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章 石门渡番僧吃瘪,小客栈孔雀开锣
整个儿昆仑山脉是西东而行横在华夏大地上的巨龙,那怒沧江就贴着龙腹在南侧一路随之奔走,论其一路共有那大小渡口无数,西头的鬼门渡、石门渡,中部有三鱼口、九滩绕、乌崖镇,都是山中滩石渡口,凶险不说还寥寥无几,待到河宽水缓之后才多了起来。
比丘僧众若真是一路朝南而来,那自然是距三鱼口最近,可他们并未如此而行,在治马喂食之后稍事休息便折而西行朝着上游而去。至尊宝在山中之时也细细看过昆仑山境之形,心中略略思索,便明白了那所去之处——石门渡口。
石门渡口之所以得名,是因为那处有一河流汇入这怒沧江中,此河不大可水深流急,枯干之际能看见那河中有个石门拱出水面,是而河得名石门河,那两河交汇之处便也就取了石门渡这个名字。
比丘僧众若是走这石门渡,那即可沿着石门河一路朝西南而去,不远便可进入这吐蕃境内,路途相较近便不说,还可凭其上僧侣的身份得到供奉、马匹、食宿及所需诸物,尽数利益而无弊端,他们走此而归自然是上上之选。
比丘僧开拔之后便不停歇,整日都在那山林中穿行,或食或歇只是上马,随后又即随众同行。高瘦比丘僧耐力极佳,整日都走在那队伍的最前端,口中不住唱诵佛号,脸上神色如常丝毫没有疲态。所幸的是那马匹在吃了加料的草药之后一直不见好转,比丘僧倒是不能上马而去,至尊宝也才堪堪循着马粪的踪迹跟得上。
他远远的吊在队伍后面,直走得是双腿发软眼冒金星,肚中早把那厮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那些人若不歇息他是万万不敢偷摸去救人的,遂即便双腿筛糠打颤,也只能硬撑着跟了去,只求晚上比丘僧熟睡后能去把人给救了。
这一走便是整整两日。至尊宝内中数次跟得远了,那些比丘僧却又在山中停下来让马匹歇脚,反复几次,他终于还是跟了上来。
日落西山,比丘僧众终于走出到了个山坳平缓之处,眼看那前方是个不大不小的集市,不远处波光粼粼赫然临河,他们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
石门渡,却是到了。
这渡口乃是上游第二个大渡口,从此往上直到那鬼门渡之间人力便已不可行舟了,乃是各船由纤夫一路拉将上去,所以这里讨生活的苦力极多。人多了,那其他的诸般也就多了起来,较之其他渡口倒是昌盛异常。
搔首弄姿的廉价娼妓、呼三喝六的醉鬼、耍钱的赌客、贼兮兮的檐老鼠、横肉满脸的过山风、衣冠楚楚的小白脸花菩萨、大腹便便的船东、精明能干的师爷、南来北往的商贾…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熙熙攘攘宛如白昼。
可最多的还是那些沧桑满目、赤身伤疤的纤夫。
比丘僧众避开大街专走背巷,一路到了家不起眼的客栈后门,只敲得几下那门便开了,走出来个满脸肥肉的女人。这女人五大三粗,抹了满脸的厚粉,头上手上密密麻麻戴了足有几斤的银镯子金链子之类,整个人直若个插满了牙签的圆根萝卜…
那女人开门一看这许多人,脸色一变,顿时放大了嗓门嚷起::“哎呀呀!你们包我的客栈,说好是只住七八个人,怎么又多了这许多娃娃?这不成,生意没办法做了!你们若不加钱,这事儿我可不答应!”
“突那婆姨,你怎地如此不讲道理?”比丘僧中一人操这生硬的腔调怒道:“说好是包你的客栈,你管我们住多少人?只要那钱不少你,也就是了。”
“没关系?”那女人的声音猛然提高了八度,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比丘僧叫道:“你居然给我说没关系?多一个人,又要吃又要喝,又要拉屎又要睡觉,这居然说没关系?我告诉你,要住,你就给老娘加钱,否则的话,有多远滚多远…”
指手画脚,唾沫星子飞了满天!
“你!”那比丘僧骤然怒起,朝上忽然一步就想理论理论,谁料这一步刚刚踏出,那女人忽地拉着喉咙炸雷一声:“哎呀!你想打人!”顿时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放声嘶吼:“杜果子你个王八蛋,老娘都要被人打了,你还不给我滚出来!”
顿时那客栈中呼啦啦冲出来一堆人,当前是个高大的癞头男人,脸上一道斜斜的刀疤将个鼻子分成了两半,缺了门牙,吊着双眼,一到后院便喝骂起来:“谁啊!谁啊!谁敢欺负我们花孔雀啊?出来给爷看看,究竟是那里的葱蒜鸟蛋,他妈的,什么玩意儿啊,居然欺压到我家头上了!”
到那院门口把手中的棍子朝肩上一搭,呸的口黄稠浓痰吐在地上,伸个指头在鼻孔里钻呀钻,斜着眼道:“婆姨,他们干嘛了?”
花孔雀见自己男人来了气势更盛,双手叉腰道:“这帮包客栈的蛋头子,加人来住居然不给加钱,他娘的,也不去打听打听,老娘花孔雀在这石门渡十几年了,谁从老娘裤裆下面讨过便宜?——裤裆下面的便宜你们都讨不了,这里就更他娘的别提了!一句话,住就加钱,不住滚蛋!”
“对啊!不住滚蛋!”杜果子把扣完鼻孔的指头伸进嘴里呡了呡,朝着那比丘僧一指:“赶紧的!给个痛快话,少惹我家心肝生气…”
那比丘僧在吐蕃一直受人尊敬,那里被人这般骂过,更别说遇见这等泼辣刁蛮的妇人,当下几人怒火顿生,呼一声都拔出了兵刃武器便想动手——这边杜果子手下也哗啦一声围了过来,手中那些粪耙子、门杠子高高举起,看势便要开打…
“住手!”高瘦比丘僧突然开口,喝道:“都给我退下!”手一扬,抛个钱袋过来:“喏,拿着数数,看够是不够。”
钱袋入手顿时哗啦啦一阵响,不用说便知道是大洋,花孔雀捏了捏,掏出一枚用力一吹,放在耳边听听,顿时脸上堆起了满满的谄媚:“哎呀,佛爷啊,早这样多好啊,你说是不是?快请进快请进——王八羔子,把你们那些劳什子给老娘拾掇拾掇扔了,赶快给佛爷们做饭做菜,烧些热汤热水的晚上洗洗身子……”
用大屁股一挤就在门口推出条道来,殷勤道:“请进请进。”
比丘僧那见过这种变脸如翻书的人,顿时都有些傻眼不知如何是好,那高手比丘僧却微微点头,施了个礼,面色平和道:“谢谢,我们多有得罪了!”对众人微微笑道:“走罢,他们只是求财而已,和我们无甚仇怨,你们何必小事上多加横生呢?”
比丘僧这才悻悻的收了东西,带着孩童与马匹进到院内。那些杜果子手下早已把东西扔到了一边,笑着张脸过来帮忙把马匹带进圈内,添草添料,嘘寒问暖,简直跟自己家人毫无二样——
“佛爷,你歇着我来…”
“佛爷,您这边请…”
“哎呀佛爷,一会你们吃点嘛…”
花孔雀与杜果子则是亲自把那高瘦比丘僧朝着屋内带,满脸堆笑,脸上的厚粉是一块块的朝下掉。抽得空,那花孔雀还抛个媚眼:“佛爷啊,晚上你一个人冷不冷啊,要不要我…嘻嘻…”双手掩了那血盆大口,生生做个小女儿之态出来,“…你懂的!”
屁股朝着高瘦比丘僧轻轻一撞,差点没把他掀个踉跄……
“死婆姨,你这是干啥?”杜果子连忙把他扶住,喝骂花孔雀两声之后又眯起眼笑道:“佛爷啊,这是真话,我那婆姨看着不行,床上那可是一把好手,特别是那舌头…嘿嘿,您今天试试?保证让您消困解乏,乐不思蜀…”
高瘦比丘僧听得此话,再看看那花孔雀的媚态,只觉得心里一阵翻涌,他连忙行气压住,一边叹这大千事无奇不有,一边连连推辞:“多谢多谢,真是不必了!”
几人说着便进了堂中,正要顺着那楼梯上到房中,突然那客栈大门砰然一声被推了开来!
未等那花孔雀等人回过神来,堂中已经涌入了十数名汉子,均是青布短衫裤,头戴斗笠,腰挎长刀,肩上挑着个阔大的担子,上面盖着牛皮油纸,不由分说就把把那担子堆在了大堂中间。当政者暴虐,收取盐税极重,寻常百姓也吃不起官盐,只有向私盐贩子购买私盐,更别说石门渡这种偏僻混乱的所在了。这批人行动剽悍,身形壮实,看来似是一帮盐枭。
花孔雀顿时怒起,猛然喝道:“老娘没开门做生意,你们这帮王八羔子进来作甚?他娘的,都是瞎了眼么?”说着便朝杜果子骂道:“傻站着干嘛?还不赶快给我撵了出去?”
突然听那盐贩子中有人哈哈大笑:“花孔雀,你个死丫头,还是这般泼辣!他娘的,你连爹都不认了么?”那人把斗笠摔在桌上,露出张遒劲沧桑的脸孔,花孔雀顿时一呆——
继而便飞也似的扑了下去,口中大喜大笑,直直呼道:“爹!真是你啊!你什么时候又开始走山道了?不是一直都是走的下面那些水道么?”
杜果子也不怠慢,连忙下去行礼:“老丈人安康啊,我给您磕头了。”
花孔雀他爹一巴掌拍在他肩上,骂道:“你个狗东西,娶了我女儿彩礼钱财不给也就罢了,居然三四年都不曾带着回家一趟,非要我巴巴的改了道过来看自己闺女,他娘的!”大手一挥:“把其他人都给我赶出去,爹就在这里住上几天,你们这客栈当爹的包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这爹蛮横无理上竟然点都不输给他女儿。
“啊?”不过此话一出,那花孔雀杜果子两人顿时苦起了脸。
第六八章 风平浪静得予忍,血肉交融施为术
花孔雀他爹初见个两人陪着个番僧,现又见脸上神色尴尬,心中立刻明白了几分,直直朝着那高瘦比丘僧便叫了起来:“嘿,大和尚,我和你打个商量——我爷俩好几年没见了,得在这里盘恒几天,聚聚。你看啊,客栈不怎么大,我的人也多,全住下怕是不成的…要不这样,你花了多少爷都还你,再加上几个洋钱给你吃肉喝酒,你就换间客栈可好?”
他口中说是商量,但手下已经开始摘帽子取斗笠,将那些盐挑子齐齐码在了角落里,余下的也是大刀阔马的坐在桌上,自顾自翻茶壶倒水,掏烟袋…显然当做了理所当然,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头。
那比丘僧在吐蕃受人尊敬崇拜,地位远超常人,这高瘦比丘僧更是一等一的上师,接受参拜香火,恒若无睹,可没想到在这小地方竟然连连吃瘪,心中忍不住气闷起来,也不答话,只是口中冷冷的哼了一声,脸色极为难看。
他那手下的比丘僧人适才听得动静已经涌到了内院门口,刚才心中那结才稍缓,现在又见异端横生,心中早已按耐不住,现见上师脸色不悦,立刻各自抽出了些奇奇怪怪的兵器在手,猛然冲到了堂中正厅——
口中怒骂道:“突那贼子,你好生大胆!要我们搬走便要搬走,恐怕没那么容易!”隔着些桌椅板凳远远的将三人围在了中间,脸上的杀戾之气暴起,只想近前…
这些盐枭平日都是过着刀口舔血的买卖,凶悍异常,往往是亡命之徒成群结队所成,遇到大队官兵是一哄而散,逢上小队官兵,一言不合抽出兵刃便与厮杀,这等阵势也算见得多了。无须任何人吩咐,刷一声已抽出了朴刀匕首涌将过来,插身挡在比丘僧面前,嘿嘿冷笑。
花孔雀他爹亦慢慢从背后朝前一抽,将个长长之物抽了出来,除去包裹白布反手搭在肩上,口中啧啧有声:“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可怪不得我了。哼哼,大和尚,你们谁上来试试?”
猛然将那物平端于手,朝前一指——赫然是把油亮亮、新崭崭的土制火铳!
这土制火铳威力不大,也只不过是声势赫然而已,往往只能射出一颗铅丸便即废了,并不算是极凶极厉的玩意儿,可这东西毕竟属于违禁之物,花孔雀他爹居然敢带着上路…足见其势之大,其胆之凶,远超了一般盐枭。
高瘦比丘僧虽然不惧可瞳孔却猛然收缩,因为他心中清楚,只要这枪一开,声震轰鸣,不管是那五轮宗有援手赶来,或者是惊动本地军阀,自己在此处就呆不下去了,因为他还有个要紧之事要办……先发制人亦或忍气吞声?
高瘦比丘僧犹豫起来。
火铳抽出,莫说那比丘僧为之紧张,就连杜果子与花孔雀都脸色骤变!杜果子连忙拉住他爹的手,笑劝周遭道:“哎呀!爹,你莫要这么大的火气!出门在外只是求财,谁又是求气的?诸位兄弟辛苦一天了,快坐快坐,我们好生商量一下…”那些盐枭嘿嘿几声,竟是丝毫不给面子。
花孔雀想了想道:“爹,这事儿您可别说女儿不向着你,本身也是你的不对!人家佛爷是给足了响当当的现大洋,你要把人家赶出去,那可大大不妥…”“大洋老子没有么?”他爹打断她,把腰裹子取下朝桌上一扔:“喏!他给多少爹给多少,分毫不少你!”
“爹啊!”花孔雀心中着急,骤然发起泼来:“这是我的客栈,你这当爹的怎么偏生要在我这里闹事,难道真是不把我当你女儿?”她抓住那火铳朝着桌上猛然一拍:“这样,你们今天就外面去住上一宿,等佛爷走了,我给你们杀羊摆酒,好好闹几天,好好陪陪你成不?”
“不成!”他爹的声音也骤然拔高:“今天我就要和你们好好喝喝,好好闹闹!那里等得了明天?”他摆了摆手:“不成不成,非得今天不可!”
父女怒目而视,顿时僵了起来!
比丘僧插嘴在旁叫嚣:“你说不成可就不成?不知死活!”
盐枭顿时回骂:“他妈的,你是什么玩意儿,我们带头大哥自己家说话,要你个卵子长毛出来甩裤裆?——他奶奶的,这可不是看不起我们么?”
比丘僧立刻伸手一指:“谁人在说?给我站出来!”
几个盐枭猛然朝前挤去,口中回:“你爹爹我说的,你要怎么样?”
这么一闹众人都吵将起来,一干盐枭纷纷叫嚷替花孔雀他爹说话,比丘僧嘴里也说着些半通不通的话语,顿时人声鼎沸乱作一团,眼看各自手上的兵刃摇晃,手指越戳越近,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儿来…杜果子连忙站在中间劝慰,可毫无用处!
“啪!”突然凭空惊雷一声!
花孔雀他爹猛然在桌上一拍,口中喝道:“都他妈给我住手!”众人骤然一惊,全数朝他望了过去,却看他想了想,朝着那高瘦比丘僧忽道:“大和尚!”
“恩?”高瘦比丘僧站在楼上不动声色道:“何事?”
“没什么事,只是想问问你怎么办?”他抬眼道:“我们既然都不愿意走,那不若做点爷们做的事!这样,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干一架,谁赢了谁留下,不污了闺女的堂子,也不像群小媳妇吵架,如何啊?”
那些盐枭均是石井之徒,不由得都哈哈大笑起来,呼道:
“对对!老爷们用拳头来说话,多好!”
“不敢去就是婊子养的…”
“大和尚那是我们大哥对手?”
“敢不敢去?吭声气…”
叫喊声一浪比一浪更高,呼喊嬉笑、骂骂咧咧、胡言乱语…气焰顿时涨高了不少!
高瘦比丘僧在吐蕃也受人推尊无数,那能像这般粗人似的去厮打,看眼这帮盐枭叫嚷嚣张,嘴里市井俚语不断,也不愿多加纠缠,哈哈笑了两声道:
“打架之事其实也不必了!你我萍水相逢,又无仇怨,何必结下这世间一桩大无趣味的恩怨?依我之意不若如此:我等修行之人不过十余,本住不了这偌大的客栈,包下此处也不过是为了清净而已,你们既然要留下,那留下便是,只要分开便各不相干了!”
