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再世灵液Ⅲ
妖王通灵,极难捕杀。这么多年来,除了得到确切的情报,请神术师带队围猎,才能击杀一只两只之外,就只剩下走了狗屎运,恰好撞上濒死的妖王,才能收获。
骓路他们能杀死吐火鼠王,一来是吐火鼠王轻敌,二来是众人临危不惧且确有根底,两者若是少一,结果就要颠个倒。
回改命堂前,顾鼓鼓决定先出手一些妖核,便带着骓路三人进入市集,寻找买家。这一路上,四人身上好似有什么瘟障一般,谁见了都躲着走,顾鼓鼓遇到相熟的,刚想问个好,那人却慌忙低下头,匆匆擦肩而过。
顾鼓鼓不明所以,说道:“这怎么了?”
其余三人隐约有不妙的预感,顾鼓鼓按捺疑惑,走到一家店门口,说道:“这是狩猎村最大的妖核店,我与掌柜相熟,一般能给个好价钱。”
骓路看着门口挂着两块木牌,一块写着“诚信经营、童叟都无欺”,一块写着“慧眼如炬、货真则价实”,说道:“如此最好。”
顾鼓鼓走进门,叫道:“王掌柜,生意可好?”
柜台后那老头看到来人,先是一愣,迅速露出笑容,说道:“哪有什么生意啊?几位先坐,请坐请坐。”
他回头一嗓子,叫店里打杂泡来茶水,大白天的,竟去关了店门,亲自陪着顾鼓鼓坐下,说道:“这些年真是多亏小顾你照顾了,要不是你处处牵线搭桥,让人把东西卖我这儿来,我这店也做不到这么大。”
顾鼓鼓笑道:“这什么话?掌柜你做人厚道,给的价钱又合适,生意当然是好的。”
照理说,顾鼓鼓杀了妖王的事已人尽皆知,这王掌柜却提也不提,应了几声之后,突然神秘说道:“小顾,你最近是不是招了什么人?”
顾鼓鼓奇道:“我招人?我招谁了?”
王掌柜面色尴尬,说道:“昨天大半夜,有一白面书生叫门,带着一队卫兵,手拿着公主令牌,说是……说是……”
顾鼓鼓道:“说什么了?”
王掌柜道:“说是让我别买你的东西!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你小顾对我有恩啊,我不做谁的生意,也不能不做你的生意不是?我当时就与他争辩,哪知他当胸就是一拳,哎哟喂,打得老汉我呀……”
说着解开衣襟,干枯的左肋上果然有一块青紫。
顾鼓鼓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身下的座椅上瞬间被寒冰凝结:“那人是谁!竟把你打成这样!”
王掌柜道:“不碍事、不碍事,老汉虽老,一拳两拳还是吃得起的。只是……唉!只是那人说,我再跟你做生意,就要把我这店拆了,我……”
骓路道:“老爷子安心养伤,我们自然不会让你为难。”
王掌柜愧疚不已,连连道歉。青鸟道:“那人是不是叫王传晴?”
王掌柜见瞒不了,叹道:“我与这兔崽子同姓,真是丢尽老脸!各位听老汉一言,那人手中令牌不知真假,身后那队卫兵却是假不了,他眼下是公主身边的红人,各位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勇,误了自己啊!”
骓路笑道:“老爷子放心,我们自有分寸。”
王掌柜送到门口,众人这才离去。几人又去了几家店,这些掌柜要么避而不见、要么推脱不收,顾鼓鼓怒火攻心,犟脾气上来了,还想去别的店,吴一算将他拦了下来,说道:“用不着啦。”
骓路道:“这儿卖不了,我们不会去别的地卖么?妖核可是稀罕货,哪个不要?”
吴一算道:“正是。把妖核寄回勾月门,请师兄师弟帮着卖了就是,师叔不必动怒。”
顾鼓鼓道:“我气得的是那一拳!这王八蛋,对着个老人,竟也下的去手!”
青鸟道:“这笔帐算到我头上,过个几年,我要他好看。”
顾鼓鼓道:“我现在就想生撕了这畜生!”
青鸟道:“杀不得。现在杀了他,不但我龙师兄性命难保,罗颂门还要有灭顶之灾。”
骓路略去了青颂的事,将大树县上的情况说了一遍。吴一算道:“原来是积怨已久,为了那位龙兄弟,是不能动他。”
青鸟别过头,说道:“龙师兄当日太莽撞,我跟你们道歉。”
吴一算道:“话分两头说,一个巴掌也拍不响。我听师弟们说,其实是我徐师兄先动的手。”
青鸟执拗道:“被骂作废物,动手是正常的。这事归根结底还是龙师兄的错,我跟你们道歉,你们要什么补偿,也尽管开口好了。”
吴一算摆摆手,转而说道:“这王得义看到这层关系,知道我们不敢动他,也是个聪明人。”
骓路嗤道:“他聪明个屁。他能看到这层,我把脑袋给他当球踢。”
顾鼓鼓怒火万丈,不言不语,其余三人见境况不妙,略作商量,觉得继续呆在狩猎村也是无益,当即整理行李,返回改命堂。四人刚到院落前,便见一位红袍术士督促着许多人清洗院墙。
骓路一愣,上前说道:“东风谷前辈?你怎在此处?”
东风谷一身红袍,跟众人打过招呼,愤然道:“这几个宵小之徒,趁你们不在,竟在你们院里泼洒粪汁!”
四人皆是一愣,心里明白这一定是王传晴在捣鬼。
那些人边清理秽物,边用恶毒的视线看着四人,骓路心中大快,说道:“这些人好不龌龊!自己喜欢大粪倒也算了,往人院子里泼算是怎么回事?当别人也喜欢么?”
东风谷道:“谁知他们脑子里想着什么!下次还要做这事,最好别被我看见,不然就不是清理干净那么简单了。”
顾鼓鼓犹自生气,怒道:“让他们吃下去最好!”
东风谷微微一笑,对骓路说道:“师傅叫我通告一声,要你立刻去见他一趟。”
骓路道:“大师有请,我即刻就去。”当下别过三人,与东风谷一道离去。
青鸟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略有疑惑,吴一算说道:“青鸟,不正神术师请小路,那是小路的时运,不用担心。”
青鸟道:“谁担心他了。”
吴一算一笑,转而说道:“王传晴看来不像是善罢甘休之人,我们需得提防。”
青鸟道:“跳梁小丑,能蹦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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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谷将骓路引至竹屋入口,便要离去。骓路问道:“不一起进去?”
东风谷道:“师傅有命,说这是绝密,不容旁人在场。”
骓路笑道:“就这么跟你说是绝密,也不怕你心寒么?”
东风谷道:“师傅向来心思浅,想怒就怒、想笑就笑,他说是绝密,便一定是重大之事,我的确不好在场。”
骓路毫不客气的推开门,独自走进竹屋,叫道:“前辈让我来得正好,那天我们没说清楚,今日正好说个明白!”
屋内老头还没说话,他身边一个美妇人先道:“好一个精神的小子!”
骓路转眼一看,那妇人云髻下美目流波,丰唇上笑意盈盈,五官精致而无风霜之色,身段丰腴更有风流之意,不禁说道:“哎呀!这姐姐可真好看,这老头有你这样的妻子,可真是姐姐瞎眼了。”
妇人笑道:“你这些甜言蜜语,妾身早听腻了。想要妾身多瞧着你,你可得拿出真本事来。”
老头道:“这等妖精,谁敢娶她?我伺候不起。”又对妇人说道,“就是他。”
妇人闻言,起身走到骓路面前,说道:“少侠,你看妾身的眼睛。”
两人相距不过一尺,妇人更俯身欠来,湿热的呼吸打在骓路的脖颈上。
骓路心神大乱,下意识的一瞥,看到白云团中的万丈深壑,更是慌张,说道:“姐姐,在下并非轻薄之人。”
妇人道:“你们这些少年人就是心口不一,我来问你,妾身好看么?”
骓路道:“华光异彩,灿烂夺目。”
妇人道:“你多看妾身两眼,有什么损伤么?”
骓路道:“多看一眼神清气爽,多看两眼精力充沛,要是看了三眼四眼,那便是给我黄金千两、华屋百座,我也移不开眼了。”
妇人吃吃笑道:“好一个油嘴滑舌的俊小伙,瞧你这模样,情人怕是不少。”
骓路道:“我一穷二白,术法不精,一般姑娘瞧不上我的。”
妇人道:“如此正好。妾身名叫山慈,小哥如何称呼?”
