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一章 谁都有反抗的权利
第五百九十一章谁都有反抗的权利
“被隔绝了”
桑飒飒看着不远处却无法接近的方解问:“若是你手下兵将发现不妥会不会来救?”
方解摇了摇头道:“咱们在这火墙之内,而火墙在这土屋之内,外面的士兵就算发现也没有办法,况且现在咱们面前的只是一具尸体,大轮明王此时在哪儿还不知道。”
“他一定会进来,或许他现在就在这里。”
桑飒飒道:“他是要夺你的肉身,不可能不进这个土屋。他既然敢在大营里动手,一是因为他已经没办法再等下去,二是他还有这个自信。你要小心些,虽然我也不知道该让你小心什么。”
方解知道桑飒飒这话说的中肯,小心些,却不知道该小心些什么。他和桑飒飒知道大轮明王所谓的轮回不灭就是夺取年轻的身体,可这个过程是什么样的则谁也不知道。
到底该防范什么?
“不过最起码知道现在该干什么。“
方解指了指莫洗刀的尸体:“这业火这土屋都是他操控着的这躯壳用出来的手段,大轮明王或许是在等这个躯壳将我控制住之后才会现身,所以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把这个东西再杀一次,大轮明王就不得不现身!”
方解说完这句话,猛的往前大步而行。
“小心业火,沾上就没有办法熄灭!”
桑飒飒连忙提醒。
方解笑了笑:“他要的是我的身体,怎么舍得烧掉?”
桑飒飒这才醒悟,脸色随即舒缓下来:“我倒是忘了这一节,与其说这业火是为了困住你,还不如说是为了阻挡我,所以那个东西或许并不怕你近身,反而希望你近身。你要小心,大轮明王可能正是让你那样以为的,一近身那个东西就会有什么手段。”
“我知道”
方解点了点头:“一个活了千年的老妖怪,自然有的是诡计!”
他脚下一点,地面被他踩出来一个深坑,在尘烟飞溅中方解的身体笔直的朝着莫洗刀冲了过去。果然,那拦在他身前的业火立刻就向两边分开。莫洗刀的脖子里依然往外淌着血,只是比最初已经少了许多。因为失血过多,此时他的脸色白的好像雪一样。整个人看起来阴森恐怖,如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见方解扑了过来,莫洗刀两只手往前一伸似乎是要卡住方解的脖子,方解在急速向前中身子忽然横向一转,一脚侧踢重重的踢在莫洗刀的胸膛上。
当的一声,这一脚竟似踢在了钢板上一样发出金属之声。
若不是方解身体特异,这一脚的反震之力或许能将他的腿震断。
“有些门道!”
方解低呼了一声,然后身子一旋躲开莫洗刀掐过来的双手,右拳狠狠的砸在莫洗刀的小腹上,这一拳方解用了金属之力,拳头上散发着一阵璀璨的金色光彩,重重的撞在莫洗刀丹田位置上,就好像两个铁锤撞在一起似的,那声音震的人耳朵都有些发麻。
方解拳头上无坚不摧的金属之力竟是不能将莫洗刀小腹切开,金光一散,方解立刻抽身。他才闪开,莫洗刀的两只手从上面往下一插,电光火石之间方解闪了过去,莫洗刀的两只手就狠狠的插进了土里。
趁着莫洗刀弯腰,方解向上一跃然后一脚下劈砸在莫洗刀的后背上,这一脚势大力沉,直接将莫洗刀砸的向下趴了下去,砰地一声砸在地面上,砸出来一个人形的土坑。方解不等莫洗刀再次站起来,跃上去踩着莫洗刀的后摆,一脚一脚的往下踩,尘烟激荡起来,连方解都被遮挡住。
桑飒飒在尘烟中隐隐看到方解一脚一脚的踩着那具尸体,却不敢太分神。四周的业火还在不断的向她侵袭,而她为了阻止业火近身只能靠最精纯的精神力。即便她想去帮方解,可也没有余力。
大轮明王绝不会毁掉方解的身体,可对她也不会有什么怜悯。
方解一脚一脚的将莫洗刀踩的越来越深,见这个人没有什么反应之后从背后将朝露刀取了下来,一刀朝着莫洗刀的后脑戳了下去。
可就在这时候,方解忽然觉得后背上一痛!
他猛的向前躲闪,听到远处桑飒飒急切的呼喊:“你背后有一只手!”
方解回身一刀劈过去,当的一声将一只漂浮在半空中的手劈开。
他才稳住,就看见深坑里的莫洗刀慢慢的爬了出来,那只手被劈飞之后又自动飞回去,就漂浮在莫洗刀的身边。这时方解才看清,莫洗刀的左手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而那只断手和莫洗刀之间似乎有什么无形的牵连,依然被控制。
“妈的!”
方解啐了一口道:“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不是和一个人在战斗了!”
桑飒飒的眉头皱的越来越紧,精神力对业火的阻挡似乎越来越吃力:“他本来就不是人,逆天而活了一千多年,早就已经成了妖孽!”
莫洗刀的尸体从坑里爬出来的时候,后背已经弯曲,就好像一块被折弯了的钢板一样,他猛的一挺身子,脊椎骨里发出咔咔的一串声响后身子又恢复了原样。他大步往方解这边走来,然后离着很远朝方解张嘴一喷。
一大团冰冷至极的气息往方解这边扑了过来,方解脸色一变,寒冰之力立刻从他掌心推了出去,两道阴冷的气息撞在一起,瞬间连空气都冻结起来。两道冰柱纠缠在一起,发出很清脆的一种声音。
寒冰阻挡了寒冰,莫洗刀的尸体随即再次张嘴往外一喷,一片沙尘从他嘴里喷出来,如一条土龙一样卷向方解。
方解的心里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左手往外一送,身外两米左右的土地里立刻有很细的沙子浮现出来,越来越多,在莫洗刀喷出来的土龙即将到来的时候,那些沙子也组成了一堵土墙。土龙和土墙相撞,轰的一声,地面都随之晃动起来。
莫洗刀穿越了烟尘,右手探出来抓向方解的咽喉。
方解这次没有躲闪,一拳直接砸在莫洗刀的手掌上,这次不是修行之力的碰撞,而是硬拼身体。
咔嚓一声,莫洗刀的五根手指齐齐折断!
……
……
莫洗刀明明是个死人了,可在他的手指被方解砸断之后竟是表情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那五根已经垂下来的手指头,就好像很奇怪似的。
“别装了!”
方解身子往前一冲,一脚踹在莫洗刀的小腹上:“我本以为你是控制了这个尸体藏在远处操控,原来你竟是自己钻了进来!大轮明王,难道你现在只剩下一缕不散的阴魂,连肉身都已经被忠亲王撕碎了吗!”
莫洗刀的尸体倒飞出去,撞在土墙上又扑倒在地。
方解刚要追上去,忽然脚下一绊,他低头看了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两只手分别抓住了自己的左右脚踝,他已经无法迈步。再看时,扑倒在地上的莫洗刀两条胳膊上都是光秃秃,已经没了手。
“你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莫洗刀站起来之后似乎是有些失望:“这具身体太差,可惜没时间去寻一具稍微好些的。大自在为了防备我利用佛子脱困,将最优秀的几个佛子接连杀了,然后把资质差一些的佛子都派出去号召牧民和蒙哥交战,我出来的时候只好不停的换肉身,可那些普通人的肉身根本就无法承受,几天就会腐烂……”
他自言自语道:“不再用剑的杨奇,竟然那么强了……唉……早知道会有这样一个对手出现,多年之前我就没必要那么无聊的把自己分开。”
莫洗刀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我离开了大雪山大轮寺,一共换了一百二十六个人才找到你,既然已经找到,我又怎么可能放过?”
那两只断手将方解的双腿抓住,方解感觉自己的双脚就好像被大钉子楔进了地里一样根本拔不动。他几次迈步都没有成功,而莫洗刀已经快走到他身前了。
“不要乱动,过程没有痛苦。”
莫洗刀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
他那两条光秃秃的手臂忽然脱离了他的身体,如两条肉-虫-子似的将方解的双臂缠绕起来,方解拼劲力气却依然无法阻止,那两条断臂蟒蛇一样纠缠在一起将他的双臂缚住。
“在大轮寺的时候,我为了保证稳妥会在密室中停留七天,万一新换的肉身排斥之力太强,我就会再换一具……但是今天不行,我没有那么久的时间。”
莫洗刀走到方解身前,那双看起来黯然无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方解的眼睛。
“真是可惜了”
他叹了口气:“应该再等等的。”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张嘴朝着方解的脖子咬了下去。
此时方解被困住一动也不能动,而桑飒飒全神贯注的抵抗业火的侵袭也无法抽身,她惊呼了一声却来不及救援,眼睁睁的看着莫洗刀一口咬在方解的脖子上。
一瞬间,方解的脖子上就有血冒出来。
桑飒飒的瞳孔骤然收缩,拼尽全力想将业火推开,可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大轮明王怎么可能让她阻止自己。业火骤然间变得强盛起来,如火龙一样往前顶。
就在桑飒飒已经绝望的时候,忽然她发现莫洗刀剧烈的颤抖起来。紧跟着如被火烧到了似的立刻后撤,眼神里满是惊异。
方解的脖子上还在流血,可他的脸色却异常平静,非但没有恐惧,眼神里甚至还有一些得意。
“大轮明王,你忽略了一件事。”
方解冷笑道:“你控制了一具尸体,为的就是可以用这样的方式来困住我。你的修为已经太弱了,所以你只能出奇才能将我制住。若是一个活人,你不能让活人的手臂断开,因为那样的话这个活人的肉身承受不了那种痛苦,可你偏偏忘了,死人有死人的弱点。”
莫洗刀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脸上的痛苦之色越来越浓。
“你……竟然想到这样的法子!”
他看着方解,嘴唇都在颤抖,似乎是在承受着什么痛苦。
方解冷冷看着他道:“你不该这么得意,你以为所有人都是蝼蚁任你摆布,可你却忘了哪怕是蝼蚁也有反抗侵扰的权利。我将生之力尽数灌入这具尸体之中,此时他的身体机能已经恢复了一部分,你现在要承受的就是这具尸体上的疼痛,断臂的疼,脖子上刀伤的疼,怎么……这疼痛你觉得可还够吗?”
桑飒飒眼神一亮,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方解在大轮明王一口咬在他脖子上的时候,将生之力拼命的催动钻进了莫洗刀的尸体里,这具尸体虽然无法复活,但方解恢复了尸体上一部分反应,断臂的疼痛在尸体恢复反应之后立刻就让占据了这尸体的大轮明王承受不住!
第五百九十二章 有一种死叫无憾
第五百九十二章有一种死叫无憾
对于大轮明王来说,他这一生算计过很多人也被很多人算计过,但毫无疑问,到最后他都是赢家。大自在试图做赢家,而且看起来已经很像是一个赢家了,可最后还是输的一塌糊涂。
今天,他在看起来一件很细枝末节的小事上被算计了,而且很难受。
诚如方解推测的那样,他之所以这次选择了一具尸体而不是一个活人,正是因为他的修为已经跌损到让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程度,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轻而易举的控制住方解,所以才会用这样出奇的手段,让莫洗刀尸体的双臂脱离,然后以精准的内劲控制住断臂将方解擒住。
他没有料到,方解竟然也如此精于算计。
正因为那是一具尸体,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所以大轮明王才会丝毫没有顾忌的将手臂拆分,方解将生之力注入到莫洗刀的尸体里,虽然不能让莫洗刀复活,可却让莫洗刀的身体恢复了一些反应,比如对疼痛的感觉。
所以大轮明王在咬住方解脖子的那一刻,才会如被火烧了一样的立刻松开。这具身体上的痛楚袭来的时候,他开始承受。
这不是他的金刚不坏之躯,只是一具普通的修行者的身子。
他立刻想到的是将那断臂收回来,可他才一动念,却发现缠绕着方解的双臂的那两条断臂上,还有攥着方解双脚脚踝的那双断手上已经被一层厚厚的沙子覆盖,他的控制力竟然被隔绝在外。
他恍然,是方解趁着他被身体上的疼痛侵扰而慌乱了那么片刻的时候,立刻用土之力将那双断臂封了起来。
这个年轻男人,到了现在居然还能保持着这样令人害怕的冷静。从看到那只断手的时候,他就已经在算计了。或许被擒住也是他算计之内,甚至可以说是方解配合着他被擒住的。方解要的就是和他身体有所接触,这样才能将生之力尽最大限度的灌注进尸体中。
而在大轮明王退后的那一刻,方解将断臂封住切断了大轮明王的控制。
细沙将断臂包裹起来后猛的收紧,沙子几乎都已经渗进了断臂之中。紧跟着赤色火焰开始燃烧,这样近距离的燃烧,方解自己肯定也在承受着高温,但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啪嗒一声,细沙裹着断臂的灰烬落在地上。
方解将燃烧起来的衣服脱掉,后背上已经有被灼伤的痕迹。
他赤-裸着上身,强壮的肌肉让人看了为之目眩。
大轮明王向后退了几步,眼神里已经有一些慌乱出现。这个叫方解的年轻男人,一直都那么冷静。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方解将攥着自己双脚的那双断掌掰下来,随手丢在一边,然后那断掌上也有赤色火焰燃烧起来。
“你这样的人,无聊的时候或许想的是该怎么找点乐子。”
他看着那个失去双臂的大轮明王,看着他脸上纠结在一起的肌肉:“而我在闲来无事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去想我会面对什么样的生死危险。你可能无法理解,一个人怕死到了什么地步才会每天都要仔细认真的去想自己会怎么死。会想,遇到什么样的敌人,他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杀死我。”
方解一边往前走一边说:“每天都想,特别认真的想。而想的最多的,自然是自己会被你如何杀死。我甚至会一丝不苟的将自己能想到的都记下来,然后再去想万一真的遇到这种情况如何破解。”
“也许你以为我这样只是单纯的怕死,而事实上,我每天这样想……是为了让自己适应对死亡的恐惧。我怕死,可我每天都会幻想自己死了,一天一天,一年一年,长此以往下来,非但让我想到了很多离奇的死法,也让我对死亡的恐惧变得麻木起来。而且你知道吗,我真的想到过会有人有断臂的方式擒住我……不过话说起来,我想不到的方式真不多了。”
“我每天都吓唬自己几次,长此以往也就快吓不住自己了。我连自己都快吓不住自己了,你又怎么能吓得住我?”
方解走到大轮明王身前几米外一直保持着戒备:“哪怕你是大轮明王!”
“我知道你哪怕现在这个样子其实还是在算计,你一开始确实没有想到我会用生之力让你感觉到疼痛,不是直接用自己的实力打到你疼我也挺遗憾的。但你是大轮明王,你怎么会真的那么弱?你眼神里的那一丝慌乱也是装出来的,你只是想让我以为你承受不住了所以扑过去继续攻击,对不对?”
“你可是大轮明王啊……”
方解感慨道。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认输了?”
他开始后退,没有继续靠近。
“我故意向你身前走,只是为了看看你有什么反应。你是不是现在有些懊恼,发现自己居然被一个末学晚辈算计了所以很不爽?我逼退了你可我也没觉得爽,所以你不必用那么苦大仇深的眼神看着我。你是大轮明王啊,高高在上的人……所以这一切只是才开始,我知道你后面还有许许多多的手段。”
他退到桑飒飒身前,回头对桑飒飒压低声音道:“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让帮你逼退业火的办法,不过要征询你的同意。”
“什么?”
桑飒飒问。
“业火不会烧我对不对。”
方解道。
“对”
桑飒飒点了点头。
“所以……”
方解一伸手将桑飒飒拉过来抱在自己怀里,让桑飒飒面对着自己。
“而且我需要你帮我看着后面,不过有一件事必须解决。”
桑飒飒脸一红,但很快就将那些无关的想法扫开:“你说。”
“你我这样面对面站着,你在我怀里靠的足够近,大轮明王不敢冒险用业火烧你。可不方便的地方在于,咱们两个现在有四条腿,我不方便行动……那个,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
桑飒飒想了想,然后往上一跳很自然的把双腿盘在方解腰上。她的两条胳膊抱着方解的脖子,修长结实的腿缠绕在他身上,八爪鱼一样挂在那。而方解很真是的感觉到,那件长袍下的腿上可没有裤子……
而他上身的衣服已经脱了,所以……有一种很细腻的感受
“这样行了吗?”
桑飒飒问。
方解脸上一红:“……咳咳……行了……”
……
……
失去了双臂的大轮明王重新挺直了身子,之前脸上的痛苦之色也消失不见。
“你比我想象中要强”
他看着方解认真的说道:“不是身体,而是你的思想。”
因为没有了手臂所以看起来他的样子很诡异,他举步往方解那边走:“现在外面已经有不少你手下的人赶来,其中有一道剑意不俗,还有一个人试图穿破我设下的封锁窥测里面的事情,不过没有一个真正的高手,所以破不开这壁垒。”
他没有察觉到那股危险的气息,但他并不敢放心。
“你很聪明,真的很聪明。”
大轮明王说道:“你设计伤了我,却没有如正常人那样立刻粘上来继续攻击而是退了回去,然后和这个女人靠在一起,这样她就能帮你分担一部分压力。”
方解挑了挑眉头:“我就不谢你的夸奖了。”
大轮明王沉默了一会儿问:“我忽然想问你一个问题。”
方解道:“你说”
大轮明王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里忽然生出一些伤感:“告诉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放弃吗?”
“不会”
方解回答的很干脆。
他不知道的是,他回答了这两个字之后天际似乎有人微微叹息了一声。
大轮明王点了点头:“那我问你,你的体质如此完美,如果有一天你的修为也到了一千年前我当时的境界,当你发现有一个机会可以长生不死的时候,你会不会和我一样的选择?”
方解这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
桑飒飒因为搂着方解的脖子所以无法看到方解的表情,她全神贯注的等着方解的回答。
“长生……有趣吗?”
方解忽然喃喃的问了一句。
这句话一出口,大轮明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喜色,而桑飒飒的眼神里则闪过一丝失望。
“当然有……”
大轮明王道:“你可以想象一下帝王的感觉,而且不是一世帝王,是永世帝王。这世间的一切东西都是你的,你看着他们生长然后死去,不只是人,还有万物。大雪山上大轮寺前的几棵寒松是我亲手栽种的,那些挚诚的参拜者看到那么壮阔的寒松都会跪下来,足有千年了,你可以想象那树有多粗。可是,寒松也没有我长命。”
方解再次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后忽然摇了摇头:“多无趣啊……和几棵树比谁长寿,想想就没意思。”
他嘴角往上挑了挑,看着大轮明王笑道:“你问我想不想长生,我第一反应是想,谁也不想死。可我仔细去想的时候却害怕了,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我不想看着她们老去死去而我还孤独的活着。和自己爱着的人一起慢慢变老然后一起死去,好像比长生有意思,尤其是……你这样恶心的长生之法。”
“你……”
大轮明王看着方解,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居然觉得长生不好?”
方解笑:“好啊,但不是我想要的。”
就在他这话刚说完的那一刻,上面忽然传来一阵锦帛撕裂一般的声音,紧跟着封闭的土屋上面出现了一条裂缝,方解抬头去看,看到了两只带血的手将那裂缝硬生生撕开,然后一个人从裂缝中落了下来,轻飘飘如柳絮一样。
“老妖,你还是跑的慢了些。”
这人落下来之后伸手往前一指,大轮明王身体外面就有一层光团出现,然后他脚下一点自己也融进了那光团:“我追着你一起去死,你是不是也应该觉得很高兴?”
