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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争霸天下txt下载     争霸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九章 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

    光棍的不光棍的大家都光棍节快乐!

    第五百一十九章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石头墙上的火把点的并不密集,似乎守军更喜欢黑夜似的。因为黑暗,藏在峡谷里石头后面的蒙元斥候甚至看不到城墙上有没有守军,四下里听不到一点儿声音,安静的好像掉进了另一个空间。

    这个斥候盯到眼睛都有些肿胀的感觉,还是没有看到石头墙上有人走动。他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转身回去报告。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特勤阔克台蒙烈亲自到了石头墙外一百五十步左右停住,找了一块石头隐藏自己,然后举着千里眼往城墙上面仔仔细细的看。他手里的这个千里眼是李远山送他的礼物,东楚的商人不愿意进入草原经商,因为在他们看来蒙元人都很凶残很不讲道理。所以当初樊固才会那么繁华,东楚的商人将货物带到樊固,在汉人的制度下和草原人交易,这让他们觉得踏实。

    曾经有胆子大的东楚商人进入大草原,试图打开一条新的贸易路线,可惜的是他完全不了解草原人的性格,那些牧民才不管他定下的价格,丢下几个银角子拿起货物就走,或是干脆用马匹来换。

    不同意,牧民就拔刀。

    可东楚商人要马有什么用?他们要想回到东楚就必须穿过大隋,而蒙元人决不允许战马流入大隋境内,所以这个东楚商人带着几百匹马胆颤心惊的走到边境的时候还是被蒙元的巡游骑兵拦了下来,然后说他是大隋的探子将所有战马扣下,还打了二十皮鞭。虽然没有杀他,但这次血本无归的经历让他一辈子也无法忘怀。

    所以蒙元立国虽然远比大隋要久远,但从商业上来说远远落后。

    东楚商人的足迹遍布这片大陆,曾经到达过最东方。据说在穿过大洋,穿过那些巨大海岛上的国度之后,在最东面还有一个极度繁华的帝国,疆域面积比蒙元还要广阔,比大隋还要富足。

    到过那里的东楚商人信誓旦旦的说,那里的百姓是天下间最幸福的百姓,因为他们有圣明的君主和完善的制度,还有一支这世间最强大的军队。如果不是因为隔着一望无际的海洋,那个帝国的军队甚至可以打到这边来。

    大隋的皇帝杨易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嘴角挑了挑,眉宇间似乎有些不屑。

    正因为蒙元人和东楚商人不通商,所以大隋军队将领们早就普遍装备了的千里眼,对于蒙元人来说很稀奇,当初阔克台蒙烈第一次举起这个东西往向远方的时候,甚至激动的喊了出来。

    东楚人说过,东方那个帝国的文明程度远高于这边的世界。

    对于这样的说法,阔克台蒙烈也嗤之以鼻。

    他从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任何一个国家比蒙元要强大。

    盯着城墙上仔仔细细的看了十几分钟,阔克台蒙烈也没有看到上面有守军来回走动。侧耳听了听,也听不到有人说话。石头墙上的几根昏暗的火把鬼火一样,只照亮了方圆二三米的地方。

    犹豫了几分钟之后,阔克台蒙烈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上去探探,明攻不能取胜,现在就靠你们了。不要被人发现,尽量将城门打开,如果没有机会打开门,你们就要在城墙上坚守最少两刻时间,两刻,我会亲自带着人马冲上去接应你们。”

    “特勤放心,这是我们的使命,我们不会失败的!”

    说话的人生了一副典型的草原人面貌,四方脸,络腮胡须,身上穿着的是草原人最喜欢的皮袍,不但可以抵挡风雪,而且极结实,一件皮袍就算传两代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我朵骨朵向长生天发誓,今夜为他的子民们打开回家的大门。”

    他用右手敲打了一下胸口,脸色肃然。

    “去吧”

    阔克台蒙烈点了头:“我相信你们的能力,当初大汗将你们派到我身边的时候,说实话我心里并不是很舒服,我觉得那是大汗对我的不信任。但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们的本事,也没有怀疑过你们的忠诚。现在大汗在召唤我们回去,而你们就是打开那扇门的钥匙。”

    “我们走了!”

    朵骨朵站起来,身上并没有带兵器。

    他回头招了招手,几十名身穿黑色劲装的人随即站了起来。这些人是当初阔克台蒙哥派在蒙烈身边的人,说是派给他的护卫,其实是监视他。这些人是蒙元的高手,当初并没有参与刺杀罗耀的行动。也正因为如此,他们还活着。

    几十个黑衣人跟在朵骨朵后面,在黑夜里如迅疾灵活的猎豹一样穿行。他们快速的靠近城墙,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这些人奔跑的方式和普通人大为不同,他们竟是四肢行走,看着真的和野兽一样。

    而他们是沉默的,眼神却格外的冷酷。

    ……

    ……

    一个身穿黑衣的蒙元人看了一眼朵骨朵的手势,他点了点头嗓子发出一声极低沉的声音,这声音很别扭,听着让人心里发毛。然后他伸出手抠住石头墙的缝隙,两臂一用力身子就跳了起来,向上攀爬的速度快的惊人,几乎是在垂直的墙壁上用四肢飞奔一样。

    黑暗中,他似乎能看清楚墙壁上的缝隙,双手双脚的每一次接触都和精确的落在最合适的地方。

    这样的视力,让人惊骇。

    快到石头墙上面的时候,他将速度放慢,发现了猎物的豹子一样往上缓慢移动,这个时候若是有人看到他就会惊异的发现,他没有穿鞋,赤着脚,脚趾抠住石头墙的缝隙格外的有力。

    他慢慢的将头探出来往上看了看,发现近处一个人都没有。上天赋予了他远超普通人的矫健,却因为生活经历的缘故让他的思维变得格外简单。如果是正常人上来发现石头墙上没有守军,只怕立刻就会怀疑有什么不妥。可他看到没有人的时候立刻跃了上去,双手和双脚同时落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虽然他的思维很单纯,但经历给了他敏锐的嗅觉,似乎感觉到周围存在着什么威胁到他的存在,所以他的变得有些躁动不安。

    但他没有立刻退缩,而是警惕看着四周的黑暗。

    朵骨朵在下面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有什么异样,一挥手示意其他人都上去,至少三十个黑衣人手脚并用向上攀爬,同样的赤着脚,同样的散发着野兽的气息。朵骨朵的修为看起来很不俗,上去的一个黑衣人顺下来一根绳索,朵骨朵抓着绳子后那黑衣人向上用力拽,朵骨朵借势在墙上蹬了一下后竟是轻飘飘的飞了上去。

    当他看到四周没有人之后,神经立刻绷紧。

    这不正常。

    石头墙上没有一个守军。

    即便汉人没有料到他们会趁夜偷袭,也不可能不留戒备的士兵。

    所以朵骨朵的第一直觉是,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离他最远的那个黑衣人嗓子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然后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没有人看到他遭遇了什么,要知道这些黑衣人自幼的特殊经历给了他们无与伦比的嗅觉和对危险的警觉,可是这次所有人都没有提前察觉到杀机来自何处。

    朵骨朵犯下的第二个错误,是没有立刻下令撤离而是掠过低头检查了一下那个倒地黑衣人的伤势。

    黑衣人的脖子上还在往外冒着血,似乎是被什么极锋利的兵器扫过。可他们没有看到有人出现,朵骨朵坚信只要有人在三十米范围内绝对瞒不过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可是没有,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后面再次有人发出低沉的嘶吼后倒了下去。朵骨朵大惊失色,这个时候没有再去探查那个死者的伤势,而是立刻一挥手示意所有人回去。

    已经晚了。

    他回头的时候发现,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柄月色下温柔如水的长刀走向这边。正因为他们这些人视力都极好,所以在黑暗中也能看到那个男人嘴角上的笑意。

    几十个黑衣人同时趴下去,双手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他们才感觉到有些踏实。他们四肢触地,抬着头看着那个黑袍男子,嗓子里发出狼遇到敌人时候的嘶鸣,很低,但极凶悍。野兽在遇到危机的时候,都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其中以狼最为被人熟知。狼在这个时候竖起坚硬的毛,咧开嘴发出警告。

    这些人,看起来就是在这样做。

    随着那黑袍男人往前走,这些野兽一样的黑衣人向后退。这种四肢着地向后退的姿势,怎么看也不是人类的习惯。

    虽然面前只有一个人,但朵骨朵却知道已经没有必要再停留了。敌人就是在等着他们到来,这一个人背后或许就是数不清的羽箭。

    “有点意思”

    方解看着面前这些行为异于常人的黑衣人,嘴角挑了挑:“我以前在樊固做斥候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斥候是蒙元王庭的兽人,据说你们这些人是特意挑选出来的,从小和野兽一同长大,生活习性与野兽无异,吃生肉喝人血,来去无踪,是最出色的斥候队伍。”

    “而最重要的是,你们足够听话。”

    朵骨朵的眼神猛的一变,用蒙元语说了几句,最前面的几个黑衣人立刻朝着方解冲了过去,四肢奔跑,如狼如豹。而朵骨朵则立刻转身,想要从石头墙上跳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黑袍男人脚下一点,在坚硬的石头墙上踩出来一个坑,碎石粉碎之间消失不见,朵骨朵下意识的往后急退却还是慢了分毫,他的肩膀上一疼,坚韧的皮袍被割出来一道长长的口子,血瞬间就冒了出来。

    朵骨朵大惊,立刻嘶吼了几声,那些兽人跟着发出吼叫,朝着方解猛扑过来。在这样急速的冲击状态下,他们竟是能硬生生的改变路线,半路突然转了个弯朝着墙外面冲试图跳下去。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朵骨朵心里立刻翻腾起一阵惊涛骇浪。

    那个提刀的黑袍男人消失,再出现的时候一刀将一个兽人砍死,然后再消失,再将一个准备跃下去的兽人斩断,他就好像出现的了几十个分身一样,视线根本捕捉不到他的身影。每一次消失每一次出现,都带走一个兽人的生命。

    几十个人动作灵敏迅疾的兽人几乎同时要往下跳,可他却一个人不停的移动将所有兽人拦了下来。

    用文字叙述这是一个很慢的过程,可事情只发生了前后不足一分钟之内。

    这种速度,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这一刻,朵骨朵感觉到了死亡。

第五百二十章 这是一个交易

    第五百二十章这是一个交易

    石头墙上昏暗的几点火光中,那个黑袍安男人如幽灵一样突然出现突然消失,那些兽人斥候的眼力远比普通人要强许多,可即便如此依然无法捕捉到方解的身影。剩下的十几个兽人斥候竟是不敢继续往墙边靠,纷纷后退缩回到朵骨朵身边。

    方解的身形突兀的出现,依然那么平静,就好像从来没有出手过,甚至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现在我终于相信一件事了。”

    方解淡然道:“阔克台蒙烈手下的高手几乎都死在了罗耀手里,所以才会让你们这些最出色的斥候来干这个差事,可惜了……据说蒙元王庭为了培养你们费了不少心思,将众多的婴儿和野兽一同饲养,其中大部分被野兽吞噬……而你,就是这些兽人斥候的饲养者吧?”

    朵骨朵的手心里都是汗水,眼睛一直盯着方解没有挪开。这个年轻男人对兽人斥候的了解不算什么,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让他害怕的是这个男人的实力,如此强悍。要知道兽人最拿得出手的便是其常人无法比拟的速度,还有他们敏锐的警觉。可兽人斥候赖以生存的速度在这个男人面前,毫无意义。

    朵骨朵是王庭的人,他见过不少来往于王庭的大修行者。曾经见过佛宗的高手展示过这种身法,瞬间消失,然后出现在另一个地方。所以虽然他对自己和手下兽人都有自信,可在面对一个超级强者的时候这自信一文不值。

    “你不会放我们离开的,对吧。”

    朵骨朵用生硬的汉语问。

    方解被这句话逗笑:“如果此时城墙上站着的是我手下的士兵,你们会放过他们吗?”

    朵骨朵摇了摇头:“不会。”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用晦涩难懂的蒙元话大声吼了几句,那些兽人斥候随即看向方解,不停的发出威胁似的的嘶吼。

    方解静静的看着他们,然后将气脉之力缓缓的注入到朝露刀上。这些兽人斥候不算是修行者,但他们的速度确实值得人刮目相看。自从悟到了气脉之力,方解还没有实战检验过威力,这些兽人斥候,刚好可以用。

    随着朵骨朵发出命令,剩下的十几个兽人斥候四肢蹬踏着地面快速的往前冲,最前面的一个高高跃起,在半空中伸出右手向着方解拍下来。在惨淡的月光下,方解看到那个兽人的手指甲很长很弯,完全不像是人类的指甲。

    他将朝露刀轻轻一挥,距离还在三米外的兽人斥候在半空中身子僵硬了一下,然后忽然燃烧起来,火焰就好像有生命一样迅速的爬满了这个兽人全身,还没有落地之前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方解再次挥刀,看起来漫不经心。

    但三四米外的兽人斥候接连扑倒,在急速狂奔中忽然跌倒然后身上瞬间冒出火焰,毫无征兆。

    后面的一个兽人吓得停住了动作,两只手和两只脚在地上搓出去一米才停下来,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是在害怕那火焰的温度。方解眉角微微一挑,将气脉之力转换,刀子横着一扫之后,那个兽人斥候的身上立刻传来咔咔的声响,片刻之后就被一层深蓝色的冰覆盖,短短一两秒钟之后这个兽人就停止了挣扎被冻住,身子倒下去的时候就好像敲碎了的冰块一样碎裂开来。

    下一秒,又有两个兽人被无形的冰刀划中,然后结冰碎裂。

    朵骨朵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抬起手指着方解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你……你这不是修为,是妖法!”

    “管他呢。”

    方解淡淡笑了笑:“能杀人就好。”

    他将无形之力和冰之力同时调动依附在朝露刀上,所以朵骨朵他们根本就看不到冰刀形成,在他们看来那朝露刀没有任何改变,怎么可能想到其实这刀锋已经向外延伸了最少三米之长。

    对于方解来说,这些兽人斥候的实力其实不值一提,但他却开始兴奋,再次将气脉之力转换,这次换成了无坚不摧的金属之力,刀气比前两种能力作用下的更长了些,方解甚至感觉到了朝露刀上金属之力的吞吐,就好像一条毒蛇一样往外吐着信子。

    他将横刀一扫,三个兽人斥候被一条直线整整齐齐的切开,这条直线所过之处无可阻挡,笔直的将三个兽人分成了六段。方解在那种吞吐之力中醒悟过来什么,将朝露刀往前一指,一股无形的金属之力竟然脱离刀身,将至少五米外的一个兽人斥候额头刺穿,这个兽人斥候哀嚎了一声扑倒,身子不停的抽搐者。

    渐渐兴奋起来的方解不断的出刀,然后试着将那条看起来没有什么威力的气脉之力依附在朝露刀上,可是他却感觉的出来,根本就没有刀气形成。有些失望的方解将这股气脉之力收回,然后重新换成了火焰之力。

    这是他最早发现的一种能力,运用的也最纯熟。

    而且他喜欢火,喜欢那种炙热。

    最后剩下的四个兽人斥候吓得不断往后缩,最终退回到朵骨朵的脚边匍匐在地上,他们不时抬头看一眼朵骨朵,似乎是想从他们的饲养者身上找来安全感。可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朵骨朵现在也已经手脚冰凉。

    ……

    ……

    “你不想死吧?”

    方解将朝露刀收回背后,看着朵骨朵笑着说道:“据我所知,你和这些兽人斥候其实很相似,只不过你不是被人饲养的兽人,你是真的被野狼叼走养大的人。你也不是蒙元人,而是来自火萨国。当初蒙元大汗阔克台蒙烈初继承汗位,西域各小国的可汗纷纷去王庭祝贺,你是火萨国可汗献给蒙哥的礼物之一,表演了许多飞檐走壁吃生肉和兽血的本事,蒙哥很高兴,还赏给了火萨国可汗两个北辽地的美女,对不对?”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闻,方解在樊固的时候管理市场,对于蒙元的很多消息都了如指掌,那些健谈的牧民把这些事当做交朋友的资本,愿意拿出来和方解分享。这个朵骨朵在蒙元名气很大,提到狼养大的孩子无人不知。也正是因为如此,蒙哥免了他的奴籍,甚至还封了一个小爵位。

    蒙元人尊敬狼,视狼为祖先,对于狼养大的孩子,他们不会去折辱。

    但据说朵骨朵在蒙元并不快乐,因为蒙哥让他去做一件他不愿意去做的事……训练兽人,建立一支最出色的斥候队伍。正因为朵骨朵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他知道这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不小心中了猎人的陷阱被捕获之后,他才开始和人接触,才开始学习人类的语言,才明白自己之前过的生活是多么的凄苦。

    可蒙哥却下令,强行掠夺了一批奴隶的孩子交给他,让他将其训练成兽人。这些奴隶多是被各种借口灭掉的小部族的牧民,或是其他小国的战俘,他们本来就已经在过着地狱般的日子,而他们的孩子被选中夺走的那一刻注定更加的凄凉悲苦。

    第一批强掳来的孩子有七百多人,可成功活下来没有被野兽吃掉的只有四个。这样的成功率没有让蒙哥放弃,反而派人继续督促那些奴隶将孩子献出来。因为在蒙哥眼里,那些奴隶本来就是牲口。这是蒙元的社会等级,就是这样,不只是大汗,普通牧民也是这样认为的,没有人觉得奴隶是人。

    方解在樊固的时候,曾经听过不少牧民提起说朵骨朵的事,后来完颜重德也曾经说过,所以方解在看到这些兽人斥候怪异的行为动作,看到那个唯一直立行走的人的时候,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交换吧。”

    方解指了指那仅剩下的四个蜷缩在朵骨朵身后嘴里发出呜呜声音的兽人斥候:“我可以放你们五个离开,但你们不要再回蒙元去了。你带着他们找个地方隐居吧,最好让他们变回人。我知道你是个重信守义的人,只要答应的事就不会反悔。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会昧着良心为蒙哥训练兽人斥候。”

    “但你也应该知道,任何事都有代价,尤其是延续生命。”

    方解说完之后静静的看着朵骨朵,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交换……什么?”

    朵骨朵伸手抚摸着脚边一个兽人斥候的头发,似乎是在安抚着他。

    方解道:“我想知道,蒙元到底发生了什么。”

    朵骨朵的脸色一变:“你怎么会知道我知道?”

    说完这句,他忽然醒悟自己说错了话所以马上说道:“特勤麾下的人,绝大部分都不知道草原上发生了什么。”

    “你不属于那绝大部分。”

    方解笑了笑道:“如果你再跟我装糊涂的话,我就收回放你们走的话。阔克台蒙烈这样仓促的回军,必然是得到了蒙哥的命令,而狼乳山只有峡谷这一条路,我的人封堵住了峡谷,给蒙烈送信的人肯定不是从这里走的。所以,传信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你的兽人斥候,因为你们可以翻越高山。当然,大修行者也可以做到,不过我估计着蒙哥现在也舍不得让任何一个大修行者离开身边。”

    “你……你都知道什么……”

    朵骨朵往后退了一步问。

    “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都是我的猜测。”

    方解将朝露刀随手插在石头墙上:“说实话,我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尤其是交易的内容也不是让我特别感兴趣的事,我只是不想将你们杀尽而已。我现在给你时间考虑,当我数到二十的时候如果你没有答复,你们活着离开的路就断了。”

    朵骨朵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深深的吸了口气后问:“你真的愿意放了我们?”