他微微施礼:“看你等也是好汉相聚,亲人重逢,我出家之人岂能不行个方便?这样罢,二楼我便让与你们相住,前厅酒肆你们自己相聚饮酒,我们取后院住了便了。”
客栈前面是酒肆,楼上安排房间无数,酒肆之外便是后院,一边是马厩、厨房、柴间,一边是个独自小院,另外一边则是后院石墙后门——他以退为进,倒是把那后门给牢牢占据了,方便看管这些孩童之外,也更加便于进出。
“哦?”花孔雀他爹哈哈笑道:“你这和尚倒是会说话,真不愧是出家修行之人——喏!大和尚,我刚才失礼了,你切莫见怪啊!”说完便作揖施礼,倒是尊了江湖中那道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毁我一粟,我夺人三斗!
他俩这一番对答和睦,那手下人也就都各自收了兵刃,花孔雀杜果子喜上眉梢,连忙招呼伙计前来把那后院收拾停当,将比丘僧的物件搬了进去;又吩咐烹鸡杀羊,请众人入席饮酒。
那高瘦比丘僧婉言谢绝,口中便称自己不食三净肉之外的肉食,即:眼不见杀是为眼净,耳不闻杀是为耳净,不为己所杀是为心净——此般为了款待自己而杀生,已属三净之外,所以不食。
他只是吩咐取些热汤热水来便是,带着比丘僧众人回到小院,自取了行囊中的青稞、炒面,加上些风干肉食充饥,随后便带着一干比丘僧盘膝诵经,直至深夜。
那盐枭却是不管那许多,既然解决了此间问题,又看见好酒好肉送上了桌,自然是大吃大喝起来,席间划拳饮酒、高笑畅快非常,闹到夜深才东倒西歪的爬上楼去睡了。
待到客栈整个儿归于寂静,在后院屋内诵经的比丘僧们忽然停了。
那高瘦比丘僧命人从包袱中取出个镶满金银宝石的嘎巴拉,那嘎巴拉白中微黄,有种骨玉之间的光滑润泽,微微有些油亮,中间眉骨所在轻凸一块,看上去竟然是头颅骨所制;随后取出一张皮卷慢慢展开铺在桌上,随着那皮卷的慢慢成形,手足赫然出现,完完整整的小孩形态,眼孔嘴洞全然不缺,也是从整个孩童身上扒下来之物;接着是个木盒,从里面小心翼翼的取出块黑饼。
高瘦比丘僧将一枚轮转铃铛摆在那周围,随后便开始了轻轻的诵唱——他口中的腔调极为诡异,忽高忽低,在屋中整个儿飘荡回旋,竟似天外传来一般幽怨。
那些比丘僧伏在地上头也不抬,神情脸色肃穆,非比寻常。
唱诵一阵,那高瘦比丘僧突然将碗双手捧起,口中道:“血。”立刻就有人从外面拖了个五轮宗弟子进来,手起刀落,咔嚓拉出道血口——
顿时,鲜血淅淅沥沥的就从孩童身上滴到了碗里。
接着,他又道:“肉。”
同样在那孩子身上一拉,胸口顿时削下一大块,同样跌进了碗里。
高瘦比丘僧便不再说话,只是把那碗放在人皮上口中念念有词……
碗中的血肉居然慢慢的,慢慢的,旋转了起来!
ps:嘎巴拉是人骨制品的统称,但此处指的人头颅所制成的碗。
第六九章 须弥勒境召厉鬼,石门破庙待机缘
眼看血肉在那嘎巴拉中缓缓而动,高瘦比丘僧忽然将那黑饼塞进了嘴里大嚼起来,嚼得稀烂吐将进去,跪在桌子面前把那嘎巴拉放在人皮之上,然后张开双手,朝向西方黑暗的苍天,口中喃喃道:“命被割掉、割掉;心被割掉、割掉;身子被割掉、割掉;权力被割掉、割掉;来源被割掉、割掉……”
这已不是在咒语,已经像是一种邪恶而妖异的祈求。
“那是什么?”
“那是一种仪式。”
“什么样的仪式?”
“召唤恶鬼降临的仪式。”
“怎样召唤?”
“黑饼是粪便、月经、眼泪和脓血混合炒稞做成的魔药,使用活人血肉做引,调制成汁,只要把魔药喝下去,便可与睹史多天的魔王沟通,让他们把死人的鬼魂放回人间…”回答之人突然感觉喉咙有些发苦,干涩道:“我却是不信。”
“信不信都好,我、我只是有些想吐…”
那高瘦比丘僧忽然端起嘎巴拉,将里面的东西一饮而尽!
众多比丘僧顿时全部张开双手朝后仰面躺下,看着他饮下魔药,满脸狂热疯癫的崇拜,就像一群饿狗看着面前的鲜肉,眼中几乎要伸出只手来!
隐隐之中,屋内响起了种鬼枭般的笑声,忽然在左,忽然在右,飘飘荡荡,就像毒蛇冰冷潮湿的舌头在每个人的耳廓上舔过,舔触每一寸砖瓦木梁、桌椅杯盏。
那铺在桌上的人皮突然鼓起了一块!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人皮慢慢的、慢慢的胀大,一寸寸全部肿胀起来,就像是被人吹气似的,最终变成了个丰腻肥满、饱胀肿大的孩童。随后整个屋里开始弥漫起了一股臭味,难以言喻的臭味,臭得妖异,臭得可怕!
屋内所有人都在深深的吸气,脸上满足惬意,贪婪而享受,就像是活在了须弥勒境的睹史多天…
随后,那充气的人皮动了。
先是手足,然后是身子,最后坐了起来。那人皮懵懵懂懂人也似的左右环顾,突然双手在桌子边缘一撑,跳下来走到了高瘦比丘僧的面前。
他直直对视人皮头上爽眼的空洞,突然喝道:“阿莫赖,起来了?”
人皮傀儡点点头,脸上那一块自己褶皱几下,似有所答。
“好!”高瘦比丘僧点点头,口中淡淡道:“杀你的人就在近处不远,他身上的味道你也能嗅到。现在是你重生的机会,一定要把在唔,知道么?”
人皮傀儡再次点头,轻飘飘的毫不着力。
“好。”他突然脸色一转,肃然道:“一切时静有应触来,未能违戾;命终之后上升精微,不接下界;诸人天境乃至劫坏,三灾不及…我予你须弥勒佛法加持,去罢!”
那人皮傀儡最后一次点头,然后直直飘到了门口——三名比丘僧连忙起身行礼,手握金铙金钹诸兵,随后是麻绳口袋,走到门口将那它放了出去。
人皮傀儡立刻犹如跳跃的孩童一般走到了院中,率先带着众人翻过院墙,朝着漫漫夜色而去。
“咿?他们这是去那?”
“不知道…看情形,他们必是有所图谋,我们暂且不必管他,先把自己手中的事情处理妥当,只等归来之时便可一网打尽!”
“嗯…也好。”
话说至尊宝一路跟随比丘僧到此石门渡镇中,也不敢靠近,直追得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远远见众人进到镇里,自己腿乏脚软跟不上去,干脆就爬到了棵歪脖子树上远远的看着,却不再近前。
看那比丘僧在小街中穿行转折,最后进入了个客栈之中,久不见出来,于是心中便即盘算道:“晤,看来他们是要在这里休息等那死鬼和尚来了。好,我且摸去看看,查清楚关人的所在,等到半夜偷偷去把人给救了就好…”
轻手轻脚的从那树上下来,稍稍歇息片刻,随后晃晃悠悠的进到了渡口镇中。
这石门渡晚上煞是热闹,赌档窑子门口都有伙计在卖力的拉客,鼓起如簧巧舌把那些口袋中有几个钱的路人软磨进去,当口不掩门不挂帘,内中一浪高过一浪的声音听着极具诱惑:
“开!四五六,十五点大!赔大吃小…”
“庄家八月八!白虎六九点,朱雀别十,玄武王对…赔上吃对,下家无输赢…”
“大爷来嘛!奴家这边可有好东西给你瞧瞧…哎哎!别走啊…”
“下次再来啊,大爷!记得我的名儿,我叫小桃花…”
“谢大爷赏了!快给大爷倒茶…”
还有些大饼、烧卖、肉馍馍、羊蝎子、馄炖、杂碎汤…也都各自吆喝买卖,那叫一个热闹。有些客人买了油饼,就站在旁边,就这大葱面酱热热的吃下去,吃完了的正在用袖子抹嘴,打个饱嗝,满满的幸福。
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候,他们活着所享受的,也只有这一个时辰的美味和闲暇。
至尊宝的麻布衫在山中挂的又破又烂,上面还满是泥泞污秽,加之头上的茅草枯叶,活脱脱个乞儿模样,那些摆摊之人见了均是皱眉,赶苍蝇一般的挥手:“走开!走开!”
他没有生气,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因为在山中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离开了八月,若是没有本事,别人是断断看不上自己的——和真正的乞儿又有什么区别?
他忽然不愿意回山了!
至尊宝只想四处走走,四处看看,待到一日能犹若那漆黑夜空中的萤火虫一般,照耀闪亮的出现…
就像苦茶先生故事中的白衣少年,虽然不曾出现在众人眼中,但却是深深烙印在众人心底!
但是现在,他还得去救人。
至尊宝绕到那客栈背后,刚刚趴上墙头就听见里面喧闹起来,有个大嗓门在叫嚷:“突那贼子,你好生大胆!要我们搬走便要搬走,恐怕没那么容易…”他听那声音似是比丘僧所言,心中只道他们遇上了五轮宗的援手,心中一喜,立刻偷眼朝内看去。
只见内中那比丘僧手中执着金铙金钹、诸金刚伏魔杵、宝塔坠,气势汹汹和一帮人对峙,,那些人看似粗陋不堪,也各自手持朴刀匕首、铁尺铁棍,横眉怒目毫不相让,只若一言不合便要厮杀起来。
至尊宝虽然不知这些人来由如何,可也清楚的知道,来人绝非五轮宗援手,也不是什么法门中人,该是平常的帮派匪众、江湖汉子,横肉凶悍也不像是好人——他不由暗暗叫道:“呱呱叫!别别跳!你们这打起来最好!贼和尚人少定然是打不过的,到时候被杀得一地,我自去把人救了便走,那倒是不需费什么手脚!”
至尊宝趴在墙头满心欢喜,只想等里面厮杀起来,可是等不一刻,突然看见那站在楼上的高瘦比丘僧伸手到了背后,捏着个奇怪的手印…院中顿时出现了细碎的脚步声,那帮中了尸术的五轮宗弟子尽皆从马圈中走了出来,悄无声息的挨近了门口。
“糟糕!”至尊宝心中叫声不好,早已把那高瘦比丘僧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你这厮杀便厮杀,把我们的弟子叫来作甚?难不曾又是想使唤了?——这要是动手不知道要死伤多少,可真是大大的不妥!”
他心中着急想寻个良方,可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到撤…眼看里面的人是死活不听劝解,火药味越来越浓,差点准备偷偷在后面放上把火,准备把这屋子点燃——
“着火了你们总不可能继续厮杀吧?”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算计得当,他正当去办,忽然便听那里面江湖汉子中一人开口:“…我们出去干一架…”顿时把这事儿说得开了,厮杀变作了斗殴打架。
至尊宝见得事有转机,也不忙着点火了,静静伏在墙头细听,只见里面那带头的汉子和高瘦比丘僧一番对答,两人从最初各不相让的局面变成了一起住下,心中虽喜没有厮杀伤及五轮弟子,但也发愁这大好的机会没有了…
等不及他感慨唏嘘,里面已经全然分开了,比丘僧众开始把自己的行李朝外面的小院搬来,至尊宝立刻矮了身子溜了下来,心中道:“这下暂时算无碍了,可是,事儿闹腾半天对我全无好处,还得半夜再来救人——唉!时运不济啊,时运不济啊…”
心中盘算得定,先去找个地方歇息,能混口吃食最好,待到夜深人静那些胖和尚都睡了,到时候再回转来救人。主意打定至尊宝便即回身摸了出去,他一贯在城隍庙中长大,自然所寻的也是这石门渡的庙宇,可是问了数人都不知道这里有甚庙宇佛堂之类,最后好不容易有个本地人倒是知道指出了路,到了一看——
墙倒屋塌,枯枝遍地,牌匾破碎,杂草横生,却是早已经荒废了!
他虽然未寻到那口吃食,却总算找到了安身的所在,心中也不嫌弃,找了一大堆干草堆在香案之下,算是个能歇息的窝。然后他又找了些干柴烂椅生起火堆,从旁边拔了些竹子放在上面一同点燃,听那竹节燃烧中不断发出的噼啪脆响,时时警醒,也不易睡得太沉。
然后便把自己整个人蜷缩进了那草堆中,缓缓的睡了过去。
第七拾章 人间夜色正苍苍,月魂北斗满目疮
(亲爱的书迷,流云有事相求——知道诸位很多是跟我一起从x横来到起点的,但是这内中有所不同,我须得细细说来:起点要求书评区有个叫活跃度的东西,依靠诸位的书评帖来计算,若是书评多了,那活跃度高,版主能发放的精华,也就是经验也多,反之,则少…很多书迷都是新注册的账号,经验不够票票不多,推荐票比不得往昔,这是因为流云的缘故,我也非常感激,可…唉!流云却只能多求一次,求诸位多多发帖,多多任务,多拿经验,升级涨票,给流云更大的支持!汗颜惭愧,诸位见谅!
流云承诺,此书一定尽力,绝不太监!起点灵异分榜,点击、推荐票两榜,我们能否夺得魁首?
这只是第一步!)
那竹节在火中燃烧,时不时发出噼啪炮仗似的脆响,那声音直入耳膜,使得至尊宝一直不至昏睡过去。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中,他突然感到了一丝异样。
泼墨夜色,漫天繁星,虽然不曾有丝毫不同,但至尊宝从空气中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危险,那危机感让他顿时一个翻身,闪电般从那大殿后的豁口就冲了出去。
但是马上,他又飞也似的退了回来!
未及再觅出路,那三方各自出现了一个异装奇服的比丘僧,三面围拢,只把至尊宝困在当中——可是至尊宝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
他只是死死盯着那破洞外的夜色中,眼中活像见到了鬼…不不,见鬼都没有如此惊愕失神的表现,那分明是见人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个鼓鼓囊囊的人皮气球,从那墙外爬了进来!
人皮手足并用从那豁口爬了进来,迈步上坎、侧身走低,举手投足之间和活人一般无二,至尊宝呆立当场,竟然已经吓得心也要停了!
人皮走到他的面前,空洞洞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在说什么…至尊宝惊魂未定,猛然拔出匕首就朝着那人皮戳了过去。
距离既近,出手又在骤然之间,比丘僧还未来得及冲上来阻止,那人皮已经被戳了个透明窟窿——可就在那嗤嗤作响之中,人皮猛然反卷过来,把至尊宝整个裹在了当中,四肢更是宛如绳索般缠绕在至尊宝手脚之上,收紧拉扯,牢牢的捆在了一起。
至尊宝本在那出手之时便飞身从旁闪过,可是这一来却正好发力不能站稳,当下身子一斜整个人撞到了那香案供桌之上,乒乒乓乓一通响,径直摔倒地下——旁边忽然伸出几只大手抓住他的手臂肩头,猛然按在了地上!
却是那比丘僧众冲了过来。
人皮朝着至尊宝的头部裹了过去,把他的整个头颅包得结结实实滴水不漏,一股淡淡的腐朽之气在庙里出现,随即变做了有形有实的雾气,淡青色的雾气!
那雾气从人皮中剥离而出,一股脑儿涌进了被包裹的至尊宝头部,然后顺着泥丸宫就消失不见了——要是薄有道行之人在此,一定会看出这是何意!
上身!附体!缘此而已。
随着雾气从至尊宝泥丸涌入体内,那人皮也软哒哒的松弛下来,反而是至尊宝的双眼翻白,口角溢出了一些白沫,身子猛然变得僵硬起来,直撑撑倒在地上胡乱抖动,像是羊癫儿疯发作之态——那小孩人皮啪嗒一声掉到地上,终于不再动弹了。
亦在同时,至尊宝的双眼猛然翻白,脸变成种令人作呕的惨绿色,满脸尽显出种狰狞凶恶的神情。还没等那比丘僧反应过来,他忽然嘴唇也剧烈的扭曲,嚯嚯声中开始不住发呕!
吐出的是种浓稠的汁液,颜色浓绿,绿得发黑!
比丘僧对视一样,彼此心中都明白那含义——这便是从睹史多天归来的鬼魂已经强行挤进了他的躯壳中,一时三刻便要夺身噬魄,重新转世成人!
这便是那高瘦比丘僧真实的目的。他不是没有发现那偷窥跟随而来的至尊宝,而是心中另有目的——这孩子的命格奇异,实在是让门下弟子转世成人的不二人选,可是这孩子又不能制成尸童带在身边,否则就不能有完整的魂魄给睹史多天归来的魂魄食用。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无视这孩子跟随自己,等到三天鬼魂归元之期满了,直接召出魂魄前去即可…他是如此所想,也是如此所做!
结果也如他所猜测的一般!