这个人……让方解的眼睛立刻睁圆,眼神里都是震惊。
那哪里还是一个人啊,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肉,只剩下一个骷髅头骨,偏偏眼睛还在眼窝里面,所以看着格外的惊悚。他的衣服碎裂不堪,那两条露出来的胳膊上,有很大一部分已经也不见了血肉,臂骨很清晰的露在外面。
破破烂烂的青色长袍下,那双腿上有的地方还残存了一些肉,但大部分都是血糊糊的骨头。
这绝不是一个人。
可方解却偏偏知道他是谁。
“如果你刚才被他诱惑心志松动,他会用另一种方式侵入你的身体。幸好,你没有。”
那个骷髅一样的人在进入光团之前回头看着方解,看起来像是笑了笑,是的,只是感觉上他是笑了笑,因为他的脸上没有血肉。
“我刚才在外面等着你回答才进来,如果你没有说那句和自己爱的人一起慢慢变老慢慢死去,我会等到大轮明王侵入你的身体之后的那一刻再动手,连你再他还有我,一起死。方解……你很好。”
说完这句话,这个骷髅一把将光团里的大轮明王抱住:“当初你对我说且看谁笑到最后……哈哈哈哈……老妖,是我啊!”
“不!”
大轮明王发出一声不甘的凄厉咆哮,却无法挣脱开那光团和骷髅的束缚。
桑飒飒从方解身上下来,拉了方解向上一跃从那条缝隙里冲了出去,半空中方解往下看了一眼,那光团已经变的璀璨炙白看不到里面的人了。可是方解却能感觉到,那个骷髅一样的人应该会高兴很开心吧。
有一种死……叫无憾。
ps:这章写了足足一个下午,脑子里都是那个叫杨奇的男人,虽然早早就想到了这样的归宿,可自己总是不忍写不想写也不敢写。希望大家在很久之后还能记住这个名字,这个人。
ps2:求月票做新衣为杨奇换上,可好?
第五百九十三章 让天下永光明
第五百九十三章让天下永光明
桑飒飒拉着方解从壁垒中冲出来的时候,这土屋里的光芒已经让人的眼睛无法承受了,就好像太阳从天空落下来掉在了这里,土屋里的温度高的不可思议,便是如此坚固的壁垒也被烧成了通红通红的颜色。
围在外面的人们因为承受不住那高温的烘烤而不得不后退。
沉倾扇已经几乎脱了力,她拼尽全力将修为之力化作剑意想劈开那个土屋,可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到了这个时候她哪里还会在意桑飒飒之前的告诫,再妄动内劲有可能修为停滞不前,她只想将面前这个巨大的土屋劈开!
沉倾扇的精神也已经快要耗尽,她想看清楚感知到土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一样没有办法,却还不肯放弃。
当她们看到桑飒飒和方解从土屋里跃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几乎同时倒了下去。
方解和桑飒飒落地之后一人抱了一个向远处掠去,两个人才离开,一道剧烈的白光从他们之前跃出来的那条缝隙里冲天而起,那白光之强盛刺的人眼一阵剧痛,没有几个人能直视,有士兵看了一眼后立刻就疼的吼了一声马上扭头,眼睛里好像进了沙砾一样被磨的流泪不止。
那白光从土屋的缝隙里直射天空,就好像一柄大地之剑刺穿了苍穹。
紧跟着那座土屋就开始扭曲起来,就好像一层布里面包裹着一头野兽,随着野兽的冲撞那层布则不停的变幻着形状。可也不知道是那壁垒足够坚韧还是那个抱着大轮明王一起去死的人刻意控制了力量,这壁垒最终也没有被崩碎。
那炙热强盛的白色光芒一直持续了很久,夜空都被切开了一条口子。方解试图顺着白光找到那个人,他总是错觉那个一身青衫风采绝伦的男子会闲庭信步一样踩着白光走上天空。然后回头对他笑笑,说一声再见。
方解甚至脑子里没有死这个字出现,而是另外两个字。
归处
这不是方解第一次去想,那个青衫男子本来就是从天上走下来的,踩着这样一条白光,面带着微笑降临人间。所以他的归处应该也只能是天上,从何处来回何处去。方解无法去想想,青衫男子那样的人如果不飞上天空还能去哪儿?
当初在樊固城里第一次见到那个青衫男子的时候,方解就忍不住去想有这样风采的人应该需要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才配得上他?可是今天方解想到的是,原来什么故事都配不上他。也许在许多年之后人们会忘记这个名字,但不会忘记几天刺破天空的这一道白光。他曾在这片大地上行走,却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埋下他的尸骨。
所以方解有些呆傻的一直盯着那一道白光看,唯恐错过了青衫男子离开的身影。即便方解远比一般士兵要强大,可这样盯着看他的眼睛也开始疼起来,眼泪从他的眼角里滑出来,无声的流淌。
桑飒飒很想问方解,你的眼泪到底是因为伤心又或仅仅是被那白光刺的?
可她发现自己不能说话,因为她一说话就会伤到现在的方解。这当然不是真的伤到,而是因为此时抬头看白光的方解陷在一个很奇特的情绪中,不是无法自拔,而是他不愿意抽身出来。
所以桑飒飒怕,万一自己说话会扰了他。
等啊等啊
直到那放肆可以搅乱了天穹的白光逐渐虚弱,方解还是没有等到自己期盼着的画面。他没有看到那个穿了一身洗的稍显发白的青衫男子缓步走上天,就好像当初在樊固城红袖招里他缓步走上二楼那样。
白光散尽后,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所有人都幻觉自己置身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黑到就好像自己瞎了一样。那座烧的通红的土屋也逐渐褪色,最终变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通体乌黑,已经被烧的好像变成了玻璃一样光滑。
一直到天色泛白,也没有人敢打扰静立在原地一直没有动过的方解。桑飒飒救醒了沉倾扇和沐小腰之后,她们就站在方解身后看着这个男人的背影。她们发现,那伟岸的身躯在颤抖。
阳光从方解背后洒下来,为他也为那座奇形怪状的土屋染上了一层金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然后缓步走向那座土屋,他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跪了下来,庄重的磕了三个头。
“我其实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
方解直起身子,额头上微微发红。
“虽然你在红袖招里看我那一眼的时候,眼神里带着厌恶,可我知道你厌恶的是我身体里的东西,而不是我。然后你喝了我半壶梨花酿,为我压制住了体内的毒蛊。你想喝梨花酿,是因为你不想让我觉得欠你一个人情。虽然说起来好像我的命只值那半壶梨花酿似的,可我知道那半壶酒的分量有多重。”
“后来一直有人说你是我的师父我是你的弟子,因为自私我从来没有否认过,可我心里何尝不会去想,如果你真是我的师父该有多好?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许是因为你走的是一条我走不上去的江湖路。我心中有江湖,可江湖在我身外。”
“这地方叫朱雀山,朱雀浴火可重生……我宁愿信你是随着那烧上了天空的烈火飞去了另一个地方,不管你是项青争还是杨奇,你都是独一无二的你。我刚才一直在想,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方式来祭奠你……到现在才醒悟,你应该不喜欢别人用祭奠这个方式来回忆你吧?”
方解再次叩首,每一次都很重。
“可我总得想个方式让你留在记忆之外,因为你什么都没有留下啊……”
方解站起来,回头对远处的聂小菊喊:“从今天开始,黑色战旗上绣上一只朱雀。”
聂小菊虽然不懂,但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喏”
方解转身走向众人,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还好?”
桑飒飒看着他问。
方解回头看了一眼那座黑的好像水晶一样的奇怪建筑,很认真的说道:“这里……会成为圣地。”
……
……
江北道
夜宿在火狐城废墟以北六十里一座小道观里的皇帝一行大部分人已经睡下,残存的几十个侍卫依然尽忠职守的站在皇帝睡觉的屋子外面,即便是活着的这几十个人,身上也差不多都带着伤。
从外面往屋子里看,能看到一个佝偻着身子的黑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那是苏不畏,守在土炕边上看着皇帝发呆。
张真人在另一个小院里和这道观的观主喝酒,这小道观的观主并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道宗中祖师爷一般的人物。离开火狐城之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张真人就脱掉了道袍,换上了一身寻常布衣。
“先生,看您谈吐不俗,可否请教一个问题?”
脸孔很瘦留着山羊胡子的道士问张真人:“因为观里的藏书实在少得可怜,而我又不认识什么博学大儒来为我解惑,所以有件事困扰了我很久。”
“你说”
张真人喝了一口廉价的高粱酒,抬头看着天。
“您一直看着天空,想必对星象有所钻研。古书记载,天地间有四神,一曰青龙,一曰白虎,一曰朱雀,一曰玄武。可这只是无穷年前就有的传说,再难究其根源。现在不少地方还有以这四神的名字命名的山脉湖泊,可谁也讲述不出来典故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在几千年前,真的有这样四神的存在,但是因为后代出现了不知何故的断层,以至于连这传说都不再完整了?”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
张真人笑了笑问道。
“无聊”
道士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整日在观里装模作样,日子一日一日重复枯燥无比,所以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些事做,而最长久的乐趣,就是找不到答案的东西。我翻阅过的道家典籍中,没有任何关于四神的记载,民间也罕有传说了。”
“四神……”
张真人抬起头看向西方指了指:“据说最早叫出这名字的,是一位星象大家,他说那边有一只白虎……主西方七宿。”
他又指了指南方:“那边有一只朱雀……主南方七宿……”
他的话才刚说到这里忽然眼神一变,视线就定格在南方很久都没有再移开。道士见他脸色有异,想问怎么了却没敢,因为他发现这个老者的表情里出现了悲伤。
张真人站起来,将手里的劣酒洒在地上:“人间再无相见日……走好。”
长安城
红袖招
已经睡下了息画眉忽然从梦中惊醒,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还是梦到了什么,竟是一身的汗水。她猛的起身跑到窗边将窗子推开,使劲的往南方去看似乎想穿破夜幕看到什么。她心里没来由的冒出来一种无边的惶恐和惊惧,心好像被什么人用手攥住了一样那么难受。
她想哭,却不知道自己是被梦吓着了还是真的看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发现对面大街上,在月色下有个身形枯瘦佝偻的老者站在那里,抬着头,也看向南方。
“你想告诉我什么!”
她疯了一样的喊。
大街上那个老者没有看过来,只是淡淡的回答:“走吧,你在这里等不到他。”
清乐山
一气观
刚刚和沫凝脂因为修行的事吵的不可开交才睡下的项青牛忽然心里一疼,没来由的疼。他下意识的揉了揉,然后啐了一口骂道:“混账方解,你未来的婆娘气的道爷我心口疼,将来早晚跟你把债要回来,哼!”
骂完了,可心里还是疼。
疼的好像心里被什么人剜走了一部分似的。
然后项青牛觉得手背上一凉,发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落下来一滴水掉在手背上,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哭了。
可是
为什么会哭?
为什么会悲伤?
莫名其妙的,他忽然想起来很久之前他从二师兄那里偷来的一句话:“若我能以身化大星,就让天下永光明。”
江南
负手站在院子里看着月亮的罗耀忽然眼神一变,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连说了三声:“好,很好,非常好。”
ps:本来想着今天也写四章补上欠更,可这两章写的太艰苦已经再写不下去了。就三更吧,今天就这样结束,很好。
第五百九十四章 以后叫你师叔
第五百九十四章以后叫你师叔
沐小腰劝方解进土屋里去看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寻到的遗物,她觉着不管人怎么走了,按照中原人的习俗还是应该立一座坟。既然没了尸骨,哪怕是寻些和他有关的东西葬了也好。
方解却没有点头,非但他自己没有走进去,而且下军令任何人不能走进那个已经晶化的土屋里。
“这就是他的坟”
方解看着那土屋道:“所以谁走进去,就如同翻看了他的坟包。即便以后我离开了朱雀山,这座坟也不能让人随意进出,不能亵渎。”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身离开,沐小腰却还是从他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伤感。
桑飒飒从怀里取出来一个玉瓶递给她:“你和沉倾扇昨夜里耗费的修为都太多了,她本来就因为急着破境自己弄伤了自己,昨夜里发力太狠几乎将内劲耗尽,若是不调养以后或许再难有进境了。还有你自己,精神力消耗过多比内劲耗尽还要可怕,会死的。这是我自己炼的丹药,虽然没有什么神效但尚可固本培元,每七日一粒,最少也要吃三粒。”
沐小腰将玉瓶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我……”
桑飒飒看了方解离开的背影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是你们的敌人,若是他最终答应了我的事,等我有了身孕我立刻就会离开。”
沐小腰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了不远处的沉倾扇一眼,她发现沉倾扇也看过来,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你想错了。”
沉倾扇走过来,从沐小腰手里将玉瓶接过去倒出来一粒送进嘴里:“我们从来没有敌视你,而是戒备,因为我们都觉得你追过来的理由有些匪夷所思。所以我们担心的不是你喜欢方解,而是担心你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什么目的。”
沐小腰觉得沉倾扇的话有些直接,对桑飒飒笑了笑。
“或许是因为我们不了解你的过往,所以总觉得这些事有些不太真实。”
说完了这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话比沉倾扇的话更直接。
“没事”
桑飒飒理了理额前垂着的发丝,对她们笑了笑道:“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因为这自私伤害到了你们,我很遗憾。不过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不管你们怎么看我……桑家的血脉……”
她的话还没说完,沉倾扇摇了摇头:“即便方解答应了你,可那孩子也不只是桑家的血脉。”
桑飒飒一愣,忽然明白了沉倾扇的意思。她和方解交谈的时候方解也说过类似的话,她当时只是以为那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作怪。现在才恍然,自己确实忽略了一件事。如果她真的有了孩子,那孩子也不只是桑家的,还是方解的。如果她就那么带着孩子远走,方解会怎么样?
“我……”
她顿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
“先回去休息吧”
沉倾扇对她笑了笑,很温和。
“你的衣服破了”
她转身往回走:“如果我的衣服你能穿的话,可以来取一件。”
桑飒飒心里一暖,然后也笑了笑。
方解回到屋子里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后就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着外面发呆。从这里他能看到远处那个晶化的土屋,昨夜里的事就好像梦境一样。明明自己在等的是莫洗刀,可却等来了大轮明王。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次,自己如果被大轮明王这样的绝世高手追上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境地,想到最多的是自己可能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但昨夜里,他发现自己比预想中的还要冷静。
而且他遇到的,是有史以来最弱的大轮明王。
如果不是有忠亲王杨奇不死不休的追逐,大轮明王不会虚弱到连他都无法击败。
然后他想到了那个用一双满是血迹的手撕开了土屋的男人,曾经风采绝伦的忠亲王,竟然变成了那样,浑身上下都看不到一点完好的地方。他那身青衫破碎不堪,同样破碎不堪的是他的身体。
没有了血肉的脸,白骨森森胳膊和腿。
那将是一场多惨烈的大战,才能让他那样的人变成一具骷髅。那又是怎么样的一种意志,才能让那个看起来绝不可能还活着的骷髅一路追行不死不休?
无论怎么看,那都应该是一具尸体才对。
这个世界,总会有许多方解不太理解的事发生。
想到了这些,他又想到了罗耀。
之前桑飒飒推测过,不管是大轮明王死掉还是罗耀死掉,那么他们的修为就会回到另一半身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大轮明王的死,或许只是帮了罗耀一个忙,如此一来的话,那忠亲王的牺牲岂不是……
想到这里的时候,方解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忠亲王撕开土屋进来的时候,第一件事是用光团将大轮明王封死,然后他将自己和大轮明王一同焚化,可无论那光焰多么强盛自始至终也没有将土屋摧毁。在白光最盛的时候,那土屋里似乎有什么绝世凶兽想要冲出来似的,可土屋就好像一层坚韧的布一样一直阻挡着那凶兽任凭冲撞而不破。
想到这里,方解猛的站起来往外面看。
他这才发现
那个土屋的奇怪形状,就好像是一头飞跃起来的猛虎,只是这猛虎无论怎么去挣扎最终也没能冲破那一层禁锢,最终被定格在土屋里面。
江南
罗耀愤怒的咆哮了一声,整个院子里都刮起了一阵狂风。院子里的竹林,亭台全部被狂风摧毁,就连那个小湖里的水居然也被风吹的往一侧翻滚,半个湖居然空了,湖水都卷在另一边。
当狂风停息,水才卷回来重新将湖注满。
“这不可能!”
咆哮的罗耀眼睛通红,里有金色的火焰若隐若现。
……
……
虎口涧
麒麟和陈孝儒带着大约五百名精锐,在杜栓的引领下到了寨门外面,杜栓和被控制着的徐连等人不得不叫开了寨门,然后麒麟带着精锐一拥而入。只五百人,一夜之间将虎口涧铲平。
方解自始至终就没有想过要招降虎口涧里的人,现在根本就不是招降的时候。对这些贼寇,不管是有没有做过太多恶事,一旦招降,那么黄阳道的百姓就会以为黑旗军对贼寇的态度很温和,这会让百姓不安。
以后肯定不会对所有的敌人都是一律清剿,可现在方解要的先是黄阳道一道百姓的信服,所以不可能对贼寇松开一条口子。
陈孝儒从外面敲了敲门,他不在大营里所以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回来的时候看到那座凭空出现的奇形怪状的东西吓了一跳,打听了下才知道昨夜来了一个大修行者要刺杀大将军。
但是幸好,大将军安然无恙。
“进来吧”
方解将视线从那个飞虎雕塑一样的土屋上收回来,看了陈孝儒一眼问:“虎口涧里面的事干完了?”
“干完了”
陈孝儒点头:“一千一百二十六个贼兵,斩九百余,生擒二百零四人。”
他看了方解一眼问:“怎么处置?”
方解沉默了一会儿摆了摆手:“交给军师去处置吧。”
陈孝儒嗯了一声,想问问莫洗刀那几个同伴怎么处置,看方解脸色不太好,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他告辞离开,出门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看向校场那边,昨夜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留下这样一个东西?
离开之后他去找了军师孙开道,进门的时候发现军师的脸色很难看。
“军师,怎么了?”
陈孝儒诧异的问。
孙开道被叫了一声才从思绪中拔出来,他叹了口气道:“这世间竟然有那样的人存在,那再强的计策又有什么用处?”
昨夜他没敢靠的太近,可他却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骷髅爬上土屋,身上的骨骼在月色下都那么清晰可见。然后他看到那个骷髅用手将上千士兵都无法攻破的土屋撕开一条口子后跳了进去,再之后,剧烈的白光从土屋里射了出来。
一开始他以为那是一个妖怪,因为无论如何那都不像是一个活人。
但从方解出来之后对着土屋叩首,他才醒悟那个进去的骷髅确实是一个人。
“您这是怎么了啊?”
陈孝儒问。
“没事!”
孙开道摇了摇头问:“什么事?”
“大将军说,虎口涧里的俘虏如何处置让我来请示您。”
“还是如原来那样,示众砍头。”
“那几个演武院考生出身的呢?”
