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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八章 朋友

    第八百九十八章朋友

    平谷县

    娄县令有个习惯,每天都会起的很早,然后先打开密室走进自己的金库,看一看那一屋子的金银珠宝。大隋还强盛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平谷县做县令了,后来天下大乱,他依然在这位子上做的很稳,这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靠山,而是因为他足够聪明。

    有的官员贪财,贪了就舍不得吐出来。

    但他却从不会这样,虽然往外掏银子的时候他会心疼,可他很清楚如果在关键的时候舍不得掏银子,只怕失去的会更多。他的密室就修建在卧室里,衣柜的门拉开之后是个挡板,将挡板推开,里面就是一间石室。

    这屋子里是他为官这么多年来积攒下的财富,说实话,如果他现在决定辞官不做的话,找个地方住下来,这些钱几辈子都花不完。

    娄县令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送礼的时候绝不会送真金白银,而是送银票。在他看来,银票这种东西远不如真金白银攥在手里来的实在,可有人送礼送来银票,总不能不要。到了大隋崩乱之后,各地的钱庄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影响,很多银票其实已经无法兑换出来了。

    他每天一大早,不梳洗也要先来这屋子里转一圈。

    说实话,或许每一个银锭放在什么地方他都已经熟记于心了。

    昨天他送出去的银票是货通天下行在西南建金骏钱庄的通兑银票,所以和送出去真金白银没有太大的区别。天下再乱,货通天下行的实力还在那摆着。而且现在的金骏钱庄算是有黑旗军官方的背景,不必担心存进去银子取不出来。

    “足足三千两”

    娄县令叹了口气,想到自己那个没用的小舅子在城门口得罪了骁骑校的人,他心里就有些担忧。其实他没有什么太大的靠山,自从大隋乱起来之后,哪里还有什么稳固不变的山可以依靠?

    就拿朝廷里那些曾经显赫一时的大人物来说,裴衍?曾经连罗耀都要靠他来打探朝廷消息,结果天佑皇帝一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裴衍砍了脑袋。至于现在朝廷里所谓的那些大人物,根本就不值一提。在娄县令看来,那些大人物虽然穿着红色紫色的高官锦袍,可真不如他这从七品县令活的自在。

    他小舅子是个白痴,做事冲动鲁莽,若不是因为实在上不了台面,他也不至于让小舅子去守城门。

    可是他又不敢不给他小舅子安排一些事做,家有悍妻,也是一件极恼人的事。

    他拿起一块柔软的毛巾,打开一口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块金锭慢慢的仔细的擦拭着,每天都要擦,其实哪里有什么尘土。

    “大人!”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喊声:“不好了!冯一正在城门口被人打了!”

    娄县令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心里顿时升腾起来一阵怒火。虽然他小舅子冯一正不成器,可在平谷县这一亩三分地上,谁敢欺负他?欺负了冯一正他妻子会暴跳如雷且不说,这也是完全不把他这个县令放在眼里。

    娄县令把金锭放回原来的地方,一丝不苟。

    然后出门,换上了官服后急匆匆的带着几个衙役往城门那边走。才出了大门没走进步,就看到街上一片乱腾腾的。

    当看清了对面的情况之后,冯一正的脸色骤然变了,两条腿瞬间就没了力气,若不是一个手下反应快扶住了他,他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一队身穿深蓝色锦衣披着大红色披风的骁骑校从大街上纵马而来,为首的那个骁骑校百户战马后面拉着一个跌跌撞撞的人,不是他小舅子冯一正又是谁。看样子,他小舅子就是这样被人绑了手用绳子一路拖拽过来的,就算还没死,只怕也早已经去了半条命。

    “大人……就是这些家伙。”

    一个衙役从没有见过骁骑校的人,还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今儿一早,这些人骑马到了门口问谁是昨日当值的什长,冯一正就站起来问什么事,结果那个问话的人劈头盖脸一顿皮鞭子抽下来,打的冯一正鬼哭狼嚎啊。这还不算完,那些人从马背上下来,一顿拳打脚踢,打的冯一正都不成人形了……”

    这衙役心有余悸的说道:“所以属下赶紧跑过来给您报信了。”

    为首的那个骁骑校百户看到一个穿从七品绿色官服的带着人过来,脸上一寒,勒住战马后从马背上跳下来,身后几十个骁骑校齐刷刷的下马,朝着这边大步而来。

    “你是县令?”

    那百户问。

    娄县令缠着声音回答:“正是……你们要干什么?”

    骁骑校百户扬了扬手:“拿下,先掌嘴五十。”

    四个如狼似虎的骁骑校扑过来,将娄县令手下的衙役吓的连忙后退,两个骁骑校架起娄县令的胳膊,另外一个从后面稳住娄县令的脑袋,第四个骁骑校从腰畔的鹿皮囊里拿出一块厚实的红木板,噼噼啪啪的开始扇娄县令的脸,没十下,娄县令的脸上就被扇的血肉模糊。

    “奉国公爷之命!”

    骁骑校百户大声道:“将娄县令全家带往朱雀山受审!”

    ……

    ……

    项青牛一路上不停的看方解的脸色,他不知道方解因为这件小事会不会生很大很大的气。

    “问出什么了?”

    项青牛问方解:“是不是牵扯到了朱雀山大营里一些很重要的人?”

    “没”

    方解摇了摇头:“我说朱雀山里有几条大鱼,不是因为那些人地位有多高,而是因为他们坐的位置很要紧。负责抽检地方官员的官员,负责考核政绩的官员,这些人,如果不是因为有什么事的话,就连我都不会经常想起来。可正是因为这样,这些人才会逐渐猖狂起来。平谷县的事绝不是个例,这些人敢收平谷县那个娄县令的银子,就也敢收其他人的银子。”

    “这事其实也好查吧。”

    项青牛道:“现在西南最大的钱庄是你让散金候以货通天下行的名义开办的,而那些小钱庄根本不保险,所以没几个人敢去。只要查查货通天下行的账本,有多少人钱来路不正都一清二楚。就算他们用的是别人的名义,存现的人都会留下姓名地址,顺藤摸瓜,一个都落不下。”

    方解点了点头:“等我回去之后再办。”

    “别想那么多,你现在可是要当爹的人了。”

    项青牛劝道:“回去之后这事交给陈孝儒去办,你专心照顾桑飒飒就行了。”

    方解有些失神道:“这尚且还在争的时期,已经开始出现这样的苗头了。我现在能理解,为什么历朝历代这样的事都会愈演愈烈。争天下的时候,大部分人都一门心思在争上。而治天下的时候,大部分人的心思已经不在治上了。”

    “你不是神。”

    项青牛发现方解的思想似乎有些极端了,这不是一件好事。有时候人的思想就如修行一样,一旦钻进一个出不来的死胡同里,有的人会极端到疯掉。越是聪明的人,越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江湖上,那些走火入魔的,十之八九都是天赋不俗的。愚笨的人,很少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如果方解的思想钻进那个死胡同里,无论往那边去考虑都得不到答案,项青牛担心会出现什么极端的事。这些年在江湖上行走,项青牛不是没有见过把自己逼疯了的人。

    “就算你是神,也无法左右人的思想。”

    项青牛说道。

    方解的眼神有些迷乱,像是喃喃自语的说道:“为什么这种事就找不到治本之法?用什么法子才能让人心贪欲收敛些?高薪养廉?养出来的是廉吗?还是更多的贪欲?重典?贪一文也要杀?那么杀到最后也杀不尽吧。”

    “方觉晓!”

    项青牛忽然猛的喊了一声,把方解吓了一跳。

    “嘿!”

    项青牛对他笑了笑:“你不是说桑飒飒给孩子取名叫方宁的吗?我想了想,这名字真好。不管是男孩女孩都可以用,而且寓意不错!”

    方解忽然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钻进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他太聪明,心思太重,刚才那个思想的瓶子已经打开了口,他也已经钻进去了一半,如果不能及时收回来,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后果。

    方解遇到过无数的大凶险,但这样的凶险还是第一次遇到。

    这不是面对外敌带给他的危险,而是自己给自己带到了一个绝境。

    “尽你最大的努力。”

    项青牛见方解脸色恢复过来,笑着说道:“我记得在山上学艺的时候,师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无愧于心。面对一些不公,如果你什么都不去做那你就是个懦夫是个行尸走肉。但如果因为你无法靠自己一人之力让天下清平而恼火羞愧甚至绝望,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还是个傻-逼啊。”

    “谢谢”

    方解重重的说了这两个字,然后也笑了起来:“谢谢你把我从往傻-逼那条路上走的时候拉回来。”

    项青牛笑的肉颤:“我是为我自己,如果我最好的朋友变成一个傻-逼。而我又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所以也只能把自己变成一个傻-逼吧?你看,这件事多恶劣,黑旗军镇国公如果傻-逼了,道尊也跟着傻-逼了……不能容忍啊。”

    方解先是笑了笑,忽然脸色由有些伤感,看着项青牛说道:“忽然想到陈哼陈哈那两兄弟了。”

    项青牛也跟着沉默下来:“那是两个……好朋友。不管他们以前是好人还是坏人,但他们够朋友。”

    方解点了点头:“朋友还是都活着的好。”

    项青牛嗯了一声:“朋友还是都活着吧。”

第八百九十九章 管杀管埋

    第八百九十九章管杀管埋

    用了十六天的时间,方解和项青牛就从苏北道赶回了朱雀山大营。两个人轻装简行,除了在平谷县耽搁了半天之外,基本上没有多耽搁一分钟的时间。项青牛表现的似乎比方解还要急一些,但项青牛却很清楚没有人比方解更急。

    风尘仆仆,方解推开桑飒飒房门的时候,桑飒飒躺在窗边的躺椅上看着他微笑,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算计着日子也就还有十几天左右。她没有起来,依然躺在那儿,但是眼神里的喜悦比什么都清晰。

    “你一进大营我就知道了……”

    桑飒飒微笑着说:“可我不想起来,容的我犯懒吧?”

    “这怎么会是犯懒?”

    方解走过去,在桑飒飒身边蹲下来,脸贴着她的肚子:“现在肚子这么大了,看着就能想到你的辛苦。说实话,自从你有了身孕以来我也没多在你身边照顾些,整日里不是忙这些就是忙那些,一直都是你自己照顾自己。”

    “怎么会呢”

    桑飒飒温柔的抚摸着方解的头发:“你不在家的时候,还有沉姐姐沐姐姐她们陪着,她们也不在的时候,还有隐玉陪着呢。你不知道,她们几个比我自己还要紧张,哪怕是走的路长一些,她们也会担心。”

    “她们呢?”

    方解问。

    “知道你回来会先来看我,所以都回去了。她们之前还在我屋子里呢……隐玉早晨起来就熬了鸡汤给我,你看,我可是喝了满满的一大碗。”

    她指了指桌子上的空碗:“其实我还好,问过大营里的那些过来人,她们都说有了身孕会很辛苦,吃什么都吐,喝水都难受。独孤大人的母亲也偶尔来看我,她说她怀孕的时候,经常一连几天都吃不下东西的。也睡不好,躺下就会心口憋的慌,喘不上来气。还有人说会尾骨很痛,连坐都不敢坐。”

    她的手指缓缓的轻柔的抚过方解的脸颊:“我就还好啊,就是特别的嘴馋,总是想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幸好有大营里那么多婶婶照应着,告诉我什么可以吃什么不可以吃。前几天想要吃桂圆,让人去买,结果半路遇到独孤大人的母亲,直接把那些桂圆都抢了去,把丫鬟也一顿好训……其实是我自己懒惰,有了身子,应该多学习,注意一些禁忌,倒是只知道馋嘴。”

    “你看我现在多胖……”

    桑飒飒低头看了看自己,下颌上随即皱起一个可爱的淡淡的双下颌,而胸脯的越发丰满让她自己有些懊恼,而且也不喜欢现在已经涨了一圈的大腿。所以,哪怕是她这样往日里总是将自己完美身材藏进长袍里的女人,也不是不注重体型的。

    方解没说什么胖了好看之类的话,手在她大腿上来回抚摸着:“没事啊,我家飒飒这样好的底子,生完孩子之后分分钟就瘦回来了。”

    桑飒飒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呻吟:“不要摸了……”

    她的脸红的那么透彻,如天边的火烧云一样:“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倒是越来越敏感起来……求你不要乱摸了好不好。”

    她看向方解的眼神里难得的出现了一丝媚意,这种眼神动人心魄。

    方解收回手,忍不住笑了起来,往前探起身子在桑飒飒嘴唇上吻了一下,伸手揉乱了她的发丝:“那是因为真的成熟了。”

    桑飒飒红着脸,几乎把脸埋进方解的怀抱里:“可是……以前怎么不会这样,以前你碰我的会后,我会紧张还会有些害怕,每次都这样的,因为你太做的太凶了些……可是现在,你不在的时候,就会想……”

    “想什么?”

    方解坏笑着问。

    “想你!”

    桑飒飒突然抬头亲了方解的脸一口,然后闭上眼扭过头不敢看方解。因为肚子已经越来越大,桑飒飒现在穿的衣服很宽松,再加上天热,还是在屋子里,所以穿的衣服非但宽松,领口也有些大。方解趁着桑飒飒扭头,把手从她领口里伸进去,准确的握住一团饱满。

    “嗯”

    他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说道:“确实大了好多啊……”

    桑飒飒眼睛闭的更紧了,哪里还敢说话。

    ……

    ……

    其实这段日子以来,家里的人已经把需要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小孩的衣服被子做了一大堆,放在一间屋子的炕上都满了。至于补品就更不必说,朱雀山山下住着的村民,听闻镇国公的妻子有喜了,每天都有人送上来很多东西。新鲜的瓜果,才打上来的鱼,还有煮熟了的鸡蛋,多到一千个人也吃不完。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百姓们的一片心意,所以不会拒绝。桑飒飒特意吩咐过,这种事如果拒绝了百姓们,会让他们觉着镇国公的女人高高在上不近人情。

    方解陪了桑飒飒很久,然后去和沐小腰她们打了招呼,去洗澡的时候遇到非要亲自出去帮桑飒飒买糕点回来的吴隐玉。因为山上现在不少糕点师傅,都是方解带回来的,吴隐玉知道哪家的好吃,所以这些日子一直是她在帮桑飒飒选零食。

    两个人险些撞在一起,方解顺势一把把吴隐玉抱了起来。

    “啊”

    吴隐玉吓了一跳,她知道方解回来了所以才会急着往回赶,谁想到一头撞进方解怀里。她修为不俗,可根本就没有去感应什么。方解倒是感应到了,但他怎么会避开呢?

    “院子里好多人。”

    吴隐玉红着脸说道。

    “嗯,对噢”

    方解笑了笑,抱着吴隐玉往屋子里走:“屋子里没人。”

    吴隐玉想挣扎,可被他抱的那么紧,哪里有挣扎的空间。扭动了几下之后,怕被人看到,只好任由方解抱着往里面走。

    “去哪儿?”

    她声音极小的问。

    “帮我搓搓背。”

    “啊?”

    吴隐玉吓了老大一跳,脸上立刻好像烧开了一样的热起来。方解还是第一次这般直接的抱着她,以前虽然也有亲密举动,可都很温柔。这次,方解略微显得有些粗暴。吴隐玉再次挣扎起来,方解却根本不理会她的小拳头在自己身上乱砸。

    “只是让你帮我搓背,要是你再乱动的话,我帮你搓背。”

    方解一边走一边说。

    吴隐玉立刻停住,看到方解脸上的笑她又醒悟过来,又一阵拳打脚踢,一直走到里屋的时候,或是因为累了,她才停下来动作,两只说勾着方解的脖子,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像是恶狠狠的盯着方解的脸,然后忽然张开嘴,在方解的肩膀上使劲咬了一口。

    “为什么又走了那么久!”

    她咬牙切齿。

    方解看着她眼神里好像很浓的怒意,却看到了那怒意背后的柔情。

    方解忽然低下头,吻在他唇瓣上。吴隐玉的身子一僵,片刻之后抱着方解的脖子有些狂野的回应起来。她的头发披散着,透着一股别样的诱惑。这个姿势在方解怀里的吴隐玉,身材曲线被勾勒的那么清晰。

    扑通一声

    她被扔进了巨大的浴桶里,水湿了衣服,而身体却在烧着。

    ……

    ……

    方解坐在书房里,桌子上摆着一本厚厚的账册。窗外夕阳能挤进窗子里的最后一抹金色的光照在那账册上,让上面记着的那些人名显得更加清晰起来。这是黑旗军现在所有官员的登记名册,其中好多人的名字被方解用红色的笔勾了一个圆。

    除了皇帝批阅奏折之外,似乎……只有在处决人犯的时候才会用到红色的笔墨。

    所以,那一个个的圆圈,好像透着杀气。

    独孤文秀欠着身子坐在方解对面的椅子上,脸色有些发白。方解回来之后就让他把官员名册送过来,独孤文秀就猜到了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听方解把平谷县的事说完之后,独孤文秀立刻垂首请罪。

    方解却只是摇了摇头,告诉独孤文秀不必自责,现在民治的事和后勤的事全压在独孤文秀一个人身上,他怎么可能事事都知晓。本来方解打算提拔起来魏西亭,可现在云南道那边的事也很繁重,魏西亭回不来。

    而一开始比独孤文秀还要早启用的张楚,正是他带着人巡检地方官吏呢。

    “第二个孙开道……”

    方解似乎有些伤感,看着那个名字说道:“我从黄阳道带兵去西北的时候,半路上收了孙开道,此人确实为黑旗军做了不少事,所以虽然他贪了不少银子,我最终只是送他去了雍州养老。张楚是我到了狼乳山之后开始用的人,一直觉得他虽然大局看不清,可为人谨慎端正,而且极有原则……”

    独孤文秀道:“是属下举荐张楚巡检地方的,属下的罪责也不可逃避。”

    “没有那样的道理。”

    方解笑了笑:“如果一个朝廷里,有官员犯了事就要牵连宰相,岂不没有道理?”