骓路一愣,那日登门殿里没有细看,原来眼前的人就是正门门主、六欲神术师山慈。他神色一恭,抱拳说道:“回大师的话,晚生名叫骓路。”
“骓路,妾身记下了。”山慈笑道:“妾身独自住在迟暮湖边上的小楼中,小哥要是夜里寂寞,便来找妾身玩耍吧。”
骓路一怔,道:“这……怕是有些不方便。”
山慈道:“孤男寡女有什么不方便的?我那小楼建的高,开窗可见高山细峡,小哥不想瞧瞧么?”
老头猛敲桌子,说道:“在说什么呢?你们在说什么呢?骓路,你看着山慈的眼睛。”
骓路不明所以,还是看去。山慈看他神情羞涩的模样,不免动了玩心,她嫣然一笑,美目含春,似怯非怯,直勾勾的看着他。骓路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意欲闪躲,却又不舍得移开眼,这么一来二去,竟沉溺在山慈的目光中不可自拔,看得痴了。
山慈一指点在骓路的额头,柔声说道:“小哥看来还是个初哥,妾身对你更有意思了。”
老头又敲一阵桌子,说道:“我让你看这个了吗?”
山慈坐回原位,说道:“他眼里没有魔障。”
骓路浑身燥热,转移话题道:“魔障是什么?”
山慈道:“木老头练了秘剑苍天之后,眼里便现出了魔障。”
骓路看着老头,说道:“他双眼清明,哪有魔障?”
山慈道:“小哥当然看不出来,妾身擅长观心术,他人的七情六欲瞒不过妾身的眼。”
骓路道:“既然山慈大师知道这事,那我就直说了。前辈,你说要观察考验我,是打算考验多久?”
老头道:“看情况吧。少则三年,多则三十年。”
骓路道:“少则三年?三年时间我都能生个娃给你玩了!”
老头看他一眼,说道:“用三年时间认清一个人很简单吗?老夫认识山慈这妖精十二年,还没搞清她是个什么人。”
骓路知道前程忐忑,三年也在接受范围之内,便说道:“既然如此,找我有什么事?”
山慈道:“小哥去过妖山,那么应该知道断头山了。”
骓路道:“有所耳闻。”
山慈道:“断头山之所以叫断头山,小哥知道为什么么?”
骓路道:“听说是入则断头,告诫他人不要擅入。”
山慈道:“这是其一。第二个原因是,断头山没有山顶,山腰以上,如被斧子斩了一记,一片平整。”
老头“啧”了一声,道:“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小子,我跟你讲。断头山顶上有一个通往内部的山洞,洞里有一件宝贝,你给我取出来。”
第二十九章 再世灵液Ⅳ
骓路疑惑道:“两位贵为神术师,自有大神通,为何不自己去?”
老头道:“我们去太危险了,你去比较合适。”
骓路道:“你们都觉得危险,那我还去干什么?我傻吗?”
山慈笑道:“小哥莫急,是木老头没说清楚。那山洞太过诡异,奇术师一旦入内,立刻灵气全失,可怕的很。”
骓路奇道:“你们也是如此?”
山慈点头,老头说道:“若非如此,叫你来做什么?”
奇术师没了灵气,与常人无异,山洞通往内部,其路势必崎岖,想来他们难以通过。
骓路心中一思考,便有了计较,当即说道:“断头山在妖山深处,我孤身一人,怎么敢去?”
老头道:“山慈会送你到洞口,有她守护,你不会有事。”
骓路道:“前辈不去么?”
老头叹道:“妖山杀伐之气甚重,老夫一旦靠近,心中便有难抑之疾,很有可能神智全失,从此变作杀戮之物。”
骓路一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两位且请宽心,在下必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老头只说道:“嗯。一切就拜托你了。”
骓路等了片刻,老头依旧毫无表示,只好说道:“为前辈做事,本就属分内之事,在下不能推辞。只是……昨日在妖山上受了些许内伤,最近几天怕是不行。”
老头瞪眼道:“你扯什么犊子!你面色红润,有什么内伤?”
骓路一屁股坐到边上的椅子上,大力捂住胸口,强行咳嗽两声,说道:“我来见前辈,自然是强装无事,免得你替我担心。前辈吩咐我做事,我也不好再做隐瞒,误了事体,反而不美。”
山慈嗔道:“你这老头,让人做事,怎么也不给些表示。”
老头这才反应过来,说道:“你这小子,莫非想以此为要挟,迫我交出秘剑苍天?”
骓路道:“前辈说笑了,秘剑苍天早是我囊中之物,我何必多此一举?”
老头道:“大言不惭!你要什么?”
骓路道:“无他,请你与我的朋友们住上一阵。”
木不正是奇门门主,又是一代神术师,有了他在,料那王传晴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神术师身份高贵,大都自恃清高,一般不愿意与小辈同住。木不正向来不在意这些虚名,一摆手道:“这事你直说不就得了,遮遮掩掩的,有什么稀罕么?我今晚就找他们去。”
骓路谢过,本想回去知会青鸟等人,木不正却有些按捺不住,说道:“我会转告他们。稚绮公主今天早上开拨,已经往断头山去了,你们也赶紧去,别叫她们抢了先。”
骓路奇道:“她知道那宝贝?”
木不正道:“妖山神术师知道么?他写了《妖山志》,明言那里有宝物。”
骓路那天看那书,只是在看里面的画儿,并没看到这些,问道:“既然如此,这么多年没被谁取走?”
木不正吞吞吐吐,说道:“你去了便知。”
骓路更是奇怪,说道:“那是什么宝贝?叫前辈这样重视。”
山慈道:“《妖山志》上说,妖山神术师请了数位‘赤面会’的好手,入到洞底,取出一瓶苍蓝色的液体,取名为‘再世灵液’,小哥可知为何?”
骓路道:“我哪知道?”
山慈又道:“妖山神术师得到再世灵液的时候,三十七岁,入山七年有余。其后十年,半步不曾踏入妖山,直到四十七岁那年再度入山,你又知是为何?”
骓路道:“许是家里有事,耽误了吧。”
山慈笑道:“当然不是。因为这十年里,他找不到当初的热情,觉得入妖山也没意思,就不去了。”
骓路一愣,道:“这难道是再世灵液的影响?”
山慈含笑额首。
木不正说道:“再世灵液有洗涤心灵,叫人忘却一切志向、一切执着的能力。服用此液,便如再世为人,原先执着的不再执着、原先亲近的不再亲近、原先深爱的不再深爱。妖山神术师一生只探五十座山,不是他修为不高强,是被这灵液耽误了十年。”
山慈接着说道:“这位神术师在另一部自传中提及了此事,虽只有寥寥百字,却透露出无尽的悔恨。妾身读到那段,心有戚戚。”
骓路将信将疑,说道:“真有此事?”
木不正道:“多半是真的,就算是假的,我也要一试。”他面色深寒、眼神却隐隐透着疲劳,说道,“不论如何,老夫不想再杀生了!”
骓路面色一肃,斟酌着开口,说道:“前辈,此事事关重大,只凭晚辈一人怕是不大稳妥,为何不请赤面会的人再出手一次?”
木不正道:“话说到这份上,我不瞒你。那洞里非但不能使用术法,更有一只妖王盘踞!上一次,赤面会去了十几人,最后只出来一人,想叫他们再接这任务,根本不可能。”
山慈说道:“小哥不必慌神。你们杀吐火鼠王的时候,妾身在一旁瞧着,见你的身手十分了得,这才叫你出手。”
骓路见识过妖王的实力,知道凭自己一人绝不能全身而退,为难道:“这……两位大师,不是晚辈贪生怕死,只是独斗妖王,晚辈绝不能行。听木前辈的意思,公主似乎也有意此物?不如与她们联手,机会也大些。”
木不正一甩袖,说道:“稚绮这丫头大肆拉拢改命堂弟子,如今又甘冒奇险,要取这能改人心智的灵药,你难道不觉得古怪么!”
山慈轻咳一声,说道:“小哥,有些事你不必知道,知道的多了,反而危险。公主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妾身与木老头不愿意受她钳制,这灵药必须自己去取。”
木不正又道:“我不是叫你去送死,要是真没办法,就撤回来;要是你成功了,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骓路沉默许久。
这件事不可谓不危险,妖王盘踞之处,哪是善地?那么拒绝么?
他看向木不正。木不正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骓路,他竭力不流露感情,可眸子中闪动的希冀、紧握座椅的手掌还是暴露了他的想法。
于公,骓路理解木不正心中的痛苦;于私,骓路想要秘剑苍天。年少轻狂,哪个少年不热血?越是危险,越是有趣!