    方解点了点头:“大部分时候我都是说话算话的人,除非有些人以为可以欺骗我。我既然能猜到你是阔克台蒙烈军中最了解王庭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也能分辨你说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刚才不是看到了么,我是会妖法的人。”

    对这句话,朵骨朵竟然没有一丝怀疑。

    他无法理解方解之前杀人的手段是怎么回事,那突然冒出来的火焰,那突然冰冻住的兽人斥候,都让他惊恐万分。这不是修为可以展现的能力,所以他只能归结为这是妖法。

    “好!”

    朵骨朵重重的点了点头:“这个交易我同意,希望你不要说话不算话。”

    “取决于你的态度。”

    方解摆了摆手,守军们开始登城布置防御。因为猜到了蒙烈会调派高手来夜袭,所以方解让守军退下,而是自己亲自在石头墙上等着。

第五百二十一章 永远不会满足的欲望

    第五百二十一章永远不会满足的欲望

    朵骨朵坐在石头墙上抬头看了一眼被乌云遮挡住的月亮,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会和一个汉人面对坐下来这样平和的交谈,而且还是在战场上,本来应该是他敌人的人坐在他对面静静的看着他,而他手里拿着的则是对方刚刚递过来的酒囊。

    仅剩下的四个兽人斥候蹲在朵骨朵身后,这个时候看起来他们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不时的畏惧的看一眼方解,然后缩一缩身子似乎很冷。

    “其实蒙元在两年之前就已经开始有些混乱了,只是当时大汗试图将消息封锁住,但最终没有成功。”

    朵骨朵喝了一口酒,语气有些伤感。

    “你猜的没错,之所以我知道这些事,是与王庭来回传递消息的正是兽人斥候,在阔克台蒙烈知道消息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比他们都更早的感觉到了害怕。甚至到了现在,草原上那么多部落西域那么多小国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怎么突然就发生了,是为什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大概两年前,据说有一位佛宗的天尊从大雪山大轮寺逃走,还带着一些金身僧兵,当时大自在天尊却没有派人追赶,本来我是不知道的,但我和国师……也就是我们蒙元的大萨满关系极好,他喜欢我陪她一块喝酒,因为她说我是最单纯的人,没有什么邪恶的念头。”

    “那是我离开王庭被大汗派到阔克台蒙烈身边临走前的晚上,国师来给我送行。她喝了很多酒,然后趴在桌子上说了许多胡话。她对我说草原将不会再有天平,除非下一个能横扫草原的盖世英雄出现。她对我说既然离开就不要再回到草原上,找个机会就远远逃开,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一开始并没有说,只是不断的告诉我不要再回去了,到了后来,或是因为醉的实在太厉害,她开始说一些我以前绝听不到的事情。”

    朵骨朵灌下一大口酒:“当时的我吓坏了,若不是国师身份尊贵我真想捂住她的嘴巴让她停止说话。那些话让人听了心惊胆颤,如果传出去我肯定会立刻被杀死……”

    说到这里的时候朵骨朵咽了口吐沫,似乎心有余悸:“国师说,大轮寺里有一位天尊逃离,还带着一批金身僧兵。当时我很不理解,佛宗的天尊那是何等尊贵的人物,是明王最信任的弟子,为什么要逃离呢?”

    “我问国师,国师说……”

    朵骨朵看了方解一眼,眼神里的意味很复杂。

    方解静静的听着,没有插话。

    “国师说……其实多年之前明王就已经受了重伤,具体是多少年前她没有说。她说以明王的神威,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伤到他,如果有,就只能是他自己。她说明王好像自己要修行什么大法术,却因为不得其法而伤了自己修为大跌。这件事明王一直瞒着,就连四大天尊都没有告诉。”

    “后来,不知道这消息怎么泄露了出去,大自在天尊知道明王伤重,就开始派人在佛子中选取最合适的人做为继承者,国师说这是大自在天尊在试探明王,我不懂。而这件事,明王似乎不太同意……国师说的很乱,我大概只记住了这些。”

    朵骨朵继续说道:“明王是神,即便自己弄伤了自己其实也不算什么,他法力无边,肯定能自己再医治好自己。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来自东方的妖魔……你们隋人,一个隋人从东方来了,带着一柄剑,从大草原的东边一直杀到大雪山下。天尊居然不能挡,被他打伤了两个。”

    “国师说,因为什么不知道的缘故大自在天尊不能离开大轮寺,所以三大天尊接连败阵之后,明王便自己动手了。他镇压了那个妖魔,却加重了伤势。”

    方解微微皱着眉,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唯恐打扰了朵骨朵的叙述。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些秘闻竟然会从这样一个人嘴里说出来。虽然朵骨朵说的话很没有逻辑性,一会两年前一会儿十几年前,但方解能理顺他的思路。

    “那个妖魔被镇压之后,明王的伤势好像更重了。”

    朵骨朵喝了口酒让自己平静下来,深深的吸了口气后继续说道:“继续之前的事,大约在两年前,明王的伤势已经很重,但大自在天尊却忽然做了一件让人难以理解的事。他出手将最有希望继承明王之位的佛子击杀,然后打算逼明王让位。”

    听到这几句话,方解的瞳孔骤然收缩。

    “两位天尊都反对大自在,因为其中一位天尊不同意大自在的做法,可在大轮寺里他又不是大自在的对手只好逃走,大自在天尊和另一位天尊大打出手,无暇顾及那位逃走的天尊,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位天尊去了哪儿。”

    “后来大自在赢了,可消息却泄露了出来。”

    听到这里,方解忍不住问道:“所以,阔克台蒙哥出兵了?”

    “对!”

    朵骨朵缩了缩身子,就好像什么东西让他感觉很冷:“大汗以维护明王为理由,调集重兵围住了大雪山,逼迫大自在天尊将明王释放出来,大自在天尊自然不肯就范。于是大军开始攻山,僧兵和狼骑在山下大战,那些养尊处优的僧兵虽然很强,但最终还是打不过人数众多的狼骑,若不是佛宗之中的大修行者实在太多太强大,狼骑甚至能攻进大轮寺。”

    “这一战打了很久,王庭的大萨满带着不少高手参战,和佛宗的修行者战斗,死了太多太多人。但因为王庭兵力雄厚,还是占了优势。但这个时候,一位佛宗的老僧从大轮寺里走了出来,让大汗退兵,大汗自然不答应,那位老僧一出手就打死了不少王庭高手,便是大萨满都不是其对手。”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带着面具的人从东方飞来,一剑将那位佛宗的老僧逼回,两个人大战,那位老僧最终没有打得过那个神秘的带着面具的人,国师说,那个带着面具的人用他的剑引来天雷,将老僧活活震死。”

    “自此之后,这个带着面具的人就一直留在大汗身边。”

    朵骨朵喘了口气,看着了方解一眼:“那天国师醉的太厉害,说话有些不清楚……我记得她说本来有这样的人帮忙,大汗攻入大轮寺似乎也不是什么难题了。可不知道怎么消息传递出去,佛宗在外面的弟子带来了大批人手来驰援大雪山,随着日子拖的越来越久,支持佛宗的人马越来越多,大汗身边的军队越来越少。再后来,不少贵族都开始反对大汗,出兵加入佛宗的那一方。”

    “大汗身边的军队只剩下了对他最忠诚的王庭禁卫,还有一些狼骑兵。而牧民们在这个时候也选择了佛宗,他们拿起武器,和王庭的军队交战。大汗见事态紧急,将从来都不会调动的戍守在草原最北面的四十万黑山骑兵调了回来。黑山军是狼骑中的精锐,杀回来之后立刻扭转了局面,但因为反对大汗的人越来越多,大汗开始陆续将布置在帝国各地的军队往王庭调动,包括阔克台蒙烈的二十几万狼骑。”

    方解忍不住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朵骨朵叹道:“我们都不理解,为什么大汗会做出那样不智的举动。就算佛宗里面有什么事,那也是佛宗内部的事情,大汗有什么必要牵扯进去?现在整个帝国都乱了套,站在大汗这边的人很多,站在佛宗那边的人更多,一直在打,一直在打……”

    “换做是我……”

    方解叹息一声:“只怕也会如蒙哥那样做吧。”

    “为什么?”

    朵骨朵问。

    “因为权力啊……”

    ……

    ……

    见朵骨朵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方解笑了笑:“我问你,在蒙元最尊贵的人是谁?”

    “当然是明王!”

    朵骨朵自然而然的回答。

    “对啊”

    方解又问:“在蒙元,如果大汗的话和明王的话有了冲突,人们是听大汗的话还是听明王的话?”

    “当然是明王的话!”

    “这就是了。”

    方解道:“阔克台蒙哥是一位有雄心壮志的大汗,他要拥有的是真正的至高无上的权利,就好像我们隋人的皇帝一样,没有人可以反对他的意志,包括明王在内。可如果佛宗不出事,蒙哥没有胆量对佛宗开战。他这样的人,当知道佛宗已经内乱明王伤重的时候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他想将佛宗击败,让佛宗无法再对他的帝国发号施令。他要做唯一的至尊,而不是明王之下的傀儡。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定很高兴。不只是他,整个黄金家族的人都会很高兴。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所以立刻起兵,以解救明王的名义对大轮寺开战。”

    “明王伤重,大自在这个在明王之下做了那么多年佛宗第二的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所以他先将最有希望继承明王之位的佛子杀掉,绝了明王传承的希望,然后逼迫明王将位子传给他。这个时候另外的两位天尊站出来反对,其中一个没有勇气和大自在交手所以逃走了……他就是释源天尊。”

    朵骨朵恍然:“国师只说一位天尊逃走,我不知道是哪个。”

    方解嗯了一声继续说道:“另一位灵宝天尊没有选择逃离,而是直接挑战大自在,却被大自在击败。这个时候佛宗里那些老怪物肯定也和大自在有了什么约定,所以才没有出手阻拦。然后蒙哥带兵围困了大雪山之后,那些老怪物怕佛宗基业被毁,这才站了出来,那个被带着面具的人杀掉的老僧,一定在佛宗之中有着很高的地位。”

    “你知道那个戴面具的人是谁吗?”

    朵骨朵问。

    方解沉默了一下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不打算说出那个名字,因为一旦这个消息传出去的话,对蒙哥的影响巨大,对忠亲王的影响也巨大,这也是为什么忠亲王会带着面具出现的原因。

    “你觉得谁会赢?”

    方解问。

    朵骨朵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茫然道:“我只是还不能理解,千百年来都是明王为尊,为什么大汗偏偏要挑战?死去的人太多了,活着的人能得到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是有战争出现?”

    “因为人有欲望。”

    方解认真的说道:“永远也不会满足的欲望。”

    ps:补更,还差三章。昨天也是三更,但前天更了一章。

    ps2:据说今天有很多勇敢的男人,有人故意输错三次媳妇网银和支付宝的密码,有人不惜以自己有了外遇为借口引得老婆和自己开战从而导致老婆一天没碰电脑......

第五百二十二章 人性是善?

    第五百二十二章人性是善?

    方解抬起头看着天空,乌云挡住了月亮,看样子天亮之前雨没准就会下来,不管是对于战场上的士兵来说还是百姓们都是一件好事。前阵子百姓们才将种子埋进地里,若是有一场豪雨下来,说不定庄稼很快冒出头,西北的好气候太短,三个月之后寒冷就会再次来袭。而士兵们也可以歇歇,就算蒙元人再急迫也不会冒雨进攻。

    “你打算去哪儿?”

    方解问朵骨朵。

    “打算?”

    朵骨朵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在今天之前我都没有想过要走,在爬上这石头墙之前我想的还是打开这扇门回到草原上去,虽然国师再三告诫我不要回去,可我不回去又能去哪儿?你说的没错,我在王庭生活的其实不快乐,我做着我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每天良心都会被刀子割一百遍一千遍一万遍。”

    “可我们现在能去哪儿?”

    朵骨朵苦苦的笑了笑:“如果我们回到草原上,没错,他们几个还是会当成牲口当成工具,但最起码能活着。如果离开了队伍我们生活在中原,你们汉人见到兽人斥候会给他们一条活路吗?”

    方解平静认真的说道:“原来你也是个悲观者,总是先考虑到最不好的一面……我会放你们离开,这是我答应你的事。但你们去哪儿怎么活着不是我要考虑的事,交易已经结束了。”

    朵骨朵怔怔的看着方解,然后扶着墙垛站起来:“是啊……交易结束了。”

    “陈孝儒”

    方解吩咐道:“取些钱财干粮给他们,另外……”

    方解看了看那几个兽人斥候说道:“拿几双靴子。”

    他看着朵骨朵说道:“人在哪儿怎么活,其实不是看别人的脸色看别人的态度,而在于自己。你说你很痛苦很悲伤,以往你身不由己现在你却能自己选择。如果我是你,就珍惜活下来的机会,然后给他们穿上靴子,教会他们怎么挺直了腰板走路。”

    朵骨朵不解:“之前你杀了那么多兽人,下手的时候没有一丝怜悯,现在为什么要可怜他们?”

    方解认真道:“因为我时时刻刻都分清楚状况,而且我也没有可怜他们。你我之间没有永远也化不开的仇恨,不是那种永远都只能做敌人的人。杀人和放你们走,是在两个不同时刻做出的决定,不矛盾。”

    “你们汉人真复杂。”

    朵骨朵感慨了一句:“我刚才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如果换做阔克台蒙烈是你,在和我交易完之后还会杀了我们,绝不会留情。”

    方解笑了笑:“每个人都不一样。”

    “你为什么要守着峡谷?”

    朵骨朵问:“你不像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与这无关。”

    方解摆了摆手:“你们走吧,如果你们下去之后选择的方向是回归蒙元大营,我会亲自擎弓射死你们。”

    “你说的没错。”

    朵骨朵叹息道:“你确实是一个能时时刻刻保持分清楚状况的人……我们不会回去了,就算人都不能接受我们的存在,天还能,大地还能,随随便便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活着,最起码会很平静吧。”

    方解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多谢!”

    朵骨朵学着汉人的样子抱拳道谢,然后用蒙元语招呼那四个兽人斥候离开。那四个兽人斥候四肢爬行跟在他身后,朵骨朵皱眉吩咐了几声,他们随即站起来行走,不是不会,只是不适应。

    他们离开的时候都忍不住回头去看方解,眼神里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意味。或许他们不是不懂如何成为一个人,因为他们终究还是有思想的生灵。

    “你们的国师是谁?”

    就在朵骨朵走到城墙边上的时候听到方解问。

    朵骨朵回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她叫桑飒飒,一个和神灵无比接近的人。她说我是她见过最单纯的人,没有什么邪恶的念头。其实她也是我见过的最单纯的人,哪怕生活在一群很肮脏的人中。她的灵魂总是能触碰到神灵,而她却无法离开这个世界,所以她总是那么悲伤。”

    方解点了点头,并没有太在意。

    蒙元人的国师其实和大隋的道宗领袖应该算是一样的人,一样的都是皇帝手里的棋子,他们没有佛宗那样超然的地位,或许正在为能拥有这样的地位而拼争着,又或许永远也摆脱不了皇权的束缚。

    “如果你见到她,你就知道我没有说谎。”

    朵骨朵见方解似乎对国师仅仅是有些好奇,所以他加重语气强调:“没有人能体会她的悲伤,因为她是站在天空俯瞰着所有人却又被神灵拒之门外的人。因为她总是那么仁慈,而神灵是冷酷的。”

    方解愕然,笑着摇了摇头。

    ……

    ……

    朵骨朵告诉方解的事,和方解自己的推测出入并不大。不过却解开了他心里几个一直没想明白的疑团,比如释源天尊为什么会离开大雪山去雍州。现在的明王是佛宗有史以来最弱的明王,大自在才会动念取而代之。

    方解已经听过很多次关于大自在的传说,其中总是离不开一点,那就是大自在不愿意离开大雪山大轮寺,以至于当初忠亲王仗剑西行的时候他都没有出寺门,方解听到的故事和朵骨朵说的有些出入,据说当初大自在和忠亲王交过手,同样的败了。

    不过根据推算,方解猜测应该是大自在以一种身在寺中念在寺外的方式和在山下的忠亲王交手,实力必然大打折扣,输了不代表他真的技不如人。可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这个佛宗第一天尊永远也不走出大轮寺?

    大自在身在大轮寺,便是明王之下第一人。

    现在明王已经势弱,佛宗这个控制着西方千百年的庞然大物已经变得虚弱,而当蒙元大汗阔克台蒙哥站起来用刀指向大雪山的那一刻,佛宗的绝对统治其实已经动摇了。即便最后蒙哥失败,大自在继承了明王成为新的至尊,佛宗的控制力也远不如从前。那些西域的贵族们哪怕是在这一战中支持佛宗的贵族们,都会在心里暗暗的想,原来佛宗不是不能挑战的存在。

    不过方解没时间将心思都放在这上面,因为他心里有个担忧越来越浓烈。

    他将陈孝儒叫过来低低的吩咐了几句,陈孝儒的脸色随即变得有些发白,方解吩咐完之后又一次抬起头看向天空,忽然觉得自己这是在被动的接受着那个该死的天安排的一切磨难,什么时候才能挣脱开这种束缚?

    “去吧”

    方解摆了摆手:“小心些,绕过蒙元人的大营,你前阵子联络的飞鱼袍可以动用了,另外从西南过来的飞鱼袍你也可以直接调用。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如果真如我预料的那样,尽快赶回来……”

    “属下明白!”

    陈孝儒的脸色很不好看,似乎心里有着痛苦。

    “属下会回来!”

    他加重了语气说道。

    方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从没怀疑过这一点。”

    陈孝儒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此时的天色是最黑暗的时候,但这正是黎明的前兆。方解在石头墙上坐下来,抚摸着身边的朝露刀抬着头看着天空。一直在暗中的沉倾扇缓步走过来,挨着他身边坐下,一点也不在意地上的尘土。

    她是那种即便身上的衣衫沾染了土,在别人眼里也出尘不染的女子。

    “你在小时候就喜欢抬头看着天空,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为什么每次你都看得那么专注,甚至好像和天空在交流什么似的。”

    方解将视线从天空上收回来,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想事情时候的习惯吧。”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因为茫然,所以他经常疑惑的盯着天空似乎是想寻求答案,现在确实已经形成了习惯。

    “你笑的时候眉头并没有舒展开,说明你心里有什么担忧。”

    “嗯”

    方解没有否认。

    “担忧什么?”