至尊宝僵死在地,全身忽冷忽热变换不止,那比丘僧知道此中厉害也不敢怠慢,用那麻绳布袋装了,扛在肩上就带回了客栈之中。直到他们归来,那至尊宝体内仍旧变幻不定,没有任何一方的魂魄取得上风……
可是那高瘦比丘僧显然对自己的佛法修为极具信心,那会觉得至尊宝个孩童能抵御此术,心中早已把至尊宝视为死人。他挥挥手让手下把他搬到旁边屋中放好,然后诋诵须弥佛号,终于让众人前去歇息了…
他们歇息了,可是那等待他们歇息之后准备偷袭的至尊宝,却是无法偷袭了!
人间夜色正苍苍,月魂北斗满目疮;沧江垂落半河影,天涯漂泊霁寒霜。
就在那月影西斜,寒鸦也乏的时候,小客栈中忽然出现了几个黑影。但见这些黑影身手敏捷、脚步轻盈,动静之间拿捏得极好,显然是做惯了梁上买卖之人。
黑影身上负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悄无声息摸到小院周围,带头之人只是略略点头,那些黑影便分别从口袋中抓出了一把把的东西沿着墙根儿撒了出来。
那沙沙之声恍若蚕儿啃桑叶,又似浪涌拍沙滩,连绵不绝,不多时已经把小院外面洒满铺了了整整一层,毫无遗漏。但见那些细碎之物在月光下微微闪光,晶莹剔透,内中红光偶或一闪,竟然是混合了朱砂的粗盐粒。
外面盐粒撒完,带头之人口中‘咕咕’几声叫,那内堂的门又忽然拉开,一干盐枭贩具蹑手蹑脚的摸了出来,手中提着个水桶,里面晃晃荡荡不知道是什么,只是一字儿排开将那小院在里的三面墙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待得众人站定,里面两人抬了个太师椅出来,端端放在众人之前,随后才看那屋中缓缓走出几人,一名老者正正坐到了那太师椅上,身侧一人肃然而立,手中提着块三尺长的黑铁尺,上面篆文骨书无数,正是把丹合量天尺。
后面出来的几位俱是那舟中丁甲宗人,椅子上所坐的便是病怏怏的长老石长天,旁边是现任石家族长石不转。他们略略坐定,那花孔雀他爹便即刻挨了过来,悄声道:“石大师,这边好了…”
忽见小院旁边的墙头冒出个脑袋,也轻声咕咕几声,这汉子立刻接出了下面半句:“…呃,他们外面也好了。”
石长老微微点头道:“今天却是有劳诸位了。好了,请捎带片刻,等我们把稍事准备之后,你我便依计而行——还请大家伙儿小心谨慎些,切莫伤了那些孩子。”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花孔雀他爹连连应道,“那,您请,您请。”
石长老缓缓从手指上摘下个古色古香的玉戒,那石不转立刻伸手接过,走到院中放在地上。随后那石长老右手捏着印诀,左手摸出符纸在空中一晃,朝着半空抛出,低声呢喃道:“天清清地灵灵,术召天龙,百足听令……敕令!百足天龙,为我所用!”
半空中那符纸忽而自然,飘飘荡荡落在了玉戒之上,符纸片刻便化为了灰烬。不待那灰烬上的残火熄尽,忽然凭空便起了一股黑色旋风。
那旋风初时只弹丸大小,盘旋于玉戒之上,随着那灰烬被卷入之后变得愈来愈大,最后化作一条滚滚黑色烟龙,呼呼声就窜到了半天之上,飞动之中卷起无数飞沙尘土,溅射四面,直是噼啪乱响。
就在顷刻之间,那院中已经有了细琐声响——石不转朝前堪堪一步,举起那量天尺朝着小院指去,口中喝道:“泼!”
顿时,四面八方都是一瓢瓢的将桶中之物泼了进去,只听嗤嗤之声大作,那些东西泼到地上竟然激起了一层层的浓雾烟瘴,里面有比丘僧不住口的叽里呱啦,也不知道是何意思。
石长天脸沉如水,鼻中哼了一声:“所料不错!这等恶人非但抓了我无论子弟子,还在此处行事了邪术妖法,妄自从诸天处偷龙转凤复生死人,阴冥之气凝聚,所以遇此马鬃牛角熬制的水就即相冲,鼓荡得雾瘴都出来了…”他正说话,忽然脸色一变,喝道:“出来了!”
随着那声呼喝,小院之中轰然打开,一群尸童子张牙舞爪的冲了出来,四散朝着众人猛扑——丁甲宗弟子赫然冲将上去,手中棍棒翻滚,在众人面前结起一道人墙。
“泼啊!快泼!就泼那些孩童…”后面花孔雀他爹死命大叫:“泼到头上!大师说的要泼到头上…”无数水瓢哗啦啦的就朝着孩童泼了过去。
尸童身上本就溅了无数的符水,这一来更是泼得湿若汤鸡,泥丸之上也开始有了斑斑白烟溢出,身子也筛糠一般的抖动起来,手脚之间顿时没了什么力气。丁甲宗弟子或打或踢把他们尽数放倒,后面立刻就有人冲上去将这些孩子用红色布条勒进了嘴里,把人整个儿仰面朝天向后给捆了。
只听院中呼喝声一片,全部忙于把这些孩童给处置妥当——可是那石长老对此却是不闻不问,只侧首倾听,片刻之后脸色忽然一变,喝道:“不转,你等速速前去后院!那比丘僧众该是到你计师叔那边了!”石不转答应一声,顿时带着三五弟子就朝冲出了院门,直接朝后而去,顿时听见那外面呼喝声大作,兵刃交鸣不已!
石长老伸手朝着半空一召,指翻院外夜空,御道:“天空,你速去擒那为首之人,回来覆命!”
半空中那盘横旋转的黑色旋风只是一转,即刻冲了出去。
第七一章 大日如来诛凡心,兴衰一劫局更新
石长老待得众人出去,自己也蹒跚着从那椅子上下来,左右环顾看已经制服了众人,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叠符纸交给花孔雀他爹,口中吩咐道:“将这些符纸全部塞进孩童口中,然后捆在柱上,等我们外面收拾了首恶之后自然回来解救他们!”
“是,是!…快些,把嘴巴给我掰开了…哎,拉住了,别咬了我…”那汉子马上忙乎起来,抽空还回了一句:“这里交给我了,石大师您放心。”
石长老知道此人虽身处江湖,但是心思慎密,对自己又百般尊崇,区区小事该不会出错,于是便应了一声,在余下弟子的搀扶下踱步到了院外。
到得院外一看,那里已经战做了一团!
五名比丘僧牢牢围了个圈子,内中是名高瘦之极的红袍上师,那上师手中拎着个半死不活的孩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四肢垂下无甚动弹。只看看红袍上师脸色红潮翻滚,眼露凶光,显然已经暴怒之极。
比丘僧身上尽被那符水淋湿,狼狈不堪,手中兵刃使出也软绵绵无甚力道,石长老知道己方所用的符水奏效,又看天龙和五鸠穿插在丁甲宗弟子中不住偷袭,比丘僧应付乏力,心中顿时宽慰。
他施施然走到一旁计长老的身边,呵呵道:“看来这事儿真被你说对了!来人确实是那吐蕃宗脉,这一术必然可暂时封住他们的神通——只不过我觉得奇怪的是,比丘僧中若是修成了大神通智,这东西一点用处都没有,你看那中间的上师显然已破神通境,进入了神通智,为何也看着无力回天,不释法术呢?”
计长老微微黔首:“我也觉得奇怪,这人身份不低,那修为也到了大神通智的境界,按理说和我们本有一拼之力,结果出来被我五鸠便弄得手忙脚乱了…这、这显然不合常理!”他眼神闪烁不定,沉思道:“除非,除非他是有所后招……”
两人对看一眼,心中都想到个极为可怕的事儿,脸色齐齐变得惨白,不由的纵声高叫:“退后!你等速速…”
话音未落,已经看那高瘦比丘僧双手一合,双手捏了个金刚摧崩至势手印,口中念诵大毗卢遮那佛号,顿时全身犹若暴雨倾盆,狂风怒作,一股耀眼无穷的白色光芒轰然炸来!
光涌风涛,众人只觉得全身像是被无穷无尽的金刚椎狠狠击中,胸腹全身针芒戳下,人也止不住朝后被甩了出去!
此刻只觉半空中若有大悲大势之力袭来,身上像是被骤然抽空了一般,酥软无力,齐齐倒在了地上!
冥冥中听得半空抑扬顿挫之声起:
“秘密主谛听心相!谓∶贪心、无贪心、嗔心、慈心、痴心、智心、决定心、疑心、暗心、明心、积聚心、斗心、诤心、无诤心、天心、阿修罗心、龙心、人心、女心、自在心、商人心、农夫心、河心、陂池心、井心、守护心、悭心、狗心、狸心、迦楼罗心、鼠心、歌咏心、舞心、击鼓心、室宅心、师子心、鸺心、乌心、罗刹心、刺心、窟心、风心、水心、火心、泥心、显色心、板心、迷心、毒药心、罥索心、械心、云心、田心、盐心、剃刀心、须弥等心、海等心、穴等心、受生心…一切尽收,阳焰性空,彼依世人妄想,成立有所谈议,如是真言想唯是假名!”
光芒耀空,把整个石门渡尽数笼罩,也不知有多少人晕倒过去。
光芒消散退去,这场中众人尽数摔倒在地上,那五鸠御神与百足天龙重新回到了封器之中,比丘僧众也不能幸免,个个都瘫软在地,手足抽搐不已,显然都已晕厥过去!
整个场内只有石、计两位长老,石不转三人能勉力撑起身子,可都已经手足乏力不堪再战,那高瘦比丘僧嘴里已经涌出了鲜血顺着唇角淌下,可是他却站在那场中,举手投足之间纵然孱弱,却依旧有提刀杀人的力气!
忽然,那高瘦比丘僧笑了!
那笑容狰狞若鬼,丑恶如魔,说不出的可怖妖异!
他慢慢提起一把朴刀在手,走将过来…口中只道:“我佛立意人世,除魔消障,你等俗世尘泥之中,但有不垢不净,不清不白之心,必然有所破灭,有所消散,我今日便渡你等归于须弥勒境…兵臣,送天归外!”
说着便把那刀子高高的举起,直朝石长天项中而去!
石长老长叹一声,双眼也黯然闭上,只等那一刻到来——
在这电光火石、飞火流萤的刹那,这车臣上师背后忽然飞出一道残影,来势似雷似电端得是毫不迟疑,直直就飞身撞在了他的后背!
“嘭!”
那车臣上师那里还有力气闪避,直被这一撞狠狠击飞出去,摔得蓬头垢面满身烂泥,衣服挂破个偌大的口子,手中的朴刀也脱手掉在了一旁!
虽然脸上挂破了无数的血口,可他根本没有多想,只是拼命扭头来看,想知道究竟何人能抵挡这大日如来诸天普渡之术,动作也不禁有些慌乱…谁料这一扭头,却正好和双眼睛打了个对望!
那双眼睛深邃无边,浩瀚无涯,宛如漫天星辰却又多了些鬼魅之气,透过那瞳孔他竟然看见了无边幽冥,就像行走地府——这突如其来的一瞥居然如利刃刺透了他的瞳眸,猛然在脑海深处那么一扎!
随后身上被人重重的压倒已经无关轻重了!
车臣上师头痛欲裂,青筋崩凸,手胡乱的在地上乱推乱掀,慌乱中也不知道把什么给甩了下来,但是他心中却立刻感觉到了种无法言表的轻松,像是逃出了千斤重石的压迫,一个发狠便站了起来!
他狠命的睁大眼睛,这才看见面前地上有个喘息不已,满身大汗的少年——正是那沿途偷窥自己,被手下擒获,然后又附身了睹史多天恶鬼冤魂的至尊宝。
这孩子咬着牙,横着脸,满头满目的泥污不顾,只是用力喘气,眼睛死死盯着自己,就像随时准备再次扑将过来。那眼光一接触,他再次感觉自己脑海中针芒出现…
哪还敢等?
车臣口中怪叫一声,再也不敢留在那处,转身发足便朝着山下狂奔而去,口中胡乱用那蕃话嘶叫乱嚎,却是没有片刻的停顿,直直遁入了江边芦蒿荡中。
至尊宝抬足便追,可是只追出去数十米,脚下骤然一软把自己给摔到了泥地上——原来他也是强弩之末,根本无力为之了!
这一摔,至尊宝自己也是搞的七荤八素昏了头,好不容易颤颤爬起,却看那车臣已经消失无踪,他这才悻悻的回来将石长老、计长老、石不转三人扶起坐好,行礼道:
“几位大师好!我是五轮宗二代弟子王八月的孙儿至尊宝,见过诸位前辈!”
三人刚才见至尊宝暴起和那车臣相争,心中虽然也猜到了他与那比丘僧不合,可毕竟不知道对自己会是如何做派,直到现在他表明了身份知道是那五轮宗漏网弟子,这才松了口气。计长老喜道:“原来你是五轮宗弟子,那可真是妙极!我们乃丁甲宗门下,此番在此用计设伏,便是收到了百鹤的求援纸鹤……不好,那些人要逃了!”
至尊宝骤然回首,便看那几名比丘僧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他连忙手执扑倒守在三人身前,却也不敢前去厮杀擒拿。比丘僧纷纷从自己口袋中摸出个黑糊糊的甘露丸塞进口中,咕噜一声咽下,晃晃悠悠的转身走去。
三人费力起身,感觉身子尤自虚弱不堪重负,别说提刀拿人,就连自己站立都尚且不稳,只得把目光投到至尊宝身上,可那至尊宝也是满头淋漓,汗如浆涌,心中顿时明白了此时处境——
端端是个麻秆打狼两头怕的局面,谁也讨不了好,谁也奈何不了谁!任由你心中有万般思量,可手中无力缚鸡,那也是不成的!
眼看大好局面失去,三人也只得苦笑一声,将那心思给埋藏起来。
那些比丘僧朝着山下一路而去,渐行渐远,三人将眼光收回到自己弟子身上,这才看见有人微微开始了动弹——三人不知那比丘僧所服之物为何,可却知道一定和他们早早苏醒是所关系的;又不知道至尊宝究竟是缘何未曾晕厥,不由的连连交换眼神,把那心中疑惑告知了旁人。
计长老眼神示意道:“且不要急,待到让弟子恢复之后在细细询问。”他咳嗽一声,善言相劝道:“至尊宝是吧?你能否去取些清水来?这术法要解必须清水入腹,可真是麻烦你了。”
至尊宝应了一声,连忙转身进了院中。
他进去便看那躺了一地的人,盐枭是乱七糟八的躺在地上,状况与那丁甲宗弟子一般无二,而五轮宗弟子则是被捆在柱子之上,同样晕厥,可是嘴里却嗤嗤朝外冒着白泡…
他心中有些慌乱却不知如何是好,连忙冲出去把那水瓢递给了计长老,粗粗将五轮弟子的情形说了一遍,那计长老连忙叫他去把那些弟子口中符纸取出,然后使糯米酒灌入……
如此折腾一番,才算是救回了那些弟子性命!
等到雄鸡啼鸣,天色放晴,整个客栈也才恢复了平常景象,而这石门渡也逐渐有了些许人声话语,人人都只觉南柯一梦,不知为何!
第七二章 穿地陷兽大额枋,置疑轻薄浅思量
丁甲宗弟子清水下肚,渐渐手脚便有了气力,再等得片刻之后也就无恙了,加上一干盐枭的帮助,众人很快便把那小院重新打扫出来,将这些五轮宗弟子给容纳其中。
救得性命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则是…招魂!
