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仇敌见面分外眼红
施离修知道徐武安的厉害,不敢有丝毫大意,当下拔出万香剑,酒馆内顿时清香四溢,醉人心脾。…≦UU小说,www.uu234.com照着他玉爪一剑挑去,欲将其手腕斩下,断腕而死。
可徐武安何等了得,顺势两指一钳,就把万香剑牢牢夹住,然后落下地来,另一只手衣袖横扫,便在施离修脸上甩去一掌。笑道:“我的小乐儿,你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施离修脸上火辣辣的,留下个清晰的巴掌印,嘴角渗出点点鲜血。把眼一瞪,喝道:“做梦!”左手法诀一握,就要默念咒语,激发小幽草让他们暂失功力。
当日清元子给施离修万香剑时,钱文成就在远处偷听到其中厉害,并且早将消息告知徐武安。现在徐武安已有防备,不等他念出咒语,再次一挥衣袖,从袖口射出一条红色绫布,瞬间紧紧缠住施离修脖颈,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施离修知道这红色绫布叫艳血绫,上次比试,徐武安就是用艳血绫破了他的天风卷浪。此刻大惊失色,闻着艳血绫传来的阵阵腥臭,顿时惊骇交加,慌忙之下伸手入怀,竟然摸到三张遗忘许久的黄符。
当即掏出三张黄符扔过头顶,喝道:“看我折阳术!”话音刚落,那三张黄符“呼”地一声,凭空冒出白烟燃起火苗,三道火光汇聚成一点,渐渐形成耀眼强光。紧接着法诀一握,嘴里念道:“天阳、聚光、照!”便见黄符产生的强光猛然扩大,竟似小太阳般灼人眼目,幻出一道圆形光柱,直向徐武安照射而去。(注一)
徐武安毫无防备,当下反应不及,被那强烈光柱照到双眼,登时双目如有针扎,痛得他泪水横流,忍不住惊叫一声,连连倒退数步,捂着眼睛左蹦右跳。
徐武安虽然眼睛受伤无法视物,但折阳术杀伤力不强,加上他功力较深,片刻就能恢复正常。施离修深知这一点,当即抓住时机,抡剑往他肩膀刺去,只想生擒他,而不想伤其性命。
正所谓破船还有三分钉,徐武安视力丧失,但听觉和功力还在,突听眼前剑风大起,便知不妙,当下抬手往左一扯,缠在施离修颈上的艳血绫受力,直把他拉得一个趔趄,身子一翻扑倒在地。
施离修暗道要遭,不将这艳血绫取下,徐武安就能以此感知自己的方位,白白浪费这大好机会。便抓住颈上艳血绫,举剑猛地劈下,可这艳血绫连天风卷浪都冲不破,又岂是万香剑所能斩断的,连着劈了好几下,也不见一丝断口。只得拼命往他身上靠,手中剑锋连挑带刺,前抡后扫,猛攻他周身要害。
徐武安则不断后退,一边拉扯艳血绫,一边躲闪攻势,只要挺到视力恢复,一招就能将施离修大卸八块!
而钱文成以赤尘剑挥出两道剑芒攻向黄书郎,后者立刻抛出无穷书,两手法诀一引,口中咒语默念,就见无穷书强光一闪,凭空自动摊开,无数纸张纷纷散出,燃烧后汇集成一道火墙,将那两道剑芒挡下。剑芒一经火烤,登时“呼”地一声,化为飞灰消失在空气之中。
钱文成在离火城南得悉无穷书的厉害,此刻没了徐武安相助,要独自对战黄书郎,心里虽有发慌,仍旧壮着胆子提剑冲去。运足气力猛刺那火墙,却被火墙牢牢挡住,赤尘剑进退不得,被烈火烧得剑身通红,微微抖动。钱文成无奈,只得咬紧牙关,左手猛拍右臂,企图蓄力冲破火墙,一剑将对方封喉索命。
黄书郎本身功力不高,只是无穷书威力大增,能与之匹敌而已。此刻钱文成运起内力斗势,黄书郎暗暗叫苦,无穷书再厉害,也得以自身功力驾驭,而他内力根本比不上钱文成,若与他拼斗内力,一定会被消耗致死。
想着急忙转变法诀,换念另一咒语,就见火墙“呼”地消失,赤尘剑没了阻碍,立即以奔雷赛虎之势猛刺而来。无穷书突然在黄书郎身前落下三张巨大纸张,又厚又硬,又坚又韧,彷如铜墙铁壁般将赤尘剑挡下。而后纸张如蛇身盘旋,一下把赤尘剑卷入纸内,并来个蟒蛇摆尾,重重抽打在钱文成身上。
钱文成毫无防备,结结实实吃了一击,身子后仰而出,重重撞在墙上,把墙面砸出个大窟窿后,才扑通一声摔落在地。只觉得浑身剧痛,肋部两根骨头寸断,一口鲜血喷出,直接昏死过去。
“文成!”和施离修纠缠不下的徐武安听到声响,顿时心头大急,喊道:“文成,你怎么样?”
