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 乱战中原
齐郡公府内书房,孟让背对着门口而坐,背影安然,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城中此起彼伏的剧烈爆炸响声。
孟诚接连叫了数声,也没有听到父亲的回应,忙加快脚步跑到了父亲的面前。
“父亲,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孟诚去扶父亲,却被孟让一把拉住。
“诚儿,你听我说。”孟让一说话,嘴角就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父亲,你怎么了?”孟诚惊惧的喊道。
“诚儿,你听我说。”孟让拉住儿子的手,有些艰难的道,每说一句,他嘴里就有更多的鲜血流出。“诚儿,父亲不能走,也不想再走了。九年了,自起事以来,为父就没有再睡过一个安稳觉,这些年我们东奔西逃,如同丧家之犬。如今,父亲不想再逃了。诚儿,陈克复是个枭雄,如今他势力最强,将来很有可能得天下。诚儿你去投奔他,可换将来安稳生活。”
“父亲,既然陈克复会得天下,那咱们一起归降他岂不是更好?”孟诚看着父亲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不由哽咽着道。
“不,不行。”孟让咳嗽了几声,“陈克复不会放过我的,就算现在放过我,将来也还会清算的。只有我现在死了,你去投降他才有活路。而且,必须是咱们的那三万人马都没有了,你才是真正的安全了。”
孟让有些怜爱的看着儿子,儿子也不过二十多岁,从少年时就跟着自己起事,当初他有七个儿女,可到现在,也唯有这一个儿子还活着。王薄的死,让孟让意气索然,心灰意冷。但他希望这个儿子能好好的活下来,这是他唯一不放心的东西。可惜儿子没有念过书,很多事情都还看不明白。
他不知道,就算自己肯投降,但是以他在义军中的名声,还有他手上的这三万人马,陈克复那样的枭雄,迟早也会清算他的。当年河北军也投降了陈克复,可薛世雄死了,河北军的大部份将领都死了。连那些朝廷的将领都难逃,他一个声名狼籍的义军首领,又岂能逃的过去?
今日自己一死,他部下的三万兵马再溃散一空,儿子此时再降,估计陈破军不会再一直提防着儿子吧。只要儿子能够老实安份,安稳的渡过余生也就不成问题了。
“诚儿,你要记住,归降陈破军后,找个适当的机会回到老家去,安稳的种田。切莫再有什么其它的想法了,大乱有大治,如今虽然天下还大乱,可用不了多久就会重归一统。你要切记,做个普通人。”
“父亲,我答应你。”孟诚感觉着父子的手渐渐无力,身体渐渐冰凉。
“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孟让眼神已经涣散,他无力的歪倒在榻上,嘴里犹自在喃喃的念着,直到最后停了下来,再无了声息。
“父亲!父亲!”
大业七年起兵,纵横山东、淮北九年而不倒,人生数次起起落落,大沉大浮,看尽了中原的风风雨雨,大风大浪。终于在九年之后,在荥阳的管城之中,看透了一切,自杀身亡。一方乱世豪强,黯然落幕。
孟让死后,孟诚带着孟让的一营老兵赶到西门请降。
白天之时,管城的百姓已经逃走了大半,晚上水门被破后,城中的百姓和许多守军又打开了北门、和东门逃离。等到孟诚投降,管城这座曾经有着数十万人的大城,已经没有剩下多少人了。
管城西门大开,猎猎火把照耀之下,河北军的工兵营已经在郑水上搭建起了一座简易的浮桥。
晚上的攻城,实际上真正的战斗并没有进行多久。河北军利用手中的火药武器,在黑夜中顺着郑水潜入水门,用炸药包一举炸开了水门,然后特战队利用强火力打开了这个缺口,随后河北的先锋部队一举冲入城中。
在进行了简短的交火后,河北军马上将赶来围堵的义军杀了个落花流水。随后,河北军趋势杀入城中,响声大,实际上入城的兵却并不多。
义军自乱阵脚,自己崩溃逃跑,许多守军不是河北军打死的,而是自己人争抢出城时踩踏死的。入城的河北军犹如牧羊犬一样,在黑暗中用手中的手雷、炸弹、炸药包四处驱赶着那些恐慌惊惧的义军和百姓。
义军如此不堪,实际上也是因为这根本不是一支军队。除了孟让从山东逃离时带着的数千老营,剩下的两万多人全是他在管城新招募的,虽然人数有三万。但实际上却大多是一群饥民、老少不一。更要命的是,这支军队自招募以来,近一年的时间里,连一场仗都还没有打过。加上孟让的故意不作为,这支乌合之众,早在河北军到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溃败的命运。
刚刚从简易浮桥上渡过郑水的陈克复,见到请降的孟诚后,听到孟让已死,也就没有怎么为难他。如果是孟让来降,他还得考虑一个孟让义军前辈的江湖声望。不过既然孟让已死,部下又都溃散,就剩下这么一个年青人,他倒没有多少在意的了。当下就接受了孟诚及其部下的投降,并且还给了一个校尉的军官职位。
城中的守军已经大多溃散逃出城外,陈克复当下马上下令,让程咬金派出轻骑整顿城中轶序。又命孟诚带着他的招降告示将城中还没来的及逃走的守军招降。并派出两名骑兵校尉带着一千轻骑出北门和东门追击溃兵,让他们尽量抓捕溃兵。
陈克复对于那些溃兵,也有一些担忧。不是担忧他们反击,而是担忧这些溃散的士兵,会占山为匪,入林为盗。对于陈克复来说,这次的进攻之后,他就要将荥阳等六郡通通纳入他的地盘之中。既然已经把这些地盘当作了自己的治下,他又怎么可能还会肯给那些溃兵再次入山林为盗匪的机会。
特别是这两万多的溃兵可都是有着武器,甚至还有数千人有着马匹。不论这些人跑到哪里,立马就是一股祸害。
河北军从辽东打到河北、从河北打到山东、从山东打到淮北,甚至直打到长江边上。对于攻城掠地那是极为熟练,甚至就是占领城市后的一整套程序也是相当熟练。
接收城防的接收城防,整顿城内秩序的整顿秩序,审讯俘虏,安抚百姓,甚至弹压趁势作乱的流氓地痞,都全有一套现成的程序。
不过很快,负责监管军纪的宪兵司官兵就发现了问题,河北官兵们对于军纪遵守的很好。可是刚刚归降整编的虎牢守军却有些不一样了,这些人都是些农民军出身,而农民军破城后,抢掠是正常之事。就是有时攻城伤亡过大后,统兵的将领还会纵容部下在城中烧杀劫掠。
对于义军来说,这是保持将士们士气的好方法,一切都是合乎规矩的。但是到了河北军中,这一切可就是违犯军令。
监察军纪的宪兵们,一路上巡查到多起违纪之事。他们很快的报到了陈克复的面前,陈克复收到这些报告后,略作考虑后,就下达指示,把那些抓起来的新降士兵放了,再让宪兵们在城中四处宣示军纪。然后在宣示军纪之前所违规的都既往不咎,但是在其后违令的,都全部抓起来,统一关到营中等候发落。
漫长的一夜终于结束,管城也已经恢复了秩序。由于城破的太快,河北军又是从水门攻入的,所以管城整体并没有多久损坏。就是城中,也并没有发生大火等情况。
到天亮时,水门重新修复,四城完好。城中的秩序也十分井然,就是各个店铺集市,也重新开门营业。甚至陈克复下令,让军中将管城中孟让原本囤积的各种带不走的民生物资统统分发给百姓。一些贵重之物,也给拿到市场低价出售。
“殿下,末将有事要和殿下说。”
陈克复正在吃着早餐,门外去传来一阵喧闹声。
“陈雷,把人带进来。”
陈雷出去,一会把人带了进来,却是牛进达、杨虔安等五人,另外还有几十个营级校尉军官。每个人脸上都是满脸的愤愤不平,似乎有一肚子的委屈。
“一大清早的就要见我,是何事情?”陈克复明知故问道。
“殿下,昨晚攻下管城后,我们不少手下弟兄被宪兵司的人抓走关起来,我们去要还不肯放人,都已经关了一晚上了,末将等是来请殿下下令给宪兵司放人的。”牛进达道。
“可知他们为何被抓?”陈克复淡淡道。
“我们去要人,宪兵司的人说什么咱们的弟兄们违犯军令,私自劫掠。”杨虔安忙回道。
陈克复冷笑一声道,“军中纪律,十七禁五十四斩,违令者即按纪处罚。军无纪不行,无军纪如何号令三军?本王昨夜特意让人城中四处宣示军纪,军纪宣示之前所触犯之新降军士,我已经下令释放。至于军纪宣示之后,还明知故犯者,那就是罪加一等。既然你们一大早赶来,正好,本王正要派人去处置那些违犯军纪之士卒。本王现在就宣布,昨夜所有明知故犯军纪者,念其为初犯,所有人罚军杖二十,就由你们这些军官亲自施刑。”
“去吧,本王会派出监察宪兵,你们如有违令循私,那么也要受到加倍的惩罚!”
“陈雷,马上通知全军于北门外观看行刑,行刑完毕后全军立即开拔,兵发荥泽城!”
第704章 连扫六郡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邙山东关岭上,李密正负手立于小小的山寺之中,一人独自看着清静的院落中的那株正随风落英缤纷的桃树。此时的洛阳桃花早已经谢尽,可是在这邙山上的一处小山寺中,桃花却才迟迟绽开。
看着这满树竞相绽放的桃花,李密愣愣的走神。
四月初五,正是一年二十四节气中清明时节的开始。清明时节,春光明媚,大地一片欣欣向荣,一切令人神清气爽,景色明媚。
只是今年的清明节虽然依然春光明媚,大地欣欣向荣,景色明媚,可是李密的心头却一片阴霾,怎么也明媚不起来。
四月初二日夜,他麾下一万水师被陈、郑联军歼灭,紧接着陈、郑联军抢滩登陆,他下令等待已久的魏军出击,可结果不是他们把陈克复、王玄应两人赶下黄河,反而是被王玄应一个人的江淮军打了个落花流水。
六万大军差点全线崩溃,如果不是后面的五万兵马及时赶到,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饶是接应及时,可是加上先前覆没的一万杂牌水师,从初二晚上到午时,他就已经损失了差不多三万人马。
李密从大业九年跟随杨玄感起事以来,还从没有经历过如此的惨败。十二万人伏击对方,结果却反被对方打了个大败,折损三成人马。
洛口滩的一场大败,让原本志得意满,兴奋万分的李密,迎来了当头一棒。这一棒,一下子将李密原先的满脑子计划给击醒了。
经此一战,他才知道了原先自己打算在洛口预备一举伏击陈克复,将其生擒活捉的打算有多么的可笑了。
不但如此,现在李密早已经后悔不迭,就算是把洛水加黄河之水全都来冲洗,也无法冲刷他的后悔之情。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洛口的伏击,最后会把自己陷入一个艰难的进退不得的境地。
四月初三,在洛口除了河北水师展露了下他们高大的战舰,和威力惊人的火器外,并没有参战的河北军,突然出现在他的后方数十里处的洛口仓城。
犹如神兵天降,三万河北军突袭了他的粮草基地,将只剩下了一万守军把守的仓城一举夺占,还把他的两千万石粮草也给夺走了。不但如此,三万河北军死死的占据在了沧口仓城,将他的后路给截断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密只感觉一阵阵的晕眩,差点晕倒。
洛口仓城丢失,一万魏军尽没不说,李密更在意的是那仓城中的两千万石粮食,那可是他此时所有军粮的三分之二了。甚至就连此时洛口的十万魏军的粮草也全在仓城,没了仓城的粮草,他们所带的粮草只够三天食用。
正当李密准备马上回师夺回仓城之时,三日午时又传来一道紧急军情,陈克复亲率一万五千河北军兵临虎牢关城下,虎牢关守将黄君汉阴为内应,挟制牛进达等五位校尉举城投降。
李密听得这个消息时,正在大帐中,与诸将商议夺回洛口仓城,当时刚看完信后立即就吐出一大口鲜血,晕死了过去。洛口仓城被夺,李密还有决心能再抢回来。毕竟洛口仓城处于偃师、百花谷及他们洛口大军的三面包围之中。
可是虎牢失陷的消息,却直接将李密打击的差点回复不过来。洛口仓城是李密的粮草后勤基地,可虎牢却是他防御东面河北、山东的一道最坚固的要塞,并且还是一座他准备进攻河北的一个前进基地,还是一座魏军的武器铠甲制造基地。可是现在,虎牢雄关却被陈克复兵不血刃拿下。
他不但再失一万兵马,而且还丢了一座最重要的关隘,还连带着把虎牢关中的三百万石粮草,无数计的铠甲弓箭刀兵枪矛等物送给了陈克复。
不仅如此,魏军先失洛口仓,再丢虎牢,却是已经等于把洛口的十万魏军给东西隔断,彻底的包围了。洛口伏击,原本是打算包围伏击陈克复,可如今,却一下子丢城失地,反陷入陈克复的包围之中,甚至连魏国大部份的粮草武器也都落入了陈克复之手,李密怎么不急,怎能不惊。
屋漏偏逢连夜雨,李密现在是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洛**战失利,原本以为是块宝的李渊又突然死在了他的军中,紧接着洛口仓失陷,粮草全失。再接着虎牢又丢,东西阻断,三面被围。
原本李密期待着在洛口重创陈破军,然后转身回头扫平河南,出兵河东,彻底吞并王家的江淮军及地盘,虎据中原,笑傲天下。可到头来,这却只是一个可笑的白日梦,转眼间,他反而落入了重重危局之中。
只不过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初三日虎牢失陷的消息传来后不到半天。四日夜,东面再传来急报,陈克复拿下虎牢后,留下五千人马驻守虎牢,带着剩下的一万河北军及原本虎牢关中的一万归降魏军,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一路向东,在三日下午,其前锋到达荥水县城,驻守荥水的魏大胆率三千部下开城投降。
随后,河北军一路急行,天黑前赶到荥阳郡治大城管城。管城总管孟让总算没有让李密失望,孟让坚决不降,可他的坚守也不过坚持了不到半天。夜半,河北军突袭管城水门,并迅速的拿下了管城。三万管城守军溃败,孟让兵败自杀伤亡。
四日,陈克复乘势攻打荥泽城,仅半个时辰就攻破荥泽城南门,乘势一举拿下荥泽城。
同样在初四日,河北大将罗艺率三万兵马自汲郡渡过黄河,攻占黄河南岸东郡白马渡口,并迅速分兵扫荡东郡各城。而同日,河北大将李靖在山东兵发两路,从鲁郡与彭城郡各出两万兵马,向济北、东平、济阴、梁郡四郡同时发动进攻。
陈克复、罗艺、李靖三路大军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扫过六郡,李密派遣在六郡驻守的那些整编过来的各路义军,完全就是一击即溃、望风而逃、纷纷投降。
河北军三路大军的进攻,还不如说是围猎。六郡数十座城池,拥有着高达二十万之数的义军,可是在河北三路总计不过十万人面前,却没有一个能坚守待敌。
而更加惊人的是,那二十万之数的各路义军,打不过河北军,可是居然连跑也跑不过义军。面对着河北四处追逐而至的轻骑,他们纷纷投降,往往有时数千的魏军,却被几十骑的河北军追赶,最后反而几千人投降了几十人的河北军。
前后不到两日时间,济北、东平、济阴、梁郡、东郡、荥阳郡六郡除了金堤关外,全部落入了陈克复的手中。运河通济渠以东,尽皆陷落。数十座城池,超过二十万的兵马,全都覆没。而河北军,却根本没有丝毫的损伤。
五日清晨,十万河北军,挟带着他们一路俘虏的二十万俘虏,终于赶到了荥阳金堤关下汇合。
三十多万的人马,旌旗如海,刀枪胜雪,兵士如蚁!