他露出笑容,说道:“如此,我明白了。晚辈不敢保证什么,只尽力而为。”他又看向山慈,“山慈大师,我们何时动身?”
木不正道:“公主早走了半天了,你们最好现在就出发!”
骓路道:“她带了多少人?”
木不正道:“有一百多。”
骓路道:“那不着急,一百人速度铁定快不了,我和山慈大师就两人,很快就能追上他们。要我独斗妖王,得做些准备。”
木不正道:“做什么准备?你去偷个一点半点就够了,还想着杀了妖王?你脑子还清醒吗?”
骓路道:“即使是偷,也要做准备。”
山慈问道:“什么准备?”
骓路道:“这妖王活在地下,视力必然退化,索敌不是依靠嗅觉,就是仰仗身周温度变化。我们准备一些异香或者奇臭之物,就能麻痹它的嗅觉。”
木不正击掌大悦,说道:“好主意!但妖王如果能感应温度变化怎么办?”
骓路道:“华洲东边的大海里,有一种头顶上长着锯刺的大鱼,鱼皮轻薄而密闭。用它做成衣物,非但能把体温牢牢锁住,衣表更和四周的气温一致。穿上了它,就能让妖王真正变成瞎子。”
木不正道:“华洲?华洲据此十万八千里,上哪去找这鱼皮?”
山慈道:“那鱼是不是叫刺鱼?鱼皮是不是纯黑而泛光?”
骓路道:“正是。”
山慈对他神秘一笑,说道:“小哥见笑,妾身恰好有一套,稍作改造,便能使用。”
骓路有些尴尬,木不正却是狂喜,说道:“太好了!太好了!这有什么见笑的?”
刺鱼皮做成的衣服的确有骓路说的效果,但是一般不这么用,真正让它变成衣料的,是另一个原因。
刺鱼皮弹性极佳且薄如青丝,做成的衣物极度贴身,穿在女子身上,能完美的勾勒出身材曲线,加之它触手冰凉爽滑、入目光泽诱人,向来为奇人异士、妖媚女子所爱,高端的风尘温柔之乡,必有此物,且必为压轴。
山慈如何有之、要来何用,骓路不敢细想,更不便细问,只说了句:“那就请山慈大师改一改吧。”便随着山慈离开。
第三十章 再世灵液Ⅴ
当天入夜时分,骓路将刺鱼衣贴身穿着,与改换了行装的山慈一道入了妖山。两人走到半夜,遥遥看见远方山脚下支着许多帐篷,营地里篝火通明,料想是稚绮公主的队伍,便也就地找了个地方,准备休息。
骓路道:“山慈大师,请你先休息吧,第一夜我来守。”
山慈道:“不必守。神术师可以沟通天地,灵气所及之处,任何异动都能知晓。”
骓路微微点头,问道:“范围有多大?”
山慈道:“这乃是神术师安身之本,岂能乱讲。”
骓路讪笑道:“大师见谅,是小子鲁莽了。”
山慈道:“不能对他人说,却可以对小哥说。妾身平常只探身周十丈,必要的话,可探百丈。”
十丈是三十余米,在这个距离下被发觉,骓路自问不能得手,更别提百丈之远,当下说道:“神术师名不虚传。”
山慈看着他的剑,说道:“小哥杀妖王的那一剑着实利害,妾身若是中了那剑,多半也要丧命。只是小哥莫要自傲,寻常情况下,莫说神术师,就是红袍术士,你也近不了身。”
骓路道:“这是为何?”
山慈道:“奇术师中,上三段与其下六段不同,上三段术士,都要改造身体。黄袍术士固灵台,橙袍术士筑丹田,红袍术士拓筋脉。”
骓路道:“愿闻其详。”
山慈道:“黄袍之后,灵气不再是虚无缥缈之物,转而变成雾状。灵台是灵气之源,先稳固了它,才能质变灵气;灵气雾化之后,原先的丹田逐渐不能承受,这个时候要重筑丹田,使之强壮,能容纳雾状灵气;想要灵活使用雾状灵气,就要拓展经脉,让它不困守丹田,能够自由使用。”
骓路道:“我……我听不明白。”
山慈笑道:“小哥不必明白,以后有事,躲在妾身身后便是。你只需知道,灵气雾化之后,即能感应身周细微变化,从而取得先机。你莽撞近身,必受其害。”
骓路道:“大师教诲,我当牢记在心。”
山慈道:“大师大师的,可把妾身叫老了许多,你要么叫我山慈,要么还是叫我姐姐吧。”
骓路道:“大师法力通天,晚生不敢不敬。”
山慈秀眉微蹙,复又展颜一笑,说道:“你若不愿,便也罢了。”
骓路也笑道:“多谢大师理解,天色不早,明早还要奔波,我们这便睡了吧。”
山慈道:“你累了么?”
骓路道:“尚能坚持。”
山慈看着他,柔声道:“妾身也尚有精力,小哥你说,怎么办才好?”
她双眸含春,笑意盈盈,骓路纵然未曾,却也懂得言下之意,转而说道:“实不相瞒,我其实有些累了。”
山慈又道:“妾身有一法子,说出来也不稀奇,却能叫人生龙活虎,小哥可愿一试?”
骓路大为窘迫,年少力盛,佳人相邀,若说不想,那是妄言。他幼时有势,毕竟尚未长成,此后跟着姬无敌苦修,自也无缘。
如此一来,对此种事颇有神圣之感,一来是不愿随便,二来此处着实荒谬,有心开口拒绝,却又害怕山慈误会自己的意思,无故伤了她的心,以往能言善辩,此刻舌头有如打结,一句也说不出来,脸涨的通红。
山慈看他模样,便知他心中所想,心中觉得有趣,佯怒道:“妾身知道了。少侠定是觉得妾身污秽、人尽可夫,这才推三阻四,不愿相就。”
话说到此处,骓路立马警醒,抛开杂念,说道:“大错特错,在下是尊敬大师,才不知如何回应。”
山慈道:“何以见得?”
骓路起身,一把握着山慈手掌,随之一拉,山慈登时站立不住,轻呼一声,往骓路怀里倒去,骓路适时低头,就要去吻山慈的红唇。
山慈万没料到他如此果决,急忙偏头,骓路只叼住了她白玉似的耳垂。骓路松嘴,说道:“大师若是不躲,此刻我便亲上您的嘴唇了。”
山慈满脸通红,跳将出去,骂道:“好个小子!这般无礼!”
她本来只想寻个开心,并不是真想要共赴巫山,可没料到骓路如此大胆,竟反压一头。她想起自己下意识中仓惶躲避的模样,更是恼羞成怒,当即柳眉一竖,说道:“你既然如此放肆,那还犹豫什么?这便除了衣裳吧!”
骓路道:“荒郊野地,我才不干。方才冒犯,只为证明无轻蔑之意。”
山慈道:“山野更有一番风味,你试了便知。”
骓路窘迫不堪,沉默不语。
山慈等了片刻,说道:“小哥,过了这村,便无这店。”
骓路笑道:“有劳大师费心。”
山慈同样微微一笑,不再强求。她与骓路靠着岩壁,并排坐下,伸出双手挽着他的手臂,说道:“妾身与一般人不同,若是有喜欢的,绝不扭扭捏捏、欲迎还拒。你这小子身上有股清香,眉目也算俊朗,做夫君尚有些嫩,做情人倒是正好,这才与你讲这些话。”
骓路道:“诚惶诚恐。”
山慈道:“妾身若说自己仍是完璧之身,小哥怕也不信。你只需知道,妾身绝不是**之人即可。”
骓路再次重申道:“大师多虑,我绝无半点轻蔑厌恶之意。”
山慈目光往下一瞥,说道:“妾身知道,你忍得辛苦,是个正人君子。”
骓路不安的换了个姿势。
山慈轻声一笑,说道:“睡去吧!”