施离修见钱文成吐血不起,以为他当场暴毙,便道:“他死了!”
“什么?”徐武安听声一震,身子顿时一垮,因眼睛看不见,两手胡乱摸索,泪水瞬间蓄满眼眶,失声泣道:“文成,夫君,你在哪?你在哪啊?”
徐武安如此怪物,听见钱文成死讯竟也痛哭流涕,可见他二人虽然行为举止怪异,却互有真情实意,胜过世间虚情假意千千万万。可黄书郎冷漠之人,并不为其所动,冷道:“他已经被我大卸八块,尸骨无存了!”
“你们杀我夫君,你们竟敢杀我夫君!”徐武安又惊又怒,脸上青红不定,疾言厉色道:“我要你们偿命,还我文成,还我文成!”说着衣衫头发无风自动,飘飘扬扬杀机大起,将艳血绫从施离修颈上收回,而后扔过头顶,法诀握咒语念,那艳血绫“嗖嗖”变大,又长又宽宛如一条红色血河,直接把施离修和黄书郎笼罩在内。
施离修二人只觉四周忽然一暗,就已被艳血绫团团笼罩,有了上次的经验,施离修并不怎么惊慌,倒是黄书郎大惊失色,抱着无穷书紧贴施离修后背,生怕稍有不慎,就会一命呜呼。
施离修知道艳血绫的厉害,并不打算强行逃脱,而是扯嗓大喊:“徐武安,钱文成没死!他没死!”
黄书郎也赶忙应道:“不错,我是骗你的,他只是昏迷而已,要是不快点救治,一定会伤重不治的!”
徐武安已经失了理智,脸上娇媚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阴寒煞气,怒道:“死到临头还想骗我,今天不将你们勒成人干,我徐武安誓不罢休!”抬袖一挥,喝道:“收!”艳血绫如有感应,迅速交汇收缩,欲将二人活活勒死。
施离修大骇,上次用天风卷浪第二层都无法将其冲破,眼见艳血绫快速紧缩,就要把他们团团缠住之际,只能使出天风卷浪第三层,能挡一会儿是一会儿了。
于是法诀一握,口中喝道:“风神箕伯,赐我天风,百步之内,夷为平地!”周遭空气顷刻聚集,迅猛狂暴的来回旋转,眨眼生成七道龙卷狂风,直吹得黄书郎左摇右晃,若非及时抱住施离修,非得卷入狂风内不可。
随着法诀一引,七道龙卷狂风呼啸嘶吼,势如万马奔腾,声如惊涛拍岸,迅如离弦利箭,猛如滔天巨浪,从七个不同方向咆哮着冲击而去。直把紧缩的艳血绫吹得层层崩开,原本细小的空间一下宽敞起来,鼻中腥臭的鲜血味道也淡了不少。可目光所及之处,仍是一片黑暗,说明艳血绫尚未冲破,他们还身处绫布之中。
施离修无奈,只得继续发功,维持七道狂风不散。但这极其耗损内力,他道行本就不高,现在持续发功,不一会儿就额头冒汗,脊背发凉。
而徐武安也在此时恢复视力,只见艳血绫形状不停变换,时而如圆球,时而四角外张,又或冒出数个巨大圆球,断定是施离修的天风卷浪作祟。可他并不急着发力杀死他们,而是双目四顾,寻找钱文成“大卸八块的尸体”。
却见身后墙下赫然躺着夫君的完整躯体,上前一探鼻息,发现他仍有呼吸,只是昏迷而已。这才惊觉上当,心中欣喜不已,喜极而泣道:“文成,原来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艳血绫内的施离修快要支撑不住,艰难喊道:“你夫君没死,快放了我们!”