    因为心里愧疚,所以独孤文秀没理解这句话里的含义。

    “行了,不必自责。”

    方解道:“这些事是难免的,这些人也拦不住。上次孙开道的事是我处置的不好,因为我给了孙开道一个养老的结果,所以很多自以为资格老的人心思都活了。他们觉着,大不了也是如孙开道一样,找个地方做富家翁……当初我那样安排孙开道,是因为念着旧日的情分,本身确实超脱在法律之外,是我错在先,现在必须杀杀这股子风气了。”

    他将名册递给独孤文秀:“我勾了名字的人,尽快都拿回来受审。张楚抓回来之后我要亲自过问,我想看看,多少银子可以买他一次徇情枉法。”

    “另外”

    方解站起来,走到窗口负手而立:“我已经让人准备了二百口棺材,都能用的上。我不想让人说我不念旧情,管杀不管埋……管杀,我也管埋!”

第九百章 心疼

    第九百章心疼

    方解在名册上勾了名字的这些人,虽然大部分官职都不高,但所在的位置都很重要。就好像一颗一颗的螺丝,看起来不显眼,但是掉了的话,会有一部分职能失灵。往往就是这样的人很容易被忽视,一旦忽视就会出问题。

    这些人大部分都在朱雀山大营里任职,有一部分人外出巡检四方,应该是还没有收到消息,方解这次查的这般雷厉风行,就算是有些人知情且和被查的人关系不错也不敢私自把消息泄露出去,涉及到了这个层次的人都看得出来,也都听的出来。独孤文秀故意把方解那句管杀管埋透给一些人知道,就是在告诉他们,你们放聪明些。

    不到十天

    包括在外巡检的张楚都被带了回来。

    算算日子,距离桑飒飒的预产期也就还有四五天的时间了。

    除了张楚之外,所有被骁骑校带回来的人全都被集中在朱雀山的议事大厅里。即便到了现在,其实到了现在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骁骑校把他们叫来的时候也没有动粗,很客气。

    所以他们之中甚至有一批人还以为,方解召集他们这些人来是要单独开一个什么会议。毕竟这次抓的,都是差不多同一职能范围内的人。

    “知道什么事吗?”

    “不知道,但总不至于是什么坏事吧……”

    “那可保不准,主公一回来就把咱们这些人召集起来,谁知道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乱子?”

    这人说话的时候,环节这两个字用的语气很重。

    “放心吧”

    其中一个人笑了笑说道:“难道你没听说么,桑夫人就要生了,这么大喜的日子能有什么事?”

    众人随即会心的笑了起来。

    “你说的没错啊。”

    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众人被吓了一跳。他们回头去看,见方解负着手从门外缓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队骁骑校。看着那些骁骑校按在刀柄上的手,所有人忽然生出来一种恐惧。这些文官并不知道,那是杀了不少人的人身上带着的杀气,尤其是在这样的人又要杀人的时候,那杀气最浓。

    方解穿过人群,缓步走到正中那把椅子上坐下来,不同往常,他没有让这些官员落座。

    “刚才我进门之前听到有人说我家里就要添丁了,是大喜。先谢谢你们,这确实是大喜,你们都把这事当大喜来看,我很感激。”

    方解先是抱了抱拳,下面人连忙垂首应了一声。

    “其中还有一句话也说对了。”

    方解语气一转,看了看下面这些人缓缓说道:“之前有人说,过几日我的孩子就要出生,所以不会有什么事发生。这话说的没错,所以我才急着从苏北道赶回来,赶在我孩子出生之前把该办的事都办了。”

    方解往后靠了靠,指了指外面:“带来一个人,你们其中或许有人认识。一会儿人进来之后,认识他的人自己走到我面前来,我会敬你们是条汉子。”

    站在议事大厅门口的陈孝儒招了招手,随即有四个骁骑校押着两个人从外面进来。这两个人身上带着沉重的手铐脚镣,走路的时候铁链子擦着青石板地面发出的声音显得那么刺耳。

    虽然在平谷县的时候娄县令被掌嘴五十下血肉模糊,但十几天之后,这张脸已经依稀可以辨认出来。而后面跟着的是他的小舅子冯一正,显然比他伤的要重许多,不过好在没伤在脸上。

    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大厅里几个官员脸上不由自主的变了变。

    方解看了看众人的,微微摇头。然后将视线停留在娄县令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还没跟娄县令说声谢谢,你送我那三千两银子的通兑银票我已经从货通天下行的钱庄里取出来了,帮我即将出生的孩子打了些玩具木床。剩下的银子都要买酒,因为过阵子还要开酒席庆贺下。”

    娄县令听声音有些熟悉,神智本来有些模糊的他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往上抬头看了看,于是看到了方解那张脸,他绝不会忘记的脸。好像无论在何时何地,在任何人眼里,方解都是一个容易被人记住的人。

    “是……你!”

    娄县令大怒:“你拿了我的银子,为什么还要出卖我!”

    他本来不是如此愚笨,这十几天来精神上受的折磨太大,他整日神魂颠倒的,此时见了高高坐在上面的方解,居然没有反应过来。等这话吼出来之后他才忽然醒悟了什么,脸色骤然一白,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涣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你……”

    “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冯一正倒是个真正的白痴,他之所以能做个什长,是因为娄县令的照顾,这人做事根本就不走脑子。

    他竟是抬起用铁链锁着的两只手指向方解:“拿了我姐夫送的银子,居然还要告密!我姐夫在平谷县这么多年谁敢欺负?我劝你乖乖的把我们放了!我告诉你,朱雀山大营里有的是大人和我姐夫相好,不要说我没提醒你!小心你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闭嘴你这个白痴!”

    娄县令颤着声音骂道:“还不跪下认罪!他是……镇国公!”

    冯一正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后忽然怪叫了一声,脸色一白,竟是直挺挺的往后倒了下去,吓晕了。

    ……

    ……

    方解看了看下面的人,每一个站出来的忍不住有些失望:“为什么就不能让自己带着一点儿男人的尊严离开呢?”

    下面人全都垂着头,谁也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我以前说过,贪欲是人向前的恒动力,只有贪,才会有斗志。贪胜利,贪地位,贪天下……可是如果这个贪字后面缀一个钱字,味道真的就变了。我给你们的银子不够花?不是吧?是因为看着很多很多银子就有满足感,就踏实,就心里舒服,甚至会好像抱着女人最后抖那一下的时候一样的爽,对吗?”

    方解站起来,缓步走下来,一个一个的走过那些人面前:“我从来都不指望着有人能做到无私奉献这四个字,因为我自己都做不到。所有人都说我对老百姓好,那是因为只有这样老百姓才对我好,说白了,这也是一种自私。我给你们的银子的虽然不能让你们大富大贵,但一家人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还是足够的吧?”

    方解叹了口气:“到了这个时候,就会想要一件古董?一个珍玩?”

    他看着那些人,语气里没有失望也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平淡的好像玄武湖的湖水一样。

    “其实贪是人的本性,我本来也不想用重典。虽然我没有明确的说过,但对你们也算宽容,我并不是才知道你们贪,而是因为你们虽然贪财可还在做事。之所以今天把你们都找来,是因为你们的贪已经过界了。”

    方解走到娄县令身边,看着这个面无血色的人:“因为你们贪到了不忌口的地步,所以就会有这样的人在地方上专权跋扈。有这样的人存在,百姓们就会受苦。你们猜,我会允许有人破坏我辛辛苦苦才在百姓们心目中建立起来的黑旗军的形象吗?”

    他指了指其中一个人问:“如果你是我,我是你,你允许我那样做吗?”

    那人吓得颤抖了一下,哪里敢回答。

    “就不要跟我说你们是初犯了。”

    方解走回到椅子前坐下,扫了他们一眼;“我手里染了太多太多的血,可我从来都不想染上自己人的血。敌人的血会让我斗志昂扬,而自己的血,只会让我痛心……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教育你们改过自新,你们没那个机会了,我只是想让你们死的都明白些。”

    有人吓得颤抖着跌倒下去,有的人则扑通一声跪下来。

    “主公……不求恕罪,只求饶过死罪!属下不敢辩驳,但求主公给属下一个幡然悔悟的机会。属下心中有才学,还能为您做事!还能为黑旗军做事!”

    有人伏倒在地哀求。

    方解摇了摇头:“你们能在黑旗军里做官,本来就是因为你们有才学。这两天我一直在想,如果你们忍一忍,忍到将来我带着你们走到最高的地方,那个时候你们再贪,或许能贪的更多更多。可你们太急了,真的太急了。”

    “告诉我,你为什么贪?”

    方解指了指其中一个人,那人眼里都是泪水,却不敢说话。

    “不敢说?”

    方解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有些头疼:“我帮你说……你们之所以现在急着贪,天性是一部分缘故,还有一部分缘故是因为你们不相信我能走到最后,你们在为自己找出路。如果黑旗军败了,我方解死了,你们手里有银子,最不济也可以过的很舒服。”

    方解顿了一下:“如果我是你们,或许我也会这样想吧……不过可惜,我是我,你们是你们。”

    “陈孝儒……”

    方解摆了摆手吩咐道:“他们既然没话说,就全都带下去吧。该怎么审问怎么审问,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为了你们这些人,独孤请求辞官被我拒绝了,降了他两级,你们要是觉得自己冤枉,想想他是不是冤枉。”

    他似乎懒得再说什么,神情有些疲惫:“回头送他们上路的时候,每人多加一碗酒,当是我请你们喝的喜酒。我孩子就要出生了……见血的事,我得在他出生之前做完然后高高兴兴的等他出生。我记得咱们中原百姓一直有个习俗,为了祈福,婴儿出生的时候会在额头点一点朱砂红……借你们的血一用,谢谢了。”

    陈孝儒招呼了一声,大队的骁骑校涌进来,把所有人都架了出去,那些人大部分都吓傻了,竟是没几个人哀求嚎叫。

    “通告黄阳道,北徽道,南徽道,雍北道,平商道,云南道,苏北道……凡我黑旗军治下,骁骑校将严查此类案子。”

    他转头看向独孤文秀:“你是文人,还是你来主持……”

    说完这句话他起身离开。

    陈孝儒看了方解的背影一眼,对独孤文秀抱了抱拳:“大人,主公信你,是因为你清廉公正。”

    独孤文秀愣了一下,然后苦苦一笑:“主公用我,原因刚才已经说了……我是文人,所以没杀气啊……主公他……心疼。”

第九百零一章 天不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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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零一章天不在看

    张楚在黑旗军中算是名符其实的老人了,从方解还没有定下黑旗军这个番号的时候他就已经跟随在方解身后,只比孙开道稍稍的晚一些。他是当初方解到了西北狼乳山接管那支隋军的时候,选择留在方解身边的。

    这些年风风雨雨,也为黑旗军做了不少事。

    不过此人做事虽然谨慎,但可控小局而看不过来大局。吴一道对他的评价是,此人可文可武,是个人才。但眼界太小,能力有限。吴一道的的评语很中肯……让张楚治理一道之地,勉为其难。若给他一郡之地,没人能比他做的更好。给张楚十万人马,他无力控制最终兵败身死是下场。给他一万人马,治军将井井有条小胜尚可也不会有大败。

    但方解这个人最重情义,张楚跟他的时间久了,难免对多照顾些。为了不让张楚觉得自己委屈了,思前想后,方解把他安排在一个极重要的位置,虽然官位不是很高,但以他的能力纵然做不到面面俱到,可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可谁知道,偏偏是在这样的位置上,他还是让方解失望了。

    一桌酒席

    一壶酒

    张楚坐在那,看着面前满满的一杯酒有些发呆。

    方解也不说话,只是一杯一杯的喝酒。

    “主公……”

    张楚抬起头看了方解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长叹一声,然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方解端起酒壶为他满了一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想,给你找一个什么样的借口开脱。我仔仔细细的把你在跟着我之后立下的功劳全都想了一遍,然后折去你的罪过,看看如何处置。”

    “主公,这错了。”

    张楚放下酒杯,有些发苦的说道:“主公为黑旗军定下的规矩,是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我以前是做了一些事,但主公已经赏过了,而且赏的很丰厚。现在有了过错,已经没道理再去拿以前的功劳折换……功劳就是功劳,过错就是过错。”

    方解看着他:“我向来知道,黑旗军中原则最强的人便是你,可你明知道如此,为什么还要去触犯律法?”

    “因为主公你。”

    张楚再次把杯子里的酒喝尽,然后笑了笑:“既然已经到了现在,属下也没有什么需要忌讳的了。其实属下有一肚子话一直想说,可这些话很多都没有办法说出口……毫无疑问,主公是最好的主公,普天之下那么多英雄豪杰都算起来,也没人能比主公待部下更好,这一点,若是有人怀疑,属下愿意以命相博。”

    “论奖赏,黑旗军最高。论福祉,黑旗军最。论饷银,黑旗军最高。”

    张楚道:“可是……主公啊”

    他站起来,情绪有些激动:“您知道您什么地方最让人觉得不安不稳吗?”

    “什么?”

    方解问。

    “正是您太过在意情分啊。”

    张楚大声道:“主公不够一个枭雄,弟兄们跟着您,因为您有情义这没错,可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大家都希望跟着主公能得来一个好前程,一个好归宿。封侯拜将,光耀门楣。可主公你的许多决定,都让手下人失望啊……”

    “说吧。”

    方解道。

    “其一,主公做事太过念旧情,比如如今长公主在大营里,这是多好一面旗子?若是主公举着这面旗子出兵,名正言顺!可是主公呢,只是把这个公主养在大营里,好吃好喝,根本就不用她!”

    “其二,主公到现在已经坐拥一方天下,可名号呢?很早之前就有人劝过主公,先晋位称王,这样一来,赏赐下面人也名符其实。可主公一直到了长公主来之后,才接受了一个国公之位。国公爵位是不低了,但怎么封赏部下?黑旗军四出征战,将领们军功赫赫,可主公手下的将领们有个将军的名称,有品级吗?没有!”

    “其三,以之前说的两点如果得出推论是什么?是主公没有争霸天下的心!”

    张楚哀叹道:“这第三点,才是最让人心里不踏实的啊。大家跟着主公是因为主公好,也是为了自己好,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可是大家看不到主公的野心雄心,也就看不明朗自己的前程。”

    “所以……”

    他话到了这,不由自主的顿了一下。

    “所以,你们开始为自己找后路了。”

    方解轻轻叹了一声,喝了一口酒:“你们觉着我的心思没在天下之争,而是想做大隋的一个大将军罢了。不然不会对长公主那般的尊敬,不然不会不晋位称王。我若是只想着做大隋的一个大将军,那么手下这些人自然前程都到不了一个大将军。日后若是我助大隋恢复了天下,那么功劳如此之大,手下人却得不到该得到一切,心里不甘。”

    “不止!”

    张楚道:“还因为主公的旗帜不明,所以人们忐忑不安。主公若真是为了大隋在平叛,那么将来这样大的功劳,大隋不管是谁继承皇位,怎么可能不忌惮手握重兵的主公?到时候必然想办法从主公手里收回兵权,必然要打压主公部将。就如同太宗年间的大将军李啸一样,就算太宗再重视再相信他,可为了国家,也迫于其他人的压力,自然要下手。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这些人,何去何从?”

    ……

    ……

    方解沉默了很久。

    张楚看了看方解的脸色,歉然的说道:“其实这样说,无非还是在为自己的过错找借口而已。错还是在属下等人身上,只是因为对主公的不信任。属下其实深知这是自己的过错,如独孤文秀,如崔中振,如夏侯百川,甚至如散金候吴一道,他们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是因为他们坚信主公将来必有大成大就。”

    “他们都是心志坚定之人。”

    张楚道:“主公难道没有察觉?”

    方解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什么?”

    “黑旗军中这样的事,属下等人不是第一个犯的。比如……孙开道。”

    张楚道:“主公,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共同之处?”

    不等方解回答,张楚自己说道:“我们的共同之处都在于,能力有限,而只是因为跟着主公的日子久了所以被安置在颇为要紧的位置上。我们不是散金候,不是独孤文秀,不是崔中振,因为他们是主公麾下最得力的人,将来必然也一样地位在我们之上。而我们呢,将来甚至还不如现在……”

    “现在主公正在打天下的时候,部下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职责,都显得重要。将来不管是主公去坐了天下,还是为大隋在平天下,战事结束之后,四海清平,我们这些人在那个时候应该还不如现在把?”