金堤关守将邴元真的急报已经在午后送入了洛口魏军大营,可面对这救援急报,诸人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寺院之中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李密没有回头。
“魏王,你已经两日没有用膳了,这样下去,身体就要先跨了。”沈落雁站在李密一侧,面容也清减了许多。
李密叹了一口气,“今日乃是清明祭奠先祖之时,本来我应当用一场大胜来告慰先祖。可如今,我却焦头烂额,四面危局。我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魏王切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陈克复不过是一时狡诈,有心算无心而已,如今看来,房大人当初带回来的消息,却定是陈克复故意放出来的。”沈落雁站在桃花树下,温温劝道。
李密连续几天都已经没有睡着过,几日下来,眼窝深陷,印堂发青,面色苍白。他跌足常叹道,“孤还是小看了陈破军,此子恁的了得。短短几日,已经前后覆没了三十万大军,六郡之地,数十座城池,几千万石粮草了。”
“魏王,此时还不到哀叹之时,虽然我们丢了六郡数十城池,折损了三十万兵马。可实际上,除了洛口折损的那一万余士卒外,其余的不过都是些来投的乌合之众。这些人于我们也不过是个数字名头罢了,真正打起仗来他们一点用处也无,关健还是得靠魏王您自己的三十万虎贲精锐之师。只要这些虎贲不失,魏王就还没有输。现在咱们真正关心的不是那丢掉的六郡数十城池,和那三十万乌合之众,我们真正要关心的是洛口仓城的两千万石粮草,和金堤关被围住的邴元真将军及他麾下的五万魏王精锐。”
李密缓缓点头,“军师所言正是,我们马上召集诸文武,商议此事,尽快拿出一个方略来。”
第705章 三国联军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王帐内,李密扫了一眼位列两侧的诸文武一眼后,长叹一声。“军师,你把我们如今的形势与诸位说一下吧。”
沈落雁起身道,“诸位,眼下最新的形势是洛口与我们对峙的是王玄应的十万江淮军,河北军却并不在其中,除了区区数千河北水师操纵着那些战舰,陈克复及他的五万河北军已经早就金蝉脱壳了。咱们一直被他给蒙在鼓中,我们的情报显示,那些河北军早就兵分两路,其中一路三万人由河北大将鲁世深、郭孝恪二人统领,他们在洛口的上游处登上了黄河南岸,然后通过了一条不为人知的小道,翻越了邙山,然后在二日晚突袭占领了洛口仓城。”
“而另一路约一万五千人,则是由陈克复亲率,他们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渡过了洛口段黄河,并且在三日凌晨,与虎牢守将里应外合拿下了虎牢关。”
“诸位请看,”沈落雁举着帐中屏风上挂着的一张河南地图指示道,“如今河北军占领了我们东西两面的洛口仓城与虎牢关,切断了我们的退路,也切断了我们的援军,更加切断了我们的粮草。西面洛口仓城的郭、鲁三万兵马、虎牢的五千秦琼所部,及现在我们正对面的王玄应十万江淮军已经把我们三面合围。”
帐中诸将都不由的紧急眉头,集体沉默。
沈落雁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道,“这并不是目前最坏的局势,我们刚刚收到的急报,陈克复拿下虎牢后继续扫荡荥阳郡诸城,而同时,河北大将罗艺率三万人已经越过了黄河,攻入了黄河南岸。另一边,河北大将李靖也同时在山东出兵,从鲁郡与彭城郡两面进攻。就在刚刚不久前,我们收到的最新消息是,陈克复、罗艺、李靖三路兵马的十万兵马,已经攻占了通济渠以东我们所有的六郡之地。数十座城池全部丢失,六郡二十万兵马也全都被河北军俘虏。目前,河北三路大军已经兵临我们运河东面唯一剩下的城池金堤关下。”
帐中一片吸气之声齐齐响起,洛口和虎牢丢了他们是知道的,可是才不过两三日之间,这运河东岸的六个郡,数十座城池,一下子全丢了,二十多万军队,一下子全覆没了。这让帐中诸人无一人能淡定得了。加上前面几战的损失,他们五天时间就损失了三十万军队,这可是魏国所有兵马的一半了。
“就是二十万头猪,让河北军十万人抓,五天时间也不可能全都抓起来。”祖君彦愤怒的喊道。
“我最就知道那些前来投奔的义军,没有一个能够想信的,他娘-的,一到关健之时,全他娘-的望风而降了。”
…
帐中的魏国文武们先是惊讶,然后就是愤怒了,一个个都在骂那些六郡的将领们。
“诸位、诸位!”李密不得不起身,伸出双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
“诸位,那些人确实是不值得想信的,不过当初收纳他们时,就没有想过他们能有什么作用,如今他们降了,咱们也不必如此愤怒。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算投降了陈克复,咱们也不必惊慌。现在大家还是请知无不言,为咱们如今的局势找一个更好的解决之策。”
沈落雁沉吟良久,“魏王,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
“哪两条路?”李密急问道。
“第一条路,让邴元真坚守金堤关,而我们则立即回师洛口仓,并下令让百花谷、偃师二地八万兵马合攻洛口仓。金堤关有五万精锐守军,金堤关更是城高墙坚,只要金堤关能坚守一段时间,拖住陈克复的大军,则我们就可以先把洛口仓的这三万河北军击败,夺回洛口仓城,如此一来,我们既可可解眼下的三面之围,又可解决后勤粮草问题,更能打通西面通道,汇集我魏军所有兵马。最后,我们集结所有兵马后,再与陈克复决战胜负!”
李密沉默。
在失去了洛阳东面六郡及那三十万兵马之后,李密所有剩下的兵马加一起还有三十万。其中金堤关就有他的五万精锐,另外此时洛口十万,偃师和百花谷八万,金墉城五万,颖川郡许昌还有其精锐两万兵马。除了这最后的三十万人外,魏国在襄城、颖川、汝阴、汝南、淮阳、育阳、淮安七郡还有不少的招纳的各路山贼盗匪水贼,这些原本打着反隋义旗的各路贼寇,在李密占领了河南西部各郡时,大多归降了他,而他当初也就地将这些乌合安置在了各地。这些新任的县令、校尉等各部首领的部下加起来,其实也数量不少,不过荥阳六郡的二十万人不战而降后,李密对这些人也早死了心。
李密自己的兵还是有不少的,三十万人中,就算除掉金堤关与金墉城的十万人,他还是有二十万人。而且这二十万人大多是久战之兵,算得上是精锐之士。
沈落雁刚才的计划很简单,就是让他斗士断腕,以金堤关五万兵马拖住陈克复大军一时。然后他们集结所有能集结的兵马,先把洛口仓压回,然后在陈克复大军赶到之前,回身与王玄应的十万江淮军决战。如果打赢了江淮军,那么他们还有机会。
“不。”李密摇了摇头,“十万江淮军就紧跟在我们的后面,我们要想先吃掉洛口仓的三万河北军并不容易。更何况,江淮军并不弱,洛口一战,你们也看到了他们的实力。与江淮军决战,就算我们能胜出,最后也是惨胜,如何还能再面对陈克复的十万河北大军?”
河南乃中原腹地,天下中心,四方环顾。李密深知,如果按这个计划,就算他真的能击败江淮军,那最后胜利的也不是他。东南的陈朝、西南的杨暕、北面的陈克复,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一旦他实力大损,其它几方肯定一扑而上,把他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一根。这样的时候,李密不敢把所有的家当拿出来拼,也拼不起。
“不知军师的第二条路是什么?”李密有些无奈的道。
沈落雁望着李密,心里叹息一声,暗叹李密此时终究还是没有了敢拼的决心。
“第二条路,却也简单。原本这次只是一场伏击战,可是陈克复却反将了我们一军,把这仗给全面扩大了,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干脆也把这仗扩大好了。要打,咱们就打他个天翻地覆好了。”
“怎么个扩**?”房玄藻疑惑的问道,魏国上下的全部本钱都已经摆在这了,还如何再扩大了打。
“魏王,群雄逐鹿,天下并不是只有陈克复与魏王而已。他陈克复既然都知道把王玄应拉上他的战车,咱们通道又岂是孤家寡人不成?谁又没有几个朋友呢?魏王,北面的燕国、南面的陈国,那可都是河北的死敌,更是咱们坚定的盟友。我们三家本就已经结成联盟、约好共同对付陈克复。如今我们有难,岂不正是用到他们之时。更何况,唇亡齿寒,想信他们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没可能,见死不救的。”
李密眼前一亮,陈克复来势汹汹,这次一把算计了他,而且一次性出动三路兵马,共十几万大军,还拉上了江淮军王玄应,河北出动的兵马已经达到了二十多万,一下子就灭了他三十万大军,夺了他六个郡,这是亡魏之心不死了。
如果再只凭着魏国的兵马对抗陈、郑联军,这无疑就是以卵击石了。但是如果拉了陈、燕两国,那形势就会大不一样了。特别是燕国魏刀儿,现在同样面临着河北的灭顶之灾。如果不是他这次伏击陈克复,说不定陈克复已经与魏刀儿打起来了。魏刀儿虽然只有几郡地盘,可是他们却有四十万人马,而且还处于河北之地,他们一出兵,那就可以极大的控制住陈克复了。
“好,说的好。”李密神情大悦,之前的阴霾一下子尽去。“陈克复不是想一口把河南吞掉吗?那这场盛宴怎么能没有其它客人呢。玄藻,马上写国书,快马送去燕、陈两国,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把陈克复引到了中原,现在正是他们出兵的时候。只要我们三家击败了陈克复,那么孤愿意将河北尽付燕国,将淮北诸郡尽归陈国。”
房玄藻兴奋的道,“魏王高明,如此厚的出兵条件,想信燕、陈两国无人能拒绝。燕国兵马四十万,陈国同样数十万大军,如得他们汇聚,那我三国兵马将超百万。区区陈克复十万兵马,又有何可惧呢。这一次,咱们定要一战击败河北军,生擒陈克复。”
那一边郝孝德却道,“魏王,将河北都给燕国,这是不是太过了些。这当今天下,谁都知道河北辽东最富啊。”
“应该的,应该的。”李密脸上露出狐狸一般的微笑。
第706章 藏而不露
星夜满天,洛口滩头上十余里长的阵地上,到处都是江淮军的巡逻骑兵往来巡守。
放松的躺在帐外的软榻上,望着漆黑的夜空,王玄应微微出神。
这样的夜晚,望着天空的星星,总是让他有种别样的感觉。虽然今夜的星星并不明亮,廖廖的几颗星星发出的光亮,还没有对面邙山脚下那绵延十余里的魏军大营中的灯火明亮,也远不如身后黄河河心洲中那近千艘战舰上的灯火辉煌。可是那遥远星空中的光亮,总是能让他心情平静,忘记许多压在身上的负担,求得片刻的安宁。
数十年前,当他父亲王世充还是个年幼的支姓胡人时,也许天上闪亮的也是同一片天空。短短不过数十年间,父亲就从一个被迫跟着母亲改嫁到王家的胡人孩子,在中原打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想起父亲,王玄应心里充满着崇敬。隋末乱世,父亲可谓是群雄中耀眼闪亮的一个明星。
只可惜,最后却死在了李世民那个阴险小人的暗算之中。
人世间的沧桑变幻,不过星光的一眨眼。王玄应产出种感觉,仿佛自己一直以来经历的,都是虚幻。父亲在时,那耀眼的光芒一直照耀着他,父亲死后,他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替父报仇,杀掉李渊父子。可是现在,李世民死了,李建成也死了,连李渊也死了。突然之间,大仇却再无可报的对象,一种深深的茫然感压在他的心头。
洛口一战,他拿出了江淮军一直隐藏着的全部实力。这份实力让他们痛揍了李密,也惊讶到了河北军。甚至连王家内部的那些叔伯兄弟们,也都为江淮军取得的大胜,而对他另眼相加。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又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他的父亲是那样的耀眼,他以前从没有想过要做到如父亲一样,可是现在,他心中有种渴望,渴望让他追随父亲的脚步,将江淮军壮大,让王氏更加耀眼。
王玄应心中激荡起伏,思绪连绵。弟弟王玄恕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人。
“郑王。”
王玄应没有起身,淡淡的道,“是不是张元帅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
王玄恕轻声回答道,“是的,陈王已经在金堤城下汇合了从河北南下的罗艺,及从山东出兵的李靖。现在他们已经将洛阳东面六郡全部拿下,拥兵十万兵临金堤关下。李密在六郡的二十万乌合之众,全都归降了河北军。现在也跟着陈克复一起屯兵金堤关下,陈克复现在在金堤关已经拥兵三十万之众,看来金堤关坚持不了几日了。”
王玄应叔王世伟道,“另外张元帅派去查控魏营的斥候也回来了,据他们回报,李密营中有动静,看样子他们准备天亮之前撤离大营,赶去洛口仓城,似乎打算抢回洛口仓城。”对于洛口仓城的那三万河北军的擅改作战计划,王世伟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看着叔父有些兴灾乐祸的样子,王玄应摇了摇头,眼下一切早已经跟当初他和陈破军约定的不一样了。当初陈克复约他出兵,说好的计划是打起反伏击战,在洛口与李密大战,然后陈克复回河北,他带江淮军回河东。
可是现在,原本做为佯攻的江淮军,却成了面对李密十多万大军的唯一力量。按计划,原本在袭击了洛口仓与虎牢后来应当马上从东西两面赶来夹击的河北两路兵马,却全都改了作战计划,一兵一卒也不会再回来。
这次出兵给陈破军出力本是意料中的事情,可变成如今这样,却又是意料之外。
“张元帅可有收到陈王的军令?”
王玄恕点了点头,小声道,“陈王传给张元帅的最新军令是让洛口仓的郭、鲁二将坚守洛口仓,不放偃师与百花谷的魏军与李密军汇合。而我们的任务则是拖住李密的大军,就算李密想回洛口仓城,也得一直拖着他,跟他一直回洛口仓。”
王玄应面色平静,依然平淡的问道,“那陈王呢?他的大部人马什么时候赶来?”在王家最核心的几个族人面前,丝毫看不到王玄应平时在人前的那种骄奢小器,庸凡不才的表现,反而平静如水,犹如一汪深不可测的寒潭。熟知王玄应的王家人以前都发现过一些这种人前人后,内外不一的情况。但是直到这次洛口之战后,他们才发现,王玄应在只有王家核心族人在场时,并不再掩藏他的这种不一。而王玄恕看着此时大哥平静的样子却深知,他越是外表平静,其实越是说明心中此时正在不高兴。
王玄恕两人当然也明白家主心中的不平,陈克复让他们在这里硬顶李密,让他们与李密两虎相争。可陈克复却四下齐出,先是突袭了洛口仓,抢了两千石粮草,又马上发兵十万,三路齐出,将洛阳东面空虚的六郡一下子夺占到手。陈克复这次既打击了李密,又捞够了好处,钱粮土地,城池兵马,势力一下子扩张了许多,可在洛口之战中拼死卖力的他们,却除了数千伤亡外,什么也没有得到。
“张元帅说陈王目前已经与其它两路统帅在金堤关汇合,只等拿下了金堤关扫清了后路,立即就会挥兵南下,与李密决一胜负。陈王还让张元帅带信给你,说此次临时改变计划,也全因战场形势急转,因势而改。还说,等击败了李密,不会亏待我们郑军上下。”
王玄应冷笑了一声,撇撇嘴道,“陈破军还真把我们当成他的属下了,拼死拼活的事情都让咱们上,他就等着在后面捡便宜了。估计他是想等着咱们和李密打个两败俱伤,然后他正好可以把李密一口吞掉,再趋势进占中原,说不定还打算占领洛阳,兵出河东什么的。”
王玄恕和王世伟叔侄对视一眼,都对这个以前一直深藏不露的新家主有些惊叹。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真要给陈克复去卖命不成?只怕真到他夺下中原之时,也就是过河拆桥之日啊。”
王玄应沉默不语,手搭在头上一下一下的轻抚着太阳穴。
帐中沉默许久,王应恕轻声道,“大哥,以前父亲立你为世子时,我一直心中有些不服。觉得大哥过于柔弱,没有自己的主见,我担心大哥会把父亲一手打下的王氏基业给毁于一旦。不过这次洛口一战后,我看到了另一个你。虽然我与诸位叔伯们也商议过,觉得这次暴露王家的底牌并不是最好的机会,不过现在看来,你是对的。自父亲死后,王家内外人心惶惶,特别是有李密、杨暕、陈破军三方虎视狼顾,不少人都觉得王家的天要塌了,感觉王家这次是过不去了。大家这次在洛口向世人展露我们王家的实力,仅凭着我们江淮军就打了李密一个大胜仗,马上就把王家把我们江淮军重新给稳定了下来,小弟十分佩服。如果父亲还在,看到大哥如今的表现,一定会十分满意的。”
王玄应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二弟,王家的今天,是父亲一手打拼下来的,我不能毁了这一切。父亲虽然去了,但是还有我们兄弟俩,还有诸多叔伯们。只要大家团结,齐心协力,王家依然能笑傲天下群雄。其实你做的也很好,为了王家,你答应了去河北为质,大哥引以为豪。”
“还家的父亲一直教诲我们的那句话吗?”王玄应问。
“记得,父亲一直告诉我们,韬光养晦,顺势而为。并且凡事留一线,却不可极端。当初父亲也是因为此,才会答应和陈克复联盟的,却不想被李渊那对狗贼父子暗害。”提到李渊父子,王玄恕面色激动,死死的捏着拳头。
王玄应点头重复着那两句话,“韬光养晦、顺势而为。这次如果不是万不得以,我也不会违背父亲的都有教诲。但是如今中原混战,咱们王家却又刚刚失去父亲统帅,正是元气大伤之时。这次虽然高调展露了我们隐藏的实力,但却还无法单独与杨暕、李密、陈破军等任何一人抗衡。玄恕,中原的这场争战,就如怒海航船,稍有不慎,我们王家就会船毁族亡。我们不得不小心,今后,我们不但不能再继续之前那般高调,还得小心谨慎从事。”
“那我们如今怎么办?”