陈孝儒问。
孙开道沉默了一会儿后压低声音道:“一会儿我亲自去送送他们几个,你让人准备一桌酒菜,他们几个虽然都是人才,但不能留啊……而且有件事你要记住,虎口涧的贼寇里曾经有大将军几个同窗的事绝不许泄露出去。这几个人是绝对不能留的,但如果杀了对大将军的名声也不好,你明白吗?这件事,知情的人就去全都烂在肚子里。”
陈孝儒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
……
方解拎着一壶酒走到校场上,挨着罗蔚然坐下来。
“昨夜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罗蔚然问
方解点了点头:“如果我被罗耀迷惑的话,他会将我一块杀死。”
罗蔚然笑了笑:“那是他的性子。”
“他……”
方解将酒壶递给罗蔚然:“没有见你一面?”
“见了”
罗蔚然点了点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以为那是一个妖怪,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他对我笑了笑说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自大雪山一路追过来,连战了一百二十六场估计也不会好看到什么地方。一路上没敢靠近水边,我怕自己也把自己吓住。”
“我说……还是那么帅气。”
罗蔚然鼻子一酸,眼泪还是流了下来,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已经多久没有哭过了。
“他问我,知道为什么我非要杀大轮明王不可吗。我说不知道,他说将来这天地间会有一种巨大的改变,所以他和大轮明王那样的人都应该消失才对。我不懂,他也没有解释。然后他说,师尊已经很老了,而且就要走出长安城了,如果师尊出城……记得替我在师尊坟前多磕三个头。”
方解愣住,默然无语。
“我不知道为什么二师兄会说师尊要走出长安城了,但我知道他说的肯定就是对的。”
“我以后叫你师叔吧。”
方解忽然笑了笑:“以前也叫过,但不太真诚。”
“好”
罗蔚然点了点头:“到时候我带你去磕头,顺便告诉师尊一声。”
方解嗯了一声,眼神迷茫。
第五百九十五章 缘何心急?
第五百九十五章缘何心急?
到了黄阳道之后,三个月之内方解只是派人不断的清剿各地的乱匪,不管是多小的一股贼寇,只要是有百姓前来申告他都会立刻派人去剿杀,三个月之后,方解得了两个外号,从贼者称其为李不留,百姓称其为李天神。
所谓的李不留,就是说方解只要剿平一处贼窝,必然一个不留。
这凶名在黄阳道传扬开来之后,也不知道有多少家山寨散了伙,再也不敢闹事。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罗耀明知道方解占了黄阳道,信阳城和欣口仓就好像一片汪洋里的两座孤岛,却并没有分兵来救,要知道黄阳道的位置极为敏感,极有可能将罗耀大军和雍州根基之地的联系切断。
信阳城里的田信手里只有三四万兵马,且半数为新兵,所以也不敢贸然对方解动兵。看起来方解也暂时没有打信阳城的意思,不过黑旗军的触角已经蔓延到了信阳城外面不足二百里,雍军的斥候和黑旗军的斥候经常碰面,双方都有上面的指示所以并不曾闹出什么摩擦,走个对面也只是拨马离开。
“一步步试探”
方解喝了一口茶后道:“咱们逐渐将黄阳道各郡县收拢在手里,信阳城田信不断的收缩兵力,除了信阳城四周几个最重要的县城之外,他已经将散于各处的兵力大部分调回信阳城内。斥候来报,半个月前田信分兵一万增援欣口仓,在信阳城和欣口仓之间建了几十座烽火台,一旦欣口仓有危险,他很快就能得知。”
“可即便如此,罗耀依然没有分兵回来的打算。江南庞霸拥兵三十万,就在罗耀大军一侧,可罗耀也没有对其动兵,看起来竟是相安无事。”
吴一道点了的头:“之前大将军便说过,若是罗耀连雍州根基之地都不管了,那只能说明他的目标就是长安,而且他很急,雍军已经半数渡过长江进入江北道,大隋朝廷的兵力布置在火狐城一带,这有点当初大隋开国皇帝杨坚带兵北上的意思,当初郑国大军也是在火狐城布防,那可是一场恶战。不过……罗耀终究不是杨坚。”
“长安城里到底有什么让罗耀这样心急?”
孙开道不了解罗耀的具体身份,所以他也是一头雾水。
方解自然也不愿意将关于自己的事对太多人讲,到了朱雀山之后,方解已经逐渐让孙开道脱离了军务,而是将地方上的政务都交给他处理。安抚百姓治理地方,孙开道干的井井有条。
“也许他只是觉得,得长安便得天下。”
罗蔚然将话遮过去,然后看了方解一眼。
方解嗯了一声:“既然他不顾黄阳道,那么咱们不妨继续试探。我打算让崔中振带三万步兵,与陈搬山带飞鹰军骑兵向东移动,先把欣口仓和信阳城之间隔开,若是田信出城来打,咱们骑兵野战占优势。若是他不肯出城,那就这么隔着,信阳城里的粮食也都是欣口仓补给的,粮道一断,田信早晚也坐不住。”
“若是这样罗耀依然没有分兵回来,那么……”
方解指了指地图道:“我亲自带兵南下,直逼雍州。罗耀不是只顾着往北打么,看看我去抄他的后路他是不是还能这样不管不顾。”
“这不和道理啊。”
孙开道皱着眉头道:“无论如何,罗耀也绝不可能放着根基之地不顾。当初他倾尽雍州兵马北上的时候属下便有些诧异,他怎么会不留余力固守西南四道?将所有兵力全部调往江南江北,就好像早早的把雍州放弃了一样。”
“罗耀领兵几十年,按照道理怎么也不会做出这样漏洞百出的布置。”
方解笑了笑道:“既然咱们猜不到他是怎么安排的,那就只能继续一步步试探。若是他真的只管攻打长安城而不顾西南,那咱们就笑纳了他这份大礼。虽然西南四道这些年被罗耀压榨的极狠,百姓们也都不富足,可这里是大隋的鱼米之乡,只要有一年好年景就不愁粮食的事。”
“西南这四道是最适合做根基之地的。”
吴一道也笑了笑:“罗耀真要是不管不顾,确实是送了咱们一份大礼。”
方解点了点头:“我已经让陈孝儒调派骁骑校南下,再联络之前遗留在西南四道的飞鱼袍,尽快将雍州一带的消息打探清楚,看看雍州那边罗耀到底留了多少兵力。还有散金候的人,遍布各城,咱们想要的消息不难查到。”
吴一道嗯了一声:“最近已经收到不少商行发回来的消息,看样子罗耀确实没在雍州留几个人。他手下几个大将全都带在身边,本来是留了罗门十杰之首詹耀戍守雍州,后来詹耀被杀,罗耀亲自回去平叛,就再也没有派人……”
“还是不通啊。”
孙开道并不知道只有他自己什么都不了解,依然陷在思绪里不能自拔。
方解对他笑了笑说道:“军师,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商议,最近你忙着地方上的事也没闲下来,今日既然得空了,正好跟你说说。”
“有什么事大将军只管吩咐就是了。”
孙开道连忙垂首道。
方解走到地图前面,用手将黄阳道的位置圈了一下:“咱们现在已经占了数个郡,二十几个县,地方官吏的任命一直都没有解决。有些地方官口碑不错可以留用,有些人则民怨甚深不能留下,可我一直忙着军务上的事,对这些官吏的任免去留一直还没腾出时间来好好想想,反正年前也不会有什么大事,不如这件事就交给军师去做。”
方解道:“我让陈孝儒选一队骁骑校,再让麒麟拨二百名亲兵,军师还可以在军中选一些将领随从,从明日起就巡查黄阳道各郡县,考察民情整治地方。看看什么人可以留用什么人需要罢免,该拿的拿该杀的杀,不要怕得罪地方势力就不敢动刀子,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现在黄阳道里谁最大,谁说了算。”
孙开道愣了一下,连忙抱拳垂首:“属下谨遵大将军将令,必然不负重托。”
方解笑了笑道:“既然军师暂代我出巡总得有个名目,这样吧,我就暂时任命军师为黄阳道巡抚,巡查抚慰,对于地方吏治上的治理不必报我知道,一切凭你决断。将任命官吏登记造册,回头我看看就是了。”
大隋可没有巡抚这个官称,所以孙开道有些诧异,但听到这巡抚职权这么大心里也满意,连忙应承下来。
“你明日便出行,先去准备下吧。”
方解笑了笑说道。
“喏!”
孙开道抱了抱拳转身而去,意气风发。
……
……
见孙开道出去,吴一道笑了笑道:“此人在这方面可堪大用,你委了他这差事倒是恰当。军务上的事他并不如何擅长,私下里的事也不好让他知道太多。”
方解微笑道:“便是因为当着他的面有太多话不好直说,又恰是需要这样一个人整顿地方,所以便想到了这个名目让他出去转转。现在咱们手里有黄阳道七郡三十六县,这地方说起来也不小了,若是不整顿一下也不行。”
罗蔚然嗯了一声:“不过我看此人说话时候眼神闪烁,心机颇深,倒是不可太过重用。”
方解笑了笑不置可否,罗蔚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之前咱们说过,若是罗耀一味北上连身后根基之地都不顾,必然是长安城里有什么让他担忧的事,或者是有什么让他担忧的人。不然以他的实力,断然不必这样心急。而且……在他进兵江南之前,尚未看出他有什么心急的表现,由此可见这令他心急的事他也才知道没多久。”
方解看对吴一道和罗蔚然说道:“两位在长安城里都有很长时间了,师叔在大内侍卫处做了十几年的指挥使,对皇城里的事了解很多。侯爷的货通天下行更不必说,尤其是长安城里的事自然瞒不住你。所以咱们坐在一起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事让罗耀变得心急起来?”
吴一道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这些年和大隋皇家打交道,知道的秘闻确实不算少,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是能让罗耀乱了分寸的。”
罗蔚然皱眉道:“我也想不到,大内侍卫处里掌握的秘密也不少,那些朝廷大员私底下的事我手里攥着的足够让他们心里发颤了,可却真没有什么能让罗耀也心里发颤的事。”
吴一道想了想说道:“咱们不要往朝廷那方面去考虑,而是多往能威胁到他的地方去想。”
“能威胁到他?”
罗蔚然沉默了一会儿问:“除了我师尊之外,我想不出这世间还有什么人能威胁到罗耀。据说江南通古书院里有几个老怪物修为逆天,不过如果是他们,罗耀没必要急着进攻长安城而是率军剿平通古书院。而若是因为我师尊……他更不必心急。师尊已经年迈,罗耀总不可能是急着去找师尊一决胜负。”
“那还能是什么?”
方解皱眉:“王爷说老院长就要走出长安城了,所以可以排除是因为他而让罗耀心急。若是连你们两个都不知道,我也想不出谁还能知道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脸色凝重。
……
……
江南
贤罗城
通古书院
书院院长董卿复在屋子里慢慢踱步,显然心情不稳。坐在下面的十几个人这么多年都没见过有什么事能让董老这样心忧的,所以都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不好办了”
董卿复停下来,语气有些恼火:“实在没有料到张易阳的修为竟然已经到了那一层,三个通明境的大修行者竟然连伤都伤不了他。我书院几百年沉淀,手里才勉强有那么几个拿得出手的人,本以为除掉张易阳进而除掉皇帝不算难事,现在才知道是我太久没有走动所以已经看不透这个江湖了。”
“不过”
他顿了一下说道:“咱们将长安城里那件事透漏给了罗耀,他必然心急,虽然那只是我的猜测,可未见得不是一件真事。罗耀却不能去当做一个谎话,他知道了,就必然急着进攻长安。派个人去告诉庞霸,让他也带兵渡河,就跟在罗耀后面,等待时机。朝廷的实力不容小觑,长安城坚固天下无双,等罗耀和杨家人拼个两败俱伤的时候,再让庞霸出兵。”
“那西北的高开泰和王一渠呢?”
下面有人问。
“不理会,两个小人物而已……”
董卿复想了想说道:“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近视不同往日,这次是事关生死存亡,所以都不要藏私,能出多大力就出多大力,安安稳稳的让杨家人滚蛋,换上一个听话的掌几百年江山。对了……东北还有一位被皇帝圈禁了十几年的满心怨恨的亲王呢,若是可以,是时候让东北也乱一乱了,杨家人有什么后手,天下越乱咱们反而越看的真切。”
“知道了!”
众人起身:“老院长吩咐,我等必然会转达。”
第五百九十六章 被看轻
第五百九十六章被看轻
虽然已经到了深秋,可黄阳道的天气比起西北来说要暖和的多,比起长安城来说也要温暖不少。虽然还比不得江南和大隋最西南,可丝毫也没有让人觉着冷。要是在樊固,这个月份已经是白雪皑皑了。
这几个月来黑旗军不断出击,一步步将黄阳道大部分都揽入怀中,替罗耀看家护院的田信就好像变成了瞎子聋子,对于黑旗军的扩张完全没有一点应对,黑旗军进一步,他就退一步。
陈搬山和崔中振奉命率军四万余向东挺进,将欣口仓和信阳城之间的联系断开,可即便如此,信阳城里也没有出来一个兵。或许田信深知自己现在手里的实力和黑旗军完全没有办法硬拼,若是守城没有问题,若是出城野战,对黑旗军那数万精骑他颇为忌惮。
前方的军报不断的传回朱雀山,方解越来越相信罗耀已经改变了初衷。一开始他确实存着争霸中原的心思,但他现在却只看着那个叫长安的雄城。
在议事大厅里,方解站在巨大的地图前很专注的看着标注出来的态势。
新提拔起来的文官独孤文秀抱着厚厚的一摞文案走进来,恭恭敬敬的失礼:“见过大将军”
独孤文秀是名门出身,独孤世家在大隋也是一流豪门。若不是因为皇帝在长安城里的大动作,现在独孤家还有不少人在朝廷为官。说起来,他和原大隋礼部尚书独孤静还是堂兄弟,只是他是庶子出身所以身份远不及独孤静尊贵。
当初怀秋功生了一场大病,独孤静暂代礼部尚书之职,本来他可以再进一步,可这个人却也是个奇人,听闻怀秋功已经康复之后,立刻上折子请辞。皇帝应允他辞去礼部尚书之职,却转而封为吏部尚书,权势更大。
后来因为牵扯进怡亲王的案子里,他被皇帝罢黜。不过据分析,皇帝将他罢官和将罗蔚然他们赶出长安城是出于一样的心思。皇帝要整顿长安朝臣,为了保护这几个对大隋来说不可或缺的重臣,为了他们不被牵连所以先一步送出长安城。
后来,这位被皇帝格外看重的大才,据说被罢官之后在家中郁郁不乐,久而生病,竟是不得救治一命呜呼。
不过方解也知道,独孤静的死绝不是因为什么重病。
皇帝的心思其实没有瞒过那些人,他将自己看重的几位朝臣先后罢官送出长安,暗地里的那些人或许很早就猜透了皇帝的安排,就如怀秋功在江南老家抑郁而亡一样,他们回到家里之后其实就被暗中那些人控制了。
怀秋功悲愤而死,显然是因为绝望。
独孤静说是病死,十有八九是被人害死的。
苏重礼到是还活着,可苏家大宅子被庞霸派了五百精兵一直围着,苏家人连出入都不得自由,苏重礼就算看准了时机想返回长安城也没机会了。据说庞霸不止一次请苏重礼到他帐下为官,苏重礼却就是不肯就范,估计着离死也不远了。
“什么事?”
方解接过来木三递给他的热茶问。
木三立刻退出议事大厅,离的远远的。方解看了这个小太监一眼,心里不得不赞了一声这个小太监的是个有眼力见的。
“大将军,这是各地秋粮收成的统计。”
独孤文秀垂着手说道:“山南屯田那边因为还在大举开荒,边开边种,所以秋粮的收成并不多,估计要丰收还得等到明年收夏粮的时候。各郡县的收成都还不错,黄阳道里有几条大河纵横交叉,所以这里从来就不是靠雨水吃饭的地方,每年的收成都差不多。只是去年前年这两年黄阳道的粮食都被罗耀搜刮了去,所以稍显困苦。”
“知道个数字就行了。”
方解摆了摆手道:“我既然已经吩咐过,今年不收百姓一粒粮食,自然不能出尔反尔。”
“属下明白。”
独孤文秀将那些各地报上来的册子放在一边,取出另一份递给方解:“这是巡抚孙大人派人送来的文书,请大将军过目。”
方解接过来翻看了一下,发现这个孙开道果然是个果决的性子,在外面巡查这一个多月来,斩了七个地方官吏,下面百姓已经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孙铡刀。
“山南开了多少荒田了?”
方解一边翻看一边问。
“已经不下二十五万亩。”
独孤文秀回答:“这几个月来,慕名来投的新兵越来越多,挑选合格的都送去了山南边开荒边练兵,进度很快。”
“嗯”
“独孤”
方解看了独孤文秀一眼问道:“有件事我想问你。”
“大将军请问,属下知无不言。”
“我想问的是,通古书院里聚会的那些人中,也有你们独孤家的人吧?”
独孤文秀的脸色显然变了变,然后点了点头:“这件事属下也不是很清楚,属下虽然是独孤家的人但因为是庶出所以能接触到的事情不多,家族里的事多半都是嫡亲那一脉把持,我们这些人最多分些家产混沌度日。不过听我娘曾经偶然提起过,说独孤家的大管事每年都会往江南最少去一趟。”
方解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那么独孤静为什么还会被人逼死?”
独孤文秀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大将军也知道,独孤家里也不是什么事都特别一致……而且,也不会什么事都只做一样准备。独孤静对皇帝太忠,所以……”
方解嗯了一声道:“这句话倒是中肯……所以,你也是独孤家的另一个选择,对吗?”
听到这句话,独孤文秀的脸色骤然一变,抱着书册的手颤了一下,那些书册险些落地。他抬起头看了方解一眼又迅速的垂了下去,不敢直视。
……
……
“无妨的”
方解笑了笑道:“你应该知道,我用人向来不拘小节,就算你是独孤家派来的人,但你却有真才实学,所以我照用不误。我是寒门出身,对于世家名门之中的事多不了解,今日问你,也只是因为好奇。”
独孤文秀僵立了片刻,将手里的书册放下后撩袍跪倒:“大将军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家中长辈安排来投大将军的,先是托了孙先生的关系,让孙先生代为引荐。”
“孙开道收了你家银子吧?”
方解淡淡的说道。
“是……”
独孤文秀道:“只是属下也不知道,家中打点孙先生花了多少银子。”
方解笑了笑:“你也不像是个心机深沉的,独孤家派你来,多半是因为瞧不起我,觉得我这样的人还不足以选派独孤家出类拔萃的人物辅佐。不过,我却知道往往出类拔萃者,多在庶出子弟。”
方解想到了李孝宗。
“属下虽然是独孤家的人,但自幼和家母生活颇为寒苦,若不是堂兄独孤静多有接济,日子过的还不如一般人家。”
独孤文秀道:“属下瞒了这些事,请大将军责罚。”
“责罚你什么?”
方解笑着摆了摆手:“起来吧,我刚才就已经说过,我明知道你是独孤家派来的人,但还是要用你,而且是重用你,看重的是你的才而不是你的出身你来的目的。只要你安安稳稳做事,我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独孤文秀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属下谢大将军恩典。”
“你性子内秀,倒是和名字贴合。”
方解道:“我已经派人将你娘亲接来,独孤家能要挟你的也无非是她老人家了。骁骑校的人昨日送回来消息,已经进了黄阳道,算计着日子再有二十天也该到朱雀山了。我吩咐人在山下风景秀美处建了一座小院,你和你娘亲就住在那里。等老人家到了,我给你十天时间陪陪她,熟悉一下这里的生活。”
“大将军……”
才站起来的独孤文秀再次跪倒,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大将军的恩德,属下永生不敢忘记!”