丁甲宗不知道那些弟子所缺失的魂魄去了那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单纯想使用术法来召回失落的魂魄;至尊宝虽然知道此事,可是他心中依旧记得那昆山寨发生的一切,对于这些不知从何处赶来援救的帮手,还没熟络到那种知无不言的地步,所以他沉默了。
此时也算是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那招魂万不可能,于是那几个醒转的客栈厨子便被老板娘花孔雀使唤着去做了些汤水,又蒸了半锅窝窝头,加上些拌上咸盐的疙瘩菜头,端出来便招呼众人吃饭——此刻花孔雀、杜果子二人也正式对那遒劲沧桑的盐枭‘爹’改口,称作了东青哥。
东青便是海东青之意,也是这江湖汉子的绰号,足见其凶狠彪蛮之处。
几人言谈中对此事回顾一切,论起那比丘僧的术法瞻顾也颇有些后怕,虽然海东青对石家极为尊敬恭顺,可那石不转话语中对此次之事也略有歉意…几人唏嘘感慨,倒是让至尊宝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猜了个通透…
比丘僧还早在群山中艰难跋涉,车臣上师阴谋算计至尊宝的时候,那五鸠已然发现了一行人的踪迹。计长老虽然不能使出‘借眼开目’之术,亲自从五鸠的眼睛来查看,可他心思敏捷,很快从那比丘僧所走的路线猜到了他们的目的——石门渡。
丁甲宗一行人迅速沿江赶到了石门渡,按照江湖路数由石不转出面找到地头蛇海东青,摆明了身份来意之后,那海东青顿时欣然把此事给应了下来。要知道这昆仑山中混饭吃的人物,谁不知道五轮宗在此地属于独一份的阴阳师,别说石家出面来求多了份人情,就算是五轮宗自己开口也不会推辞的。
当然,那一切还是只限于在己方能占优的局面中,你要是求他帮忙逆转而行,仗义出手却是万万不能的。
海东青派出自己手下在整个石门渡中挨个打听一遍,立刻找到了那比丘僧包下来的花孔雀客栈,计划也就很快的安排出来了。按照五鸠的观察,那比丘僧的术法中依仗了毗卢遮那佛之力,即说黑暗大日如来神力,使胎藏界修为,转升金刚界,按照阴阳师的法门来处理此事,最好是使用五牲的牙、爪磨成细粉,混合朱砂、粗盐洒遍周围,隔断毗卢遮那佛修为的受用身曼荼罗;然后再使那马鬃牛角与丹砂、雄黄,佛前香灰加入酒中,施符炼制,最终泼在身上能克制虚空藏菩萨之力,隔断睹史多天本源……
如此一来,便如那虎拔牙,狼断爪,堪堪无力为祸了。
丁甲宗弟子备物以待,那海东青却去找了客栈花孔雀杜果子二人来商议此事,换了个说法,只说是比丘僧行那拐子行径,现下苦主寻上门来找人,自己有旧于人要如何如何云云,却是丝毫未提那些番僧的手段——是以当时那花孔雀毫无惧色,耍泼呵斥,要是真知道内中缘由却是如何敢这般?
目的就只一个,把那番僧聚拢在个小院中,如此才能方便最后众人撒盐泼水,将他们一网打尽!
等到众人早饭吃完,那海东青一行乔装的盐枭到也不耽搁,径直回到了赌场中去干自己的营生,留下丁甲宗各自安排守卫,石不转则去把那些比丘僧留下的东西分拣开来,等日后处置。计长老、石长老取出纸鹤放走联系那五轮宗梅花先生之后,很快也收到了回信,大概说是五七日便可赶到,心中无事,却又想起了至尊宝的情形,不由嘀咕起来。
他们心中迷惑,至尊宝心中何尝不是如此?
当日在那破庙中他被个鬼魂侵入,想要强行占据躯壳,可是……那至尊宝那有什么魂魄与你相争?仅仅存在的无非三魂中命魂,七魄中气、力、精三魄,且已分布于五脏六腑、四肢百脉之中,根本无处着力,那鬼魂侵入之后很快便在那五脏庙中被困顿住了。
不是对手太强,而是找不到对手,但是却又无法控制那身体,当时那躯壳便陷入了一种昏迷之中…可是当那丁甲宗弟子开始撒盐之后,至尊宝身上同样是被洒了无数汤水,恶鬼当时便被硬生生给挤了出来。
至于说何去何从便不可知了。
车臣那术法等同于人世间最大的杀器,但凡丝毫的世俗之心便不可的解,所破的方法只能是修为上超越他,可是当时场中之人中,计长老本身是丁甲宗的谋士大脑,修为不堪以对;石长老常年卧病,更是荒废了许久,所以顿时便都中招而倒了。
唯独这至尊宝行走阴阳之间,不生不死,却是对他毫无用处,也就机缘巧合救得了众人。
这又何尝不是天意使然呢?
计、石二位长老等到一切妥当,自然把至尊宝请到了房中,问询他的来历家世,至尊宝也不得知,便把那八月曾说的话真真假假讲了一回,五轮宗本不善观天卜算、又不能走阴看魂,自然也看不出他鬼孽的变化,可是那话却是无法解惑,言语中也就多了几分猜忌。
至尊宝在鬼市中还是个懵懂孩童,可现在经过那昆山寨变故、树林中人肉煮食、万芒峰欺压,心智早已经成熟起来,对此又如何看不出?当时心中恼怒道:“我好心救你性命,没想你等却猜测算计于我,真真不是个玩意儿!”便也就更加胡扯乱编起来。
那两人见确实问不出什么,也只得作罢,当时便吩咐至尊宝与石不转同住旁边的房间,安心休养,等待那梅花先生到来,可是此刻至尊宝心中多了一份不悦,暗自冷笑道:
“我又没做丝毫亏心之事,你们就有十个、一百个对我日夜监视,我至尊宝又有何惧?”
当下便到院中去洗个澡,换身衣服,跑厨房去偷了点米酒花生,又弄了块熏肉,自己躲在屋里喝了个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次日起来同样是偷酒喝,睡觉,那丁甲宗长老只是冷眼看着,却是不管。
如此想到了那八月对自己每每饮酒的喝止,知是关怀爱惜,心中黯然神伤,更是对那丁甲宗人无甚好感,背地里也不知骂了多少句。
第三日深夜他从睡梦中醒来,却听得旁边屋中有些声响,奋力睁眼看旁边床上空无一人,当即便侧起了耳朵细细倾听。屋外有人轻声细语的说话道:“师父,太师父叫我告诉你,他那边便要给梅花先生放飞鹤了,嗯,这几日那孩子的异动也得一并告之,你看…”
听得门口那石不转的声音‘呃’了一声,转而便犹豫道:“倒是无甚异样,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你叫师叔转告梅花先生,我亲自盯着这孩子,稍有动作便有所察觉,请他放心。”
那丁甲宗弟子当即便领命回去转告,随后这房门嘎吱一声轻响,石不转走了进来。至尊宝心中怒极,当即便想跳起来斥责,可是转而思道:“他们都是一丘之貉,怎会认账?现在把我当个犯人似的看着,吃喝不缺,尚存了一丝情意在里面,若是这般闹将起来掀翻桌子打翻碗,他们转眼不认,真把我给关起,那倒是不好办了。”
当即便闭目假装酣睡,还说了几句梦话,那石不转轻手轻脚的走来看了一回,转而便出门去了。至尊宝知道他是找他爹爹师叔细说自己的情形,不由得愤然思量:“原本以为只是这丁甲宗派之人猜忌于我,没想到太师父也是这般,哼,真是爷爷死了,就这样不待见我怎地?”
胸中愤激牵动了腹内,只感那酒意翻涌冲击得极是难受,伏在枕上只大声喘息,隔了好半天,这才渐渐平静。坐起身来随手摸了杯茶水灌下,那冰冷入腹顿时觉得一片痛快,心道:“五轮宗本事寥寥,被个什么和尚便杀得逃离了门派,看来也没什么大本事!这些事情说是天意,爷爷之死也说是命数,根本就修不得作为!上山这般时日,我无非是跑步健体,身子骨是强了,可法术也不教我,看来那太师父早有对我有了疑心,根本没把我当弟子看待…做人这般无趣,我还留在那山中作甚?不如一走了之,到时候真的寻个有大本事之人,才能找回我八月爷爷的魂魄!”
心中渐渐把那来路去路的情形想了一遍,更是坚定了离去之意,当即便打定了注意。他起身走到窗边偷眼朝那院中看去,却见小院黑暗之中有着两名丁甲宗弟子在值夜守卫,知道这般离开甚难,便慢慢回床,心中思量起来……
翌日。
至尊宝仍旧是睡到日上三竿才堪堪起床,随手摸到楼下去找个酒壶拎着,洒得身上斑斑点点酒气熏天,先是在那小院中绕了一回,看那些门内弟子依旧昏睡未醒,便又转回到了堂中。
看那后院弟子犹在,前门倒成了个不错的去处…
ps:《重生之重甲狂贼》,热血骁勇,复仇破敌,一个字——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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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三章 巧言蜜语托假手,沧江弄意闻鬼哭
刚刚进去,看那花孔雀从后面嘎吱嘎吱的走了进来,身上套着崭新的水青色褂子,戴了珠钗,脸上涂了二三两水粉,打扮停当要出门的样子。至尊宝当即便即挨了过去,笑嘻嘻的赞道:“孔雀姐,你今天这模样儿可真是俊呐,出去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人哟。”
花孔雀才拿了海东青的银子,最近又得了石家的钱财,心中极为愉快,听这孩童说得口甜,不由嘻嘻一笑,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唾道:“呸!你个半大的娃娃,哪知道娘们儿好看不好看的?只是弄些话来哄我——你这可是喝多了吧?”
“那有!”至尊宝嘻嘻笑了几声,恬脸过去斜着眼嗅嗅,赞道:“好香好香!孔雀姐,你人美名儿美也就罢了,怎还生的遍体透香啊,这一出门真真像只孔雀了!”
花孔雀被他这几句话逗得花枝乱颤,掩口不住,佯嗔道:“去去去!哪凉快哪儿呆着去!姐姐这可有事儿要出门,不和你瞎三话四的鬼扯了——嘻,你今儿乖巧伶俐,姐姐回来给你带些好吃的尝尝…”压不住那眉梢笑意,嘴角春色,肥肉都喜得颠了起来。
“此话可要作数哦,”至尊宝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然叫嚷道:“那我也去罢,看见什么你给我买好不好?”自顾自就跟在了花孔雀后面,口中自言自语道:“到时候怕是孔雀姐出门引到些狂蜂浪蝶,忘了此事就不好了。”
“你呀,人小鬼大,也不知那里学些把戏来哄女人开心,”花孔雀见那至尊宝与石不转同住一屋,还以为这孩子是那石家的至亲子侄,又喜他乖巧,便笑吟吟将他拉过来道:“走罢,先陪姐姐去买些菜,然后就带你吃东西去。”
两人这一语一答便到了门口,出门直直朝那市场而去。那门口守卫的弟子只听令说是监视,并不知道出门要如何应对,事发突然心下便慌了,于是一人远远的就跟在他们后面,另外一人飞也似的跑到楼上去禀告。
此事不在预料之中,阻拦亦是来不及,计长老也只得吩咐两人远远跟着。那弟子领命快步追了出来,走不多时便和先前弟子汇于一处,两人不远不近的跟随其后。
至尊宝与花孔雀二人来到集市之上,先是买了些蔬果米粮,然后又命人送了整只肥羊去那客栈,正要说去街上再买些酒水,花孔雀心中突想道一事,“哟!你瞧我差点忘记了,昨儿个前儿个都是吃的这些东西,也不知腻味没有,还得换换口味才行——宝儿,你晚上可有别的想吃?”
至尊宝心中一直琢磨脱身之法,听得此话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呃,都行。”也没多想,谁料那花孔雀立刻便埋怨起来:“哎!这破地方比不得那些城市,要甚么没甚么可偏僻的紧了!宝儿,鸡鸭须得去旁的人家里才有,野味又得撞大运,看有没有山上猎户下来,鱼儿只有去河边船上购买,你要喜欢什么可得早说才是,姐姐好准备…”
“吃鱼吧!”至尊宝此刻顿时想到一计,“我们都甚爱吃鱼呢。”精神头一下就起了,笑眯眯的恳求:“姐姐,我可是许久没有吃到了,想得紧了!”
昆仑属那西北边陲之地,本地人许多是不喜吃鱼的,加上这石门渡又有水妖作祟更是不旺。可是毕竟生计难讨,有些东南逃难过来之人便弄了小船,日中之时在水面撒上几网,其他时候则是在江边垂钓,船上弄个活板养着,一日也有那三五七尾售出,能换几斤棒子面菜梆子,堪堪混个菜饱赖活着。
“行!既然你喜欢,姐姐一定让你晌午便有鱼吃。”
花孔雀听得这话顿觉简单,立刻带着至尊宝便到了那怒沧江边,此时日头仍未当空,那江边往来之人不多,淡淡的雾气在江面上若纱似烟,缭缭缓缓,看上去别有一番滋味,美景当前,谁又知道那雾瘴之下藏着什么妖魔鬼怪呢?
石门渡正当河道的地方平日都是货船来去,那些捕鱼小船如何敢停留,都在旁边个水洼荡中停着。岸上有几间土胚房屋,上面盖着草垛,那花孔雀走到那屋门便叫了起来:
“喂!买鱼买鱼,有人没人,出来个活的!买卖到家门口啦!”
嚷得几声,那门里顿时有人乱七八糟的答了话:“来了来了,马上就开门。”接着是噼噼啪啪几声响,也不知什么东西倒了,跟着有个婆姨大喉咙叫了起来:“哎呀!赵驴子你个二球货!老娘的**!”悉悉索索一阵乱响,那赵驴子立刻就叫了一声,接着怒骂:“你个牲口婆姨,抓到蛋了…哎唷…痛死个球!”加上不时有点喘息……
花孔雀在外面听得有趣,却也不催促,只是嘻嘻哈哈的乐,等得半响那门才嘎吱一声打开,里面弯着腰钻出个满脸带笑的瘦黑汉子,双手捂着裤裆,一出来便灿灿着赔不是:“对不住啊孔雀姐,我那贼婆姨个不知好歹的玩意儿,不知轻重…”
屋里却是哼了一声,也不接口。
花孔雀乐不可支,笑耍道:“赵驴子你个球货,成天爬你婆姨身上犁地,看你那身板子都成什么球样子了?总有一天你要死你婆姨肚皮上!”
赵驴子不敢回嘴,只得苦着脸点头,“那是那是…对了,孔雀姐今天来是要?”找了个由头就把话题岔开,手上更是把那裤裆拉开的布条子重新系上捆住。
“买鱼!”花孔雀直直甩出一句:“去挑几尾大点的,给我现赶着送店里去。可得要好。”
“一定选大的!”赵驴子连声应着,“待会日头出来了,我马上送过去。”
“日头出来不行!”花孔雀一口回绝:“这是晌午就要弄的——现在,你立刻去船上给我挑几尾…”“哟!孔雀姐,这可不成啊!”赵驴子脸色一变,陪笑道:“最近几天这河神脾气不大好,到江边来了好几次了,也不知道是嘛原因。这不,我们钓都不放了,都呆在家里没事干…您也知道这河里的事儿,可就别为难我了。”
花孔雀也知道这怒沧江中的事儿,倒不是故意为难,可是她在岸上做买卖从来不到江边,对河神少了那番水上人家的敬畏;又加之平日知道河边浅水无事,河神难以过来,这话不知真假——既然答应了晌午给至尊宝做鱼,话放出去又怎么收得回来?
平日对这些人也蛮横惯了,自然此刻便撒了泼,顿时满脸横肉一涌,双眼瞪圆喝骂道:“赵驴子**的球货,是不是看老娘今儿个脾气好,你给我还他妈的拿捏起来了?平素日这江边屁事没有,你现在倒给我找话来说…怎么的?还想借机给我涨价?”
“不是不是!真是河神…”
“河神个屁!”花孔雀一口唾沫喷他脸上:“这河神再厉害,也不能上岸来吧?你这么下去摸两尾鱼,来来回回片刻间的事儿,有甚要紧?”说着把那蒲扇般的巴掌扬了起来:“信不信老娘先给你一顿,回头把你家房子给烧了?”
“这真是…”
“啪!”
赵驴子吚吚呜呜还想分辨,那花孔雀直直一耳光便扇得他摔倒地上,接着乱踹几脚,口中不住的问:“你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叫一声便是一脚,也不管那头胸脑袋,只是不住乱踩。
赵驴子那吃得住这般打骂,双手捂着头卷缩成团,口中连声应道:“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吗?孔雀姑奶奶您可别打了…我马上就去!”
孔雀仍不解恨,继续踩了几脚这才住手,悻悻的站定把那头发拢了拢,口中依旧喝骂:“这是不知好歹的东西!还给老娘装,再装,装我抽死你——赶紧的,给我把鱼捞起来!”
赵驴子无端被打了一顿,却也不敢还嘴,哼哼唧唧的爬起来便朝那河边船儿走去,边走边朝着那江面上不住眺望,口中念叨着:“千万别来!千万别来!千万别来啊!”
他生怕那江中怪物出现,是以眼睛睁得浑圆老大,可是那雾霭笼罩,江水荡荡,有如何看得分明?几步走到江边,他也不再能分心看那江水,立刻便跳上船将那活板盖子给抽了开来。
盖子之下便是个活板水槽,底子上用竹子编了篱笆压住,让那江水可以痛进船内,鱼儿在其中便能养活许久。赵驴子见七八尾肥硕的鱼儿在那槽中游荡,伸手便抓起一尾,拿着竹条穿过鱼嘴,摔在了船板之上。
他心中发慌动作也加快了,不多时便穿好了三五尾鱼,高高拎起给那花孔雀看:“孔雀姐,你看这鱼儿可够了么?”