    他苦笑道:“我们这样的人,将来最好的归处,就是主公赏一个可有可无的官位,一个不高不低的爵位,靠着那份俸禄过活……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提前为自己存下来一些银子?不管主公将来是做皇帝还是辅佐皇帝,我们都不会前程似锦,索性就去冒险,为自己将来存一大笔银子养老。”

    方解点了点头:“你们这样想,是我想的不够多。”

    张楚忽然有些愤怒:“主公!”

    他大声道:“主公要有一颗枭雄之心!要有一种这天下就是我的气势!我说了这些其实主公根本无需去听,无需歉然,甚至没有必要见属下,直接按照黑旗军的军律把我们拉出去砍了就是!主公何须因为一个死罪之人的无稽辩解之词而内疚?主公若真是心怀天下,现在就应该把属下退出去,乱刀斩之!”

    方解摇了摇头:“有些事是我考虑不周,多谢你提醒。你说无需听你的辩解,这错了……我要听你们的心里话,是因为我要防范在有这样的事发生。我可以对敌人扬起无数次刀子,却不愿意对自己人扬起一次。”

    他站起来,缓缓的踱步:“我听你说这些,也不是还在考虑怎么给你减刑。我用了几天的时间都没有想到,那是因为我心里其实已经下了杀你之决心。若非如此,怎么可能找不到一个理由?”

    “军法……”

    方解看向张楚:“就是军法,以前我错过一次,以后不会再错一次。当初我该杀孙开道却没杀,这助涨了你们的贪欲。现在我若是不杀你,军法就形同虚设。而我这个首领,也没有人再尊敬。”

    “是!”

    张楚重重的点了点头。

    “若只出现一个孙开道,我可以把出现这事的责任推给贪欲二字。可出了你,出了这么多人,我怎么还能欺骗自己这是因为贪欲?还不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够好?”

    方解缓缓道:“所以,我要从你身上找到我的缺点。然后应对以后发生的事,到了现在,我哪里还有往后退的路?”

    张楚一怔,忽然笑了起来:“若我早见过主公这样的眼神,未必会有今日这死罪啊……主公,你刚才那眼神之中,有天下之权舍我其谁的气势。”

    “我今日之罪,早晚是难逃劫数的。”

    张楚道:“人在做,天在看,就算主公不查,我早早晚晚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其实这段日子,每每想到我收了银子保了贪官污吏,便夜不能寐。属下不是没有想过找主公坦诚一切,可缺的便是勇气啊。”

    “你错了……”

    方解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人在做,天未必在看。人在做,最终还是别人在看。什么是天?”

    方解眼神里闪过一丝别有深意的光彩:“百姓们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来维持公平,所以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天上,以为神灵可以公正无私。其实他们自己何尝不知道,天本无情无义?天才不会去管人间之事,再大的冤屈再大的不公也不会去管。人在做,天在看。不过是百姓们的一种幻想而已,一种寄托……换句话说……”

    方解道:“谁让百姓看到了公正公平,谁能替他们做主……谁,就是天!”

第九百零二章 同一天

    第九百零二章同一天

    只要方解在大营,每天早晨都会例行去长公主杨沁颜住的院子转一圈,问问需要些什么,有什么想做的事。而每天的对话都很苍白无力,基本上也只是那几句话而已。长公主似乎已经从最初的满怀希望变成了没有希望,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坐在窗口发呆。

    今天

    她看到方解的第一句话,却和往日有些不同。

    “大营里杀人了?”

    她问。

    “是”

    方解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屋子里已经快要枯死的盆栽,找了些水浇了浇。这盆栽很好养活,只要偶尔浇水就能保证它活着。可是现在它活的有些无精打采,也不知道这屋子的主人已经多久没有在意过它了。

    “和我有关吗?”

    杨沁颜问。

    “殿下为什么这么问?”

    方解反问。

    杨沁颜看了方解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何必还要装作不知道?没错,当初我离开皇宫来投奔你,其实不是投奔你而是罗蔚然。罗蔚然失败了,因为这件事你手下的骁骑校里被清理了多少人我不知道,想必不在少数。我刚到黑旗军中的时候是张楚负责照顾我的,现在他也快死了吧。”

    “女人总是会这样胡思乱想吗?”

    方解在杨沁颜对面坐下来:“张楚是因为枉法贪墨,和长公主没有一点关系。至于因为罗蔚然而清理了多少人,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很精确的数字……六百三十六人,不过,没几个死了的。”

    杨沁颜显然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方解一眼:“你居然没有杀光?”

    “有些人该杀,必须杀。有些人不该杀,为什么要杀?”

    这话让杨沁颜更加吃惊,她好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方解:“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任何人的队伍里,只怕都不能容忍吧?”

    “我可以忍”

    方解道:“因为我坚信我没有杀的那些人,不会害我。”

    “这是妇人之仁。”

    杨沁颜语气有些失望的说道。

    “说的好像你不是个妇人似的。”

    方解摇了摇头:“我知道殿下心里有些不甘,你本以为到了黑旗军之后,可以借助黑旗军的力量帮你们杨家把天下夺回来。出于这个目的,如果罗蔚然杀了我当然也是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你甚至会觉得有些快意吧?”

    “到了现在,黑旗军也没有按照你的意愿去做什么,而最让你不能忍受的……是我居然连你这位长公主殿下的身份都不去利用,这让你觉得很失败很失望,对吗?”

    “是”

    杨沁颜没有否认:“我是长公主,是现在杨家可能唯一还活着的人了……我这样的身份,你不该利用吗?我本以为你会尽快把皇帝已经被逼死的事宣扬出去,然后打出为君报仇的旗号,这不是名正言顺吗?”

    “是”

    这次轮到方解说是。

    “如果殿下不提起这件事,或许我会一直沉默下去。因为这和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如果说有,也只是我答应了一个朋友照顾他的亲人而已。殿下以为自己是至关重要的那个人,而我却把殿下你安置在大营里根本就没有利用你的意思……挫败感?是这样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沁颜听出方解话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立刻问了一句。

    方解摇了摇头:“有些事不让你知道,是因为还没有到你该知道的那天,而且,有些事也不应该从我的嘴里说出来。我不是一个合适的人,最起码对你来说我不是。而殿下以为自己拥有的东西,未必是真的拥有。”

    “你说清楚!”

    杨沁颜看着方解说话,声音有些尖锐起来。

    “我现在只能告诉你……”

    方解起身:“你绝不是杨家现在的唯一血脉,你还有亲人在。”

    “是谁!”

    杨沁颜猛的站了起来。

    “是一个和你做出的选择完全不同的人,她不会为了什么大隋的江山社稷而烦恼,因为从很早很早之前她就已经不在把自己当做杨家人了。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并不孤单。”

    方解起身,似乎失去了谈性:“我能依稀猜到一些殿下的心思……殿下觉得我应该利用你的身份才对,而你也在等着我利用。只要我把皇帝已死的消息放出去,因为是出自你的消息,所以很多人都会相信。到时候,长公主的旗号一亮出来,会有很多人来投奔,每逢乱世,从不缺自以为聪明准备站队的人。而只要有些人,你就能利用他们,你觉得你靠自己的智慧可以找到帮手,然后除掉我……”

    “女人往往都觉得自己比男人要聪明的多……”

    方解走出房间,没回头:“其实,这样想的女人,多半有些傻。”

    杨沁颜看着方解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一种极浓烈的失落感。她不确定这失落感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方解对她的不利用还是某些别的事。但是,她忽然很想扑进一个人怀里放声大哭。

    这个时候,她不自觉的想了想,自己能扑在谁的怀里哭……好像,一个人都没有。

    ……

    ……

    江南

    小胜山西五十里

    站在高坡上的金世雄举着千里眼往前看了看,远处平原上的厮杀已经到了白热化。他麾下的人马正在疯狂的进攻,而朝廷的人马则结阵防御,步步为营。看得出来,指挥朝廷人马的那个将领是个极有本事的,不管他如何变化,那人始终没有上当。

    “大将军,这样打下去,就是这五十里的距离只怕没有一个月也拿不下来!”

    他部下一个将领叹道:“朝廷的人马只是稳稳的防守,绝不主动出战。他们吃亏了就主动退一些,等到咱们攻势缓下来,他们又顶回来一些。这样拉锯一样的争夺,已经足足二十天,咱们连十里路都没有向前移动。”

    金世雄眉头皱了皱,手下人说的事他何尝不知道,正因为朝廷人马这样稳妥的防守,即便他露出一个又一个破绽也不反扑,所以他才会烦恼。

    “柳州那边应该也到了最紧要的时候了。”

    金世雄放下千里眼,摆了摆手吩咐:“再上去两军人马,从两翼夹击。天黑之前,尽量把敌阵撕开。如果天黑之后还不能拿下来,就只能守兵了。朝廷人马之中的铁甲军似乎对夜晚没有任何不适,而咱们的人在黑夜里却是瞎子……”

    “大将军的意思是,那个铁甲将军就是故意派兵拖住咱们,他想尽快把胜屠那边的事解决?”

    “嗯”

    金世雄点了点头,指了指小胜山那边:“虽然千里眼看不到小胜山那边什么情况,就连咱们的斥候都没有办法悄悄摸过去探查。但我可以肯定,现在的小胜山一定是空的,只怕铁甲将军已经带着所有人马去围攻柳州了。”

    “大将军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手下人问。

    “离着太远,千里眼也看不到小胜山的情况。但你们观察过没有,已经至少十天小胜山那边没有飘起来炊烟了。”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必须加紧进攻了。”

    金世雄缓步从高坡上走下去,翻身上了战马:“都跟着我去前面瞧瞧,这么久了,也没有想出来一个破了铁甲军的法子……”

    “附近没有适合埋伏的地形,且敌军根本就不出来打。”

    一个部下叹气道:“铁甲军防御无敌,战力无双,要想打赢他们确实难,可只要地形合适也不是没有办法打赢。这阵子属下一直在试图把铁甲军诱骗出来,在峡谷那边决战,只要他们进了峡谷,移动速度又慢,一把火就能烧死大半人。”

    金世雄点了点头,刚要走下高坡的时候忽然眼神一凛:“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我本以为那人手下只有一个扑虎难缠,今天这人似乎更让人心里不安。”

    他的话音才落下,之前他们站立的高坡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身穿白色僧衣,看起来也就是才二十岁左右的僧人。已经到了这么近,金世雄才刚刚察觉出来,所以他对这个年轻僧人颇为忌惮。

    “佛宗的人?”

    金世雄回头看向高坡上的僧人。

    “是啊”

    年轻僧人温和的说道:“我叫大自在,奉了大隋皇帝陛下的旨意,过来杀你。”

    “大隋皇帝陛下?”

    金世雄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大隋的皇帝陛下在长安城里,你进得去长安?”

    “以前是进不去的。”

    僧人缓缓道:“万星辰活着的时候,我进不去也不敢进。可是现在的长安城凡夫俗子进不去,我是肯定能进去的。不过……我不是从长安来,而是从小胜山来。”

    金世雄脸色一变:“那人忍不住了?”

    “是没必要在藏着了。”

    大自在微笑着说道:“到了这会儿,那个身份拿出来很好用呢。而且,佛宗立教千年,总是会有些了不得的手段,所以对外面宣布的时候,应该也不会有多少人质疑。毕竟……也不是没有人知道陛下的身份。”

    “哈哈”

    金世雄忍不住冷笑起来:“杨家人……果然比任何人都现实。就连以前杨家人最厌恶的佛宗也可以联手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有”

    大自在忽然语气一转,极认真的说道:“杀大将军你,做不出来。”

    金世雄一怔:“为什么?你不是说要来杀我的吗?”

    “没错。”

    大自在道:“杀你没错,但那是第二个选择。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还是觉得谈话比厮杀解决问题更好些,你应该知道,佛宗弟子是慈悲为怀的。”

    “啐”

    金世雄啐了一口:“你自己不恶心?”

    大自在道:“最早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自己确实也觉得恶心呢……可是,说的多了之后谎话都变成了真话,所以连我自己都骗了。不过,我今天来确实带着一颗慈悲心,想和大将军你谈谈什么是智者什么是白痴。”

    他从高坡上缓步下来:“大将军你猜,如果佛宗和大隋的皇帝陛下联手,胜屠和你弟弟有几分胜算?”

    金世雄沉默,没有回答。

    “一分都没有。”

    大自在道:“大将军自己也明白的,对吗?所以大将军为什么不想一想,走一条别的路?”

    “什么路?”

    金世雄问。

    “顺从……”

    大自在的声音有些发飘,但每个字都那么清晰:“如果胜屠败了,金世铎作为他的开国功臣必死无疑。大将军你念及亲情来救,令人敬佩。可如果胜屠死了,金世铎也死了,难道大将军你也要陪葬?”

    “只要你现在点点头告诉我,你愿意重回朝廷,做陛下的人,那么我怎么会杀你?”

    “这话真无聊啊……”

    金世雄舒展了一下身体,看着大自在说道:“为什么你不试试杀我呢?”

    大自在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那好吧……如果我现在动手,说不定你和你弟弟的祭日在同一天。”

第九百零三章 你永远不会懂

    第九百零三章你永远不会懂

    足有数百支羽箭朝着自高坡上走下来的大自在射了过去,金世雄身边的亲卫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士兵,虽然明知道对付的是一个大修行者,明知道靠羽箭想要伤了那人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但是在这种时候,亲兵需要做的就是拼尽全力的保护主将。

    大自在依然缓步行走,那些羽箭在距离他身前一米左右的地方纷纷弹开,就好像大自在身体周围有一圈看不见的罩子,坚不可摧。等到大自在距离更近的时候,金世雄的上百个亲卫把连弩端了起来,弩箭立刻如飞蝗一样扑了过去。

    大隋的制式连弩极其犀利,虽然射程短,但射速极快,几乎是片刻之间,上千支弩箭暴雨一样砸向大自在。

    大自在随手一挥,不少弩箭倒飞回来,刺死了至少几十个亲兵。

    眼看着硬弓强弩都拦不住那个僧人,金世雄的亲兵校尉回头看了金世雄一眼,见金世雄没有任何表示,他咬着嘴唇低吼了一声,抽出横刀迎着大自在冲了过去。他往前一冲,那些亲兵也抽刀往前顶。

    此时金世雄在大军之外,他的人马大部分在前线列阵厮杀。而他则选了一个高坡观战,身边只带着几百个亲兵和手下将领。

    亲兵校尉猛冲到大自在身前,一刀朝着大自在兜头砍了过去。

    他本身也是个有七品修行的武者,这一刀威力自然不可小觑。可惜的是,他面对的是立教千年的佛宗之中修为仅次于大轮明王的人,他七品的修为在这个人眼里看来不过是个婴儿挥舞的拳头罢了。

    大自在看似极缓慢的伸出左手,却刚好将那柄半空中的横刀用两根手指夹住。亲兵校尉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抽刀回来,连续发力好几次都没有任何作用。那刀好像嵌进了石头里一样纹丝不动,即便他咬了牙也毫无办法。

    片刻之后,他猛然惊醒过来,想要松手后退可哪里还来得及。大自在的右手抬起来,食指轻缓温柔的在亲兵校尉的额头上点了一下。

    一瞬间,那亲兵校尉的眼睛瞳孔骤然收缩,然后黑眼球迅速的变大,眼睛里几乎都看不到白眼球了。

    下一秒,大自在松开手对那亲兵校尉微笑着指了指金世雄,那亲兵校尉随即怒吼了一声,擎着横刀转身往金世雄那边杀了过去。他手下的亲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上前来阻挡,被他一刀斩成了两截。

    金世雄眼神一变,脸上露出一股厌恶的神情:“佛宗的手段果然还是这样恶心。”

    大自在一边走一边笑道:“就好像你们隋人的心思有多干净似的,总是说这个恶心那个恶心,难道你自己不恶心?”

    金世雄道:“总要比你们用这种手段的人要干净。”

    “自欺欺人而已。”

    大自在一拂手,四五个亲兵的脑壳随即爆开,血雾升腾起来,在阳光下居然反射出几条诡异的彩虹。

    “我只是找到一些有意思的修为,瞧着是有些不太光明,而你们隋人呢?一个个道貌岸然,却心肠比蛇蝎还要歹毒,最是虚伪。不说别人,只说你金世雄……”

    大自在语气有些鄙夷的说道:“当初在隋国西北的时候,李远山勾结阔克台蒙家族的人坑了几十万隋军,你仗着修为不俗从战场里逃出来,那一战中,你救了旭郡王杨开……说起来,之所以救他,你不过是想找个比你地位高的人顶罪吧?只要旭郡王杨开活着,你们隋国的皇帝怪罪下来的话,也轮不到你第一个死。”

    “后来,杨开和你在狼乳山上收拢残兵作战,你明知道李孝宗有傻旭郡王杨开的心思,却根本不管,而且也没有提醒过杨开。为什么?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不需要杨开了。隋国的西北已经乱的一塌糊涂,你看准了天下即将大乱,所以你需要把那支人马从杨开手里抢回来,只要杨开死了,你岂不是名正言顺的接管?”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你盼着李孝宗杀杨开,说不定还是你怂恿的。可谁知道大隋皇帝居然真的御驾亲征了,然后把你招了回去。李孝宗杀了杨开,却白白便宜了那个叫方解的少年……当时你心里什么感觉?”