“正因为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所以我才会以真诚待你。”
方解笑了笑道:“一个月前,屯田那边的文案主事裴松因为玩忽懈怠被我砍了脑袋。二十天前,大营粮草主薄刘守仁因为私盗钱粮被我砍了脑袋。半个月前,军中笔吏袁文茂因为醉酒误事被我砍了脑袋。四天前,参军田义因为点卯不到被我下令打了三十军棍回去之后扛了三天就死了。”
方解曲着手指头算了算:“各家派来我这里的人,我一个不拒全都收下,但不代表我是傻子,人我留,但不为我做事就要杀。你与他们不同,好好做事,我自会厚待。”
“属下……谨记!”
独孤文秀以头触底,不敢起身。
“大营初立百事待兴,我手里缺人才。”
方解走过去俯身将独孤文秀搀扶起来:“我不管来投靠我的人是什么出身,名门也好寒门也罢,只要有真才实学我都留下。但,有真才实学却心机不纯之人,我留下就是为了杀……这些日子以来,唯独你到了大营之后兢兢业业做事,也没有打探过大营里的私密,但我知道你早晚会这样做,因为你娘亲还在家中。”
“我既然看重你自然舍不得杀你,若是眼睁睁看着你走的是和被我砍了脑袋的那些家伙一样的路,我心中不忍。所以才会派人去想办法将你娘亲从独孤家偷出来,我费的苦心,只是不想你走错路。”
“属下……”
独孤文静的肩膀不住的颤抖着,竟是哽咽不能说话。
“不要想太多,留在大营里好好做事。我手下非但缺能征善战的武将,也缺文人。回去之后该干什么事就干什么事,另外……孙先生收了你家银子的事,不要提起了。”
独孤文静连忙点头:“属下记得了。”
“去吧”
方解摆了摆手:“待你娘亲到了之后,我再委你个重要的差事。”
……
……
山中凉亭
吴一道饮了一杯酒后眯着眼睛说道:“觉晓,你最近杀意是不是浓了些?那些世家派来的人,留着未必都是坏事。”
方解笑了笑:“杀一些留一些,方能让那些人更踏实。我若是一味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会觉得我心太深所以对我提防会重。我杀一些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他们反而因为我这种喜怒兴于色的表现而看轻我,觉得我不过是个莽夫。”
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现在,我需要被人看轻些。”
吴一道哈哈大笑,举杯道:“就为了这一句需要被人看轻些,当饮一大杯!”
ps:大概再有十章左右这一卷就要结束了,大隋已经日落黄昏。新的一卷新的开始,不过我现在要做的是把很久之前就想好的那个人作为本卷的结尾,尽力写好,这一卷也就算勉强合格,应着这卷的卷名,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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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 能打的就你一个
第五百九十七章能打的就你一个
又是一年冬来到,方解麾下的黑旗军在一个很诡异的形势下占据了除信阳城和欣口仓之外的黄阳道大部,并且兵锋已经开始指向西南三道。西北官军战败,几乎死绝。高开泰和王一渠率军乘船顺流而下,然后自河东道攻入陕北道,距离京畿重地已经不远。
雍王罗耀率军百万渡过长江,在火狐城被朝廷所派的大将军刘恩静率军阻拦,日日激战,朝廷人马深知火狐城防线一破京畿道就危在旦夕,所以作战格外的凶狠。
江南庞霸率军三十万也渡河北上,就在罗耀大军东北四十里驻扎坐山观虎斗。
……
……
“报!”
陈孝儒快步走进议事大厅,对方解抱了抱拳急切道:“北面有重要的消息过来,是卑职安拆在江北道的密谍,想办法加入刘恩静大军之后获取冒死送出来的。”
“什么事?”
方解连忙问道。
陈孝儒喘了口气后说道:“太子已经在长安城登基称帝,改元兴皇,调集京畿道大军十万,各卫城抽调兵力十万,又招募民勇,以大将军刘恩静为行军元帅,总计率军超过四十万在火狐城阻拦罗耀的人马。”
“太子称帝了?”
方解愣了一下,脸色一变:“咱们留在西北的人送回来消息,皇帝率领的返京大军被高开泰击败,十几万人马几乎全部战死,可皇帝根本就不在大军之中。我推测皇帝是在武当张真人和高手的保护下暗自离开赶回长安城,只是没想到京城里的人根本就等不及他回去,竟是已经拥护太子登基……”
“大将军猜的没错。”
陈孝儒道:“咱们的人送回来消息说,皇帝一行就在火狐城露出过行踪,被几个不知来历的大修行者围攻,张真人一个人将所有刺客杀死,护着皇帝往长安城赶回去。半路上遇到了刘恩静率领的朝廷大军,皇帝在刘恩静的大帐里停留了两个时辰后再次向北,是苏不畏陪着,但张真人却留了下来。”
“张真人留在刘恩静军中?”
方解微微皱眉,然后点了点头:“是了,刘恩静那四十万大军是京畿道以南最后一道防线,若是这条防线再被罗耀攻破,罗耀就能率军直入京畿道,罗耀不以攻城略地为目的,而是一直往长安城去所以进军迅速。刘恩静带兵一流,可身边没有一个大修行者保护,罗耀若是一怒之下杀了刘恩静,朝廷大军没有人指挥必是一败涂地……”
吴一道脸色也格外凝重:“可是……皇帝难道就没想过,现在太子已经登基,他难道还回得去长安?那些拥立太子的人,怎么可能再让活着的皇帝回去!也就是碰上的领兵元帅是刘恩静,此人对皇帝忠心耿耿,换了别人,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方解叹了口气道:“是啊……太子已经登基,也已经为皇帝办了大丧,可这会皇帝忽然回去了,朝廷里那些拥立太子的人必是人人自危。尤其是他们都知道皇帝已经命在旦夕,行事越发的狠戾起来也就更忌惮畏惧。在西北皇帝能一口气杀了数百朝臣,回长安城之后这些朝臣也怕皇帝再杀一次。”
“还有苏不畏呢。”
吴一道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苏不畏修为不俗,有他护着皇帝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不过皇帝回长安城肯定不会顺利,说不得有人在暗中百般阻挠。而且城里还有老院长在,那些人只能是在城外动手。”
陈孝儒道:“刘恩静派了一千骑兵护送皇帝,应该没什么事吧。”
“这不重要”
罗蔚然道:“皇帝即便回到长安城也不会将皇位再要回来,他回去见太子已经登基,必然也不会公然露面,十之八九是在暗中替太子谋划一些事。咱们现在关心的是,江北道的动向。”
“对”
吴一道点了点头:“皇帝将张真人留在刘恩静军中,罗耀为了北上会不会和张真人大打出手?”
方解摇了摇头:“如果……如果罗耀急着进攻长安城是因为城里有什么让他忌惮的人或者事,他不会和张真人大打出手的。他会留着实力应付长安城里的事,毕竟老院长还没有走出长安。有老院长,再加上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威胁,罗耀不会在火狐城就耗费修为与张真人拼个你死我活。”
“有道理,所以只要罗耀不动张真人也断然不会主动去找罗耀。”
罗蔚然道:“这场厮杀还是在军队之间来了结,大修行者谁都不敢擅自加入进去。”
“现在咱们就只管看着吧。”
吴一道想了想:“皇帝急着回长安城,和罗耀急着进攻长安城会不会因为同一件事?”
没有人知道答案。
“无论如何,现在对咱们是个好时机。”
方解看了看地图道:“西南诸道打探消息的骁骑校已经陆续送回来密信,罗耀领兵攻入江南之前,曾经在西南留下了十几万精锐人马戍守,就在咱们到黄阳道之前,他派人将留守人马又调走了一半,现在雍州城里不过三万人左右,其他几道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足二十万,而且多是罗耀看不上眼的郡兵。”
“如今他在火狐城和刘恩静打的一塌糊涂,而庞霸则一心想着坐山观虎斗,反而是咱们这里最是安稳,西南最是空虚。”
吴一道笑了笑:“是时候了,让他们去抢长安去,咱们去抢西南。”
“击鼓升帐!”
方解回身吩咐亲兵道:“让各军将领来议事大厅,我要布置军务!”
……
……
方解指了指地图对大厅里站着的众将说道:“北徽道是黄阳道近邻,骁骑校的人已经将打探来的消息报上来。如今罗耀在江北道和朝廷大军对决,庞霸在一侧看着伺机而动。高开泰和王一渠在打陕北道,都奔着京畿道而去呢,但咱们的目标不同!”
方解清了清嗓子说道:“崔中振和陈搬山带兵将信阳城和欣口仓隔开,信阳城田信不敢轻易出来,他手下的人马守城有余出战不足,所以倒是不必太过担心。我已经派人知会陈搬山和崔中振,让他们两个相机行事,田信若是不出来那就不要理会,出来就打回去。有他们两个牵制信阳城里的人马,咱们南下也就没有后路上的忧患。”
“今天将你们都叫来,就是要告诉你,我已经决定对北徽道动兵。”
“大将军!我们早就等不及了!”
下面有人笑道:“这几个月来一直剿匪,打的都是些没什么本事的怂货,大军一出便胜局已定,着实没什么意思。下面人也都盼着呢,盼着大将军下令打几场硬仗。现在黄阳道已经大部被咱们拿下来,北徽道触手可及,不打的话大伙心里不痛快啊!”
方解笑了笑摆手道:“打是必然要打的,但不可自大。”
他指着地图上说道:“北徽道与黄阳道毗邻之地,最重要的莫过于梁城,惠安,吴兴三城,这三城并列一排,互为支援,北徽道总督钟辛将数万郡兵布置在这三城,显然也是怕咱们黑旗军南下。我本打算待步兵训练的差不多了之后再动兵,可战机不可耽搁,江北道那边若是罗耀胜了,咱们无忧,若是罗耀败了,咱们再想打西南三道也不容易。”
“所以此次进兵一定要小心谨慎,切不可莽撞。”
方解收拾起笑容肃然道:“步兵都是新兵,训练时间最长的尚且不足一年,大部分都只训练了半年,这些新兵多数手里没染过血,眼里没见过遍地尸骸血流成河,所以我最担心的,是新兵的心还不够坚硬。”
“大将军也无需太过担忧。”
吴一道笑了笑道:“新兵确实让人不放心,他们大部分都还没上过沙场所以见了血会不会软了手脚不好预料,但凡事有利有弊,新兵要想尽快成熟起来,还是要参战。大浪淘沙,从血汗中生存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士兵。”
“但……一开始绝不能败!”
方解道:“若是第一战你们都打怂了,士气必然低迷。”
“请大将军放心!”
众人抱拳道:“属下等绝不敢轻敌懈怠!”
方解点了点头:“你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人了,所以知道新兵都是什么情况,打胜仗,跟下了山的猛虎似的拦都拦不住。可一旦受挫,新兵远不如老兵坚韧。各营还需注意的是……军律!”
方解道:“一旦形成胜势追击,新兵只怕会出现不受约束不尊号令的情况,一旦有这种事发生,无需犹豫也不要心疼,军律为重不可弃,该杀的杀。不震慑住,他们永远不会懂怎么打仗怎么当兵!”
方解坐下来,看了众人一眼道:“我先把话放在前面,你们谁的营里新兵出了乱子,我就拿谁彰显军法威严,记住了吗!”
“喏!”
众人整齐的答应了一声。
“夏侯百川”
“属下在!”
“带你的飞狮军为先锋,为大军架桥铺路,离着最近的是梁城,有守军一万五千,虽是郡兵,但城墙高大坚固,你先带兵选好安营之地,待我率领大军到了之后再做计议。”
“喏!”
“诸葛无垠!”
“属下在!”
“崔中振去了信阳,新兵的事都交给你来打理,你明日即刻赴山南屯田之地,选步兵五万调来听令。”
“喏!”
“陈定南,刘旭日”
“属下在!”
“你们二人为左右军,护持大军两翼!”
“喏!”
“商国恨!”
大犬连忙出列:“属下在!”
“你回去之后整顿辎重,不可懈怠。”
“喏”
“我自摔大军为中军,待整备完齐之后大军出征。山里的事就交给散金候和师叔你们两个了。”
吴一道和罗蔚然站起来抱拳道:“谨遵大将军号令。”
“就这样吧”
方解摆了摆手道:“全都下去准备。”
……
……
清乐山
一气观
项青牛将刚刚才到一天的卓布衣请到上座,在卓布衣诧异的眼神中对他拜了拜:“先生来了,我也就能放心离开,以后观里的事就由先生操持,我二师兄多半是已经不在人世,虽然也没拖个梦给我,可我感觉的到。这观里我是无论如何也没心思再待下去了,先去找方解,然后看看能不能寻到二师兄尸首。”
“可我不是道宗之人啊。”
卓布衣惊讶道:“怎么能入主一气观?”
项青牛将身上的黑色道袍脱下来塞进卓布衣手里:“穿上就是了,观里日常诸事自然有下面人打点,先生就管装模作样就够了。观里有藏书无数,先生不是说要看书吗,随意随意。你整日不出藏,下面人还得以为你是得道高人呢。”
“这……”
卓布衣看了一眼项青牛身后那个绝美女子:“还是让……”
“她不行!”
项青牛使劲摇了摇头:“她得跟我一起走,不但是他,观里的几位师兄也要随我一起走。”
“啊?”
卓布衣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这观里就剩下我一个?”
项青牛点了点头:“不不不,还有近千弟子呢,确切的说是……能打的,就剩你一个!”
他抱了抱拳:“所以……保重!”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一本正经的讹诈
第五百九十八章一本正经的讹诈
黄阳道和北徽道的分割和其他各道的分割有些不同,其他各道的划分基本上都是以山脉河流顺势而分,但西南河流太多,山脉却少,当初大隋打下了商国之后,将商国分为四道,是按照商国地图,当时的大隋皇帝按郡县数量划分的,所以从黄阳道到北徽道没有什么险要之地,拦在黑旗军前面的就是那几座坚固的城池。
罗耀的目的十分明确,现在看起来他就是要打长安城,所以沿途的城池郡县一律不管,百万大军放开了速度一口气往江北道杀。
而方解不同,他要的不是一城。
所以要想将大隋西南这一片天下揽入怀中,就必须一城一城的打。梁城是一座有几百年历史的大城,在商国时候就是商国的重镇,为了防备日渐强盛的大隋,商国在梁城布置重兵。可惜的是,商国已经腐烂到了根里,虽然在北方布置重兵奈何将令不明调度无方,因为士兵们对朝廷已经失望之极,没有人愿意拼死而战,以至于隋军南下的时候,北方这几座重镇几乎没有给隋军带来什么麻烦。
不过当时隋军的方略,是以大军吸引商军主力在长江以南决战,然后罗耀率军从商军后面绕过去直逼雍州。雍州陷落的时候,商国还有三分之二的疆土没有被隋军攻克。
紧跟着就是长江岸的决战以隋军大胜告终,罗耀又攻入都城,商国各地纷纷投降,因为百姓被压榨的狠了,竟是有不少地方隋军才到百姓们就将当地官员绑了然后开门投降的。
所以西南的百姓对于大隋仇恨者有,对大隋感怀也有。
雍州城里因为被罗耀杀的人太多,所以雍州附近的百姓对大隋自始至终多是敬畏而非心服。倒是那些投降的地方,百姓们都觉得归属大隋之后日子过的比以前好了不少。毕竟灭商之后,当时的大隋皇帝颁布了不少对百姓有利的政令。
一百多年过去。
战争似乎就要再一次降临西南这片富庶的地方了。
这次和上次不同,上次是国与国之间的交锋,这次,是方解为了扩大自己实力的划分。要想让西南四道镇服,就必须拿出让那些人害怕的实力来,不打几个漂亮仗不多杀几个冥顽之人,终究吓不住那些已经在罗耀手下练出来胆子的地方官吏。
当初隋军所到之处,有不少商国百姓开门投降,可方解带兵南下,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方解在进兵之前,派人给北徽道总督钟辛送去一封亲笔信,告诉钟辛,若是他愿意宣布北徽道从此之后归黑旗军管辖,并且愿意敬献足够多的钱粮,那么黑旗军可以不提兵南下,且为北徽道提供保护。若是钟辛不愿意这样做,也可以,黑旗军将会用更直接的方式把北徽道拿过来。
钟辛给方解的回信来的很快,只二十天,他手下亲信就带着他的亲笔信到了朱雀山大寨。
来人自称叫牛夯,是钟辛手下一个得力幕僚。光是看着名字还会让人以为他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村野莽夫,可这个人哪里有一点牛大力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瘦弱,大概一米七多的身高,能有一百斤就算不错了。衣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一阵风就能撂倒的模样。
山羊脸山羊胡,可是偏偏姓牛。
高坐在帅位上的方解将书信抽出来展开看了看,发现字里行间倒是很真诚,不过钟辛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把北徽道献出来,毕竟他现在还是雍王罗耀的人。钟辛的意思是,他是大隋的总督,有守土爱民之责,不敢轻易迎接黑旗军接管北徽道。不过,若是黑旗军缺少钱粮物资的话,他愿意与北徽道诸名门大户商议,筹集一批粮草辎重送到黄阳道来。
与这封信一块递给方解的,还有一分礼单。
方解看完了信后将礼单展开,忍不住笑了笑。
这个钟辛钟总督出手倒是阔绰,送了东珠二十颗,黄金五千两,白银一万两,前朝大家的真迹字画两幅,四尺高的红珊瑚一座,还有一些小玩意,总价算起来怎么也要超过七万两银子。
“都说西南富庶,看看这礼单就能证明此言非虚。”
方解笑了笑,将礼单递给吴一道:“钟大人买平安,倒是舍得花银子。不过……”
方解看了牛夯一眼,语气微微转寒:“钟大人似乎是不清楚怎么回事吧……他说他是大隋的一道总督,有守土爱民之责,这自然无需多言,这一点难道还需要钟大人提醒我?我黑旗军乃是陛下亲自所建,而我受了陛下旨意带黑旗军保护大隋西南,我要进北徽道,是奉了圣旨清剿西南乱匪,怎么……难道钟大人是把我当乱匪看?竟然打算花大价钱买平安,还是说他才是乱匪!”
这一声冷喝把牛夯吓了一跳,他连忙垂首道:“总督大人的意思其实是,北徽道还算太平安稳,总督大人治下也没有什么乱贼横行,这些银子自然不是买平安的,而是总督大人劳军之资。大将军率军北来辛苦,总督大人特意交代过让我替他多多慰问。总督大人的意思是,既然北徽道没有贼人作乱,那么大将军就不必……”
他看了一眼方解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总督大人说,大军南下耗费钱粮,士兵们也辛苦,大将军更辛苦,既然北徽道平安,就不用大将军再去了。况且这些年来西南百姓的日子过的也辛苦,北徽道更是遭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大将军即便率军南下,只怕也得不偿失……”
“为北徽道百姓计,只要大将军不率军南下,总督大人和北徽道各位世家的大老爷自然对大人感激不尽。若是大将军……”
“怎么?”
方解笑了笑问道:“若是我一意孤行,那么就等于得罪了他钟辛和北徽道那几个名门了?”
“不是不是!”
钟辛连忙道:“大将军的意思是,能不麻烦,就都不麻烦。毕竟……当初戍守北徽道的,是雍王罗耀不是?”
方解听到这句话脸色一寒,啪的拍了一下帅案:“把这个乱臣贼子给我叉下去,打五十军棍!”