花孔雀在岸上看得几眼,哼了一声,摇头道:“不够不够,我那十几个人,你这几尾怎么够吃?赵驴子,你那船上还有多少,再给我选上几尾大的!”
赵驴子听得这话立刻又附身下去拿鱼…
至尊宝呆在岸上也不出声看了半天,此刻早已经看清了那船的绳索系在何处,正准备要偷摸过去解开那绳索,突然看雾霭迷离之中,有道黑色的暗淡光晕从江中飞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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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四章 江河滔滔千鬼手,孤帆飘飘一师途
那光晕在至尊宝眼中历历可数清晰异常,但是常人却是看不见的——赵驴子此刻双手尽提鲜鱼,费力站稳,朝着岸上那花孔雀叫道:“这可够了?”
竟是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水中那滚滚而来的暗流!
眼看那暗流便要冲到岸边,水花浪头也堪堪翻涌起来,至尊宝纵声高叫:“当心!”说话中自己奋力跃下土坎朝着那江边冲去,挥舞双手急急呼喊:“快些上来!”
赵驴子看至尊宝那脸上神色不对骇得脸也白了,把那手中鲜鱼一扔便迈步朝岸,可是那船儿随着去势朝后面猛然一荡,顿时把他摔在了江里!
绳索都已崩断。
只看那江水涌动之中,水底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消无声息的靠近,然后便是两只惨白的手臂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他——至尊宝在此刻险险赶到,猛然抓住他扬起的手臂朝上面狠拉,口中喝道:
“用力!千万别松手!”两相较量,一时之间竟然僵持住了。
那水中黑影也不知是何物,拉不下去却不松手,但看水波粼粼,那黑影中又翻出三五手臂,尽数朝那赵驴子身上抓去!
手臂惨白犹如死人,白得耀眼无比,就像在那沸水中煮过一般,触手冰凉刺骨,吓得赵驴子屎尿都出来了,双手拉住至尊宝嘶嚎:“救、救我啊!救救我啊!”声音带这哭腔,只怕马上便是嚎啕大哭…
“嘭!”
只在那手抓住他的即将法力的分毫之间,一道火球远处飞来狠狠击在手臂之上!
却是那丁甲宗弟子抢了下来!
这两人见至尊宝冲将过来之时便发力朝此处奔来,刚到近处便看见那江中妖物,急中生智便从口袋中取出符纸先行施法,本意想逼得那妖物朝后退去,可是这一击似乎没有伤到什么——那手臂吃痛猛然回缩,但是立刻更快、更狠的抓到了赵驴子身上!
只是一拉,顿时把至尊宝赵驴子两人都扯进了江中!
噗通一声,两人齐齐被那江水淹没。
丁甲宗弟子抢步来到江边,看见二人在那水面挣扎呼号,对看一眼,抽出符纸便朝着江中四面撒去,口中连诵咒语——顿时那黑影所在的位置轰轰轰连连爆炸,无数白烟江水被激荡得四下飞去!
这符只是声势惊人,伤那妖物却是不力,可那声音也着实把妖物给吓了一跳,顿时转身便朝着那江中匿去,丁甲宗弟子站在岸边高声叫骂,也不敢下水去追。
见来了人能镇得住这江中妖物,花孔雀也气急败坏的跑下来,看那两人爬上了船,便递过去一根竹竿喊至尊宝拉住,想要将那小船拉到岸边。至尊宝接过那竹竿,突然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哈哈一笑,抬脚便把那赵驴子再次踢进了江里!
众人不明就里,齐齐愣了。
他用那竹竿在岸边一点,那小船飞也似的滑进了江中,顺着江水便是一路朝下而去,口中哈哈大笑:“我去寻我爷爷,便不回山了——诸位请替我给石家爷爷说上一声,只说我至尊宝人小福薄,受不住五轮、丁甲大庙的香火,自去讨口饭吃,生死灾祸与他人无尤。”挥手转身,放声唱起了那山俚小调来。
那两丁甲宗弟子见他离去心中顿时着急起来,看那岸边还有小船却是不会,只得在岸上干瞪眼,急急叫那赵驴子快些来撑船。这赵驴子刚才捡回条命那里还敢再去?只是在水中慢吞吞的装死,半天也没有游拢岸边…
他俩火冒三丈又不能去追,当时便站在岸边高声喊叫想让他回转,好话也说,唾骂也有,威胁都出来了,可是至尊宝大笑声中不再回头,径直在那江水中顺江一路而去!
待他去得远了,那赵驴子才从另一边爬了上来,双脚一瘸一拐看似个受伤的模样,嘴里直叫:“哎呀,哎呀,我这脚怕是被妖怪咬了…”
两人是气得肚子都要炸了,却受门规约束只能骂两句出气罢了,并无他说,站在那里不解气又把花孔雀好一通埋怨,说着说着,花孔雀又吵了起来!
她那是平白受气的主儿?
吵闹喧嚣不止,那至尊宝渐渐消失在了海天一色之中…
至尊宝只是一个劲的把稳船头去向,让那小舟顺水而下,时时提防那丁甲宗追来,如此过得许久未见有人来赶,心中才知自己确实溜了出来,想起今日借乱逃走,自己也觉得佩服得紧,不由脸上挂笑,站在那船头得意洋洋哼起了小调。
此刻那日头高悬当空,照耀的江面一片粼粼,想哪妖物也不能追赶而至,至尊宝心中受用,干脆便放下竹竿,自己从怀里摸出个早上偷拿的萝卜,坐在船头咔嚓咔嚓啃了起来。
怒沧江一路而下,景色也为之变幻,长天浩浩江水滔滔,雄壮绚丽。极目远眺,江峡如天际银河奔流东去,浩渺的江面烟波荡漾着山形树影,至尊宝顿时心中为之敞亮,那受的鸟闲气也不知不觉舒展开解了。
啃完萝卜,至尊宝开始思索何去何从。他心中盘算道:“我认识的人仅仅就是那几个叔叔伯伯而已,平常人家似乎也不能要我,现在要找谁呢?”挨个把那鬼市众人想了一遍,除了不知道所踪的狐婆、老刘头、八月老儿,剩下的似乎本事都不大,心中也自嘀咕了起来。
突然之间,至尊宝心头蹦出句话来:
“…哟,一个五轮宗鬼师王八月,一个百鬼肆的长老,还有个千人屠的大盗…”
此话是当日那红莲天师所说,似乎便指的是爷爷和巫麻杆、成三几人,当日不知那究竟是何意思,可是上了王芒峰之后听那些弟子闲扯聊天,倒是也猜到了个大概,别的不论,只是单说那百鬼肆,到真真有点意思。
百鬼肆其实并不是个和城隍庙相同的集市名字,而是个商行,这商行行走大江南北,主营的生意众多,大多是收售各种各样的明器、法物、古件、丹料…看似与一般的古董商人无异,可内中的门道确不一般。
他们一般在各城市中设立市集,约定每月几个时间开市,届时只要来人能交付入市费用,便可进入其中,至于说进去以后你是找百鬼肆买卖商品,亦或是私自交易都不管,遇上需要见证之时也能做个公证,简之而言,那就是针对所有法门中人所开设的市集。
一句话,绿蜡迎客,黑血点灯!
至尊宝记起这事便想去寻那百鬼肆,届时便可先寻到那巫麻杆,然后央他帮忙在集市中待些时日,万一有了高明的师父便可死缠烂打央其收留——“呃,只要我真心所致,怕是那些高人也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至尊宝把此事想得不难,此一节倒是又犯小儿心思了。
他自觉思量妥当便不再为难,坐在船上继续撑船朝下,虽说他力气不大对于撑船也不甚了解,可毕竟在那雀儿河中也耍弄过几次,此间水流不急也算是略略能稳住,并未使得那船儿翻转。
又走了三五时辰之后,至尊宝腹中咕咕作响起来,这时他才想起今日未吃甚么东西,仅仅根萝卜不足以让自己真的顺江走上几日,于是便站起来左右打量,想找个地方将那小船停住,然后找些吃食。
此刻打量才发现自己已经到得一处峡谷所在,两旁尽是高耸的峭壁,犹若被谁中间劈开一般,光滑笔直,不带丝毫泥土,直入云端数百米,船儿就在那两片山崖之中缓缓而行,根本无处靠岸。
在那崖顶有些胡乱生长出来的树木,横生竖立,枝繁叶茂,把深深的黑影投射在江中,看上去各处俱是黑乎乎、暗淡淡的,至尊宝把那竹竿探入水底,放到尽头却依旧不见触底,心中顿时有些嘀咕了。
他全神贯注看着小船缓缓驶进这峡谷之中,心中既怕水流湍急将小船掀翻,又怕那船儿打转,直是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眼睛也不敢眨得一下。可幸的是江水一路缓缓,倒是将他安然无恙的送到了那峡谷正中,至尊宝长长的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还好还好,此间的水流不快,倒真是——”
话说一半,突然那船身猛然震动一下,把他差点便要甩出船外,至尊宝眼疾手快连忙抓住船舷才堪堪站住!
他惊恐未定,心中忽然便道:“难道是水底有甚礁石?糟糕,这可是坏了,我不熟悉水路,若是撞在石头上船儿翻了可怎么好?”
只道水下有礁石,连忙便抢到船头取出那竹竿去探水底……
刚刚站起,便看那水中有个长长、黑黑的影子在扭动,穿梭船底,游弋不止,丈许长三尺宽,似鱼似龙,偶尔尾巴一甩便飞穿而出,说不出的迅猛,而且——那厮似乎一直围着小船打转,根本不曾离去!
至尊宝猛吸一口凉气,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那物便是石门渡江水中的妖物,自己曾经认为不会远离那石门渡的水怪妖物!
可它…它为何一路追来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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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章 碾舟破船窥如意,鬼孽血涌犯天煞
至尊宝猛然俯身于那船板之上,悄不出声,只想假装船上无人,虽然说这妖物看来颇有智慧难免骗得过去,但…此时无计可施,也只得试上一试!
他屏住呼吸,静静朝下瞧去,看那黑影子一次一次在船下钻过,每次下面俱传来微微抖动和咯吱声,也不知道是那妖物的背鳍或其他划过了船底,只是觉得心中发毛,有种不寒而栗之感。
周遭尽是悄无声息,就连那峭壁上最初的鸟鸣也不见了!
整个峡谷中犹如坟墓般的死寂,除了那缓缓水流的声音再无他物,唯有这妖物发出的嘎吱声传入至尊宝耳中,不住放大,听起来就像在耳边发出的一般——至尊宝看了半天不知其意,猜想不可轻易脱身,转而便开始伸手在怀里摸索起来。
伸手出来只有一个酒壶……
便是那从客栈中带出来酒壶了,圆滚滚一个瓷瓶,也不大,里面酒水早就在石门渡落水的时候倒了个干净,内中空荡荡的。至尊宝苦了个脸,接着便瞧那船上还有何物。
船上到没有别的东西,仅是那活板槽中还有几位鲜鱼,此刻全部挤在一起;后面有两块破浆、一团渔网、几把竹篾子、木桶、水铲…唯一或许有用的便是把锈迹斑斑的短刀,也不甚锋利。
还没等他想出怎么对付那妖物,那水下的影子突然不见了!
至尊宝猜是那东西便要在此刻发难,连忙伸手紧紧抓住船舷——刚刚抓住,便感觉那船猛的一震,伴随一声巨响,船儿居然被撞得离开了水面!
跟着重重落下,摇摆晃动不已!
慌乱中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出水一晃,闪电一般又回到水底,再次消失无踪。
至尊宝心中道:“这东西的力气甚大,我若是什么都不做,这船难免被他撞翻,到时候水里面就成了它的天下,我势必被吃——不行,怎么也得拼上一拼,不能任由它摆布!”
猛然便抢过那竹竿,用小刀在端上奋力破开,留下一半变成个竹矛,站在船上高高举起,只寻那黑影的来路——猛然之间,看那黑影又从水下穿了过来,至尊宝沉声吐气高高跃起,随着落下之势将那竹竿朝着黑影狠刺下去!
嘭!
至尊宝只觉手中一股大力甩出,也不知究竟是否刺中了,自己被反冲之力摔在船板上,只跌得全身生疼,手足都被那竹篾子给划破了。
他只觉得一阵摇晃,却是那小舟在江中滴溜溜的打转不停!
此刻那还管得了这许多?至尊宝猛然爬起,冲到河边刚刚探头想看那水底动静,突然面前冒出来一只手!
开始在石门渡他也曾见到过那妖物的手臂,可却没有那么近,现在细细看来只觉得煞是可怖,青色筋脉凸出那惨白的皮肤,说不出的诡异、妖魅,阴森森直晃!
那手虽然软绵绵的像抽掉了骨头,但却颇有力道,就在至尊宝探头的瞬间,他就像是章鱼的触手般猛然扬起,继而收缩发力,呼啦一下卷了过来!
至尊宝收势不及也无法闪避,危机之中随手拿起那活板盖子就砸了过去——只听咔嚓一声,那粗木板的盖子被这手猛抓在手,裂成了无数碎片溅射出来,落了满船。
抓住这片刻的喘息之机,至尊宝回眼便看见了舱板上的短刀,猛抓起就朝着那手臂刺去,本想着能一把将这手臂戳个透明窟窿,谁料触手滑腻,刀子一偏便歪了出去。
那手臂僵硬无比,居然像是涂满油蜡的木棍无处着力!
至尊宝略略一愣,还来不及再做反应,突然后背上猛然摸来只手,一把将他肩头牢牢抓住!原来那妖物并非是从船舷摸了上来,而是抱着船底,两手分别伸了上来。
后面那只冰冷冷的手臂刚刚抓住他,前面的手也随之过来,将他手臂猛然缠住,那力度极大,直若铁箍钢套,使他分毫不能动弹!
“仙人板板!”至尊宝口中怒吼一声,手中刀子翻转过来便朝着那手臂扎去——这手方抬起,斜斜又是一条惨白手臂猛然劈来,将他的手腕一把捏住…
不止一条!
片刻之间,那船底突然冒出来数十条手臂,纷乱之中,有些抓住至尊宝,有些则是狠狠捏住了船舷,猛然发力之下,那小舟咔嚓嚓一阵乱响,顿时从头至尾出现了无数的裂缝,变成了大小不一的木板。
至尊宝脚下一轻,从那缝隙中径直就跌进了水中!
混乱之中他奋力睁开眼睛,原本以为这江水深处不可视物,可是睁开之后才发现这江水清澈透明,在自己眼中几乎和青天白日之下一般无二!
可是这般清澈对至尊宝毫无好处,因为这一览无遗的清澈度让他看见了面前这恐怖骇人的景象!只若炼狱!
就在他面前不到三尺之处,密密麻麻尽是眼睛,也不知道有几百几千,全部镶嵌在个硕大的头颅上面,后面是根红色血管般的东西连接着,边上无数猩红血管飘飘荡荡;后面有个巨大的影子,模糊若雾,足足十来米的尾巴拉着,三四十条惨白的手臂连接在那黑雾之中,就像一条巨大的蜈蚣,或者说是一棵巨大的水草。
无数眼睛冷冷若冰,死死的盯着至尊宝,像是一把把的利刀!
那些手臂还在咔嚓咔嚓的捏碎木板,碎木烂屑刷刷从他身边朝下落,至尊宝一眼便看见了那不远处的短刀,心中一动便把身子猛然朝后仰起——骤然发力身子便立刻转了个半圈,脚也直直踹到了那堆眼睛之中!
他只觉得脚下有些发软,但是心中却来不及多想,只是用力朝着下面蹬去,借力长着身子猛然伸手去接那刀!
力由心至,人也猛地绷直!
细琐蚊蝇,崩然断却——原本至尊宝只想去拿刀,谁知道这骤然发力之下,竟突然感觉手上一轻,整个人漂了出去…
却是连同那抓着自己的手臂一起扯了出来!
至尊宝在水中拿刀转身,这才看见原来那些手臂…果然真是人手!
手臂齐膀而断,那伤口血肉分明还连着骨头,但是有些不知所谓的黑色烟瘴裹缠着断口,就像是一团棉花被随着他而扯得细长起来——至尊宝稍一恍惚,那烟瘴似的东西猛然收缩,把那手臂给拉了回去!
原来这些…全部都是从死人身上去下的零碎,按在了自己身上!
至尊宝脑海中顿时犹如闪电般开始思索起来,这厮究竟《诸神鬼箓》中属于那一类——他在思索,那水妖却是没有丝毫的停顿,突然身子破开浪涛猛然卷了过来。
换做旁人在水中如此之久,早已窒息昏迷,那会像至尊宝这般有余力反抗?那水妖对此未曾料及,心中恼怒,这一击之下已然使出了全力!
势必一击毙命!
至尊宝躲闪不及,竟然被那尾巴上的几十只手臂紧紧抓住,然后再是无数的手臂抓住了身上各处,同时发力之下他全身咔咔作响,几欲碎裂!