山慈何人?六欲神术师,最擅长惑人心智、迷人魂魄。她一声“睡去”,一般奇术师尚不能抵挡,何况是毫无防备、毫无灵气的骓路?他头一歪,便陷入梦乡。
山慈略作思索,坐起身子。
今夜无星无月、无风无云,夜出的妖兽再大胆,也不敢近山慈百丈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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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重妖山十万妖,前几重还好说,六重之后妖兽成群结队,猖獗至极。稚绮公主带有百余人之多,胆大的妖兽竟还敢主动攻击。
入妖山已有十天,这才堪堪到达八重山,好在此次随行的都是些好手,只有几个轻伤,并无死亡。
改命堂内,到过十重山的奇术师寥寥可数,且大都在猛虎会之内,猛虎会副首领额头肿胀、下巴尖细,嘴上又留着八字胡,活脱脱一只老鼠,自然被人叫做“老鼠”,又因了他奸险狡诈、略有智谋,众人便称呼他为“鼠谋士”。
鼠谋士数度到达十重山,自然是当上向导,在前开路。
他弓着腰,走到公主面前,说道:“托殿下的威风,这一路上有惊无险,过路的小妖无不闻风丧胆,后日午后,必到断头山。”
稚绮微微皱眉,说道:“你不是说十天能到吗?现在怎么还要两天?”
鼠谋士背弯的更低,嗫嚅道:“以往小人去十重山,路上没遇到过这么多妖兽,妖兽也极少主动进攻……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这些妖兽都打了鸡血一般……”
到第二天为止,一切正常,从第三天开始,妖兽一**的来,虽说威胁不大,可也大大延缓了行军速度,他们脚下这地方,按计划昨天就该到了。
旅途劳累,稚绮心绪有些烦躁,挥退了鼠谋士,叹了口气。她身后的赤面人说道:“这点路途,你就累了?”
稚绮道:“太久没动,体力退步了。”
赤面人道:“只要取得灵液,一切都值得。”
稚绮听到这话,面色稍稍一缓,说道:“听鼠谋士的话,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赤面人道:“是有些不对。妖兽不断骚扰,一旦落入下风立刻逃走,到现在为止交手十七次,却只杀了十三只妖兽,简直就像是……”
稚绮接着道:“就像是有人在指挥它们一样。”
赤面人道:“妖王通灵,学了些战术也不足为奇。”
稚绮看着重重叠叠的山脉,说道:“老师,十万妖山广袤无边,会不会有天从中杀出一支妖兽大军来争夺天下?”
赤面人道:“未必不会。”
稚绮笑道:“若是哪位妖王有此志向,我倒真想见见它。”
一行人休整完毕,复又上路,八重山与九重山的相连处极险,最窄处只容一人通过,车辆不能行。
稚绮公主一声令下,队伍中窜出近二十个黑衣人,将车上的物件一箱箱的搬下来,弃了马车,抬着走路。
鼠谋士想讨好公主,当下叫了几个猛虎会的弟兄,挽起了袖子帮忙。他看那些黑衣人神色轻松,有几个汉子甚至一人抬俩,还以为箱子不重,一试之下才知少说百斤。
稚绮笑道:“鼠谋士,抬不动吧?”
鼠谋士看着她绝美的笑颜,身体里立马升起一股猛劲,一下抬起箱子,说道:“殿下放心,这点份量,不在话下!”
鼠谋士身子歪歪扭扭,额头大汗淋漓,脚下突然一扭,顿时跌倒在地。那箱子砸在地上,里面滚出了一些纹着古怪的花纹的铁球。
鼠谋士不待细看,便听到稚绮一声惊呼,连忙爬起来说道:“哎哟!小人罪该万死!”
稚绮见铁球没异动,顿时松了口气,说道:“鼠谋士可摔疼了?”
鼠谋士受宠若惊。他一个下作的贼盗,竟叫堂堂公主如此关心,当即跪拜道:“小人贱躯,万死不惜,可恨手脚笨拙,摔了公主的宝贵物件。公主非但不责骂小人,反而关心小人贱躯,叫小人……叫小人……”
稚绮道:“堂堂男儿,何来贱躯一说?铁球沉重,搬不动也无可厚非,你起来吧。”
鼠谋士再三谢恩,这才起身,说道:“殿下,这些铁球是风洲的‘魔纹弹’吧?”
稚绮一挑眉,说道:“鼠谋士识得此物?”
鼠谋士道:“小人未曾见过,只是听说,这等宝物,也只有公主才配得上使。”
稚绮道:“有了这些,能不能去断头山?”
一开始叫鼠谋士带路去断头山,他本来是拒绝的,可公主让他去,他不得不去。此刻看到这些魔纹弹,心里顿时大大踏实,连连点头道:“去得去得!公主只需往那一站,什么妖魔鬼怪都要退散,有没有魔纹弹,都是一样。”
第三十一章 再世灵液Ⅵ
断头山上的山洞有蚕食灵气的诡异能力,奇术师身在洞中,灵气无时不刻都在流失,还没到洞底,就没一点灵气可用了。魔纹弹的构造原理,稚绮不知道,她只知道没有灵气的人也能引爆这东西,这才带来一试。
她真正的撒手锏,不是魔纹弹,而是那十几个黑衣人。取再世灵液蓄谋已久,这些黑衣人是数年前经过精挑细选,并由赤面人亲自调教出来的精锐武士。按照赤面人的判断,这几个人丝毫不弱于赤面会的人。
顺利到达断头山之后,魔纹弹有效,就能尽得再世灵液;魔纹弹无效,凭这些死士,多少也能取出一些。
对稚绮来说,不论哪种都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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骓路和山慈第二天便绕过稚绮等人,赶在了前头。凭着山慈的指点,两人愣是一只妖兽也没遇到,一路顺顺利利。只是中途有几只妖王盘踞,骓路本以为能见识到神术师之威能,想不到山慈提议绕道,他没奈何,只好答应。绕路花了不少时间,第十一天正午,两人走在莫入谷中。
日头正高,骓路有些疲累,看山慈倒精神奕奕,满面红光,说道:“你体力可真好。”
这几天来,他对山慈的称呼不再那么恭谨,直呼其名,心里也隐隐有亲近之意,有时候静下心来,总感觉的哪里不对,可又好像本就该如此。
他哪里知道,山慈这几日连施神功,惑他神智,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心里种下了亲近的种子。
山慈微微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妾身的神术师之名,可不是吹出来的。”
骓路左右一看,道:“莫入谷不过如此,我们这一路顺风顺水,哪有什么危险。”
山慈道:“小哥吉人天相,妾身跟着沾光了。”说着脱去了长袍,露出底下的小裙,道,“这天可真热,小哥不觉得么?”
长袍之下的小裙较为露骨,柳腰丰臀毕现不说,胸口更是骇人,脚下路一有不平,便有**迭起,一浪接一浪,要跳出来似的。
骓路这几日虽见得多了,可也不敢多看,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不作他视。山慈也不撩他,顾自走着。
走了许久,视线尽头逐渐出现一座大山,骓路抬头一看,微微皱眉。
十重山纵然是妖山,风光却是独好,处处花红草绿、时时鸟语花香,眼前这山处在绿影之中,却是焦黑干枯,山上不见一草一木,死寂沉沉。大风一刮,别的山树影婆娑,这山却只扬起一阵沙尘。
山慈道:“那山便是断头山。”
骓路一看,果然没有山尖,说道:“倒是好认。”
山慈道:“天色不早,我们就地休息吧。”
骓路看太阳尚未西沉,哪里是“天色不早”,说道:“我们绕了许多路,公主怕就在后头,还是现在就上山吧。”
山慈道:“夜晚妖兽猖獗,怕是不好应付。”
骓路道:“山洞里哪有白天黑夜的,早一刻是一刻。”
山慈看了骓路几眼,说道:“小哥坚持,妾身自当听从。”
两人即刻上山,顺利到了洞口,山慈留下警戒,骓路带了必要之物,除去衣裳,只穿刺鱼衣,便要进洞。鱼衣紧身,骓路常年锻炼,身材好极,在黑皮衣的勾勒更是夺目,山慈食色,双目贪婪的看着,说道:“小哥且慢,此一去生死不知,倒不如先快活一番如何?”
骓路穿着这衣服,本就觉得羞耻,此刻听她调笑,更是不堪,怒道:“先欠着!”
山慈答道:“有小哥这话,妾身就是不要自己性命,也要护小哥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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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头洞内坡度极大,四周一片昏暗,骓路取出明光石,照亮脚下的路,小心的前进。
自灵气出世以来,有了各种方便的道具,以前要打火把,现在一块白色的石头就成了。术法让生活变得便利,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就算剑道真的再度君临,术法也绝不可能落魄到如今剑道的地步,这一点骓路也心知肚明。
这么一想,他的心思便飘远了。
术法乃天下大势,奇术师强横,正面交锋,剑客万不能敌,那当如何?