王玄应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许久才淡淡的道,“明日,李密必撤军回师洛口仓,张仲坚必定会让我们追击李密。明日一战,李密为了回到洛口仓,必定会全力以赴,甚至拼死相战。明日一战,我们虽然不能逃避避免,但却不能再和李密硬拼。我们虽然只是陈破军眼中的一颗棋子,可却也得是颗有实力,明局势的棋子,关健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让他大吃一惊的。”
棋局之中,一颗小棋子有时也是可以左右棋局的。
寂静黑夜,夜凉如水,星空如织。
第707章 再战洛口
共和元年,公元616年五月六日清晨,李密在向燕、陈两国派出使者的同时,也开始率领全军后退,准备回身夺回洛口仓。
同时,张仲坚与郑玄应一起发布了向魏军进攻的命令,洛口河边,大战再起。
天空下着小雨,千军万马在雨雾中,飘荡似的若隐若现,战线如同长蛇般蜿蜒动荡。
王玄应率十万江淮军全线出击,亲至前线,江淮军的队伍如同乌云般缓缓逼近,他们的队伍覆盖了整个大地,黑压压的两翼长长地伸展开来,一眼望不到尽头,扬起的尘嚣遮天盖日,“沙沙沙”的脚步声就如同行走在魏军士兵的心头上似的。
一面面蓝色的江淮军军旗、将旗、队旗猎猎飘扬。战旗之下,江淮军在前一仗中大显身手的江淮排朔军步兵方阵,排成整齐的阵列,踏着整齐的步伐,坚举着如林的排槊,隆隆的向着魏军阵线展开梯形进攻阵形。
巨大的梯形步兵大阵的两翼,是护卫着步兵阵两翼,跟着缓步前进的江淮轻骑兵。千军万马,连辔而行。
魏军背靠邙山结阵,李密一身紫色的明光宝铠,头戴飘着紫色盔缨的兜鏖,跨下一匹枣红色高大战马,手执一汪秋水长剑,肃立前阵。
缓缓逼来的江淮军如同一座沉重压来的大山,让前几日刚大败于江淮军的魏军士卒们面色发白,手心发汗。
李密唰的拨出长剑,执剑在手,跃马上前,大声叫道,“跳梁小丑,也敢出来嚣张!”昨夜经过一夜的紧急商议,魏军上下已经定下了联结燕、陈,把他们也全拉到中原战场上的计策。
不过虽然使者已经派出,不过他们却不能坐等援军的到来。洛口十万魏军,却只剩下三天的粮食,魏军等不起。而且魏军只有夺回洛口,才能重夺回粮草,并且与其它几路兵马汇合。
计策定下,实行起来却不容易。魏军刚刚败于江淮军之手,想从他们眼皮底下轻松撤回洛口仓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原本房玄藻提议趁夜悄悄撤军,不过却被李密否决了。两军相距不过数里之地,魏营十万兵马要想晚上悄无声息的撤离怎么可能?特别是军中还有许多的士卒晚上都有夜盲之证,目不能视。
而且魏军新败,此时撤军,必然是人心惶惶。万一被江淮军发现,对方选精锐轻骑来袭,一不小心就会造成魏军混乱,甚至引起灾难性的溃逃。
李密心中明白,虽然离洛口仓也不过几十里路,可要想撤回去,却得拿出拼死果决之心才行。唯有在邙山下与江淮军再打一起硬仗,击败江淮军,并挫其士气,自己才能回师洛口仓。
而且李密这些天已经与部下们仔细的参详过那日与江淮军交战的过程,对于那日的失败也已经总结了一些经验出来。在魏军看来,那次失败,一来是因为魏军有些轻敌,只以为河北军只有五六万人。二来又觉得占据地利,却不料江淮军抢滩登陆,虽然形势不利,可江淮军却也正因此背水一战,反而人人都有拼死之心。再加上江淮军将原本一直隐藏的王牌突然出手,才会打魏军一个措手不及。特别是江淮军的那支重骑兵,是那一战失败的关健。
针对此,李密这次在背对邙山结阵,俯冲对敌,占据地利。且后有邙山为屏,魏军的后背也十分安全,可全心对敌。再加上,有了上次轻敌的教训,李密相信这次没有哪个将士会再小看江淮军。而江淮军最犀利的重骑,他也早有对策。
李密阵前慷慨激昂的大喊道,“弟兄们,当初王世充那个胡人都被咱们打的丢盔弃甲,逃到河东去了。如今,难道我们还会怕他那毛还没长齐的小崽子吗?”
“弟兄们,前日王玄应小崽子给我们玩阴的,阴了我们一回,这次,咱们要在这堂堂正正的击败他们。我们要让他们知道,那些江淮水乡里长大的软脚虾,还是回家打鱼去吧,中原不是他们能呆的地方!”
“弟兄们,对面只不过是十万江淮军,陈破军都早知道咱们魏军的厉害,躲避锋芒去了,区区陈破军的十万走狗,我们又有何可惧?当初杨广派了那么多的官军来围剿,最后胜的又是谁?”
李密的阵前喊话很有效果,随着他一句句的大喊,魏军的士气不断高涨。
“弟兄们,天黑之前,彻底歼灭王家的小崽子,战后每个首级换土地百亩!有生擒王玄应者,赏钱万贯,赐万户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李密三军面前,开出如此厚重的赏赐,一下子将所有魏军的士气彻底点燃。魏军阵中,十万魏军纷纷拿击打着手中的兵器盔甲,发出一阵阵的吼声。十万魏军,热血沸腾,气势如虎。
魏军的喧嚣似乎也压制住了江淮军,十万江淮军依然在缓缓推进,但却看不到那种狂热的士气。
两军相距不到两百步,江淮军率先发起了攻击。
冒着迎面的风雪,十五万半兽人、蛇族联军开始缓慢地向前沿移动,无数披着明光铠甲喘着粗气的江淮排槊兵高举着步槊、盾牌。轻骑兵们则不停的踢打着马腹,保持着与步兵阵的步调,他们一边挥舞着骑枪,一边嚷嚷着:“江淮军必胜!”、“郑王必胜!”,声音惊天动地。黑压压的队列如同潮水似地涌向魏军的阵头,鼓声滚动,号角齐鸣,士兵们仿佛是去赶着大集。
魏军阵势巍然不动,相比于联军的喧嚣,魏军的阵营虽然隐隐燥动着却又一片森然,如山的长矛林高高地朝天竖起,风吹卷旗帜,发出猎猎的声响。
滴答滴答的马蹄声接连不断,骑马的传令兵奔走于各个方阵之间的通道,高声地发布着口令:“扎稳阵脚!”、“做好准备!”前排的步兵听命地蹲下,将盾牌和长矛托深深地插进泥里,组成一字摆开的防御阵势,在阵势的后面,三万弓箭兵分成十列纵队,正在给自己的强弓上箭,表情冷峻。
两军接近到一百步距离时候,沉不住气的江淮弓箭手首先放箭了。空中密布飞舞的箭矢,落入了魏军密集的队列中,溅起了一片血花和呻吟。中箭的魏兵一声不吭地倒下,后排的士兵不出声地站前一步,补上了队列中的空缺。军官们一声号令:“举盾!”唰的一下子,盾牌手们纷纷把盾牌举向天空遮挡,从上空望去,整个魏军的阵营的前排呈现一片金属的反光,仿佛他们突然间多了个金属的屋顶。一下子,江淮弓箭手的箭矢叮叮铛挡的射满了那一面盾墙,却造不成什么伤害。
“弟兄们,为了郑王,冲啊!”江淮军中央最前列的三万江淮排槊兵的前阵将领王辨一声大喝。
“杀啊!”排槊兵们如雷鸣般怒吼,发起了冲锋,他们以256人为一个小排槊步兵阵,整齐的大跨步地跑步前进,以排山倒海的汹涌气势冲向敌阵,蓝色铠甲的人群海浪般的奔腾、扩展开来,喊杀声惊天动地。无数个小步兵方阵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梯形步兵大阵,犹如一把巨大的铁锤砸向魏军的阵头,气势惊人。
面对着如蓝色海浪一般狂涌而来的江淮军,无数穿着红色铠甲战袍的魏军则如同一堵铁打的坚墙,屹立不动。
如波涛一般的江淮军冲到了魏军阵前五十步时,中军阵中高高的楼车上观战的李密手一挥,他身后的鼓角齐鸣,一排八个旗手奋力的挥舞着旗帜。
分为十个阵列的三万弓箭手方阵中的各个指挥官们马上收到了命令,大手用力的一挥,大喝道,“放箭!”
第一排弓箭队应声站起放箭,那密集的箭雨,就如同一阵扑面的暴雨打向江淮军的阵列。在这种距离遭遇强弓射击,造成的损伤十分可怕,一阵惊人的喧嚣,“啊、啊…”惨叫声接连不断,冲在最前面的几百名勇士当即就倒下了一半。后继者奋勇向前,但此时魔族的第一排箭手已经蹲下为自己弓箭上弦,第二排弓箭手又开始了射击,又是一阵可怕的金属风暴卷入江淮军中间,接着是第三排、第四排…顿时伤亡惨重。
不过此时江淮军也展示了其强大的战斗力,原本冲锋中渐散开的阵形在受到惨烈打击后,并没有崩溃,而是迅速的合拢。梯形的步兵大阵,很快的组成了一个半月阵形。排槊兵纷纷用左手举起手中的圆盾,与左右的同伴手中的盾相互的护在一起,迅速的在魏军的箭雨中,组成了一面巨大的金属盾阵。
而原本已经冲锋在前的数万江淮轻步兵们,则迅速的在盾步兵们的掩护下,如水般的向着由排槊步兵们给成的盾墙阵内中去。
“嗬!嗬!嗬!”
如同一只缩入了龟壳中的乌龟般的三万江淮排槊步兵,在组成半月阵形后面,突然从阵中开始响起一阵又一阵的嗬嗬声。随着声音的不断汇集,步兵们的喊声也越来越齐整。
阵后的战鼓响起有节奏的鼓点,渐与江淮排槊兵的喝声合为一拍。而在这鼓点与喝声中,三万排槊兵步兵的节奏渐渐统一。
“嗬!”
随着一道齐天而起的整齐喝声响起,那闪亮着金属光芒的半月形盾阵,突然如万花齐放,从盾与盾之间,刺出万千长槊,向着魏军前阵再次挺进。
第708章 谁是赢家
江淮排槊兵虽为步兵,可却攻守兼备,既拥有最长武器七米步槊。又同时人人拥有着轻步兵们没有装备的圆铁盾,及所有排槊兵都穿着两层铠甲。
拥有步兵最强之矛,又拥有步兵最强之盾。这是一个矛盾的组合,却也正因此,江淮军既没有轻步兵们的轻巧机动灵便,也没有重步兵们战场上真正横冲直撞,能以步对骑,正面无敌的防御力。
但就算如此,当王家的排槊步兵,结成坚固的半月盾阵,并迈着稳定的步伐,向着数十步前的魏军阵列刺出万千长槊,如同一只刺猬一般的前进时,仍然让魏军感到一阵阵的心悸。
“杀!”
“杀!”
“杀!”
一步一杀,在这震天的吼声中,三万排槊兵的气势不断上升,最后气吞虎狼。长达七米的步槊,带着幽冷的光茫,在一声声的大吼中,刺入魏军的前阵,洞穿一个接一个的魏军士卒身体。
在江淮排槊兵的密集攻击下,接阵的魏军不是一个个的倒下,而是一排接一排的倒下。每一次密集的排槊刺出,魏军都无法抵挡。前阵虽然装备有许多盾牌,但是再坚固的盾阵,在如此密集的排槊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魏军的阵前,空中散发着刺鼻的血腥,红雾迷漫,那是魏军士兵的鲜血被混杂着空中的雨丝形成的雾气。他们的血,在白白地流淌。江淮军的方阵简直是一个攻守兼备的高效率杀人机器。尽管魏军有满腔的战意,但是武器和实力上的差距却是相当无情的,比起训练有素和装备精良的江淮王牌军,从农民军走来的魏军实在是差得太远。连一个方阵都没攻破,魏军就已经伤亡了最前沿的四个营。在江淮军的排槊阵前,他们遗尸累累,伤亡惨重。江淮军的蓝色浪潮呼啸着将魏军的红色阵线,拍打的千疮百孔。
魏军中军阵观敌楼台上的李密也发现了这个事实,虽然早有准备,可再一次看到江淮军如此辗压魏军阵线,他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呼吸急促,面色发紫。
李密挥手示意,下达了缓缓后撤的命令。
号手“呜呜”地吹响了撤军号,伤亡惨重的各路部队也无心再战,队伍象退潮似的从前线向后退。但就在这个时候,江淮军阵头也响起了雷鸣般的呼声:“万岁!”
江淮军大举进攻了!
布置在左右两翼的两万江淮轻骑兵开始出阵,他们猛然突进,扑向后撤中的魏军各队的侧翼。数个营的魏军步兵被匆忙调集,企图前去拦截这路骑兵,为撤退的大军赢得时间。但是那些步兵实在不经打,稍一接触,他们就被打得四分五散,溃不成军。江淮骑骑兵毫不耽搁地追上了正在仓皇后撤的魏军大军。
魏军前沿将领下令士兵们停止撤退就地抵抗,但魏军刚才已经被江淮军气势所震,士气已经衰。江淮骑兵声势惊人,一片横刀的闪光灼眼,整个队列到处都是蓝色,如同狂打的波涛,只听见刀剑的撞击之声和铁甲的摩擦声,杀气逼人。那铺天盖地的马蹄要把魏军整路大军踩扁似的,忽然,两万余江淮轻骑此起彼伏大喊道:“破阵!”,顿时天崩地裂!
江淮骑兵转眼就已经杀至!他们悍不畏死,以密集队列猛攻防御阵势的一处,势头凌厉如火,势如破竹地切入了魏军的阵营中,狂暴地旋转着,迅速向左右扩散,魏军阵势队列顿时溃乱。失去了阵势掩护的步兵惊慌失措,纷纷向后方逃跑,却大片大片地给江淮骑兵砍杀,就象那秋风扫落叶,势不可挡。
江淮骑兵进行了可怕的突破,数万步兵、骑兵给打得散乱如水,溃兵将后面的军队给冲得大乱。江淮的骑兵就象一阵暴风,在他们的铁蹄下,就象平静的海洋被旋风卷起波涛一般,庞大的魏军军队全无抵抗能力,那些密密麻麻的方阵一个接一个的崩溃,队列开始混乱,士卒惊慌失措地逃命。
混战的战场之上,一直站在高高的阵后云楼上观阵的王玄应突然发现,对面魏军中军中那高大的云楼已经倒下。那面紫色的魏军王旗大纛已经在向邙山移动。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一旁的王玄恕兴奋的道,“大哥,李密已经败了。你看,李密的大纛在后撤,魏军溃败已成定势。”
王玄应脸上并没有多少高兴之色,另一旁的王世伟、王世恽、王世衡、王世师等几人也都皱起了眉头。
“事情有些不对劲。”王世伟道。
“确实,魏军虽然全是些泥腿子出身,可洛口这些魏军却都是李密手中真正的精锐。如此两军对阵,魏军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就败了,这太异常了。”王世恽也道。
王世衡对两个兄弟的看法也是赞同,“事出反常即为妖,看来李密在玩阴招。”
放下手中的千里镜,王玄应对着几个叔伯指着战场道,“李密确实在玩阴招,李密这么快就败了,完全出于我们的预料之外。你们看,我们两翼的轻骑已经全都出动冲击李密的两翼了。而我们的排槊兵半月方阵也已经变了,现在已经变阵为两面徐线阵,直插李密后军,直冲中军。而我们的三万轻步兵也已经全上前了,最前面的,都已经快追到李密的大纛了。”
几人闻言,全都拿起千里镜,仔细观看,细看之下,确实都如王玄应所说。李密军全线溃败,江淮军全线追击。现在李密军是败的全军溃散,而他们追击的也同样是阵形早乱。
“不好,李密是诈败,我们有危险了。”王玄应脸色一变,面容失色道。
“快,马上传令,全军停止追击,排槊兵马上就地结半月阵防御,轻骑马上后退,护卫排槊兵两翼。轻步兵往排槊兵阵后结阵,准备迎敌!!”王玄应大声叫道。
“是!”一旁的传令兵虽然有些不明白郑王为何在江淮军形势大好的情况下发这命令,但是也没有犹豫,马上就向下传令。
“呜呜呜!”江淮军的号角声再起。
正大肆冲击魏军阵形,收割着魏军士卒生命的江淮军闻号都有些茫然,这号角传达的命令他们都知道是什么,可却依然不理解。江淮军犹豫着放缓了冲锋的脚步,带着疑惑的神情慢慢的与周边的同袍们结阵。
邙山脚下,战场上一片奇怪的景象。南面魏军一片混乱,而北面的江淮军同样也好不到哪去,四分五散的骑步兵们,甚至都没有一个整齐的方阵。
“希望还来的及!”王玄应看着远处的邙山,面色苍白,声音颤抖着喃喃自语道。
李密站在一处山坡上,面沉如水。眼前一个接着一个的传令兵前来禀报,“魏王,李君羡所部大部溃散,折损七成以上。”
“魏王,刘黑闼左前军全军被灭,刘黑闼将军生死不知。”
“魏王,郝孝德将军所部右前军尽没。”
李密越听越恼火,指甲已经深深的陷入了手心肉中。
“魏王,时机差不多了,下令吧!”沈落雁上前一步出声道,按计划,还得等一会时间,最好是把江淮军再引过来一些才是最好时机。但是现在,魏军将士们都已经分不出诈败和真败了,再拖下去,说不定诈败就成真的溃败了。
恰在这时,对面的江淮军后阵中传来的一阵阵的号角声,李密闻声面色一变。
“急传孤的军令,让王伯当、谢映登、孟海公、徐圆朗四将立即率精骑四万出击,一举击败江淮军!”
“呜呜呜!~”
江淮军停止追击的号角刚刚停下,邙山上魏军的号角却是又响了起来。这一次,魏军的号角激昂无比,热血沸腾。
喧嚣的魏军号角之中,邙山东面山脚下的小山谷中,突然杀出一彪人马。
漫天雨雾之中,火红的魏字大旗随着战马飘扬。后面无数的火红铠甲的骑兵踏着隆隆的蹄声直冲而来,当头两员大将,后面各有一面旗帜,上书大魏上柱国、琅琊公、右武侯大将军王。另一面书,大魏上柱国、鲁郡公、左骁卫大将军徐。
王伯当与徐圆朗各领一万精骑,从东面山谷中飞骑而出,直向江淮军杀来。
江淮军后阵云楼上的王世衡惊呼一声,手中的千里镜掉下手。大惊道,“完了,李密这小子居然还隐藏了一路精骑在此,此时出现的时间是这么的刁钻,我江淮军麻烦了。”
云楼的前端,王玄应却是面色不改,淡淡的道,“李密诈败,故意诱我们追击,引我们阵形散乱,此时精骑而出,我们大意了。传令,排槊兵结圆阵防守!”