    沉倾扇问。

    “我在想,有时候我还是把人性想的太过善良了些。我以为人之所以称之为人,是因为总会有些事做不出来。可我现在忽然发现,原来人之所以称之为人,是因为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如果我担忧的事真的发生,我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投入太多,还是悲伤于自己投入了那么多。”

    ……

    ……

    晋阳城

    城外是几十万朝廷大军的营地,在夜色中看起来就好像数不清的大坟包。远远的看过去,那些巡逻士兵手里拿着的火把就好像是飘荡在坟地里的鬼火。大营里很安静,士兵们早早的睡下恢复精神。晋阳城是叛军最后的堡垒,只要再攻破这里之后李家的叛乱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至于孟万岁和殷破山之流,皇帝其实根本没放在眼里。

    据说李远山兵败身死之后,李孝彻身边的军队逃走了不少人。李孝彻接连派人收拢败兵,可那些来混饭吃的人哪里有什么忠诚可言。孟万岁和殷破山那边也一样,殷破山在芒砀山南兵败之后,还有超过十万人马。可李远山死了之后,他手下人马竟是一夜之间溃逃了一大半,现在剩下三四万人躲在山里不敢出来。

    孟万岁先是被方解摆了一道,损失了大批的粮草辎重。本来他是叛军诸将中实力保存最完整的,李远山兵败的时候还有超过二十万人马,但同样的命运也发生在他身上,那些被强掳来的百姓知道朝廷大胜,谁还敢继续做贼?

    二十几万人马,不到半个月跑了八成,拦都拦不住。

    所以皇帝现在一点也不担心这些事,专心致志的围攻晋阳城。似乎所有事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最起码……对他有利。

    孟万岁和殷破山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不足为虑。晋阳城就算再坚固,也早晚有攻破的时候。阔克台蒙烈的大军被方解拖在狼乳山峡谷,没时间理会朝廷人马。

    最主要的是,罗耀的计划还被他一步棋搅乱。

    江南诸卫已经封住水路,雍州那边的军队想要过河不容易。罗耀在西北兵败元气大伤,退回黄阳道休整,一时之间也不会再强渡洛水,毕竟水师是他忌惮的。

    所以这段日子皇帝的心情很好,非常好,特别好。

    夜已经很深,但皇帝似乎没有睡意,让苏不畏搬了把躺椅放在大帐外面,他抬头看着天空,嘴角上一直带着笑。

    他不知道,在千里之外的狼乳山石头墙上,有个少年将军也在抬头看着天。

第五百二十三章 我想故我行

    第五百二十三章我想故我行

    苏不畏将绒毯为皇帝盖好,然后垂着头站在皇帝身后半步的位置上,这个距离他已经站了十几年,一寸都不会偏离。皇帝停药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虽然还一直在咳血,但看起来精神倒是好了不少。这让苏不畏都有些惊奇,好像没有药反而对皇帝的病情更好些。

    但不管是他还是皇帝,从没有怀疑过万老爷子配制的药有问题。万星辰这样的人,即便对杨家人再不满也不会在药里动手脚。他虽然已经老迈,但依然是那种直截了当的性子。而且,他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打算对杨家人怎么样的话,太极宫的城墙再高大也拦不住他。

    其实皇帝明白,自己的日子真的不多了。

    “夜风凉,陛下稍稍坐一会儿就回去吧。”

    苏不畏低低的劝了一句。

    皇帝嗯了一声,依然抬着头看着苍穹:“看样子是快下雨了……好,真的好!”

    苏不畏明白皇帝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奴婢奉了陛下的旨意下去转了转,分发种子的官员们没有一个敢懈怠的,百姓们也知道再不将粮食种下去今年就错过了时节,所以虽然忙但不乱。根据下面人报上来的数字,仅仅是从丰城到晋阳这几百里就有数万百姓领了种子,这一场大雨要是下了,用不了几天苗芽就会从地里钻出来。”

    皇帝笑了笑:“李远山用刀子逼着百姓们跟他一块造反,朕用种子把百姓们的心拉回来。其实百姓们比谁的眼睛都亮,可他们是水,浪头总是被风吹着往一个方向打。李远山的风大,浪头就往朕这边打。朕的风大,浪头自然就调转回去往叛军那边打。”

    皇帝的比喻有些新鲜,苏不畏垂着头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西北看起来乱的一塌糊涂,看起来已经烂到了根里,其实不然……”

    皇帝微笑道:“百姓最仁善,经过一场劫难之后才会发现谁对他们更好些。所以朕从来不怪他们当初逼不得已跟着李远山谋逆,毕竟再大也大不过命。”

    “陛下……”

    苏不畏连忙叫了一声,将皇帝的话打断。

    这不是一个皇帝应该对下人说出来的话。

    皇帝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又没有别人,还不许朕说几句实话?一直以来,皇家说的都是百姓们遇到再大的事也不能不忠,忠孝比命大。可说来说去,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忠孝比命大这五个字?”

    “还是有的。”

    苏不畏道。

    “有几个?”

    皇帝眉角微微挑了挑,语气有些发凉:“如果这样的人多几个,现在朕会坐在这里?”

    他就像个孩子,之前心情还不错,现在又在负气。

    苏不畏无奈的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

    “朕很少问你朝中的事,既然朕已经放手让太子去管,现在你我就都可以当做是局外人,那么你来说说,现在朝廷里那些人,谁能做到这五个字?”

    “奴婢……奴婢眼皮子浅,看不出来。况且,陛下永远都不会是局外人,而是掌局者。”

    “是你一个都看不到吧?”

    皇帝无奈的笑了笑问。

    苏不畏刚要解释,忽然猛的的站直了身子。在皇帝身边的时候他一直是微微前倾着身子,可这一刻,他的腰身拔的格外挺直。他往前踏了一步,刚好将皇帝挡在身后。皇帝看到他这样的时候神情愣了一下,然后缓缓的舒了口气。

    远处,黑暗中。

    “你自己也看的这般透彻,怪不得会气恼。做皇帝做到身边没有一个信任的人,而臣子们没有一个心甘情愿为你去死的,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做皇帝很失败?”

    黑暗中的话很轻,但很真切的传进了皇帝的耳朵里。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皇帝坐直了些:“朕果然没有猜错,你还是走了这一步。”

    黑暗中的人像是笑了笑:“陛下从做皇子的时候就在算计所有人,做了皇帝之后算计的就更多了些,所以你总是觉得什么事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可你看看现在……大隋都已经这样了,你那些可怜的自信怎么还没逃走?”

    这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逐渐从黑暗中露出身形。

    他不是那种魁梧高大的让人需要让人抬着头仰望的人,但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觉得他是一座挺拔的大山。他走路的姿势很平很稳,每一步迈出去的距离绝对不会有偏差。这个人,即便长相再普通,身上的气质也会让人过目不忘。

    他自己来了。

    手里还拎着一个巨大的包裹,看起来那包裹里就好像装了一头牛。

    “咦?”

    他走出黑暗的时候脚步稍稍顿了下,然后微微笑着赞叹:“宫廷苏老狗,武当张易阳……都是名不虚传的人啊。”

    ……

    ……

    皇帝将盖在身上的绒毯往上拉了拉,脸色已经恢复波澜不惊。他平静的看着那个拖着一个巨大包裹缓步而行的男人,甚至眼神里没有一丝的仇恨和憎恶。就好像看到的是一个和自己无关的路人,或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若无其事。

    这一刻,皇帝居然还能想到……或许是自己太早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所以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惊讶。

    “朕失败也好,成功也好,那是后人才能去评说的事。但朕可以肯定的是,将来无论是在史书上还是民间口口相传中,朕的名声一定会比你好,好很多。你的名字会和李远山这三个字一起提及,至于用什么言辞你应该很清楚。朕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你可有?”

    从黑暗里走出来的人将那个大包裹放在地上,站在距离皇帝十几米外笑了笑说道:“陛下总是这么自信,这一点确实让人钦佩。可你想过没有,何时不是成败论英雄?几十年后有人骂我,几百年后呢?”

    “朕是不是得谢谢你,到了这会你还没有直呼朕的名字杨易。”

    皇帝看着他问。

    罗耀招了招手,远处两个装满了粮草的麻包就好像有了意识一样自己飞过来,很乖巧的在罗耀身后落下叠在一起。罗耀在麻包上坐下来,刚好与皇帝平视。

    “请陛下不要怪我无礼,拖着这般的一个包裹走了这么远有些累。”

    皇帝指了指那包裹问:“带来以口棺材?”

    罗耀摇了摇头:“我比较穷,也没有送人棺材的习惯。”

    他微微回头看了后面一眼:“张真人,你我上次相见要追溯到十年之前了。那天我乔装游览武当山,张真人在林子里看蚂蚁搬家……当时我动了七念要杀你,最终因为你用搬家的蚂蚁摆了气象大阵而放弃了念头。这一别十年,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叹息声,然后这人从罗耀身后几十米外的阴影里走出来:“其实我已经几十年没有长进过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罗耀没忍住笑道:“都说这时间最纯性情者非真人莫属,倒是我显得冒昧唐突了。我只是不懂,真人这样的人应该隐居深山不问世事,凡心早在几十年前便已经断了,怎么老了老了,反而越发的俗了?”

    这个张真人,就是方解遇到的那个在枯井里钓蟒的老人。

    他一边走一边很认真的回答:“因为我也喜欢钱啊美女啊这些东西啊,虽然我已经老了,但腰板还行,每天早晨也能一柱擎天。我胃口也好,吃再多的鸡鸭鱼肉也不会觉得不舒服。那天我自己坐在屋子里无聊算了算,我比别人还要多活几十年……可我攒下来的私房钱在长安城买不下一个小宅子,我碰过的女人一只手……两只手两只脚应该还数的过来,所以我觉得很亏。”

    罗耀居然没把这话当玩笑,很认真的问:“我给你更多好不好?”

    张真人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不好不好……我不喜欢骚气太重的。”

    罗耀的眼神微微变了变,然后笑了起来:“张真人以为自己现在没有沾惹一身骚-气?”

    张真人走到皇帝身边站住后收起笑容,一字一句的对罗耀说道:“你觉得这是一场公平的竞争,但我这个人私心太浓对地域之分看的很重。”

    罗耀点了点头:“原来你知道很多事。”

    张真人指了指天空:“当道人不会卜卦,很丢人的。”

    “哈哈”

    罗耀开怀大笑:“我喜欢这样的对手。”

    张真人却摇了摇头:“我不喜欢。”

    ……

    ……

    皇帝一直静静的看着罗耀,在他和张真人说话的时候没有插嘴。等到张真人在他身边站住的时候,他微微颔首示意:“多谢真人。”

    张真人俯身:“陛下言重了。”

    皇帝笑了笑,然后看向罗耀:“我以为你会一直觉得很有乐趣,然后就这样自以为公平的玩下去。如果你遵守自己定下的规矩,朕就陪你玩且未必输。可现在你却有些让朕看不起了,你连自己制定的规矩都破了,即便再强又有什么用?”

    “强,自然有用。”

    罗耀淡淡的说道:“看来陛下也已经知道了很多事。”

    “其实你应该先去收拾那个烂摊子。”

    皇帝说。

    罗耀耸了耸肩膀:“那是玩够了的东西,没兴趣去收拾了。”

    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认真的说道:“不得不说,你让人钦佩。能做你的对手,想想也是一件很让人欣慰的事。”

    “你有这个资格。”

    罗耀说。

    “可你杀了朕,就以为能结束一切?朕虽然病重,虽然不能长命,但朕有子嗣,会继承朕的一切。朕知道江湖上流传了一个说法,说长安不好进,进了不能出。想必你对这句话的理解,比朕还要深一些吧?”

    “他早晚会死,我会比他活的久一些。而且……除了自己之外,子嗣也不可信啊。”

    罗耀回答。

    “自从智慧进了长安城作乱之后,很多人都说关于长安城不可破的传言是假的,佛宗的一位天尊随随便便就进出长安,还能提什么牢不可破?那是因为他们看不到那么高的层面,所谓的长安不好进,进了不能出……不是对智慧那样的小人物说的。”

    罗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这世间能让万老妖动手的真不多见了,这里是一个。只有到了能让万老妖动手的境界之人,才会真正理解那句长安不好进,进了不能出的意思吧。萧一九不算,那是他清理门户。可万老妖太老了……不是么?”

    他将那个大包裹往前提了提:“这也不是一口棺材,而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想杀你其实随时都可以,但我还没有玩够。”

    包裹散开,滚出来上百颗人头。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的,有一颗人头一直滚到皇帝不远处才停了下来。苏不畏看到这颗人头的时候眼神一变,喃喃道:“李孝彻?你竟是屠了晋阳城里的叛逆?”

    “我想,故我行。”

    罗耀微微昂着下颌:“随时随地随便是谁。”

第五百二十四章 炙热的白与绝对的黑

    第五百二十四章炙热的白与绝对的黑

    罗耀踢开了包裹滚出一地人头,这些脑袋的主人都是晋阳城里最有头脸的人物。滚的最远的那颗人头属于李孝彻,李远山的长子,被李远山称为李家未来的希望,被外人成为年青一代之中的佼佼者。

    可是,属于他的历史时刻还没有到来,就被罗耀蛮不讲理的将脑袋揪掉。

    是的,是蛮不讲理。

    “我真的动念要杀了你。”

    罗耀看着皇帝淡淡道:“不得不说,你让阔克台蒙烈从背后动兵出乎了我的预料,这一招漂亮的很。大隋的皇帝都能和蒙元人合作了,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你说我杀你,是我破坏了自己顶下的规矩,但蒙元人调动上百高手试图杀我,难道这不是你们破坏了规矩?”

    “不是”

    皇帝摇了摇头:“因为规矩是你的,你要杀朕便是坏了规则。而朕要杀你,还在规则之内。”

    “你讲不讲道理?”

    罗耀很认真的问。

    皇帝点了点头:“难道朕说的不是道理?”

    罗耀微微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嗯了一声:“好像是有些道理……我走到半路的时候其实就改变了主意,因为我在行走的时候仔细的想了想,发现就这样杀了你是一件很无趣的事,确实与我最初的想法有违。所以半路上的时候我打算回去,可我忽然又很想看到你以为自己计谋得逞的得意表情,我又来了。”

    皇帝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似乎罗耀的话对他的自尊有些伤害。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因为他发现被这样的人伤害了自尊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就好像他刚刚知道罗耀身份的时候,除了摇头苦笑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我走到大营外面的时候,又想到你这么多天来一直在等我,我却两手空空的来有些失礼,于是我就先进了晋阳城,将正在晋阳宫里议事的人杀光,滚到你脚下的那颗人头应该是李远山的儿子吧,我不认识,但他坐在晋阳宫的宝座上,料来不会错了。”

    “是”

    皇帝点了点头。

    “你看”

    罗耀摊了摊手:“我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跑去杀了你的敌人,是不是很守规矩?”

    皇帝问:“你还没有杀朕,所以还没有犯错。”

    罗耀笑了笑:“你其实是个有胆魄的人,但可惜只是个人。”

    皇帝还得意的说道:“所以你不是人。”

    罗耀微微怔住,然后问:“这样的小便宜你也占?有意思?”

    皇帝很认真的回答:“有意思,非常有意思。只要是能占便宜的事,朕从来不会拒绝也不会浪费。”

    “你逼我来杀你,不觉得有些亏了?”

    罗耀问。

    皇帝笑道:“怎么会亏了?就算朕的人不能保护朕,但你杀了朕之后过一阵子就会很懊恼,觉得这样做让事情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你或许还会失去进行下去的兴趣,每每想到都会觉得很烦躁。”

    “用你自己的命只为了换我心里不舒服些。”

    罗耀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个疯子。”

    皇帝问:“什么时候动手?”

    罗耀回答:“现在好不好?”

    皇帝说:“好”

    罗耀先看向苏不畏,看了一会儿后有些失望:“如果当初你没有做现在这个差事,不是整天卑躬屈膝的活着,不是整天考虑的都是别人的事,修为上不会寸步不前。以你的资质,不应该停留在这个境界。”

    苏不畏微笑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境界,当年万老爷子将天下武学分为九品,可这九品太过模糊了些,后来江湖人又自己细化了些,将各品级加了上中下三个小层次,可九品上的强者修为依然参差不齐,其实许多人,早就已经不在九品之内了。”

    罗耀点了点头:“九品之上,可称通明境,通明之上,可称近天境。”

    苏不畏问:“你在何境界?”

    罗耀淡然道:“我在天之上。”

    苏不畏沉默,然后再次往前迈了一步:“若是多年之后有人提及,当年有个老阉人试图将天之上的存在拉下来,虽然失败,但也不失为一件美谈。”

    “勇气可嘉。”

    罗耀又看向张真人:“中原天下,大隋之中,你本是最有希望超越万星辰的人,可你却醉心山水,分心太多,今日练刀明日练拳,后日又想去学琴棋书画,大后日又跑去卜卦算命,样样你都会,可样样都不精。”

    张真人笑道:“中肯之极。”

    “十年之前,我闲来无事去武当山在山脚下遇到你的时候,你用蚂蚁摆下气象大阵让我颇为惊奇,对你刮目相看。当时我修为没有完全恢复,考虑之后便放弃了杀你的念头,其实何尝不是怜惜你难得的天赋?”

    张真人道:“若是能杀你,我却没有这么多犹豫。可惜我知道的太晚,若是早十年知道,便是拼了整个武当山三清观,也要将你留下的。当时你没有完全恢复,那是多好的一个机会。可惜,我是在不久之前才知道你的身份,再想杀你,难。”

    “你知难……”

    罗耀指了指张真人,又指了指苏不畏:“你也知难,可有退意?”

    张真人和苏不畏同时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那好,开始吧。”

    罗耀站起来,缓步前行。

    ……

    ……

    苏不畏垂首:“请陛下暂退。”

    皇帝摇了摇头:“何必要退?”

    苏不畏沉默,没有再劝。

    他对张真人说道:“真人可有单打独斗的念头?”

    张真人一本正经的回答:“真没有。”

    “那就一起吧。”

    苏不畏深深的吸口了口气:“真人布阵,我来进攻。”

    张真人点了点头:“好”

    他盘膝在地上坐下来,随手捡了一些碎石洒出去。那些石块看起来很凌乱的散落在地上,可正在迈步向前的罗耀眼神却忍不住一亮。这些石块看起来洒出来的是个扇形,但不是很规则,最远的两块小石头之间的距离大概三米。

    可即便如此,这个距离也太小了些,和大阵怎么都贴合不在一起。

    苏不畏站在那些碎石组成的图案边缘,一只脚在所谓的大阵之内,一只脚在外。他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罗耀,缓缓的将双臂抬起来,一瞬间,他那两条宽大的袖子就好像吃饱了风一样鼓了起来。

    下一秒,两条大袖之中仿似钻出来什么远古的洪荒猛兽似的,虽然无形,可却有嘹亮的吼声从他袖口里传出,给人一种有一头绝世凶兽呼之欲出的错觉。罗耀站住,沉默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懂了!”