奇袭制敌、暗中取胜。
术法发展千年,剑道也悄然改变,高速而精准、灵巧且狠辣成了第一要务,花哨繁杂不堪用,一剑封喉才是真。
为了这“一剑”之机,潜行术应运而生。
潜行术十分复杂,姬无敌将这门技术分成“夜视”、“地听”、“嗅物”、“隐匿”与“伪装”五部分,对视觉、听觉、嗅觉以及肢体协调有着极高的要求。
他练的时候,身体已经长成,所以只能得个天下第二的名头。骓路则不同,在姬无敌的调教下,他的身体人为的朝着潜行术的要求发展,只是才练了八年,达不到天下第一的标准,勉强强过了他,暂时也只能混个天下第二的名头。
往深处说,这等战法,早已不属剑客之流。非但不属,更有些叫人不齿。
骓路学会潜行术之后,问过这个问题,姬无敌指着山中的小溪,说道:“你看那河。”
骓路道:“怎么了?”
姬无敌道:“水流弯弯曲曲,是因为它不得不沿着河道走。咱们剑道也是一样,手段是龌蹉了一些,可局势如此,不得不变。”
他放长目光,又道:“但归根结底,河道是水流冲刷而成。假以时日,或许在你,或许在百年以后,我们剑客一定能开辟合适的道路,再次崛起。”
脚下便传来了一阵咆哮声,山洞狭小,声波重重反射,听在耳里有如雷鸣,叫人心颤。骓路略一皱眉,抛开杂念,脚下不停。
断头洞诡异,不仅是奇术师,妖兽在洞中也不能施展妖法,骓路一路走来,不见一只妖兽,倒是有一些普通蝙蝠倒悬在洞顶。
山洞极长,岔道奇多,走错了一次,骓路猛然醒觉,洞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身周的空气,只要跟着身后气流的去向,必然能到达洞底。
如此一阵疾走,气息略微紊乱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一丝光亮。
那似乎是一个池子,小池当然不会发光,发光的是里边晶莹的蓝色液体。借着这细微的光,骓路看清他站立在一处绝壁上,脚下十丈许是一大片空地,那池子就在空地中央,池旁有一大片阴影,好像有什么东西匍匐在那里一般。
两团鲜红的光在阴影中突兀亮起,红芒一升,正对着骓路,随着沉重的鼻息,雷鸣般的声音回荡在洞穴中:“人类,回去。”
那两团红光足有脸盘大,如果这是眼睛,那它的体形得有一幢大楼大小。骓路抱拳,说道:“您可是守护此处的大圣?”
红芒答道:“正是。”
骓路从行囊中拿出所有明光石,一股脑往阴影里丢去,嘴上说道:“大圣威名,在下久闻;大圣圣体,在下斗胆,想要瞻仰一番。四下太暗,瞧不清楚,这才胡乱丢了些明光石下去,若是砸中了大圣,可千万莫要怪罪。”
明光石丢下,底下顿时一片光明,那块阴影也现出原形。那是一只大如小山的穿山甲,身上的鳞片有门板大小,冷冷的反射荧光;四肢的利爪足有一人长,兀自燃着黑色的细炎;覆满鳞甲的粗尾更是惊人,随意一甩,大地便为之一动。
它不屑道:“说得好听。你想看个清楚,不就是要看看能不能斗过我么?”
骓路道:“大圣何出此言?晚辈是真心憧憬。”
妖王道:“既然如此,见也见了,便请回去吧。”
骓路道:“大圣莫急,这些多年不讲话,不气闷么?在下不才,素来能言善道,能替大圣解乏。”
妖王道:“我还很饿,你能填我肚子么?”
骓路道:“在下这点份量,大圣吃了也吃不饱,不如不吃。”
妖王道:“你们人类有个词语,叫做‘聊胜于无’。”
骓路道:“大圣好文采!在下佩服!”
妖王不再说话,猛的一张嘴,尖锐的舌头破空而来,隔着十数丈,直直的射向骓路的脸孔。骓路大惊,当即扭腰避开,不料那舌头灵活的一折,三两下捆住骓路!
骓路使劲挣扎,却半分动弹不得,舌头越勒越紧,他的胸口逐渐发闷,急忙忙道:“我走!住手!我走了就是!”
妖王冷哼一声,伸回舌头,说道:“我知道你觊觎宝液,何必多言?我穿山甲王一族,世代守护宝液,到了我这辈,已历七代,我怎容你们人类染指?”
骓路死里逃生,擦掉身上腥臭的口水,说道:“池里有那么多的水,分我一点又怎样!”
妖王怒吼一声,地动山摇,它吼道:“还要纠缠!你以为她能保你无忧么?痴心妄想!再不走,我立刻杀了你!”
骓路无计可施,拿起一个瓷罐,说道:“大圣既然不肯,我也没有办法,这点小礼物,请你收下吧!”
他对准水池,奋力一抛,瓷罐划出一道弧线,眼看就要掉进水池中央。
池水神圣,怎容污染?穿山甲王顿时大怒,有心要杀骓路,眼见那东西要掉进水池,一时管不了他,口中舌头一展,立即裹住了瓷罐。
它心里焦急,没掌握好力道,瓷罐脆弱,触之即破。
八月时节,千里香开的正好,木不正施展秘术,将整个改命堂的千里花香封入瓷罐,一股异香瞬间溢满山洞,它的舌头甚至被过于浓郁的花香灼坏,火辣辣的一阵疼。
与此同时,一阵疾跑的声响回荡在山洞中,骓路双眸暴戾,身如鬼魅,趁穿山甲王转身的瞬间冲来。
他知道机会转瞬即逝,一出手就是杀招,对准妖王腰腹上鳞片交合的缝隙,一剑“众生皆有罪”,凶狠刺出!
剑尖刚与鳞片接触,顿时崩裂出火花,骓路心知不妙。
太硬了。
第三十二章 再世灵液Ⅶ
两刚相击,必有一折,骓路的剑是凡品么?决计不是。
天外钢为胚,岩浆成炉,绝顶之风为之鼓,千锤相辅,铸出宝剑无锋。姬无敌取高山雪水温养,骓路五年如一日,时时磨砺,才得剑刃无匹锋。
但这鳞片远远比剑坚硬,一次撞击,剑立即断。骓路来不及心疼,发狠用断剑再刺,叮铃咚隆一阵响,宝剑断成七段。
秘剑苍天加上神锋宝剑,只撬开了穿山甲王的一片鳞甲,让它流了半点血。骓路惊呆,一个后空翻避开妖王一尾横扫,紧紧贴着岩壁,连大气也不敢出。
回想过往,秘剑苍天何其霸道?
红袍术士的防御大阵,灵气盾牌层层叠叠数十面,一剑破之;吐火鼠王毛坚如甲,肢解尸体也要费百般劲,照样一招穿肠破肚、搅毁五脏。
剑是一样的剑,招式是一般的招式,打在这穿山甲王身上,却好似柳絮吹面、芦苇挠痒一般毫无作用,这叫骓路如何不惊?此刻身陷险地又手无寸铁,真想不出一个法子来,心底直叫道:“要死要死,这回要死。”
穿山甲王同样惊骇。它这一族向来以防御见长,别的不敢夸口,只消缩成一个圆球,鳞甲尽数朝外,管你哪路神仙何种修为、任你火攻水淹百般用巧,我自岿然不动。
而眼前这个蝼蚁似的人类,竟然一招撬掉了一片鳞甲?它腹上火辣辣的疼,心里怒火万丈。
在地下呆的久了,它的眼睛已经退化,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骓路,得助于他异常灵敏的嗅觉。但现在花香太浓,它几乎忍不住要打喷嚏,嗅觉已不起作用,只能依靠听觉来寻找骓路。
它没有四处找寻,反而仰天长啸,吼道:“人类,去死吧!”
骓路不知妖王能不能看到自己,心中大为慌张,下意识的想要拔腿逃走,心思在电光火石中一转,料想这可能是打草惊蛇之计,强行压抑颤抖的大腿,原地不动。
妖王没听见异动,过了片刻,它低下头,说道:“你很聪明,利用花香麻痹我的嗅觉,让我找不到你,更识破了我的计策,没有因为害怕而仓皇逃窜。好吧,我不杀你,我向来喜欢聪明人。”
骓路在心中大骂妖王狡猾,刚刚都没出声,现在更不可能理它。
洞底极其宽敞,几乎和断头山山底一样宽,莽撞的攻击打中骓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妖王通灵,当然知道这点,它牢牢守护着水池,全神贯注的竖起耳朵听着四周,又说道:“现在花香是浓,但总有散去的时候,到了那时候,你必死无疑!倘若你此刻现身,我不杀你。”
“傻子才信。”骓路腹谤。
“出来吧,人类。”妖王道。
“那么久都不动,身体不累么?”妖王又道。
“哈哈!我闻到你的味道了!”妖王身躯闪电般一动,猛然向前一跃,作势扑杀。
“我言而有信,绝不杀你。”妖王笑嘻嘻。
“你是条好汉子,还是个有耐心的人,我非但不杀你,还要与你做朋友。”妖王满眼真挚。
不知道过了多久,骓路的身体麻了又好、好了又麻,苦不堪言。穿山甲王一刻不停,时而好言相劝,时而威逼利诱,时而施展诡计,瞧它的样子还很享受,骓路气得牙根直痒。
但他仍旧在坚持,他眼里的看得见,所以心里有数。但是妖王不同,它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它心里一定七上八下——骓路走了吗?骓路还在吗?