……
……
牛夯吓得身子颤了一下,连忙求饶:“大将军息怒,大将军请息怒!卑职只是奉了我家总督大人的命令而来,大将军还请听卑职将话说清楚啊。”
方解指着他微怒道:“反贼罗耀在江南妙峰山自立为王,如今正率兵北上意图攻打长安,如此大逆不道之人,你居然对他口称雍王。看来你和你身后那位总督大人都是罗耀的同党了,既然如此,我还和你有什么话可说,来人!”
方解叫了一声,外面立刻进来四个骁骑校。
“请大将军吩咐!”
“将这人拉出去,乱棍打死!”
“喏”
听方解吩咐,那四个骁骑校立刻如狼似虎的扑上来,将牛夯按住,不由分说先往脸上给了几拳,鼻子也打破了眼眶也打青了,几拳下去这个瘦如枯木的家伙脸上就胖了不少,看起来顺眼多了。
“大将军饶命啊!”
牛夯一边挣扎一边哀求:“卑职自然是大隋的官,心中自然忠君爱国,请大将军饶恕卑职一时口误,罗耀那个逆贼人人得而诛之,卑职怎么可能是他的同党。卑职若是见到他,必然吃其肉喝其血!总督大人还有许多交待卑职没有说,大将军饶命啊。”
方解摆了摆手道:“那我就听听,钟辛还有什么话要说。”
牛夯揉着被打肿了的脸,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总督大人的意思是,若是大将军不率军南下的话,总督大人也不是不能承认北徽道是大将军治下。而且,总督大人和几位世家的大老爷们还说,若是大将军您同意的话,总督大人会筹措一批钱粮送来,以后每年都会按这个数量敬献,绝不会少了。”
“噢?”
方解笑了笑道:“看来总督大人对自己治下的北徽道倒是很自信,难道北徽道真的没有一个贼寇?我奉了圣命清剿西南乱贼,贼不平就是我对不起陛下信任,有负重托。他日若是陛下问起来,我可是要担责的。”
“回大将军,北徽道太平的很,一个乱贼都没有!”
牛夯连忙顺着方解的话说道。
“嗯”
方解点了点头:“我是军武出身,没有那么多心思,说话也喜欢直来直往,也喜欢别人对我说实话。你可不许骗我,若是北徽道真的没有一个贼寇,我倒是也不必率军南下,劳师动众的耗费钱粮……”
“大将军放心,卑职所言都是实情!”
牛夯点头哈腰道。
“既然如此,那我问问你。”
方解眯着眼睛看着牛夯问道:“总督大人和那些世家大老爷,愿意拿出多少钱粮劳军?”
“这个……”
牛夯想了想回答:“卑职人微言轻,也不敢擅做主张。不如大将军让我回去问一下总督大人的意思,然后将钱粮物资凑齐了之后送到大将军这里如何?总督大人说,他久仰大将军的威名,很愿意和您成为朋友。”
“哈哈”
方解笑了笑道:“我这个人最愿意交朋友了……你回去告诉总督大人,既然他诚意这么浓,我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这样吧,五十万石粮草,一百万两银子,蜀锦锦缎各三千匹,羽箭二十万支,甲胄三万套……其他的东西我会让人写一个文书让你带回去,若是总督大人愿意交我这个朋友,黑旗军不会迈入北徽道一步。”
“卑职记下了!”
牛夯在心里骂了一声真黑,可脸上哪敢表露出来。这一趟来只挨了一顿揍回去算是不错了,他怎么敢再停留。
等牛夯退下之后,吴一道笑了笑问方解:“怎么,真的打算和钟辛谈?”
方解点了点头微笑道:“当然要谈,而且还要一本正经的谈,我打算让在齐北郡巡查的孙开道回来,让他主持此事。这个人对银子格外的敏感啊,让他当做必须办到的事来谈,谈的越狠越好。若是敷衍,钟辛瞧出破绽未见得会往外掏银子啊。孙开道这个人斤斤计较,恰是谈判的好手。我要的是钟辛以为我这次只是为了讹他的钱粮,所以要一本正经的去讹!”
“另外,让大军加紧筹备,等钟辛送来的钱粮物资一道,刚好可以作为大军出征的粮草……”
吴一道哈哈大笑,格外的畅然。
第五百九十九章 如何治理地方
(新的一周,一起加油!)
第五百九十九章如何治理地方
梁城
站在城墙上用千里眼往北面看,依稀能看到二十几里外那一片山丘一样连绵的营地。黑旗军的先锋军夏侯百川所部飞狮军已经到了梁城北边四五天,虽然没有进攻,却每日都会派遣斥候围着梁城绕,城墙上的守军看的心惊胆颤。已经这么多年没有打过仗,这些郡兵从来就没有熟悉过血腥味。
北徽道总督钟辛将千里眼放下,眼神里都是担忧。
他在收到方解亲笔信的当天就启程从北徽道道治建设城出发,其实根本就不是牛夯自己带着他的亲笔信而来,他就在梁城等候消息。钟辛没有想到黑旗军的动作这么快,他收到方解的信就立刻动身,到了梁城才发现黑旗军一部已经在梁城北边扎营了。
每天都能看到身穿黑色战甲的骑兵耀武扬威的在梁城外面飞掠而过,似乎对城墙郡兵手里的强弓硬弩没有一点惧意。
“这个方解……”
钟辛叹了口气:“都说乱世出英豪,此话当真不假。若是大隋的天下还清平安稳,这个后辈怎么可能这样迅速的就冒出来。虽然他在演武院里被皇帝捧成什么大隋百年来的第二人,可要知道那不过是陛下需要这样一个典范罢了。时势造英雄啊……只怕皇帝当初也没有想到,他一手捧起来的人会成为大隋的掘墓人之一。”
与他同来的陈永浮倒是看起来不太担心,笑了笑说道:“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子罢了,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几万人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这天下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争就能抢的……纵观中原皇朝上下几千年历史,可有一个寒门出身的人最终坐在那把龙椅上?想掌控天下,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大人也知道,每逢皇朝更替,都会有不少寒门中能称之为豪杰的人涌现出来,成为占据一方的诸侯,可到了最后,不是兵败身死就是成为别人的手下,哪有一个成了大事的?争天下这种事,从来都不是寒门出身之人的游戏,他们只是棋子而已。越是自视过高,最后的下场越是凄惨可怜。”
陈家是北徽道望族,在大隋也可算作名门。
北徽道有几个绵延数百年的世家,其中最负盛名者是卢口胜屠家,其次便是建设城陈家,慧安牛家。
因为陈家就在建设城,所以钟辛出发的时候派人将陈永浮也请了一起来。毕竟钟辛要想还把北徽道攥在自己手里,就离不开这几个世家大户的支持。对于在北徽道势力仅次于胜屠家的陈家,钟辛自然不能轻慢。
尤其是陈家就在北徽道治城,与钟辛来往最是密切。
“也不能这样说。”
钟辛看着外面又一队疾驰而过的黑旗军斥候道:“观兵知将,你看这些骑兵,控马娴熟,对城墙上的弓箭丝毫也不惧怕,由此可见这个方解是个极懂得治军之人。而且不要小看他年纪轻,自古以来英豪多出少年啊……大隋太祖皇帝起兵的时候也才三十岁,太宗继位的时候不过十七岁……”
“拿他和太祖皇帝相比?”
陈永浮笑了笑道:“大人倒是看得起他。”
“这个少年不简单,他当初以钦差的身份到雍州去,说是为了公主殿下出嫁先勘察一下雍州风土人情,结果来了之后不知道怎么就能从罗耀手里要了一营人马去,然后又带着这一营人马逃离,在西北那样恶劣艰辛的环境中非但没有成为各方势力的棋子,反而以这一营人马为本钱,越做越大,现在已经占据整个黄阳道,拥兵十几万,不简单啊……如果没有些本事,怎么可能从罗耀手里要去一营兵力,如果没有本事,又怎么可能带着罗耀的兵逃走?”
陈永浮一怔,点了点头道:“这倒是,想从罗耀手里诓骗走东西殊为不易啊。能诓骗来,还能让那一营士兵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跑,短短时间内能做到这一点确实很让人刮目相看。”
两个人正说着,就看到外面一队人急匆匆的回来,钟辛用千里眼看了看见是自己派去的牛夯带着人回来了。
不多时,鼻青脸肿的牛夯被人搀扶着上了城墙,见到钟辛连忙行礼,陈永浮见他被人揍成这样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这并不算出人意料的事,所以他倒是不生气。再说,挨了揍的也不是他的人。
“大人”
牛夯不敢理会陈永浮的笑,垂着头叫了一声。
钟辛见他脸上肿的厉害,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被人打成了这样?”
牛夯将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之前还笑着的陈永浮脸色立刻就变了:“这个方解是什么东西!竟然这样不知好歹!前几年给裴衍送好处,一年也不过三万两银子罢了,这一次给他送去最少价值六七万两银子的东西,他居然还敢开口!”
牛夯道:“卑职虽然挨了顿打,不过卑职倒是差不多看清了,这个方解应该并没有十分的心思要对北徽道动兵,多半是想多讹诈些钱粮。属下在朱雀山大营里看到不少新兵,身上连件像样的甲胄都没有,手里的兵器也很简陋,过校场的时候竟是看到新兵训练用的还是竹片弓……卑职分析,这个方解是因为手下兵力膨胀的过快,而他又没有足够的钱粮装备,所以打北徽道只是他要挟的借口,应该只是想多讹些东西去。”
牛夯又哪里知道,那些他看到的都是方解故意让他看到的。
知道钟辛派了人来,方解特意让新兵穿着破旧的衣服,拿着竹片弓在校场训练。
“他讹我就给?!”
陈永浮怒道:“不知道天高地厚,真以为这西南是他说了算了!”
“息怒”
钟辛看了陈永浮一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如果方解真是这样的心思反倒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若是只求财,咱们施舍给他一些倒也不是不行。我担心的是……他是故意摆出一个贪钱的姿态来,实则还是想对北徽道动兵。”
“那怎么办?”
陈永浮问。
“我已经派人知会各家,过不了多久各家都会派人来梁城,到时候咱们再商议。”
钟辛想了想说道:“不过……如果方解只是为了讹诈钱粮,他会派人加紧催办这件事。如果他只是等着咱们的消息,多半就是假的了。”
“无论如何也要做好两手准备,让士兵们夜里多加一班岗,不可懈怠!”
……
……
方解将山寨里所有主事的文官都召集起来,在议事大厅里商议治理地方的事。他从来没把自己当成是黄阳道的过客,而是实打实的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根基之地,所以不能不治,而怎么治才能让百姓信服也是方解未来能不能打出一片天的依靠。
如果一味的发展军事而不顾民事,那么用不了多久黄阳道就会被榨干,到时候民心浮动怨声载道,再说什么争天下的事都是笑谈。
自古以来,那些能成大事的人,都不会将百姓弃之不顾。李远山之所以在西北没有站稳,还是因为只顾着以后而不着眼跟前的事。他总想着西北之地疲敝,能多压榨出来一些就多压榨一些,将来坐统天下的时候再去想善待百姓的事。这本就已经忘了根本,又焉能不败?好高骛远莫过于此,他根本就忘了,其他地方的百姓若是知道他在西北的所作所为,就算他能走出西北又怎么可能获得支持?
“今儿将你们找来,就是想议一议地方上的事。”
方解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坐下,吩咐人给这些文官上茶:“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只重军武而轻民事的人,因为我知道要想有所成就还是离不开百姓支持。行军打仗靠的是有勇有谋的将军靠的是敢效死命的士兵,而治理地方安抚百姓,还得靠你们。”
“武将征伐,文官治稳,缺一不可……从某些意义上来说,你们比武将还要重要。因为武将士兵们身上穿的手里拿的,都是你们这些人带着百姓提供的。没了你们,再勇武的将军也打不好仗。”
众人听了这话心里都很舒服,大隋一直稍显重武轻文,掌控一方的看似是各道总督这样的封疆大吏,实则还是手握兵权的各卫大将军。朝廷里看起来好像是文官势大,实则皇帝还是偏袒武将。
所以文人多有不服之心,此时听方解这样说他们心里都颇为兴奋。
“大将军看的透彻!”
说话的是朱雀山下涞水县的县令,为官口碑极好,姓张,名洗。
“大将军看重我等,我等怎么敢不为大将军尽心尽力做事。”
方解笑着点了点头:“现在除了信阳城和欣口仓之外,黄阳道大部都在我黑旗军治下,数百万人口,要治理不是一件容易事。尽快要做到的事,就是让地方上稳定,百姓归顺。前阵子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们看看可行不可行。”
方解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要想尽快让百姓归心,就要让他们看到好处,得到的好处多,那么他们对我黑旗军的支持就多些。我在想……怎么才能让百姓们更积极些。比如……分田入户?”
“分田入户?”
独孤文秀愣了一下,然后连忙摇头:“大将军,此事不可啊。”
“噢?”
方解问:“倒是说说看,有何不可?”
独孤文秀道:“田地多在士绅大家手里,百姓租种,大将军将田地从这些大户手里夺了来,分给百姓,那么就相当于断了这些大户的根。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
他看了方解一眼担忧道:“不只是黄阳道所有的大户都会反对,日后出兵,其他各道的大户也会群起而反抗,大将军征伐的路就难走的多了!诚然,大将军此举确实是对百姓的善举,将田地分给百姓,百姓们不必给大户交租,只需往黑旗军交粮,省了中间这一环,百姓必然欣喜,对大将军信服爱戴。可是现在这不可行啊……天下之财才,十之八九在大户手中。一旦这个消息传播出去,就不只是一家一户对大将军抵触,而是整个天下的大户都对大将军抵触!而百姓们……到时候未见得站在您这边……”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方解这话说的太儿戏太异想天开了。
方解微微一怔,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果然,在不一样的时代想做一样的事,果然还是太难了。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他偶然念及,自己也知道不可取。
“那你们看该怎么办?”
方解问,静静的等着众人开口。
第六百章 西北通商 东北囚王
第六百章西北通商东北囚王
文官对方解的性情也不是一点儿都不了解,所以没人藏私,整个下午方解都在议事大厅和他们商议如何治理地方。本来方解是打算将前世所知生生搬过来就是了,这件事也没怎么仔细思虑。他只是潜意识里觉着前世的东西怎么也代表着一定的先进性,却忘记了这个社会的构架和前世完全不同。
仅仅是分田入户这种事,在前世也不是随随便便轻而易举就做到的。
独孤文秀提出来之后方解随即也就醒悟过来,这种事确实不是生搬硬套就能行的。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主导着社会走向的,掌握着八成以上财富和资源的还是那只占到一二成的大户,可这些人偏偏在这个时代是无法推翻的。
既然此路不通,方解也不会非得要去尝试。
“独孤”
方解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的意思是,若是想让百姓最大的得利,也只是多减免一些钱粮税赋。”
“嗯”
独孤文秀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如方解这样有智慧的人,刚才怎么会想出那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将田产从大户人家手里夺过来分给百姓,他想都不敢想。可独孤文秀也知道,如果真的这样做的话确实能让百姓种田更加尽心尽力,毕竟田地是他们自己的了。可要知道如果方解真的推行这件事的话,得罪的是整个天下的大户。
那样一来,黑旗军想要有所发展寸步难行。
其实方解也已经醒悟过来,这个时代毕竟有所不同。前世的时候,百姓们的权利已经得到极大限度的提高,不再是弯着腰卑微而活。可这个时代的百姓从心里对大户对皇权还有着难以改变的盲从性,如果方解这那样分田入户的话,多半百姓不敢去拿。
其他几个文官互相看了看,都不明白大将军的想法怎么这般离奇。不是去考虑如何让对大将军事业更有帮助的大户获利,反而是让那些平头百姓多得一些。诚然,百姓们信服的话就会拥戴,可没有那些大户的支持,终究是举步维艰。
“大将军,不如这样。”
独孤文秀想了想说道:“如果想尽可能多的让百姓感觉到大将军的爱护,可以颁布一条法令。凡是清白人家的壮年男丁都可参军,参军之后就可以领几亩田,这几亩私田也不能从大户的田产中分,而是让百姓们自己去开荒。这几亩田就是他们的私产了,不必向大户交租,也不必向大军交纳钱粮,所得都是百姓自己的。”
张洗叹了口气道:“只怕即便是这样,大户望族心里也会很不舒服。那些百姓都去种他们自己的私田了,谁还愿意在大户的田地里多耗精力?”
“所以……”
独孤文秀道:“对黄阳道内的大户望族,大将军也要有所安抚。现在黄阳道已经是大将军治下之地,大将军不如召集治下所有望族来朱雀山,看看大将军麾下雄兵如何,大将军也可以坐下来和他们好好谈谈,让他们知道大将军对他们的重视。虽然不至于让他们倾力支持,但只要他们不和外敌勾结就算是帮了大忙。”
方解点了点头:“我也一直想着,将那些人都请来朱雀山,第一是为了展示兵威,第二是为了让他们明白现在黄阳道要遵守谁的规矩,第三是加以安抚。这件事就交给你和张洗来办吧,明日就开始筹备,所需直接来找我说就是了。”
独孤文秀和张洗连忙垂首道:“谢大将军信任,属下不敢有负重托。”
“还有就是,咱们现在新兵增加的数量很大,装备甲械都有些不足。我让孙开道去和钟辛谈,再要出来一些东西不难,但还是不够。我请散金候在各地搜罗工匠来,就在黄阳道建几个工坊,你们分头负责此事。”
“可是……”
张洗想了想说道:“中原天下缺少马匹也缺少牛羊,没有皮子,就算建了工坊请了工匠,没有原料的话想制作皮甲也难啊。”
“这个我已经派人去做了。”
方解笑了笑道:“现在草原上的北蛮人手里有的是皮子,这些蛮人到了草原之后大肆的杀食战马牛羊,但人口不多,皮子多是浪费了。我已经派人往草原去见北蛮王,咱们可以用茶叶布匹锦缎这些东西来交换。”
“可要是和草原上的蛮人通商,就要经过西北金世雄的地盘。”
独孤文秀担忧道:“商队来往,我怕他会拦截。”
“所以,先要和金世雄做个交易。”
方解看了独孤文秀一眼道:“再过几日你娘亲也就到了,我说过给你十天时间陪陪她老人家。待老人家安顿好了之后有个重要差事交给你。现在这差事是什么可以先告诉你,你也好多做些准备。”
方解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咱们要想和蛮人通商用布匹锦缎换皮子,就要过金世雄的地盘,所以首先要让金世雄不会跟咱们捣乱,那么就只能将他也得到利益。独孤,你说金世雄现在最缺什么?”
“粮食!”
独孤文秀立刻道:“金世雄手里兵马并不多,而且西北已经疲敝到了无法养兵的地步,可金世雄又没地方可去。他向东,就要和高开泰王一渠开战。向南,大将军自然也不答应。他就好像被困死在西北一样,只怕已经快熬不下去了。西北连年战乱百姓多已经逃去别的地方,莫说他没有兵源补充兵力,西北那薄田都没人耕种,金世雄又哪里去征收粮草?”
“难道大将军是要为金世雄送粮?”
张洗诧异道。
“自然不只是给他粮食。”
方解笑了笑道:“咱们现在缺什么?”
张洗道:“兵器甲械!”
“对”
方解点了点头:“你们莫不是都忘了,金世雄虽然缺粮缺兵什么都缺,可他唯独不缺……”
独孤文秀眼神一亮:“铁矿!金世雄手里有一个铁矿!当初李远山之所以敢谋逆,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发现了一处产量巨大的铁矿。用了十年时间开采,打造出了大量的兵器甲械!”