语音刚落,却只得到西面又是一阵阵闷雷般的声音响起,只见茫茫雨雾之中,邙山的西面山脚下一处山谷中,又有一支骑兵万马奔来。前军高高扬起的旗帜上,其中一面书大魏上柱国、夏郡公、右骁卫大将军谢。另一面则书大魏上柱国、宋郡公、襄城太守孟。
第709章 龙战虎争
纷纷雨雾之中,王伯当、徐圆朗率两万轻骑自东面杀出,谢映登、孟海公率两万兵马自西面杀出,直击江淮军两翼!战场之上,李密以自己的老辣告诉了王玄应什么叫做姜还是老的辣。
李密洛口伏兵十二万,表面上经过初二的一场大战,魏军已经折损了近三万,剩下不到十万人马。而今日的战场上,李密摆出的阵营,也确实看上去有那么多人。
但是实际上,今日邙山下魏军的阵营却只有七万余人,比李密实际上的兵马少了近两万。更加让江淮军上下没有料到的是,这并是李密安排的全部。
李密在初二日与江淮军接仗后,就已经立马又从百花谷和洛口仓调了两万人马增援。而这些人自到了洛口后,李密一直隐藏在手中,并没有让江淮军发花。
四万轻骑,这是李密所有的骑兵了。而今日阵列后的骑兵,却大都是魏军中的驽马和步兵所充。老谋深算的李密,成功的报了洛口之仇。用诈败之计,把王玄应的排槊步兵阵给破了。
郝孝德、刘黑闼、李君羡三将带着数十护卫一路从前线跑了回来,三人也都是久经战阵的大将,不过此时的战场之上,魏军的形势却是十分的奇怪。
王伯当、徐圆朗、谢映登、孟海公的四万精骑伏兵从战场两翼杀入,气势如宏。可魏军的中军大阵这个时候却是收不住脚了,诈败已经差不多成了溃败。
乱糟糟的六七万大军一路从前面溃散奔逃回来,那状态虽然刚刚成功的吸引着江淮军丢开了阵形,尾追而至。但是现在,魏军自己却已经停不下来,完全混乱了。
十余里的战场上,六七万魏军已经搞不清后面是真败了还是假败了,只是人挤着人不要命的向后方逃去。郝孝德三个前军将领,刚刚在与江淮军交战时,承担了最大的压力,他们的部下兵马基本上都被那排槊兵给捅成了一排排满是窟窿的尸体。这个时候,他们也被无数的乱兵拥着不断后退。
“魏王,末将等失职,请魏王降罪!”连头上的头盔也丢掉了的刘黑闼跪在地上不安的道!
“你们还有脸回来?”李密面色阴沉的怒视着跪在前面的刘黑闼、郝孝德、李君羡三员前军大将。
沈落雁一把拉住李密,悄声道,“魏王,稳住战场局势要紧。”说完径自走到三将面前,“现在不是讨论功过之时,三位将军现在不必多说那些。你们现在身边还有多少兵马?”
“我们回来时收拢了一些人,现在有大约三千人左右。”李君羡有些紧张的道。不过在他看来,中军的阵列已经彻底崩溃了。虽然左右两翼的伏兵已经出击,能挽救中军大溃败的结果。但是却是已经错失了打江淮军一个反击的大好机会了。现在手上虽然还有三千人,但对于六七万如惊弓之鸟的溃兵来说,似乎并不会有多少作用。
“我们前面不缺兵。”沈落雁干脆利落的道,“他们缺的是敢死决战的信心。三位将军,你们马上带着收拢的三千人在此列阵。布置战时督战营,你们就是督战官。所有士兵都必须就地结阵,再返回战场,与左右两翼合击江淮军。敢有继续后退者,你们立即杀无赦!”
刘黑闼闻言一惊,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转头向李密望去。
“沈军师的话就是孤的命令,快去,这是你们带罪立功的机会,不要再让孤失望了!”李密不满的道。
刘黑闼三人匆匆行了个礼,下去布置督战队了。三千名魏军被匆匆站到了阵列的后面。这个举动的象征意义要远大于实际的意义,一旦前面的上六七万主力军队溃散下来,这么一点督战队是决计镇压不住的。但是在射杀了几十上百个逃兵以后,效果已经出来了,眼看着自己的后面已经被布置上了督战队,无路可退的士兵们发一声怒吼,却惊奇的发现左右两翼到处都是自家魏军在旗帜在飘扬。而原本如鬼魂索命一样的江淮军却已经看不到了踪影,于是全都齐齐发一声吼,转身掉头又开始往北面战场上跑去。
同时,两翼已经发动冲锋的魏军四万轻骑,更是直捣江淮军的中军。左右各两万轻骑拖着长长的骑枪,一路喊杀而去。
他们遭到了刚刚开始停止追击,正在就地整理阵形的江淮军的猛烈抗击,双方开始了缠斗,但是此时的江淮军已经交战了小半天,气势没有开始时的狂猛。而且更要命的是,刚才的魏军的溃逃,让追击的江淮军各支兵马早已经拉开了阵形。
左翼阵势一点、一点地后退,趁着江淮军还没有完成结阵,右翼的魏军骑兵突然出击,切入了出击的江淮骑兵与中军之间的空隙,随即从后方向江淮轻步兵们发起了攻击。
后路被切断了!一瞬间,江淮军处于十分不利的位置,自身已经深深地切入了魏军的队列中,唯一的后路又被对方的骑兵切断了,好象被包围了!
士兵们出现了慌乱,这个慌乱被敏锐的观战的沈落雁捕捉到了,她立即下令指挥手上已经重新取得控制的魏军中军部队,发起了一次有力的反冲击,原本渐已经拉起的简单防线,瞬间被魏军击破。江淮军轻步兵、排槊步兵、轻骑兵、弓手队被往来奔驰的魏军轻骑不断的穿梭切断。后面的数万魏军正调头源源不断的冲过来,将切割开来的一个个江淮军方阵包围起来。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刚刚还是魏军全线溃败,江淮军乘趁直追,转眼间,江淮军反而被魏军伏击。十万大军一下子被切割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方阵,江淮军最为犀利的排槊步兵大阵,此时也成了一只只被洪水围困着的刺猬。而江淮军的轻骑,甚至已经迷失在了魏军的洪流之中,失去了方向。
如此恶劣的战场形势,不但让阵中的王家诸将惊惧无比,更是让在后方观阵的王玄应等人眉头紧皱,冷汗直流。
“我们去找张元帅,希望他能助我们脱离眼下危局。”紧咬着牙的王玄应沉声道,王玄应虽然十分隐忍,且真正的才能远比外露的更多。但是面对这场事关江淮军生死的大战,他此时也是一愁莫展。江淮军已经彻底陷入困境,那四万突然杀出来的魏军精骑,彻底让王玄应失了方寸。
“大帅,我们是不是得出手了,再迟怕是江淮军要顶不住了。”在郑军更后方的一座望楼上,一名水军校尉对观战的张仲坚道。
张仲坚脚踏高筒皮靴,身上一套亮银铠甲锃光明亮,头上黄铜金盔上的盔缨丝丝金黄,配上那满脸卷卷的络腮大胡子,却是有种说不出的华丽奢侈与休闲感。此时他正面带微笑的双手举着一支同样镶着宝石的千里镜观战着,一边看还在一边嘿嘿的笑着。
“杨虎,你说咱们明知道李密今日出战还藏了四万人没摆出来,咱们却没有告诉王玄应一声,你说这会不会有点不厚道啊。”
那叫杨虎的校尉也嘿嘿笑了笑,“要说不厚道,那是他们先不厚道的。我们以前虽然知道他们手中有十几万江淮军,可也不知道他们手中藏着三万排槊兵,两万精锐轻骑外加五千重装铁甲骑兵啊。属下听说,陈王殿下在听到王玄应藏着这么支精兵的时候,可是大吃了一惊呢。”
“嘿嘿。”张仲坚咧嘴笑了起来,如同一个海上朴实的渔夫一般。不过熟悉他的人却知道,却是憨厚的笑容之下,其实他打的主意越坏。
“王玄应那小崽子何止是吓到了陈王,连我可都是吓了一大跳。你要知道,这些天在这洛口,我大胡子可是一天都没有睡安稳过,生怕半夜时王玄应突然发难,要扔我下黄河喂鱼呢。现在可好,是时候让李密教训他一下,也给他削掉点兵,省的我晚上睡不好觉。”
“这怕不好吧,江淮军要是败了,咱们可就只有五千人,咱们可没地方跑啊。更何况,陈王还有交代,要借江淮军拖住李密点时间呢。”杨虎愣愣的道。
“放心吧。”张仲坚平淡的道,“王玄应那小子可不简单,王家就没有一个简单的。你以为他们真的这么容易就会败了?江淮军可比魏军要精锐许多,而且装备也更好。他们这次最多吃点小亏,大败却不可能的。你看,王玄应已经过来了,估计是想来讨价还价来了。”
王玄应确实是来找张仲坚讨办法的,不过这也是半真半假。江淮军虽然表面看起来情况不妙,可实际上江淮军的强悍战斗力摆在那里,十万江淮军可不是十一万魏军能吞掉的。
王玄应不过是借坡下驴,想就此把江淮之之前的强劲表现给掩盖起来,隐藏江淮军的真正实力。张仲坚对此十分明白,不过他并没有点破。
反而马上接过了江淮军的战场指挥权,战场上魏军虽然成功地切入了江淮军后路,但是他们的前线却还十分混乱,无法形成有效的打击。他当即下令江淮军全军掉转马头,结成一个个的方阵,各自为阵向后猛攻。并派江淮军一直没上战场的五千重骑,及江北军一千强弩军上场。
魏军的骑兵无法与久经沙场的江淮骑兵争锋,队列硬生生被撕开了一个裂口,从中间被截断。江淮骑兵杀开一条血路,掩护着大军从容地回到了自己阵地上。
江淮军缓缓地后退,在张仲坚和阵中各将领的努力下,队伍总算保持着一定的阵型,防止魏军的追杀,并且在河北工兵部队的弩床、投石车、炸药等掩护下,在后面构建起了一阵新的阵线。幸好疲惫的江淮军似乎已经满足于这样的战果了,并没有发动新的猛攻。
头顶上,日头开始西落。黄昏已经到来了。两军都开始脱离接触,人群就象潮水般的渐渐离开了战场,遗留下满地的尸骸。
站在战场的高处,望着下面自己蓝色的勉强稳住阵线、垂头丧气的军队,王玄应想起了两日前被自己的铁甲军打得狼狈不堪的魏军。他苦笑:风水轮流转,自己也有今天啊!
旁边的郑军将军们连笑都笑不出来了,魏军的作战能力并不比江淮军强,而且装备也不如江淮军。但是今日一战,却让他们再次意识到了,李密纵横中原这么久,其本事确实还是很强的。
特别是今日战场之上,魏军先前的诈败,到后面已经有了溃败之势。如果是一般的义军,面对那样的情况,能够利用两翼的骑兵掩护住后路就已经不错了,根本不可能回身再战。可是今日魏军却反应迅速,在那样的情况之下,还能迅速的稳住了即将崩溃的中军,指挥中军迅速反扑江淮军大阵,差点把他们击溃。魏军指挥的将领的犀利眼光,和果断的判断力,让所有的江淮军将领,都不得不叹服今日的魏军指挥已经能称的上是名将了。
而对于河北军,作为盟军原先感觉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仿佛河北军凭借的就是他们精良的装备,以及先进的火药武器。在江淮军自己拥有同样精良精锐的排槊兵、江淮轻骑、江淮重骑时,他们总觉得自己并不比河北军差。
可今日战场之上,面对战场之上被分割包围,面临兵败的危急时刻,张仲坚那行云流水般的指挥,让他们只付出了完全意料之外的微小代价,就摆脱了魏军,稳定了防线。特别是河北军出动的那只强弩军及工兵部队,人数虽少,可在战场上的表现,却让所有人过目难忘。
一旦出战,河北军就会立即显示出其可怕的实力,他们与江淮军、魏军这样的军队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军队。这支军队曾击败过高句丽的辽东百万联军、击败过突厥大草原上的各个部落,纵横整个辽东漠北。
而如今他们的目标是中原天下,单只是普通的强弩军和工兵营就有如此可怕的实力,而张仲坚在陈破军麾下的将军群中也并非是最杰出的将领。若有一天要面对河北的诸路名将:陈克复、李靖、李奔雷、于钦明、罗艺、王仁恭、屈突通、陈棱,还有他们所统帅的那些声名显赫的精锐军队:辽东破军营、御林禁卫营、陌刀重步兵营、海龙卫水师、靺鞨骑兵、契丹骑兵、新罗步兵、突厥骑兵…这简直不能想象那是一副什么样的情形,夕阳西下,残阳如血,王玄应却只感觉心里头五味杂陈,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压在心头。
第710章 傀儡皇帝
在陈深的眼中,南陈耗费无数财力、人力修建起来的金陵城犹如一个巨大的牢笼,把他禁锢在这城池之中,让他失去了所有的自由。
南陈原来的都城建康,最在二十六年前隋军渡过长江灭亡陈朝时,就已经被当时的晋王杨广下令拆毁城池,捣毁宫苑了。此后,隋改建康为丹阳郡,原先的陈朝国都建康,也都只化做了长江边上的一堆乱石残垣。
如今,凭着复立后的陈朝司徒、尚书左仆射、兵马大元帅沈法兴的全力修建,崭新的金陵城重新傲立于长江边上。新的都城更加雄伟,也更加坚固,甚至更加华丽。
襟江带河,依山傍水,钟山龙蟠,石头虎踞,山川秀美。三国东吴、东晋、南朝宋、齐、梁、陈六朝古都兴建于此。作为南陈实际上掌握大权的沈法兴用心经营的中心,新建的金陵城十分庞大,拥有着外郭、内城、宫城、皇城四重城池。单以内城算,新金陵城周长足有六十多里,仅次于七十多里的东都洛阳和西京长安,为天下第三大都城。可如果连金陵城的外郭土城墙也算上,那金陵城周长足足有一百二十里,远超洛阳与长安。
不同于宇文恺所修建的长安与洛阳城,整齐划一,里坊分明。这座崭新的金陵城,完全是另一种风格。城中有高山,有湖泊,有河流,有密集的的居住点,甚至还有农田。傍长江以通东西,邻江有石头城拱卫,跨江有胡墅城接应而通南北,陆路通衢四方,水路远达海洋。可谓天造地设,非一般城池可以比拟。
外城虽然名义上是土城墙,但在城门附近以及重要地段,也都是用城砖包筑墙体,加起来达四十里之多。
这座新都建成之时,沈法兴曾经十分得意的向他说道,“这是天下第一都,永不隐藏的都城,固若金汤!”可是陈深对于这座雄伟、坚固、甚至华丽的新都城,却没有半丝的喜爱。在他的眼中,这座骑马都得跑上一天的新都城,只是一座更大,更坚固一些的牢笼罢了。
城高墙坚,这正是最好的囚牢!
钟鸣鼓响,又是一天上朝的时间到了。在前前后后无数的太监宫女的引导下拱卫下,陈深如同一个木儡一般,面无表情的带着皇后一起踏入了奉天大殿听朝。
坐上那通体黄金铸成,上面镶满珠玉宝石的黄金龙椅,陈深只感觉到一阵生硬咯人。在他龙椅皇座的左首,皇后沈氏头戴着一顶同样华丽无比的凤冠坐在那张小一些的椅上。他见沈皇后把凤冠往后推,安放在蓬厚的青丝上。没过多久,她又往前拉,接着转了转,好像这能让她戴得更舒服。戴凤冠不是件容易事啊,陈深边看边想,对一个年仅十五的女子而言,尤其如此。
看着沈皇后那有些局促不安的样子,陈深不由的想起了自己母亲张贵妃。他犹记得那时父亲陈后主荒废朝政,独宠爱母亲张贵妃,甚至连沈皇后也久之不理。母亲甚得父皇喜欢,后渐干预朝政,到了后来,甚至到了,国家大事也置张贵妃于膝上共决之的地步。王公大臣如不听从内旨,也只由张丽华一句话,便即疏斥。因此朝廷上下,不知有陈叔宝,但知有张丽华。
陈深自做了这个皇帝,事事不如已意,内外大小诸事皆由元妻之兄沈法兴一言决之。甚至在沈法兴等人当初意欲立儿子破军为皇太子,被儿子所拒之后。沈法兴干脆又自做主张将已逝元妻沈太子妃才十四岁的族妹嫁给他,当了他的新皇后。
陈深明白沈法兴等人的想法,知道他们是想要让他与沈氏生出儿子,好以其取代儿子破军,立为陈朝太子,彻底把陈家沦为他们的傀儡,好让他们操纵。
对于这些,陈深看在眼中,却笑在心里。虽然他被沈法兴等江南世族掌握操纵,但他并无所谓。这一生,他历经亡国之乱,最后成为隋朝臣子,远在塞外边疆之地二十余年,大半生已过,心中早没有了那些权利、**。而儿子破军这几年的所做所为他一直看在眼中,也早知道了儿子的选择。他心中有的只是欣慰,而没有其它的想法。
江南陈朝,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一场可笑的戏罢了。沈法兴等江南世族们想演,他就陪着演。反正,他相信,总有一天儿子破军会真正的君临江南,重新夺回属于陈氏的荣耀。不过那是儿子的事情了,破军早就选择了那一条路,他也相信他的选择。
几声鞭响,两条太监鸣鞭开道,在一群宫女太监的拱卫下,陈深远远看到沈法兴陪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一起进入大殿。他目光平淡的望了一眼那个婴儿,那是他与沈氏的儿子,也是破军的弟弟。对这个刚刚生下不久就被册立为皇太子的二儿子,陈深的眼中没有什么慈爱与喜欢,有的只是一种淡漠,甚至有种哀怜的感觉。
这个孩子一怀上,陈深就已经深深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命运,一个可怜的孩子,从他的出身,到他生下来后的一切,都将处于被人操纵之中。这是一个真正可怜的孩子,一生下来,不但他这个父亲不能接触到孩子,就算是生母沈后也无法哺育孩子,早被安置于东宫之中,被沈法兴一手安排照管。
这,只是一个工具。
百官到齐,殿中监唱喝,文武朝官山呼万岁行礼。等满殿众臣拜见过后,沈法兴坐在丹墀最近前的右下首,微一拱手道,“陛下,丹阳郡主刚刚自中原回来,有重要的消息带回。”
“臣丹阳郡主沈落雁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落雁一身郡主冠服,按品级大妆而来。一进殿,立即恭敬的向陈深拜见。
坐在龙椅上,陈深仔细的打量着这个沈法兴原先一直打算要将之嫁给儿子破军的外甥女。与新皇后沈氏不同,沈落雁长的极像二十多年前死去的破军母亲。她如当年的太子妃一般的身才高挑,皮肤雪白。而且她还继承了沈家女子的大多遗传,满头青丝顺长,眼睛十分的明亮,一张鹅长脸,细柳叶眉。也许是刚从中原赶回来的缘故,她的眉宇间还有着一丝疲惫感。
“是丹阳回来了,快起来吧,是昨日刚回来吗?”对这个差点曾做了儿媳的外甥女,陈深并没有多少反感。而且沈落雁的身上,有种沈家人普遍没有的气质,特别是与一旁端坐的沈皇后更是两种不同的人。沈落雁感觉大气,身上有种儿子破军的某些气质。而沈后却有着江南世族女子普遍的含蓄与修养,虽然温润,却少了许多积极,多了些沉闷。
沈落雁起身之时,抬头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姑父,那个被父亲与江南各世族操纵掌握的傀儡皇帝。两人目光相交,陈深微微一笑,沈落雁忙低下头退到一旁。就那一下,她已经对陈深多了不少的好感。她有些无法把那个一直被江南世族们操纵着的傀儡皇帝,与她刚刚看到的陈深联系到一起。看到陈深的那个微笑时,总让她想起了曾见过数面的陈克复。
陈深、陈克复父子两人一个是江南的傀儡皇帝,一个是纵横北方的不世枭雄。一个天,一个地,可他却总感觉这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有着很大的相似,却又一时想不明白。
“陛下,丹阳郡主刚刚自中原回来,之前她已经代表我陈朝与李渊、王世充、魏刀儿、李密等达成联盟,共同对抗河北。不过可惜,王世充先是死于李渊之手,如今李渊又死于李密军营。李渊父子俱亡,如今李家已经不堪一提,而王世充之子玄应也因此倒向河北。”沈法兴的嗓门很大,大的都有些让人觉得无礼。
仿佛是一个粗鄙的大汉在两军阵前大叫,可偏偏他外貌气质儒雅,虽年过五十,可却休养的十分的好。身体修长,神态丰润,满头头发依然乌黑油亮,看不到一丝白发。身上的紫色官袍更是华丽整齐,连颌下五髯长须也修剪的十分的飘逸,望之就让人惊叹。
“陛下,如今王玄应倒向河北,河北军与江淮军联手,已经南下渡过黄河,目前已经连夺运河以东河南六郡。兵锋正盛,先前我陈朝已失淮北徐州,及江都等重镇。如果河北军再次击败了李密,夺下了河南之地,那唇亡齿寒,下一个他们的目标就将是我们了。到那时,河北军自河南、山东两路出兵,全面攻打淮河一线。淮河一失,则长江难保,长江若有失,我等再无后退之地了。陛下,臣已经与尚书省诸臣商议,准备响应李密之邀,出兵北上河南,共击河北!”