至尊宝顿时眼前昏黑一片,几乎五脏六腑都要被人撕碎,全身像是被无数的尖刀利刃在切割。情急之下他毫无办法,只是扬起手中的短刀狠狠朝手臂戳了过去!
隐隐约约中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没有抓住,只是在冥冥中感觉这样是对的,这样才能解围脱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危急中也照样做了。
一般无二,这一刀依旧从手臂上滑过——可是不同的是这一刀用力过大,他竟然刺中了自己的胸腹!
顿时鲜血便从那伤口淌了出来。
鲜血入水顿时搅得水中混沌一片,至尊宝却在这剧痛中头脑清明了起来:“这血…不错,我还有血!血既然能制住那些恶人,也一定能制住这个妖怪!”
他也顾不上自己伤口的剧痛,全身扭动挣扎起来,让那鲜血入水更多、更浓——他极力睁大双眼,看那手臂触到血水的情形!
果不然,手臂在碰到血水之后居然出现了淡淡的斑点,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黑,就像是一片迅速蔓延的苔藓长满了整条手臂,跟着便迅速的**下来!
鬼孽血,原本便是天地之间至阴之物,其他妖物维持不坏的尸骸顿时便迅速腐烂破败,直直烂到了骨骼处——未等真及骸骨,那些阴晦雾瘴般的触手已经火烧一样缩了回去,整个儿蜷缩起来!
先触碰到血水的手臂眼睛已经从那黑影中剥落下来,悠悠向江底坠下。
它却是怕了!
至尊宝逃出生天并不想逃,左右一看便见个破渔网飘飘荡荡此刻才落到面前,伸手抓住渔网便是朝前,一手捂住腹部一手把那渔网撒开,直把自己整个人冲进了那雾气之中,随后便是鲜血淋漓的涌出……
不知为何那妖物竟然动作也僵缓起来,此刻才堪堪开始转身。
顿时嗤嗤声大作,像是积雪入火,烟瘴雾气被那鲜血迅速的消融散去——无数阴冥之气朝外猛然窜逃,在水中卷起了一阵阵的漩涡!
顿时内中个枯槁般的东西露了出来!
那东西八首八面,虎身人脸,八足八尾,系青黄色,口吐云雾黑烟,整个像是条巨大的水蛟,但却又短又宽…至尊宝猛然便认出了此物的来由:
天吴!
第七六章 拍马惊魂狼烟在,古道陌路有善行(1更求首订,推荐票)
那枯槁似的东西虽然看着只有尺许长的一段,犹若那风干的咸鱼,可其上样貌照足了《诸神鬼箓》中的样子,虽是虚影魂魄,可也能看得出来**分,故而至尊宝只得一眼便认出了此物的来历——
水伯河神,天吴是也!
那枯槁也似的半截在这血水中摇摇摆摆,看上去竟有种无力回天之态,至尊宝心中虽诧异它其势衰弱,可也没有片刻的犹豫,只是把那手中渔网全然笼罩过去,将这天吴网于其中,势必不让逃脱。
他身子靠近那血水更加浓郁,这枯槁般的东西也愈加恐惧挣扎,像是条网中的游鱼不住左突右穿想要逃走,但始终无法……就在至尊宝心中稍安,开始向着水面浮去的瞬间,它突然一顿,然后电闪似的朝着至尊宝冲来!
“不好…”至尊宝见势不妙几欲拉远,奋力之下却感觉手足有些不着力,脑中也略有昏厥之感,根本逃避不及——他毫无他想,只得手中挥舞那短刀端端刺了过去,试图硬捍逼退妖物!
这些魂魄沾染了鬼孽之血已暂时实化,并非不可用刀所伤。
来得好快!
就在至尊宝刚刚抬起手臂举直短刀,那天吴已经冲到了面前,就在那即将刺中的片刻,突然它腰一扭,尾一甩,整个身子偏偏从刀刃旁闪了出来,闪电一般撞到了至尊宝的身上!
顿时,腹部伤口就像被人按上去块烧红的烙铁。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利刃般刺入了脑海深处,止不住全身骤然就蜷缩起来,冷汗迸出,全身麻木,就连思索的能力也停顿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隐隐约约中,他只记得那浑浊的江水,以及被无尽放大的眼睛…余下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至尊宝疲惫的眼睑慢慢下垂,整个人无力的在江水中下坠、不住下坠!鲜血从他伤口丝丝缕缕的飘溢在水中,像是一抹绽放的雪花。
就在那漆黑的江水深处,至尊宝已经晕厥的时刻。突然有一星妖艳的红光闪现。然后迅速爬满了他的全身,流苏似的在身上淌动,蔓延,继而汇集一团。消失在了他小腹之处。
伤口已然消失。在那伤口位置多了团朦朦胧胧。红黑交错的疤痕!
继而整个人开始悠悠缓缓的漂上了水面。
十月。官道。
这官道已经荒废日久。甚至那荒草已经掩过了车碾马蹄的痕迹,槁草没膝,碎石遍地。旁边树林中不知道埋了多少尸骨,可是今日,这里却有辆破旧的马车在匆匆疾驰。
秋风萧萧,那雨后晚霞的日头纵然照在身上也只是暖洋洋的,人和马在这种天气都甚为惬意,但是柳新臣额角鬓梢已经渗出了粒粒汗珠,他手里的鞭子仍在不停挥动,急促无比的驱车向前。
马车飞驰,将道旁的荒草都碾得倒伏下去,好像他在那苛税捐赋面前折弯的腰。
柳新臣的腰原本很直,很硬,像是簌簌耸立的标枪,但是为了妻儿,他不得不在那军阀土豪面前弯腰屈膝,可纵然如此亦是无法逃过那榨骨吮髓般的重赋,最后仓皇出逃以返故里。
身后的车厢内便是身怀六甲的妻子与妹妹,还有那堪堪五岁的儿子,这是他的世界,他的一切,拼了命也要保全他们——他只希望那些追兵沿着官道而去,莫要寻上这条废路。
柳新臣惶惶朝后张望一眼,虽然未见追兵,可那心中依旧忐忑不宁…马鞭挥动不禁又快了些。
突然,一声狼嚎,撕破了天地间的沉闷。
柳新臣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忽然把马车勒了下来。
健马长嘶,车缓缓停下,那车厢帘子一把拉开,露出两张惊愕的脸庞:“相公,这是怎么了?”“哥,怎么回事?”声颤音颠,寒毛卓竖。
柳新臣看着妻子淑惠、妹妹柳玉凤,微微迟疑便露出个微笑:“没什么,只是累了,准备歇歇。”随即下马将妻子轻轻扶将下来,“你们坐了一天车也累了吧,来,走两步缓缓腿儿。”
两人继而释怀,脸色稍稍平稳,于是也就应了所说从车上下来,舒缓僵直的腰手。他借机上车,把车厢上那副弓弩刀剑放到了前面——年轻时也学过些刀剑武术,万一真要遇上野兽饿狼倒也有一拼之力。
孩子却依旧在车上熟睡。
柳新臣缓缓回转身,就发现那车碾旁边还有一行足迹,从远处一直至此,又孤独的走向前方。雨后软泥上清晰可辨,显然这人已不知走过多少路了,虽然孤单落寞,却一往无前的继续行走。
他忽而奇道:“这又是谁,会在这么一条荒道上独自而行?”换做往日,他必然好奇前往,探个究竟,可此逃命之际,他又如何能够?
只得叹了一声,与妻子妹妹上车,继续奔向海角天涯。
夜色渐深,秋风也渐渐有了凉意,天地间的寒气也愈来愈浓。柳新臣手中的鞭子缓了下来,也多了几分小心,只想找个安全的所在露宿,就在此时,他突然看见远处火光一晃!
再走不远便清晰起来,那赫然是个道旁的火堆——他心中一喜,但很快喜色又变作了种古怪的犹豫,不动声色之间,那短刀已经塞在了怀里。
有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斜斜依在棵树干之上,面前火堆上正烤着个肥硕的兔子,轻袅而上的火苗炙烤着兔肉发出滋滋的声音,油从肉里渗出,裹着盐粒滴落在火上,冒出缭缭青烟。随着夜风,那炙肉的香气带着火的热量温暖四散,每个人都嗅到了那难得的美味。
甚至睡熟中五岁的柳天雁也抽抽鼻子,奶声奶气的苏醒:“爹。我饿了!”
柳新臣何尝不乏,何尝不饿,又何尝不想在此歇息?他只觉自己全身都酸痛无比,好似要散架一般。
有火堆,有熟悉此地的猎人,那自己一家人在荒野中过夜的危险也就小了;但若这少年居心不良,自己学过拳脚,妹妹也会些武术,怕是能够制住他——柳新臣对此考虑得很清楚,他也一向很精明。
轻勒缰绳。将马儿停在那人数丈开外。柳新臣缓缓下得马车,不无戒心的朝着那少年走去,直到近前,才看清楚那张脸。
他的眉很浓。眼睛很大。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缝。挺直的鼻子使他的脸看来更瘦削,脸上有几道新近划破的伤疤,却给他平添了几分成熟的诱惑力。
这是一张英俊的脸。
虽然还太年轻了些。还不够成熟,但却已足够吸力。
柳新臣停下脚步,还没想清楚怎么开口,旁边的柳天雁已经挥舞着小手跑了过来,半蹲在火堆面前,一动不动的盯着兔肉,开始不住吞咽口水…他抬起头看看那少年,转而又盯着兔肉。
少年眉毛一挑,抬眼在众人脸上划过,突然多了几分笑意,“你们可是饿了?”几人一起点头,都等着那柳新臣答话。他只得堪堪站定,有些尴尬的陪着笑:“小兄弟,我们赶了一天的路,都饿了…你看我们有女人有孩子,确实受不住,呃,商量一下,这只兔儿能不能卖给我?”
“卖给你?”
“哦,不不不,卖我一半,卖我一半便好。”柳新臣连忙摸出钱袋:“你看,我能付钱给你…”
“不卖。”那少年的眉毛忽然垂下,“荒山野岭的,我也好不容易才寻到这兔儿,自己也饿着,怎么可能卖给你?”
“这…”柳新臣听他说话,猜到这少年也是逃难之人,顿时明白了难以买到兔肉,不由顿时心中咯噔一声,脸上也露出了失望之色——但那少年却又抬起了头,缓缓道:
“不过,我虽然饿了,却也吃不下这么大一只兔儿。你们若是饿了,帮我吃上一半,倒是无妨的。”
那兔子虽然肥大,但也不至于说到吃不完,那少年这般说话,分明是能周济自己…柳新臣大喜,连忙道谢,然后叫大家全部围到火堆处来,一边烤火一边和那少年搭起话来。
他着意打听,那少年又看似无甚心机,很快便把来龙去脉问了个清楚,果然不出所料,这孩子也是逃难之人,此行便是赶往陕甘一带,和他们的去向恰巧一致。
说话间柳玉凤便抽空问他能不能带着这少年一同赶路,柳新臣想着后面追兵甚急,车上又还有些衣服细软,多带一人势必拖累自己慢些——他避过旁人,不无责备的把现在的处境给玉凤略略一说,她也赫然醒悟过来,此节谁也没有再提起。
“只是…”玉凤话语中颇有些伤感之情:“这荒郊野外的,他遇上了恶狼猛兽,可又怎么办啊?”
“唉!命吧,一切都是命!”柳新臣看着也有些神伤。
正在此刻,那少年突然嬉笑一声,“可是熟的透了。”站起来将那兔肉取下,趁着热气撕开,将那大半给了柳家——柳新臣连声道谢接过,在儿子的催促下分成了几份却是不吃,只叫妻子将那车上的面饼取来……
直到少年开始吃那兔肉,这才分给了众人。
那老面饼虽然放置的时间长,可是干硬无比,那里及得上兔肉美味?柳新臣将那饼子在火上烤烤,等到略略软些,也就分给少年算是回礼。他倒是没有推辞,拿过来就着兔肉吃得极为开心。
这么一来二去大家也就熟络了,吃完自然不提继续赶路的事情,柳家人在那火堆中添了些柴火,就都围着那火堆歇息,不大工夫便都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那少年也靠着大树睡得熟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睡熟中的柳新臣突然睁开了眼,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腰刀,一只手慢慢的撑起了身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朝着那少年靠近。
火光中,那脸甚是狰狞!(未完待续。。)
第七七章 悲哉孽重求谁解,惨矣冤多自惹寻(2更求首订,推荐票)
柳新臣提刀走近少年,看着他在火光下酣睡的脸孔,恬静舒适,不由喃喃自语道:“别怪我!我不想杀你的,我真不想…没办法啊,谁叫你遇上了我们…要是不杀你,回头那些人看见你,知道了我们的去向,我这一家都保不住了。”
踌躇辗转半响,终于还是缓缓扬起了刀!
他身子微微下蹲,手中的匕首闪过一丝寒芒,指骨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青筋凸出额角,汗水也不由得渗了出来——他终于决定为了自己家人,要杀死那无辜的少年!
忘却了饥肠辘辘时的周济,忘却了寒冷时温暖的火堆,忘却了一切…己之私欲,屠戮众生,善恶良知无存,仅有的羞愧也被自己所寻的借口掩盖!
莫说真是危难之际,莫说确有生死存亡,莫说妨害夺路狂飙,但是个莫须有的可能,便要杀人!便要灭口!
泯灭人性,无视因果。世道,这人心沦陷的世道!
沦陷已至如斯之境地!
那柳新臣深吸口气,嘴唇微微抖动着,决心已经下定。
便要出手。
就在那微妙之处,突然听得身后诧然有人‘啊’了一声,随即掩住了嘴——柳新臣止不住心中的狂跳,猛然转过身来将刀朝前一指…
却是自己那身怀六甲的妻子!
淑惠从那梦中醒来,骤然看见自己相公持刀而立,直欲取那少年性命。惊恐未定即刻便叫出了声,可她马上又醒悟过来——此刻见丈夫回身,急急两步走过来将他一把拉住,压着嗓子恼道:“你在做甚么?”
柳新臣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苦笑道:“我在做甚么?我在为了自己一家人的安全,准备斩除这个后患…”“你可是疯了?”淑惠顿时慌了,几欲失声叫起:“这孩子与我们萍水相逢,非但无仇还有恩惠,你竟然要杀他?”
“你以为我想?我也不想的!”他满脸的愁苦,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神色:“但是我有选择么?我能选择么?只要那些追兵看到这孩子。必然能知道我们从此路逃走。届时追杀过来,我们一家那里去藏?”他忽然抓住淑惠的肩膀,看着她的双眼,凄然道:“你我一家人四口若是落在他们手上。你知道是什么样的结局——你可忘记那些人的手段了么?”
想到那追兵的毒辣手段。残暴之举。这淑惠也不禁猛然打了个寒颤!
她越想越觉得汗毛竖立,遍体生寒,可还是不愿杀人。只得哀求道:“那、那我们没有别的法子了么?要不,要不我们现在就走?或者、或者把他带上?”
“都是不成的!”柳新臣缓缓摇了摇头,眼神继而变得有些绝望,“我都已经想过了,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他突然伸手摸到淑惠高高隆起的小腹,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我、妹妹、儿子、还有这未出世的小家伙五人,生死可都挂在那少年身上了!他若不死,我们五人也势必难逃……”
长叹一声,接着说出了下句:“…孰轻孰重,淑惠,你可不要糊涂了!”
听他提及孩子,又想到了昨日种种,那淑惠心中也犹如翻江倒海一般,眼中不由湿润起来。她骤然落泪,语不成声:“可是、可是、这毕竟是杀人啊……”
心中矛盾纠结,不知何去何从,猛然间便哭了出来。
柳新臣一把将妻子搂在怀里,宽言劝慰道:“这、这不是我们的本意,想那老天也不会怪我们的——淑惠,等回家之后,我们给这少年多多烧些纸马冥钱,多做几场法事,求他早日安息投胎,你看可好?”
淑惠哽咽一阵,这才从他肩头抬起脸来,“那、那你可一定要办到啊!”言中恳切,看似悲天悯人,实则已经默许了自己相公的杀人行径…
“杀就杀了,何必说那么许多?”突然身后传来一句喝声:“哥哥、嫂嫂,你们这可也太慢了!”两人骤然回首,却看柳玉凤手持长刀直直站在身后,“哥,早就看你在那少年的饼中下了蒙汗药,想必这念头已经打好了。这荒野之处本就是杀人的好地方,我们不杀他,回头他若是带了追兵来赶,岂不后悔?若是要死,死一个总比死上我们家五口人要好,而且只不过是个逃荒的孩子,那有我们的命金贵…”
寥寥数语,把个杀人之事说得义正言辞铿锵有力,只若理直气壮一般!
两人闻言虽然未说,可也心中认可了此事。三人三言两语便把杀人抛尸议定,便要动手取那无辜之人的性命!
呜呼!