它无法确定。
这是骓路目前具有的唯一优势,竭尽全力的让妖王误以为他走了,是他逃生的唯一机会。最不济的,也要拖到公主一行到来,有了帮手,或者说有了替死鬼,才好逃跑。
事到如今,险无可险,骓路不认为有谁能在没有灵气的情况下击杀穿山甲王,再想着偷宝液和找死无异。
“好吧,我把宝液分给你。你感动了我,这是属于你的机会。”妖王长尾一甩,在水池中一搅,水池中泛起涟漪。
骓路满脸不屑,看着泛着水波的池子,脑海中突然出现声音。
“手臂!”
“我的手臂!”
“我的手臂!我的手臂!我的手臂在那里!”
骓路满头大汗、脸色惨白,那是在摇光城中出现过的声音,成千上万个幼童在脑海中窃窃私语的嘈杂声。
“去!快过去!”
“快过去!快过去!”
“快过去啊!我的手臂在那里!快过去!”
千万只马蹄在脑海中齐蹋,骓路头痛欲裂,闷哼一声。穿山甲王猛地转头,直直的看着他,眼里闪动红芒!
“不要……不要吵……”骓路冷汗淋漓,在心底祈求。
“在害怕。”
“你在害怕。”
“不要害怕。”
“无需害怕。”
连连响起的声音在脑海里碰撞,交织出可怕的回响,骓路无法坚持,跪倒在地。妖王哈哈大笑,吼道:“承受我的怒火吧!”
麻绳粗的舌头如同一道闪电,舌尖带着刀剑才有的冷光,刺向骓路的喉头。骓路连抬起手指的力量都没有,躲无可躲。
“秘剑苍天。”
“秘剑苍天。”
“秘剑苍天。”
生死之际,幼童的声音依旧没有放过他,继续聒噪着。千万个嗓音最终合在一起,在骓路脑海里、骨髓里、灵魂里响起:
“秘剑苍天·万物如刍狗。”
骓路的眼眸,在那一刻变得血红!
我生于宇宙间,枕星云而吞日月,卧大地而被苍穹。天上天下,四荒八合,寰宇内外,唯我独尊。
此一身何所求?何求皆有。
此一身何为惧?无惧之有。
万物于我,皆是刍狗!
骓路伸出左手,握住了穿山甲王的舌头。
鲜红的舌头粗糙又滑腻,粘稠的津液腥臭无比,他没有一丝表情,只说道:“恶心。”手上一使力,拉着舌头奋力一甩,竟轻描淡写的将小山般、数吨重的妖王拉到半空,而后狠撞在峭壁上!
这等怪力,绝不是人类所能拥有,骓路的左手韧带当场断裂,白色的骨茬突破粉色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
此等重伤,骓路却不觉得疼,脸色淡漠的走向水池。
穿山甲王懵了。幸好皮糙肉厚,强横的冲撞让山洞为之摇晃,它却并没有受到伤害,只是它的舌头被骓路扯断——这种小事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一个人类,竟把自己当成沙包一样,扔了出去?
这根本不可能。它晃晃脑袋,站了起来,不管怎样,这个人类不可能有再一次投掷自己的力量,要趁现在杀了他!
“嗷——!”
穿山甲王放弃了人类的语言,吼出最原始的咆哮,庞大的身子跃到半空,而后缩成一个圆球,鳞甲尽数朝外,如同一辆战车一般轰隆隆的朝骓路疾速滚去!
地面不停的震动,脑后的巨响越来越近,骓路却置若罔闻。他在脑海中的欢呼声,不急不缓的走进了水池,齐腰深的水中,插着一把剑。
“就是它!我的手臂!”
“拔出来!拔出来!”
骓路握住剑柄,剑身亮起了微光,那光越来越亮,他的眼睛被刺得流出泪水,却并没有闭眼。
“好剑。”骓路心想,“比原先那把更好。”
“不是剑!不是剑!”
“是手臂!是我的手臂!”
脑海中传来了反驳的声音,骓路置之不理,问道:“这剑叫什么?”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说道:“妖刀蛇吞。”
“妖刀蛇吞?”
骓路拔剑而出,剑上附着着无可估量的巨大力量,豪光在此刻爆发,盈满山洞,突破洞口,直直的冲上青天,刺破云层。
方圆万里,所有人都看到了这骇人的一幕——巨大的光柱经久不息,刺穿了天。
站在洞口的山慈猛地后退十数丈,不可置信看着光柱,喃喃说道:“如此巨大的……灵气实体?”
这一日,鸟洲所有奇术师的实力都上升了一个台阶,浓郁的无法想像的灵气实体满溢天地,供他们鲸吞。
这一道光柱,被他们称为是赤阳真人显圣,在人间展现神威,制造“神迹”。
引发了这一切的少年并不知道这些,他看着迎面冲来的穿山甲王,随意的将妖刀一挥,穿山甲王引以为傲的鳞甲形同虚设,它在翻滚中立刻被斩成三段,一声惨呼也没发出,当即死去。
脑海中的声音停息了,疲劳、疼痛如潮水般涌来,骓路一波也没撑过去,晕倒在池边。
第一章 六欲大师Ⅰ
骓路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一张陶醉的脸。这张脸如此近,甚至能数清她的睫毛,她的嘴唇正细细的吮吸自己的嘴唇……
骓路猛地将脑袋后仰,这小小的动作牵动了左手的伤口,顿时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山慈笑嘻嘻的看着他,说道:“小哥左手伤得厉害,不要乱动。”
骓路道:“我想动也动不了,全身没力气。”
山慈道:“妾身知道,所以才叫醒小哥。”
骓路道:“你刚刚是在叫醒我?”
山慈舔了舔嘴唇,说道:“正是,妾身给你输了一口仙气,治好了你部分伤势。”
骓路半信半疑,说道:“仙气?”
山慈指着她丰满的臀,说道:“你瞧。”
三条尾巴。
骓路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仔细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山慈尾椎上长着三条洁白肥大的尾巴,快活的上下摆动。
山慈笑道:“实不相瞒,妾身是妖王。”
“你……”
山慈道:“小哥不觉得奇怪吗?莫入谷、断头山,多大的凶名啊,我们竟然畅通无阻。”
骓路道:“我还以为它们惧怕神术师的力量,远远避开了。”
山慈道:“妖兽可没智慧,它们怎么能分辨人类的强弱。”
骓路不知道山慈为何暴露自己的身份,试探道:“原来如此。我该叫你正门门主,还是大圣呢?”
山慈道:“这两个之中,该叫妾身大圣,若是小哥,可以叫我山慈。”
骓路心知不妙。
山慈见他色变,知道他心里想到了些什么,说道:“小哥若是做了妾身的情人,答应一生活在妖山中,可以不死。”
骓路道:“我为什么会死?”
山慈道:“等到稚绮那丫头入了这山洞,妾身就会击毁入口,将她活埋在断头山中。那时候小哥没人搭救,自然也就死了。”
骓路道:“你要杀公主?”
山慈道:“十万妖山,乃妾身故地。稚绮强占十重山,要给数千正门弟子练兵,小哥说说,这得死多少妖兽?”
骓路无心关心公主死活,说道:“原来如此。但是你要杀她,搭上我做什么?”
山慈道:“木老头不愿再行杀戮之事,妾身是他朋友,理应帮他一把。只是妾身独自前来取宝液,难免惹人怀疑,小哥身无灵气,武功又不俗,有你跟着,我大可以跟人说,‘小哥独自深入虎穴,取出了再世灵液,只可惜妖王狡诈,他没活成’。”
骓路怒道:“你大可以在洞口等着!我取了灵液交给你,你等公主进洞,把她活埋不就成了!”