陈深看着沈法兴在殿中高声大叫,姿态嚣张,面上并无多少表情。他知道,在沈法兴嚣张的表面下,是他拥有着如今陈朝近一半的兵马,及大多江南世族及江东豪强的支持。听着沈法兴左一个河北,右一个河北,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那河北就是陈破军所掌。
让父亲派兵去攻打儿子,说的却还这么堂而皇之,陈深只感到一种想笑的冲动。
第711章 君不君 臣不臣
陈深真希望能读出隐藏在每张脸庞、每双起皱的眉头和每对紧抿的嘴唇之后的心绪。
他看到沈法兴说话时,另一边上首的江东大族王家的族长,尚书右仆射、司空、元帅王智慧微微撇了撇嘴。他坐在一旁,拇指勾着剑柄,面色凝重如石。
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
这是当初江南复立陈朝时,手中各掌握重兵,握有数郡地盘的四大家族族长们约定的共同待遇。
沈家、王家、谢家、顾家四大族,分别握有一支大军,各占据数郡地盘。为了平衡,这些最初江南会的长老家族约定,共遵陈深为帝,复立陈国。但是陈朝的权利,却由四大家族分掌。其中做为四大族的族长,四人都担任了三公、三孤的正一品职,并且俱封国公、授元帅,且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
这两年,先是归附陈朝的岭南十九郡渐渐有自立之意,紧接着南陈围攻江都二年不下,劳师久乏,士气懈怠,折兵损将。而在西面,原本渐深入荆襄的陈军,又被从河东窜入江汉,以之为根本的杨暕击败。
两年多过去,原本陈朝内部四大家族各掌握着五六郡的地盘,势力相当。可是在两年后,谢家倚为停靠的近十万兵马,却在李子通的率领下,连续两年围攻江都中损失惨重。特别是谢家所掌控的地盘都是金陵的西面沿海各地,海陵、吴郡、会稽郡,东阳郡,遂安郡五郡都处于沿海一带,这两年来虽然河北军并没有大举南下,可河北的水师舰队却沿海劫掠,一直没有停息过。这些河北水师化整为零,来去如风,抢了就走,根本防不胜防。
谢家家主谢哲虽然信任义子李子通,可奈何他们面对的是一支由陈克复下了大本钱武装起来的水师舰队,根本不是普通的海盗水寇,两年下来,谢家掌控的五郡基本上没有一个城池没有被攻破抢掠过,甚至吴郡内的大湖太湖,干脆成了河北水师的一个临时基地。谢家累世积累的财富基本上都已经被消耗一空。更加严重的是,谢哲义子李子通所带的兵马,也基本上在沿海与江都城下耗干了,如今只剩下了不到两万人,全都龟缩在东阳郡。
而四大家中的顾家,甚至比谢家更惨,他们本来手中有过十万兵马,并掌控了夷凌郡、南郡、沔阳郡、江夏郡、永安、安陆、竟凌等江汉七郡之地,势力甚至仅次于沈家。可惜顾家兵马的统帅朱粲是一个骄奢变态的狂魔,朱粲本是顾家所扶持的一个盗匪头子,在大业七年后,就由顾家暗中支持着在江汉一带做乱。
不过当朱粲攻城掠城,接连夺下七郡之后,他就已经是尾大不掉了。朱粲那时完全不将顾家放在眼中,甚至反目成仇。如果不是杨暕南下荆襄,朱粲下一个目标说不定就是调过头来打南陈了。杨暕猛龙过江,强势插足荆襄反把朱粲歼灭。除了两三万残兵逃巴水以东,回到顾家,顾家可谓是人地两失。不但他们的地盘全被杨暕抢了,就是用钱堆起来的军队也一下子败光了。四大家族中,一下子成了最垫底的,再无足轻重。
谢家、顾家一落千丈,虽然两家表面上还在朝中担任了大量官职,但实际上,陈朝的大权却已经尽皆落到了沈、王两家手中。而沈王两家之中,沈家因为占据着金陵等郡,并实际掌握着皇帝在手中,因此渐成最强势者。江南各世族豪强有大半已经倒向了沈家,唯王家停靠着手中的十余万兵马,还在强撑着。
陈深一直注意着王家家主王智慧,如今能与沈法兴相抗衡的,也唯有王家了。刚刚王智慧撇嘴的动作,他全看在眼中。沈法兴如今越来越嚣张,特别是沈皇后下了皇子被他拥立为太子后,他越发的目中无人了。过去,朝中大事还是四家相商,而如今,沈法兴完全不把其它三家放在眼中,常常独断乾纲。
王家的不满陈深一直看在眼中,现在,他觉得自己是时候再加一把火了。
陈深微微笑了笑,“司徒公劳苦功高,一心操劳国事,实为国之干城。朕今特下旨,加封司徒为太师、进吴王,加封中书省中书令,赏赐蟒袍,许宫中乘辇,并赐铸钱炉一座,许自铸铜钱。”
末了,他转头往王智慧看去,果见王智慧先是惊讶,后是愤愤不平,最后则是脸色铁青,低着头眉头紧皱了。陈深随即道,“司空公也是为国操劳,今特旨加封王爱卿为太傅,进越王,并加封为门下省侍中,赏赐蟒袍,许宫中乘辇,并赐铸钱炉一座,许自铸铜钱。”
“臣谢旨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中书省负责起草诏敕及阅读臣下的表章并进呈奏章,三省之一。而门下省却是专门负责审驳中书省所拟草诏,也是三省之一。南陈朝中大权归三省,中书省草诏,门下省审驳,尚书省执行。
沈法兴与王智慧两人为尚书省左右仆射,如今陈深却给两人各加一省之长。沈法兴掌起诏,王智慧掌审驳。这其中的意味,已经是不言而明了。
沈法兴两人都是老狐狸,哪有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这两道圣旨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两人都无法拒绝其中的诱惑。不但加官赐钱,更重要的是封王。历朝异性不为王,虽然他们权倾朝野,可只要还打着陈朝的旗帜,他们就无法越过这道坎。现在陈克复主动给他们封王,他们如何能拒绝。更何况接受了这道封赏,沈、王两家就可以彻底的甩开谢、顾两家,从过去的四家分权改为如今的两家共掌。
“吴王、越王,如今朕就将国事尽皆交付于二卿,但有所事,你二人斟酌决断,不必再事事过问于朕。好了,朕身体略感有些不适,就先回宫了。以后无重大之事,不必再来拢朕休息,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退朝,诸卿行礼,起驾,万岁回宫!”太监唱喝着随着陈深还宫。
陈深一走,殿中的其它人并没有离开。对于他们来说,皇帝本来就不过是一个傀儡,真正有事还是得他们自己决定。不过看样子,以前是沈王谢顾四家决断,如今却是由沈王两家裁决了。
“如今中原局势日益危急,本王提议,马上召集各军,即刻北上。联合李密、魏刀儿,共抗陈克复。”沈法兴直接道。
王智慧冷笑一声,“事起仓促,匆忙间怎么行军?就算北上,也得先拿出个章程来才行。”要说王家不愿意北上却不是实情,王家所掌握的地盘,尽在长江以北。自江都一带被河北军占据之后,如今整个陈朝,也唯有王家一家的势力在长江以此的淮南各郡。
一旦陈克复真的击败了李密,拿下河南,那首当其冲的就是淮河以南的王家了。不过陈破军的威胁还在远处,可沈家的威胁却是近在咫尺了。王智慧身为王家家主,这个时刻不得不提防,他不能没有败在陈破军的马蹄下,却倒在沈法兴这个家伙手中。
他最担心的就是沈法兴会提议从淮南北上河南,那么陈朝兵马都将汇集他的领地。一个不好,说不定沈法兴就会来一招假途灭虢。就算不如此,十几二十万大兵踏入他的领地,后勤补给等一应事情,肯定得由他承担更多。
沈法兴横了王智慧一眼,冷笑道,“救急如救火,眼下李密在洛口大战,我们当然是得马上赶去洛口。如今正是春夏季节,雨水丰富,河道水满,此正是我江南向来最好的出兵北上之时。本王的计划是,本王集结长江以南兵马自采石矶渡过长江,然后一直北上越过历阳、合肥,然后全军在寿春与越王汇合。而越王你则在淮南集结本部兵马,并且筹集好粮草、并尽量搜集打造船只。等大军到达寿春汇合后,我们全军即刻从颖口乘船沿颍水北上,最后直达洛阳,到达洛口战场,与李密汇合共同击败陈破军。”
王智慧不耐烦的摇头道,“吴王也是朝之重臣,怎么说起话来却如此的不经深思。自古到今,历来江南进兵北上,都不外于两条路线。第一自然是经由东南,取淮泗,然后入夺泅水重镇彭城、下邳,然后取山东,沿黄河以守,再西进河南。另一条路,则是沿长江逆水西进,占据江汉,攻取荆襄,然后东进河南。这两条路线,乃是千百年来不变的首千选。取淮泗,则可保江淮。取江汉荆襄,则可保长江防线。”
“换言之,我们据淮泗,可夺山东。据江汉,可谋荆襄。而占荆襄,则可图川蜀。控川蜀,则南方可保。反之,如果不据淮泗江汉,则长江难守。就算我们正面北上夺下河南,可没有淮泗江汉两翼的守护,河南之地可取却不能守。到头来,我们空自调动兵马,耗费粮草,甚至是损兵折将,最后待得敌人从淮北或者从江汉两面任一面攻来,我们都不能存矣。历史之上,西晋之后,南方各朝,从东晋到宋齐梁陈,每一朝都曾经北伐。可除了恒温与刘裕二人是自荆襄北上,稍取成功外,其余者皆败,不可不引以为诫。”
“那越王是什么意思?”沈法兴面色不快。
王智慧让一个小太监抬来一面大屏风,并将一副地图悬于其上。
“吴王请看,如今陈克复与李密大战于河南,据郡主所说,陈克复不但亲自率军参战,而且罗艺从河北出兵入河南,李靖也从山东出兵入河南。之前李靖曾经从山东抽调了五万人马入河北,如今又抽调了三万人入河南。现在的山东可谓是异常空虚,整个黄河以南,一直到长江北面,除了江都城中的屈突通及陈棱、杨善会、杨士弘四人的五万江都守军外,可以说已经再无一兵一卒了。”
“不。”沈落雁摇了摇头,“山东、淮北一带还有兵,据我的消息,这一片地区,还有各地刚组建起来的不少乡军、民团。据初步消息,山东、淮北的乡军、民团最少有三万人。”
王智慧没有在意沈落雁的插话,他指着地图道,“吴王,比起北上河南,我觉得多们直插淮泗才是最合适的。眼下淮泗空虚,唯有江都城才有五万兵马,整个淮泗除了那三万所谓的乡兵、民团就再无一人。甚至为了河南大战,陈破军将一直驻守在长江口,协助江都防守的舰队也已经调离北上了。这是一个机会,千截难逢的机会。这次,只要我们集中所有的兵马,一举拿下江都,那么整个淮泗的淮北、山东大片土地全都属于我们。不但扩大了疆土,而且也更加的增强了我们东面的安全。我们就可以将我们的防线从长江北上移动至淮北,甚至黄河。说不定,我们还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直接越过黄河,北上河北,与魏刀儿一起直捣陈破军的幽蓟老巢。”
“这个计划太冒险了。”沈落雁摇了摇头,“江都城高墙坚,城中几经加固,特别是河北水师舰队多次补充城中粮草。如今的江都粮草充足,城池坚固。特别是城中的四大守将,屈突通、陈棱、杨善会、杨士弘。这四人中,就有两个曾经是隋朝的大将军,两个是通守。更何况,他们之下,还有张公瑾、宋老生、史大奈、屈突盖等一大群悍将。这些人可没有一个是软柿子,之前咱们围攻了江都两年,可却一次也没有攻入城中。这次如果我们再围攻江都,如果拿不下江都,那就不能北上。到时如果李密顶不住陈破军,那败的可就不光光是李密了。”
王智慧坚决的道,“江都城与我们相隔太近了,现在陈破军是鞭长莫及,无力南下。一旦等到他腾出手来,以河北水师之强大,以河北军火器之犀利,之怕瞬间就能突破长江防线,直捣金陵。到时,咱们可就悔之不及了。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一旦错过,可就再无机会了。”
第712章 互抄后路
殿中商议了大半天,最后什么结果也没有商议出来。
沈法兴要求集结最少二十万兵马,在淮南寿春汇集,从颍口坐船顺着颍水北上直达洛口,与李密共同对付陈破军。虽然陈破军是他的亲外甥,可实际上,沈法兴却比任何一个人惧怕这个外甥。他自知,是他一手软禁操纵了陈深,如今又立了那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为陈朝的太子。如果落入陈破军的手中,他知道自己的下场。
他试过与陈破军合作,可是陈克复对他展示的善意,总是报以极其的冷淡。
不过他的计划,却被王智慧一口否决。王智慧之意,从正面入河南,乃是一个愚蠢的不能愚蠢的想法。在河南打赢了陈破军,他们得不到什么实际的好处,最后还是得从河南退回来。而如果出兵江都,沿江淮泗水攻打淮泗重镇、山阳、彭城、下邳的话,他们不但能趁机一举拨队掉陈破军一直卡在陈朝喉咙里的江都城,还能一举收复淮北、山东,将他们的防线一直推进到黄河南岸。
而且这个计划,同样能起到围魏救赵的作用,牵制陈破军的河北军,为李密减轻压力。最后解了李密之围后,还能把山东、淮北夺到手,这个计划是多么的诱人。
不过面对这个诱人的计划,真正支持的却没有几个。原因很简单,围攻了江都城两年,不但把谢家的实力耗干了,就是其它各家,也都在这江都城下吃足了苦头,折兵损将,提到江都,就没有几个人能淡定的。再去打江都,虽然大家都心动,可真愿意去的没有几个。
“我决不会同意此时攻打江都的,江都就是个地狱,多少人也填不够那里。我们得去河南,只要我们在河南击败了河北军,击败了陈破军,那江都不过是无根之木,我们到时就是围也能围他们,根本不需再流血。”沈法兴把头摇的如同拔浪鼓。
两人越争越厉害,到了后来,沈法兴和王智慧已经在拼嗓门,甚至最后两人都撩起了袖子,准备以武力来征服对方。
“停!”沈落雁一把拉开两人,大喊道,“我有个计划,或许你们应当听一听。”
“说!”两位刚刚受封为王的男子大喊道。
“我考虑了两位大人的计划,吴王的计划更直接一些,但对我们的长远来看,有些不足。而越王的计划从长远来看更为为利些,可眼下面对江都城却是个大麻烦。所以我中和了一下,想了个新计划。我的计划是,我们前半部份按吴王的计划,集结十万以上的兵马在淮南寿春颍口,集结乘船沿颖水到达襄阳洛阳一带。”
“不行!你们父女俩根本就是串通好的。”王智慧否决道。
沈法兴却赞扬的看了眼女儿,笑道,“说的好,郡主说的不错,继续说下去。”
沈落雁微微一笑,“我们其实不必真的去洛口和河北军交战,咱们实际上只需要到达襄城或者洛阳边上,给李密助威一下就好了。李密有兵马数十万,并不缺兵,缺的是决战之心。只要咱们到达河南,给李密壮声势,相信李密和陈破军都得重新审视一下战场形势的。更何况,河北还有魏刀儿数十万兵马呢,只要给李密点时间,以魏燕两国的实力,我相信他们能挡住陈破军的。真要是挡不住了,咱们再上。如果他们顶住了,咱们就坐壁上观。”
“就这样?”沈法兴与王智慧愣了一下道。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沈落雁笑了一下,“一切得看情况,如果李密顶不住,我们自然是得先救他。可如果他能顶住,或者和陈破军打个两败俱伤”
“咱们坐收渔人之利,把他们一起收拾了?”沈法兴笑道。
沈落雁摇头道,“不,中原就是块烂泥潭,掉进去,可就出不来了。我们现在可不能掉进去,只要李密顶住了,不管是陈破军败了,还是他们两败俱伤,咱们都不必掺乎到其中。我们当趁这个时候,立即从河南借道转向西南面。”
“西南面?”这下大多数人都听的一头雾水了。大家都有些不明白,如果李密赢了他们不掺与中原中还说的过去,可如果两败俱伤了为什么却还要南下呢。
“诸位大人。”沈落雁对这些世族家主们,甚感失望。满殿之中,就没有几个是真正凭才能站在这的,站在这的,基本上都是江南各世族豪强的族主家主。凭的是他们的钱,是他们的兵,唯一凭的就不是才能。这样的朝廷,完全就是倒退到了东晋年间,甚至比东晋更有胜之。
