道:“不能多,就放那些。”
“为什么?”
罗蔚然道:“现在这东西确实金贵,但我不缺你银子就是了。”
“不”
老板还是摇了摇头极认真的说道:“放多了没用,芫荽放上几片香味就足了,多放没有任何意义。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这是原则上的事。便是你给我一千两银子,我也不多放一片。一碗面条放多少根,用多少水,放多少葱花芫荽,点几滴油,都是原则,不能碰。”
罗蔚然一怔,心说自己遇到怪人了。
……
……
“果然不错!”
罗蔚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发现这一顿饭居然这些日子以来吃的最香甜的。也不知道是因为饿了,还是因为这老板真的已经把简单的东西做到了极致。
“城外来了消息。”
罗蔚然道:“他们寻不到你,便找到我那儿去了。镇国公的大军已经开拔,高开泰的队伍已经让开了进城的路,明天你就去联络一下那些愿意归顺镇国公的人,让他们做好准备。另外我明天陪你去见韦木,城里的人都盼着我和他打一架,如果他还是摇摆不定,我就打这一架给城里的人看看。”
或是因为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真能改变一个人,罗蔚然的性子好像变了些。况且他的女儿如今在方解的队伍里,他自然不会不放在心上。只要黑旗军进了长安城,他也就能和女儿团聚。只不过以一种什么方式团聚,他自己都还没想好。
“那可真是大好事!”
这个消息,对于木三来说就是拨开了厚厚的云层看到了阳光一样。不管是以前那种小心翼翼的活着还是现在的大红大紫,对他来说压力都太大了。黑旗军只要进了长安城,他觉得以后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阳光灿烂。
“也不都是好事。”
罗蔚然摇了摇头:“收到的消息说,大军已经分兵了。蒙元大汗阔克台蒙哥亲率百万大军入关,兵分两路,如今北边的一路已经到了河西道,南边的只怕已经到了山江道。镇国公分兵抗敌,进长安城之后他或许还会出征。”
木三吓了一跳:“百万蒙元狼骑?!我的天,怎么又来了!上次蒙元人入关是李远山那个杂碎干的好事,这次又是那个王八蛋引蒙元人入关?噢!是了,现在西北空虚无兵防守,蒙哥是趁虚而入。”
“也不是……”
罗蔚然微微叹息:“消息上说,是曾经一个在中原赫赫有名的宗门引蒙元人入关的,你不是江湖中人,不一定知道月影堂这个名字。镇国公让我帮忙在城中探查一下,看看能不能在城里查到一些月影堂的事。信上说月影堂的人原来就藏身在演武院里,我要去查查以前院子里的教授们现在长安城里还有没有留下的。”
啪嗒
厨房那边传来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掉了。紧跟着就传来一声怒骂:“该死的老鼠!又来偷我的东西吃!”
罗蔚然和木三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