    金世雄的脸色变幻不停,冷冷哼了一声:“你编造出来这些事,无非是恶毒的离间之计罢了。”

    大自在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你就要死了,我还离间你和你的部下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他们看清楚些,他们敬畏的大将军也不过是个阴险小人罢了。所以,金世雄……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恶心?”

    那个亲兵校尉接连斩了十几个亲兵,眼看着冲到金世雄面前,然后一刀通向金世雄小腹。金世雄抬手去抓那横刀,眼睛却始终看着大自在。他知道自己这个部下的修为如何,所以根本没有在意。他在意的,是大自在会趁机偷袭。

    他的手指捏在横刀上,那横刀随即不能再动分毫。

    亲兵校尉弃刀,一拳砸向金世雄的心口。金世雄探出手攥着亲兵校尉的拳头,手掌一扭,咔嚓一声,那亲兵校尉的胳膊随即断裂。

    就在这时候,大自在双手合什,身前随即出现一朵璀璨晶莹的七瓣莲花。

    金世雄随手一推要把亲兵校尉推开,全神贯注的盯着那白莲花。可谁知道,就在这时候,那亲兵校尉忽然用那条已经断裂到绝对不可能再抬起来的胳膊戳在金世雄的腰畔,金世雄的注意力都在那朵白莲花上,哪里会想到自己的亲兵校尉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用那条断臂?

    噗!

    一股血从金世雄的腰畔飞溅起来,金世雄的脸色顿时一白。

    他一拳将那亲兵校尉击飞了出去,那人在半空中爆开,碎成了一片肉泥。血雨纷纷落下,很快就被大地吸收。

    金世雄低头看着腰上的血洞,脸色白的吓人。

    “原来……是这样……”

    他撕下来衣服勒住伤口,看向大自在:“你果然卑鄙。”

    大自在笑着摇头:“是你自己蠢。”

    ……

    ……

    金世雄本以为大自在是用了什么佛宗的妖邪之术,控制了亲兵校尉的心神,失去了自我的亲兵校尉这才回来,对昔日的同袍扬起刀子且连杀数十人。因为这亲兵校尉是金世雄的得力亲信,金世雄对他再了解不过,所以没人为亲兵校尉对他是什么威胁。

    他一直觉着,大自在要找的机会,是他拦住那亲兵校尉的一瞬间寻找他的破绽,同时袭击。

    可没有想到的是,大自在虽然还没有对他出手,但攻势已经到了。

    大自在根本就不是控制了那亲兵校尉的心神,佛宗虽然有让人产生幻想的法子,可这法子其实对大修行者没有任何作用。大自在在那亲兵校尉额头上点了一下,不是什么怪异阴险的功法,而是直接往那亲兵校尉体内注入了一股内劲。

    金世雄和所有人都以为那亲兵校尉是被大自在控制了心神,其实,那亲兵校尉在被大自在点在额头上那一下之后就已经死了,是大自在以内劲控制着他的身体罢了。金世雄不查,所以中了算计。

    这一下,金世雄伤的极重。

    大自在并没有趁机过来,而是看笑话一样看着金世雄:“你这人最大的失败之处就是太谨慎小心了……据我所知,当初方解夺走狼乳山那支队伍的时候,你完全有能力杀了他,可你却没有,那是因为你担心方解背后是隋国皇帝的人支持,一旦你杀了他,你担心隋国皇帝派人杀你……”

    “今天”

    大自在笑道:“你不敢用修为之力将这个亲兵震飞,而是让他近身过来,是因为你担心你一出手,我就趁机攻你。你想让这亲兵离你近一些,我再出手的话你也有时间反应。临敌而战,你这样思前想后怎么能行?”

    金世雄脸色极难看,伤口里,大自在那股阴柔诡异的内劲左冲右突,似乎想要钻进他的气海里。他调用了大量的内劲压制,这才勉强将大自在的内劲围住。可是这种情况下,如果大自在攻过来的话,他哪里还能抵挡?

    “现在,你是否愿意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

    大自在温和的问道:“刚才我说什么来着?你我合作?”

    他顿了一下:“不过现在不行了,机会已经过去了。你现在要是愿意做我的仆从,我可以保证你不死。”

    金世雄噗的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那股妖邪的内劲显然让他很难受。

    “你说我白痴,你才是白痴!”

    金世雄笑着骂道:“老子要是愿意,在西北的时候就做了蒙元的大将军了!老子虽然心里不干净,但还知道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我流着汉人的血,吃着汉人的粮,穿着汉人的衣,要是给你们这些蛮夷之人做狗……老子怕的是下辈子依然还是狗!”

    “好可惜……”

    大自在眼神里闪过一缕失望。

    “我见过很多你这样的隋人,明明有机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却因为白痴和愚昧而放弃。人要想做点什么,手下不应该是活着吗?就算你恨我,难道不应该假意投靠然后伺机杀我?可你们这样的人,明明都不是什么好人,明明都不干净,为什么?为什么在临死的时候突然变了?!”

    大自在的平静终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暴戾:“你们装什么!你们明明都和我一样,明明心里都不干净!你们的龌龊手段一点也不少,你们也是一脑子的阴谋诡计!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要死的时候,就变成这样!”

    金世雄嘴角流着血,表情显然极痛苦。可是这个时候,仿似他才是胜利的那个人,眼神里都是得意:“因为你不懂也永远不会懂,什么叫民族不屈。我奸诈阴狠这没错,但你永远也理解不了什么是汉人!有一些汉人或许会成为外敌的走狗,但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狗……有些人,就算你打断了他的腿,他也是站着的!”

    大自在面目狰狞起来,猛的一跃,手掌心出现一团黑光,朝着金世雄笼罩了过去。

    “那我就要你做一条狗!”

第九百零四章 假皇帝 真皇帝

    第九百零四章假皇帝真皇帝

    小胜山

    杨坚站在那,看着两个手下亲兵为他擦拭着那身铁甲。

    这是杨坚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脱下这身铁甲,即便是他最得力的几个手下也没人看到过这场面。所以众人都有些诧异,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的举动这样怪。

    “弄水来,我要沐浴。”

    他看着那身岩石一样颜色的铁甲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吩咐了一声。手下人全都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跑出去准备热水。

    就在万军之前,他居然吩咐人准备水要洗澡。

    大军已经在平原上列阵完毕,只等着他一声令下就要总攻柳州城。这个时候,所有人都等待着那进击的鼓声敲响,所有人都等待着他身穿那身铁甲出现在队伍最前面,伸出手指向柳州城的方向。

    可是,他居然要洗澡!

    六个壮硕的铁甲军士兵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盆过来,放在杨坚面前。

    杨坚就在万军之前,缓缓的将身上的衣服脱掉。太阳照在他身上,肌肉如悬崖上的岩石一样棱角分明。那是一种极其壮美的力量,一种让人为之目眩的雄性风采。因为得到了万星辰的一般修为,再加上吸了那么多后代的血液,此时的杨坚已经是站在人间修为最高峰的几人之一。

    赤-身-裸-体的杨坚迈步进了那巨大的木桶,腿上的肌肉动起来如此的令人震撼。

    看起来,他似乎不是在洗澡,而是在做一种很挚诚的朝拜。他似乎是希望水洗去自己身上的泥垢,也洗去过往。大部分男人洗澡都是敷衍了事,洗澡的速度很快。可他这次洗澡却很漫长,洗的格外仔细认真。

    就在所有人都关注着这边的时候,大军后面忽然响起了一阵乐声。那是很多人在合奏的声音,悠扬而庄严。

    大军之中不少将领都忍不住愣了一下,因为他们逐渐听出来那乐声是什么。士兵们只是觉得这乐声很庄重很好听,却不知道出处。而不少朝廷将领也是愣了一下之后才听出来的,一开始还不敢确认。

    等到那奏乐的队伍过来的时候,他们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那是

    宫廷乐师在新皇登基的时候所奏响的乐曲。

    随着乐声由远而近,一群身穿黄色僧衣披着红色袈裟的僧人吹奏着各种乐器而来,他们甚至抬着沉重的编钟,而行走的时候步伐稳的让人不敢相信。即便是在行进的过程中,编钟都没有任何摇晃。而一边走一边敲打着的僧人,手上的动作也不会因为行走而慢上半分。

    至少三百名这样的僧人穿过了队伍走到前面,这样一支奇怪的乐师队伍让所有人目瞪口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佛宗的人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有人下意识的想要呵斥,在话即将出口的那一瞬间却有咽了回去。因为他们忽然醒悟,如果不是杨坚允许,这些僧人怎么可能出现?

    在三百人的乐师队伍后面,是二十八个身穿红色僧衣的僧人,年纪看起来都已经不小了。他们的穿着和前面的僧人有些不同,红色僧衣的款式也不一样。这二十八个人身上穿着的红色僧衣极合体,不似前面那些僧人的僧袍那般宽大。

    在红色的僧衣上,袖口和衣领上还有金色的线织成的符号,很奇怪,除了佛宗之人外只怕谁也看不懂。

    这二十八个僧人手里都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堆满了花瓣。他们在前面行走,然后洒落花瓣,后面的路随即被花瓣铺满。空气中似乎都是花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在这二十八个人后面,则是身穿白色僧衣的大自在。

    他最后一个走过来,脚步缓慢从容,每一步落下,都有莲花绽放。白色的莲花在粉红色的花瓣路上绽放,看起来如花王一样骄傲。这是一种很玄很神奇的画面,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都有一种自己到了神界的错觉。

    大自在的手里也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盖着一块明黄色的锦缎,也不知道那锦缎下面盖着的是什么东西,显得格外神秘。

    在乐声响起的时候,杨坚从木盆里站了起来。任由阳光洒在他身上,任由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三百名僧人乐师分开两侧,奏响着吉祥庄严的曲目。

    二十八个红袍僧人走到杨坚身前,也分成两排,一边十四个人。两排人中间留下了一个大约一米宽的小路,剩下的花瓣全都铺在这条小路上。杨坚转身,抬腿从木盆里走了出来。这时,最靠近木盆的红袍僧人跪下来,然后趴伏在地上。杨坚踩着他的后背出来,其他的红袍僧人也纷纷伏倒。

    二十八个红袍僧人,用自己的身体铺了一条路。

    赤-身-裸-体的杨坚踩着僧人的后背往前走,僧人路的尽头,就是捧着托盘站在那里等着他的大自在。

    ……

    ……

    杨坚在乐声中走过僧人用自己的身躯铺成的路,然后站在大自在面前。他本来身材就极雄壮,比大自在要高上不少。而此时站在最后一个僧人的后背上,看起来大自在也就才到他胸口处似的。

    杨坚站住之后,大自在端着托盘缓缓的跪了下来。

    然后他把托盘上的明黄色锦缎掀开,里面是一整套簇新的衣服。这衣服有些非同寻常,明黄色,绣金龙。旁边是一双同样明黄色黑底的靴子,还有一顶镶嵌着一颗鸡蛋大小宝石的皇冠。

    大自在跪在地上,先是为杨坚找出内衣,然后站起来为杨坚穿上。杨坚张开双臂,脸色却格外的平静。

    将所有衣服都穿好之后,大自在再次跪下来,为杨坚穿上袜子和靴子。

    这是一身极合体的龙袍。

    明黄色的锦衣,一条威严肃穆的金龙盘在龙袍上,那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里,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威势。

    杨坚接过大自在双手捧着送上的皇冠,缓缓的戴在自己的头上。

    这一刻

    一片寂静!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一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或许除了那支已经不会再有心跳的铁甲军之外,其他所有人的心都在狂跳。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如同梦幻一样。就在杨坚穿上龙袍之后,人群中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可能?!”

    除了在自己铁甲军亲信面前,杨坚领兵的时候会穿上那身厚重的铁甲,还会将面甲拉下来只露出一双眼睛,谁也看不到他的面容。就在之前他卸甲洗澡的时候,很多第一次看到他面容的朝廷人马将领都觉得有些熟悉,只是谁也不知道这熟悉的感觉来自哪里。等到杨坚将龙袍穿好,戴上皇冠的那一刻,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怎么可能!”

    有人发出惊呼:“怎么会这么像!”

    “像什么?”

    他旁边的将领还没反应过来。

    “你……难道没有见过太祖皇帝的画像?”

    “见过……啊!”

    被提醒的人也吓得惊呼了一声,脸上瞬间就变了颜色:“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和太祖皇帝一摸一样?我不是在做梦吧!”

    惊异万分的议论声开始在将领中蔓延出来,只是谁也不敢太大声音。很快,这些议论就传到了士兵们耳朵里,然后所有人都开始不由自主的往这边挤过来,都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穿上龙袍

    杨坚身上的气质顿时一变。

    “朕!”

    他大声说出这个字,就如同天空中炸了一个雷。这个字,似乎连他自己说的时候都有些不自然,可是,又似乎这个字只能是由他说出来才合乎情理。这个字一出口,所有人都变得安静下来,睁大了眼睛看着这边。

    “朕,回来了!”

    杨坚张开双臂,像是要拥抱整个天下。

    “朕是谁,你们很多人应该已经看出来了,你们之中不少人都见过朕的画像,挂在墙壁上冰冷的画像。你们所有人都确定大隋的开国皇帝已经死去了二百年,所以不可能再活过来出现在你们身边。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那么就是一个神迹!”

    杨坚大声道:“朕来告诉你们,这不是神迹!如果是,那么朕就是那个神!没错,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朕已经死了二百年,在你们的认知中,朕或许早就应该变成一副枯骨了!但朕告诉你们,朕还在!当大隋需要朕的时候,朕就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带着你们,去剿灭所有胆敢对大隋不敬的敌人!”

    他大步而行,走到高坡上俯视下面的队伍。

    “你们可能现在还不相信这是真的,不相信朕是大隋的开国皇帝!但,不管你们信不信,朕始终都是大隋的开国皇帝!现在朕回来了,回来就是要将那些魑魅魍魉一并扫除的!之所以以前朕没有标明身份,正是担心你们不敢接受。但是现在,贼子胜屠已经登基称帝,朕就是要标明身份,让敌人看看,哪个皇帝才是天下正统!”

    大自在见众人惊愕,举起双手然后趴伏在地:“大隋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那些佛宗之人也全都跪下,挚诚参拜。

    所有的铁甲军将领和士兵们全都整齐划一的跪了下来,将头低下参拜他们的主人。见到这一幕,那些朝廷将领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谁先跪了下来,口呼万岁。随着第一个人跪下,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来。

    杨坚的眼神扫过下面的人群,见依然有少数人站着,脸色随即一寒:“你们为何不跪?”

    “我……”

    为首的那个将领犹豫了一会儿后忽然提起勇气大声喊道:“我不相信你会是大隋的太祖皇帝!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朕只是在告诉你们一件事实,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朕都是大隋的开国皇帝杨坚。即便你们不信,在大隋皇帝面前你们也要下跪!”

    杨坚伸出手,然后猛的往下一压。

    那些还站着的人忽然觉得肩膀上出现无法抗拒的压力,身不由己的跪了下来。

    “胜屠自称皇帝,是个笑话。”

    杨坚指向柳州:“朕就让他在大隋的皇帝面前战败,让他知道,皇帝……从来都不会是杨坚之外的人。一个假皇帝有幸败在真皇帝的手里……这是他的幸运。”

    “击鼓!”

    杨坚大声道:“进攻!”

第九百零五章 新鬼

    第九百零五章新鬼

    柳州

    或许是因为某种男人骨子里一样的东西,胜屠今天也换上了皇帝的龙袍。

    在以往指挥征战的时候,他即便登基称帝也还是喜欢穿着原来的铁甲。有时候人的真的是一种很矛盾的生物,他一直想抛开所有和罗耀有关的事,甚至自己的过往。但,这身陪伴了他多年的铁甲却一直没有被他抛弃。

    又或许,在他内心深处,总会有些什么不想抛弃。

    站在城墙上,胜屠的脸色看起来格外的平静。城外的号角声声声入耳,看不到尽头的朝廷人马黑压压的铺了过来。而在这一刻,胜屠没有选择死守。柳州城太小,可容纳的士兵不多。而他手下的兵力并不比杨坚要少,再加上他自己所说的一个男人的尊严一个皇帝的尊严,所以,他选择了在城外列阵。

    双方的军队将实视线可及范围内的大地全都铺满了,看不到了大地的土黄色,全都是人。

    也许,这场战争决定胜负的关键并不在那加起来数十万人的军队中,而是在杨坚和胜屠这两个人身上。可是,这个时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不是朝廷平叛的战争,而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

    既然是战争,就从来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

    尤其是,两个雄心万丈的男人。当决战到来的时候,这两个人牵动的又何止是百万大军?还有无法数计的百姓,都会因为这场战争而改变命运。

    杨坚也好,胜屠也好。

    他们都想击败对方。

    而击败,绝不仅仅是两个人在修为上的比拼。

    城外双方的人马已经列阵完毕,中间相隔不到二里。

    这短短的一段距离,一会儿之后,或许就会变成修罗场。

    胜屠没有从城墙上下来,而是选择站在这个高处指挥。在他身后,一个魁梧的大汉手持一面巨大的旗帜。下面各军之中都有人负责瞭望,以便第一时间清楚胜屠的指挥。

    “陛下……”

    胜屠手下一员大将刘友犹豫了一会儿后问道:“为什么不直接把火器营派上去?咱们的火器威力巨大,一会儿敌人进攻的时候,只要以火炮压制,朝廷人马必然被震撼,到时候趁着他们军心起伏之际反攻,或可一战而胜。”

    “朕要灭的不是那些蝼蚁。”

    胜屠举起千里眼,看向远处杨坚军队中最中间位置上,那四四方方列阵的军队。那是一支很特别的人马,即便离着这么远也能一眼看出他们的不同。铁甲军,杨坚手下那支来历不明但战力无双的军队。

    “火器营的建造没有达到朕预期的兵力,对付杨坚的铁甲军不会那么轻易。火枪的威力不足以穿透那身沉重的铁甲,唯一能让铁甲军难以应付的就是火炮。而咱们手里火炮的数量并不多……”

    胜屠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传令下去,按照朕之前布置好的应战,但凡有人玩忽懈怠,不尊号令,不用杨坚的人去杀,朕第一个先杀了他。”

    “喏!”