“大家不要忘记,我们的根本是南方,而不是河南。如何称守江南,然后才是徐图中原。而要保住江南,如越王所说,必取淮泗江汉,现在东面有江都钉在那里,我们暂时是没有机会了。所以,我们应当把目光转向西面。”
西面的江汉如今由杨暕占据,势力颇大,又兼其为隋室正统,手下精兵强将,独霸西南。陈朝之前就被他们连吞多郡,被迫退到了巴水以东。
不过沈落雁得到的最新消息,却是杨暕在河东西南击败李渊之后,却与宇文化及之子宇文成都对峙良久。杨暕与宇文成都对峙大半年,两家数次交手,互有胜负。杨暕向北无法夺取河东各地,向西又攻不下蒲阪城,拿不下进入关中的侧大门。
劳师远征,久而无功。大军留在河东,后勤负担沉重不说,粮草还经常被宇文成都截取。如此进退不得,经过大半年的考虑之后,杨暕终于垂了气,率军退过了黄河,回到了汉水河边的西城郡金川城。原本她还以为杨暕稍做修整理后,会马上继续进攻关中。
岂料,从中原回来的路上,却得到确切消息,杨暕派人入蜀,要求在蜀中称帝的杨浩却帝号,尊他为帝。并且要求杨秀派兵至西城,共同攻打擅自称帝的杨侑,并且让杨浩上缴大料粮草。当初杨浩的老爸杨秀就曾经和杨暕的老爸杨广争过帝位,如今轮到他们这一辈了,杨秀更加不肯服杨暕了。
两方使者往来数次之后,杨暕彻底怒了。当下也不去打关中了,直接点齐了所有兵马,出武关,沿着汉水攻入汉中。并且下旨让留守江凌的舅舅萧瑀马上征集江汉所有的兵马,立即沿长江三峡而上,攻入巴中。誓要活捉杨浩,将其挫骨扬灰。
杨暕占据长江中游,要打上游的巴蜀并没有地利。但是杨暕兵多精将广,更兼他刚一路攻到了潼关口。此时他出武关,从汉水沿着秦岭攻入汉中,却一下子占据了地利。
汉中对于蜀中,相当于荆襄对于江东吴越,都有着天然的地利优势。而杨浩虽然占据着天府之国,拥有山川地利,不过蜀中无大将,自保偏安一隅还行,对抗堂兄杨暕,却是既无地利又无人和。甚至连天时都没有,关中宇文化及忙着对付薛举,中原李密忙着对付陈破军,连个牵制杨暕的人都没有。
杨暕军节节胜利,步步推进。蜀中杨浩完全就是靠着蜀中的山高险阻,道路艰难,节节抵抗,步步后退。
杨暕是铁了心要把这个敢跟自己抢皇位的堂弟给除之而后快,甚至对杨浩的恨,比起陈深、李密这些人更甚。对于杨暕来说,李密、陈深那些人是叛逆,早晚要铲除。可杨浩却是内贼,不先把这个跟自己争正统的杨家兄弟除了,他隋室正统的地位都将不保,这是绝不能忍的。
而且在战略上来说,他手下的那些元帅将军尚书及仆射们,也早就和他说过许多次,他们最好的计划是西北向争取关中,以为根据。如果入关不成,则退而求其次,西南向夺巴蜀。
对于处于江汉荆襄的杨暕势力来说,一直呆在荆襄太危险了,南陈、巴蜀、关中、中原、河东,都是可以直接攻击他们的,他们没有半点地利优势。但如果能取关中、蜀中、甚至是中原、河东任一,那他们的形势都将立改。而这次久攻关中不下,转身攻打蜀中也是谋划许久的事情。眼下河东、中原各处混战,萧瑀等人一致觉得此时是最好的夺取蜀中时机。
“打荆襄,你有几成打握?”顾家的人一听打荆襄,马上就来精神了。江汉一带,他们顾家当初可是下了血本的。如今却全成了杨暕的了,如果这次有机会打回江汉,他当然是最赞成的了。
沈落雁肯定的道,“万事都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这个计划却比先前吴王和越王所提的两个都要合适一些。眼下杨暕以倾国之兵攻汉中巴蜀,师出远征。怎么也不会料到我们这个时候敢打荆襄,而且我们这次不是从长江逆水而攻,我们是从河南自北南下,沿着汉水一直顺水往下打。先取荆襄江汉,再南下顺取阮湘,一战功成!”
沈法兴和王智慧互相对视了一眼,虽然沈落雁把他们两人的计划都否决了,弄出了这么个新计划。不过两人听了后,还是感到了一丝心动。比起和陈破军正面交手,或者是打那个围攻了两年都没有打下来的江都城相比,让他们去打那个杨广家的败家子,他们却又感觉有了不少信心。
第713章 攻破金堤
四月八日,金堤关附近板渚大营。
日上中天,一骑传令兵遥遥奔来,大声宣布:“亲王殿下即将驾到!”
地平线上出现了车队和人马,队伍上方飘扬着赤色黄龙战旗,这表明,即将到来的队伍中有代表着皇族的成员。为队伍前导的是一队骑兵,骑兵们身后背着马刀,盔甲上布满了征尘。奔袭、转战、劳累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士兵们又黑又瘦,神情憔悴。
领头的金黄披风跳下战马,以沉稳的步伐走过来。他很严肃地行礼:“启禀羽林将军,我们顺利完成任务,殿下安然无恙!”
隋军陈王侍卫长、御林侍卫长、羽林将军陈雷神情庄重地回礼道:“陈穆,辛苦了。几位殿下在哪里?”
“就在车上。”
几辆马车的门打开了,几个青年跳下了马车。几个青年衣着华贵,且身上透着股高高在上的气质。不过此时,几人却十分的拘束与紧张,目光中都透着忐忑不安。
见到他们,陈雷上前行礼,“末将陈雷谨代表陈王殿下与军中将士,在此恭迎殿下!”
“让陈将军久等了,陈王殿下在哪?”
为首的是刚从太原一路接回来的杨广皇长孙杨倓,杨倓似笑非笑。和他祖父很象,他有着十分俊秀的脸庞,肤色白哲,眼神甚是灵动。此时。可能是经历长途跋涉,他的脸色苍白,但声音却依然清脆开朗。
跟在他的身后,则是原本留守东都的越王杨侗,以及原在太原及洛阳的杨家皇族的约十来名皇族子弟。除了蜀中的杨浩及关中的杨侑、北京杨杲,杨家皇族子弟此时基本上已经尽在此处。
“陈王殿下准备好了酒席,就等着为诸位王爷们接风了。”
“愧不敢当!现在正打仗,可当不起这么奢侈。”杨倓过去身为皇子孙。又曾经是杨广死去亲自下诏书立下的皇储,本也是心中有一番理想,想继承曾祖、祖父的帝国,开创自己的功业。不过祖父杨广一死。先是落在自己的叔父杨暕的手中,接着又落入李渊那个本来应当是他顾命大臣的乱臣手中成为傀儡,差点死掉。李渊刚败,他又转眼成了陈克复的客人。
虽然陈克复说担心太原局势,关心他的安然。派人将他从太原接到河北军中。可杨倓不是傻子,在路上见到了弟弟杨侗等皇族子弟,马上就全明白了陈克复的意思。河北军日渐势大,陈克复明显是已经要扫除他们这些杨氏子弟。准备自己粉墨登场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走到这一步。什么皇图霸业,什么皇位至尊。杨倓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了。现在他所期待的,只是陈破军能给他们留一条活路。
陈雷来前曾经得过陈克复的交待,让他客气一些。因此陈雷表现倒也十分有礼,让杨倓等人稍安了一些。杨倓、杨侗兄弟等人从又坐上马车,一起赶到板渚大营。
“李靖将军刚刚已经攻破金堤关,陈王殿下已经赶到金堤关去了。”营中的卫士对着陈雷道。
“金堤关已经攻破了?”陈雷有些惊讶的问道。
“是的,就在半个时辰前!”
那边的杨倓、杨侗两人没有如陈雷那么淡定,他们满脸的震惊表情。来的路上,他们对金堤关的战事也已经有十分的了解,河北军四月王日三路汇合金堤关下,兵马十万。而金堤关是李密苦心经营的要塞,更驻有精兵五万,大将邴元真镇守。河北军兵虽多,可打的是攻城战,二比一的兵力对比并不多。可河北军居然只用了三天,三天就拿下了。
“这怎么可能,三天时间就攻破了金堤关?”杨侗也是在东都坐过皇帝的人,对于洛阳附近的金堤关可是十分的了解。
陈雷笑了笑,“要不是陈王不愿意伤亡太大,三天都已经有些久了。诸位殿下,我们还是也赶去金堤关吧。”
在金堤要塞将军府大门的青色台阶上,聚集了高高矮矮的魏军军官近百人。他们穿着红色的战袍,头盔的各种颜色盔缨代表着他们的官职等级,身后披着红色或者银色的斗篷。几面魏国的军旗丢在地上,军官们的鹿皮军靴胡乱地踩过,红色的绸子上留下了沾泥带水的黑色脚印,肮脏,凌乱。
在人众的最前面,邴元真双膝跪地,双手捧着金堤关镇守将军的印信,脑袋压得低低的。眼见陈克复接近,他弯下粗壮的腰身,两手趴地,以头磕地。他身后的魏官跟着磕头,上百人一排排地跪倒,各种颜色的斗篷如同波浪一样起伏着。
金堤关的守军向河北军投降,代表着洛阳已东的河南六郡彻底的划入了陈破军的统治之下,再无一地抵抗。一时间,河北军官兵和围观民众都有了种眼看历史在眼前发生的震撼感觉,将领们自发地簇拥在陈破军身后,没有人出声。
邴元真颤抖、空洞的声音在寂静的大街上回荡:“罪将邴元真恭候陈王殿下!谨献上金堤要塞以弥补臣罪孽之万一,还望殿下宽宏大量,不要计较罪臣以往之冒犯,今后罪臣将忠心侍奉殿下,与李密再无关系!”
在李靖和罗艺两位统帅的左右拱卫之下,陈克复稳稳地端坐在马上。他俯视着李密的心腹大将跪倒面前,胸口涌过了一股热流,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感到的是征服者的昂扬快意。稳定了下情绪,他说:“邴将军,识时务者为英雄,顺应潮流方为大势,这次做的好,以后也希望你能继续为我军效力。”
“罪臣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邴元真响亮地喊道,魏军军官们也参差不齐地跟着喊:“愿为殿下效劳!我们弃暗投明了!”
街道上响起稀稀落落的笑声。弃暗投明?陈克复一晒,但笑容隐藏在面容之下无人能见,他很宽容地摆了下手:“都起身吧!诸位回将军府休息。请放心,我军历来宽待俘虏,各位不必担心人身的安全。”
邴元真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战将,金堤关中的五万隋军也都是不错的精锐兵马。不过对上陈破军及河北军,就注定了他们失败的命运。十万河北军,加上那些一路被俘虏来的二十万魏军战俘,河北军四面围攻,不间断猛攻三日三夜。
这样的攻城激烈度,是前所未有的。特别是河北军还有诸多专门用来破城的火药武器,及工兵部队。能坚持三日三夜才破城,邴元真和那五万守军,已经算是竭尽全力了。也许如果不是有城中黄君汉的老部下趁着守军疲惫不堪时做内应,他们还能多坚持些时日。不过金堤关被四面包围,李密根本不能来援,再多坚持些时间也依然是同样的下场,没有什么意义。
依靠着城中黄君汉老部下的内应,河北军终于在攻城三天后打开了突破口。缺口一打开,就再也无法挽救这股狂澜,面对着城外如海洋一般的三十万人,城内的守军早就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城池防守缺口一打开,他们不过再坚持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被迫退入城中。
邴元真想打巷战,坚持到最后一刻,以报李密的知遇之恩。只可惜,新生的魏国并没有得到所有将士的忠诚,在内应的煽动下,少部份的魏军军官突起发难,围住了邴元真等高级将领。最后无奈之时,邴元真才不得以投降。
午后街道阴沉沉的,乌云密布,行人稀少。一队骑兵护卫着陈克复,从要塞中心铺着青石板的街道上经过,“滴答滴答”的清脆蹄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荡。陈克复暗笑。他深知农民军的特性,他们身上更多的是农民的散漫,而缺少军队的严明纪律。
农民军积聚起来很快,可是散起来同样的快。如果形势有利,农民军就会如狂风卷境,而如果形势不利,农民军就很难坚持,总是胜利来的快,失败的也快。没有后继力与坚强的意志,往往是农民军最大的弱点。
河北军攻打的越猛烈,兵马展示的越多,守军的意志也就越弱。这也是他把二十万降军全拉到了金堤关下的原因之一,三十万人摆在城下,不打就已经先让城中的士气跌落到了最低点。
骑兵开赴城市中各处,在一路上,他们见到了很多魏军士兵。魏兵风纪极差,不时见有醉熏熏的三五成群的士兵地游荡在大街上,不见有军官出来约束他们。空气中迷漫着浓浓的劣质酒味。看到大队河北骑兵经过,魏兵有人呼叫、有人破口大骂,有人远远地朝河北队伍投掷石头和杂物,更多的却是表现出一副麻木的呆板表情,无动于衷地坐在街边喝酒,没有人上来动手。
第714章 一路向西
河北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扫平六郡之后,原本纵横中原的魏军已经士兵越来越低落。特别是李密在洛口战败,洛口仓城失陷、虎牢雄关失陷等战败信息接连传到六郡之后,这支驻守于金堤,曾威名远扬的精锐魏军在自暴自弃之下已经堕落成了一团散沙。
陈克复乐观地估计,不会出现大规模、有组织的反抗事件,但在部队稳固城防之前,城市的占领军将处于最危险的状态。他思考着,一边明快地发布命令。依照他清晰的命令,一队又一队兵马依令开出,铁骑铿锵,奔赴城中各处要害部门。兵力将集中在几个城门、城墙和武器库房,对于城中的广大地区和魏军营地则重兵防备。实际上也无法不防备,河北军有十万,可是城外的六郡魏兵俘虏就已经达到了二十万。对于那些俘虏的监视就已经十分麻烦,如今城中又有了近五万战俘,这使得俘虏人数是河北军的近三倍。在城市东门口,陈克复下了马。这里是整个城市的防卫中枢,不但有城门等防卫要害,武器仓库也在这里。联军士兵正将大捆大捆的箭矢、石头往城楼上运送,城市中的平民也自发前来帮助河北兵。看到陈克复带领大队人马到来,居民们发出热烈的欢呼:“恭迎陈王到金堤关!陈王万岁!”
陈克复向人群挥手致意,谦逊地回应道:“大家辛苦了!”
在城道的出口处,魏军的军队正在撤退。他们是原来驻守城防的部队,在军官命令下交出了阵地。队伍里,十几个魏兵是被担架抬着走的,地上留着大滩大滩的鲜血,触目惊心。军官向陈克复禀报,就在半刻钟前,驻守此地的魏军部队拒绝撤出,与前来接管的河北军士兵发生了冲突,从语言对骂到肢体冲突,最后双方都动了刀子,十二个魏兵被打成重伤,有一个河北兵也见了血。幸好,在酿成更大规模的骚乱之前,这场冲突被赶来的魏军军官压制下来了。望着魏军队伍的背影,陈克复十分担心,这伙新降伏的魏兵人心浮动,黄君汉、邴元真他们能否一直弹压他们,实在难以预料。在魏兵那直勾勾、毫不掩饰的眼神里,他既看到了高兴、解脱,也看到了惊惧、仇恨。虽然攻城战只持续了三天,可城中守军也有很大伤亡。特别是魏军士兵大多是农民军出身,很多都是整家整户的从军,一场大战下来,也许就有很多人失去了父子兄弟等亲人。
今天入城以后,在邴元真以下的高级军官身上他已看到了太多了。很多的高级军官都毫不犹豫地投降了自己,反倒是那些普通士兵中却有很多存在对河北军的强烈敌意。
昨夜一场大雨,城道上此时还湿漉漉的,到处是汪汪的水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气氛,紧张、混乱、棘手。接手一座重镇,各部队隶属不同,缺乏统一的指挥系统,于是大家自行其事。传令兵在焦急地跑来跑去,喊哑了喉咙,南方的士卒在尖酸地臭骂,北方人则大叫大吼。弓箭、投石车、弩机等堆放得杂乱无章,堵塞了道路,川流不息的部队来来往往,互相堵塞、冲撞。人声嘈杂混乱,哪怕是面对面说话都听不清楚。看到这情形,陈克复大皱其眉。看到陈王驾到,正焦头烂额的部队军官连忙上来迎接他,敬礼致意。
陈克复回礼,“各位是哪个部队的?”