“嗯”
方解嗯了一声:“金世雄有铁矿,可他手里缺兵少将,治下也没什么百姓了,所以即便他想开矿也没有意义。要想让他不扰乱咱们和北蛮人交易,光是送他粮食肯定不行。他得了好处却没有约束,只会更加肆无忌惮的去抢夺咱们的物资。”
张洗大喜:“大将军,这样三方以实补缺,哪一方也不能先挑事,妙!”
独孤文秀道:“蛮人手里有的是皮子,可他们想要的是中原的蜀锦棉布和茶叶盐巴这些东西,用这些东西和他们交换,他们会乐不可支。而金世雄手里有铁矿却没有粮食,咱们又可以用粮食和他交换铁矿石。金世雄想要粮食,就不敢对咱们的商队打主意!”
方解笑了笑:“这件事,你可能做好?”
“能!”
独步文秀俯身道:“大将军放心,属下一定会和金世雄谈好。”
“既然这样,那召集地方大户来朱雀山的事,就先交给张洗你们几个来做,我本打算过些日子再将让你北上和金世雄谈判的,今日既然话题到了这,那就先定下来。记住,和金世雄谈,要掌握一个度……那就是主动,不能被他牵扯住。”
方解想了想说道:“他想要粮食可以,先送铁矿石过来,想先要粮食,绝不行!你只要记住一点,他比咱们急,只要你去谈,他就立刻变得急不可耐,因为你是去给他们送活路的。”
“属下谨记!”
独孤文秀抱了抱拳道。
……
……
大隋东北
冀津道
蓟西郡鸡鸣县
这里虽然还不算大隋最东北的地方,可距离京畿道也足有六七千里之遥,再向东走一千多里就是楚国,也就是大隋百姓俗称的东楚。再向北走七百多里就是北疆,国境线之外便是连绵不尽的白头山。
蓟西郡鸡鸣县的百姓都还算富足,因为距离东楚不算很远,东楚的商人每年都会大批的涌入采购野山参熊胆虎骨之类的药材,此地民风彪悍,百姓多为猎户,下山可种田上山能狩猎,男人们都是粗犷豪迈之辈。
虽然地处偏远,可有走遍天下的东楚商人,所以消息倒是并不闭塞,相比来说,东北诸道的百姓比京畿道的百姓消息要灵通,最起码他们已经知道大隋的天下乱了起来。
在鸡鸣县有一座翠木庄,常年戒备森严,外人不可随便出入。
因为这里圈禁着一位名义上还是大隋亲王的大人物。
当初先帝病危,诸子夺嫡,这位大人物也曾经极有希望继承皇位,成为中原至尊。可惜的是,因为一招棋错而饮恨终生。他就是大皇子,当初奉命率军镇服江南叛乱和巡视东疆的那位天之骄子。曾经被誉为先帝的七个儿子中,最会领兵打仗的一个。
当初他与二皇子争夺皇位,当时他带兵在外,得知皇帝病重他立刻率军赶回长安城,结果二皇子让当时还是四皇子的杨胤去阻拦,半路上杨胤幡然醒悟,没有阻拦大皇子而是带兵回京城。二皇子知道后勃然大怒,下令封锁长安城各门,是七皇子杨奇带着几百家奴死守一座城门,迎接杨胤率军进城这才有了后来的天佑皇帝。
杨胤登基之后,借故赐死了二皇子。
对这位在军中颇有威望的大皇子,杨胤却不敢轻易杀之,所以只是以皇子带兵擅自返回长安的罪名严加训斥了一顿,然后封为庄亲王,就圈禁在鸡鸣县,到现在已经十几年过去了。
这位庄亲王似乎也认了命,十几年来都不曾迈出过翠木庄一步。每日只是在庄子里读书垂钓,也正因为如此,十几年间皇帝几次动念杀他都犹豫之后拖了下来。
可总是有人不相信,一位曾经极有可能登基称帝的皇子,真的会认命,真的会没有一点怨恨?
所以,翠木庄外停下了一辆马车,马车后面跟着数百名劲装汉子。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从马车里下来,看了看翠木庄外那些守卫冷冷哼了一声。
“告诉他们,要么让开,要么死。”
他指了指守在门外的护卫,吩咐跟着他一同而来的随从道:“算了……直接都杀了就是,不必废话浪费时间。”
第六百零一章 十年清净还能再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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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一章十年清净还能再胖些
守在翠木庄外面的是宫廷禁军一部,虽然他们远离了长安皇城,但他们依然是不可侵犯的禁军,是代表着皇室尊严的军队。翠木庄外面当值的禁军校尉眼见着几百个劲装大汉护着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让人过去盘问,就看到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伸手往这边指了指。
紧跟着那几百个劲装大汉抽出兵器朝着这边冲了过来,禁军校尉一怔,立刻回头大喊了一声:“示警,有人要冲击庄园!”
一个禁军连忙回身跑进去,没多久里面就传来了一阵阵鼓声。
那几百个大汉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冲过来的时候并不是一哄而上,而是保持着严密的战斗阵型,无懈可击。禁军校尉脸色变了变,门外当值的士兵不过十几个人,可身为禁军,他们绝对不可以转身而逃。
“杀!”
禁军校尉将横刀抽出来,挡开一个大汉劈过来的刀子,一脚踹在那人心口上,这一脚势大力沉,直接将那人踹飞了出去,那人落地之后挣扎了几下眼见是不活了。这校尉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与人动过手,但毕竟修为还在,刀上的内劲吞吐,一刀将第二个扑上来的汉子砍翻,再一刀将身侧的大汉半边肩膀卸了下来。
他身子一闪躲开一柄刀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边的手下被三个大汉围着乱刀剁死。
看着同伴被杀,再加上尊严被挑衅,禁军校尉的怒火立刻就冒了出来,大吼了一声竟是持刀反冲杀进了那些大汉人群之中。他用手里的横刀泼开一条血路,笔直的朝着马车旁边那个管事模样的人杀了过去。
这个禁军校尉深知现在自己这边人手太少,手下全都堵在门口不让那些大汉杀进去,而要想控制局面,就必须先把那个看起来是首领的人拿下。只是一转念间,他就立刻做出了决定。逆着人流,一刀一刀将人群分开,他就好像在激流中的一块石头,河流冲过来被石头劈开两半。
可就算他修为不俗,可毕竟势单力孤。往前突进了十几步之后,失去了身边同伴的支援立刻就险象环生。刚一刀将对面的大汉放翻,肩膀上一疼被人一刀豁开了一条口子,他咬了咬牙,反手一刀将伤了自己的那个大汉脖子抹开,在喷洒的血雾中继续向前。
“咦”
站在马车边的管事嘴角挑了挑笑道:“真是没想到禁军之中还有这样血性的汉子,倒是难得。我还以为十几年的清闲日子,这些人都已经忘了怎么提刀了。”
他指了指那个校尉道:“莫要理会此人,放他过来就是了,你们只管冲进庄子里,这些禁军不要漏了一个尽数杀了就是。这点事要是都干不好,东主也就白养着你们了,你们也没什么脸再回去从东主手里领银子。”
“是!”
那群壮汉将道路让开,不再理会那个禁军校尉,而是朝着翠木庄门口猛攻,守在门口的十几个禁军士兵立刻压力大增,没多久就被砍翻了四五个。
守护翠木庄的禁军毕竟已经十几年没有动过手,平日里也没有保持训练,虽然已经击鼓示警,可在庄子里面休息的禁军士兵哪里是这么快就能赶过来支援的。不当值的士兵大部分身上都没穿甲胄,听到喊杀声也来不及将甲胄套上,拎着刀子就往门口跑。
等他们冲到门口的时候,那些劲装大汉已经攻入院子了。
禁军校尉提刀朝着那个管事冲,他回头看了一眼见门口已经陷落,那些大汉潮水一样灌进了院子里,他心里急迫,吼了一声后朝着那管事扑了过来,他见那管事身材瘦削弱不禁风,为了生擒没有用刀而是一拳朝着管事的鼻子砸了过去。
这管事漫不经心的抬起手,却恰到好处的将校尉的拳头攥住,他手一扭,那校尉的胳膊就随之而扭曲,禁军校尉的身子立刻跟着往一侧拧。这管事手腕上稍稍一用力,咔嚓一声,校尉的臂骨折断从肉里刺了出来,血糊糊白森森。
那管事把禁军校尉往自己这边一拉,然后扭着那校尉的胳膊再往前一顶,从校尉胳膊上刺出来的断骨,精准的戳进了那校尉的咽喉。只一拉一推,修为不俗的禁军校尉就被自己的骨头杀死。
这管事松手,有些怜悯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禁军校尉:“比我预想中死的有尊严,不错。”
杀人之后,这管事负着手举步走进了翠木庄。
此时,禁军士兵们大部分已经冲了出来,在院子里和那些劲装大汉展开了厮杀。那管事也不理会,负着手沿着甬道一路往里走,就好像身边的厮杀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似的。有禁军士兵冲过来试图拦着他,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就能将阻拦的人杀死。
院子里喊杀声不断,他却没有丝毫停留大步走进了后院。一路上碰到的人,不管是禁军士兵还是丫鬟仆人,遇着一个就抬抬手杀死一个,一个活口都没留。
他走进后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一个矮凳上握着鱼竿垂钓的男人。因为那个男人带着一个很大的斗笠所以看不出来面貌年纪,他似乎正专心致志的等着鱼儿上钩,对外面的喊杀声竟是一点儿都不理会。
“草民崔胜,见过王爷!”
管事进来之后,一拂袖将一个站在门口的丫鬟扫飞,那丫鬟飞出去四五米远,扑通一声掉进了水池子里,激荡起一片水花。
垂钓的男人微微皱眉,眼神变得寒冷起来。
……
……
看着小湖里一圈一圈的波纹,还有那波纹中间漂浮着的丫鬟尸体,庄亲王杨志握着鱼竿的手稍微紧了紧,却还是没有动。那个管事就在不远处垂着头施礼,他也没有说话。
崔胜等了一会儿不见回答,瞟了一眼那漂浮在水面上的女尸醒悟过来,他直起身子,连着给自己扇了七八个耳光。
“王爷息怒,是草民唐突了。草民只是觉得,这些人已经再没了用处,东主选了江南秀女,和新的护卫已经在等着王爷您了,这些人都是皇帝派来监视着您的,听说平日里对您也不太尊敬,所以草民一怒出手重了些,扰了王爷垂钓,请王爷谅解!”
“你是哪家的?姓崔,博陵还是金陵?”
杨志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
“草民不是代表哪家来的,而是代表大家来的。”
崔胜笑了笑,丝毫也不在意被自己打的火辣辣疼着的脸:“几位东主就在十里外鸡鸣县县城松柏楼里摆了酒席,只等草民接您过去,等到了地方,王爷自己看看就知道是谁了。”
杨志将斗笠摘下来放在一边,然后一抬手将鱼竿提起来,鱼钩上挂着一条肥鱼,竟是没有被之前落水的女尸惊走。他将肥鱼从鱼钩上摘下,看了看后不知道为什么叹了口气,然后将鱼又放回水里。
“可惜了,没了翠柳也就没了酸菜鱼,钓上来也没有意义。”
他站起来看了管事一眼:“翠柳是刚刚被你打死的丫鬟。”
崔胜脸色一变,从怀里抽出一柄短刀,左手拿了,然后猛的朝着自己右手剁了一刀,啪嗒一声那断手落在地上。血立刻从断腕里涌出来,很快就流了一地。一瞬间他的脸色就变得雪白,却依然强笑着对杨志说道:“草民刚才是用这只手杀了翠柳姑娘的,现在用这手来给翠柳姑娘陪个不是。不知道这样,王爷是不是能稍稍减少些怒意。”
杨志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你这样的人也只是个下人,看来中原天下多的是人才不能为大隋所用,可惜。”
他缓步往外走,走到后院门口的时候看了一眼倒在甬道两侧的尸体,脚步微微一顿,却并没有说什么。
外面院子里的厮杀还没有结束,人数占优的劲装大汉已经控制了局面,那些禁军士兵身份尊贵可战力却一般,没多久就死伤了大半,此时剩下的几十个人被逼在一个角落处,不时有人中刀倒下。
杨志一路往前走,那个管事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一块布条将胳膊帮助勒紧,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快步追上杨志。
“马车就在外面,王爷可是现在就动身?”
“不”
杨志看着那边还在拼死抵抗的禁军,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既然要走出这翠木庄,自然要换一身像点样子的衣服。”
他看着那一个一个倒下去的禁军士兵,忽然喊了一声:“死的好!”
而奇怪的事,那些禁军士兵居然没有人发怒,而是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杨志,然后有人大声喊了一声:“王爷要走,我等不送了!”
杨志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竟是哈哈大笑。
他回到自己房间,将已经十几年没有穿过的亲王冠服找出来,然后对着铜镜一丝不苟的换上,连细节处都整理好,保证衣服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褶皱。这件黑色的亲王袍服穿在他身上,他立刻就变了气质。
那管事因为断了手臂伤口疼的厉害,脸色难看的好像纸一样,额头上汗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流,好像刚洗过脸一样。他耐着性子在门口等着杨志换衣服,一直忍着没有催促。他知道这人虽然只是个被圈禁的王爷,已经不复当年威风。可这个人对东主来说格外重要,所以他绝不能得罪。
杨志换好了衣服之后,又取来毛巾将衣服上的浮尘擦去。然后坐下来换了一双簇新的靴子,动作很慢,很认真。
穿戴整齐之后,他再次走到铜镜前看了看。
“王爷,可以走了吗?”
管事身上没有带着伤药,虽然勒住了胳膊可还是血流不止。眼见着杨志还在对着镜子磨蹭,他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
“唉……”
杨志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没有理会管事的话而是叹了口气,然后有些懊恼的说道:“十几年没穿过这身衣服,没想到我竟然发胖到了这个地步,衣服看着好像勒在自己身上似的,一点儿也不漂亮……唉……早知道就少吃些翠柳做的饭菜,都怪她做的那般好吃。”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管事认真的问了一句:“有没有给我准备新衣服?”
那管事愣了一下,然后陪着笑说道:“王爷想要,自然就有。”
杨志嗯了一声,然后自语了一句那管事怎么也想不明白的话:“十几年清净,其实还可以更胖些的,可惜了……”
第六百零二章 杨家的大隋杨家的天下
第六百零二章杨家的大隋杨家的天下
庄亲王杨志从翠木庄走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的厮杀还没有结束。他看了看将自己凸起来的肚子勒紧的衣服,似乎有些不悦。断了一只手的崔胜有些诧异,不明白为什么这位亲王殿下这么纠结于自己的衣服。
不过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确实显得瘦了些,肚子上的褶一条一条的都能看出来。
“王爷,出发吧?”
崔胜陪笑着说道,只是因为疼和失血,他的脸色很难看,配上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别扭。
庄亲王看了他一眼,站在门口张开怀抱深深的吸了口气:“不急,我已经十几年没有走出过这庄子,外面的东西从进庄子之前看了一眼就再也没有看到过。我甚至连前院都没有来过,既然出来了,当然要好好看一看。你说你的东主就在县城松柏楼等我是吧?十里路……走去就是了。”
崔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既然王爷有兴致,那草民就陪着王爷多走走。”
“嗯”
杨志点了点头,负着手往前走。他似乎对一切都很有兴趣,也没被院子里的血腥杀戮影响了心情,一路走一路看,不时停下来,就连大树上的喜鹊窝都能让他驻足饶有兴趣的看上一会儿。
崔胜忍着疼,实则已经恨不得把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狠狠打一顿。他的伤口需要尽快处理,可现在看起来杨志就是故意在磨蹭,让他多承受一些痛苦。所以崔胜又有些后悔,后悔不该那么快出手将那个丫鬟打死。显然,杨志就是为了那个叫翠柳的丫鬟在出气。
一直到那些劲装大汉将翠木庄里的禁军士兵都杀了,追上来的时候崔胜陪着杨志也没有走出去二里路。
一群身上带血的大汉跟在那个身穿黑色王袍的男人后面,这队伍看起来格外的引人注目。所以过路的人纷纷避让,离的远远的。杨志似乎有些反感,所以回头让崔胜将那些大汉赶走。
崔胜此时不敢得罪他,知道这个杨志是几位东主需要的一枚很重要的棋子,所以只好吩咐那些大汉先回去复命。他跟其中一个人要了伤药好歹敷上一些,重新将断臂包裹了一下,勒着胳膊的布条一解开,血再次往外涌。
就这样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杨志才走到鸡鸣县县城外面。本以为到了这县城就算完,可崔胜没想到这位亲王居然更加的磨蹭起来。进了城之后,杨志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一进城就买了一串糖葫芦吃的津津有味,吃完了糖葫芦又买了两个油酥吊炉烧饼,吃完了之后又在路边小摊上坐下来,喝了一大碗豆腐脑。
他从进城就开始吃,看见什么能吃的都要买了尝一尝,当然,付账的是崔胜。
“十几年没出来过,都已经快忘了这些东西的味道了。”
杨志站在三个小孩子后面排队买了一颗糖人,这么大年纪了,居然也不怕别人指点,一边走一边舔着糖人:“只有过年的时候翠柳才会买回来些糖果,我以前最喜欢吃甜的东西。”
他自顾自吃着说着,完全无视崔胜。
就这么慢慢走,好不容易到了松柏楼外面的时候崔胜忍不住松了口气。
松柏楼是鸡鸣县里最好的酒楼,不过和那些大城里的酒楼自然不可相比。今日这楼子被包了下来,其他客人不准进入。外面两排手提长刀的劲装汉子,就算有客人来也不敢随便进去。
三个看起来大概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名贵的裘氅站在松柏楼外面等着,远远的看到杨志过来,三个人对视了一眼后立刻快步走了上去。
“见过王爷!”
三个人一同垂首施礼。
“哦……”
杨志扫了他们一眼,微微皱眉像是在沉思:“你是江南金陵崔家的人,名字倒是不记得了,当初在我帐下做过将军,看来现在已经是崔家里撑门面的了?也不是,崔家还轮不到你做主……你是金家的人,叫金汇对不对?当初我还嘲笑过你这名字太俗。你……看着眼生,不过听口音是东北这边本地人,莫非是安家的人?”
那三个人同时点头:“王爷好眼力。”
那个姓崔的看了崔胜一眼,视线在崔胜的断臂上一扫而过:“废物……滚去治伤!”
“谢东主!”