回头一望,喜悦之情登时被愤怒掩盖,厉声喝道:“哼,你们这两个狗泼皮竟敢诓我,不取你等性命,难消我愤!”说着放下钱文成,手中衣袖连挥,化出道道白芒飘入艳血绫中。
艳血绫得到内力补充,威势重新焕发,再次迅猛收缩,可谓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一下把七道龙卷狂风扑灭,猛地缠在施离修二人身上。
施离修大惊失色,暗想这下死定了,听着黄书郎痛苦惨叫,体内骨骼肌肉紧缩的吱吱声,当真是绝望至极,再无抵抗之力。
“小乐,你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保命?”黄书郎身体渐渐变形,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到一起。
第六十八章 无影变
“还能有什么办法,等死吧。UU小说,www.uu234.com”其实施离修还有一个方法可以保命,就是用易身术的变小之法,瞬间把身体变成蝼蚁大小,以此保住性命。但如此一来,黄书郎就要独自承受艳血绫压迫产生的千钧之力,以他的修为,没了自己分担压力,一定会立即被勒成肉干。施离修乃重情重义,宅心仁厚之人,不可能为保性命,而将师兄推入绝境独自活命。
或许这样做很傻,但至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和十年的同门情义。爷爷要我成为有用的人,既想修道济人,普度众生,又岂能见死不理,苟全性命呢?
黄书郎大仇未报,夺取无穷扇的心愿未了,哪能甘愿就此丧命,叹道:“要是我们能像清影门的人一样,可以变东变西就好了。”
“清影门?变东变西?”施离修听声一震,彷如当头一棒,又如醍醐灌顶,大梦方醒。自语道:“对啊,清影门,无影变!”
当日施离修与封天从六怪眼皮底下逃走后,封天曾给他输入无影气抵抗毒性续命,与天罡气碰撞发生异变后,又将无影变心法口诀告诉了他,并且已能自如控制体内的无影气。既然如此,那何不尝试施展无影变,看看能否如封天等九圣一样,随心所欲的千变万化。
想明白这一点后,施离修绝望的心情又重燃希望,当即闭目运气,艰难地握个法诀,迅速使心智空明,注意力高度集中,心里默念:闪电之豹,四肢须傍地;大江之鱼,无尾无进退;掠空之鹰,有翅无羽枉为禽。我欲瞬驰百里,苦无豹速;我欲入海遨游,苦无鱼尾;我欲腾云千里,有臂而无羽。无影老祖,赐我神力,千变万化,无所不及...
咒语毕,双目睁,精光四射,瑞气蒸腾。口中大喝:“变!”就见“咻”地一声,施离修身子霞光一现,竟然凭空消失,快速在地上缩成一点,细小如蝼蚁,渺茫如灰尘,若不定睛细看,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没了施离修分担,千钧之力全都落到黄书郎身上,但不等他发出惨叫,地上的施离修便抬指一点,两指射出微光一道,打在黄书郎身上后,立刻将其身子变小,和他一样如蝼蚁般立在地面。
外面的徐武安毫不知情,突见艳血绫猛地一紧,没了二人身子支撑,一下掉落在地。徐武安大喜,以为他二人被勒成血水而死了,当下上前一掀绫布,欲把艳血绫收回袖内。却见地上空空如也,并无血迹,施离修二人好似凭空消失,四顾不见。
不等他惊讶出声,就听施离修一声暴喝:“死怪物,拿命来!”
徐武安吓得娇躯一颤,慌忙举目四顾,却不见半个人影,正要说话,地面突然强光一现,挂着凛冽劲风,透着冷冷杀气,直向他左肩射去。
徐武安大惊失色,急忙定睛细看,才发现那强光是万香剑锋所发出的寒芒!可此时躲闪已然来不及,只觉左肩一痛,好似被奔腾骏马迎头撞击,又像遭千斤巨石当空砸下,身子受力向后倒飞而出,重重撞在墙上,才又摔落在地。顿觉肩部剧痛难当,又麻又软,低头一看,才发现肩胛骨处赫然留下一个圆珠大小的窟窿,断骨口骨刺森森,皮肉模糊,鲜血淋漓,实在好不骇人。
但徐武安却是不喊不叫,翻身单膝跪地,右掌运气微光闪烁,在肩部快速点了几下,虽然不能痊愈,也算将鲜血止住。然后抬眼细看,发现地面有两个微小如蝼蚁的人形,不是那两个该死的狗泼皮还能是谁!