    就在这一刻,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雄浑内劲迎着罗耀涌了过去,内劲不断的凝集,恍惚中真有一头高达数米的凶兽从虚空中跳了出来,向前狂奔到罗耀身前,抬起一只爪子狠狠的朝着罗耀拍了下去。

    罗耀眉头微微一挑,那只巨大的兽爪就被阻挡在半空中,这举动似乎激怒了那头凶兽,它猛的的直立起身子,两只爪子同时狠狠的拍落。当这两只巨爪拍落的那一瞬,罗耀身体周围瞬间被压力炸起来一团风暴。罗耀身体四周的尘土被气浪吹起来,远远的看着就好像平地起了龙卷风。

    站在风暴中心,罗耀依然没有动手。

    那只凶兽大怒一样,低头一口朝着罗耀的脑袋咬了下来。当那凶兽的血盆大口就要接触到罗耀头的瞬间,忽然这凶兽猛的僵了一下,然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吼叫,声音之大,震的旗杆上那面烈红色的战旗都呼啦啦的抖动了起来。

    下一秒,金色的火焰在凶兽身上燃烧起来。

    被金色火焰困住的内劲来回挣扎着,好像凶兽在满地打滚一样。可那火焰一旦沾染上,在将目标燃烧尽之前就不会熄灭。短短片刻,巨大的内劲凶兽就失去了刚才不可一世的霸气,躺在地上不断的抽搐着,嘶吼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它逐渐变小,最终被烧的一干二净。

    “你的修为不能施展出这样雄浑的内劲。”

    罗耀看着苏不畏,指了指他一只在阵内一只在阵外的双脚:“这阵法原来就是在帮你尽最大限度的调动天地元气,让你原本只有三分威力的招式增加到十分威力。张易阳,你在阵法上的造诣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若没有这阵法,苏老狗只是通明境而已。有了你这大阵帮他不断的补充天地元气,他便一只脚踩进了近天境。”

    苏不畏似乎知道这一招不可能对罗耀有什么效果,所以看起来没有懊恼也没有失望,他抬着的手忽然张开,两只手的手心里分别出现了一个光团,以飞快的速度逐渐增大,最终变成足有圆桌那般大小。这光团太过明亮,白的刺眼,以至于方圆几百米之内所有的东西都被照的有些发虚,连影子都没有了,皇帝不得不闭上眼睛才减轻了刺痛感。

    苏不畏手里握着两个太阳。

    然后这两个太阳里忽然有数不清的白色光箭射出来,数量无法用眼睛来看清,密密麻麻,连绵不尽。这样凝练到实体化的天地元气,恐怖的让人窒息。

    光箭暴雨一样打向罗耀,而罗耀依然慢慢的往前走着。

    这一次,他抬起一只手在身前化了一个圆。

    当他的手从起点绕了一周回归到起点之后,画出来的这个圆所在的空间便成了彻底的黑色,在炙亮到让人不能睁开眼的白色中,这个黑色的直径大约有一米的圆显得那么清晰醒目。苏不畏手里的太阳炙热明亮到让所有东西变成了虚影失去了颜色,而这个圆则是绝对的黑。

    黑色的圆一直漂浮在罗耀身前一尺左右,那些如电一般攻来的光箭在接触到黑色的圆的那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就好像一个能吞噬一切的黑洞,光箭即便再密集再迅疾也毫无意义。

    苏不畏脸色一变,眼神凛然。

    光箭开始改变运行轨迹,不再是沿着直线行进而是变得难以捕捉。而那个黑色的圆则变得更加黑暗起来,黑的让人心里发紧。圆就好像有了吸力,所有的光箭不管目标是哪儿不管轨迹怎么运行,全都被吸进了圆中。

    所有的攻击,毫无意义。

第五百二十五章 别人的玩具

    第五百二十五章别人的玩具

    罗耀身前那个一米直径的黑sè圆形无底洞一样,不管苏不畏里那两个太阳发shè出来多少光箭,全都被吸了进石沉大海一样再无声息。罗耀的步伐一直不是很快,但十几米的距离终究会有走完的时候,眼看着罗耀越来越近,苏不畏的脸sè变得也越来越凝重。

    他忽然深深吸了口气,身后那个碎石布置的大阵忽然闪烁出一阵光华,张真人的脸sè也随即一变,想要出声阻止却也来不及了。此时的苏不畏就好像一台将功率加到最大的抽水机,猛然将大阵里输送的天地元气最大限度的吸进体内。

    他的小腹开始隆起,身上的袍子都鼓了起来。

    “止步!”

    苏不畏吼了一声,眼睛里满是血丝。

    就在这一刻,他双里的太阳光华大盛,那些光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条水桶粗的光柱,浩然而出,气势汹汹的轰了过。罗耀看到这一幕之后眼神里闪过一丝欣赏,但依然没有停下来。

    那两条炙白的光柱狠狠的撞击在他身前的黑sè圆盾上,那黑sè的圆立刻摇晃了一下,澎湃的天地元气如绝了堤的洪水一样往黑sè的圆里面灌,一瞬间这个圆就变得不太规则起来,周边开始发抖,圆的轮廓有稍许改变。

    “很好”

    罗耀的步伐变得更加缓慢起来,却依然没有被那两道猛烈的光柱阻挡。

    “张易阳,这阵法叫什么?”

    他问。

    张真人犹豫了一下回答:“轮回”

    “好名字,好阵法。”

    罗耀语气真诚的赞了一句:“这阵法将方圆几里内的天地元气都抽了过来,非但可以为阵中人提供源源不绝的内劲支持,还会因为天地元气的抽动而让对所控制的天地元气越来越少。一举两得,漂亮至极。不过……你这轮回是假的轮回,不是真的。”

    他终于停下脚步,却不是因为那两道凶猛的光柱而是因为他对这阵法的兴趣越来越浓。

    “所谓轮回,便是生生不息。你这阵法能将方圆几里内的天地元气抽过来,因为这个区域内天地元气的骤然减少,区域外的元气也会往这边递补。看似生生不息实则只是假象,若是苏老狗不增加内劲消耗,那么你能勉强做到让天地元气的消耗和区域外递补过来的元气达成平衡,勉强还可以算在假的生生不息之内。可苏老狗将内劲提升到了极致,这轮回阵里的天地骤然减少,区域外的元气来不及递补,那么用不了多久,你们两个就要败了。”

    张真人知道罗耀的没错,苏不畏这样强行提升攻击力将大阵的天地元气消耗也迅速提升,大阵控制之外的天地元气却没有随即迅速的补充过来,等阵内的元气一旦消耗过多,那个时候,苏不畏的境界就会立刻跌回到本身的修为。

    而看起来,苏不畏的段连罗耀都挡不住,何谈杀他?

    用不了多久,苏不畏自己就会先支持不住。

    “你们两个,都算得上惊采绝艳的人物了。”

    罗耀淡然道:“不过可惜的是,无法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生生不息。真正的生生不息,永远都不是借来的,而在自身。”

    他完这句话,继续举步向前。

    随着他的继续前行,身前黑sè的圆变得稳定下来。光柱就算再强大凶悍,黑sè的圆也没有出现第二次波动。这个黑洞就好像通向另一个世界,苏不畏的攻势足够强大,甚至已经强大到超过了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修行者的想象能力。这种将天地元气实体化出来的攻击,具备的威力一般的修行者完全无法体会估量。

    毫无疑问的是,一个九品上的大修行者在这样的攻击面前会被干脆利落的烧成灰烬。

    “此法之威,便是寻常近天境的人也未见得能抵挡。”

    罗耀伸出,从身前那个黑sè的圆里穿过,在黑sè的圆正中出来,如从另一个世界通过渠道冒出来的一样。他的掌感受着苏不畏发出的那炙热白光,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那激烈的光柱此时竟好像变成了温柔的溪流。

    “退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张真人猛的喝了一声。

    眼睛都是血丝的苏不畏身子一震,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之前是一只脚在阵外一只脚在阵内,张真人提醒之后他立刻将身子整个退回到轮回阵中。

    而此时,罗耀距离轮回阵已经不足十步。

    就在苏不畏退回轮回阵内的一刹那,那两条白的耀眼的光柱从罗耀那一端开始便了颜sè,黑sè开始侵袭,无可阻挡。被黑sè侵袭的光柱立刻变得黯然无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苏不畏那边蔓延。

    苏不畏大惊失sè,连忙扯,那两个太阳随即在心消失,紧跟着黑sè就蔓延到了他身前。

    下一秒,本来无形的轮回大阵忽然亮了起来,有光束从那些碎石上升起来,形成了一片光幕。

    如神辉般浩然。

    黑sè的光柱撞击在光幕上,轮回阵立刻摇晃了起来。张真人脸sè微变,双向下一按,整个大地好像都摇晃了一下,然后方圆数里之内的天气都随之改变。一条条眼睛可以看到的淡青sè气流如大河般涌进轮回阵内,那光幕立刻变得厚实起来。

    看到这一幕,罗耀的嘴角微微勾了勾:“倒是小瞧了你……张易阳,你已经窥破了那一层,只是还差一步之遥而已。”

    ……

    ……

    此时的对决,苏不畏就显得有些多余了。罗耀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将他的攻击变成了罗耀的攻击,若不是张真人提醒的快,只怕他已经被光柱击中。罗耀可以若无其事的将这光柱挡下来,但他不能。做出攻击的时候,可以将他看成是张真人的一件武器,通过轮回阵将天地元气灌入他体内,而这个武器本身的实力其实并没有在根本上提升。

    若不是张真人的轮回阵,他此时不定已经重伤或是死亡。

    他知道罗耀的没错,这些年来自己的心思越来越少的在修行上,因为官场上的事患得患失,因为皇帝的思想而忐忑不安。他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揣测皇帝的心思,最近一次踏踏实实的冥想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忘了。

    可即便如此,苏不畏一直以来都是自信的。

    他知道罗蔚然是万老爷子的弟子,可他也知道自己的修为绝对不比罗蔚然差。所以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很自豪,觉得自己就算没有万星辰那样的绝世强者为师尊,可比他的弟子终究也没有差什么,不是吗。

    而现在,苏不畏忽然间懂了。

    如果罗蔚然这十几年来不是一门心思的都在大内侍卫处,他的修为又怎么可能停滞不前甚至是慢慢的在退步?自己当初的骄傲,其实从升为秉笔太监之后就变成了自嘲,他正走在罗蔚然走过的路上,若是再过几年,只怕比罗蔚然跌的还要狠些。

    “苏不畏,你的修为在通明境而已。”

    罗耀在距离轮回阵五步之外再次站住,挥了挥,黑sè的光柱和圆都消失不见。

    “借助轮回,你能将境界提升至近天,可只是借用来的实力,不是你自己的。”

    完这句话之后,罗耀似乎对苏不畏便失了兴趣。

    用罗耀的话,九品之上为通明境,这个境界的修行者虽然很少见,但并不是特别稀奇。清乐山里,武当山里,甚至长安城里,乃至于整个大隋江湖,这样境界的大修行者肯定会有一些,隐居在某处不问世事。

    而近天境,才是真正站在整个江湖高处。

    俯视众生。

    “你可以用大阵向天借力。”

    罗耀对张真人道:“世间的修行者都在这样做,只是没人比你借的更多。向天借力到达极限的人,便是近天境。”

    张真人缓缓的舒了口气,双离开大地:“那你呢?”

    罗耀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忽然不想杀你了。”

    罗耀伸出往下虚空一压,天地间的元气猛的激荡起来,紧跟着布成轮回阵的那些石子尽皆碎裂,凭空消失。他腕向上一番,之前狂涌过来的天地元气被震的向四外散,最终归于平静,风息,就好像从来没有波动过一样。

    张真人脸sè大变,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问:“为什么?”

    张真人问。

    “因为孤独。”

    罗耀没有继续前行,也没有再出的意思,他将视线看向大隋皇帝杨易,用很温和的语气道:“当你知道我是谁的时候,还能处心积虑的布置下一层一层的局,殊为不易。可你应该知道,凡人之力终有极限,你虽身份尊贵,可还是逃不开人这一字的束缚。但因为你的胆量,我也不杀你。”

    “我来,我出,只是因为来了。”

    他转身,似乎是就要这样离。

    “你为何而来?”

    皇帝追问。

    罗耀淡然道:“我只是想看看,人对于打破束缚的信念到底有多强烈。许久许久以来,我看的都是卑躬屈膝,数以亿计,没人敢尝试打破束缚,甚至没人敢怀疑什么。你知道吗?这是一件很无趣的事。无趣到了极致,便了无生趣,所以我才在多年之前做了那样一个决定,将自己置于死地。没人能陪我玩,我便自己玩……其实这何尝不是一件无聊之极的事?”

    “我舍弃了几乎所有的东西,打算再次享受一遍那种逐渐爬高的乐趣,且乐在其中。可是这几十年来,我自己丢弃的东西逐渐回来,让这游戏变得再次变得没那么有乐趣了……不过,你和你的同盟你的朋友你的下,却让我忽然觉得可以继续玩下,因为你们值得尊重。”

    他回头看着皇帝认真的道:“我很少尊重一个人。”

    皇帝点了点头,知道他的没错。

    “不过你们还是让我玩的不够尽兴,所以在十几年前,我忽然又想到了一个新的玩法,应该有趣的多了。”

    罗耀笑了笑:“等我先和你们将这一局认认真真的结束后,我再认认真真的玩另一局游戏。有人与人斗与地斗与天斗其乐无穷,可我现在却是与自己斗,无聊之中其乐无穷。”

    皇帝本来绷直了的身子松懈下来,一瞬间失了所有力气一样瘫软在躺椅里。他试着想站起来让自己看上没有那么软弱,可没有成功。罗耀的话如刀子一样将他的自尊自信切割的支离破碎,这让他难以接受。

    他可以接受失败,但不可以接受自己是别人的玩具。

    是的。

    别人的玩具。

    〖

第五百二十六章 苏醒的恶魔

    第五百二十六章苏醒的恶魔

    或许是因为知道绝对做不到,所以今夜罗耀到来皇帝并没有做出调集大队人马围攻的举动。到了罗耀这样的境界,已经不是人命可以堆死的。就算他无法靠一个人挡住千军万马,但他如果想走,便是千军万马又怎么能拦得住?

    皇帝军帐附近的动静太大,虽然没有得到军令但将军们带着士兵还是潮水一般涌了过来,弓箭手将四周封锁的水泄不通,只是谁也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平静相对的几个人,还有一地的人头。

    大将军金世雄自然认得罗耀,在看到这个人的那一刻他的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刚要下令弓箭手放箭,却被苏不畏制止。

    苏不畏比谁都清楚,罗耀的金刚不坏之身寻常刀剑根本伤不了,而这个时候若是激怒了罗耀,皇帝的性命堪忧。苏不畏现在丝毫也不怀疑,罗耀就算杀了皇帝之后也能在大军之中安然而退。

    金世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下令。

    士兵们面面相觑,眼神里都是疑惑。

    皇帝看着罗耀转身欲行,他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几乎是咆哮着对他喊道:“你不觉得自己很自私?你自己无聊,却让整个天下陪你陷入动荡不安!在你眼里,人命算什么?!”

    罗耀的脚步顿住,他回头看了皇帝一眼:“我问陛下,天可有情?”

    皇帝表情一窒。

    罗耀淡然道:“天无情,他看人看兽看花草树木皆是一样的存在,所以才有众生平等之说。只是这种平等,其实说起来是天都看不在眼里而已,都不在乎。天对任何人任何生灵都没有怜悯,所以陛下以为天会因为众生就阻止一切灾祸?若是如此,旱涝,风雪这些灾害,又怎么会出现?”

    若是换做另外一个人自比为天,皇帝一定会嗤之以鼻连生气都懒得生。可是现在面前这个男人,似乎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当一个人的修为强大到无所顾忌的时候,他在众生面前不是天又是什么?

    他可以轻易左右别人的生死,但别人永远也不会影响到他。

    “我观天下,花草树木,走兽飞鸟都是一样的东西。”

    罗耀道:“况且,我若不自私,怎么可能到今天的境界?”

    皇帝怔住,不知道再说什么。

    “陛下若不自私,又怎么会有这诸多事?”

    罗耀笑了笑道:“我只是无聊,你却是心有野望。这天地间的动荡,难道不是你们这样的人造成的?”

    皇帝颓然坐到,面如死灰。

    “陛下只是觉得自己的尊严被摧毁,觉得自己一切的努力都不过是个笑话,所以才会有刚才那一声咆哮,所以才会觉得什么都没了意义。陛下虽然不懂修为,但思想上的境界远比一般人要高,我本以为你会看的更透彻些,却原来依然什么都看不破。”

    “你走吧”

    皇帝无力的摆了摆手:“若有机会,朕依然要杀你。”

    罗耀没有笑,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个笑话,虽然在他看来,这确实是个笑话。

    他连再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转身走向大营外面。金世雄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看到罗耀这样无礼实在忍不住怒道:“君前失礼,胆大妄为,出言不逊,意图谋逆!罗耀,既然你来了难道还想走吗!”

    罗耀连头都没回,伸出手指了指天。

    下一秒,一股巨大的威压从天空中沉了下来,在场数百名士兵每个人心里都变得恐惧起来,他们的手开始颤抖,后背上的汗水不可抑制的往外冒。当啷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先拿不住兵器掉在地上,紧跟着就是一片兵器落地的声音。片刻之后,因为呼吸困难有的人身体无力不由自主的跌坐在地上,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难看。

    “何为神明何为天?”

    罗耀边走便自语:“其实只要站在比所有人都高一些的地方,就是神明。至于天……有个人说的不错,地上一寸便是天,所以不用看的太高太可怕,你们每个人其实都在天上,只是不自知而已。当初我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便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可惜,你们即便听了却还是不懂这句话隐藏着什么意思。”

    他一边说话一边走,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消失,士兵们身上的压力顿时轻松下来,很多人都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回忆着自己刚才差一点就要跪下去的奇怪感觉。

    “地上一寸便是天……”

    张真人喃喃的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天真的不高,地上一寸,只是脚面之上罢了……可是,就是这样高而已,谁能踩的住?”

    谁能踩得住这一寸天?

    听到张真人的自语,皇帝忽然觉得自己原来真的很矮,很矮。

    ……

    ……

    连续九天

    蒙元人的攻势依然猛烈,非但白天发动强攻,几乎每晚都会派人袭扰。从开战的第一天起,狼乳山峡谷就没有片刻的安宁。唯一的好消息是,西边大草原上虽然聚集起来至少数十万的牧民,在僧人的带领就在峡谷外十几里安营,可一直没有对峡谷进攻。

    方解知道,那些人也绝不会进攻。

    他们只是在等着,等到汉人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们会继续堵住峡谷,现在他们和狼骑已经不是一伙的了。大雪山上的僧人一定是得知了蒙元大汗阔克台蒙哥的命令,他们担心蒙烈的二十万狼骑回来之后蒙哥实力大增,所以立刻派人召集牧民想堵住峡谷。

    僧人们乐得看到汉人在做这件事,他们一定很开心。

    所以方解也很放心,因为这个时候大轮寺的人绝对不会给他添乱。

    九天,每天峡谷石头墙外面也会丢下上千具蒙元人的尸体,这样狭小的范围内死伤的数字其实已经算得上惨烈。每天重复发生了一摸一样的故事,一群穿着皮甲挥舞着弯刀的狼骑兵冲上来,一群决绝的汉人站在墙上阻止他们,双方都在不停的死人。

    周而复始,就好像每一天都一摸一样。

    没有任何变化。

    到了现在其实黑旗军的士兵们已经没有了紧张也没有了恐惧,他们已经习惯了厮杀,甚至还能在闲暇的时候互相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是方解的心却越来越沉。

    陈孝儒还没有回来,可方解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如果皇帝想将蒙烈的二十万狼骑留在西北变成尸体,他早就已经派人从后面堵住蒙元狼骑,蒙元人的粮草并不多,只需堵住前后的路用不了半个月狼骑就会崩溃。可已经第九天了,依然没有看到援军到来。

    方解知道,皇帝其实从一开始就放弃了他,放弃了黑旗军五万战士。

    皇帝自始至终都不信任他,给他升官加爵,只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刻需要他这样一个送死的人,不……是需要这五万送死的人。这一战即便蒙元人拖到粮草断绝不得不回军再去掠夺,皇帝也不会派兵干预。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蒙元人回家的心思有多迫切,而他也知道峡谷里的黑旗军其实已经没有退路了。

    方解死了的话,皇帝或许在某个时候会觉得可惜。毕竟他曾经真的想把这个年轻人留给太子,成为大隋朝廷的栋梁。可是当他知道了某些秘闻之后,他又怎么可能放心大胆的让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站在太子身边?