军官们报告了各自部队隶属,其中有陈克复的一个熟人,步兵营校尉王德昆,他是第三次征辽时的民夫。后来被破军营征入新军,他本人后来还因多次立功,被选拔加入了陈克复的亲卫队。后来又被选送破军讲武堂,早在一年前,王德昆从讲武堂结业,调入了这个步兵营为校尉。看到昔日的亲兵,此时也成长为了一名指挥数百人的校尉,陈克复很是欣慰,与他亲切的多讲了一会,还将一把随身的短剑赐给了他。稍后,陈克复迅速给他们划分了防守区域。分清了职责之后,混乱状态立即大为好转,各项备战工作逐渐上了正轨。
陈克复登上城楼高处,极目眺望。远处的尽头出现了黑色的影子,出现了旗帜和大队的人马,急速的马蹄声响遥遥传来,更多的河北军正火速朝金堤关赶来。他转身走到了城道的一个箭垛上扬声道:“弟兄们!”各处忙碌的河北军官兵都听到了,转过身来。
陈克复的声音非常诚挚:“弟兄们!大家一路长途跋涉,转战上千里,从初一到现在,已经整整八天,风餐露宿,十分疲倦,这些,我都是知道的。谨代表朝廷,代表千千万万从战火中被解救出来的六郡民众,感谢各位的努力!”士兵们凝神倾听着,在这个疲倦、暴躁的午后,陈克复平静的声音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在最杂乱的纷扰中都可以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如同一道清泉流淌过躁乱的心头,疲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劈劈啪啪的掌声、欢呼声逐渐响起。但在欢呼和掌声中,陈克复平静的话语照样清晰可闻,仿佛就在众人耳朵边:
“我们八天时间转战千里,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扫平了河南六郡之地!我们俘虏了数以千计的魏军将领军官!我们俘虏了二十多万的魏军士兵,解救了几百万常年处于李密兵马压迫,及战火中水深炎热的民众!我们的努力,不但为朝廷收复了运河以南的所有土地,而且此战一举打通了我们黄河南北之间的通道!今天金堤关的大胜,将是我们下一步西进击败李密,收复中原的关健一战!”
无数的沉声此起彼伏,河北军士卒们激烈的吼叫。
“我们在洛口已经重创了李密大军,歼其三万余。我们突袭夺取了洛口仓城,夺下了李密存在洛口仓城的两千万石粮食。我们攻下了虎牢要塞,拿下了洛阳东面最坚固的堡垒。我们扫平了六郡,攻下了金堤关。我们歼灭、俘虏了李密三十多万兵马。李密如今已经被我们围在了洛口,损兵折将,旦夕可灭!弟兄们,农民军曾经是一支义军,他们为了生存而战。可是如今,农民军早已经没了最初的起义的信念,他们只是一群盗匪,一群被野心家李密所控制的盗匪。他们在中原烧杀掳掠、横征暴敛、多行不义。使中原陷于混战,使百姓民不聊生,陷于水火。城池毁于兵戈,村镇毁于劫掠,百姓死于刀兵、田地荒芜长草。中原遍地白骨,这一切皆是李密的罪恶。”
愤怒的咆哮长长地回荡在要塞前的原野:“杀死李密!”
“李密只为自己一人之私,而全然不顾百姓死活,再这样下去,富饶的中原大地,只会最终成为一片死亡地狱。弟兄们,我们身为军人,守护天下和平,保护百姓安宁,此正是我们背负的荣耀与责任。我们手中的刀剑,不是用来以强凌弱,欺诲我们自己的兄弟同胞,这是代表着守护的刀剑。弟兄们,我们的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的父母亲人,兄弟姐妹,我们退无可退,无路可退!唯有向前,击败李密,收复中原!”
“决不后退!杀死李密!收复中原!”士兵们的愤怒呼喝犹如狂澜厉飙,尤其是河南山东的士兵们,想到这些年来的遭遇,他们涨红了脸,胸口惊人地起伏着,呼哧呼哧喷着气,他们胸中战意燃烧。而那些前来围观的百姓,也都为陈克复的话语所鼓动起来,一个个挥舞着瘦弱的臂膀,高声的呼叫着。
“那么,就在今天,就在这里,本王宣布,即刻出兵,全军出击,攻打李密,收复中原!”
士兵和百姓们异口同声地呼喝,“打,打,打!”“我们兵力充足,眼下拥有十万兵马。而且在洛口我们还有郑王的十万兵马,在洛口,还有鲁世深、郭孝恪两位将军的三万兵马。李密已经处于我们的包围之中,距离我们不过百余里。我们拥有人和、拥有地利,甚至拥有天时,此战我们必胜。现在,我们唯一缺少的就是时间。早一刻赶到洛口,我们就能早一刻击败李密,收复中原。弟兄们,我知道大家这八天来异常辛苦,转战上千里,收复六郡,俘敌二十万。但是此时我们还不能停下来,我们得继续坚持,唯有赶到洛口,击败了李密,我们才能算是胜利,才能停下来休息。”
“还要辛苦大家再努力一把,把李密给干掉!打完这仗,我给大家每人三天假,每人赏银币一百枚!”陈克复话一出口,旁边的李靖已经有些肉疼的皱了皱眉头,每人一百银币,河北军此次可是有十三万人出动,那得至少一千三百万枚银币,合金币一百三十万枚了,这可是一大笔钱。
“陈王万岁!”士兵们欢呼响彻云霄。李靖身为宰相之一,心疼财政,士兵们可不会心疼,他们只感觉到仿佛突然给灌注了能量,人人充满了活力,瞧那股欢呼的热烈劲头,倒象李密已经给他们生擒活捉了。
“弟兄们,拿起你们的刀兵,向西、向西、一路向西!”
“向西,向西!”无数的吼声响起,穿透云宵。
第715章 决战中原
芦苇荡茫茫,四月的清风吹过,卷起河面上的阵阵波浪。
茫茫的芦苇荡摭盖住了河岸边大片的土地,也摭掩了无数隐藏其中的身影。红霞满天,日落黄昏,本就浑浊的河面上,被夕阳照耀,如同洒上了万点金鏻,点点耀眼。
一条轻舟在芦苇荡中慢慢的穿行,舟上十名士卒全都穿着轻甲,披着绿色的披风,腰间挂着横刀,手中端着弩机。他们低头弯腰,没有说话聊天,只是以五人一班,轮流无声的划着船浆,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突然,不远处的芦苇荡中惊起一群水鸟,间中隐约传来许多异样的声响。船头的一名士卒凝视观望,沉声轻呼道,“准备战斗,对面有人。”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对面的芦苇荡一下子被撞了开来。只见一条渔船突然从中冲出,船头上还站着十余名手中提着刀的壮汉。
“***的,是魏军探子,弟兄们上!”船头的绿披风大喊道。
一场惨烈的短兵交接开始,两条船迅速的靠在了一起,弓箭互射,跳帮接舷近战。刀兵相加,金铁相鸣。刀光闪亮,剑光灼灼,诅咒声,喝骂声接连响起。
战斗惨烈,但持续时间并不长,片刻之后,战斗就已经分出了结果。
绿披风一边十人中重伤一人,轻伤三个。而那群渔夫打扮的壮汉,却是死了三个,重伤两个,其余七个人人带伤,俱被俘虏。殷红的鲜血洒满两条船上,连河面也被鲜血染红一大片。
“伙长,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一名绿披风将一个木盒递到为首的那人手中。
那伙长打开木盒。里面放着几封书信。识字的伙长匆匆一观,立即面色凝重。“这些人是李密派往邺城的信使。是去向魏刀儿求援的。此关重大,我们马上回大营向陈王禀报。”
金堤关将军府内,陈克复正在举办一场庆功宴,也顺带着做为对杨倓、杨侗等人的接见宴。
不过大多数将领们可以高兴的庆功。陈克复却没有这个时间。他留下了陈雷陪着黄君汉、邴元真、杨倓等人,自己却与李靖、罗艺等人在后面书房中会议。
陈克复将黄河上巡逻的侦察营送回的缴获魏军信使书信扔在桌上。轻笑着道,“李密这个时候到是没有忘记他的盟友,不过你们觉得魏刀儿会派兵来援吗?”
罗艺摇头道。“魏刀儿只是个马贼出身。没有什么眼光。虽然与王须拔那个死鬼比起来,他似乎更聪明一点。可是他的聪明好像只是用来内讧火并,并没有看到太多长远处。其实之前我们给了他们很多机会,之前我们忙着出兵渡江都、淮北、山东,忙着巩固淮泗一带。同时咱们的东面河东也不安宁,我们也不得不被掣肘许多。甚至之前还有各地世族豪强的大内乱。这使的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全力收拾他们。这可都是他们的机会,他们但凡抓住一些。也不至于有如今的地步。”
闻言诸人都笑了起来,事实也确实差不多如此。自他们进入河北以来,先是跟高士达、窦建德等人开战,后来又南下山东、淮北、接着又牵入河东乱局,再就是各地世族叛乱,又兼之出现粮荒,可谓是河北军最艰难的一断时间。
可惜这么好的时间,王须拔、魏刀儿那伙人先是忙着在邺城建都开国称帝,接着又忙着内讧火并。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虽然陈克复等人并不觉得他们抓住机会,就能改变什么。但至少,他们错过了唯一的一丝机会。眼下河北军拿下了河南六郡,占领了虎牢。李密之败已经近在眼前,李密一败,困在河北西南部的魏刀儿又还能有什么作为?困都困死他们。
“其实他们来援对我们更好。”李靖道,“殿下,魏刀儿自火并了王须拔之后,一直忙着清洗王须拔的势力,另一方面也忙着修建城池,加固要塞。魏刀儿一直在秣兵历马,他的目标是打算趁河东混乱之机,出太行,夺取上党,然后据上党的地利,从南争夺河东南部,从北争夺太原中部,进而依托太行,连结河北河东,最后和我们抗衡。这个计划可以说很有战略眼光,是他们如今的最好出路。”
对燕国来说,再困坐于河北西南部就是他们的死期,虽然他们依托着黄河、漳水的地利,又依靠着邯郸、襄国、邺城、魏城等城池做为要塞,进行防御,但是对于无坚不摧的河北军来说,这不过是坐以待毙而已。河北、山东全是陈克复的地盘,而河南又是李密的势力,这两边哪一边都比燕国强。
所以一直以来,燕国唯一的出路也就是河东。过去河东有李渊,王须拔、魏刀儿无力西进。但是如今的河东早成混乱之势,上党、太原两个关健处,正是还由李家守着。这正是燕国最后的机会,向西争夺河东。
“如果魏刀儿全力向西,而把河北的老巢经营成乌龟阵,咱们一个个打过去,确实很麻烦。魏赵等郡不是我们刚刚扫平的河南六郡,这些地方有地利山河之险,又有坚城要塞为阻,咱们现在得全力对付李密,而且河东的局势已经到了最要紧的时候,咱们必须得尽快出兵河东,要不然,河东就有可能失势。咱们没有时间和魏刀儿对峙,也不能让魏刀儿攻入河东。”陈克复摇头道。
“殿下说的正是。”李靖笑道,“殿下,李密的这封信我看正是咱们的机会。魏刀儿要是真全力向河东,咱们还不好对付。但是如果魏刀儿来援河南,咱们却正好来个围城打援。以野战歼灭魏刀儿生力兵马,魏刀儿的燕国,乃是如今仅存的两路农民军之一。虽然魏刀儿弄了几十万农民军,可这些人不过是些斩木为兵的乌合之众。只要破了其主力,则必然溃败,一朝可复伪燕国各郡。”“怕就怕魏刀儿不肯全力来援李密。而是趁我们与李密大战往攻河东。”坐着罗艺身边的罗成出言道。
“我们逼他们来!”李靖沉声道。
李靖指着地图道,“我们在河东已经经营许久。眼下差不多已经是摘果子的时候了。李渊、李建成、李世民都已经死了。如今李家残余势力还在坚守着太原与上党两城。之前有殿下的命令,王仁恭元帅在河东一直放任刘武周、梁师都等人与李家相拼,暗中却一直在发展我们的势力。如今王元帅手中虽然明面上依然还只有五千兵马,但实际上。暗中却还有大约近两万零散潜入河东的小部队。大部份潜伏在太行山、及北面草原边境一带。而且特勤司一直以来也在全力发展河东势力,如今河东的许多城池都有我们的人马。关健时候可用。”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就让王仁恭元帅集结河东兵马,收复河东?”陈克复有些犹豫,要收复河东并不太难。关健是他没有太多兵力再去守住河东。凭着王仁恭手上的那两万五千人马。及特勤司在河东的渗透,他相信可以打刘武周等各地方豪强们一个措手不及,一举将河东各重镇夺取。
但是拿下河东各城后,如何防守却是个问题,只靠两万来人是守不住的。而河北军虽然兵马不少,可实际上正规军却也只有三十来万。其中还有很多的各族联军。
如今金堤关下就集结了十万河北军,在洛口还有三万五。连绵的战事。让陈克复把辽东辽西之地的兵马差不多都抽调到了河北、山东。如果要再抽调兵力入河东,那最少也得三万以上,才能对河东保持优势。
但如此一来,不但辽东辽西大后方防守空虚,就是河北山东的防守都会十分的空虚。兵马尽皆集于河南和河东,万一战事不利,出现点意外情况,那可就是大麻烦了。特别是辽东可还有诸多部族王国,这些年陈克复凭借着强大的实力震慑他们,凭着巨大的利益拉拢他们跟着自己。可一旦河北军如果遭遇重创,那时他不但要遭受外部各方豪强的压力,还得面临大后方的威胁。
战争有时就是赌博,可如今家业越大,陈克复就越有些缩手缩脚。
“不!”陈克复沉思了一会,最后还是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虽然眼下夺取河东是有利时机,但却等于将河北彻底拖入河东战场。中原的战场正处于决战时刻,此时再在东面开辟一个大战场,这不单单是兵力的问题,还有后勤等各方面的问题,甚至得将河本置于一个内部、后方空虚的不利处置。等于将河北的这根弦崩到最极致,一旦出现点意外情况,那么反弹的后果也将是最严重的。
“我想好了,马上传令给王仁恭元帅,让他召集河东刘武周等各部,向上党一带集结兵马,做出准备阻击魏刀儿入河东的准备。再让他暗中调先前入河东的两万兵马分批入太原、上党两城,协助李家防守。在我们决出中原战场的胜利之前,让他持续稳住河东的局势。”
“上党的滏口陉直通邯郸,如此一来,暂时可断魏刀儿西进打算。依我之见,咱们可在汲郡黎阳预设战场,在黎阳童山一带与魏刀儿决战。先与魏刀速战速决,然后再大军南下与李密决战,最后出兵河东。如此北方可定。”罗艺提出自己的想法。
“不,中原战场才是眼下最要坚的事情,河东河北还大我们的掌握之中。我们现在必须马上挥师西进,移兵洛口,趁李密还困在洛口之时,马上将其击败,决不给他翻身的机会,以免夜长梦多。我已经决定,今夜立即出兵,由罗艺将军领兵五万分守虎牢、金堤、黎阳三镇,阻击魏刀儿南下之兵。本王与李靖元帅率五万兵马立即赶赴洛口,与李密决战!”