“你们...你们怎么会变化?难道是天罡变?”前文已有交代,三清用五行修仙法替代变化修仙法后,天罡变与地煞变只有各脉掌门,和极少数优秀弟子才能修炼。又因不是成仙的必修之法,天道门上下并不怎么重视,厉害如清元子,穷毕生之力,也才学了天罡三十六变中的二十七变而已。其余首座虽也有修习地煞七十二变的,但都无法与清元子比拟。
此前早就知道施离修懂得火体功法中的易身术,若他施展变小之法也不奇怪,可黄书郎是如何变成这副摸样的?难道易身术还有让他人也易身的能力?
施离修偷袭成功,心中兴奋不已,本来大可将其一剑封喉,又念及他是三师伯徐仁之子,这才留他一命。听见问话只是哈哈一笑,自然不会将实情告诉他。在地上旋转着变回正常大小,又抬指一点黄书郎,也将他变回原样。
“徐武安,你已经受了重伤,我随时可以取你性命,只要你和钱文成今后不再找我麻烦,我就放你们走。”
“哈哈哈。”徐武安听声一阵大笑,颇为不屑道:“你以为我受了伤,就杀不了你吗?”
“那你可以试试。”
“试试就试试!”衣袖一挥,将艳血绫抛到半空,单手握一法诀,随着咒语声起,那艳血绫四角一张,平平整整停在空中。血红的绫布内泌出点点鲜血,仅眨眼之间,就如红云落雨,鲜血一颗颗像雨珠般拍打而下。
施离修吃了一惊,艳血绫的厉害他早已知晓,要是被布内鲜血沾到身体,一定会融成血水而死。但今时不同往日,只略一惊讶,便有了应对之法。
当下默念无影变咒语,将体内无影气提到指尖,猛地一点黄书郎,喝道:“变!”就见黄书郎身子一晃,竟无端变成圆形铁球一只,顺势轱辘转到墙角,避开血雨攻势。保护好黄书郎,施离修也摇身一变,化为八尺长枪一柄,直向徐武安破空刺去。
可那血雨落在长枪枪身上,使得枪身精铁迅速溶解,瞬息之间就把整支枪化为酸水。施离修无奈,只得又变为阔口大斧一柄,继续向徐武安猛劈而去。可不等冲出血雨淋打范围,就又惨遭融化。只好化为盘旋强风一阵,向上猛吹不停落雨的艳血绫。
艳血绫四平八稳的泌着鲜血,突遭强风一吹,顿时缩成一团,重重撞在楼顶大梁上。大梁沾到鲜血,登时融为木屑,纷纷扬扬洒满酒馆内外。没了大梁支撑,楼顶横梁瓦片瞬间散架,哗啦一声直摔而下。
徐武安见状惊骇交加,可左肩受了重伤,导致一身功力大受限制,连自己都无法跳出酒馆躲避瓦木,更别说救昏倒在地的钱文成了。
眼见漫天瓦木劈头盖脸宣泄而下,就要将他们砸得头破血流,活活掩埋时,施离修变成的强风突然四下一吹,变成一张巨大铁桌,将徐武安、钱文成、以及黄书郎变成的圆铁球罩在桌底。与此同时,无数横梁瓦片一股脑砸在桌面,顿时灰尘漫天,碎屑瓦砾横飞。
徐武安原以为自己死定了,不料施离修竟出手相救,一时坐在桌底,不知滋味。
施离修从桌底板探出个头,神情痛苦的喊道:“死怪物,不想死的话就收回你的艳血绫,我快支撑不住了!”
徐武安这才猛然惊醒,发现艳血绫被压在瓦砾之下,实打实的贴着桌面,鲜血已将桌面溶解大半,些许瓦砾正透过窟窿滑落下来。当即再念咒语,迅速让艳血绫停止泌出鲜血,然后右手一扯,将法宝收回袖内。
没了艳血绫威胁,施离修旋即桌角一登,将桌面无数横梁瓦片抖落在地,摇身变回原形。挥手扇扇刺鼻烟尘,抬指将墙角的圆铁球变回黄书郎真身,说道:“五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黄书郎咳嗦两声,掩鼻一指徐武安二人,说道:“小乐,这正是大好机会,快出手杀了他们!”
施离修摇头否定:“不行,尽管他们作恶多端,又对你大下杀手,可他们始终是我师伯之子,就算要杀,也要禀明二位师伯和掌门才行。”
徐武安二人要抢夺无穷书,对黄书郎构成极大威胁,哪能轻易放他们走,说道:“小乐,可是...”