山慈笑吟吟的,伸手抚摸他的胸膛,说道:“小哥莫怒。你这么聪明,妾身那么做,怕是瞒不过小哥的眼。”
的确瞒不过,最可疑的是穿山甲王的那句话——“还要纠缠!你以为她能保你无忧么?痴心妄想!”
“她能保你无忧么”,一听到这句话,骓路就下意识的认为它口中的“她”是山慈。这几天他和山慈同行,身上难免沾了她的味道,穿山甲王嗅觉灵敏,想必是闻到了。
他叹口气,说道:“我死的真窝囊。”
山慈吃吃笑着,说道:“妾身刚刚的建议,小哥不考虑么?做妾身的小情人,不好么?”
骓路道:“大丈夫,当带三尺青锋,立不世之功!岂能凭借一根鸟苟活于世!”
山慈点头道:“小哥若无志向,妾身也看不上你。”
她无所顾忌,又低头细细亲吻骓路,骓路人之将死,任她轻薄。许久之后,山慈抬头,说道:“可惜时间不够,稚绮就在附近,不然定要逍遥一番。小哥的味道,妾身会好好记着的。”
骓路看着她离开,突然说道:“山慈,且慢。”
山慈回头,说道:“小哥改主意了?”
骓路摇头,说道:“山慈前辈为保妖族安全,甘愿冒险刺杀公主殿下,是为大忠;为解好友魔障,甘愿玷污双手、杀害无辜,是为大义;计谋使得滴水不漏、一石二鸟,是为大智。如你这样大忠大义大智之人,在下向来钦佩。”
山慈不解,说道:“这是在夸妾身?还是在损?”
骓路道:“真心实意的夸奖你。”
山慈一甩尾巴,说道:“妾身听着不像。”
骓路道:“真是夸。我有一个遗愿,请你成全。”
山慈道:“小哥请说。”
骓路道:“我的伙伴里,有个叫青鸟的姑娘,不知前辈可知?青鸟父母双亡,伯父也在近日逝世,身世着实可怜。她伯父临终前托我照顾好她,可惜我人之将死,不能信诺。”
山慈道:“你想要妾身照顾她?”
骓路道:“青鸟性子有些寡淡,其实可爱的紧。我万事皆空,唯此一愿,请前辈成全。”
山慈神色一肃,说道:“小哥放心,妾身必待她如已出。不论她拜不拜妾身为师,妾身都要将一身修为尽传于她。”
骓路道:“前辈大恩,我来世再报。”
山慈道:“小哥不记恨我,已经很好了。”
怎么可能不记恨,恨不得一剑斩了你。骓路瞥了一眼,妖刀蛇吞不知为何插回了原处,清澈的池水晃动的时候,它也跟着晃动。
骓路知道自己或许会死在这里,但绝没想到会因为这个原因死去。他很平静,他曾经就面对过死亡——十年之前,如果没遇到姬无敌,他早死了。
“还不如那时候就死了。”骓路心想。
那时候就死,他没一点遗憾。如今却不同,大大不同。
青鸟与龙傲天的容貌浮现在眼前,最后被姬无敌一张老脸取代,这死老头满满的占据了他的脑海,咧着嘴笑。
他伸手,捧了一掌池水,凑到嘴边。
再世灵液,忘却一切牵挂、一切执着的奇妙法宝。
“没有牵挂,就没有烦恼;没有执着,就不会遗憾。师傅,徒儿不孝,不愿意被记忆折磨,这便要忘了你了!”
他一仰脖,喝下池水。池水清凉,入口微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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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绮公主皱着眉。
或许是前几天的迎头痛击让妖兽们明白了些事理,直到他们走到洞口,也没有遭遇战斗,妖兽只遥遥的看他们一眼,便低头离去。
赤面人看向山洞,说道:“有些不对劲,先前的巨大光柱,似乎就是从这洞口迸发的。”
稚绮道:“不管怎样,不能半途而废。”
赤面人道:“这段路太平静了,平静的让人害怕。公主殿下,请你留在这里吧。”
稚绮道:“我要是不下去,还来这里干什么?我们走吧。”
赤面人一点头,当即留下近百奇术师看守洞口,带了十七位黑衣武士,进入断头洞。
远处阴影中,山慈与一只松鼠默默注视着一切。山慈道:“好了,半个时辰后,你去摧毁山洞。”
松鼠冷哼一说,说道:“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击毁山洞,没困死她怎么办?”
山慈道:“公主死在妖兽之手,或许会引来鸟洲皇室的报复,到时候数万奇术师攻山,我们妖族还有活路么?”
松鼠张口结舌,不甘愿道:“不亲手杀死,总有些不踏实。”
山慈道:“断头洞内无法施展术法,莫说人类,就是你我被埋,也绝难逃生。”
松鼠沉默片刻,暗暗点头,又说:“外面那些人呢?”
山慈道:“自然也不杀。”
松鼠啐了一口,说道:“不干不脆,真是无聊!”
山慈理也不理它,转身便走。
松鼠并未看着她,它催动妖核,断头山山脚一周,亮起了隐晦的黑光,它最后一次检查炸塌断头山的妖法大阵,确认没有问题。
山慈日夜不停,全速飞奔,原先十一天的路程,她硬是只用了三天走完。当她推开的院门的时候,木不正正在院中跟三个小辈吹牛。
“六欲,怎么了?”
山慈双眼血丝满布、衣裙污秽不堪,木不正一愣,起身问道。
山慈紧咬着唇,哽咽道:“小哥他……”
骓路去了何处、有没有危险,木不正没有隐瞒,如实告诉了青鸟三人。
青鸟这几日心神不宁,她固然知道骓路为人机灵,身手也不差,可隐隐总有不详的预感,此刻听到这话,小巧的脸庞瞬间惨白。
骓路侠肝义胆,不惧艰险,拼尽性命偷来了一杯再世灵液,眼看就要逃出洞口,不料妖王追得太紧,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骓路无法挣脱,只来得及将灵液抛给山慈,山慈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他被拖入洞中,生死不知。
顾鼓鼓茫然失色、吴一算看着山慈、青鸟浑身颤抖,狠盯着木不正,木不正却不敢迎接她的视线。
山慈又道:“青鸟姑娘,妾身……”
“不必说了。”青鸟打断她,“神术师也是人,贪生畏死、无情无义又算得了什么?反正你们要的东西到手了,何必一脸愁苦?”
她看着两人,竭力吼道:“笑出来不是更好吗!”
吴一算起身,冷笑道:“两位身为人杰,亲身给我上了一堂趋利避害的课,叫我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顾鼓鼓沉默的牵来马匹,说道:“师侄、青鸟姑娘,我们走吧。”
木不正涩声道:“你们去哪?”
三人理也不理他,翻身上马。山慈道:“且慢!你们不知道路,妾身与你们一起去。”
青鸟道:“假惺惺什么!恶心至极!”
三匹马势如奔雷,带着无匹的勇气,扬起一阵尘土,朝着妖山疾驰而去。
木不正一拳砸落,石台顿时四分五裂,他的手背更是皮开肉绽:“是我错!”
山慈叹道:“你心智不坚,不能入山,妾身去追他们。”
木不正道:“千万别让他们入洞,他们要是再死了,老夫无颜苟活。”
第二章 六欲大师Ⅱ
“我真的喝不下了……”
“少废话!给老娘接着喝!”
骓路喝下一口再世灵液,完全没有效果,心中依然悲怆。他以为是喝的太少,连喝几大口,直到腹内鼓胀,依旧没有见效。
他凄惨一笑,想不到再世灵液没有效果,自己竟白白死去。悲哀之际,脑内突然又响起声音:“接着喝!”
骓路一惊,说道:“喝不下了。”
那声音稚嫩而强硬,说道:“接着喝!再有一点,我就有完整的魂魄了!”
骓路更是惊讶,下意识的转头搜索,那声音道:“瞎看什么呢?老娘在你灵台里。”
骓路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声音道:“你四岁的时候,是不是出过海?”
骓路道:“谁记得四岁的事。”他顿了顿,又说,“骓家每年四月,都要回老家祭祖,祖宅在一个海岛上,那时候是要乘船出海。”
那声音道:“是吗?老娘在海底一万年,极少有船只通过,那一天,你在我的头顶。”
骓路整理思绪,说道:“然后你附身在我的身上,占据了我的灵台?”
那声音略有得意,说道:“不错。你天资惊人,灵台比一般人大了四五倍,可以承载我的一缕精魄。”
骓路心有不悦,说道:“我无法修炼术法,是因为你?”