    传令兵连忙分派人去各军。

    “吹角了!”

    刘友听到对面大军之中有号角声飘起来的时候脸色不由自主的变了变,说实话,到了今天这个时刻,若是说不紧张那是实打实的谎言。不仅仅是他,也不仅仅是胜国的军队,朝廷人马那边何尝不是如此?

    紧张

    紧张到有的士兵控制不住的手在颤抖。

    人都一样,在这个时刻几乎没有人能保证心平气和。即便是表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的人,谁又能看到他们真正的内心深处?

    “陛下,敌军真的没有动用铁甲军!”

    刘友举着千里眼一边看一边说道:“左右两翼大约各有两万人马出来,敌军中军未动!”

    “中规中矩。”

    胜屠嘴角往上勾了勾:“杨坚用兵,自诩为天下无双,其实不过如此。当初他能夺了中原这片天下,其实只是时势造英雄。以他个人领兵的能力,比起太宗年间的大将军李啸要差的远了。当初他争雄天下的时候,若不是靠着万星辰手下的江湖势力,再加上通古书院在背后的大力支持,他怎么可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得天下?”

    刘友点了点头道:“两翼猛攻,逼咱们将后队兵力往两翼支援,然后缠住大部分兵力,再以铁甲军猛击中军……这样的策略虽然算不得高明,但也毫无破绽。”

    “让两翼出击,迎上去打!”

    胜屠摆手吩咐。

    那个魁梧的大汉随即舞动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城外

    瞭望手立刻传达了胜屠的军令,两翼指挥的将领随即将横刀抽了出来。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大将催动战马在阵前奔行,一边策马一边大声喊道:“生死荣辱,尽在今日一战!赢了,你们的明天就是荣华富贵!输了!你们根本就没有明天可言!到了这会儿,所有人都应该明白,只有向前,唯有向前!”

    “杀!”

    他将横刀往前一指,胜军随即朝着扑过来的朝廷人马冲了过去。

    ……

    ……

    刀刀见血

    拳拳到肉

    双方的军队的每一个人都清楚,今天这一战事关生死存亡。两边都有一个穿龙袍的人在指挥,双方早就已经是生死不共戴天的仇敌。虽然,这仇恨来的似乎有些没有道理。

    隋军中

    杨坚站在一个木头搭建起来的可以移动的巨大高台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远处已经展开的厮杀。

    “胜屠主动迎击,是担心两翼被绞住待我攻打他中军的时候抽不出兵力侧翼。由此可见,他并没有什么自信。”

    杨坚伸手指向对面胜军:“传我的军令,把敌军两翼杀出来的人击溃,然后驱赶败兵冲击敌军本阵。”

    “喏”

    号角声声呜呜的响了起来,指挥进攻人马的隋军将领知道杨坚的军令有多严肃,如果这一战他们在一开始不能完成杨坚的布置,那么只怕他们离死也不远了。

    “杀光他们!”

    一个隋军将领大声呼喊着往前冲,双方的军队如两股洪流一样狠狠的撞击在一起。一方是身穿黑色号衣的大隋军队,一方是身穿红色号衣的胜军。一黑一红,两片浪潮对撞在一起,立刻掀起来一片血浪。

    噗!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胜军士兵被敌人一刀捅进小腹里,因为惊恐害怕,他呼号的声音显得格外凄厉。其实在战争开始之前,站在阵列最前面的人全都明白,自己……将是第一批倒在这片大地上的人。

    横刀从小腹里抽出来的时候,血如泉水一样往外涌。小腹里的血红的有些发黑,还带着一股子钻进人鼻子里就挥之不去的臭味。这个士兵在中刀的那一刻就感觉身上的力气随着血液流走,他下意识的想堵住伤口,可是血却从他手指的缝隙里不停的溢出来。

    他不敢松手,因为很早之前就有人告诉过他。如果肚子上中了刀要立刻捂住,最好是撕下来衣服紧紧的勒住,不然肚子里的内脏一旦挤出来,再想塞回去就难了。捂住不让内脏往外流,还有活的机会。

    在这一刻,他脑子里全都是老兵对他说的这些话。他第一时间倒在地上装死,手紧紧的捂着伤口,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倒地装死的话,后面的敌人就会一刀接着一刀的砍过来。双方人马对冲,其实根本就没有缠斗的时间。两边一接触就是一刀,一刀杀了敌人就杀了,杀不了也不会回头追着砍,因为一旦回头,后背就暴漏给了敌人。

    所以,双方交战,其实就是挥舞着刀子往前猛冲,一直冲到双方的人马彻底搅在一起,难分彼此的时候。

    毫无疑问,这个士兵的第一选择是正确的。在中刀的时候他立刻倒下去,捅了他一刀的隋军士兵果然没有停留,而是冲下下一个人。最初的冲锋就是这样,双方的士兵在接触的一瞬间就是一刀,砍不死就交给身后的同袍了。

    手上的胜军士兵倒下来之后,闭着眼,不敢动。

    他虽然伤口上很疼,但心里难免有些庆幸。如果不是自己忽然间想起了老兵的告诫,那么这一会儿说不定已经被乱刀分身了。

    可是

    他忘记了老兵的第二句话。

    “倒下去之后,身体要尽量蜷缩成一团,保住头,不要趴着也不要躺着,要紧紧的蜷缩成一团,不然……”

    胜军士兵想起这后面半句话的时候已经晚了……冲上来的敌人密密麻麻,后面的人哪里能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而立刻避开?第一只脚踩在他的身上过去,他立刻疼的闷哼了一声,可他又不敢大声喊,唯恐被人看出来是装死。第二脚,第三脚随即而来……

    人的头骨是身体上最坚硬的地方,脚踩不碎头骨。

    但是,一脚一脚的过去,就好像锉一样,将这个胜军士兵脑袋上的皮肉挫去。到他坚持不住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哪里还能起得来?鞋底把他脸上的肉踩掉,血肉模糊,鼻子已经被踩烂,嘴唇被碾掉,一只眼球被挤出来挂在脸边上……

    他紧紧捂着的小腹早已经瘪了,肠子血糊糊滑溜溜的堆在一边,很快就被踩成了烂泥,靴子踩在上面,发出吧唧吧唧如踩在雨后湿泥上的声音一样。肠子从脚底下挤出来,如惊慌失措要逃走的蛇。

    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刀子扬起又落下。

    血在天上飞。

    刀子破开甲胄的声音,人的哀嚎声,呐喊声,变成了一曲残酷的乐章。

    在这个时候,阴曹地府的鬼官也许是最忙碌也是最开心的,他们站在鬼门关两边,看着排场长队的新鬼走进大门。这些新鬼,有的抱着自己的脑袋,有的拎着自己的肠子,有的失去了下半身靠双手拖着半截身子在地上爬,地上的血印那么清晰。

    这些新鬼,有的是同伴老乡,有的是敌人。

    他们彼此不会再看彼此一眼,形同陌路。

第九百零六章 弄死他

    第九百零六章弄死他

    两翼的交战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试探,血肉在地上铺了一层,而羽箭在血肉上又铺了一层。

    士兵踩着士兵的尸体往前冲,而他们根本就没有回头路。

    前面的士兵或许会害怕或许想退缩,可是后面的士兵往前挤,他们怎么可能回头?在这种密集集团冲锋的时候,最要紧的其实不是什么必胜之心,而是尽量不要摔倒,一旦摔倒就是死,很难看的死。

    弓箭手是步兵所有兵种中移动速度最快的,所以在一开始交战的时候,看到的是双方的弓箭手拼了命的往前跑,在到达射程范围之内的时候,羽箭开始朝着对方头顶上倾泻。而在这个时候,是考验一个弓箭手是否合格的关键时刻。

    最优秀的弓箭手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也最多射出去三箭,能射出去两箭其实已经算合格了。双方对冲,一百多步的距离真的不算很长。而在弓箭手后面跟着的,就是步兵兵种中移动速度仅次于弓箭手的长矛手。

    长矛手,也是所有兵种中造价最低的。

    白蜡杆的枪杆,铁枪头。

    相对于大隋军队惯用的长槊来说,长矛的造价简直低的可以忽略不计。哪怕就是造一根硬木长槊,相对于造长矛来说也要昂贵的多,更不要说造一杆复合长槊。

    双方的弓箭手迅速的射出去几箭之后,阵列开始变化。跟在弓箭手后面的长矛手开始发了疯似的往前冲,而在这个时候,隋军和胜军的区别就变得特别明显起来。

    杨坚麾下兵力虽然显得稍微少一些,但都是大隋的正规战兵。而胜屠麾下原本的左前卫精锐都被他安排在后面,现在往前冲的都是金世铎手下的士兵。这些士兵根本就没有经受过什么像样的训练,就素质来说比隋军要差的太多。

    胜军的弓箭手跑起来阵型已经乱的一塌糊涂,而隋军弓箭手即便是在奔行的时候也能保证最基本的建制不乱。停步之后,隋军的弓箭手迅速的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然后重新组成方阵。

    胜军的弓箭手则相差太远,他们站住的时候,已经是一盘散沙。

    在羽箭射出去之后,隋军的弓箭手立刻变阵。原本的方阵迅速的收紧,两个人紧挨着站在一起,这样就空出来一个空当,后面的长槊手和刀手也顺着这空当往前冲,如此一来,依然能保持阵列的完整。

    在应对羽箭方面,隋军表现出来的素质也远胜胜军。

    隋军进攻的时候,在冲过弓箭手之后长矛手重新聚集成密集阵型,然后将手里的长矛高高的举起来,在前面将领的口号声带领下,有规律的一左一右摇摆。来回摇摆的矛阵,可以有效的降低羽箭的杀伤力。

    柳州城墙上

    胜屠举着千里眼看着交战的场面,脸色微微变了变:“金世铎顷刻之间聚集起来几十万人马,还自以为有这几十万人马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他的这些兵,根本就是乌合之众。在隋军面前,只怕坚持不了一个时辰。”

    他手下大将刘友一惊:“陛下……如果金世铎的人马溃败下来冲击本阵,一旦敌人在后面黏着追杀,那岂不是造成了倒卷珠帘?”

    “我怎么可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胜屠道:“但凡领兵之人都知道,一旦倒卷珠帘的态势形成,那么就已经败了。我把金世铎的人马安排在前面,可不是为了保存实力那么简单。你看清楚,等金世铎的人马开始往回退的时候告诉我。”

    刘友连忙答应了一声,举着千里眼死死的盯着战场。

    隋军

    高台上

    杨坚放下千里眼后冷冷的笑了笑:“我听闻罗耀用兵极有章法,是当时不可多得的名将。大隋灭商,罗耀也确实打了几个漂亮的仗。胜屠跟着罗耀那么多年,怎么用兵眼界这样低?他以为把金世铎的那些乌合之众挡在前面是保存他原来左前卫精锐的实力,实则这样反而是弊端。”

    “传朕的军令!”

    杨坚大声道:“再调两个军压上去,现在金世铎的人马已经要溃了,再加上一根稻草就足够……一旦金世铎的人马往后撤,黏在后面杀!”

    ……

    ……

    隋军将领叶盛带着一队精锐人马,如楔子一样狠狠的刺进了金世铎的人马中,看到那面胜军左翼的将旗就在前面不远处,叶盛将横刀往那个方向一指,他身后的百战精锐随即朝着那边扑了过去。

    即便大隋已经崩乱,但隋军的战斗力还是不可小觑。和那些乱匪相比,隋军的综合素质要高的太多。在大隋平乱的初期,经常有几百个隋军士兵就能灭掉一个号称万人的乱匪队伍。而金世铎的人马,要么是强掳来的百姓,要么是为了混口饭吃的混子,说到杀人技巧他们根本就不懂得。

    双方搅在一起之后,虽然看起来像是混乱不堪,但仔细观察的话,隋军的阵列依然很完整。五个人组成一个小梅花阵,看似散乱,但只要找到他们阵型的规律,就会在乱军中清晰的看到隋军的一个个伍一个个什一个个队一个个团一个个营。

    叶盛一刀将面前的胜军士兵半边刀客劈开,再一脚将尸体蹬在一边。他手里的刀子顺势一批,将第二个胜军士兵的半边肩膀卸掉。

    “换刀!”

    他将手里已经崩开了好几个缺口的横刀丢掉,手向后一伸,他的亲兵立刻将一柄横刀塞进他手里。即便是大隋制式的横刀,在这样强烈的对撞中也很快就会崩坏。砍死十几个人之后,叶盛再次高喊换刀,他的亲兵又递上来一把。

    以叶盛为箭头,很快胜军的抵抗就被撕开一条血淋淋的口子。向前进击的隋军成三角形,叶盛就是三角形最尖锐的那个角,随着他越发的深入,隋军就能把胜军的阵型撕开的越来越大。

    眼看着到了那将旗不远,叶盛高呼了一声,发力往前冲。金世铎手下的大将何伟看到隋军将领冲过来,心里已经怕了。他不断的挥舞手臂让士兵们往前顶,可是他尚且不敢一战,士兵们哪里来的决死之心?

    叶盛一刀将面前胜军一个校尉的脖子扫开,在喷出来的血液中向前猛冲。这些隋军精锐就好像一台收割机,而那些胜军士兵就是小麦,一片一片的往下倒。

    “砍将旗!”

    叶盛大喊了一声,随即带着百十个亲兵往前顶。那些胜军士兵被逼的连连后退,有的人倒退着走不小心跌倒,抱着头哀嚎以为必死无疑,却发现隋军士兵根本懒得理会他,而是笔直的朝着将旗那边冲。

    何伟看到避无可避,只好从得胜勾上摘下马槊,一槊刺向叶盛的心口,叶盛向旁边一闪身,左手顺势一把攥住槊杆,右手将横刀压在槊杆上顺势一推,何伟的一只手四个手指就被齐刷刷的切掉。

    叶盛的亲兵校尉一刀斩在何伟的战马前腿上,那战马哀嚎了一声往前扑倒。何伟大惊失色,哪里还顾得上手上的伤,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一柄横刀匹练般的刀光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然后他绝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视线转移的速度极快。

    下一秒,他看到了自己断了的脖子里喷出来的粘稠血液。

    啪嗒一声,头颅落地。

    叶盛一脚将何伟的头颅踢飞,然后大步上去从那个吓傻了的胜军士兵手里把将旗夺过来,咔嚓一声在膝盖上折成两段。

    “胜军左翼的将旗倒了!”

    隋军爆发出一阵欢呼,士兵们向前进击的态势更加凶猛起来。

    ……

    ……

    “这样下去不行啊!”

    金世铎的得力手下看到左翼将旗倒了,立刻转头看向金世铎:“大将军,赶紧求援吧!如果再不求援的话,咱们的人就都被卷进去了!”

    金世铎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柳州城墙上后了冷冷的笑了笑:“求援?胜屠要是发一个援兵,算是我金世铎看错了人!他就是故意让我的人顶在前面,他好保存他的实力。”

    “那怎么办?”

    他手下急切的问道。

    “让前面的人死死的给我顶着!”

    金世铎吩咐了一声,然后压低声音道:“一会儿如果隋军攻的太猛,让后队人马准备往东边撤,让开一个口子出来,让隋军从口子里往胜屠的人马那边冲。想让我做挡箭牌,还没有问过我答应不答应!”

    隋军

    杨坚看着左翼那边已经彻底压制住胜军,终于笑了笑:“再加一个军的人马上去,敌军左翼已经出现溃败的迹象,只要再加一把劲就够了。”

    “这就要赢了吗?”

    站在杨坚身边的大自在问。

    杨坚摇了摇头:“或许这只是胜屠故意为之,他还有至少十几万的精锐没有动用,现在破开的不过是金世铎的防线而已。金世铎和胜屠不和,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不了多大会儿金世铎就要放一条路出来了。”

    “不和?”

    大自在忍不住笑了起来:“敌人自己人之间不和,这种事总是会令人特别的愉悦。”

    “你没有领兵过,所以不会知道……有时候看起来的胜果并不是真的胜果,而是敌人故意挖出来的坑。所以,从来都不能轻视任何一个对手。”

    杨坚放下千里眼,大声吩咐道:“让攻打右翼的苏力再发些狠,两翼都牵扯住,一会儿才能直捣敌人中军。”

    “摩萨”

    杨坚回头看了手下大将摩萨一眼:“带你的铁甲军准备往前压,一旦金世铎的人马扯开一个口子,立刻带着人挤进去!”