    至于黑旗军的五万人……

    对于皇帝来说,这五万人和五万蝼蚁或许没有什么区别吧。用五万孤军拼死阔克台蒙烈的二十万狼骑,皇帝不亏。而且这五万人功劳太大,如果活着回去皇帝拿什么来赏赐?只要他们都死了,皇帝只需追思就够了,不是吗?

    又一次!

    方解站在石头墙上看着外面连绵不尽的蒙元军队,脸色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又一次,自己对人性的相信被利用。又一次,自己所剩不多的信任再次被践踏。又一次,自己被人当傻子一样玩弄于鼓掌之间,而自己之前还在感慨人终究是有感情的,终究会从彼此的身体上找到温暖。

    那个叫杨易的人,已经一次又一次的让他体会到人性的冰冷。

    毫无疑问,杨易真的是一个天生就适合做皇帝的人。

    方解的拳头攥的很紧,他的目光虽然看着那些正在疯狂进攻的蒙元人,可脑子里却根本没有想现在的事。脑海里是他离开西平的时候皇帝跟他说的那些话,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那么真诚那么温厚,可这些话,其实都是毒药。

    方解在长安城被抓进大牢的时候就告诉够自己,不要在轻易相信身边人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可是他没做到。

    他毕竟不是一个典型的这个时代的人,脑海里根深蒂固的那些观念让他不愿意去相信人与人之间只有纯粹的利用关系,而事实是每一次他的想法都被冰冷的现实一刀一刀割破。

    他的眼神有些茫然,然后再一次抬起头看向天空。

    你到底是想让我明白什么?

    他想问天,可天怎么可能给他答案?

    就在他抬头看着天的时候,一支冷箭不偏不倚的射在他的胸口上,立刻引得身边护卫们一片惊呼,挨着他最近的几个护卫吓得全都便了脸色,赶紧围了上来。麒麟吓得不知所措,张着嘴却没敢说话。

    “啊!”

    这支冷箭将方解的怒意彻底激发了出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上衣服的破洞后眼神里的红芒不可抑制的蔓延了出来,就如同一只苏醒了的洪荒猛兽。这一次的红芒如此强盛,几乎吞吐于眼眶之外。

    他伸手一招,插在地上的朝露刀飞起来落在他手心,这个怒火滔天的男人从石头墙上一跃而下,落进密密麻麻的蒙元狼骑之中。这个举动将城墙上的黑旗军士兵全都吓得呆住,麒麟他们和给事营的人几乎同时想往下跳,却被沉倾扇和卓布衣拦住。

    “由他去吧”

    卓布衣叹息一声:“没人伤的了他的身体,他只是被人伤了心。”

    城墙下

    见到有人落下来,狼骑兵们立刻野兽看到猎物一样扑上来,可下一秒落地之人的身体四周就出现了三米直径的一片圆形空当,随着他的移动,这个空当也开始移动,所过之处,一片血浪翻腾。

    朝露刀在金属之力的作用下变成了刀锋长达三米的绝世凶器,人群中只看到残肢断臂不停的飞起来,哀嚎声将天空中盘旋的那几只秃鹰都吓得远远飞走。一个人在人海中不停的杀戮,生命在刀下消逝的速度如此之快。

    狼骑的勇气只坚持了三分钟就宣告破灭,溃兵开始疯了一样的往后跑。

    “恶魔!”

    “城上下来一个恶魔!”

    “地狱的恶魔,刀枪不入,打不死的恶魔来了!”

    一个人,驱赶着数不清的狼骑往后逃。

    卓布衣听到这样呼喊的时候,心情无比复杂。

    一个声音在心里悲伤的说道:“皇帝啊……你知道吗,你自以为是的做法,或许不会如你所愿,却真的会让一个人变成恶魔……一个让这个世界为之颤抖的恶魔。”

    ps:写这一章的时候,我内心无比纠结。

第五百二十七章 我不杀你

    第五百二十七章我不杀你

    几天前的一场大雨让峡谷里变得泥泞了不少,峡谷中又是终年不见太阳所以雨水渗透的很慢,到处都是水洼。每日攻城之后蒙元人都会将尸体清理干净,然后埋在峡谷东口外面。谷口已经多出来不少土包,那是挖坑之后填不回去的土。

    尸体,接替了土曾经的位置。

    一个蒙元士兵扑倒在地上,脸栽进水坑里嘴里都是脏水,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最先要做的是避开正在慌乱往回跑的同袍。他足够幸运,在人缝里不停躲闪没有被溃退下来的狼骑踩到。

    可他却没有机会站起来,绷紧了神经不停的躲避着到处都是的脚。

    其实他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是被恐惧的气氛感染后下意识的往回跑,踩在一块石头上栽倒之后,经历了足足三分钟的惊险。当周围的脚终于变得稀疏起来终于脱离险境,他忍不住心里松了口气,刚要站起来的时候,忽然发先面前浅坑里的水倒映出一个魔鬼。

    狰狞恐怖。

    这个狼骑士兵吓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抬起头去看的时候,发现那恶魔就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站着,手里拎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刀子,却没有沾染一滴血,可在那恶魔身后,是一地的残肢断臂。

    他经历过许多次战斗,并不是没有见过尸横遍野的场面。

    可是今天,不一样。

    后面的尸体都死于一个人之手,可这个人身上没有血,刀上也没有血。现在他知道为什么前面的同袍会害怕成那样狼狈往回跑,因为他此时已经吓得软了腿想站都站不起来。那个身穿黑袍的人……他应该是个人吧。脸色很白,眼睛……看不到眼睛,两个眼眶里是吞吞吐吐的红色光芒,就好像这个人眼窝里的不是眼球而是两汪血。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诡异的一个人。

    恶魔,这就是之前那些狼骑士兵们一边逃一边喊着的那个恶魔吧。

    狼骑士兵知道自己应该站起来逃走,可哪里还有力气站起来?

    “不……不要杀我!”

    他哀求,嗓子里疼的厉害,就好像几天没有喝过一口水似的,嗓子已经干裂。这个人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迈步前行。当恶魔从身边经过的时候,踩进水坑里溅起来的脏水飞进了他的眼睛里,他抬起手想揉一揉,然后发现忽然世界在转动,四周的环境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旋转,明明刚才看到的是天空,忽然之间看到的就是大地,可他分明没有低头。

    啪嗒一声。

    人头掉进水洼里,再次迷住了他的眼睛。

    失去了头颅的身体还半跪在地上,脖子里向外喷出来的血足有一米高。

    方解大步前行,一个人驱赶着数以千计的狼骑士兵疯狂的往后跑。就在之前,短短的十几分钟内,数百人被他斩杀。他眸子里的红芒太过惊悚,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在一瞬间失去了军人应有的勇气和斗志。

    一个狼骑千夫长颤抖着手弯弓搭箭射向方解,那箭射在方解身上就好像射在了钢铁上一样,软软的坠落在地上。

    方解将朝露刀随手一挥,包括那个千夫长在内的十几个狼骑几乎在同时被拦腰斩断。在上身和下身分离之后的很短时间内,还没有死去的人啊啊的嚎叫着,还有人奋力的往前爬试图躲开那个恶魔。两只手拖着半截身子往前移动,肚子里的内脏洒了一路。

    当方解靠近狼骑军阵的时候,数不清的羽箭遮天蔽日的覆盖了过来,他眼神里红芒一闪,当羽箭到达他身前的时候全都突然之间燃烧起来,所有的羽箭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灰烬,没有一支触及到了方解的身体。

    “杀了他!”

    一个万夫长颤抖着嗓子喊,哪里有一点杀气。

    弓箭手们继续放箭,可越是坚持心里的恐惧就越浓烈。那个迎面走来的男人此时在狼骑眼里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因为人是可以杀死的。

    “叫阔克台蒙烈出来,我有话对他说。”

    方解站在军阵五十步之外不再向前,他将朝露刀插在地上缓缓的说了一句,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让每一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他不出来,我就去找他。”

    方解一字一句的说道。

    不多时,从石头墙那面出来一个恶魔的消息就传到了阔克台蒙烈的耳朵里,正在生气的阔克台蒙烈抬手扇了那报信的狼骑一个耳光,大骂了一句你们都已经被汉人吓破了胆子吗?!可这个时候,负责指挥的万夫长阔别贴儿急匆匆的跑进来,脸上已经被吓得没有了一分血色。

    “特勤……”

    阔别贴儿艰难的咽了口吐沫:“汉人那边来了个两只眼睛都是红色的年轻男人,就在军阵外面要见您。他……他一个人就杀了数百士兵,而且羽箭根本就对他没有任何作用!”

    听到这句话,阔克台蒙烈的眼神立刻一变。

    “废物!”

    阔克台蒙烈怒道:“前军数千人马,竟是拦不住一个人?!”

    “报!”

    他话才说完,有个千夫长急匆匆跑进大帐:“特勤,那人在军阵前五十步站住,任凭羽箭怎么射过去就是射不死,他说您若是不出去相见,就要杀进来了。”

    “放屁!”

    阔克台蒙烈的怒火终于到了极致:“千军万马之中,让一个人杀进来我要你们何用!”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很清晰的说话声,很飘渺,但格外的清晰。听得出来那声音来自极远处,可偏偏没有一丝散乱。

    “阔克台蒙烈,你难道像个乌龟一样缩在壳里不敢出来吗?我知道你军中已经没有什么大修行者,若我愿意,从今日开始每夜杀你几个将领,你可挡得住我?我等你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不出来,从今夜开始准备不停的收尸吧!”

    这话如刀刺耳,阔克台蒙烈的脸色变幻不停。

    他啪的一声矮桌上的酒壶踢开,眼神里的怒意已经在燃烧。

    “谁去杀了此人,我赏万金,封地千里!”

    他指着外面大声吼道,手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我们去看看吧。”

    一直站在阔克台蒙烈身后的那个身穿黄色长袍,头上戴着毡帽的男人说道:“总不能让汉人小瞧了咱们蒙元的修行者。”

    说话的人身上的装束很特别,脖子上挂着一串狼牙,脸上涂抹着看起来乱七八糟的颜色,额头上绘着一个太阳,很鲜艳的颜色,十分夺目。

    “有劳了。”

    蒙烈长长的舒了口气后说道。

    “这天下终究只有一个罗耀,难不成随随便便一个人我们都挡不住杀不得?”

    说话的人语气有些异样,听得出来带着些伤感。

    ……

    ……

    “我叫宝梅龙日”

    长黄色长袍的蒙元人对方解微微颔首:“蒙元大国师座下弟子,请问你是谁?”

    他说话很客气,但怎么都透着一股傲意。

    蒙元国师座下有十三弟子,宝梅龙日位列第四。这次王庭对大雪山发动的战争,国师门下弟子出力尤巨,不少佛宗弟子都被他们斩杀。因为国师门下弟子皆穿黄袍,所以在蒙元被人称之为黄教。黄教所教授的东西和佛宗有很大的差别但源出同宗,教义皆是导人向善。不过话说起来,天下任何一个宗教都是这样的教义,只是信徒却九成九的做不到罢了。

    黄教的规模比起佛宗来差的太远,虽然当初就连国师都承认黄教属于佛宗的分支,但行事风格与佛宗多有不同,黄教盛赞苦修,反对享乐,他们生活的都很贫苦,即便是国师本人,生活也极为朴素。

    黄教弟子出行不坐车马,赤脚步行。

    而且黄教之人也不接受百姓参拜,他们认为既然佛宗宣称众生平等,就不应该享受高高在上的待遇。最初的时候佛宗对黄教的地位并不承认,据说后来有一次国师拜访大轮寺,和大自在于明王座前辩法,妙语连珠,佛法精湛,便是大自在也辩不过她。明王盛赞,称其为天授者,意为上天选定之人。

    自此之后,黄教才在蒙元逐渐兴盛起来,但即便如此,弟子也不过数万人而已。和遍布西方的佛宗弟子相比,如一粟比之于谷堆,如滴水比之于沧海。

    方解眼神里的红色没有退去,但他此时却清醒之极。

    这种状态让他很舒服,感觉着体内那种强大的能量让人格外的自信。这是自从他眼睛里有红芒闪烁以来,第一次如此自如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能力。最初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可是现在,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而就在他走到蒙元军阵外面的时候,接受万千羽箭的洗礼,他感觉自己身体里悄然又有了些许变化,第六条气脉出现了一些轮廓,虽然很不清晰,但可以肯定正在缓缓的成型,就好像一根幼苗,或许用不了多久便是一棵苍天大树。不过正因为这气脉太小,所以方解还感知不到这条气脉的能力是什么。

    “我是戍守峡谷的黑旗军首领方解。”

    方解看着宝梅龙日道:“怎么,阔克台蒙烈觉得自己出来很没面子?”

    宝梅龙日摇了摇头:“方将军,特勤只是让我先来问问你有什么事要说。”

    他一直看着方解的红眸,脸色格外的凝重。其实从看到方解的那一刻,他就后悔自己走出来了。黄教之人虽不是正统的佛宗弟子,但关于红眸的传说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曾经他的师尊蒙元国师曾经说过,若是有一天他遇到一个双眼是纯粹的红色的人,那么就避开,永远不要和这样的人一对一交手。

    遇红眸而退,不丢脸。

    “你不能做主。”

    方解道:“而且你也不该出来。”

    “为什么?”

    宝梅龙日问。

    方解道:“你应该知道,阔克台蒙烈不出来是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能泄了狼骑的气势,若是就这样被我唤出来,他颜面无存。而你还应该知道,我若是见到出来的不是阔克台蒙烈,怎么也要杀些人,这样蒙烈才会知道我没有在开玩笑。”

    “你未必能杀我。”

    宝梅龙日道:“隋人的口气总是很大,但能力总是很小。”

    “我不是隋人。”

    方解笑了笑:“但是个汉人。”

    宝梅龙日一怔,不明白方解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必在说什么了。”

    方解道:“你出来就是想要打的,而阔克台蒙烈不出来我终究还要杀人。所以说什么话都没有了意义,出手吧。”

    宝梅龙日沉默了片刻道:“我精修黄宗大手印,可变天地元气,可改气象地势,威力无穷,你要小心。”

    方解点了点头:“就因为这句话,我不杀你。”

第五百二十八章 传声筒

    第五百二十八章传声筒

    宝梅龙rì将宽大的绣袍往上挽了挽,让自己的双手完全的露出来。他身上的长袍看起来很脏且破旧,赤着的脚上黑乎乎的满是泥垢,可他的手白净修长,指甲修剪的很短跟整齐,握拳的时候绝不会刺到手心,指甲缝里看不到一丝黑sè。

    “国师座下弟子,皆修行大手印,有万千变化。”

    他看着方解说道。

    方解点了点头:“你的师尊名叫桑飒飒是?”

    宝梅龙rì脸sè微微变了下,随即点了点头:“师尊名讳少有人知,想不到你居然也听说过。”

    方解笑了笑:“你以前跟人打架也都先要这样提醒对方吗?”

    宝梅龙rì道:“没有什么不同戴天的仇恨,就算逼不得已以死相搏还是磊落些好,黄教弟子谨遵师尊教诲,不敢行取巧投机之事。既是公平一战,理当说清些。”

    “怪不得你还活着。”

    方解道。

    “为什么这么说?”

    宝梅龙rì问。

    方解道:“在你们来这里之前,阔克台蒙烈派人刺杀罗耀,据我说知所去的百余名修行者无一生还。既然你们黄教的人要求行事光明磊落,所以即便你要杀罗耀也是直接去挑战而不是偷袭。所以去杀罗耀的人都死了,而你们还活着。”

    宝梅龙rì叹了口气:“我自知不敌,何必要去。”

    他将左手伸出来,单手捏了个印诀:“大手印,是以密法牵引天地元气,手印是打开这扇门的钥匙,而我自身是路径。接下来我要用外狮子印,此法是十二大印三十六小印中大印一种,因为你修行高绝,我便不用小印功法试探。此印……”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方解打断:“你确定你以前打过架?再说下去我就是入门了,以后见了你还得叫声师父。”

    宝梅龙rì歉然道:“是我太多嘴了,那好,现在你来接招。”

    他说完这句话,右手在左手已经捏好的法印上叠加,然后向外一翻。

    就在这瞬间,天地元气随即剧烈的波动起来,方解感受着身边元气的流动方向,然后忽然右移动半步,左手向一侧伸出去,就好像是想顶住什么似的。就在他手伸出去的同时,一只天地元气凝集而成的雄狮骤然出现在他左侧,朝着方解一头撞了过来。而方解伸出去的手恰好抵在雄狮的额头上,竟是提前将这外狮子印的攻势挡住。

    那雄狮被阻,一甩头后张开嘴朝着方解咬了下来。方解左手成拳向外一击,正打在狮子的鼻尖上,那狮子嘶吼了一声似是被激怒,往前跳跃起来扑向方解。方解左拳下沉后猛的往上一击,打在雄狮下颌上将这股凝集的元气打的摇晃起来变得单薄,趁着雄狮萎靡之际,方解再一拳将其震碎。

    可就在雄狮散去的那一刹那,一只很小但极凝练的狮子从散去的元气中突然跃了出来,一头撞进方解怀里。

    “这是内狮子印”

    宝梅龙rì的话语同时响起,两只手的印诀已经变了。

    可就在观战的所有人都以为那只小狮子撞在方解怀里的时候,这狮子忽然惨叫了一声浑身起火,在半空中挣扎了几下后消失无踪。

    宝梅龙rì的脸sè一变,脚下竟是往后接连退了三步:“你这是……业火?”

    方解摇了摇头:“不是”

    宝梅龙rì的眉头皱的很紧,思考了好一会儿后说道:“和佛宗至强之法业火极为相似,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却听师尊偶然提及。师尊说业火可焚尽一切,哪怕是修行者的内劲也不例外。只有将目标烧的一干二净之后,业火才会消失。”

    方解再次摇头:“这不是。”

    宝梅龙rì道:“好,你说不是,便不是。”

    他手掌外翻,两只手以肉眼不可追寻的速度结印,当印诀停下来的那一刻,方解感觉四周的气温骤然下降。

    “外缚印!”