崔胜连忙道谢然后快步离开。
杨志却摆了摆手道:“先别走,一块留下,我还有些事要问问你。”
崔胜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了那崔姓中年男人一眼,那姓崔的对他点了点头:“既然王爷开了口,你就留下吧。”
“王爷请……”
姓金的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松柏楼稍显寒酸了些,不过鸡鸣县方圆百里内也只有这么一家楼子勉强能上些台面。而且这楼子里做的都是现打的野物,别有一番风味。”
杨志点了点头,举步走进松柏楼。
三个中年男人对视了一眼,那个姓崔的故意拖后两步,压低声音对崔胜询问了几句。崔胜将这一趟的经过简略的讲了一遍,姓崔的再次看了看他的伤口,嘴角挑了挑,看向杨志背影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寒意。
……
……
杨志被几个人请到了上座坐下,落座之后酒楼的小二就开始说上菜,显然已经准备多时,没一会儿菜肴就摆了满满一桌子。杨志也不客气,端起酒杯就喝,拿起筷子就吃,之前他一路上已经吃了不少东西,可看起来竟是胃口依然很好。
瞧着他明显往下咽都有些艰难了,几个人都是面面相觑。这位曾经显赫的皇子,看起来好像是个饿死鬼托生的。
他竟然
一直吃到吐
是真的吐了
也正因为吐了,杨志才用毛巾擦了擦嘴后满足的舒了口气,因为吃的太多,所以他只能往后仰着坐着。
“嗯,这样才是一点都再也吃不下去了,才算将肚子填满。”
他说的是填满,而不是填饱。
“现在有什么事,你们可以说了。”
杨志抚摸着自己鼓起来的肚子说道。
“王爷……”
金姓中年男人笑了笑,说话之前想举杯可一看杨志那个样子就又放弃了喝一杯的念头,他将酒杯放下,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既然王爷肯赏脸出来见我们几个,我们也就不再兜什么圈子,有什么话就直说了……”
“王爷当年本最应该继承大统,奈何被人算计,所以才会在翠木庄那个地方一住就十几年,如今大隋崩乱天下如麻,我等私下里的时候每每说起便心生感慨,都说若是王爷当初继承皇位登基称帝,大隋必然不是现在这个光景。”
“嗯”
杨志嘴角挑了挑:“这话我爱听,你可以多说几句。”
金姓中年男人尴尬的笑了笑道:“我这话没有一分是虚的,王爷虽然在庄子里不的自由,但大隋现在什么境况应该也有耳闻。我们都是大隋的臣子,眼看着大隋被某人糟蹋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皆是心痛不已。”
杨志摇了摇头:“别说某人,直接说杨胤那个败家子。”
“是!”
崔姓男人眼神一亮,立刻接过话去将天佑皇帝贬低了一翻。杨志越听似乎越高兴,然后开始破口大骂杨胤,言辞极为激烈。那几个人等他骂够了,对视了一眼后试探着说道:“所以,我们几个想请王爷出山力挽狂澜,解天下百姓于倒悬,重整大隋江山,我们想……拥立您为帝……”
说完这句话,他们都看向杨志等着他的回答。
杨志的眼神却一直飘在桌子上的菜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叹了口气:“唉……他娘的,实在吃不下了。”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还没等反应过来,杨志忽然起身身子电一样闪出去一把将在一边站着的崔胜掐住脖子,然后将崔胜的身子拎起来往墙壁上一撞,噗的一声,崔胜的脑袋就被好像被砸碎了西瓜一样碎裂开来,红的白的溅了杨志一身。
“杀我的女人,我怎么可能容你?”
他冷冷说了一声,将崔胜的尸体随手丢在一边:“你们啊……总是会想错一些事……我恨杨胤不假,所以才会让你们可着劲的骂,骂的越狠我心里越舒坦,因为他确实不如我。但你们却忘了……他再不是东西也是我杨家的人,是我的四弟。我杨家人可以自己和自己斗,但容不得你们亵渎,你们骂了,难道我还能容你们活着?”
他笑了笑道:“我在翠木庄里看着你们派去的人将禁军士兵都杀了,是因为我知道他们必死无疑,只要我走出那个庄子,他们就算不被你们杀也只能自杀谢罪。可我若是不走出那个庄子,我怎么能杀你们?”
他有些得意道:“这十几年来我一肚子怨气,恨不得把杨胤扒皮吃肉,可那是我的事,你们这些做奴的人也敢有这个心思,更该死。真以为我看不出你们什么心思?想以我的名义举旗造反,让天下人笑话我们杨家人自相残杀?呸!”
他一把将金姓男人抓起来,手指一紧就抠穿了金姓男人的脑壳,五根手指深深的抓了进去:“自从我知道大隋乱了,就猜到早晚你们会来找我。所以已经知会过看守庄子的禁军校尉,让他随时做好死的准备。不只是他们,那庄子里的每一个人其实都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包括翠柳。”
他将金姓男子的尸体丢下,看向那个姓崔的:“十几年来我都盼着能亲手杀了杨胤,所以我容不得别人去杀他。杨家的天下终究是杨家的,不容许别人染指。”
噗的一声,他将转身要跑的崔姓男子心口刺穿,硬生生将一颗心从胸口里拽了出来。
“你们还忘了,我们兄弟七个,我的修为虽然比不得老七,但好歹也有八品,杀你们,易如反掌。”
他将想跳窗逃走的那个姓安的拉回来,一手扣住脑壳一手扣住脖子使劲一拽,竟是硬生生将脑袋拔了下来。
血染红了他的王袍,杨志低头看了看忍不住皱眉:“当初我领兵征战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血染了一身这么恶心?可惜……衣服本来就瘦了,染了血更不漂亮了。翠柳一直说我胖了胖了,原来是真的。”
“我想为大隋杀敌,奈何已经没有回去的路了。只要我活着,难免不会被人利用。杨胤……我临死还要帮你,真他娘的不甘心啊。”
说完这句,杨志一掌拍在自己心口,他哇的喷了一大口血,身子摇晃着倒了下去。
“大隋……”
他慢慢的闭上眼睛,嘴里的血不停的往外溢出来:“杨家的天下……”
第六百零三章 箭雨似泪在哭谁?
第六百零三章箭雨似泪在哭谁?
长安城南七十五里
一千名骑兵护着一辆马车顺着官道快速往长安城方向挺进,战马的蹄子踏出来的节奏好像雨点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似的,连绵成了一片。骑兵们每个人身上都蒙了一层灰尘,显然都已经很久没有卸甲。从脸色上看他们也都很疲劳,有人将水壶里凉水倒出来抹一把脸来保持清醒。
除了每天只有两个时辰的休息之外,自脱离大队人马护着那辆那车向北行进后他们几乎连吃饭都没有下过马,饿了就往嘴里塞几口干粮,渴了就灌几口冷水。他们不知道马车里是谁,大将军刘恩静下了极严厉的军令,谁敢胡乱打听就地处死,马车周围是十几个锦衣护卫,谁也不准轻易靠近。
那个赶车的老者,这些士兵们自然不认得他就是御书房秉笔太监苏不畏。
其实士兵们都很好奇,马车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大人物,以至于需要刘恩静大将军亲自下令调拨一千精骑护送进京。
他们私底下也曾议论过,却没有人能想到马车里会是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的皇帝。太子已经登基称帝改元兴皇,皇帝的大丧也已经办过,士兵们绝对想不到皇帝还活着。
而之所以刘恩静下令不准有人打听马车里是谁,何尝不是无奈之举。皇帝没到长安城之前,就不能将他还没死的消息泄露出去。想杀皇帝的可不只是江南通古书院里那些人,京城里未必没有。
如果知道皇帝还活着,那些极力拥护太子登基的人心里都会发颤。
就算他们没有谋逆之心,这已经是谋逆之举。
眼看着距离长安城已经不远,士兵们也都稍稍松了口气,一路上虽然赶的很急,可无惊无险就这样过来了。
或是因为最迟明日一早就能进京,所以马车里的那位不知是谁的大人物下令骑兵们休息片刻,吃些东西,也确实该喂一喂战马了。
队伍在路边停了下来,士兵们不少人的大腿-内-侧已经磨破了皮,和裤子粘连在一起,下马的时候那种疼让他们忍不住低声呻吟。这种强度的赶路,哪怕是在马鞍上垫上一层棉垫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他们也没地方找棉垫去。
马车停下来之后,苏不畏立刻就钻进马车里,他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打不起精神来的皇帝,心里一颤。
“陛下,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轻声问。
皇帝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然后微微摇了摇头。别说吃饭,现在他已经连水都喝不进去,喝一口吐一口,人瘦的好像一根木头上套了件衣服,脸色差的让人不敢仔细去看。他现在的体重只怕连健康时候的一半都没有,蜷缩在被子里,如果不动的话怎么看都像是一具干尸。
“还要多久?”
皇帝问。
苏不畏连忙回答:“如果快的话,今天天黑之后就能到长安城外,不过赶不及在关闭城门之前进去了。陛下若是心急,是不是先派人回去知会太子一声,让太子亲自出城来迎接一下?”
“不……”
皇帝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嘴唇上都是干裂的口子:“太子……太子绝不能离开长安城,一旦出城,难保不会有人趁机作乱……现在想杀朕父子二人的,长安城也不是没有。太子只要不出太极宫,他们……他们就不敢乱动手,朕把给事营留在太极宫里,就是怕有人对太子不利。”
苏不畏道:“可是,如果不知会太子殿下,奴婢怕城中有人不想让您回城。”
“肯定是有啊……”
皇帝喃喃道:“他们急着让太子继位,其实就是想控制朝权,太子年幼,在他们看来可辱可欺,而朕若是回去,他们害怕朕报复他们。其实长安城里那些人和外面的人何尝不是一个心思……咳咳……都是要谋夺朕杨家人的江山。只不过,有人是想明着抢,有人是想暗中控制罢了。”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现在太子身边,都是他们的人,一旦先派人回去,他们比太子知道的要早……说实话,刘恩静能派兵护着朕回长安,朕已经有些意外了。现在长安城里那些主事的,有朕当初留给太子的人,也有自己爬上去的,他们都在害怕,朕一旦回去,他们的地位还能不能保得住,朕会不会换人辅佐太子……”
“已经得到手的东西,谁想再让出来?”
苏不畏张了张嘴,有个担忧没敢说出来。
他其实想说,太子……盼着皇帝您回去吗?
就在这时候,马车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很嘈杂的声音,不时有人大声喊话,苏不畏侧耳听了听是骑兵将领在下令骑兵集结。他有些不悦,自己还没有去知会他们上路,这样急着整队难道他们比陛下还急着进长安?
“奴婢出去看看”
苏不畏说了一声,然后从马车里退出来。
一出来,他就被看到的场面吓了一跳,随即明白了什么。护着马车的锦衣校们一脸怒容的看着那些骑兵,有的人已经咬破了嘴唇。
“怎么回事?”
苏不畏问。
“刚才从后面来了几十个骑兵,找到那个领兵的骑兵将军凑在一起说了些什么,然后那骑兵将军就下令士兵集合,也没人知会咱们一声,竟是带着骑兵走了!”
苏不畏看着那队迅速集结起来后顺着官道往南狂奔出去的队伍,脸色铁青。
他知道,最怕来的,还是来了。
“陛下”
苏不畏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回到马车旁边躬着身子柔声说道:“前面的路可能不太好走了,请陛下到奴婢背上来,剩下的路,奴婢背着您走。”
……
……
马车被遗弃在官道上,苏不畏将皇帝背好,让护卫用布将皇帝绑在自己身上,此时的皇帝瘦的一层皮似的,那些侍卫们多日不见皇帝,此时看到他的模样都心里发酸。穿着宽宽大大的衣服还不太看得出来,可侍卫们扶着皇帝绑在苏不畏后背上的时候,布条稍微一勒就陷进衣服里,他们这才知道皇帝有多瘦。
“陛下,可能会辛苦些。”
苏不畏爬上马背对身后的皇帝说道:“骑马要颠簸些,陛下要是觉着不舒服就告诉奴婢。”
皇帝出马车的时候看到那一千骑兵撤走就已经明白怎么回事,虽然他已经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活人,可他毕竟还活着,只要他活着,就没有多少事他看不穿。虽然有些时候,他看穿了也无济于事。
“走吧”
皇帝只是淡淡的说了两个字,随即再次闭上眼睛。
“走!”
苏不畏往前一指,剩下的几十个锦衣校分开左右,将苏不畏和皇帝护在中间。几十匹战马朝着长安城的方向再次进发,看起来格外的悲壮。
“苏不畏,你说刘恩静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朕,而是派人把朕送到了长安城不远处的时候,却把人调走?”
皇帝问。
苏不畏尽力控制着战马跑的稳一些,听到皇帝的话心里一紧,他知道一个答案,可他不敢说。
“奴婢猜不到。”
他颤着声音回答。
“你不是猜不到……你是不敢说。”
皇帝苦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朕其实很欣慰,果然都一样啊……”
苏不畏的心里好像被刀子戳了一下似的那么疼,他不敢再和皇帝说话,咬着嘴唇催动战马往前疾驰。几十个人才跑出去不足三里,前面就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号角声,紧跟着,数不清的士兵从两侧树林中冲出来,将官道堵死。看起来至少有数千人,密密麻麻的排在那里,手里的硬弓都已经拉开。
苏不畏立刻勒住战马,几十个锦衣校全都停了下来。他们互相看了看,然后将视线都停留在苏不畏身上。
对面一百多步外,一个郎将快步跑到军阵后面,对坐在树林外的一个身披甲胄的老者抱拳:“大将军,人拦住了!怎么办?”
坐在树林外面的这个老者,是皇后亲自任命的京畿道总领军务辅政大臣杨顺会。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何必再来问我!”
他狠狠的瞪了那郎将一眼,将头转过去不看南面,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指甲已经刺进了自己的手心。
“喏!”
那郎将应了一声,快步跑回去。
不多时,军阵里就传来一声大喊:“弓箭手准备!前面那些人乃是叛贼的奸细,一个不留,放箭!”
听到这一声喊,久经沙场的老将军杨顺会身子猛的颤了一下,他颤抖着手将酒囊从腰畔解下来,然后将酒洒在地上。
“陛下……臣……逼不得已!”
……
……
看到对面军阵里的弓箭手将羽箭搭在弓上,围在皇帝身边的锦衣校们纷纷看向苏不畏。
“公公,怎么办?”
有人问。
“怎么办?”
苏不畏冷哼一声:“陛下信你们用你们,是你们三生修来的福分。现在到了为陛下尽忠的时候了,你们何须问我怎么办。我只说一句……咱们这些人即便是都死,我也是最后才能死的那个,明白吗?”
他说的咱们这些人,不包括皇帝。
“明白!”
几十个锦衣校将横刀抽出来,催马将苏不畏团团护住正中。就在这时候,对面传来了一声大喊,弓箭手放箭!
密集如暴雨的羽箭朝着这边倾泻了过来,苏不畏微微侧头对皇帝轻声道:“陛下稍稍闭上眼休息一下,奴婢带陛下回长安。”
皇帝点了点头,真的闭上了眼不再往前看。他抱着苏不畏的手臂紧了紧,苏不畏的心里随即一震。
“为陛下!”
他大声喊了一句,几十个锦衣校震天般的跟着高呼:“为陛下!”
“冲!”
几十个人,朝着数千精兵组成的箭阵毫无畏惧的冲了过去。漫天箭雨中,他们挥舞着横刀为苏不畏和他身后的皇帝挡开羽箭,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无法自顾所以一个接着一个的从马背上掉了下去。
“锦衣校好儿郎,为陛下舍家乡,无畏春雷震夏雨凉,不管秋风扫冬雪殇,陛下指所向,提刀往前荡!”
不知是谁先唱了出来,锦衣校们随即一同高歌。他们挥舞着手臂为皇帝挡箭,可羽箭却一根一根的钻进他们的身体。
没有人停下来,直到箭雨中只剩下那一个被皇帝称为老狗的枯瘦太监,背着闭着眼抱紧了他的枯瘦皇帝往前疾驰。
箭雨似泪
也不知道是在哭谁。
第六百零四章 有一种奴才 叫苏老狗
第六百零四章有一种奴才叫苏老狗
有谁能够想到,皇帝回家,一群曾经守门的奴才居然拦着不让他回,而且是用箭雨来阻拦。 http: 大隋天佑皇帝杨易的一声或许可以分成三个部分,第一部分是他做皇子的时候,虽然生活中也充满了勾心斗角,但最起码他每天可以踏踏实实的睡觉。
第二部分是登基之后到西征之前,这十一年左右的时间是他人生最辉煌的巅峰。在这十一年里,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连暗中他的那些对手,都不得不赞一声他是可以与太祖太宗相提并论的一代圣明君主。
第三个阶段,就是西征兵败之后到现在。
这几年间,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今已经跌落到有家不能回的可怜人。在离开长安城的时候,他曾经砍了三万多颗人头,那个时候他只想着给太子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朝廷。在西北的时候,他又砍了几百颗人头,目的依然没有改变。
可是他回来的时候,那些死了的人开始作乱了。
死人自然不能复活,但这些死了的人都不是普通人。有不少活着的人因为那些死人,对皇帝心中早就充满了恨意。死了的人有朋友有盟友有家人亲戚有同宗同族,这些人自然不愿意看到皇帝再回到长安城里。
当然,即便是没有这些死人,也会有很多人想要让皇帝死。
而其中最主要的那一个人,才是皇帝觉得心里疼也踏实的矛盾所在。
一个看起来瘦弱的老太监,将看起来比他还要瘦弱的皇帝绑在后背上,骑着马,迎着漫天的箭雨朝着数千jīng锐义无反顾的冲了过去。这个时候,通明境的修为被他毫不吝啬的施展出来。他将所有的内劲都布于身体四周,为皇帝也为他自己将那暴雨一样的羽箭震开。
如果是正直壮年的苏不畏,哪怕没有现在这样深厚的修为也能在箭阵面前顺利脱身。他可以完全不用打,而是避开遁走。
可现在的苏不畏虽然修为jīng深,但他已经很憔悴疲劳了。这一路上他几乎是不眠不休的照顾着皇帝,jīng力近乎耗尽。而他现在还有顾忌,他身后背着的是一座大山。皇帝的身子很轻,但分量很重!
如果他躲避,那么以他的修为绝对可以从容应对。
可他是硬闯。
就算那数千jīng锐单独拿出来在他眼里都是蝼蚁一样弱不禁风的人,可凑在一起的时候,用人命未见得就不能堆死一个大修行者。两轮羽箭之后,所有的锦衣校都已经死去。这个时候苏不畏才提起自己的内劲护体,因为他要尽可能多的保存实力。拦在他们面前的,未必就只有这几千弓箭手。
战马哀嚎了一声,终于扛不住倒了下去。
苏不畏集中jīng力保护皇帝却没有太多的余力照顾它,羽箭太密集,防不胜防。
在战马扑倒的那一瞬,苏不畏身子骤然拔起来一跃而起。他就好像一只年老但依然可以振翅高飞的大鹰,直接落在了箭阵上面,然后踩着那些士兵的脑袋向前疾掠。士兵们惊呼中不断的挥刀,试图将他斩落,可却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
后面的士兵开始散开,让苏不畏找不到脑袋继续借力。
苏不畏落在人群里,然后双手往前一推,一股排山倒海磅礴的内劲猛的轰在对面的人群里,一瞬间就有几十个士兵被巨大的压力震死,后面的士兵被吹的七零八落。
苏不畏背着皇帝往前冲,那些弓箭手后面涌出来数不清的巨盾手四下里合围,想将苏不畏挤住。苏不畏一掌拍在一面巨盾上,那持盾的士兵两条胳膊立刻被震的直接脱离了身体飞了出去。
巨盾向后砸,将十几个士兵拍死。
四五个修为不俗的将领拦在前面,被苏不畏一拳砸死了两个,再一脚踹飞了一个,后面的人还没来得及出手,苏不畏已经冲了出去。几千人的军阵淤积在官道上,那种厚度绝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冲破。
但苏不畏根本就没有多杀人的心思,每一击都只是为了开路。
随着倒下去的士兵越来越多,苏不畏就好像一条逆着河流往上闯的孤舟,非但没有被水流冲回去,甚至将水流都劈开。他所过之处,大河从中间裂开一条缝隙,水浪往两边翻卷过去。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苏不畏竟是将箭阵撕开一条口子冲了出去。
在军阵后面不远处树林边坐着的杨顺会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拦”
他说了一个字,然后再次陷入沉默。
箭阵后面的士兵们闪开,露出来十几架床子弩。
呼的一声,十几支巨大的重弩朝着刚从箭阵里杀出来的苏不畏激shè而去。苏不畏杀穿了人群之后刚觉得眼前一空,那十几支重弩就朝着这边轰了过来,竟是完全没有顾忌苏不畏身后那些士兵。
苏不畏眼神一凛,身子一转让过去一支重弩,然后跃起来在半空中踩了一根重弩,身子轻飘飘的落在了弩车后面,那十几支重弩,将至少七八十个士兵放翻,哀嚎声立刻就响了起来。
落在弩车后面,苏不畏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急冲。
对面
至少三百jīng骑已经开始加速冲了过来。
……
……
苏不畏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狠狠的骂了一句一群该死的奴才!在他眼里,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都是他背后那人的奴才。
他猛的提速冲过去,然后两臂往前一探身子一矮从两匹战马之中穿了过去,在交叉而过的一瞬间,他竟是一只手攥着一匹马的一条腿猛的一拽,那两匹战马立刻嘶鸣了一声被拽倒,马背上的骑士立刻往前扑了出去。
那个看起来枯瘦到弱不禁风的老太监,一只手抡着一匹战马开路,犹如一尊从天而落的杀神。
瘦小的身子和手里两匹高大的战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此令人震撼!