    柳州城

    胜屠看到金世铎的左翼已经溃了,非但没有愤怒,反而脸色有些轻松:“让火器营顶上去,等到铁甲军上来的时候,用火枪逼着金世铎的人和铁甲军混在一起。那些铁甲军的移动速度本来就慢,这正是他们的弊端,混在一起之后就更慢了……”

    “一头狮子就算再凶悍,但他若是跑不动的话……”

    胜屠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朕就有一百种法子弄死它。”

第九百零七章 这是最好的

    第九百零七章这是最好的

    金世铎的人马被隋军顶着往后退,左翼的溃败开始有倒冲中军的迹象。而在这个时候,似乎没有出乎所有人预料又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金世铎果然下令队伍打开了一条口子,让隋军冲击后面胜屠的嫡系军队。

    那是超过十万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原大隋左前卫精锐,这些士兵都是罗耀当初一手训练出来的。这支队伍的战斗力远非金世铎的人马可以相比,这也是为什么金世铎当初选择和胜屠联手的缘故之一。

    已经没落的通古书院把他推到了前面,金世铎早就已经看破了局面,所以他知道依仗着自己的力量,即便再加上已经江河日下的通古书院也不可能是杨坚的对手。所以当时他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做出了决定,和胜屠联手。

    他只是没有想到,胜屠是个疯子。

    在这种情况下称帝,无疑是在给自己树敌。

    柳州城

    城墙上的胜屠看到金世铎的人马开始往两边分开的时候,嘴角忍不住往上挑了挑:“一点也不让人出乎预料……金世铎也就这点本事了。传令,让荀明刀和刘定呈带火器营往上顶,把金世铎手下的溃兵往前驱赶!”

    “喏!”

    传令兵大声答应,然后奋力挥舞起那面大旗。

    荀明刀和刘定呈两个人是胜屠在罗耀死之后他提拔起来的亲信,胜屠深知罗耀当初的那些得力干将不会真的对自己心服口服,所以从接手左前卫开始就在不断的打压这些人,先是害死了段边豹和段边熊兄弟,然后排挤杀害了罗门十杰中另外几个人。

    到了柳州之后他大力发展火器营,然后除掉了木黎所部。

    现在他身边,当初罗门十杰的人只剩下一个已经被几乎架空了权利的叶近南。若不是担心自己曾经的老部下被胜屠逐渐清理掉,只怕叶近南早就已经远走高飞了。

    此时,叶近南就站在胜屠身边。

    他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很想站在这一动不动,看着这场战争最后笑到最后。他甚至有一种隐隐的但越发强烈的期待,期待着杨坚的人马将胜屠的军队碾碎,他想看到胜屠绝望的脸。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胜屠突然看了叶近南一眼。

    “你是不是更希望我战败?”

    胜屠问他。

    叶近南似乎懒得回答,又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胜屠的问话。

    见叶近南不理会自己,胜屠笑了笑说道:“就算你能看到我失败又怎么样呢?你难道已经只剩下将惩罚仇人的希望寄托在敌人身上?你心里也很矛盾吧,我是你的仇人,而城外是你的敌人,你该希望谁获胜?”

    “我希望你们都死。”

    叶近南指了指胜屠:“你,和杨坚。”

    胜屠耸了耸肩膀:“真的很抱歉啊……如果你希望是这样的结局,那么你注定要失望了。我和杨坚之间必然有一个人活着,所以不管谁生谁死你都不能开心起来。而我们这样的人,不管是杨坚死还是我死,都不会是我们个人的生死,而是会带上很多很多人陪葬。”

    他指了指叶近南:“包括你在内,都是我的陪葬品。”

    叶近南摇了摇头:“你错了,不管你们谁死我都不会不开心,哪怕只死一个也会让我开心起来。”

    胜屠没生气,看向城外:“右翼的人看起来支撑的有些辛苦……左翼有全都是金世铎的乌合之众,而右翼有一半是你的老部下……你难道看着不心疼?当然,若非有一半你的部下在,右翼只怕也已经被隋军攻破了。当初罗耀最欣赏的就是你,他说你指挥人马最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用兵,没有奇诡之道,但用的却是兵之正道。所以,按照道理来说,今儿这一战你来指挥的话,应该比朕指挥要强些。”

    叶近南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冷笑着问胜屠:“你不是最不喜欢人提起罗耀的吗?怎么自己这会倒是想起来了。”

    胜屠无所谓的笑了笑:“到了这会,我还有什么放不开放不下的?我不许别人提罗耀,是因为他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就算生前再辉煌也不应该依然掩盖住还活着的人的风采。我何尝只是为了自己?如果你到了现在还只记得罗耀的好处,那么只能说明你是一个失败的人,无法适应新的环境。”

    叶近南嘴角上的冷笑更浓:“我倒是想看看,你这个适应了新环境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我可能会死……”

    胜屠看向叶近南一字一句的说道:“但绝对在你后面。”

    “哎呀……”

    他指向右翼:“你看,你的老部下似乎也开始顶不住了,你想不想过去救他们?如果你现在赶过去指挥的话,说不定能及时稳住阵脚,会少死不少人呢。”

    “我想!”

    叶近南看着胜屠说道:“你敢让我去吗?”

    胜屠狂笑起来:“敢啊……但我不会那样做。你就这样看着吧,看着你的老部下全都战死在那里。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战争吗?因为只有战争,才能让我有可能一下子同时除掉敌人和异己。”

    “被逼!”

    叶近南狠狠的骂了一句。

    “谢谢”

    胜屠微笑道:“当初也有不少人骂罗耀被逼的……罗耀曾经说过,凡是骂他的人,基本上都是被他压的死死的人,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还要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你现在就是这样啊。”

    叶近南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也笑起来:“我开始等不及到你杀我的时候了。”

    “为什么?”

    胜屠诧异之下问了一句。

    叶近南挑了挑嘴角:“因为到了你杀我的时候,也就是惨败到来的时候。你会容许我活着看到你胜利,但决不允许我活着看到你失败……所以,我很期待呢。”

    ……

    ……

    “陛下,铁甲军已经进去了!”

    一个将领指着战局有些激动的对杨坚喊道:“果然不出陛下的预料,金世铎和胜屠根本就不是一个心思,现在金世铎把他的防线打开,咱们的人趁机杀进去,到时候铁甲军足以横扫胜屠后面的人马!”

    “有些不对劲……”

    杨坚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他举着千里眼往对面仔细的观察着:“胜屠虽然领兵没有什么令人称道的地方,但也绝不是白痴。朕尚且可以预料道金世铎必然分开自己的防线,胜屠怎么可能猜不到?如果他猜不到,他就是个白痴。他是白痴吗?”

    没有人敢给杨坚肯定的回答,不管是还是不是。

    “可是……臣怎么看不明白胜屠的心思?如果他早就预料到金世铎会这样做,为什么还要把金世雄的人马摆在最前面?这不是自寻死路吗?难道他想不到,一旦金世铎靠不住,那么就有可能把他的亲信队伍全都卷进去?”

    另一个部将说道。

    杨坚脸色越发凝重起来,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下令:“传令!让摩萨带着铁甲军退出来,不要和金世铎的溃兵搅在一起!朕总觉得胜屠这是故意为之,虽然看猜不到他具体什么心思,但朕现在可以肯定……胜屠就是在等着铁甲军顶上去!”

    “可是……”

    那个部将指着战局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道:“摩萨将军已经带着铁甲军冲进去了……此时若是鸣金收兵的话,会不会……”

    还没等他说完,战局那边忽然一乱。

    “怎么回事?”

    有人下意识的问道。

    远处,本来已经分开了一片空当出来的金世铎所部人马,忽然好想被狼袭击了的羊群一样乱了,那些士兵们不再后退,好想被什么驱赶着往铁甲军那边冲似的。杨坚举起千里眼全神贯注的往那边看过去,忽然脸色变了变:“那是……火器?”

    金世铎的人马后面,荀明刀和刘定呈两个人带着火器营从两个方向往前冲,把本来往下溃败的金世铎所部人马往回顶。火枪开始发威,噼噼啪啪的声音脸面在一起,就好像暴雨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一样。

    后退的胜军被密集的火枪扫了一轮,冲在最前面的士兵好像被镰刀放倒了的野草一样一片一片的倒下来。金世铎的士兵装备很差,就连皮甲都不能做到人手一件。而那些长矛手和弓箭手,身上更是没有任何防御。

    火枪的子弹轻而易举的钻破士兵的身体,血雾在身体之外爆开。

    被驱赶着往回跑的胜军不得不面对杨坚的铁甲军,数以万计的溃兵和大约一万名铁甲军士兵搅在了一起。因为胜屠屠杀了木黎所部的事,所以胜军士兵对于火器的恐惧格外深,就好像对铁甲军的恐惧一样。而在这个时候,反身回去还有可能绕开铁甲军往另一边跑,而继续往回跑的话那就是火器营士兵的活靶子。

    很快

    数万金世铎的溃兵就被驱赶着回到了战场上,和铁甲军搅在一起。摩萨看着那些胆寒的士兵忍不住冷笑,心说这样的乌合之众就算来的再多有什么用?

    可就在下一秒,他的眼睛瞳孔骤然一缩!

    柳州城墙上,那个魁梧大汉奋力挥舞起大旗。这是一面和之前大旗不同的旗帜,火红色,那么的显眼。

    当这面旗子舞起来的时候,阵列后面忽然发出一片轰隆轰隆的声音!

    那是,近百门火炮齐射的怒吼!

    炮弹落在密集的人群里,每一次爆炸都能把不少人送进黄泉路。拥挤在一起的人群根本就无法避闪,炮弹只要落下来就能收割走一片生命。而在这个时候,杨坚的铁甲军首当其冲!

    铁甲军战力无双!

    但最大的弊端就是移动速度缓慢。

    而此时,铁甲军被金世铎所部的溃兵裹住,就算他们不把那些溃兵放在眼里,可想要杀穿过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胜屠在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比谁都清楚杨坚最强的杀招绝不是他个人的修为,而是那支战无不胜的铁甲军!只要打掉铁甲军,这场仗就已经胜了大半!

    “陛下!”

    刘友脸色一变:“这……咱们的人也在那边,火炮这样轰过去,咱们的人损失也很大!铁甲军好歹还有那身沉重的铁甲护体,可咱们的人连甲胄都不齐全啊!”

    “那不是朕的人。”

    看着火光一阵阵亮起,看着不少人被炮弹爆炸的威力送上半空,他的脸色冷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那是金世铎的人和敌人的人……刚才朕说过,朕喜欢战争,是因为可以同时清除敌人和异己,这……还不是最好的吗?”

第九百零八章 来历

    第九百零八章来历

    谁也没有想到,胜屠想到的对付铁甲军的办法居然是这样的残酷血腥。以火器营的火枪手逼迫着金世铎的人马和铁甲军搅在一起,然后利用拥挤这一点将火炮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胜屠很清楚,火枪手对于铁甲军几乎造不成伤害,能战胜铁甲军的武器只有火炮。

    火枪的威力太小,子弹打在那么厚重的铁甲上根本就破不开防御。

    炮弹在人群中一下一下的炸响,士兵们一片一片的倒下。相对来说,金世铎手下的人马损失远比铁甲军要多许多。可是,胜屠在乎吗?

    一队铁甲军士兵正挥舞着巨大的兵器将面前逃过来的胜军溃兵驱赶开,炮弹在这一队铁甲军士兵人群里炸开。巨大的爆炸力让附近的三四个铁甲军顿时震飞了出去,扭曲的铁板甲胄刺进了身体里,对于正常人来说那种痛苦可想而知。

    一个铁甲军士兵胸口位置上铁甲被崩开,铁板向里面探进去,胸口上几乎被炸出来一个前后通透的大洞。

    而那些胜军士兵的下场更凄惨,他们没有厚重的铁甲防御,在炮弹的威力面前似乎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一颗炮弹在一个胜军士兵的脚下炸响,这个士兵被直接掀飞上了半空。人还没有落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所以他感受不到自己四分五裂的痛楚。

    啪嗒一声,一条胳膊打在一个铁甲军士兵的脸上,虽然他的面甲遮挡住了整张脸,可血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下意识的抬起手去擦,然后一颗炮弹在半空中留下一道弧线轨迹之后正好落在他怀里。

    虽然胜屠采买的火炮是来自罗斯公国的抵抗军,论威力来说和奥普鲁帝国的火炮无法相提并论,可是,对于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威力武器的士兵们来说,最起码从心里上的震慑已经足够了。

    本来还在猛攻的隋军士兵全都被吓住了,虽然炮弹没有落在他们这边,可他们却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火球落在远处人群里,然后将数不清的残肢断臂送上半空。

    啪!

    一个胜军士兵的脸上被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一块肉贴在脸上,他抬手把碎肉拿下来,停顿了一秒钟之后他开始呕吐,不由自主的无法控制的呕吐。他蹲在地上,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一干二净之后,再吐出来的就是黄水。

    流星一样的碎片打在一个铁甲军士兵的铁盔上,擦出一溜火星。这铁甲军士兵愣了一下,然后将铁矿摘下来看了看。在那般厚重坚固的铁盔上,一道擦出来的痕迹清晰可见。毫无疑问,如果不是他的盔甲足够坚固,这一下就已经能击穿他的脑壳。

    一个站在他旁边有些吓傻了的胜军士兵看到这一幕,惊愕的张大了最大:“你命真大!”

    他的话才说完,那个铁甲军士兵已经大步走过来,一只手就这他的前襟,另一只手拎着铁盔往他头顶上狠狠的砸。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落下,都会溅起来一片血珠。肉皮被砸开,然后是头骨被砸裂,然后是红色的血和白色的脑浆混合在一起往外淌。片刻之后,这个胜军士兵的脑壳就被砸碎。铁甲军士兵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手里满是血的铁盔,然后双手捧着打算戴好。手才抬起来的时候,一片足有巴掌大小的弹片飞过来,噗的一声将他的半边脑壳削掉。

    没了上半个脑袋的铁甲军士兵摇摇晃晃的倒下去,如同倒下了一座山。他倒下去的时候趴在被他杀了的胜军士兵身边,破碎了的脑壳对着破碎了的脑壳。

    “告诉荀明刀!”

    胜屠大声吩咐道:“不要心疼火器,炮弹打没了可以再去买,但这一战到了现在已经不能输!

    城外

    胜军将领荀明刀不停来回大步行走,一边走一边大声的催促开炮。士兵们手忙脚乱,虽然他们已经秘密操练过很多次,但是这次显然不一样。今天这一战的意义谁都一清二楚,紧张是不可避免的。

    “炮口发热了!”

    一个士兵惊慌失措的喊着。

    “不用去管它!”

    荀明刀大声喊着,一脚将那个士兵踢开,亲自抱起一颗炮弹塞进,然后夺过一个火把将引信点燃。

    轰的一声,炮弹在炮膛里炸开,巨大的冲击力将荀明刀直接轰飞了出去,人落地的时候已经血肉模糊,脸都炸没了。

    ……

    ……

    轰炸一开始的时候,对铁甲军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从来没有在战场上遭遇过这样的重创,以至于摩萨不得不下令后撤。这是有史以来铁甲军损失最惨重的一次,士兵倒下去的数量让摩萨心里一阵阵发紧。

    至少三分之一的铁甲军士兵损伤,后面已经响起了撤退的号角声。

    可就在这个时候,胜军后面那些喷火的怪物忽然没了动静。摩萨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肯定一定是那些东西出了什么问题。他不知道火炮炸膛了之后,其他的胜军士兵已经不敢再开炮了。

    “他们没有那些东西了!”

    摩萨的第一反应是这样,然后他立刻下令停止撤退,恢复阵型后继续往前冲。这个时候,那些和铁甲军搅在一起的胜军士兵已经死的七七八八,要么是被炮弹炸死的,要么是被铁甲军屠杀的,还活着的人全都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谁也不敢再站起来。

    半个时辰左右,火炮轰炸的地方人群的密集程度已经降低的很多。两边的人往外跑,以至于甚至显得有些空旷。

    “杀过去!”

    摩萨大声的喊了一句,然后身边的亲兵呜呜的吹响了特制的号角。听到号角声,那些有些木讷的铁甲军士兵再次聚集在一起,然后拎着沉重的兵器大步向前。似乎他们没有一点恐惧,哪怕面对的是能够杀死他们的火炮。

    “怎么……会这样?”

    胜军将领刘友举着千里眼的手在忍不住的颤抖着,特别剧烈的颤抖。以至于他已经无法在从千里眼里清晰的看到远处的场面,但因为害怕和震撼,他忘记了把手放下来。从他的脸色就能推断出来,他一定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场面。

    “那些……是什么东西?”

    脸色惨白的刘友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胜屠,发现对方的脸上都是恨意。

    “什么东西?”

    胜屠冷冷的说道:“你难道以为那些东西是活人?”