“五师兄,我们乃正道人士,应心怀仁慈,以万物生灵为重,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若乘人之危狠下杀手,那我们和邪魔歪道有何两样?”
“你!唉!”黄书郎见他面色郑重,根本不容反对,加上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否则一定不管不顾,铲除威胁再说。不甘道:“好吧,随你处置。”
施离修不知黄书郎坚持杀他们的真实用意,听声微微一笑,走到徐武安面前,说道:“武安师兄,这次我不杀你们,也请你们不要再找我麻烦,也不要再打无穷书的主意。”
徐武安见他以德报怨,人格好不伟大,心中多少有些惭愧,但看看昏迷的钱文成,又将仅有的一丝愧意甩到脑后,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艳血绫弹射而出,缠在钱文成身上,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腾空跃起,消失不见。
眼看他二人离去,施离修和黄书郎心中却想法各异,一个为救了两条生命而欣喜,一个为跑了敌人而暗恼。可见同出一门,共习一道之人,其心其性,也大不相同。
第六十九章 镇元七侠显神通
放走徐武安二人,施离修见酒馆成废墟一片,心中颇为愧疚,正要找店家商议赔偿事宜,却见没了瓦片无遮无盖的楼顶猛然掠过一道黑影,那黑影速度极快,施离修只听风声一响,再欲看时,已经不见踪影。
可不等他发出疑惑,又见七道蓝影当空飞过,其中一人用浑厚敦实的声音道:“焦龙甲,你跑不了了,还不快束手就擒!”
又有一人道:“大家加把力,今天一定要抓住焦龙甲这邪逆!”
“焦龙甲?”施离修听声一震,原来开头那道黑影是焦龙甲!而从后面那七道蓝影的身形和声音判断,应该是镇元七侠无误。
不错,开头说话者正是钱忠,另一个则是赵信。镇元七侠一个月前受清元子之命,外出捉拿逆徒焦龙甲回镇元山绳之以法,起初在东海打探到他的消息,与他打打停停,一路追踪到此。
不及细想,施离修赶忙对黄书郎说道:“五师兄,是焦龙甲和我七位师伯,你先留在这里和店家协商,我追去看个究竟。”话音刚落,也不等后者答应,便一跃而起,径自去了。
焦龙甲和镇元七侠都已练到火体,施展起乘风诀来,那叫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绝非突破金体,尚未修炼木体的施离修所能追赶的。一路追出百余里,也不见他们半个人影,只得拼尽全力,直追到日落黄昏,弯月当空,才在一处悬崖绝顶上发现踪迹。
悄悄在远处巨石后落下,睁眼观察前方情形。只见镇元七侠各提一剑,以半圆形站位,把焦龙甲围在悬崖边上。焦龙甲一脸疲态,微微喘着粗气,骂道:“你们这七个跟屁虫,追了我大半个月,抓又抓不到,打又打不赢,还死跟着我干什么!”
站在中间的钱忠走出一步,哼道:“焦龙甲,你这正道败类,竟敢造出五鬼幡为祸世人,就算我镇元七子粉身碎骨,也誓要替天行道,造福苍生!”
“哈哈哈。”焦龙甲却是仰头大笑,满是鄙夷不屑,嗤道:“好一个替天行道,造福苍生!你们追了我大半个月,实在烦不可耐,今天就跟你们做个了断,省的吃不好睡不香,不能为祸世人,涂炭生灵!”
四侠周义性情暴躁,嫉恶如仇,听他如此言语立时一怒,喝道:“大胆邪魔,在我镇元七子面前,还敢出此邪妄之言,竟无一丝愧悔之心!”
五侠孙礼说道:“不错,枉你在天道门修行二百年,却成了这幅邪魔样,也不知醒世师叔怎么教的!”
二侠黄孝也道:“还跟他废话什么,速将其生擒回去,免得夜长梦多!”