久困黄泉苦不堪,十幽九冥黑暗沉;风生夜雨凄凉甚,雾锁烟秋悯虑深。
悲哉孽重求谁解,惨矣冤多自惹寻;紫霞施泽皈道佛,恩波广被泽冥阴!
杀人取命乃是大事,纵然十恶不赦之人、作奸犯科之辈,杀之亦有慈悲之心,可这一干人为了己之私欲,但觉只要有所祭奠,便能理所当然、义正言辞的做了,殊不知那世间因果、循环报应正如无边深渊,在那前路等着……
当柳新臣回转身来欲行其事之时,却看那大树旁酣睡的少年…居然不见了!
这一来三人惊愕非常,急急在四下寻了一回,可是黑夜之中又怎是那般容易的?片刻之后见寻找未果,三人可也不敢再耽搁,连忙把儿子叫醒,马车系上,就着夜色一路逃走,心中只觉得此事诡异,直盼能逃得越远越好!
直到他们走得远了,那大树后面才转出个人来,正是那吃了蒙汗药面饼的少年。
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之色,对着那夜色中的马车轻轻摇头,重新坐在了火堆边,烤着火,慢慢的睡了过去。
这少年正是至尊宝!
至尊宝在那怒沧江中昏厥过去,顺江漂流也不知多少时间,悠悠醒转时已经到了那江河下游。他奋力睁眼,只看身在个乱石滩上,左右既无人烟也无村落,懵懵然起身,稍稍动弹便觉得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冷意,猛然把自己给骇得一惊!
这才想到此节:“我居然还活着?”
当下朝着那伤口一把摸去,只觉得那处的皮肤粗糙膈手,触之犹若牛皮,连忙掀起衣衫来看,这才发现——
那伤口早已合拢!
伤口所在多了个奇奇怪怪的伤疤,微微隆出皮肤,形状似条长长的腰带扭曲缠绕,上面是八个圆圆的肉芽,色彩斑斓,爪牙分明,竟然像个蛇龙交杂的图案…
刚刚触手,却觉得脑海中突然轰鸣一声,有个声音狠狠道:“你醒了?”
这声音来的突兀,至尊宝也不由得错以为是从别处传来,一跃而起便左右顾盼,只想找到那藏匿之人,谁知道头才甩了两下,那声音又愤然喝道:
“别找了,我就在此处,在你手边!”
至尊宝听得此言,这才发现手上那疤痕有些稍稍不同,颜色发红发亮,有点微微起伏之势,他迟疑着,有些不可确信摸了摸,口中呢喃问道:“你,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我就是被你害了的水神!”那声音猛然提高了八度,在脑海中聒噪道:“你个凡夫俗子,竟然用此诡计害我,将我困在你身上…哼!我实话告诉你,我可不是一般的精怪山魈,我是水神!”那声音直直在至尊宝脑中翻滚,一浪接一浪的喋喋不休:“你快些把我放出来,不然若我恼了,别说你性命不保,就连这方圆百里也必受牵连,生灵涂炭!到时候你纵然后悔,那也迟了!若是你知情识趣,现在让我出去,我堂堂水神自然大度,不与你个小孩子为难,否则,悔之晚矣!”
这声音在至尊宝脑中自顾自的说话,哪知道自己声音大小?至尊宝开始还在倾听,可是那声音愈加响亮起来,脑中就是一股股针扎般的疼痛,却又那里还注意到——后来他只觉脑中着实难受,不由猛然双手捂头,放声吼叫起来:“住口!”
也不知怎地,那脑海中的声音突然停了一下, 然后继而变得撕心裂肺起来:“啊!住手住手!我吃不住了!你在做甚?快些给我停下来!”
这回声音依旧很大,但是…至尊宝却没有甚疼痛之感,反而觉得有种凉丝丝的气息在脑中游走,整个头脑像是被包裹其中,冰凉畅快,说不出的舒服。
那声音不住嘶叫,不住狂吼,渐渐变成了种哀求悲鸣,可至尊宝却是无能为力,只得连忙宽慰:“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声音渐渐变得有气无力起来,哎哎哟哟,不住的呻吟…
在此之中,至尊宝脑海中那股不知来历的凉意已经走了一圈,然后沿着任脉下行,他细细体会,这才发现那凉意最后归于了小腹之处,消失不见。
几乎同时,那呻吟之声也停了下来。
至尊宝这才想起了那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幕,似乎水妖朝着自己猛冲过来,然后全身便火烧一般的疼痛——他几乎可以猜到,这声音便即是那水妖发出来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自己脑海之中,但是可以断定,这水妖和脑海中的声音,那声音的疼痛与凉气,必然是有所关联的。
换而言之,自己似乎和那天吴扯上了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未完待续。。)
第七八章 心猿不休野马路,跋扈转思又冥冥(3更求首订,推荐票)
江水潺潺奔流,河边寂静无声,至尊宝经过那丝凉气在脑海中如此这般的一转,对那晕厥之前的事儿也渐渐回想起来——他一点点的追思寻忆,将一切重新在自己心里盘算起来……
那峡谷江水中遇见的怪物,整个弥漫黑烟瘴气,借以人眼人手,把自己装成个多眼多手的模样,但是至尊宝清楚,那些手眼无非是被股死气捆缚借用的,根本不是本体。后来不知怎地迅速**枯朽之后,依稀记得露出了内中的东西,正是个枯槁似的玩意儿,如同身满鳞甲的猛虎,背脊之上长有八首,八足分部左右,八尾划水其后,那岂非正正是天吴的样貌么?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可至尊宝清楚的记得此相貌,也就坐实了它的身份,至于说这究竟是本体还是由阴魂凝聚幻化的,就不必多加纠结了…
《诸神鬼箓》有云:‘凡大神识之精怪、古兽、魔魈、山魅等等,但若有损,仅一线皮肉骨齿尚存,犹可再生。以此为根,凝魂为形,吸天地冥,纳万物阴,修元固本,化虚为神…’
他胡乱猜猜道:“难道,这厮天吴就像是老头儿曾经说过的一样,成了我的御神?可、可为何我一则没有降服它;二则没有神符纳它入锢;三,它又怎会在我脑海中说话…这可不太对啊!”
至尊宝心中正在想那物的来历,忽忽听得原本沉寂的脑海中,那声音又恼怒开口。可是这回分明却小心了许多:“你、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声音压得很轻,很低,纵然恼怒却也不敢放声呵斥,眼见是吃亏之后也收敛了不少。
至尊宝见那厮开口,心中顿时有了个念头:“哼,我不知道这些事儿,难道你也不知道么?我且就要试上一试,看你倒是如何答我…”心意打定,立刻装作个糟然无知的样子:“哎呀!我真是不知道发生何事了!你问我,我去问谁?”
——你知道详情不?
“你不知道?”那声音听着有几分傻眼:“那、那刚才这是…?”
“刚才这是什么?”至尊宝抢白道:“我就不知道有什么事儿发生。只是听你唧唧歪歪一大堆。一会闹腾一会尖叫的,你可不是在唱大戏么?”
——看来你真是不知道了!好的很,看来我要逼你一逼,再试试。
“我唱大戏?我这是……”
“是个屁!”至尊宝猛然打断他道:“有的没的都怪我身上。这事儿腻味得紧。真是无趣!你可别和我说话了。从那来回那去,千万别跟着我——走罢,走罢。我可一点儿也不想和你纠缠了!”手在空中挥舞几下,就像在驱赶只看不见的苍蝇。
——说到这份上了,你但凡有办法,一定会走的吧?不然,你也会给我弄点儿不痛快…你若是不能,那就是我的天下了!
“走?”那声音听得此话一愣,转而便忿忿抱怨:“你道我不想走,死活要赖上你么?我、我、我但凡有法子,早就走了…”
“你是没法子走?”至尊宝装作不解:“为何不能走?哎,你这难道不是耍赖么?”他满胸讥讽:“一会你是水神,一会你又是什么神通滔天的,现在给我说此话?分明是借机赖上我!”
——你真是走不了了?那好,我看看激你一激再说。
“我赖上你?我呸!我好端端待在怒沧江中,找些因果种缘何该死之人的魂魄,眼看便修出了真身,谁知道遇上你…”说道这里它似想起了什么可怖的事儿,声调一变:“…你,你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的血让我整个身子都衰败腐朽了?”
它所问之事至尊宝也算是堪堪听过几次了,既然不知也就不去多想,只是把那话题一转:“我是什么不关你事,你只需要别在我脑子里面说话便了,何必说那许多?”
“我这是…这是…唉!”
——好!真是没办法了!那好,该我出招了…
“走不了,是吧?”至尊宝突然哼了一声:“我若是没有猜错,你现在应该是走不了了,被困在我体内了!不仅如此,你似乎现在还为我所制,不得不被我牵连,可对?”他说出这话可算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只想试出这天吴的本意,所以前面才絮絮叨叨说了这一大堆,话一出口,立刻凝神倾听那天吴的反应。
果然不出所料,天吴闻声顿时有所失色,虽然强压忐忑,依旧听出那话语中的惶恐之意:“你,你说什么…”左顾右盼立刻强自镇定:“哈、哈哈,你可不是说笑么?”
至尊宝心中顿时安稳!
他冷笑两声,口气突然变得强硬无比:“你当初之意,难道不是想钻进我的身体里面,鸠占鹊巢,把我给毁了?哼,谁料进来之后你出不去,反而为我所制,不得逃脱,是吧?”
“不!”天吴突然变得焦躁起来,恶狠狠的叫嚷:“那有这种事,我可是水神,是神灵!”
“水神?”至尊宝不无嘲讽,口气比他还凶:“你要真是水神还需要呆在那破地方?实话说吧,我也算是阴阳师家的弟子,对你这种可算是了解了……”
他正想要扳着手指头给那天吴算个子丑寅卯,突然感觉小腹那疤痕的位置一阵炙热,有些不受控制般的滚滚涌动,急忙一看,发现那处周遭尽是通红之色,疤痕隐隐有跳跃之感,而且随着那突突突的跳跃,似乎心也随之而动,越来越快…
心随而动,直欲跳出一般,整个人为之心神不宁,五感顿时絮乱!
几乎要逼得人长呼嘶嚎,奔走癫狂!
至尊宝顾不上那许多。连忙盘膝在那江边坐下,捏个莲花指诀,极力让自己平复下来。意念所致,那心却丝毫没有转而平静,依旧跳跃不已!至尊宝不为所动,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自在,在昆仑山那若长时间的修行终于有所得…
不为之动。不为之惊。周而平复,诸般凝神!
空灵之中,那炙热之中突然腾起了一股凉意,和开始如出一辙。即使那小腹处有股力量在拼死阻拦。可是这股凉意依旧被渐渐抽离出来。沿着任督二脉循环周身——进而入心,就像是奔流江河中的横跨大坝,将那狂乱给渐渐平息了!
清凉之意一旦抽出。那小腹疤痕的炙热躁动也减少了些,此刻更是融雪骄阳,消失遁形无踪!
至尊宝长长呼出口气,暗叫一声‘好险’,这才堪堪站起,将那额头汗水拭去。
“你居然…你居然又来一回!”这天吴突然又叫了起来:“你究竟何意?”
“不行么?”至尊宝咬牙切齿骂道:“你可以弄点手段,我就不成了么?实话告诉你,我今天还真是不信这邪了,一句话,我跟你卯上了!”
至尊宝心中此刻已经了然,那清凉之意必然是这天吴所拥有的力量,现在由于他依附在自己身上,不知为何变成了能被自己所调配之力——
即使这样,那自己何惧之有?
天吴也非善男信女,闻言非但没有示弱,反倒更加狂躁起来,忽然之间化作一股黑色烟瘴从至尊宝小腹中喷涌而出,化身半空凝个虚虚实实的影子,卷起江水朝至尊宝涌来!
至尊宝猛然朝后一步,脚蹬巨石双手挡额,硬生生撼了一击,随后再次凝诀开始调动那小腹之力…开始尚不娴熟,但是多来几次,他竟然渐渐掌握了此中窍门。
不靠其他,单单自己内心使用清明神智、有感五内的咒文,都可以将那力量借来,就像是跟随自己脑海中的念力一般,随性而动!
同一股力量被两人争夺使用,至尊宝确始终占据了上风,无论那天吴如何变化,最终都被至尊宝借由它本身而化解——非但无功,反而使其本身疲惫不堪,元气大减!
这一日之间,那天吴反复换了数十种法门,无论如何变换,最终结局俱是相同,从白天折腾到了夜晚,至尊宝饿了,那天吴也不再纠缠…
他颓然躺在江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额上汗水淋漓,口中仍旧不休:“来吧!呼呼,我看你还有什么法子,继续试试,你看我到底是怕也不怕!”
天吴哼了一声却不反驳,声音弱得几不可闻,看来也是难得再相挣扎了。
算是认输?
至尊宝心中一动,撑起身子笑了两声道:“咳咳,我们这样斗下去,恐怕你是没办法奈何我的,不如我俩说道说道,看看可有其他法子来解决此事,你看如何?”
“说道说道?”天吴呻吟一声:“有什么好说的?我不过就是被压在石门渡下的水神,只求个能修成正果的机会,你却始终不愿意放我出来,既然这样,我情愿与你拼个鱼死网破——你莫得意,等我稍事恢复,便再来和你相斗!”
“别斗了!”至尊宝喘息几声:“斗来斗去可都是用的你的修为法力,与我丝毫无损,你那只是作死,根本算不得有用——我倒是奇了,你那修为难道非要在天地之间夺取阴冥之力,不能另辟他法不成?”
这话一出,那天吴不由得‘咿’了一声,似乎在思索什么,突然它高叫一声,喜欢道:“有了!有了!真还有其他法子可想!哈哈哈,你这话真算是提醒了我!不错!还有其他法子!”
不等至尊宝答话,它立刻自言自语道:“你这人的命格奇特,看来与那阴阳之间定然有什么联系,说不定便是大得大缘的所在,只要你能修得金刚罗仙,鬼冥幽得,我也可以借机成事——人之寿数仅仅百年,我修成正果却要千年,就算你这不成,我也算不得浪费了太多时日,可万一你要是成了,我不是就捡了个便宜?哈哈,极好,极好!”
它这一说反而搞得至尊宝一头雾水了。(未完待续。。)
第七九章 试以金钵卜天问,世俗不休恼红尘(4更求首订,推荐票)
至尊宝急忙询问那天吴的内中缘由,此时此刻,那天吴也就不再隐瞒,把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讲了个通透,至尊宝也就知道了那天吴的来历…
那天吴乃是水伯不假,也勉强算的上是有神位之人,可是这水伯在于诸神灵之中,地位与那土地相当,只是最末流的神灵,人微言轻,贡品也不得许多,稍有不甚还会被拘去使唤,真正是苦不堪言,还不若那山神土地自在。
初时乡野淳朴,老实可欺,稍微有些动静便会上供祈福,可是到得后来这山中搬来了阴阳师五轮宗术者,就不怎么待见了,莫说供奉上香,就连最起码初一十五的拜祭也渐渐停了。
这河伯的日子,也就更加不受用了。
当时那天吴便心中生出了恶念,在这怒沧江与石门河交界的低端兴风作浪,也不知道打翻了多少渔船,它本意是想吓唬村民多多祭拜,谁料却惹到了那五轮宗的某代先师!
那位先师也非凡人,自小便有通阴之术,修成之后更是能差遣阴冥鬼差为之所用,当时恼怒之下便敕令鬼差把它给拘了,压在那石门之下,千年不得翻身…若是单单被拘也就罢了,可是不知怎地,那一日忽然来了个红袍阔衫的比丘僧人,见到他伏身水中,当即使出大神通之术欲取其性命,想收于金钵银盂之中听遣。
这一施术不打紧,却和那石门顶上先师封印偈条相冲相撞。咔嚓嚓一声把个石门轰塌半截,整个人倒在了水中,可也由于这次相撞,那一击便却失了手,仅取了那天吴之命却没有能够将它魂魄收擒,逃得一命。
那比丘僧看着甚是傲气,也不屑于再加出手,当时只是淡淡叹惋:“果真是我神通不及,修为难定,故有此数。待到甲子年休。天意轮转。再说罢!”
说完便一路而去,直直没入夜色之中。
那天吴受此惊吓哪敢造次,直直就从那石门渡躲到了三鱼口处,藏匿魂魄于江中。失魂落魄的过了几日。真未见那比丘僧的踪迹才略略安心——可他想到那比丘僧临走言下之意。只说以后会再次临这怒沧江,如何也无法安然处之了。
前后思量,总觉得自己无力以抗。只得退而求其次,准备想个办法离开此处,于是乎天吴便在这江中寻那些命数极恶、三火离散之人,取其魂魄以为修,试图归元凝神,摆脱这石门河的束缚,逃去他处。
这次在三鱼口夜遇那法门丁甲宗之人,好奇之下它也偷偷摸摸回到了石门渡想看个究竟,那曾料想正好遇上了至尊宝和赵驴子二人落水。它初见至尊宝便发现此人有所不同,似乎阴冥凝结极重,当时也未想到夺取皮囊躯壳,只想把那魂魄给吞了……
后来尾随至尊宝直至峡谷便下手发力,那想得到这一下手,反倒糟了!