    宝梅龙rì低喝了一声,方解周围的温度下降极快,片刻之后方解身体表面上就出现了一层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很快就将方解冰冻起来。形容起来很慢,可从宝梅龙rì结印到将方解冻结前后也只有两息左右,快的惊人。

    在看到外缚印得手之后,宝梅龙rì并没有停手继续变幻手印:“内缚印”

    这个时候,方解或许已经听不到他的话,可他依然将手印的名称说出来。

    巨大的冰块形成,在阳光下变得特别透彻,依稀可以看到被冻结在其中的方解,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外缚印冻结,内缚印则如同一圈一圈的极柔韧的绳索,在冰块中出现然后紧紧的勒在方解身上,如一条活在冰里的长蛇,有生命般自动将方解当成了猎物不停的缚紧。

    “你说不杀我,我便也不能杀你。”

    宝梅龙rì道:“我会让人将你送回石头墙那边。”

    话还没说完,忽然间那冰块从中间缓缓融化,不是崩碎,而是好像冰块自己打开了一扇门,方解缓步从巨大的冰块中走出来,身上缚着的那些绳索似的的内劲死了的蛇一样脱落下去,在落地之前消散不见。

    “你回去。”

    方解看着宝梅龙rì道:“你的手段对我无用,而我又不愿意杀一个坦荡之人。告诉阔克台蒙烈,明rì中午我在石头墙外摆一桌酒席,若是他有胆子就来,此事涉及数十万人生死,让他思虑清楚。”

    方解转身往回走,走了两步之后对宝梅龙rì道:“大手印很好,但你选错了对手。”

    他伸手指了指宝梅龙rì身前的一块石头,那石头随即被深蓝sè的冰冻住,瞬息之后开始碎裂,最终变成了粉末。

    宝梅龙rì大惊失sè,眼神里都是惊惧。

    ……

    ……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很柔和,兵并不凌冽。方解坐在石头墙外面大约三百步外空地上,慢慢的抿着杯子里的酒。昨天他从石头墙上跳下去之后的事他记得一清二楚,不似以前那样浑浑噩噩茫然无知。

    可以说眼睛里的红芒出现的时候,就好像为他的身体开启了一个令人震撼的模式,这个模式下,方解的修为大增。其实现在他的真正实力,与寻常九品修行者可以一战,与九品上的强者,如卓布衣这样的人若是拼尽全力抽身而退可以,想要击杀对方则难。而这红眸出现之后,他的实力可以击败九品上强者,甚至可以和通明境的大修行者一战。

    但这种情况方解还不能把握,第一,他不知道这红眸什么时候出现,不是他控制,而是自动出来。第二,他计算过,从红眸出现到消失,最多不会超过半个小时,他没有能力延长这个时间。第三,除了修为大增之外,他不知道这红眸还有没有其他的能力。

    然后他又一次试着去感知自己体内那条隐隐成型的气脉。还极虚弱,如树枝上刚刚吐出来的嫩芽,一碰就掉似的,所以方解也不敢去尝试从中取出什么能力。随着方解可以控制天地元气之后,他对自己身体的感知力也越来越强。他忽然想到万星辰送给他的那个册子,其中最后一幅图似乎体内有七条半气脉,和自己的体质好像有些相似,因为当时他的体内只有三四条气脉,所以当时并没有觉得最后那幅图有什么参考之处。

    方解现在体内,有五条半气脉,姑且将那新出现的气脉称之为半条。

    “那图有七条半……”

    他喃喃了一句,坐在他身边的卓布衣问道:“什么?”

    “没事”

    方解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忽然想到以前看过的一本书罢了。”

    此时只有他和卓布衣两个人坐在这里,就连给事营的十个人和麒麟率领的亲卫都在一百步之外站着。

    “阔克台蒙烈会不会来?”

    卓布衣问。

    “一定会。”

    方解笑了笑道:“昨rì我借着那片刻修为大增的时机杀回去,他惧怕我杀他所以不敢出来。但他不是一个白痴,他肯定想的到我要见他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他今天一定会来,因为他手里的人命比我多,他也比我心急。”

    “将士们士气似乎有些低落。”

    卓布衣提醒道。

    方解点了点头:“预料之中。”

    他昨夜召集将领们议事,将自己推测皇帝抛弃了黑旗军的事说了一遍。这种事不能也没办法隐瞒,隐瞒对方解也没有意义。所以方解索xìng直接说了出来,当时大部分将领都白了脸sè。

    “给他们适应的时间,毕竟他们对皇帝的尊敬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转变的。”

    “你有没有想过队伍可能会散掉?”

    卓布衣问。

    “其实……他们都知道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

    方解摇了摇头:“如果他们都战死在了狼rǔ山峡谷里,那么皇帝会分发一些抚恤。可若是他们回家去,就是逃兵,一辈子见不得光。天下大势已乱,无可阻止。皇帝的诸多布置只怕也拦不住大势所趋,西北乱子没彻底平西南就会乱,紧跟着就是江南……士兵们回不去了,他们只是伤心愤怒,士气会低落,但队伍不会散。”

    卓布衣点了点头:“那就好……来了!”

    方解抬起头看向远处,只见数百骑兵护着一个穿金甲的人往这边过来。骑兵稳稳的擎着一面飞狼旗,看起来依然骄傲。骑兵在距离方解他们二百五六十步左右停住,那个穿金甲的人似乎低低吩咐了几句什么,随即有一个千夫长从队列里出来,下马后朝着这边走过来。

    他走了大约一百七八十步之后站住,对方解抱了抱拳:“请问对面可是方将军?”

    方解站起来点了头:“是我。”

    “那个……”

    站在两拨人中间的千夫长扭捏了一会儿喊道:“特勤说,将军勇武,所以还是不与将军对面饮酒了,若是有什么话可以说,我在这里为将军传达,特勤的话我也会告诉将军……不知将军,是否介意?”

    卓布衣噗的一口将嘴里的酒喷出来:“你看看把人吓的……”

    方解也忍不住笑起来,格外的灿烂。

第五百二十九章 何去何从

    第五百二十九章何去何从

    阔克台蒙烈看着独自走过来的那个黑袍年轻男人,其实心里格外的紧张。昨天的事他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以他的身份对佛宗的事有许多了解,当然知道佛宗有金刚不坏之身的说法,所以他觉得既然佛宗的人可以,大隋这边的修行者有这样的实力也不算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更何况,对方解他不是一无所知。

    他其实很反感这种大修行者加入战争,这样的话战争就失去了本来的公平。如果方解知道阔克台蒙烈将自己归入大修行者的行列,或许会很高兴。

    正如现在,他心里忐忑不安却不得不面对这个汉人。

    当然,他知道这个汉人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因为他猜到了对方为什么突然要和自己谈谈。当敌我双方存在一样的利益,那么战争有时候会突然结束。

    “我叫方解。”

    走到阔克台蒙烈面前不远处,方解抱了抱拳:“戍守狼乳山峡谷的黑旗军首领,见过特勤。”

    阔克台蒙烈在马背上微微俯身回礼,然后从战马上下来问:“不知道方将军见我,有什么要说?”

    方解道:“既然特勤见了我,就说明特勤已经差不多猜到了我的用意。那么索性我便直接一些,我带兵离开峡谷让开道路,特勤可自带人马返回草原。我也将带人离开这里,至于其中缘故,我不想说。”

    阔克台蒙烈虽然预料到差不多就是这样的谈判内容,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惊讶:“到今日你已经带兵在峡谷阻拦我十日了,突然之间说要让开道路,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难以相信你的诚意。如果我的人马进入峡谷之后,你率军袭击我的后队,我难以回援,所以……”

    “信不信在你。”

    方解道:“我在峡谷里囤积了至少支撑人马三个月所需的粮草,而特勤你手里的粮草只怕连三天都不足了吧?所以,我不怕再拖些日子。”

    阔克台蒙烈沉默,然后往一边走了几步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方解跟上去,蒙烈的亲兵想要跟随却被蒙烈阻止。既然话题到了这蒙烈也就不必担心方解要杀他了,如果方解杀了他的话,那么双方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除此之外,你可还有别的话说?”

    离开队伍几十步之后,阔克台蒙烈问方解。

    方解看着连绵不尽的狼乳山说道:“当初我率军驻扎在此处的时候,心里想的就是哪怕全军战死,也要将特勤堵死在大隋西北。可是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说过,其中的缘故我不愿意说出来。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

    阔克台蒙烈问。

    “我想知道,皇帝和你们蒙元大汗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我更想知道,特勤不惜以随军所有修行者都死去的代价要刺杀罗耀,这又是为什么。罗耀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佛宗的人要杀他,你们也要杀他。”

    阔克台蒙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我要交换。”

    “交换什么?”

    “我想知道,你和罗耀是什么关系?”

    方解道:“如果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你信吗?”

    阔克台蒙烈想了想后点头:“这句话比你编造任何一个故事更让我相信,我知道罗耀对你极好,你应该想的到,既然我要杀罗耀所以在很久之前就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而你在一年多前进入我的视线,在罗耀军中他对你的宽容我都知道。”

    “我还知道,你的体质和罗耀很相似。可你在一年之前和罗耀没有什么交集,也没有情报告诉我你和罗耀有什么亲密的关系,所以我猜测到了一件事,希望你可以确认。”

    方解皱了皱眉:“确认之后呢。”

    阔克台蒙烈认真道:“如果你给我答案确认了我的猜测,那今日的谈判或许就没有意义了。纵然你是金刚不坏之身,我也要用二十万狼骑拼死你。”

    “用不了那么多,而且你也没这个机会。”

    方解道:“若我要走,你纵然有二十万大军又如何?”

    阔克台蒙烈脸色一变:“你这是确认了我的猜测?”

    方解摇了摇头:“我刚才说过,我自己尚且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给你明确的答复。不过因为你这句话,倒是让我得到了答案……如果我猜测没错的话,大隋的皇帝为什么和蒙元联手,佛宗为什么杀罗耀,蒙元王庭为什么杀罗耀,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阔克台蒙烈沉默了很长时间,重重的叹了口气:“罗耀是个疯子。”

    方解点头:“谢谢。”

    阔克台蒙烈一怔:“谢谢?”

    方解道:“这一句罗耀是个疯子,你已经告诉我猜测对了。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放弃自己曾经那般高的地位,放弃那般大的权利。”

    “因为他是个疯子啊……”

    阔克台蒙烈重复了一遍,语气中都是悲愤。

    “就这样吧。”

    方解忽然道:“你将军队向后撤三十里,我会带着我的人离开峡谷。”

    阔克台蒙烈看着方解,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年轻男人:“我不知道……我自己是不是错失了什么机会。放你离开,或许对蒙元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是我放你离开。”

    方解认真的纠正:“你只有接受,要么就继续打下去。”

    阔克台蒙烈的脸色变幻不停,犹豫了好一会儿后问:“你打算去哪儿?”

    “不去蒙元,你放心就是了。”

    方解笑了笑,转身离开:“午时之后,我希望看到你的人马已经向后退去。如果你打算趁着我率军从峡谷出来的时候突然杀过来,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你即便能打赢这一仗也最少损失半数以上的人马,而在峡谷西面,还有至少三十万牧民聚集,包括佛宗的人在内……你自己想好。”

    阔克台蒙烈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方解离去。

    他心里想着,如果这个人真是罗耀选定的继承者,那么自己就这样看着他离开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许久之后,他将这个担心甩在脑后,因为他现在要担心的是更重要的事。罗耀现在显然还没到急着找继承者的时候,而王庭那边已经急迫到随时可能战败了。

    相对于以后的危机来说,现在黄金家族面对的危机更让人心忧。如果这场战争失败的话,黄金家族就会烟消云散。

    “让大军后撤三十里!”

    阔克台蒙烈忽然回头喊了一声。

    他再看向那个年轻男人的时候,那个挺拔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线之外。

    ……

    ……

    接下来的事格外的顺利,蒙元人没有趁着方解带兵出峡谷的时候围攻,只是派了些斥候看着他们从峡谷里撤出来。黑旗军的士兵们从峡谷走出来的时候,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并不是因为就这样匆忙的结束了战争让他们心里不舒服,而是因为另一件事。

    皇帝打算以黑旗军五万人拖死阔克台蒙烈的事他们都知道了,方解没有隐瞒,这让对皇帝充满了敬意对大隋充满了爱的士兵们们,怎么能轻易接受?他们为了这个帝国,为了那些死去的和曾经饱受欺凌的百姓们而决绝一战,可是现在却成了弃子。

    他们每个人都很伤感很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路要往什么方向走。

    队伍的士气很低落,幸好没有出现逃兵的状况。

    各营各军的将领们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出什么乱子,所以神经绷的格外紧。一直到队伍开出去几十里之后,他们才稍稍松了口气。方解让陈搬山坚守樊固,然后带着队伍返回了狼乳山山寨。

    提前接到通知的孙开道带着人在山下迎接,看着士兵们低着头走路的样子他心里也不舒服。或许是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同,他竟是提前没有猜到皇帝会这样做。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凭借这场战争进入皇帝的视线,然后跻身朝廷。可是现在,随着方解带着人马从峡谷里撤出来,他的梦想也随即破灭。

    不过他只是有些郁闷,却没有什么伤感。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确定江山要乱。

    在山下等着方解的时候,孙开道想了许多事。后来竟是笑了起来,让人很不理解他怎么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笑。

    士兵们回到山寨之后就各自回去休息,方解没有召集他们说什么。孙开道等人迎着方解回到住所,所有五品以上的军官都聚集在方解书房外面,等着将军做决定。他们都知道,接下来方解选定的方向,会影响他们一生。

    人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算计。

    如果他们真的被皇帝放弃了,那么他们如果返回中原的话,或许会被朝廷定为叛逆。一群为了这个帝国拼死数年的战士们,怎么就突然陷入这种境地了?如果方将军没有发现这件事,那么他们或许就都将是峡谷里的尸体,发臭腐烂然后变成枯骨。

    方解坐在屋子里,看着外面将领们的脸色怔怔出神。

    他同样知道接下来自己要讲的话将决定这支队伍的命运,一个不小心就会让自己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力量灰飞烟灭。

    甘心吗?

    方解问自己,甘心接受?

    皇帝其实何尝没有算计到这一点,皇帝坚信这些大隋的士兵们即便发现自己成为弃子的真相,也不敢真的变成叛逆吧。因为他们都有家眷老小,他们的一举一动牵扯到的是成千上万个家庭,而不是他们个人。

    外面的人都在看着他,等待他的决定。

    ……

    ……

    完颜云殊坐在溪水边看着发呆,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轻轻的敲打着水面,眼神有些迷茫,也有不安。

    完颜重德缓步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来:“想好了吗?”

    他问。

    完颜云殊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再次将视线回到水面上,一条拇指大小的鱼儿被她的树枝吓到,嗖的一下子游走。

    “既然这支汉人的队伍已经被大隋的皇帝抛弃了,那么咱们再留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我之所以带着人马一直没有走,虽然和方解是朋友有关,可如果不是因为方解有希望帮我北辽地百姓并入大隋,我又怎么可能带着数千寒骑压上身家性命?我知道你很喜欢他,可他现在的身份已经变了。他从峡谷里撤出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不再是大隋的将军,大隋的皇帝不会容忍这样的事发生,他的命运要么是流浪天下要么是被杀。”

    “咱们这么久以来一直努力着,想让北辽地的子民到温暖的地方定居,从那个恶劣的环境里搬出来,可是现在这个温暖的大隋都已经在飘摇,我想我回去的时候,该向父汗认错。即便要进入中原,也要等到大隋安定下来之后再说了。”

    “不”

    完颜云殊猛的抬起头,将手里的树枝丢在小溪里。

    “哥哥,你一直是在为了部族而做事。你是为了部族而帮方解,你是为了部族而留下来,现在你打算要离开,也是为了部族考虑,但我不是!”

    她站起来,紧了紧拳头:“我是为了我自己……我留下来不是为了部族,只是为了自己!”

    完颜重德怔住,久久没有说话。

    “好吧……跟着他……如果实在辛苦,就回家。”

    他站起来抱了抱完颜云殊:“你始终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第五百三十章 三条路

    第五百三十章三条路

    当方解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等着的将领们全都围拢了过来。这短短的几十分钟,就如同几个世纪一样漫长。他们的眼神里都是迫切,迫切的在等待着方解为他们指出一条光明的路。

    就如同在西北最黑暗的那段rì子,有旭郡王带着他们始终坚持着一样。

    他们看着方解,方解也看着他们。

    一群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也凛然无惧的汉子们,此时却难以让自己平静下来。每个人都感觉这种焦虑不安很熟悉,因为三年前他们在数十万蒙元蛮子的骑兵和数十万叛军的缝隙里求生的时候,也是一摸一样的心情。

    “山寨里有五万人。”

    方解开口,语气很缓。

    “我在屋子里坐了那么久,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到了现在依然惶恐不安,因为我要决定的不只是我个人的生死,还有你们大家的存亡。你们都应该知道,现在咱们黑旗军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如果咱们回军,皇帝会不会以放走了蒙元人来定罪?如果定了罪,你们服罪还是不服罪?”

    “不服!”

    沉默之中,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嗓音沙哑,格外的悲愤不平:“咱们在狼rǔ山这近四年来,没拿过朝廷一个铜钱的俸禄,没吃过朝廷的一粒粮食!可我们还是举着大隋的战旗,和叛军,和蛮子rìrì厮杀。当初在满都旗战败,和我们有关吗?凭什么这会皇帝让我们做了弃子!凭什么!”

    他一开口,其他将领们纷纷表达自己的不满和愤怒。

    满都旗那场大败,和他们确实没有关系,这几年来他们为了这个帝国,为了军人的荣耀一直没有停止战斗。他们用自己的血汗一直艰苦的维持着尊严,可现在,他们却成了大隋皇帝抛弃的人。

    他们进入峡谷的时候,是何等的决绝壮阔。撤出峡谷的时候,又是何等的心灰意冷!

    听到下面人的议论,方解的心里忽然开阔了不少。他一直疑虑不安的是自己威信不足,或许还不能让这五万人彻底归心。如果自己贸然下决定带他们去别的地方,或是留守狼rǔ山峡谷的话,这些将士们会不会不答应?

    他们会不会还对朝廷抱有幻想?

    可是现在,听到将士们尽情的抒发着心中的怨气,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总是这样患得患失,担心的太多了些。有时候有些事水到渠成,不需要自己去刻意引导,它就会流到那里,流往那个方向。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解往门口看了看,见是陈孝儒风尘仆仆的跑了进来。看他身上那厚厚的一层尘土,就知道这一路上赶的很急。

    “侯爷,属下回来了!”