钱忠点头应道:“好,动手!”其余六人答应一声,齐齐抽剑出鞘,纵身一跃,从七个不同方位,猛攻他周身七个不同要害。
焦龙甲大笑一声“来得好”,手中虚抓一把,八尺一寸劈天刀赫然在手,挥舞着迎上前去,“铛铛”两下便化解迎头几剑攻势。不等反击,钱忠、黄孝、徐仁划出三道剑芒,分上中下三路而攻。剑芒气势逼人,耀眼灼目,若是寻常人等,恐怕避无可避,躲无可躲,只有束手就死的份。可焦龙甲何许人也,劈天刀左右连挥,便分出三道刀锋迎头打去。
剑芒与刀锋悍然相撞,千钧之力交碰一处,顿如双雷互击,产生强大巨力,散出耀眼强光,只见光波四射扩散而开,轰轰炸响烟尘弥漫,场面紧张刺激,激烈慑人。而交战双方却毫发无损,各自稳如泰山,仍然剑影四晃,刀锋连闪,真是乒乒乓乓,咣咣铛铛,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直把施离修看得目瞪口呆,大呼妙绝,心中暗忖:七位师伯平日助爷爷打理天道门事务,只在指导弟子修炼时展示一二,今日一见,果然不愧为镇元之称。而焦龙甲之厉,此前早有体会,没想到在七侠围攻之下,还能不露败象,与之平分秋色。若自己要达到如此修为,依万宁道人对自己的刻薄来看,真不知要何年何月。
施离修看得入迷,场内也打得激烈,其实七侠单个修为并不及焦龙甲,但七人联合,却隐隐有压倒之势。可鏖战许久,也仅仅打得焦龙甲险象环生,心惊肉跳而已,能不能生擒他,还是个未知数。
六侠陈智头脑机警,见久战不下,终非良策。便道:“各位师兄,这败类功力太高,我等一时半刻制他不住,应该速速布阵。”
钱忠挡下劈天刀一击,抽身退出两步,点头道:“好,各位师弟,快归位布阵!”
“是!”六人答应一声,纷纷攻出数招,暂时将焦龙甲逼退,而后各站七个不同方位,分别是:钱忠东方震位、黄孝南方离位、徐仁西方兑位、周义北方坎位、孙礼东南巽位、陈智西南坤位、赵信西北乾位,惟留东北艮位空档。但这空档只是故意露出的缺口,明眼人都不会从此处破阵,因为此处空档,恰恰是攻势袭来最猛之地。
七人分位而站,手中仙剑光芒各异,把焦龙甲围在正中,互相走位流转,交换迅速,动作快而流畅,招式外乱而内稳,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叫人眼花缭乱,不知从何下手。七人更是交换着凭空跃起,在阵型上方以剑气编织成一张密集的剑气网,牢牢把焦龙甲困在阵内,让他逃无可逃。
“七星天道阵!”焦龙甲大吃一惊,还在举目四顾,寻找破绽之际,七侠已经各归站位。(注一)
钱忠斩风剑引起狂风呼啸,飕飕簌簌,口中念道:“风寒彻骨走沙石!”
二侠黄孝斩雨剑使得夜空冷雨飘飘,磅礴暴骤,念道:“雨打严霜没马蹄!”
三侠徐仁斩雷剑激得夜空天雷咆哮,雷奔云谲,念道:“雷鸣当空显天威!”
四侠周义斩电剑引得乌云压顶,电光闪烁摄人心魄,念道:“电落四野劈十恶!”
五侠孙礼斩火剑把地面燃起熊熊烈火,火光冲天燎势逼人,念道:“火有正邪须分明!”
六侠陈智斩气剑将周遭空气疏散开来,阵内空气疏移到七人面前,使得阵中空气稀薄,念道:“气为命源养生灵!”
七侠赵信斩冰剑使方圆数里气温骤降,寒至骨髓,念道:“冰入五内冻四海!”
最后七人同念:“风雨雷电火气冰,出!”