他不停的舞动战马,然后将一个又一个骑兵砸死,等他和那三百骑兵对穿而过的时候,官道上留下了一地尸体。那些骑兵从不曾想到过,竟然有人用这种方式将他们击败。
苏不畏将那两匹已经破碎不堪的死马随手丢了,然后虚空一指将最后面的那个骑兵脑袋轰碎,他凌空跃起将喷着血的尸体推开,勒住战马后调转方向往长安冲了出去。
“陛下,有没有伤到?”
他一边打马一便急切的问道。
皇帝摇了摇头:“没有,辛苦你了。”
苏不畏心里稍安,然后不停的催动战马往前冲。他身后的骑兵已经调转马头准备追过来,杨顺会也忽然摆了摆手:“不必追了。”
他看向那骑马远去的人,用极轻的声音喃喃道:“何必要回来?”
苏不畏如果施展轻功的话,短距离内肯定比战马的速度要快,可他不敢多耗费一分内劲,因为他知道真正的阻拦或许还没有出现。只要不和那些士兵纠缠,大修行者被士兵堆死的可能xìng几乎为零。
“快了!”
苏不畏侧头对皇帝说了一声,话才说完忽然眼神一凛,他猛的的从战马上跳了下去,身子向前急冲,才离开马背,一股雄浑之极的内劲狠狠的砸在战马上,那马连哀鸣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直接震碎了成了一大滩血肉。
“陛下小心,奴婢可能要动作稍微大一些。”
苏不畏语气很平静的说了一句,然后一拳朝着侧面树林里轰了出去,两棵大树应声而断,树后面的一个中年男人立刻被震的吐了一大口血。他还想出手,却发现自己的丹田气海已经被崩碎。那一股yīn柔之极的内劲,竟是让他无法抵抗。
苏不畏不再理会,拼着所有的内劲将速度提起来,树林中涌出来至少三十个修行者,在后面紧追不舍。这些人单独论实力都不如苏不畏,可现在的苏不畏能发挥出来的实力早已大不如前。
剑意,刀气,甚至符法不停的攻过来,苏不畏尽量的闪避然后让自己面对那些攻击而让皇帝始终在自己背后,没有被伤及分毫。可正因为这样,他的内劲消耗速度极快。
在连杀了九个七品六个八品一个九品高手之后,他的小腿上也被那个九品高手的剑意割开了一条口子。血顺着他的裤管往下淌,官道上留下了一串血脚印。
听着苏不畏粗重的喘息声,皇帝忍不住问:“还能坚持吗?”
“能!”
苏不畏点了点头:“陛下放心,奴婢命硬着呢!”
这话才说完,苏不畏的身子忽然踉跄了一下,紧跟着前胸上出现了一条血口子。若不是他及时以内劲封堵,刚才这突然袭来的内劲险些洞穿他的心口。
“通明境!”
苏不畏瞳孔猛的一震收缩。
“两个!”
他心里一紧,然后便有一种无力感从心里涌了出来,很快就遍布全身。这时候他想到的是,陛下真不该为了大隋将张真人留在刘恩静军中,可就是那个刘恩静,却在最后时刻派人追来将骑兵撤走。
……
……
演武院
看起来已经几乎连路都走不动的老院长正在藏书楼里收拾自己的东西,他的动作很缓慢,也很认真,特意让人买来的几件新衣服已经放进了包裹里,而包裹旁边放着的是一柄古意盎然的长剑。
他看着这柄剑,看着剑鞘上刻着的那三个字有些失神。
万剑堂
他年轻的时候,就是带着这柄剑走遍了大江南北,让所有人心悦诚服的说一声,万星辰你就是江湖第一人!
这么多年过去,剑已经孤独很久了。
他慢慢的轻轻的抚摸着剑鞘,拿了一块布想将那上面沾染的一点灰尘擦去,就在这时候他眼神忽然变了一下,然后看向南面。他闭上眼凝神感知,然后低低说了一句看破那么多人心,竟还是看不破皇家心思!
话音还在,人已经消失不见。
太极宫
太极殿
才十几岁就坐在龙椅上的兴皇皇帝杨承乾看着面前堆积着的奏折皱了皱眉,刚要提笔忽然眼前出现一个弯着腰的驼背老人,平平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将他的衣服前襟抓住,在大臣和侍卫们的惊呼中,两个人同时消失不见。
城南十五里
苏不畏哇的吐了一口血,看了一眼自己被撕掉的右臂断口,又看了看还只连着一层皮的左腿。
“陛下……没惊着您把?”
他一边吐血一边问,尽力让自己的语气依然平稳。
“没!”
皇帝咬着嘴唇回答,干涩的眼睛里已经没有泪水可留。
“那好,奴婢带您回长安。”
苏不畏让自己笑了笑,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笑起来的样子有多难看。他用一条腿跳着往前走。那条断了的腿挂在他身上,随着他跳而来回摆动。
两个老者从背后追了上来,同时捏了剑诀在半空中向下一指,两道剑意从后面追上苏不畏,苏不畏单腿转身,硬生生用胸膛挡住那两道能将巨石劈开的剑气。噗的一声,他的前胸上立刻就多了两个洞。
可因为失血太多,伤口里竟是已经没有血可往外流。
“陛下……奴婢……好像不能带您回去了……”
单腿而立的苏不畏不住的摇晃着,拼着最后的内劲将剑气挡住没有伤及背后的皇帝,他已经油尽灯枯。却尽力让自己保持着没有摔倒。皇帝使劲点了点头,贴着苏不畏的耳朵道:“和你一起死,朕很高兴!”
那两个老者落地,大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陛下,您真的不该回来,太子已经登基,陛下还回来做什么?”
皇帝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冷冷笑了笑道:“好……好!朕在太极宫里,竟然养了两条反咬主子的狗!”
“我们不是狗,你也不是皇帝了。”
另一个老人抬起手遥遥指向皇帝:“我们的职责是听皇帝的话,可你不是了。”
他手指一动,一道剑气迅疾的刺向皇帝的眉心。
噗的一声!
那老者的眉心上多了一个洞,额前很小,只有黄豆粒大小,可整个后脑却直接被轰碎,烂了的脑浆被炸飞了出去,溅了后面那个来不及躲闪的大修行者一身。
“大……大堂主……”
没死的大修行者艰难的咽了口吐沫,看着突然出现在皇帝身边的那个老人。
“我当初教你们剑意的时候,可没教过你们弑君。”
老院长叹了口气:“你们是不是觉得江湖上没有了万剑堂的名号,万剑堂的规矩就不用守了?在太极宫里做事,莫非你们学来的都是这些冷酷无情的东西?”
那个老者畏惧的看着万星辰,又看了一眼被万星辰拎在手里的小皇帝杨承乾。
“弟子知错!”
“我不杀你,你滚去江南通古书院,能杀几个杀几个,像点样子的去死。我允你亮出万剑堂的名号,去吧。”
万星辰淡淡的说了一句。
那老者脸sè变了变,然后使劲点了点头:“弟子明白!”
……
……
终于
苏不畏再也坚持不住扑倒在地上,脸重重的磕到了地面。他已经失去了神智,血迷糊了他的双眼,他也再看不到身后的皇帝陛下。趴在地上的老太监,依然用独臂抠住地面想往前爬。可他哪里还有力气爬的动,只是徒劳而已。
“陛下……快到长安了吗?”
他问。
在路上的时候,总是皇帝这样问他。
苏老狗,快到长安了吗?
现在,换他来问皇帝。
皇帝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到了!”
“到了?”
苏不畏咧开嘴笑了笑:“奴婢不辱使命……奴婢终究……终究带着您回家了。”
笑容在他脸上凝固,永远不会消失。
皇帝趴在他身上,好像也被带走了最后一丝生气。
有一个阉人,叫苏不畏。
有一种奴才……叫苏老狗
PS:这一卷的结尾几章,总是会有这样的悲壮对不起,我也很难受。
第六百零五章 拎剑入江湖
第六百零五章拎剑入江湖
老院长万星辰弯腰将皇帝从苏不畏后背上解下来,扶着皇帝站起来之后说道:“我本以为陛下会早一些死去,没想到却死在了很多人后面。只是,这样活着难道不痛苦?”
当今天下,也就只有他有这个身份地位,也敢这样和大隋的皇帝说话。
皇帝知道万星辰是什么意思,他看着苏不畏残缺不全的尸体叹了口气:“朕这一生,确实让太多不该死的人死了。”
万星辰也不在多说,因为他知道皇帝此时的心情。
皇帝转身看了一眼怯生生站在一边的大隋新皇杨承乾,对他招了招手。杨承乾身子颤了一下,然后快步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使劲磕了几个头:“父皇……”
他在半路上被万星辰拎着的时候,本来准备了很多话要说,可是在看到杨易现在这样狼狈落魄的模样,那些话也无法再说出来。在他的印象里,父亲从来都不会以这样的面貌示人。他总是那么的风度翩翩,总是那么的雍容华贵。可是现在,虽然杨易身上的衣服依然很华美,但沾了血沾了土,看起来像是一个可怜的乞丐。
皇帝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儿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指了指苏不畏的尸体:“去把他埋了,用你的手。”
杨承乾愣了一下,然后连忙爬起来,开始用双手在苏不畏身边刨坑。他这样的身份,注定了他有一双很白净很漂亮的双手,也注定了这双手很娇嫩。可是现在,他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愿意,虽然他很害怕看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老院长就站在一边看着,没有任何表示。
杨承乾的手指上冒出血来的时候,也才勉强刨出来一个浅坑,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却发现父亲的眼神里有一种毋庸置疑的冷意。这种眼神,他很熟悉。
所以他咬了咬嘴唇,没有哀求。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他才用自己的双手刨出来一个能勉强将苏不畏尸体放进去的土坑。而他那双手上已经满是血和泥土混合在一起的污垢,看起来格外的凄惨,皇帝就好像视而不见一样,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再挖深些”
皇帝说。
杨承乾的肩膀再次颤了一下,这次却没有再看父亲而是疯了一样继续往外刨土。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才强撑着站起来,然后用已经疼的麻木了的手将苏不畏的尸体抱起来,放进土坑里。皇帝颤巍巍的走过去,一脚将杨承乾踢开。他已经没有能踢动儿子的力气,但他的儿子也同样没有了力气。
皇帝蹲下来,亲手将土掩盖在苏不畏身上。
“老院长……朕一开始不敢确定你会不会不等朕回来就告诉他。”
皇帝一边埋土一边说道:“朕只是不放心,所以才会急着回来看看。”
万星辰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告诉他了,因为我要出门。”
“朕猜到了。”
皇帝道:“从朕看到刘恩静派人将骑兵撤回去的那一刻,朕就知道你已经告诉他了。因为朕告诉过他,关于杨家有一个天大的秘密,只有朕和您知道。既然半路上出现了这么多阻拦朕回去的人,朕知道你已经说了那个秘密。朕从来就不只是一个父亲,还是一个该死的皇帝。”
老院长点了点头:“终究是要传下去。”
皇帝将土埋好,然后看了一眼杨承乾那双已经血肉模糊的手:“朕其实不怪你,因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朕这些年来教的。朕也很欣慰,你没有把朕教给你的东西都忘了。其实苏不畏在半路上的时候就想问问朕,可他没敢说……他不说,朕又怎么好亲自开口告诉他?不想让朕回去的,其实是朕的儿子?”
杨承乾畏惧的看了皇帝一眼,又快速的把头低了下去。
“儿臣知错了!”
“你错了吗?”
皇帝摇了摇头:“朕遇到刘恩静的时候,他对朕的尊敬不是装出来的。他派了一千jīng骑保护朕回长安,也不是虚情假意。可是在快到长安城的时候,他的骑兵忽然撤走,已经到了这儿……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让骑兵回去?然后朕看到了杨顺会,他也是姓杨的,要杀朕自然不是为了谋逆,如果他有那个心思,老六造反的时候他早就跟着一起干了。”
“儿臣……该死!”
杨承乾使劲磕头,很快脑门上也见了血。
“你不该死,朕刚才说过,这些事都是朕一言一行教你的,你这样做没有一点错。我回来其实除了是想确认那个秘密老院长已经告诉你了之外,还有个心思,就是想试探一下你到底是不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还好,你没有让我失望。”
杨承乾只是磕头,并不辩解。
“很好,你没有将这件事推到是别人的怂恿上。自己想做的就是自己想做的,大隋的皇帝就要有这样的魄力担当。朕只想问你……你母后可知道你这样做?”
“母后……不知!”
杨承乾抬起头看着皇帝回答。
“嗯”
皇帝嘴角上露出一抹笑意:“朕知道,她怎么可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呢?她那种xìng子,能熬着将你扶上龙椅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么多年她从不曾过问过一句关于朝廷的事,是因为她从骨子里厌恶这种虚伪……所以,难为她了。你要记住,无论rì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亏待你的母后,这也是朕急着赶回来必须要交待你的话之一。”
“儿臣记住了!”
杨承乾使劲点头。
“朕的江山早晚都要穿给你,既然时势如此朕也已经无力回天,虽然你年纪还小,可早些经历磨难,对你以后掌控天下是好事。记住,这天下永远都是杨家的,谁也不许不能不可以从杨家人手里夺走!”
皇帝喘息了几声,对老院长深深鞠了一躬:“杨易多谢老院长了,老院长既然要出门远行,朕只能说一声老院长……走好。”
万星辰看了他一眼:“我自然会走好,而你却走的不会太好。当初你继位的时候我便说过,国器私器这两样东西你要把握好,因为我知道你是个什么xìng子的人。可最终你还是把国器当成了你的私器来用,不然大隋怎么可能到现在这个地步?所以你不可怜,倒是可恨。”
“朕现在也才醒悟,当时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朕曾经一直以为,国器就是朕的私器,朕的私器就是国器。”
“你这样的人,也教不出什么好儿子了。”
老院长瞥了瞥杨承乾:“才这个年纪就学了你一大半的yīn狠,还要面对崩乱的天下崩乱的人心,我真不敢想如果大隋能撑过去这一关,将来他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我也已经忘了,杨家的子孙是从谁开始变成这样的了?”
皇帝的身子一震,这些话,他从来没有去想过。
是啊……杨家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自己这样和太子那样了?
老院长叹了口气:“也许在你眼里,这就是一个合格的皇帝应该做的选择,可在我眼里,皇帝终究还是一个人。你们杨家人一直以这种态度对待别人,却还奢求别人以诚心相待……可笑吗?如果我是和你一样的人,那么……”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因为他知道根本就不必说。
皇帝无话反驳,因为他知道老院长说的没错,如果老院长是和他一样的人,那么大隋的天下说不定早就改姓了万。
“懒得再说你们了,我教训了一代又一代的杨家子孙,光是打过耳光的皇帝最少也有四五个。外人都说杨家这一百多年来没出一个昏君,谁又知道我拎着棍子教训过多少胡作非为的杨家人?人啊,怎么可能一百多年一直保持一个模样?除非不死啊……”
听完这句话,皇帝颤巍巍的跪下来,以头触地。
“杨家不肖子孙杨易,谢老院长百年大恩!”
“你跪下不冤,我也没觉得皇帝跪我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我这一百多年来做的事,值得你给我跪下,也值得你们杨家后世的子孙记住。可我不想让你们记住,从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厌倦,厌倦了自己给自己摆下的桎梏,若是不留在长安,我还能多活个一二百年……这一点就连大轮明王都比不了,因为我是真的长寿而他是假的。”
……
……
老院长看了看那对跪在自己面前的父子,忽然笑了笑:“知道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如以往教训之前的大隋皇帝那样去教训你吗?”
杨易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朕不知道。”
“因为你从登基之前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我也知道。我本来想着,让你用十几年的时间将大隋的基础再夯实一些,然后平平稳稳的将天下交给你儿子。可是,后来我改主意了……既然你命这么短,我还是让你按照自己的心思去活。”
老院长的笑容里没有苦涩也没有后悔:“虽然我知道,任由你去鼓捣,这个江山早晚要乱,你的步子迈的太大,大到想一步就走出一个清平天下万年基业。我记得杨奇出长安之前的时候对我说,师父啊,你已经累了一百多年了,不要再累下去了。任何事都是自然发展有其轨迹,强行干预不如任其zì yóu。”
“这话,我记住了。”
老院长笑了笑:“他劝我,和去杀大轮明王到底还是一个道理。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心思,他从骨子里就不像是你们杨家的人,甚至不像是一个人。其实我后悔的反而是没有好好教训他一顿,让他老老实实的待在后山继续修行。他入世……我现在也不知道是对了还是错了。”
皇帝心里惊起一阵波澜,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七弟会对老院长说过那样的话。
作为杨家的子孙,确实有些大逆不道。
“世界要变了。”
老院长看了皇帝一眼:“可惜,不是因你而变。”
“因谁?”
皇帝下意识的问。
“外人”
老院长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然后将包裹背在身上:“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不该存在的人和事,有太多的不合理。所以上天总是会选一个更不该存在更不合理的人来终结这一切,而你和我,都只是个看客。”
皇帝还想问,老院长摇了摇头:“不要问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外人出现。”
他看了看手里的长剑:“这是天的选择。”
“天是什么?”
皇帝问。
“是……”
老院长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后笑了笑:“待我死后去问问它就知道了,因为我也不知道。”
“我要走了。”
他背着行囊握着古剑:“你也该死了?”
他问。
皇帝身子剧烈的颤了一下,然后哇的吐了一大口血,血中,竟是有些小拇指大小的虫子蠕动。
“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挣扎着看着老院长的背影问。
老院长却再也没有说话,连头都没回。
以毒蛊续命,终究也只是多活了二三年。
大隋兴皇元年,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大年纪的万剑堂大堂主演武院老院长万星辰,背着一个行囊拎着一柄古剑入了他已经离开了一百多年的江湖,这江湖……也不知道要被捅几个窟窿出来。
ps:再有一章左右这卷就要结束了,比我自己预想的稍微快了点,但没觉着仓促,有些以前的小坑也要填一填了。
ps2:这不是一个人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