    方解心里一暖,快步走过去扶着行礼的陈孝儒。在这个时候,陈孝儒离开还能再回来,怎么能不让方解心里感觉到暖和?尤其是在他心很冰冷的时候,陈孝儒的回归让方解yīn郁的心里就好像洒进来一片阳光。

    “侯爷,属下打探清楚了。”

    陈孝儒咽了口吐沫,嘴唇都已经干裂。

    方解连忙让人取来水递给他:“便在这里说吧,我正在和大家议事。你带回来的消息很重要,大家都听听。”

    陈孝儒知道方解带兵返回山寨,就猜到现在队伍面临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他是那种不需要需要交代清楚就能领会意图的人,听方解这样说,马上就明白了方解的意思。他一口气将水囊喝空,抹了抹嘴角后说道:“属下赶到晋阳之后,设法和城外大营里还在听命的飞鱼袍联络上。”

    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咱们飞鱼袍的人现在虽然失势,但皇帝大帐四周的卫戍还用着咱们的人。前阵子……罗耀独自一人到了大营!”

    “啊!”

    众人发出一声惊呼。

    陈孝儒道:“罗耀带着晋阳城内李孝彻等人的一百多颗人头,就那么明目张胆的进了大营,和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苏不畏与武当山张真人大战一场,那两个人联手也没能胜了罗耀,然后罗耀就那样大摇大摆的走了。”

    “那岂不是说……”

    孙开道立刻大声道:“罗耀举旗已成定局?这样一来的话,整个西南,甚至江南都会随之而乱!”

    就算没这事,罗耀造反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孙开道这一声喊,其实是故意的。他这样说,就好像压垮士兵们忠君思想的最后那根稻草。孙开道就是要提醒这些将领们,现在大隋已经风雨飘摇了。就算你们还存着忠君思想也没有意义,你们忠君,可许多人都已经举旗了造反大旗。

    “然后呢?”

    方解问。

    陈孝儒道:“还有就是,属下打探道,皇帝确实没有调动兵马的旨意,也从来没有对下面将领说过要派兵支援咱们黑旗军!”

    这句话,又引得一片愤怒的咆哮。

    孙开道心里很满意,他知道现在这些人对朝廷已经死心了。

    他对陈搬山和陆封侯这两个方解的亲信使了个眼sè,然后用手碰了碰站在他身边的夏侯百川。之前孙开道就找这三个人谈过话,他们得到孙开道的示意立刻站出来。

    陈搬山忽然单膝下跪抱拳道:“侯爷,咱们以后的路还需要侯爷带着我们继续走啊!我们这些人现在就好像是被爹娘抛弃了的孩子,就算咱们不能去恨爹娘,可也要找个地方活下来吧。”

    “侯爷,是时候为咱们自己考虑了!”

    陆封侯跪下道:“数万人马的生死,全在侯爷一人身上。”

    夏侯百川道:“属下知道侯爷对陛下忠心耿耿,可现在不是咱们不想为朝廷效忠,是朝廷把咱们当成了弃子,属下恳请侯爷带着兄弟们去打下一片地方,咱们不举旗造反,只谋求一条活路!”

    “这……”

    方解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众人yù言又止。

    “请侯爷定夺!”

    院子里的几十个将领互相看了看,然后同时跪下来说道。

    孙开道站在方解身后看着这一幕,嘴角挑了挑心里暗暗说了一声:成了!

    ……

    ……

    方解在大帐里来回踱步,看起来脸sè很凝重。孙开道站在地图前面正在将各方势力标注出来,很快,态势就变得格外清晰。

    “咱们现在在这”

    孙开道指了指大寨的位置:“这里现在方圆三四百里之内没有别的势力,叛军残部知道咱们在这所以不敢过来放肆。向东南五百里就是晋阳城,既然李孝彻已经死了,晋阳城内守军说不得已经投降。朝廷人马攻破晋阳之后,下一步肯定是挥军围攻陇西郡,李家算是彻底完了。”

    “晋阳再西南三百里,距离咱们山寨六百里是叛军的侯武山西大营。孟万岁兵败之后带着几万残兵又回了这里,侯武山西大营正挡在晋阳城和陇西郡之间,孟万岁本以为晋阳可以坚守一阵子,他做观望,现在李孝彻等人都死了,晋阳一破,皇帝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是孟万岁。”

    “陇西郡往南二百多里就是芒砀山,如今殷破山的几万残兵就在芒砀山里做山贼,此人的队伍不足为虑。”

    他说完之后扫视了一眼众人,然后指了指芒砀山南边:“黄阳道,如今罗耀左前卫战败之后的二十万人左右屯驻在这里,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率军与皇帝决战了,在此之前,他会看着皇帝和孟万岁殷破山两人缠斗。”

    陆封侯道:“军师,罗耀之前没动手,现在兵力减半怎么反而会和皇帝决战?”

    “战事瞬息万变。”

    孙开道说道:“之前罗耀不与皇帝正面交手,是想让蒙元人和李远山联手将皇帝拖垮。他带着人马直入中原,可现在蒙元人走了,李远山败了,皇帝清剿残敌之后兵力也不会太多,且是疲惫之师,罗耀初败,需要一场大胜来恢复士气,所以必然会率军阻击皇帝回长安,只要杀了皇帝,朝廷大乱,太子年幼,四方动荡,他正好趁乱而起。”

    “你我都知道罗耀绝对不止带在身边的那几十万人马,陈孝儒,你来说说西南那边的情况。”

    陈孝儒走过来对众将抱了抱拳:“诸位将军,卑职之前和布置在西南的飞鱼袍一直有联络。就在朝廷人马在西平和李远山决战之前,罗耀手下大将叶近南尽起西南四道大军近百万,横渡沂水之后进入江南,朝廷长江水师大部都在西北洛水,根本来不及回防。叶近南此时已经率军进入江南,在襄樊道与朝廷六卫战兵对峙。”

    “皇帝虽然对罗耀造反有所jǐng惕,来西北之前就密调江南驻军布防,可他一定没想到罗耀竟然有那么多人马,那六卫战兵未见得敢打。如果……如果皇帝在西北死去的消息传开的话,那六卫战兵的大将军,难道就没有自己的打算?”

    他这话问出来,其实众人都心里有了答案。

    孙开道往前走了几步说道:“所以,咱现在有三条路可以选择。”

    “第一,留在这里。”

    他看着众人说道:“之前我和侯爷商议过,咱们现在粮草物资都不缺,等到秋后还能再收一批粮食,最稳妥保守的就是暂时留在山寨,静观其变。等到朝廷人马和罗耀决出胜负之后再做打算,毕竟将士们也累了,趁着机会休养。在樊固一带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咱们可以招募一些新兵,在休养的同时练兵。”

    “这条路不好之处在于,西北疲敝,咱们现在虽然粮草无忧,可等过了冬天到明年开chūn粮食就捉襟见肘,到时候再动,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就算留下来一直不走了,可西北这地方根本没前途可言。李远山和蒙元人在这里祸害了三年多,这几年百姓们几乎颗粒无收,咱们能过这个冬天,未见得能过下个冬天。”

    众人点头,知道他说的是实情。

    孙开道继续说道:“第二条路,咱们趁着朝廷人马和叛军残部交战的时机,率军向东。如果能趁着朝廷水师都在防着罗耀的人,咱们能渡过洛水的话进入河东道,以咱们的兵力打下来一片地方不难,但……守住则难。河东道不缺粮,也富庶,可无险可依,咱们现在没实力和朝廷和罗耀抢地盘。”

    “第三条路”

    孙开道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过,然后缓缓的说道:“带上所有粮草,从叛军和朝廷人马的缝隙里穿过去,翻过芒砀山,进入黄阳道!”

    “啊?!”

    这句话让众人一惊。

    “黄阳道也缺粮,可比西北好的多。罗耀的根基在西南四道,咱们去了黄阳道算是在老虎窝边上安家。可想想看,罗耀和皇dì dū绝想不到咱们会跑去那个地方,而且黄阳道有天险可以依靠,青松山,翠屏山,牛头山都可以立足。罗耀的人马大部离开西南,剩下的兵力也就够防守西南四道而已。等罗耀率军离开黄阳道之后,那里就没有任何一个势力。只需一年哪怕是半年无战事,咱们招募兵勇囤积粮草,兵力最少能翻一倍。”

    “虽然危险,但反而最光明。”

    他看向方解,却发现方解有些失神。

    “侯爷,大家在等您决断。”

    孙开道问。

    方解沉默的看着窗外,忽然开口道:“做准备吧,休整一个月后去黄阳道。在这之前,我还要去办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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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踏上那片草原

    第五百三十一章踏上那片草原

    方解没有去管阔克台蒙烈出关之后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也对峡谷西口那数十万牧民没有任何兴趣。峡谷没留一个兵,他也不担心蒙元人会回来。现在蒙元乱的比大隋还彻底,黄金家族正在进行一场对他们后世影响巨大的战争。如果阔克台蒙哥赢了,这个庞大的帝国将真正的属于黄金家族。如果佛宗赢了,蒙元或许会分裂成许许多多的小国。

    在认为时机已经到来的时候,蒙元的大汗阔克台蒙哥拿出了破而后立的决绝勇气。这是一个不甘心做傀儡的男人,所以他从来就不会接受神权远高于皇权这样的社会结构。当佛宗强大到无可匹敌的时候他选择了隐忍,而当佛宗内乱的消息一传出来之后他立刻发动了战争。

    其果决,令人钦佩。

    或许这场战争将使黄金家族实力大损,即便打赢了的话蒙元帝国也将元气大伤。可这只是十年之内的伤痛,阔克台蒙哥看到的是十年之后的辉煌。到那个时候,黄金家族将真正的迎来最巅峰的时刻。

    方解将大营的事都交给了孙开道,然后带着一行随从西行。

    西行

    这两个字具有着太多太多的含义。

    方解知道罗耀当初说了假话,罗耀所说的那位神偷师父或许只是一位虚构的人物。所以真正来说,第一个用于西行的人还是忠亲王杨奇。

    选择去挑战世间最强大的力量,或许有人将这种行动视为自取其辱飞蛾扑火,可在另一部分人看来,这种行动有着和大隋开国皇帝将蒙元大军挡在狼乳山以西那场战争一样的壮阔。总会有那么几个人,走在卑微的前面挺直了脊梁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这种人或许最终都不会有什么美好的结局,但他们走过的每一步都光彩夺目。

    当方解做出西行决定的时候,心里想到了许多许多。他的西行和忠亲王杨奇,和萧一九,甚至和项青牛都不同。他的西行只是去追寻一个答案,去报答一份人情,去做一个解释,而不是去挑战。

    可这也是一种伟大,不是吗?

    他本来不必去。

    方解带着自己的三个女人,带着麒麟,带着大犬,带着也一直梦想着去大草原走一走的卓布衣,带着燕狂和聂小菊,带着一队精选出来的飞鱼袍。

    一行数十人的队伍从穿过峡谷的时候,每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就在不久之前,黑旗军的将士们在峡谷中阻挡住了蒙元人十天,如果不是方解最终想到了皇帝的图谋而撤出,或许他们会挡上两个十天,三个十天,十个十天,一直到战死最后一人。

    峡谷中大战之后的痕迹还在,洒在石头上的血迹依然清晰可见。石头墙上都是被羽箭射出来的小坑,密密麻麻。有不少野兽在峡谷中闻着血腥味寻找尸体,见到骑士们过来后满是戒备的盯着。

    有些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出乎预料,在下令死守峡谷的时候方解从没有想到这道石头墙竟然会这么快的结束自己的使命。很多准备都没有用到,可没有用到反而是一种幸运。如果将所有的准备都用到,那么将是面临一种多么艰苦的困境?

    “咱们的目标是哪儿?”

    完颜云殊跟在方解身后问。

    她是方解三个女人中最不了解方解的人,但绝不能说她是对方解感情最薄弱的人。北辽地的女人敢爱敢恨,而且一旦爱上一个人就会如烈火般猛烈。她们远比温婉的中原女子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她们也绝不会认为对自己的心上人表达爱慕是什么难为情的事。

    “沁林郭勒”

    方解回答。

    沁林郭勒是距离王庭最近的地方,属于黄金家族的直系领地。

    “咱们就这样直接闯过去?”

    完颜云殊又问。

    “嗯”

    方解点了点头:“不用担心什么,咱们人数少目标小,何况现在就算是一支万人的队伍经过都不见得有人注意到,若是此时大隋天平国富民强,真是个绝对的好时机,大军若是在这个时候才开始征西,此时只怕已经有万里草场上飘扬的都是烈红色的战旗。”

    方解说的没错,如果大隋皇帝杨易在三年多之后才决定对蒙元动兵,此时大隋朝廷上下说不定是一片欢声笑语吧。

    命运作弄,因为皇帝伐蒙而导致中原大乱。而在中原乱了蒙元人有机会挥师东进的时候,蒙元也乱了。

    这两个强大的帝国,先后陷入了危机。

    出峡谷的时候,先一步探路的飞鱼袍回来禀报说厮杀在几天前已经结束,佛宗弟子带着的牧民自然不是阔克台蒙烈麾下那二十万归心似箭的狼骑的对手,草原上百里流血,尸横遍野。

    方解一行人出峡谷进入大草原,方解虽然在樊固生活了三年却也是第一次真正的踏上这片广袤的土地。看到面前那种蔚蓝的天空和草原在视线极远处交汇在一起的景色,总会有一种想放声大喊的冲动。

    ……

    ……

    出峡谷十几里后开阔的心情逐渐变得阴郁下来,漂亮的景色被血涂抹成了另一番景象,如果地狱中到处都是尸体的话,那么方解他们现在到达的地方就是地狱。尸体几乎铺满了视线可及的地方,在尸体四周几乎看不到一棵绿色的草。血液被风干失去了鲜艳的颜色,可正因为这样才显得格外惨烈。

    不少野狼和秃鹰在草地上吞食着尸体,忠心耿耿的战马依然站在主人的身边嘶鸣却不肯离去。那些野狼和秃鹰已经吃了几天的尸体,所以变得不再怕人。当队伍穿过的时候,从狼群里甚至有贪婪的目光看向这边。一个飞鱼袍弯弓一箭将朝着队伍呲牙的头狼射死,立刻引来几声凄厉的嚎叫。

    不只是野狼,狼乳山上的山狗,鬣狗,豹子,还有一群规模大不的狮子。它们应该都很高兴,因为尸体多的让它们撑死也吃不完。

    打赢了的狼骑连战场都来不及打扫就立刻离开,可想而知他们回家的心有多急迫。

    方解看了看不远处地上的一面已经破碎的飞狼旗,忍不住长长的舒了口气。

    看眼前的场景就知道当时有多惨烈,内战,永远是回忆起来会心口疼的灾难。

    方圆二十里是主战场,但百里之内都会看到倒在草丛里的牧民或是狼骑士兵。而最让人惊讶震撼的是,走了半个满都旗草场竟然再也没有看到一个牧民出现。有时候经过一片毡房,进去才发现都空了。

    没有人居住,野兽变得格外多了起来。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方解他们才看到一支牧民队伍经过,男女老少,驱赶着为数不多的牛羊警惕的看着方解他们。壮年男人们握着弯刀和黄杨木弯弓,随时准备好厮杀。

    方解让懂蒙元语的飞鱼袍过去问路,当得知他们是汉人的时候这个部族的牧民显然松了口气。在这个时候,他们竟然认为汉人更加亲近些。

    飞鱼袍带回来几个草原汉子,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至少六十岁的老者。穿着皮袍,头上的毡帽和蒙元人不一样。

    方解下马,用草原人的方式将右手放在胸前微微俯身施礼,老者连忙回礼,然后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方解几眼。

    “汉人,你们要去哪儿?”

    他问。

    方解从腰畔将酒囊解下来递过去,老者双手接过来喝了一口,只要喝了对方递过来的酒,就是朋友了。

    “我们要去寻找一些失散的朋友。”

    方解回答。

    老者叹了口气:“如果是几年前那场大战中幸存的汉人,你们就不要再去找了。能逃的都已经逃走,没走的都变成了骨头。我劝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吧,长生天的子孙们忘记了应该如何有爱团结,现在只会互相拿弯刀打招呼。再往前走就是猎莫旗,几天前那里还在打仗,你们这些人去的话很危险。”

    方解道了谢,然后问:“去沁林郭勒还有多远?”

    “你们要去沁林郭勒?!”

    老者显然吃了一惊,然后看着方解的眼睛真诚的说道:“虽然我以前不喜欢汉人,可既然遇到了你们就是缘分,我必须提醒你们,那里现在就是真正的地狱。”

    “谢谢您的提醒,但我必须去找到我的朋友,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老者见方解说的真诚,让人取了一份地图给他:“我们只是一个小小的部族,人口不过三百多人,现在草原上已经没有安详太平了,我们打算一直往南走寻找个安全地方落脚。这地图送给你,希望你们吉祥。”

    “谢谢”

    方解再次道谢。

    “对了”

    方解忽然想到一件事:“请问,我走了这么久怎么一座寺庙都没有发现?”

    老人怔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道:“汉人,你们是不是以为草原上遍地都是寺庙?那你们就想错了,寺庙只建在有神灵之气的地方,而佛宗的人在以前也不会随便走动。我们这些没有地位的牧民,想要去寺庙参拜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方解点了点头,然后挥手道别。

    一路走走过来,草原显得特别空旷。

    想到这空旷背后是因为死的人太多,就连那壮美都变了味道。

    ……

    ……

    到了第十三天的时候,方解的队伍不得不停下来。

    已经贴着沁林郭勒的边,血腥味越来越浓了。一路上遇到了几个佛子弟子,行色匆匆,看样子是被派出去召集牧民的使者,方解一个没剩全都杀了。沁林郭勒是蒙元罕见的城市之一,虽然修建的只是土墙,但规模不小。如今城市还在狼骑手中控制,可外面最少围着超过四十万牧民。

    方解带着人找地方藏好,然后让大犬带着几个飞鱼袍离开赶往王庭。

    进不去城了,方解也不愿意靠近王庭。

    几十人的队伍在这样茫茫的草原上想找个地方藏身并不难,更何况现在草原上的人口已经减少到让人心里发凉的地步。

    方解在沁林郭勒东南五十里的地方找了个废弃的部落驻地休息,安排了值夜的人后就钻进毡房里休息。

    就在睡意来袭的时候,他忽然眉头一皱。

    沉倾扇也坐了起来,看向外面:“有大修行者交手。”

    “过去看看!”

    方解起身,只和沉倾扇两个人出去,让卓布衣护着营地,两个人隐藏着身形朝着远处天地元气波动极为剧烈的地方靠了过去。

第五百三十二章 或许就在城中

    第五百三十二章或许就在城中

    沉倾扇的轻功高绝,方解现在又能以无形之力内敛气息,所以两个人靠近天地元气有着强烈波动地方的时候,那边的人并没有察觉。此处距离沁林郭勒城至少四十里外,人都聚集在城外,此处显得很空旷。

    方解和沉倾扇在一个高坡后面藏住身形探出头往外看,月色下远处一群人的身影看的倒是颇为真切。

    方解凝神看过去,发现是几十个人在围攻两个人。

    又看了一会儿发现不对,是两个人在围攻几十个人。

    没错,是围攻。

    那两个人身法极快,将对方数十人都困在原地,虽然只有两个人,可就好像那数十人每个人都在独自对敌一样。片刻之间,已经有五六人被放翻在地。方解盯着那两人的身法看了一会儿忽然眼神一亮,因为他看出来那两个家伙是谁了。

    他转头看向沉倾扇,发现沉倾扇的嘴角上扬起笑意显然也认了出来。

    方解往更远处去看,果然看到有个胖乎乎的身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一边拍手一边说着什么,若不是方解的视力远超常人也不会看到,他侧耳仔细倾听才发现那个败类居然在唱儿歌。还是方解当初闲得无聊说着玩,被那个家伙学去的。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个名叫小哼,一个名叫小哈,真变态……真变态……”

    方解忍不住噗的笑出来,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看到这边有人又出现,坐在石头上的那个胖子立刻掠了过来,抬手就是一招小周天的斥力,离着很远方解就感到一股雄浑的内劲迎面而来。他还没出手,数十道剑气自他身后卷了出去,来回切割,将那道斥力拆散。

    “哎呦还遇到高手了。”

    胖子低呼了一声,刚要变招就听到对面来人喊了一句:“项青牛,你再动手我就阉了你!”