    他的拳头攥的极紧,青筋毕露。

    他不甘,不甘于眼看就要将铁甲军击败的时候,他麾下火器营的士兵不敢在开炮。炸开了的那一门炮不仅是杀死了一个火器营将军,也杀死了那些士兵们的勇气。另一个火器营将军刘定呈已经赶过去,虽然他还在不断的催促着,但士兵们却还是在退缩。有的人想起来去找水,但并没有提前准备需要跑出去很远,这个时候没人再敢往已经烫手的炮口里塞炮弹。

    “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没有绝对强大的武器吗?”

    胜屠问。

    却没有人能够给他回答。

    刘友的手一直在颤抖着,进而是整个身子在颤抖。他不敢再去看,却又忍不住再去看。

    城墙外,远处。

    铁甲军在进攻,恢复了队列。而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不仅仅是那些站着的铁甲军士兵在进攻,那些残碎的铁甲军士兵,只要还有头颅的也朝着这边过来。炸没了下半截身子的铁甲军士兵往这边爬,被掀飞了半边肩膀的铁甲军士兵好像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刘友清晰的看到,一个被炸没了左脚的铁甲军士兵,就那么一步一拖的往这边“走”

    那个铁甲军士兵走一步,身子就会歪一下。失去了脚掌之后他的步伐深一步浅一步,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

    “那些本就不是人……最起码,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人。”

    胜屠缓缓的松开拳头,有些失神的说道:“我第一次看到这支军队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猜到了大部分。当初罗耀在雍州的时候和佛宗的人有多很多次接触,而佛宗和罗耀的一致目标都是纥人的秘术……我听闻大轮寺里有三千金身僧兵,刀枪不入。后来想着,或许那不过就是一群特殊的僵尸而已。”

    “纥人虽然自己有这种秘术,但他们不懂得修行,所以制造出来的行尸不难再次杀死。但佛宗的金身僧兵都是修为不俗之人,而且应该是还用了别的什么法子。杨坚的这支铁甲军,十之八九也是如此……当初杨坚一定是在自己进入陵墓的时候,将当初最精锐的一批人马带了进去……”

    “也许就是这样吧?”

    他喃喃了一句。

    刘友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颤着手指着城外:“现……现在怎么办?”

    而叶近南,嘴角上则出现了笑意:“似乎……这一战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

    ……

    “真的有些意思。”

    站在杨坚身边的大自在看着战局,嘴角上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那些火器很有意思,即便是大修行者一个不小心被那个东西打中的话,只怕也难逃一死。陛下的那支军队更有意思……我本以为只有佛宗才会想到这样的法子,没想到陛下在二百年前也想到了。”

    杨坚的脸色从火炮开始发威时候的那种震撼中逐渐恢复过来,看着重新集结起来的铁甲军又恢复了自信。

    “朕说过,那是一支天下无敌的军队。”

    “是啊……”

    大自在点了点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一支军队真的天下无敌。我只是好奇,陛下当初从多少人中选出这样强壮的士兵?”

    “不是一次挑选出来的,这样的士兵太稀少了。”

    杨坚缓缓的说道:“大隋立国之后,朕从全国的军队中选拔出来一千多人,创建了大隋皇帝的亲卫给事营。为了保证给事营的战力,每隔十年,给事营都要重新选拔,剔除掉那些过了三十五岁的人。后来给事营的兵力维持在八百人,依然每隔十年重新挑选一批。再加上朕从当初开国强军中选出来的人,才有今日之规模。”

    “一代一代,那些退出给事营的士兵去了哪儿?”

    杨坚笑了笑说道:“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到了给事营的强大,但不会有人关注那些被淘汰的人去了哪儿。”

    “原来陛下一直都在练兵呢。”

    大自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是朕……”

    杨坚眼神里闪过一丝伤感,语气有些沉重:“朕那些年一直躺在冰冷的棺椁里,在没有将万星辰的修为彻底融合之前,朕不能随便移动。是朕之后的历代大隋皇帝们在做这件事,淘汰下来的给事营都被以参拜朕的名义带进了陵墓,然后给他们喝下有蛊的酒。”

    他想到了扑虎,他的弟弟,那个陵墓中其实唯一的一个真正活着的人。真正……活着。

    “所以……”

    大自在笑道:“当初大轮明王建造了三千金身僧兵,而陛下打造了这样一支无双的军队……果然,站在一样高处的人,眼光都是一样的。”

第八百零九章 好戏才来

    第八百零九章好戏才来

    大自在说:“当初大轮明王建造了三千金身僧兵,而陛下打造了这样一支无双的军队……果然,站在一样高处的人,眼光都是一样的。”

    听到这句话,杨坚的眼神里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一闪即逝。他似乎是平淡无奇的看了大自在一眼,然后转过头看向战场那边。

    杨坚的这反应让大自在心里微微一震,他下意识的想了想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说错了,可却没有察觉到哪里错了。看杨坚的注意力回到战场上,大自在也没有在意什么。他只是没有想到,有时候只是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就能毁掉很多苦心经营得来的东西。

    “胜屠的火器似乎哑火了。”

    杨坚举起千里眼往前看着,伸手往前指了指:“下令,所有人马全都投入进攻,趁着金世铎的溃兵还没来得及收拢起来,继续往前压。”

    命令下达之后,战鼓随即敲响。

    上百面巨大的牛皮战鼓同时擂响,如同雷神降临了人间。壮阔的鼓声就是号令,严阵以待的隋军在听到鼓声之后,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了。各营指挥的将领们纷纷抽出刀子往前指了出去,近二十万大军随即开始整体向前移动。

    如果能从上空往下看的话,这样的场面绝对能震撼住每一个人。老百姓有句话形容行进中的队伍:人过一千,接地连天。人过一万,无边无沿。二十万人马,将这片大地都铺的满满当当。

    大军整体向前移动的时候,就好像整个地块在向前移动。

    “隋军总攻了!”

    柳州城墙上,刘友的手依然还在颤抖着。之前铁甲军那种不死不休的战力让他惊恐,此时,看到隋军大举进攻这种惊恐被无限度的放大。其实何止是他,看到了铁甲军那种变态战力的时候,每一个看到的人都觉得心里发寒。

    “咱们……”

    阵前,一个胜军士兵的握着横刀的手在颤抖:“不是和一群人在战斗?”

    他问。

    可是没有人给他答案。

    他身边的人和他一样,全都有些不知所措。

    “护住火炮!”

    一个胜军将领大声呼喊着,这一声呼喊惊醒了很多士兵。

    “火炮只是炮口太热了!只要找来水降温,火炮立刻就能使用。你们都看到了,就算是那些铁甲军也挡不住火炮的威力!咱们要在火炮重新能用之前,保证铁甲军不会冲过去!我要你们知道,只要保护好你们身后的火器营,咱们就有赢下这一战的机会!”

    这个胜军将领鼓舞着士气,现在拦在铁甲军面前的是当初罗耀手下的左前卫,他们的战斗力远非金世铎那些乌合之众可以相比。胜屠之所以这样布阵,正是担心火器营出现什么问题。

    “那些铁疙瘩确实不好杀,但是咱们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个将领指了指提前让士兵们准备好的足有三四米长的木棍:“一会儿铁甲军上来,用木棍顶住他们!那些铁疙瘩虽然强悍,但动作慢,这就是咱们的机会!”

    “后面的抛石车,准备好了没有!如果准备好了,让他们抛一个过来试试距离!”

    他急切的喊着。

    传令兵连忙催马过去询问,十分钟之后又冲了回来:“报!将军,抛石车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话音才落,一个木桶从军阵后面飞了过来,啪的一声在胜军士兵阵列前六七十米左右摔碎。木桶里的液体流了一地,看起来并不是水。

    看到距离差不多,这个胜军将领回头吩咐道:“后面的预备队,一会儿顶住铁甲军之后,就给老子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把你们准备好的罐子使劲摔过去。能不能为火器营争取出来时间,就看咱们的了!”

    他的话才喊完,对面铁甲军士兵已经到了差不多百米之外。

    “让抛石车发射!”

    这将领立刻大喊起来,后面有人挥舞起来约定好的旗帜,看到旗子挥舞起来之后,队伍最后面的抛石车随即开始发威。大概两百架抛石车几乎同时斩断了绳索,大臂猛的往前一抛,一个一个木桶从后面飞了过来!

    “弓箭手!”

    胜军将领几乎喊哑了嗓子:“点火箭!”

    嘭!

    嘭嘭嘭!

    一个接着一个的木桶在铁甲军队伍里摔碎,巨大的力度下将不少铁甲军士兵直接砸翻在地,虽然抛射过来的不是石头,但自身重力再加上惯性,木桶也能直接把身穿厚重铁甲的士兵拍死。

    木桶摔碎,里面的液体流了一地。

    “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原左前卫弓箭手立刻松开了弓弦,数千支点燃了的羽箭从后面铺落下来,密密麻麻,如同坠落在人间的流星雨。那场面太过于漂亮,如果这不是一场战争的话,火雨甚至会迷住很多人。

    只是这种美,背后藏着的则是最大的冷酷无情。

    “是火油!”

    摩萨看清楚从木桶里流出来的液体的时候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他下意识的抬起头往前看,随即看到漫天的火雨从敌阵那边飞了过来。

    轰!

    火焰立刻腾空而起!

    ……

    ……

    “吹角,让士兵继续往前冲,留在原地一会儿就会被烧成灰烬!”

    到了这个时候,摩萨知道已经没有后退的可能了。一旦惧怕火海往后退的话,谁也不敢保证敌人的火器会不会重新发威。现在只有不停的往前冲,一直将敌人的战阵碾碎。摩萨有自信,只要短兵相接,就没有人是铁甲军的对手。

    “烧起来了!”

    那个指挥的胜军将领看到铁甲军被大火吞噬的一颗,脸色立刻露出喜色:“陛下想出来的法子果然有用!那些铁甲军不怕刀劈不怕枪捅,但怕火!那些铁疙瘩跑不快的!加把劲,弓箭手继续放箭!让后面的抛石车再快一些!”

    呼喊声一声接着一声。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影率先从火海里冲出来。

    这个铁甲军士兵身上还带着火苗,可他却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似的,一只手拎着巨大的兵器,一只手拎着沉重的盾牌大步而来。

    “顶住!”

    胜军将领大喊:“把他们拦在外面,让火多烧他们一会儿!预备队,等我的号令,敌人过来的多了再动手!”

    第一个铁甲军士兵走出火海之后不久,一个接着一个的铁甲军士兵从滔天的火焰中走了出来。看得出来,没有被铁甲包裹住的地方都被烧的焦黑一片,而他们握着兵器的手则更加的凄凉,大步向前的时候难免摆动手臂,而手掌和身上的铁甲一碰到,手上的肉皮就一片一片的被搓下来。

    手外面的一层已经被烤熟了,一摸就掉一片肉皮。

    “来了!顶住!”

    随着胜军将领的呼喊,几个胜军士兵将手里数米长的木棍往前戳,顶在那第一个冲过来的铁甲军士兵身上。三四根木棍顶住一个铁甲军士兵,可竟然被那个铁甲军士兵顶的连连后退。几个胜军士兵加起来,竟然不如一个铁甲军士兵力气大。

    越来越多的铁甲军士兵从火海里走出来,在冲到距离胜军阵列几米远的地方被拦住。说实话,谁也没有想到胜军居然会用这样的法子。可是想起来,又偏偏一点也不荒诞。长长的木棍顶住铁甲军士兵,最起码可以拖延着尽量不去和铁甲军士兵近身肉搏。他们都很清楚,一旦让铁甲军靠近的话,那么战斗其实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

    胜军的士兵们用长木棍不断的乱戳,居然真的将铁甲军士兵顶在三四米外面。一根木棍顶不住,三根,四根,五根顶上去,不停的乱戳,终于将铁甲军向前的速度压了下来。

    “是时候了!”

    胜军将领振臂一呼,后面预备队的士兵们随即每个人抱着一个罐子从后面冲过来,然后用尽最大的力气把手里的罐子往铁甲军那边抛!一个瓷器罐子打在铁甲军士兵的身上,啪的一声随开,里面的火油缓缓的顺着铁甲往下流。

    “放箭!”

    听到号令声,胜军的弓箭手开始集中攻击最前面的这一排铁甲军士兵。火箭打在铁甲军士兵身上,虽然依然无法破开那层厚厚的铁甲,但火箭的本来目的就不是直接杀人,而是继续点火!

    就在胜军阵线几米之外,火腾空而起!

    虽然隔着几米远,但是当大火烧起来的那一刻,胜军士兵们几乎一瞬间就被热浪逼退。在各营将领的督促下,他们咬着牙没有后退。片刻之后,他们脸上的眉毛,胡子,睫毛就被热浪烤的卷曲起来。

    “继续!”

    胜军将领高呼着:“继续往他们那边摔油!”

    从整个柳州城甚至方圆几十里内百姓家里搜集来的瓶瓶罐罐都起到了作用,盛满了火油的容器摔碎之后完成了它们的使命,接下来就是弓箭手根本就顾不得已经勒的生疼的手指,一箭一箭的继续放箭。

    热浪逼人。

    火势滔天!

    ……

    ……

    隋军中

    高台上

    大自在看着远处连成了一片的火海,忍不住脸色微微变化:“这个胜屠还真是个人物……居然想到了这样的法子来抵抗铁甲军。”

    “他早就在为今天准备着……”

    杨坚眼神冰冷语气同样冰冷的说道:“若是他只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朕何须如此重视?当初跟着罗耀的人有那么多,唯独他现在有了成就,这绝不是一个只会溜须拍马的人能有的成就。”

    “不过,胜屠还是太高估火了……如果是大轮明王的业火,或许还可以吧?”

    随着他的话语,大自在举起千里眼看向战场那边。

    火海中,那些铁甲军士兵明明应该已经被烧死了,可他们依然在往前顶。距离这么近,胜军的士兵甚至能看到铁甲军士兵面甲后面的眼睛都被烧坏了。可这些人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不断的挥舞着兵器将那密集如林的棍子斩断,越来越贴近胜军的阵列。

    “烧不死?!”

    一个胜军士兵惊恐的喊着,语气里都是绝望。

    “奇怪的号角?”

    城墙上

    胜屠的脸色忽然一变:“朕懂了……”

    他将视线看向更远处,铁甲军后面那一队人。那个身材高大的铁甲军将领身边,有不少人举着海螺一样的东西同时吹着,如果不仔细去听,根本就不会注意到。现在各营都在用号角传递军令,谁会特别在意铁甲军那边的号角声?

    “原来破绽就在那。”

    胜屠自语了一声,然后直接从城楼上跃了下去。

    隋军中

    杨坚从千里眼里看到有人从城墙上跳下去,他随手将千里眼丢开,从身边近卫手里将那杆巨大的长槊夺过来,在高台上一跃而下。那个为他擎槊的禁卫疼的低呼了一声,双手手心里的肉皮都被磨破了。

    “来了呢……”

    大自在看着杨坚的背影,再看看远处掠下来的胜屠:“好戏这才开始……”

第八百一十章 恭喜国公

    第八百一十章恭喜国公

    战场边缘大概一里之外,草丛里有人稍稍动了动改变了一下姿势,他已经在这趴了足足一天一夜,身体都有些僵硬了。这里已经极危险,不时有没了勇气的逃兵从不远处狂奔而过。距离他最近的一个,甚至差一点踩到他的手。

    他是潜藏的高手,他也是追踪探秘的高手。

    他叫廖生

    骁骑校千户之一。

    自从跟着散金候吴一道从西南一直到了江南追踪大自在的踪迹,他就没有回去。奉了命令留在这里监视着杨坚和大自在的举动,也监视着胜屠的举动。

    廖生的修为可能算不得有多强,但他的易容伪装和追踪的本事,这天下少有人及。他藏在草丛里的就如同是大地的一部分,如果不是感知类型的修行者故意探测的话,想要发现他似乎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

    他是那种站在石头旁边就是一块石头,站在大树旁边就是一根枝杈,趴在地上就是一片泥土的人。

    而且,真正的寻踪觅迹的高手,不是发现目标之后紧追不放。而是能做出提前的预判,猜到有可能发生什么。廖生发现杨坚所部兵马大规模调动之后,就预感到他要对柳州进攻了,所以提前离开隋军大营,在柳州城外避开胜军的斥候,然后选中了这里。

    看起来,这里四周连一棵树都没有,无遮无拦,绝对不是一块隐藏的好地方。可在廖生眼里,这里是最好的地方。

    而且,不出他的预料,他挑中的这块地方距离战场很近,可以很直接清楚的观察到厮杀。他小心翼翼的用草遮挡住千里眼,不让阳光反射出来。然后每一次移动都尽量做到配合风吹的方向,所以显得十分自然。

    在他身边大概一米左右,一块泥土忽然动了动,然后泥土里露出一双眼睛。

    那不是泥土,而是一块布。一块很普通但又绝对称得上巧夺天工的布。布上画着的就是泥土和嫩绿的小草,这个人趴伏在地上,身上盖着这层不,一动不动的情况下除非走上去,不然真的难以察觉。

    “千户……”

    布下面的人探出眼睛往廖生看了看。

    “憋不住了?”

    廖生压低声音问。

    那个人自嘲的笑了笑:“早就尿在裤子里不止一次了,跟着千户你做事,这种本事是我第一个学会的……我就是想知道,那边发生什么了。总是这样蒙在下面什么都看不到,心里发急。”

    “你的本事是什么?”

    廖生压低声音问。

    “记性好!”