决战,往往代表着一战定胜负。这样的大战虽然多数以强势的一方获胜。但也因为战场上的许多不定因素,最后会出现以少胜多的情况。
对于决战双方来说,决战有时都是有利有弊。
不过对于陈克复来说,如今他家大业大,决战这种在古代往往最不确定的战争,其实对他是弊大于利的。以他的实力,特别是如今他们拥有河北山东淮北、辽东辽西、还有河南一部,甚至还有岭南、河东这些表面上依附于他的势力。他可以说有着最丰富的资源,只要步步为营,没有人能是他的对手。
只要一场场的小胜利,最后他就能累积成最后的赢家。但是决战不一样,一个不小心,弄不好就会有失败的风险。而决战失败不同于普通战事的失败。
三国时代,袁绍占四州之地,地盘可以说和陈克复现在的形势差不多,对在河南一带的曹操有着巨大的优势。结果官渡决战,袁绍几十万人马,却败于曹操几万人马,袁绍势力随后一败再败,彻底灭于曹操之手。
东晋淝水之战,符坚大军号称投鞭断流,可却一战败于谢安的八万兵马,至此打开前秦覆灭的开端。
陈克复不想与李密决战,但河南的局势却又在逼着他与李密决战。对于陈克复来说,眼下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正是一举歼灭李密的大好时机。这样的机会,转瞬即逝。
深思熟虑之后,陈克复还是决定抓住这次机会。不过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他还是打算带五万兵马赶去洛口。一来如此可以留下五万兵马分守刚刚打下的河南六郡,稳固战场后方。二来也为了避免战场出现意外,而至无兵可挡,无路可退。有了虎牢金堤这第道防线,万一战场不利他也能马上退回来。
而且兵贵神速,兵马越多,行军调动也就越慢。况且,洛口已经有十三万兵马,他再带五万人参战,不论是兵马数量还是质量都已经远超李密。再多的兵,那就已经是添油战术了。先顶后看好习惯
第716章 帝国黄昏
前线的将领们一个个回来了,血染征袍,伤痕累累,落日的余辉照在他们面上,昏黄死灰。
魏军上下谁都没有预料到,从会战第一天的失败,一直到今天,每次的结果都会是这样的惨烈。自初五日会战开始,魏军就没有占到一丁点的便宜。
初五日虽然布下了诈败伏击之策,可江淮军却凭借着精良的装备,强悍的战斗力,在四万伏击骑兵,以及六七万的步兵反击中成功撤离。那一战,虽然最后看似魏军取胜,但实际上,那一战参战的十二万魏军,战死八千、重伤万余,轻伤无数。只一战,魏军就已经战斗减员近两万人。
而江淮军虽然败退,可据魏军最后估算,江淮军最多只有不到五千的伤亡,完全是四比一的战损。
洛口与洛口仓城不过数十里远的距离,可就这么一段原本行军不过两三个时辰的距离,却成了一段仿佛永远也到达不了的恶梦。
初五日,他们刚击败江淮军,正准备安心返回洛口城时,江淮军却出人意料的马上对他们发起了追击。就犹如一块厌恶的狗皮膏药,魏军一退,江淮军就开始追击。魏军停止前进,结阵反击,江淮军就马上后退。如此你来我往,打打停停,前前退退。打了三天了,魏军距离洛口仓城依然还有二十多里的距离。
今日李密下决心与江淮军决战,他们布下埋伏,又玩起了诈败伏击的套路。结果江淮军似乎早看透了这一切,江淮军轻骑兵们整齐的冲锋阵列,将魏军的诈败成了溃败。虽然伏兵最后尽出,可江淮轻骑却成功的挡住了他们。等来了江淮步兵。
那是一场比初五日更惨烈的撕杀,三万余魏军骑兵与江淮大军激烈撕杀。战马纵横。旗帜飞扬。沿着洛水河岸,无数的鲜血浸红了平原上的青草。堆积如山的尸体,无数折断的骑枪,横刀遍布战场。最后李密亲自披甲上阵。才算挽救了魏军最后的溃败。
大战一整天方停止,魏军依山结阵。将领们围聚在李密的周围,茫然不知所措。所有的目光都望向李密,这个时候。保持镇定的李密是他们唯一的期望。他们望着他。目光殷切,就象无助的迷途羔羊。
看着众人的那个样子,李密甚至在心中骂那些人是不是脑子都在战场上被马蹄给踩到了,居然呆成了这个样子。
李密比其他人镇定,是因为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场仗不好打,但也没想到自己的魏军竟然如此的不经打。败得如此彻底。但在这个时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作法毫无用处。说出来,只会更加的让那些将士恐慌。末战先怯,如果主帅都将恐惧表露在脸上,那这支军队最后的命运也基本上决定了。
他大声地吆喝着,下着各种指示:“回到自己的部队去,统计伤亡的情况,赶紧报上来。”
“各部队的将领今晚连夜召集自己的部队!召唤队伍里失散的士兵回来。有别部队的散兵在自己队伍里的,可以将他编入自己队伍里。”
“各部队军官可以便宜行事,从那些后勤民夫队伍里面挑选合适的青壮加入,补充队伍里的伤亡空缺。”
“军中的大夫,给伤员们最好的救治,另派队人连夜将伤员送往偃师城医治。”
将领们听到李密的命令,仿佛得到了什么依靠似的,一个个如梦初醒地行动了起来。大概在午夜时分,根据各部队送上来的情报,房玄藻把伤亡报告大概地统计出来了。
伤亡最重的是王伯当的骑兵营,今天白天的战斗中,他们承受了江淮骑兵的主要攻势,一万轻骑,最前线的五个骑兵营几乎全灭,队伍连建制都没法保持了,李密只得下令撤消那五个营的编号,残部编入剩下的十五个同样缺员严重的营中。剩下的十五个营队大多也是伤亡过半,只得命令一部分部队合编成新的部队。二十个营校尉中,六个阵亡,九个重伤。王伯当营的阵亡人数大概在二千上下,受伤的更多,还没统计出来。两翼的孟海公、谢映登、徐圆朗的骑兵伤亡比较轻,也达到了六千多。
而其余的六万步兵,此战也折损严重,伤亡达到了一万多,还有不少的士兵在战场上逃离。此战过后,魏军只剩下了不到八万人马,其中还有伤员过万。
营帐中,昏黄的灯光下,望着这个伤亡报告,魏军的将领们脸色发白。煞费苦心建立起来的这么一点家当,几天之内就几乎败得精光。
那么,一切就这么完结了吗?魏国的崛起和胜利,难道只是水中花月吗?如此众多的兵马,所有义军们最后的期望,那么多的豪杰猛士的牺牲,难道都变得象烟尘似的荡然无存了吗?
脾气急噪的义军将领急得撕扯自己的头发,急得满身冒火;其他的后来加盟的义军将领们也一个个面面相觑,孟海公正对着房玄藻破口大骂,“都是你想出的这个鬼主意,把我们害成这样!陈破军随便设个计,你就如同蠢猪一样的往套里钻。你自己想死不要紧,可是我们其它的兄弟们也都要被你们给害死了。”
房玄藻有些不甘心有道,“其实我们的计划还是可行的,甚至我们的兵也比王玄应的多。要不是今天前阵的步兵指挥不利,让诈败成了真败,我们今天是有机会击败江淮军的。”白天前阵的指挥将领李君羡、刘黑闼、郝孝德三人霍然起立,扑上去痛揍这个无耻的家伙。房玄藻发出尖利的惨叫:“我是尚书左仆射,我的官职比你们高,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哎哟!”
王伯当一边上去劝架,一边用长靴狂踩房玄藻的手指。房玄藻惨叫不绝:“哎哟!哎哟!救命啊!”
“够了!”
李密面色阴沉,一声大喝制止了各将的互相推诿。
众人都不说话了,门外,急速的脚步声响起,卫兵掀开了门帘冲了进来:“魏王!”
房玄藻跳起来叱骂道:“你不懂规矩吗!进来要先请示,你…”
“大王,紧急军情,金堤关已经陷落了!”卫兵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李密霍然起立。
接过那封信,李密见上面只是歪歪扭扭的用炭条写着几个字,“八日上午,金堤关内有叛将黄君汉旧部举为内应,城旋即陷落。邴将军欲誓死抵挡,却被军中少部份将领劫持投降。金堤关午前彻底陷落,五万兵马俱被俘虏,无一逃离。陈破军已经率兵五万,正星夜飞奔洛口而来。”
看着这封急报,李密只觉得一阵阵的天旋地转。洛口失,粮草全丢。虎牢再失,东面屏障尽失。之前洛阳东面六郡尽失,二十万兵马尽没。原本李密以为金堤关有邴元真,能坚持个十天半月。却没有想到,三天,仅仅三天,他苦心经营许久的黄河南岸,倚之防御河北的最坚固的要塞就被攻破了。
先是黄君汉,次是邴元真。手下大将接连叛降,这让李密有种大势尽去的惊惧感。
旁边的将领全都面色惨白,房玄藻揉着被踩青的手指上前道,“亏得魏王以前待邴元真那么信任,他居然叛降,他怎么能降呢,哪怕是被部下劫持,也应当自杀尽忠啊。魏王,臣建议马上传令金墉城,让王当仁将军马上抓捕邴元真的家眷,通通处死,以敬效尤。”
李密听的心头一震,头一次用不加掩饰的厌恶眼神瞪了房玄藻一眼,他从没有想到,房玄藻居然这么白痴。他缓缓开口,“各位,邴元真将军一直是我魏国之功臣,劳苦功高。守卫金堤关,他以五万之兵对抗陈破军三大将所统三十万兵。丢了金堤关不是他的责任,此非战之罪。被属下劫持投降,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孤相信邴将军的忠诚,孤相信他投降陈破军乃是不得以而为之,孤相信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派人回金墉给邴将军的家眷送信,另外让王当仁将军代为给邴家赐以金银财物,以示安慰。”
“还有,从现在起,马上扎营,挖掘濠沟,树立栅栏、挖陷马坑,埋设鹿脚。我们依山背水扎营,就地防守,准备迎敌!”
连续三天的撤退失败,让李密已经断了先前准备先夺回洛口仓城的打算。陈破军已经从金堤关出发,金堤关距他不过百里左右,旦夕可至。
如果他继续如先前一般的撤退,那最大的可能就是他再次与江淮军纠缠混战一天后,被赶来的陈破军趁势而攻。到那时,他就不再是混战、苦战,而将面临着被全军歼灭的危险。
战场形势瞬间万变,现在李密唯一期盼的就是百花谷和偃师城的魏军能赶到战场,以支撑他们顶住陈破军与江淮军的攻击,等待河北魏刀儿与江南陈朝的援兵到来,期待着三国联军能一举在洛口中决战击败陈破军的联军。
四月凉爽晚风手拂过面庞,李密却打了个抖,感觉如赤身处于寒冬腊月,承受呼啸北风吹过,彻骨冰凉。先顶后看好习惯
第717章 倾国之战
在河南郡伊水河畔,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的大军正在向东前进。这就是刚刚在洛口滩会战中接连战败的李密紧急召集而来的大军。目光所及,一片旌旗飘扬如海,刀光似雪,长矛如云,纵横中原多年的魏国最后的力量倾力而出,各路义军组成的魏军气势如虹,军容鼎盛。
靠近大路的山坡上,左武卫大将军王当仁正在观望着他自己意气风发的大军。一瞬间,仿佛权利无边的感觉充满了他的头脑,无比强大的力量握在他的手中。
仿佛洞察了他的想法,左司马杨德方浅笑道:“好一支威武的大军啊!大将军可真是了不起!”
虽然是赞扬的话语,但杨德方这么似笑非笑的说出来,脸上挂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王当仁眉头微皱,心里很不舒服,弄不清楚那个阴洋怪气的白脸文士到底是在赞扬还是讽刺。
王当仁出身底层,面对杨德方这种世族豪门出来的这种很有教养的大族子弟,总有种很深的自卑感。也因为这样,他就格外的卖弄着自己的傲慢和粗鲁,时刻在人前显露他那一身的粗壮的肌肉和伤疤,摆出一副,老子是大老粗,瞧不起你们这些耍嘴皮子的文弱书生!试图以其粗鲁来压倒那种自己羡慕不已却又无法模仿的优雅风度。
王当仁鼻孔向天“哼”了一声,仿佛没听见杨德方的说话,也不搭理。
作为监军性质的左司马杨德方相貌斯文,书生的儒雅气息中又带着几分军人的英气勃勃。他出身杨氏家族,杨家历代世家豪门、族中子弟多有出仕,被认为是中原汉人中的“名门”。而杨德方的表现也是不辱家门。一向被认为是这一代杨氏子弟中的佼佼者,其气质、风度就连当初的杨广也赞赏不已。并曾亲口授予他新郑县令之职。若不是当初李密攻占荥阳。他不得不投靠了瓦岗的话,说不定他现在都已经做到太守一级的官职了。尽管如此,归降李密后,李密对他也十分看重。加封他为魏国左司马。
看到王当仁这个莽夫的无礼,杨德方不怒反笑。李密率军亲征前。曾对他说过:王当仁有三个特点,粗鲁无礼、在战争中残暴勇猛,还有一个却是长的丑。
从侧面近看。王当仁象猴子一样毛茸茸的面孔。象牛一样的耳朵,象狗一样的鼻子,象老鼠一样的眼睛,象熊一样笨重的身躯简直有种无法形容的丑陋。如果再加上象猪一样聪明的脑子,杨德方赶紧把脸转开,不让王当仁发现自己脸上的那抹讥笑。
整理了一下表情。杨德方肃然开口:“大将军,您这次在金墉城首战告捷。痛击了河阳来犯郑军,大长我魏国威风,魏王十分欢喜!”
既然提到了李密,王当仁这个李密的心腹自然也收起了那副傲慢无礼,马上恭敬的道,“全赖魏王洪福所至,本将不敢居功。”
“不过,大将军虽然击败了河阳来犯敌军,可却只是赶跑了他们而已,如今河阳敌军依然驻于北邙山一带。大将军却不顾魏王先前命令,擅自带着金墉城大部兵马来洛口,只怕魏王不一定会喜欢你因忠心而忘记军令吧!”
“够了!”王当仁愤怒的脸就如同猴子的红屁股,连脸上的那一层厚厚的毛也摭挡不住他的愤怒,他大吼道,“魏王出征之前就授予我临机处置的便宜之权,如今荥阳等郡战事不利,魏王被困洛口。魏王已经发出勤王号令,此时我等不赶去增援,还待何时?金墉虽重要,可如何能与魏王安然相比较。洛口之战,已经成了决战,一战将定我魏国前途,此等时刻我们还有何可犹豫的,杨司马屡次反对,可是怀有二心乎?”
面对王当仁突然的发飚反击,杨德方的笑容一下子凝在了嘴角边。他一直只是认为王当仁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却没有想到,关健时刻他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阻击王当仁率军东进,主要是担心金墉有失,到时魏军反被断了后路。可是此时王当仁这些话要是以后传到了魏王的耳中,那可就不一样了。
讪笑了下,杨德方有些尴尬的道,“本官只是受魏王嘱咐,为大将军建言而已,绝非有半点二心。”
一名的骑兵传令兵匆匆出现在视野里的山坡下,笔直奔来。王当仁的卫队上正欲前拦截,杨德方看出这名传令兵的汗水淋淋的样子十分着急,忙跟王当仁说:“大将军,让他过来吧!”
王当仁一挥手,卫队放开了拦截。骑兵跳下马,连汗水都来不擦就匆匆跑近,单膝下跪:“紧急军情禀告大将军!”
王当仁哼了一声:“讲!”
“河北军部队大举进攻,陈破军、李靖、罗艺从河南、河北、山东三路进攻,打垮了我军多路兵马!虎牢关失陷、金堤关失陷,运河通济渠道以东六郡之地全部失陷!黄君汉叛降,邴元真叛降,六郡二十余万兵马尽皆被俘投降,目前罗艺镇守金堤、虎牢,陈破军、李靖已经逼近了魏王御驾所在的洛口!”
王当仁和杨德方同时大惊,杨德方抢先问:“陈破军、李靖兵力如何?”
“河北军兵锋极强,俘虏传言说他已经动员了河北山东等全部兵力,而且已经将所有的俘虏整编,收编全部战俘,兵力多达三十万之众!”王当仁和杨德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魏军过去一直号称天下兵马最多,乱七八糟各支义军有招安的盗匪加起来足有六七十万,达到了举目皆兵的地步。可实际上,这么多兵能战者却没有多少。之前陈破军与王玄应不过十五六万人,就在洛口连连击败魏王大军。连夺洛口仓和虎牢,眼下又冒出来更多的军队,一时间,两人都是惊惧交加。
更为可怕的是,陈破军现在的目标清楚的直指魏王本阵,魏王现在不过十万人左右,而且处于包围之中。一旦陈破军大军赶到,还有谁能挡住他。魏王若是有个闪失,魏国必定马上分崩离兮,不复存在。
王当仁咆哮如雷,破口大骂,“黄君汉、邴元真这两个无耻之辈,居然举城叛降,洛口仓城、虎牢、金堤关的守军难道都是死人,几万几万的兵马,居然都挡不住片刻”
杨德方看见王当仁满是怒火,马上要往洛口赶,忙拉住他道,“大将军且慢,陈、郑两家兵锋极盛,我们这么冒险冲上去,只会是添油战术,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而且只会白白损耗力量而已。”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在这等死不成?”王当仁大喝道。
“当然不是。”杨德方摇头道,“大将军,我们并不是唯一一路要赶去洛口的兵马。右司马郑德韬、左长史郑颋、右长史郑虔象、武阳郡公元宝藏、黎阳总管李文相、洹水总管张升、清河总管赵君德、江黄总管周法明、任城总管徐师仁、淮阳太守赵他,等十路兵马正在赶来洛口的路上。除此外,偃师城还有虎贲将军王轨、虎贲将军孙长乐两位将军的五万大军,百花谷还有徐世绩、单雄信两位大将军的三万兵马。”
“你什么意思?”王当仁有些不明白的问道。
杨德方压制住心里的鄙夷,耐心道,“将军,我们只有四万兵马,此时赶去洛口,于事无补。但是如果我们能在洛口仓城附近的黑石汇集各路援军,那么积少成多,我们最起码能汇集起十八万兵马。如此一来我们不但兵足,而且还有大将军与单雄信、徐世绩、孙长乐、王轨等诸多大将。只要我们汇集一起往援魏王,必能一举击败陈破军。”
王当仁左思右想,也觉得这个计划确实不错。最起码,比他一个人冒险前去是好多了。虽然他很自负,可心里却也自知,与徐世绩、单雄信等人比起来,不论是武功还是智谋,他还是差了不少的。如果能拉上他们,那么此行的胜利的机会也大大增加。
转念一想,如果此战真的击败了河北军,击败了陈破军。那么这首功必然是非他莫属。一时间心中高兴无比,只觉得神清气爽。当下大手一挥,“杨司马,就请你马上赶往百花谷,本将则亲自前往偃师与孙长乐、王轨两位将军汇合。另外其它各路方面,本将也会马上派人前往联络,我们就约在黑石滩汇集,然后共援魏王。”
王当仁发布命令,“传令下去,加快行军,全军往偃师城前进!”长长的大军听到命令,渐渐加快速度,踏起无数烟尘,向着偃师城直奔而去。
或许是听说不用马上赶去洛口和河北军大战,或许是觉得进入偃师要塞给难大家安全感,四万金墉援兵一得命令,立即全军士气昂扬,全速飞奔起来先顶后看好习惯一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