顿时七把仙剑威势大起,各异剑芒飘然而出,却不射向焦龙甲,而是在他身边乱而不散的来回盘旋,兜兜绕绕,叫他慌不能顾,重此失彼,以此麻痹意识,让他精神高度紧张。
紧接着阵内突然狂风簌簌,卷起地上泥土,使得四周烟尘漫漫,不能视物,更吹得焦龙甲左摇右晃,站立不住,却又避无可避,防无可防。随后磅礴大雨穿过剑气网倾泻而下,豆大雨滴打在身上,竟如钢珠入体,剧痛难当。接着雷鸣阵阵,当空落下,直把地面轰出数个大坑,焦龙甲左闪右跳,虽未被轰得粉身碎骨,却是胆战心惊,被泥土溅得灰头土脸。再是闪电烁烁,经络大亮如树根利爪,焦龙甲防备不及,闪电击中劈天刀,再由劈天刀传入掌中,登时浑身一颤两臂焦黑,急忙扔掉兵器,却是全身冒烟通体酥软,意识渐渐模糊。
然后烈火蔓延而来,一时浓烟大冒,呛鼻激泪,背后长披风沾到火苗,立即引火烧身,若非焦龙甲迅速将其脱下,非得葬身火海不成。浓烟本就刺鼻,加上斩气剑将空气疏散殆尽,焦龙甲更是粗喘连连,肺中缺氧致使脑中一懵,两眼发黑,昏昏沉沉就要晕死在地。最后入骨寒气迎面扑来,只觉头皮一麻,脊背一凉,全身肤色瞬间刷白,冒出阵阵寒烟,体内脏器血液冻结停止运转,意识终于一顿,心脏骤停,扑通摔倒在地。
但七种各异剑芒仍然盘绕左右,阵内风吹、雨打、雷轰、电劈、火烧、气疏、冰寒还在继续。七侠见他已然昏迷,生怕其命丧当场,急忙各道一声“收”,七剑收回鞘内,阵中攻势顿消,头顶剑气网也化为虚影不见,悬崖绝顶眨眼恢复原来宁静,除了地上昏死的焦龙甲,和几个惊雷轰出的大坑外,根本看不出一丝异样。
施离修目睹了整个过程,此刻惊得膛目结舌,口鼻大张,一脸的不可置信,骇道:“七星天道阵?好厉害,好厉害啊...”
七侠收回阵型,周义最是兴奋,朝地上的焦龙甲啐了一口,哼道:“你这邪妄败类,不是说我镇元七子斗你不过吗?真是目中无人,不知所畏!”
钱忠说道:“各位师弟,既然邪魔焦龙甲已经捉拿当场,应立即将他扭送回镇元山,交由师父他老人家发落。”
陈智笑道:“这回我镇元七子时隔十七年再次出山,将焦龙甲擒拿归案,总算不枉师父苦苦栽培,和这镇元之称啊。”
赵信说道:“这次过后,我们七兄弟不知要何时才能再次出马了。”
钱忠却道:“若你我出马就预示门中有变,那我宁愿从今往后,再也无用武之地。好了,闲话少说,快把带焦龙甲回山吧。”
“是。”六侠答应一声,就要上前捆绑焦龙甲,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各位师伯...”
七人听声一愣,齐齐回头望去,只见眼前站着一名精壮干练,眉宇间正气凛凛,面容如刀削般棱角分明,双目明亮坚毅,浑身英气十足,俊朗不凡的少年,正眼眶红润的看着他们。
“乐儿?”
注一:七星天道阵,清元子自上一次夹牢会武后,苦心钻研数十年所创的绝妙阵法,以七个不同站位和剑芒来回穿梭,麻痹敌人意识,再用剑气编织出白色大网,配上七把属性不同的仙剑,网内妖魔会遭风吹、雨打、雷轰、电劈、火烧、气疏、冰寒的折磨,威力极大,乃天道门数一数二的精妙阵法。目前只有镇元七侠才会。
第七十章 重逢
镇元七侠见是施离修,脸上都是一怔,随即笑颜逐开,纷纷上前将他围住,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一番,这才抓着他的胳膊,欣喜道:“是乐儿,真的是乐儿,乐儿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赵信和施离修感情最好,此刻眼中泪光微泛,说道:“乐儿,你既然没死,怎么不回天道门?真是让我们想得好苦啊,师父他老人家茶饭不思,也不知憔悴了多少。●⌒UU小说,www.uu234.com”
陈智最是冷静,分析道:“乐儿没死又不回天道门,肯定是有不得已的原由,不论如何,总之活着就好。”
钱忠问道:“对了,乐儿怎么会出现在这呢?”
施离修听着声声问候,看着张张面容,一丝久违的被关爱感浮上心头,只觉心中一暖,鼻尖一酸,泪珠来回打转,却又凝噎不能语。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心绪,遂将离火城南一役后,遇到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但却遵守与封天之约,把无影变一事暗自隐瞒。最后叹道:“希望文成师兄和武安师兄经此一役,能有所转变吧。”
众人听后感叹施离修坎坷遭遇之余,更多的是对钱文成和徐武安的愤慨,没想到他们和施离修的旧仇未解,又盯上了黄书郎的无穷书,真是屡教不改,无可救药。
钱忠生性忠厚,一听此事顿时大怒,恨恨道:“文成这个逆子,当年害乐儿离开破天峰,平日里又忤逆师祖,冲撞生父,若非师父他老人家劝解,我早就想手刃此逆子,免得将来闯下弥天大祸!今日不知为何跑下山来,竟公然对乐儿大下杀手,真是胆大包天,不杀不快!”