在最后那紧要关头,它已是顾不得所以,把自己整个人冲进了至尊宝皮囊之内,想暂且规避侵蚀之后,就在内中吞其魂、夺其躯、毁其神、破其命…可是至尊宝那体内的阴冥之力远超所想,居然硬生生把它给禁锢在了体内,当做个连体之物!
若是按照丁甲宗的法门,这天吴已成了至尊宝本身的御神,而且同宗同源,不可分割!
这一席话听得至尊宝是哭笑不得,想不到自己这次算计逃离丁甲宗的行迹,虽然瞒过了人,却被个魂魄看在眼中记在心里,若不是自己天赋异禀,恐怕早已魂飞天外——既如此也不用多想,他只问天吴刚才那修为之意,那天吴这才有把刚才之言细细说来。
现至尊宝本身命数颇为奇异,想必也属于这天命轮数中的一环,必然有所作为,倘若自己陪在至尊宝身边,左右相伴,助而成修,那等到至尊宝能羽化飞升、尸解成仙、化甲得证、超脱六道之时,自己也能顺理成章取得正果。不但可以重新修得元神,甚至能顺应成为上五仙之一,得登大雅。
上五仙者,天地神人鬼——
天仙居于九重,大罗金尊、众生所依,修成正果,功德圆满,是为证之大道者。
地仙守坤元,只与天地侍奉香火,不老不死,永享清修,为生死之外。
神仙乃极乐,岁月悠悠老,神仙不经年,但看日月新,笑语话三山。
人仙得一证,由于世间种种而不能证其大道者,只待时日,明了顿悟。
鬼仙位冥界,自然也能得所终所果,能执掌阴阳其一,功德无量,不堕生死。
下五仙者, 赢鳞毛羽昆——
昆虫走兽之类,不足以论……
这事关自身,那天吴更加详尽,不但把至尊宝与自己那关系理得清楚明白,还信誓旦旦,只要至尊宝愿意一心修成,那么自己甘愿给他鞍前马后,只求个鸡犬升天的机遇。
人间事即是这般,原本水火不容之事,等到那心思转动,所求变化,必有改变…如同此般情景无二,换做了它现在软磨硬泡,非要至尊宝去修炼了!
虽然那厮的用心只为自己能够超脱,倒也和至尊宝所料所想并不冲突,于是便借机问它可有什么好的去处,两人商议一回,倒也意气相投,那还记得开始那争斗之事?
一个想借其力而得到,一个想助己修而圆满,真堪堪应了那‘诹日者与推命者必相辅而行,而后两者之说始得无’之说了。
话虽如此,可是那天吴毕竟只待在那河流中,哪知道能够如何寻访名师修道?还是只得让至尊宝自己想法了——于是他还是按照原定之意,前往寻找那百鬼肆的所在,也正因为如此,才在那半道上遇见了逃难而来的柳家众人。
有了那天吴所助,他又怎会被个区区蒙汗药所害?
至尊宝见那柳家之人其心险恶,其意歹毒,倒也不屑与之为伍,只是在那树下歇息够了,便自己单身沿着这路继续前行,心中不急不燥,倒也乐得自在。
这官道原本是那商贾通行之道,从那甘陕两地将口外的牛羊皮毛等物运至内地,再将内地丝绸茶叶等等运至倒卖,但后来两地纷争,战乱不已,商人折由北方绕行,就此把此路给荒废了。
在经数年,虽然战乱平息,可又通了火轮车,这路便彻底废除,成为一条死路。
历有经年,这道路两旁曾经繁荣的客栈、酒肆、村落、驿站全部搬迁离去,仅有些老弱之流藏在这毫无人烟的僻静之处,躬耕作息,日复一日,等到那岁月磨砺结束,便埋身在此一抔黄土之中。
夕阳西下。
万里荒寒,连夕阳都似已因寂寞而变了颜色,变成一个空虚而苍凉的灰白色,那寂寞的日光映射树叶,将那两旁的乔木也染的惨淡凄寞起来。
至尊宝慢慢在这荒道中行走,虽然有那鼓噪的天吴陪伴,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他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虽然不知何意,但总是让他心头忐忑,不知所究。
这,或者就是乱世的味道。
日头西斜,那淡淡的晚霞也有了些许寥落,就在此刻,那道路的远方出现了一点淡淡的市镇轮廓,那曾是风光无限,让人无限遐想羡慕的销金窟,可现在却被人们遗忘,已成为了尘埃的停歇之处。
街道虽不长,也不宽,所有的也不过是客栈、酒肆,还有几家简陋歇脚的茶铺而已,让那南来北往的行商在此能喝上一碗滚烫的面汤,躺在散发谷香的床上安然一宿。
世界上有无数个这么样的小镇,每一个都是这样子,粗陋的房间,简单的饭菜,敦实的老板娘,大嗓门的活计…惟一不同的是,这小镇虽然还有这样的店铺人家,却已没有了人迹。
一道木栅,用整条杉木围成的栅栏,高达丈许,把所有的房舍保护在其中,也曾抵御过狼群的侵犯,可如今这道绵绵不断的木栅已被杂草淹没了。
栅内的屋宇更是残破败坏,屋里屋外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破屋所有的门窗户枢却都已残破败坏,屋里屋外,都积着厚厚的灰尘,屋角檐下,已结起蛛网,风吹涌动,那街道上扬起一股风沙,细琐作响。
至尊宝在那街口突然站定,听着那块破招牌在风中嘎吱嘎吱的响声,鼻翼抽了两下,眼神中露出种疑惑之色,他脑海中立刻便传来了天吴的声音:“什么味道?”
“血腥气,”他闭上眼细细辨认那气味的方向,转而睁眼:“很浓,很粘,有种粘在身上甩不掉的感觉…”他眼神所向是那客栈的背后,虽然隔着整个破败的木墙,他依旧若有所视:“除了这些,还有种淡淡的仇恨和恐惧,就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
说道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也不知自己怎么会从那气味中明白这些,转而一想,这也许便是天吴的本事吧?自己能借助他的力量,自然也能借助他的本事…
至尊宝想了想,轻轻推开那木栅走了过去,越是靠近,越是感觉那血腥气渐浓,转过屋角,他突然看见一张脸!
一张被剜去双眼,血流满面的脸!(未完待续。。)
出了点状况,咳咳要请假。。。
诸位书迷,流云二十四计划在香港办点私事,所以就把上架的章节交由朋友去发布。。。咳咳,所以,一不小心就把四天的一起发了。。。暂时那边没有稿子了,只能暂时断了,等我回来,二十七号继续。。。(未完待续。。)
第八零章 鬼孽破转畜生道,阴魂不休假作人
ps: 终于从香港回来了,七哥那厮居然真放了我鸽子——除了桥下请我吃饭之外,其他真没混到神马…越来越抠门了!这厮!
回来看这订阅——实话实说,流云颇为寒心,要说无动于衷那是假的…我码字每天三千花费的时间近三小时,而且还有公司和数家店铺打理,抽出时间确实很难,但是我为了一个理想而坚持,而努力,为什么换不来大家更踊跃的支持呢?
若是你还在看盗链,那么我很简单…请你别说是我的书迷,谢谢!
乍见此状,至尊宝也是一惊,心中顿时有种毛骨悚然之感升起,不为恐惧,仅仅是因为这副惨绝人寰的景象——
人头齐项而断,木桩从咽喉直直插入,将它就那么矗立在客站背后的荒地上;双眼已剜,留下两个血糊糊的窟窿,血犹未冷,滴落地上;那项口骨骼碎裂,看似刃口甚钝,半砍半割才割将下来;地上一滩血肉模糊,脸上斑斑血痕,地上还有半截手指头…
那人头后面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这种木桩,顶上都插着个人头,枯若橘皮,干草也般的乱发在风中飘荡,极目远眺,放眼处竟百千计!
铩羽集枯槁,低昂互鸣悲,惨凄日相视,离忧坐自滋。
近前那两头颅虽血污满面,剜眼改颜,狰狞的面皮扭曲变形,可至尊宝看着却依稀有种熟悉之感,细细想了一停。骤然醒悟过来——
这,岂不是那柳新臣的妻子和妹妹么?
看两人如斯境地,至尊宝心中也不为之哀叹!
几人本是为了求生而欲下毒手,只为活命,谁料却缘此断了生路,倘若至尊宝与之同路,又怎会落到这般下场?有道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天吴见至尊宝面生怜悯,扼腕感叹,不禁嗤笑道:“喝。这种人居心不良。叵测辗转,小人之心,恶人行径,你又何必为他不值?”它那声音继而变得忿忿起来:“若不是我当时发现饼中下了药。无须等到此刻。昨夜你已经被曝尸在那荒野中。被狼啃犬食,变作粪便了!”
至尊宝摇摇头,哂笑一声:“他们自己寻死。我又怎会为其哀叹?我只是看这漫山遍野的头颅,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死在此间,也不知道究竟是个如何厉害的精怪厉鬼…”
正说到此时,突然听那远处一声马嘶,惊起昏鸦扑扇而起,林中寥落一片喧闹。
他半截话语就此打住,叮嘱一声:“帮我看着身后,莫要我们也被那些东西偷袭了——我去看看马车上究竟有何古怪!”飞身便起,朝着那处疾奔而去。
“好。”天吴应了一声,随后立刻解释:“我也不出来,只是帮你瞅着便是,若有危险我再出手不迟…”“好!”至尊宝应了一声,脚下不歇,快步从个人头桩旁闪身而过,一路直去。
跑得不远,骤然便见面前出现个偌大的裂缝,地面骤然陷下方圆数丈的个坑,未及近身细看,半空中乍起嗡嗡一片闷响,无数黑色之物扬飞冲天——至尊宝猛然朝后一仰,避过此物,这才看见那坑中景象。
坑虽巨大,可早已被填得满了,黏黏糊糊,恶臭难当的尸液腐浆和些尸骸混杂一起,全尸半躯、颅骨内脏、手脚毛发、粪便尿液…在里面发酵**,散发出不可遏制的臭味!
蛆虫尸虫之类在那腐液中翻滚纠缠,不时从些心脏肺腑中钻进钻出,倒是甚欢。
坑中有马,大半身子已经陷在那腐液之中,看似腿已折了,动也不能动弹一下,身上更是条长长的豁口直通内腹,露出里面鲜红跳动的心脏,无数虫子正在躯干上蠕动爬行,腹中也钻进不少…
此刻那马儿已深陷至豁口周遭,每每动弹便有浆水流进,它痛苦难当,忍不住放声长嘶——它尤未死,也亦不久矣!
至尊宝静静的站着,看着马儿在那坑中挣扎,眼神双双交接,至尊宝突然叹息道:“虚空荡荡无边岸,日月东西互宾饯;法界包罗大无外,六道轮回应当然;生非来兮死非去,无有相因随所然…”
冥冥梵音之中,那马儿眼眶中突然淌出泪来,咻咻哀鸣,突然转过头,一口咬住自己腹部豁口的肠子,猛力一拉!
咻咻咻咻…咻咻…咻…咻……咻……
血喷四溅,最终离开了这大苦无暇的畜生道中。
至尊宝静静的站着,看着马儿在那坑中倒毙,等到那马儿闭眼,他就慢慢的转过身去,重新走到人头桩的旁边,找块枯草,坐了下去。
他究竟为什么要坐下?
是在等待什么,还是在期待什么?
若是等待,若是期待,那他所等待期待的又是什么?
夜色终于整个降临,将大地笼罩无边。
没有烛火,没有星光,也没有丝毫月色,只有黑暗。
无边的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一股悠扬的乐声。
乐声渐起渐近,跟随而来的还有锵锵锣起、咚咚鼓声、悠扬二胡、叮当古筝、丝竹管弦…乐声宛如个戏台拉开的前奏,汇成了那调用水磨,拍挨冷板的昆腔,只听内中有女子在咿咿呀呀的唱,其声细腻婉转,顿挫悠扬,犹若天籁!
那破旧的小客栈忽然变得灯火通明,夹杂堂前的笑闹喧哗,猜拳赌酒声,莺莺燕燕的娇嗔,呼来唤去的小二——至尊宝似乎嗅到了那桂花头油的味道,混合在酒香汗渍中,说不出的好闻。
至尊宝微微露出个笑容,喃喃道:“这鬼影红尘果真不错,莺歌燕舞,就让我入内去走他一遭罢!”说完起身。沿着那人头桩绕了个大圈子,这才又来到官道上。
这还那里是个荒芜废弃的所在?分明是那红尘俗世中不可多得的香软之所!但看门口车来客往,迎送不息,钗头丫鬟,花魁红牌,在那笑声细语中来来回回。
至尊宝刚刚近前,便有个妖魅女子款款迎了上来,娇笑连连:“哟!这位客人可真是眼生得紧,怕是头一回来吧?”也不等至尊宝答话,自己先掩嘴笑了起来。媚眼连飞:“没事儿!甭管你是不是头回。保证给你安排好,让你今儿个好好尝尝味儿!”
至尊宝微微一笑,问道:“话可别说得太满了!我这口味叼得很,你这儿的东西合不合适。那还是两说呢。”
“瞧你说得!”那妖魅女子嘻嘻一笑:“只要你不是找红倌人。端盘摘花。姐姐有什么不能给你的……”刚刚把话说得一半,突然听得那官道远处传来一阵蹬蹬蹬的马蹄声,脸上顿时露出个喜色:“瞧瞧。这不是又来新的了?”
“这是…?”
“咳,你别问了,赶快里面去找个地方自己乐着——稍等稍等,一会儿功夫就有菜了!”那女子看似甚急,几乎顾不上多说,三五下把至尊宝引了进去,安排在个角落坐着。
这里面那还是当初模样?每个地方都已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墙上贴起了壁纸,门上挂起了珠帘,桌上铺起了桌布,甚至连地上都铺起了红毡,美酒佳肴面前坐着大腹便便的商贾,搂着女子调笑嬉戏,满屋春色。
至尊宝没人搭理他,自己也就不去多事,只是冷冷一笑——天吴此刻终于忍不住,在他心中问道:“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和你一样,他们把我当人和他们一样的东西了!”至尊宝听那远处马蹄声渐近,淡淡道:“我至小三火就迥异常人,我只要不说,那鬼魂也就把我当成是鬼…今日亦是这般,把我当做了游魂野鬼罢了,未加提防!”
天吴哈哈两声,把自己那节略过无视,接着又问:“那他们想害的又是何人?”
“这我可不知道了,”至尊宝看看面前的杯子满是污垢泥土,也假意端在手中:“且做个样子给他们,也别太早露出马脚来——待会我们也别急着出手,只看那鬼魂所害的是什么人,若是好人,我们可以救上一命,坏人…也就罢了!”
“好,好。”天吴连声答应,“那是自然。”
两人说话之间那马蹄声已到近处,人数不少,接着便听那马背上下来之人拉起破锣似的喉咙吼着:“官兵抓逃犯,全部给我站好了!你们,有没有看见一辆马车过来?”旁边有人则是狐假虎威帮腔:“你,说你呢?看见没有?”
那外面的女子连忙嘻嘻笑着回声:“大爷啊,我们这都是老实的姐们客人,那有什么马车牛车的啊…您要是不相信,里面去自己看看,自己查查呗!”
“哈哈,自己查查?”那声音顿时变得有些龌蹉起来:“咳咳,这是查查是应该的吧?我们既然来了,也不能不闻不问吧?”
另外几人顿时笑了,“队长,是该插插,是该插插!”也不知道何等模样,但能想到的必然不堪入目,顿时便听那当先之人笑了:“呃,插插?哈哈哈,插插便插插!——走,前面带路,大爷今天不插插也不行了!”
嘻嘻哈哈不绝,一群姐儿立刻拥着那些人朝客栈内走来…
至尊宝正待看那所来何人,突然见个背影从堂中走到了里间院子,看上去极为熟悉,他心中也不记得这背影是何人,心中一动便追了出去。
待他抢到那内院之中,却看这里冷冷清清的空无一人,纵然花草繁茂,但是那其中已有掩不住的淡淡鬼气,萧瑟清冷,就像空荡荡的坟墓一般,让人止不住的心寒战栗。
后院原本是那客栈主人的住所,也是后堂厨房的所在,那至尊宝不知道怎地心中一动,便走到了院中最大的那间门前,伸手一推…
那门赫然洞开,淡淡的血腥气顿时飘了出来。
ps:红倌人,就是青楼中对初次接客处女的旧称,端盘摘花,即为破除开苞;青倌人,则是指的卖艺不卖身之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