    胖子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吹什么牛-逼,道爷我自己撒尿找那东西都不好找,你想阉就阉,太高估自己了吧。”

    方解呸了一口:“小还值得骄傲了?”

    胖子蹦蹦跳跳的过来,一把搂着方解的肩膀给了个熊抱:“师侄啊,你怎么来了?前阵子你派人送信说要死守峡谷脱不开身,我把你从前九代到后九代都骂了一遍,看来冤枉你了。”

    方解感觉自己被一座肉山撞了一下似的,甚至能感觉到那身肥肉在自己身上波浪一样的抖动……

    “快放手,憋死我了。”

    方解将项青牛推开:“我在峡谷打了一仗,又在山寨休整了两日才出发,你居然才走到这……”

    “这不是因为已经知道了二师兄在哪儿,也知道他安好反而不急迫了么。我就想着,到了王庭之后去见二师兄,二师兄要是问我,青牛啊,这一路西行你杀了多少秃驴啊,我要是说杀了几十个岂不被他嘲笑?当初他第一次西行就被佛宗称之为恶魔,一个人一柄剑几乎挑了大雪山,三千金身僧兵都被他杀的七零八落,四大天尊他一个人干翻了三……”

    “所以你就想着多杀几个,好去吹牛-逼?”

    方解问。

    项青牛讪讪的笑了笑:“主要是前阵子我和小哼小哈在半路上遇到一只通体雪白的狮子,看着极为雄壮,我就想这东西要是当坐骑肯定很爽,于是就和小哼小哈去追,结果那畜生跑起来居然如腾云驾雾一样,追了好久我也没有追上,等我们回去的时候才发现……马丢了……”

    方解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所以你们是一路步行过来的?”

    项青牛嘿嘿笑了笑:“步行也有好处的啊,幸亏一路上走的慢了些,被我们遇到好几波佛宗的僧人,这几架干的要多痛快有用多痛快,我跟你说啊,一出青峡道爷我就亲手废了一个佛子,虐起来就好像虐一只小-鸡一样。小哼小哈前几天干掉了两个据说是佛宗护法的家伙,还有一个老僧据说是小昭寺的首座,赶去大轮寺支援的。”

    他说的吐沫横飞,显然极为得意。

    “这些人是谁?”

    方解问。

    “我怎么知道。”

    项青牛撇了撇嘴:“反正就是秃头,遇见杀了就是。没西行之前我以为佛宗皆是大修行者,现在才知道多有欺世盗名之辈,真正有斤两的倒是没遇到几个。小昭寺的那个首座被小哼小哈抓着胳膊腿撕了之后,就再没遇到一个像样的对手。”

    方解听的一阵发寒,心说小哼小哈这俩家伙跟着你走到这真不容易。两个智力才开的加上一个顽童,居然一口气从峡谷杀到了沁林郭勒。方解想想陈哼陈哈将佛宗之人活活撕开的场面就有些心里发紧,那场面得多血腥暴戾?

    “小方方!”

    远处传来陈哈的喊声:“别急别急,我和小哼先把这些家伙料理干净就找你玩。”

    方解连忙喊道:“留两个活口!”

    “两个?”

    “对”

    嗖嗖!

    两个黑影从那边飞了过来,半空中手舞足蹈的想稳住身形却因为气脉被陈哼陈哈制住哪里能调理过来,飞行了几秒钟之后重重的摔在方解面前。嘭嘭两声,这两个佛宗弟子脸朝下趴在地上,竟是被直接摔昏了过去。

    项青牛赞道:“你借我这俩人太他娘的好用了,效率真高!”

    方解无奈的摇了摇头,忽然发现陈哼陈哈再加上项青牛这三个人聚在一起,好像很配……

    ……

    ……

    不少于四十个僧人,被陈哼陈哈料理个干干净净,其中不乏八品的修行者,可在这两个变态面前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现在他们两个比最初跟着方解的时候聪明的多了,抓过来的两个人看身上的装束应该是这些僧人的首领。

    “分开问”

    方解指了指一个瘦瘦的僧人对项青牛说道:“这么晚了他们出行必然有什么重要的事,问清楚再说。”

    项青牛摇了摇头指着那个胖胖的僧人道:“你审那个瘦子,这个胖子交给我。妈了个蛋的,长的这么胖我看着都不能忍了。”

    方解咬了咬牙,憋住没笑。那僧人看起来竟是比项青牛还要胖些,肥头大耳,身上的僧袍都被撑起来好像要破了一样。方解严重怀疑项青牛选这个人是因为自己比这个家伙看起来瘦一些,那种我瘦我漂亮的骄傲感油然而生。

    看着项青牛拎着一头猪似的将那僧人拎走到远处问话,方解在那个瘦子僧人面前蹲下来笑了笑:“你也看到了,你今天遇到的这些人中我是唯一讲道理的一个,所以你应该很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好运气。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会很高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和刚才那个胖子换换位置,让他来审你。”

    那瘦僧人往后缩了缩脖子,显然心有余悸:“我们……我们只是要回寺里请援兵的。”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几下后嗓子有些发颤的说道:“我们是龙象寺的人,奉了大自在天尊的法旨来沁林郭勒助战,没想到沁林郭勒里有个汉人的大修行者,三位长老皆死于其手,于是我们打算回去请首座来降妖除魔。”

    “你真不老实”

    方解缓缓摇了摇头,拎着那瘦僧人的后背提起来往天上一抛,那人的身子就好像炮弹一样飞上了天空,瞬间上升了几十米后重重的落了下来,眼看着就要落地的时候被方解一把接住,然后再次抛了上去,这僧人就好像坐着升降机一样上上下下,如此反复三次,方解将他丢在地上的时候,他终究忍不住哇哇的吐了几口,月光下看他脸色白的好像窗户纸一样。

    “再不说实话,我便不接了。”

    方解将他再次拎起来,那僧人立刻求饶:“说……我说!”

    方解看他身上的衣服应该身份不低,不过看其修为也就四五品左右,显然在佛宗之中不是以修为上位的人,从他刚才眼神闪烁方解就看得出来此人心思极深沉,应该是属于那种幕僚一类的人物。

    “说吧”

    方解道

    那僧人喘息了好一阵才恢复了些体力,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后说道:“我们是被跌别元帅派去青乌国的,前阵子使者去青乌国要求出兵,青乌国的可汗担心被阔克台蒙哥报复不敢派兵,使者回来之后跌别元帅大怒,选了我们去青乌国杀掉青乌可汗,立他的弟弟为新可汗,率军同攻王庭。”

    “跌别元帅是谁?”

    方解问。

    “是……是阔克台蒙哥手下曾经的九大金帐将军之一,蒙哥对大雪山大轮寺不敬,跌别便离开了王庭。大自在天尊封他为元帅,统领各路人马攻打沁林郭勒。因为城中狼骑不下六七万人,还有不少黄金家族的修行者助阵,更有一个汉人大修行者在,屡攻不破,而且听说黑山军就要开过来了,所以跌别元帅让我们立刻赶去青乌国,将青乌国的人马都带回来以抗黑山军。”

    方解让陈哼看住他,然后往项青牛那边去。

    离着还远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阵阵的哀嚎和项青牛的怒骂:“叫你胖……叫你胖!妈了个蛋的,胖的一点都不英俊你有什么脸活着?既然选择了胖就要有做一个帅气胖子的觉悟,你看看你这衣服,都勒进肉里了,这样打扮你丢人不丢人?丢人不丢人!”

    他每问一句就打一下,然后那个胖僧人就哀嚎一声。

    方解忍着笑过去,拍了拍项青牛的肩膀道:“你不会一直没问他们要去做什么,可着劲的惩罚他在比你胖吧?”

    “胖,要有气质!”

    项青牛一脚将那胖僧人踢开:“这样的简直丢了我们胖子的脸……问出来了,这家伙没用我打就招了,说是去青乌国要杀青乌可汗的。”

    “问出来了你还打?”

    方解道。

    “就因为没用我打就问出来了,我生气啊。”

    项青牛愤愤道:“一点骨气都没有,不打就招,连我的乐趣都弄没了……”

    “怎么办?”

    他问方解:“把这俩人杀了?”

    “别”

    方解摆了摆手:“帮蒙元人一个忙吧,封住气脉捆了手脚,一会儿让小哼小哈跑拎着丢进沁林郭勒城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要么是你那个二师兄,要么是你那个疯子大师兄,就在沁林郭勒城中。”

    “哎呀!”

    项青牛惊喜道:“不管是谁,今夜我就要进去!”

第五百三十三章 你不走我便杀你

    第五百三十三章你不走我便杀你

    沁林郭勒城的土墙其实很高,城整体都是按照大隋的城池外形建造的,只是草原上土质不好,烧不出坚硬的城砖,虽然土墙建造的时候用了很特出的方法处理,但经历了几十年之后也显得有破败。

    城外围着的人马不下四十万,可就如同大隋李远山叛乱一样,这些佛宗弟子率领的牧民论战斗力真上不了台面,尤其是攻城战,在沁林郭勒这个几百里内连片树林子都找不到的草原上,想要打造攻城器械都找不到材料。

    佛宗之人聪明之处在于,他们知道自己有强大的号召力却不会指挥军队,所以任命曾经是阔克台蒙哥手下九大金帐将军之一的跌别为元帅,指挥攻城。不过说起来跌别虽然是蒙元数得上的勇将,可对攻城战也没有任何经验可言。

    所以围困沁林郭勒超过一个月,还是没有任何进展。

    佛宗的人在这期间也没闲着,派修行者潜入城内试图刺杀指挥守城的将军,没想到的是进去多少人死了多少人,第二天一早那些修行者的尸体就会被狼骑兵从城墙上丢下来。狼骑兵们虽然也不擅长守城,可居高临下的往下射箭终归还占着优势。

    佛宗的修行者在沁林郭勒损失惨重,后来一位寺庙的首座亲自入城,结果就在城墙上被一位身穿黑色道袍的老者以剑气斩为两段。那老者杀了一位首座之后,站在城墙上遥遥一指,距离一百步之外一个牧民擎着的旗子应声而断。跌别大惊失色,立刻退兵。

    自此之后,虽然跌别日日派兵攻城,可毫无进展。

    佛宗弟子不得已派人回大轮寺求援,已经走了半个月算计着日子最少还要半个月才能赶回来。跌别不担心别的,只担心那个穿道袍的老者出城来杀他,那样修为的人,只怕军中纵有千军万马也未见得拦得住。

    可幸好的是,那老者没有出城的意思。

    蒙元太大,帝国各地的气候相差很大,王庭方圆数千里气候如同大隋江南,河流遍布,几乎就没下过雪。所以大雪山的存在也就更显得神奇,在大雪山上的大轮寺更显得神秘。夜里威风轻抚,如果没有这场仗战争的话或许会有很多年轻男女坐在草原上,在清凉的夜风中互诉情结,可是现在,每个人都感觉风里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项青牛毫无道尊风度的趴在草丛里看着不远处的牧民大营,啐了一口嘴里的尘土问方解:“如果真是我大师兄萧一九在城中,为什么他不干脆直接出来把那个叫什么跌别的杀了?顺便将佛宗那些人和指挥的将军都杀了,这些牧民没了首领也就一哄而散了。”

    方解笑了笑,看了看四周发现居然没有巡夜的游骑。

    不过想了想也就释然,沁林郭勒现在就是一座孤城,王庭那边根本就抽调不出人马,绝大部分狼骑都在大雪山那边,跌别根本不需要提防有大军偷袭。虽然有黑山军即将来解沁林郭勒之围的消息,可黑山军还远在两千里外,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更何况,即便跌别布置下去,那些牧民又不是严守军令的士兵,下面的人敷衍了事也正常。

    “说明你大师兄一点都不疯了。”

    方解微笑着说了一句,项青牛没懂:“什么意思?”

    方解道:“我问你,你如果真的是你大师兄在帮着狼骑守城,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看蒙元人自己咬自己啊,如果他不出手的话,城中的将领们被佛宗的修行者刺杀,那么狼骑就是一盘散沙,沁林郭勒坚持不了多久。大师兄的意思应该是帮着狼骑能守多久守多久,反正仗打的时间越长对蒙元人越没好处,时间越长,蒙元的就越是元气大伤。”

    “你不是已经明白了吗?”

    方解笑着说道。

    项青牛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明白了,大师兄不出城来杀了跌别和那些佛宗的人,是因为如果将这些人都杀了的话,那些牧民就真的一哄而散了。沁林郭勒之围一解开,阔克台蒙哥就不需要再调派人马驰援,他就有时间有精力全心全意的应付大雪山那边的厮杀。若是沁林郭勒破了的话,接下来就是王庭……”

    “没错”

    方解点了点头:“你大师兄正在掌握着这个战争有可能转变的关键处,沁林郭勒这个地方已经成了战争的转折点。只要佛宗的军队和狼骑对峙着,阔克台蒙哥不放心王庭就必须派兵来支援,那样他手里的兵力越发的稀薄起来,大雪山那边的战争也就更加胶着。”

    “萧一九果然不疯了。”

    项青牛叹了口气:“真没想到,我们师兄弟会有一天在大草原上相见,而且还都在为同一个目标而做事,这是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场景。大师兄醉心权欲,二师兄特立独行,我一直都碌碌无为……谁能想到,在中原都不曾团结过的师兄弟,在敌人的国家反而在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

    他唏嘘了一阵,然后问方解:“咱们什么时候进城?”

    方解笑了笑:“别急,就在这里等着吧,现在你还不明白我什么让你用清乐山的独门手法封住那两个佛宗之人的气脉?”

    项青牛眼前一亮:“你是想引我大师兄出来相见!”

    方解点了点头:“城中情况未知,咱们贸然进去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你大师兄出来见你就是了。”

    “我大师兄要是找不到我怎么办?”

    项青牛撇了撇嘴:“这大晚上的,他又已经老眼昏花……”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叹息:“老四……背后说人坏话,就不怕烂了舌头?”

    ……

    ……

    听到这句话,方解的心里猛的一震。

    听声音说话的人距离他并不远,以他现在的修为竟是丝毫也没有察觉。不只是他,明悟道心的项青牛居然也没有察觉。

    方解回头去看,月色下,不远处,那个明显瘦了许多的曾经道宗之尊就站在那里,如果他不开口说话,他就好像是空气,是草地,是石头,根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就好像完全融入了自然,人虽然在那里却没有一丝人的气息。

    方解丝毫都不怀疑,就算萧一九走到自己身后都不会察觉。

    “老牛鼻子,你吓死我了。”

    项青牛抚了几下胸口,语气中都是不满可嗓音已经变得沙哑,方解不需要去看也知道,这个胖子现在眼圈肯定红了。他和萧一九自长安城一别,要说师兄弟情分就那么断了绝无可能。项青牛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萧一九,毕竟那是谋逆造反的大罪,没有祸连清乐山就已经是万幸。

    可现在,这个本来必死的人却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你是来寻老二的?”

    远处的萧一九语气平静的问。

    “来……”

    项青牛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忍住没让眼泪往下流:“本打算来给你们两个收尸,既然都活的好好的,那我也就没什么事好做了,道爷我明儿一早就回清乐山继续做道尊去。”

    萧一九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声音很低的说道:“是我对不起你,当日在长安城道观里,我不该封住你的气脉,更不该曾经有那么一瞬动念杀你。”

    项青牛恶狠狠道:“从那天开始我一直都想杀了你。”

    “很好。”

    萧一九点了点头:“有杀意的项青牛,终于往前迈了一步。师尊当年说道宗兴盛早晚归于你的手里,他老人家终究是没有看错。你已经明悟了道心,比我,比你二师兄都强,若是你能回去静修十年,清乐山一气观依然是道宗领袖之地,也是中原江湖的圣地。”

    “呸”

    项青牛骂了一句:“你们他娘的跑出来想干嘛干嘛,凭什么让我去守着道宗?我还实话告诉你牛鼻子,我已经把道尊的位子传给沫凝脂了,道宗跟我一个铜钱的关系都没了,道爷我也想干嘛干嘛!”

    “沫凝脂……”

    萧一九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那是个心思让人捉摸不透的后辈,清乐山一气观交给她……只怕多半走向两个极端,要么很快重新站起来,要么被她自己败掉。她心中野望太强,行事破偏激,堂堂正正的路子她不会走。”

    “你就走了?”

    项青牛反问。

    萧一九摇头不语。

    项青牛问:“你不是疯了吗?”

    萧一九回答:“我已经见过你二师兄了。”

    这话,就是答案。

    他说的理所当然,项青牛理解的也理所当然。

    “方解”

    萧一九看向方解,停顿了一下叹道:“想不到你也来了,我曾看过你的命数,你是个祸星,走到哪儿哪儿就会乱了套。”

    方解笑了笑:“你算卦向来不准。”

    萧一九道:“这一卦或许会准。”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方解,再次叹了口气:“我更想不到,才没多久,你竟是已经如此强了。当初师尊点评天下奇特体质,唯独对你这样的体质闭口不谈。我曾经问师尊,为何对此体质摇头不语?师尊说,千百年方出一例,不敢点评。我又问师尊,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师尊说,天地造化,无奇不有。”

    “你……”

    萧一九指了指方解:“就是最奇之人,我只是好奇,师尊为何没有收了你传授修行之道?”

    方解笑道:“你回头问了他然后告诉我,我也挺好奇的。”

    “你回去吧。”

    萧一九忽然说道:“草原上的事你不宜插手,这里距离大雪山已经很近很近了。如果被不能看到你的人看到你,对你来说是一场劫数,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对现在蒙元的局势来说,更不是一件好事。”

    “谁是不能看到我的人?”

    方解追问。

    萧一九却不再说,他转身往回走:“老四,老二就在王庭,你自己寻他就是了,你我师兄弟三人,在这里相聚未尝不是早就注定的事。老二见了你,或许也有许多话要说。至于方解……还是听我一句劝,别再往西,不然你劫数难逃。若你不往回走,我便杀了你。”

    不走,我就杀了你。

    听到这句话,方解的脸色骤然一变。

    萧一九,在担心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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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霸天下介绍:
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只有两个,钱和刀。攀爬向上没有捷径,如果有也只属于准备更充分的人。太平盛世中方解想做一个富家翁,可惜失败了。乱世之中方解想做一个太平翁,可惜他又失败了。所以,他争霸天下。争霸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争霸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争霸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