徐仁也道:“不错,武安这畜生性情怪异,弄得不男不女,单凭这一点,就不为世人所容,加上今日之事,确实罪无可恕!”
施离修清楚两位师伯的性子,不想他们父子不合血肉残杀,忙道:“两位师伯,文成师兄和武安师兄怎么说也是你们的孩子,就算他们犯了滔天大罪,你们也不能对他们喊打喊杀。我觉得他们本性不坏,只是平日里缺少关爱,导致性情扭曲,行事怪异而已。只要各位师伯今后耐心教导,及时指正,他们一定会有转变的一天。”
钱忠却是重哼一声:“乐儿,你不必为他们说话,世间千万家庭,无数青俊皆身心健康,阳光善良,有多少像他们这般邪恶丑陋?我看他们就是生性如此,改无可改了。”
徐仁接道:“古来大仁大义者,除却慈悲之心,还应有大义灭亲之胸怀,这两个逆子如此行径,实在教无可教,无须再教。”
施离修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陈智生怕气氛尴尬,急忙打断道:“乐儿,这事不用你操心,各位师伯自会处理,再说还有师父他老人家压阵,你就别多想了。书郎还在酒馆,身上又没银两,咱们还是快带焦龙甲去和他会合,再一同返回镇元山吧。”
“好吧,一切听凭各位师伯之意。”施离修无奈,只得拱手答应。
于是众人找来绳索,把昏死的焦龙甲重重紧缚,合力扛着驾雾而起,望朝阳城酒馆去了。
......
且说莫启善与念寂辞过施离修后,便一路往西面小道走出比翼山脉,虽然昼夜兼程,但在莫启善的有意拖延下,也才走了百余里。
今日阳光明媚,晴空万里,一眼望去,真是地阔天高,无边无际。恰逢二人走到青云山脚,此山风景怡人,树木葱葱,山花烂漫。山下有条蜿蜒小溪,溪水清澈见底,两旁有一排桃树,树上花果粉红,娇艳欲滴。放眼望去,真是如诗如画,浪漫不已。
念寂姑娘家家,见此美景自是芳心大悦,跑到树下揽花一闻,只觉花香入体,心脑皆醉,嘴角挑起一抹绝美弧线,赛过这排灿烂桃花千万倍。笑道:“好美啊。”
莫启善却是看痴了,接道:“确实很美...”
念寂正要与他细说赏花之道,却见他盯着自己看得两眼发直,完全没看桃花一眼。这才意识到此美非彼美,不觉面色泛红,美眸低顾,又羞煞桃花千万。
莫启善艰难地从“美景”中转回心绪,这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奇道:“桃花三月开,现已是六月,这花怎么还不谢?而且桃树沿着小溪呈一字排开,显然是人为种植,这山原始无人烟,究竟是何人所种呢?”
念寂单纯无邪,没那么多提防心眼,回道:“应该是山中猎户所种吧,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别整天东想西想啦。”
“那倒也是。”莫启善微微一笑,遂将此疑惑抛开,在溪边打了点水,和念寂在桃树下盘膝而坐,一边品味甘甜溪水,一边欣赏醉人美景,欢声细语,天南地北畅谈古今,实在好不欢乐。
这些日子以来,莫启善对念寂是越发喜爱,仿佛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以及一哀一乐,都深深的牵扯着自己的心绪,从未如此渴望让一个人快乐,也从未如此害怕他人会伤心难过,不自觉的在乎她的情绪,铭记和她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因为他知道,当正邪矛盾显现,这一切的美好,都只能存在于回忆。
念寂有了上次罗如亮的教训,再也不敢轻易对他人动情,尽管情之所至,非凡心所能抵挡,但她还是努力克制自己的心绪,毕竟伤疤虽好,痛感依然清晰。所以她一遍遍的在心里强调: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但很快就能看山又是山,看水又是水了。一切都是虚无烟云,尘俗蒙蔽了我的眼睛,所以我迷茫彷徨,忘了山本是山,水本是水。
可此山非彼山,此水非彼水,若以彼度此,不又是另一困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