    那个听声音年纪并不大的男人很严肃的回答道。

    “嗯,你记住就好。所以从现在开始闭嘴,等着我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盖在你身上的这块步是我师门的至宝,用很珍贵的丝线织造,甚至可以挡住感知型修行者的精神力,我把它盖在你身上,不是为了给你遮阴,而是保证你活着。我带你来,是因为你有着远超常人的记忆力,我把我看到的告诉你,你只管记住就是。”

    “一旦我被人察觉,我就会尽快离开引走敌人,而你的任务是一动不动的趴着,等到确定安全之后再离开。你无需关心我的死活,也不用你去管战场上发生了什么,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吗?”

    “不用了……”

    那个年轻男人慢慢的扯动那块布,再次完全隐藏起来。

    廖生笑了笑,这个手下他很看重,虽然年纪不大,但他觉得以后这个人可以重用。

    “记住,铁甲军很奇怪,火烧不死,即便是残了依然还能战斗。”

    他低低的说道。

    “记住,从爆炸的密度来推测,胜军那边应该有至少八十门火炮。”

    他举着千里眼,小心翼翼的观测着战场上的情况。

    就在这时候,他心里忽然一紧。

    廖生将千里眼往另一侧移动,随即看到十余个身穿黄色僧衣披着红色袈裟的僧人踩着草贴地飞行一样朝这边过来。廖生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他看了一眼那个年轻男人趴伏着的地方:“我被发现了,这是最后一条让你记住的,等到我离开之后你不要动,天黑之后再离开……大自在手下的佛宗人数不少,修为不弱……还有就是……告诉主公,如果我死了……抚恤给我妹妹,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陈震宇,你得活着!”

    说完这句,廖生猛的跳起来,朝着远处飞掠了出去。

    “在那!”

    那十几个僧人看到廖生之后加速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那块布下,才十六岁多些的陈震宇眼泪无声的滑下来,紧紧的咬着嘴唇。

    ……

    ……

    从一大早朱雀山大营里就有不少人在忙碌着,尤其是后山女眷们居住的地方,更是热闹。在桑飒飒居住的那个小院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闻讯赶来的黑旗军将领和家眷,虽然人很多,但都没有说话,像是等待着什么。

    不只是院子周围,就连再远处也都是人。

    相对来说,桑飒飒的院子里倒是很空,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

    方解

    不时有丫鬟侍女从屋子里出来,脚步很急的离开,过一会儿后拿着需要的东西回来。屋子里有不少人说话的声音,都是女子。

    几天之前,从方圆百里内请来的最好的稳婆就已经住了进来。

    是的

    孩子比预期出生的日子晚了些,以至于这几天方解都在焦急和不安中度过。他很想进去,很想帮上什么。可是他却被稳婆阻止,虽然不懂这是为什么,但方解还是选择了尊重稳婆的意见,因为她们远比他更懂。

    方解没有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也没有往屋子里张望。

    他只是负手站在那里,抬着头看着天空。

    就好像,再对天空上说着什么。

    屋子里一直没有疼痛难忍的呼喊声传出来,方解的心揪的更紧。没有人看到,他握着身后的手心里都是汗水。说起来,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方解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紧张过。他遇到过无数的凶险,甚至有很多次死神擦肩而过的经历。可是,和今天相比,那些事似乎都算什么了。

    他心里不断的祈祷着,祈祷着平安。

    门外面,黑旗军中的主要将领们和他们的女眷几乎都来了,他们围在那等待着。一些已经生过孩子的女人相对来说比较轻松,而沉倾扇她们则一样的忐忑不安。她们没有进去和方解站在一起,是因为她们不想打扰了他。

    “会不会……很疼?”

    完颜云殊紧紧的攥着拳头,看向沐小腰问。沐小腰咬着嘴唇,张了张嘴却只是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她看向沉倾扇,沉倾扇用一种你看我我也不懂啊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更远处

    几百米外一颗大树下面。

    小当家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荡着两条腿,看着院子那边说道:“女人生孩子,对于女人来说是最最要紧的事了吧?听说很疼很疼的……小姐,你懂的那么多,你能不能告诉我,生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身穿一袭白色纱裙的息烛芯脸一红,瞪了小当家一眼:“胡乱问什么……”

    小当家托着下颌喃喃道:“我只是很好奇,生孩子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大娘说过,只有生了孩子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女人。”

    息烛芯摇了摇头:“她……说的不一定对。”

    小当家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感慨的说道:“可是大娘说过,一个女人,如果没有一次轰轰烈烈的爱情,没有生过孩子,那么她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小姐,你有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轰轰烈烈的爱情到底是什么?”

    息烛芯的眼神转向院子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道:“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爱情,有的只是平平淡淡的生活。也许会遇到意中人,也许不会遇到,但生活不会有什么影响……你说的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都是故事里的。”

    “才不是呢。”

    小当家摇了摇头:“我觉得大娘和忠亲王的事,就够得上轰轰烈烈了。”

    “他们?”

    息烛芯一怔:“哪里轰轰烈烈了?两个人,从一开始到结束也没有见过几次面。”

    “不是在过程啊。”

    小当家若有所思的说道:“我觉得吧……如果我心甘情愿为一个男人生孩子了,那么就是爱了。如果我愿意为他去死,那么就是轰轰烈烈了。”

    息烛芯心里一震,不知道如何回答。

    小当家托着下颌看着院子那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当然,遇到一个能让我愿意生孩子的,能愿意为他去死的男人,我是幸运的。如果恰好这个男人也愿意为我去死,那么我就是幸福的。”

    “花痴”

    息烛芯似乎是被触动了什么心事,转身往自己的住处那边走了回去。

    小当家却依然在自言自语:“这怎么会是花痴呢,这世上哪个女子没有幻想过这些?谁不想要一个如意郎君?小姐,可别告诉我你没想过男人。”

    她没有等到回答,转头看才发现息烛芯已经走远了。

    “怎么走了……”

    小当家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息烛芯的背影喃喃道:“小姐好像很久没有跳过流花水袖了……大娘曾经说过,小姐之所以能跳出那般妙曼无双的流花水袖,正是因为她心里没有一个特别在意的男人。如果有一天她心里有了这样一个男人存在,那么她就再也挑不出完美无缺的流花水袖。”

    ……

    ……

    “啊!”

    一声似乎是解脱似乎是挣扎似乎是痛苦的呼喊终于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方解的心都为之一停。紧跟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跟着响了起来,那哭声那么有力。

    方解立刻转头看向屋子那边,一个稳婆小跑着从里面出来,满脸都是笑:“恭喜国公爷!夫人生了一位千金,母女平安!”

    方解瞬间觉得心里踏实下来,再也忍耐不住,大步往屋子里冲了进去。或许,只有当了父亲的人,才能体会到那种喜悦和心疼。喜悦,是因为孩子的到来,心疼,是因为自己女人在受苦。

    这一刻

    方解似乎忘记了一切,只想冲进去看看那个为他生了孩子的女人和孩子。

第九百一十一章 已经模糊的模样

    第九百一十一章已经模糊的模样

    长公主杨沁颜听到外面不时有欢呼声响起的时候,还以为是黑旗军又打胜了什么大仗。可是转念一想,没听说最近黑旗军有什么行动,他住在半山腰,也没看到下面大营里有兵马调动。

    外面伺候着的小丫鬟是到了朱雀山之后换了的,以前在云南道那边找的下人都放了回去。

    “敏儿”

    杨沁颜叫了一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还有人敲锣打鼓的?”

    “殿下”

    才十五岁的敏儿如一只蝴蝶一样从外面飘进来,没说话就先先笑,眼睛都眯成了一个月牙儿:“是国公爷得了一位千金,人们知道之后都赶过去道喜呢。现在外面可热闹呢,听说国公爷今天晚上要摆喜酒。”

    “这倒真是喜事……”

    杨沁颜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她觉得自己应该恨方解才对,可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确实有些高兴。所以她愣住,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高兴于别人家的喜事。

    尤其是,方解的……

    看到她脸色有些变化,敏儿也停住了笑:“怎么了殿下?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

    杨沁颜摇了摇头。

    “敏儿……”

    她看了敏儿一眼,欲言又止。

    敏儿过去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来,倒了一杯水给她:“殿下有什么事就直接吩咐吧,敏儿笨,猜不到殿下的心思,但手脚还勤快,殿下若是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了。虽然敏儿出身农家粗手粗脚的,可我会尽心尽力。国公爷吩咐过,不能让殿下您在朱雀山过的憋屈了,要多逗您笑笑。”

    “他……真的这样说过?”

    杨沁颜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嗯!”

    敏儿使劲点了点头:“殿下您不知道,国公爷经常来咱们这里,只是怕扰了殿下休息,总是到门口跟我打听一下您,然后交待几句就走。只要国公爷在大营里,隔三差五的就回来,带一些糕点或是时鲜水果什么的过来。上次我跟国公爷提过殿下您爱吃芝麻酥,这几日总是有人送过来,国公爷吩咐过不让我告诉您,可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让说……”

    杨沁颜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然后责备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男人有感激之情。他不是说自己并不重要吗?他不是说他连利用自己的心思都没有吗?既然这样的不重要,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把自己救出来?又为什么这样关心?

    “你们……都很尊敬镇国公吧?”

    她问。

    “那是自然啊。”

    敏儿笑着说道:“若是没有国公爷,我们这些老百姓怎么会过上这么舒坦的日子?国公爷分田地,老百姓有了自己的田,除了交上去的之外还有大半留在自己手里,年年有盈余。以前给别人家种田,还要省吃俭用的。现在,谁家的日子不是红红火火?”

    “他对你们真好。”

    杨沁颜微微叹息了一声。

    “国公爷对谁都好。”

    敏儿一本正经的说道:“整个大营里,哪个没有得过国公爷给的恩惠?国公爷就是对敌人狠,那是因为敌人总想破坏现在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国公爷说过,谁跟老百姓过不去,就是他的敌人。”

    “敏儿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见过除了黑旗军以外的大人物。可是听阿爷说,以前别说是国公爷,就是一个县令怎么会这样和百姓亲近?我反正是没听说过,哪个朝代的国公爷能这么爱护百姓,也不把自己当大人物的。国公爷在大营里的时候,经常是赶在哪家就在哪家吃了,从不嫌弃什么,有什么吃什么,也不会挑三拣四的。”

    “你很崇拜他?”

    杨沁颜问。

    敏儿脸一红,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哪有……”

    杨沁颜笑了笑,解开衣襟的口子,从里面取出一个贴身放着的小小锦囊,打开之后从里面取出一块水滴形的玉坠,晶莹剔透:“把这个给桑飒飒送过去,就说是我送给孩子的礼物。从宫里出来的时候也没带着什么东西,这个是我小时候父皇亲手串了送给我的……”

    “啊?”

    敏儿惊讶道:“这么金贵的东西……”

    杨沁颜摇了摇头:“只要是东西和人相比就算不得金贵,我是大隋的长公主,镇国公喜得千金本该送些礼物的,我还觉得有些寒酸呢。可惜这不是在宫里,我也没什么东西拿得出来。”

    “行嘞”

    敏儿将玉坠子接过来:“我这就送过去。”

    她转身要往外走,忽然愣了一下:“息姑娘……您什么时候来的?”

    “我……才来,看到门开着就进来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息烛芯站在院子里的。

    她似乎有些失神,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杨沁颜,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去忙吧,我只是来和公主殿下说说话。”

    “那感情好呢。”

    敏儿过去拉着息烛芯的手进来:“这院子里平日里来的人少,可冷清呢。难得有人过来陪殿下说说话,息姑娘你先坐着,我去沏茶。”

    “你先去送东西吧。”

    息烛芯看了看敏儿手里的玉坠,沉默了一会儿后从自己脖子里也摘下来一个玉坠递给敏儿:“帮我我也松一份礼物。”

    敏儿看了那玉坠一眼,然后一愣:“怎么会……一摸一样?”

    听到这句话,杨沁颜脸色猛的一变,她快走几步到了敏儿身边,低头看着那两条一摸一样的欲坠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用看了,是一摸一样的。这个东西当初本来就是两个,是先帝亲手做的……”

    息烛芯缓步走进屋子,杨沁颜有些机械的跟着她走进去。倒好像,这里她才是客人而息烛芯是主人似的。

    ……

    ……

    “你……就是方解说的那个人?”

    杨沁颜看着息烛芯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问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忽然很怕问出这句话,也很怕从息烛芯嘴里得到什么答案。在这一刻,她特别后悔自己问了出来。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害怕。

    “方解说的什么?”

    息烛芯反问。

    “方解说……我不是大隋杨家现在唯一的血脉。”

    杨沁颜回答。

    “或许吧”

    息烛芯笑了笑,似乎并不在意杨沁颜的担心:“这个玉坠确实是先帝亲手串的,但我不是他的女儿,你放心就是了。我也是听说,这样的玉坠先帝亲手做了两个,一个给了你,一个给了忠亲王杨奇。”

    杨沁颜觉得自己脑子里很乱,在一片茫然中只抓到了一点头绪:“你是忠亲王什么人?为什么他会把这个玉坠送给你?”

    息烛芯却并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我来,只是恰好经过这里看到门开着,而又想到你和我一样都是没有什么人可以多说说话的人。一时鬼使神差的就走了进来,所以我来没有任何目的,你也不用这样戒备。”

    杨沁颜觉得自己手心里都是汗,当她听到息烛芯说她自己不是先帝的孩子之后,杨沁颜显然松了口气。

    “忠亲王和息大娘关系很亲近,你是息大娘的女儿,这个玉坠一定是忠亲王送给了息大娘,息大娘又送给了你对吧?”

    杨沁颜问。

    “算是吧……但我不是她的女儿。”

    息烛芯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殿下从长安城里逃出来,是为了重振大隋。可是到了黑旗军之后才发现,和自己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对吗?”

    杨沁颜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看到息烛芯就觉得有些亲近。

    “是啊……确实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我在离开长安的时候问自己,你有胆子有能力有恒心去做这件事吗?换个意思就是,你能做到无情吗?我知道一个人要想成就大事,必须先做到无情。”

    她自嘲的笑了笑:“显然,我高估了自己。”

    “你恨方解吗?”

    息烛芯问她。

    “恨吧?”

    杨沁颜不确定的回答,然后摇了摇头:“我一直以为自己会恨他吧,恨他不是忠心耿耿的大隋朝臣,恨他没有为国效力为杨家效忠的心。可是刚才听敏儿说到他对百姓的那么多好处,我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恨他了。”

    “如果他真的利用了你,也许你才会真的恨他吧?”

    息烛芯说完这句话,忽然想到了自己。她好像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应该恨杨奇,特别特别恨,即便是这些年杨奇偶尔出现在红袖招的时候,她也选择避而不见。因为到现在她都不能理解不能释怀,当初杨奇为什么把她丢给息画眉之后就一走了之。一别多年,对她不闻不问。

    “也许……男人和女人真的不一样吧?”

    杨沁颜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觉得我恨方解,是因为方解没有帮我恢复大隋河山。但是想想,他为什么要无条件的帮我?就因为他曾经是大隋的臣子?大隋臣子数千万计,我为什么偏偏只恨他一个?如果是我弟弟从长安出来,一定不会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他会敦促方解进兵,而不是躲在屋子里逃避一切。”

    “我曾经想……”

    息烛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靠任何男人,靠我自己活的好好的。”

    “现在呢?”

    杨沁颜问。

    “现在?”

    息烛芯看了她一眼,起身准备离开:“何必为了别人活着?不管我恨他还是想他,他终究是死了。我就算再气再恨又能怎么样?如果我耍脾气他会活过来教训我一顿也好,可惜……所以,我现在只想活的好好的,已经快要忘记前面那句话了。”

    前面那句是,不靠任何男人。

    息烛芯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笑了笑,有些发苦:“用了这么久,我才终于分清楚两件事……可惜太晚了些,如果我能那么早明白过来,我不会一直避着。有时候我们以为那是恨……其实那不是,那只是……怨。”

    杨沁颜怔住,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不是恨,只是怨?”

    息烛芯没有再说什么,对她笑了笑,随即离开了这个院子。

    她真的很想找个人说说,自己错了……错在错过了为数不多的几次和杨奇能相见的机会,现在再想有这样的机会,已经不可能了。才懂事的时候他就把自己交给了息画眉,而不是留在长安城皇宫里。一开始她总是去想,如果当年他把自己留在皇宫的话,以先帝对杨奇的感情,应该会好好的照顾自己。

    可他的选择,确实把她交给了一个红颜知己。

    长大以后,息烛芯忽然懂了……哪有不疼女儿的父亲?他怕的是,他一旦离开长安城,自己就会被多到数不清的危险带进地狱吧。

    她出门的时候看向桑飒飒的院子那边,她看到方解站在门口抱拳对道贺的人群致谢。

    “疼爱你的女儿吧,最好不要让她忘了自己父亲的模样……那会很痛苦……”

    息烛芯低低的自语:“我好像……已经有些模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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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只有两个,钱和刀。攀爬向上没有捷径,如果有也只属于准备更充分的人。太平盛世中方解想做一个富家翁,可惜失败了。乱世之中方解想做一个太平翁,可惜他又失败了。所以,他争霸天下。争霸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争霸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争霸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