那声音怒道:“老娘屈尊附在你身上,是你的荣耀!你有什么不满?”
骓路也没多少不满。事到如今,该吃的苦早吃透、该释怀的早释怀,此刻又被困在此地,争执无益,他笑道:“你青眼相加,我感激不尽。”
那声音一愣,猛地“哼”了一声,多了一丝慌张:“你,你知道就好啦!老娘可没错。”
这道声音稚嫩清脆,主人应该是一个六七岁的女童,这番慌张,天真毕现,骓路不免微微一笑。那声音又道:“我有大神通,固然只是一缕精魄,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承受。若不是你灵台巨大,早就破颅而死。”
骓路道:“小人生来灵台大,不为其他,就等着大人您了。”
那声音欢喜的“哼”一声,说道:“你不要花言巧语的,老娘不爱听。”
骓路道:“是是是。你……”
那声音打断道:“你啊你的瞧不起人么?我叫露米娅。”
“路、路米亚?”
露米娅道:“露水的露,大米的米,娅是……这个,这个娅。”
骓路的意识中突然出现一个“娅”字,骓路大惊,一时说不得话。
露米娅道:“我在你灵台内,可以与你通过意识交流,你所见所闻,也是我所见所闻。”
骓路道:“原来如此……阁下的不凡从名字里就能窥得一二。”
露米娅道:“我不是你们这儿的人,名字自然不同。”
骓路道:“阁下是风洲人?还是月洲人?”
露米娅道:“老娘是地球人。”
“地,地球?”骓路一愣,“别的陆地?在海的那边么?”
露米娅道:“天的那边。”
骓路更是惊讶:“天的那边?”
露米娅道:“大概。再详细的,我也不知道。”
骓路奇道:“你不知道?”
露米娅道:“我只是一缕精魄,不能承载太多的记忆。除了自己的姓名出身之外,只知道一个目的和一个转生魔法,其余的知道的不多。”
骓路听她这么说,顿时知道不管是什么目的,总之还是需要他来达成,当下机智的沉默不语。
露米娅哼了一声,说道:“我先前说过,老娘能和你通过意识交流。你心中那点算盘,不用说出口,老娘也知道。”
骓路一怔,道:“你知道最好。我落魄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用屁股想都知道我是不会帮你的。”
露米娅道:“落魄?你有什么落魄的。”
骓路道:“别的不说,此刻就要死了,不算落魄么?”
露米娅道:“这倒是个问题。你再喝几口‘塑魂液’,让我完整魂魄,或许能多想起一些,借此逃出生天也未可知。”
骓路道:“塑魂液?再世灵液么?”
露米娅道:“没错。先前这点,只够让我的意识觉醒,魂魄还残缺着。”
骓路道:“真能离开这里?实不相瞒,我现在意识虽然清醒,但浑身无力,连站都站不起来。”
露米娅道:“你的身体我岂会不知?死马权当活马医,指不定有出路呢?”
骓路心想有理,饿死不如撑死,反正池水也不难喝,便又咕咕喝了起来。不料这一喝就是一池子,原先齐腰深的灵液,被他喝的只剩个底。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吐了……”
露米娅怒道:“你装什么?塑魂液没到你腹中,全被老娘消化了,你撑个鬼!”
骓路一脸不信,说道:“真的?”
露米娅不理他,说道:“好了,魂魄已成。你闭起眼,可以看到我。”
骓路立马闭眼,他的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下着雪的平原。漫天飞雪中,一个金发金眸、全身**的小女孩站立其间,面色冷淡的看着他:“这就是老娘的法相。”
骓路道:“果然是个小女孩。”
露米娅露出微笑,眼神高傲,说道:“跟我说这话的人,一般都死了。”
骓路道:“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露米娅道:“没有,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回答。”
骓路道:“你魂魄完整了,我有什么好处吗?是不是可以修炼术法了?”
露米娅道:“想得美,只要老娘一天占着你的灵台,你就一天不能修炼术法。”
骓路道:“那你什么时候走?倒不如说请你快些走吧。”
露米娅吃了一惊,随即满脸愤怒,咬着牙道:“明明只是一个区区的凡人,竟然敢对老娘这么说话!像你这样的凡人,老娘不知道杀了多少了!”
骓路无言以对。
露米娅挥舞紧捏的粉拳,接着说道:“老娘附身在你身上,已经是奇耻大辱、屈尊屈到地下一百层去了,偏偏你还不知好歹!”
骓路道:“屈尊有用吗?有实际点的吗?”
露米娅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过了许久,才道:“我……我能给你出谋划策。”
骓路不言不语。
露米娅低下头,又道:“还能陪你聊天……总之超有用的。”
超有用在哪,她也说不出来。
骓路看着她的模样,笑道:“我不赶你走,可惜我们就要死了,你那目的也达不成了。”
露米娅沉默片刻,说道:“其实也无所谓。我被封印了一万年,再强烈的愿望,也磨平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露米娅搓了一把雪,揉成人形,凑到嘴边吹了口气,一个骓路便在她身前出现。骓路大乐,两人肩并着肩,在雪地里坐下,随意聊了起来。
骓路听露米娅说,她以前是最强的“传奇法师”,便问道:“在你看来,红袍术士和神术师的差距在哪?为什么神术师这么少?”
露米娅道:“在我看来?在我看来不过是弱智和白痴的区别,有什么好说的。”
骓路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说道:“好吧。我遇到的人里,最强的是谁?”
露米娅道:“最强的应该是摇光城里的那个掌柜,其次山慈。至于其他人,远远够不着他们的边。”
骓路一惊,说道:“山慈不但是妖王,更是一位神术师,我还以为她是最强。”
露米娅道:“会的多有什么用?那个木不正不也是术剑双修么?”
骓路微微点头,明白了过来。
露米娅又道:“山慈确实是个怪才,她输给你的那口仙气有些奇妙,是个好魔法。”
骓路道:“真的?”
露米娅道:“我强行激发万物如刍狗,你的五脏六腑、肌腱筋肉根本不能承受如此力量,早就衰竭坏死,要不是她一口仙气,你此刻已死了。”
骓路怒道:“那你还随便激发!我死了你有什么好处!”
露米娅道:“那时候我不是没有清明的意识么?再说了,不激发你也是被魔物杀死,结果都是一样。”
骓路沉默不语,若有所思。露米娅看着他,说道:“你在想什么?不管山慈做了什么,她想杀你这点是错不了的。既然她想杀你,那你与她就是死敌,下次见面,一剑当头斩去就对了。”
骓路道:“就你这样还想给我出谋划策?别的不说,我打得过她么?”
露米娅道:“人穷不能志短,打不过就不打了么?”
骓路道:“要送死你自己去,别拉着我。”
露米娅哼了一声,说道:“关我什么事了,她想杀你,又不是想杀我。”
两人又聊了片刻,只听得一连串的巨响,整个山洞剧烈摇晃,大块大块的乱石雨点般砸落。骓路安静的躺在水池中,说道:“她动手了。”
露米娅并未说话。
第三章 六欲大师Ⅲ
震动持续了许久许久,山洞塌了一半,乱石泥流如山般压来,再来半寸,就要填埋水池,她这才说话:“不用惊慌。这水池有灵,就算四面都塌了,也不能祸及这里。”
骓路道:“被砸死还算好的,活活饿死,不敢想象。”
露米娅叹口气,说道:“若是我有以前的一成的力量,这点碎石算什么?一招过去,立马打开道路。”
说到这里,骓路突然想起妖刀蛇吞,急忙问道:“妖刀蛇吞是什么东西?威力如此巨大。”
露米娅得意洋洋,一捋金发,说道:“老娘的臂骨,能差么?”
骓路道:“等我气力上来,我再挥一剑,连穿山甲王都能斩断,不怕打不开出路!”
露米娅道:“不可能再挥出那种威力的剑了。妖刀蛇吞,为何叫蛇吞?蛇吞天下,什么都敢吃。这把妖刀专以魔力为食,我被封印了一万年,这剑也在此地插了一万年,吸收了一万年的魔力,才能挥出那一剑之威。”
骓路问道:“魔力是什么?”
露米娅道:“就是灵气。”
骓路又问:“一万年的灵气,挥一下就挥完了?”
露米娅道:“是呀,你多浪费。”
骓路再问:“断头洞不能施展术法,就是因为蛇吞插在这里?”
露米娅道:“也不尽然,你看池底有个魔法阵,这两者结合起来,才有禁魔的奇效。”
骓路立刻败兴,说道:“我还以为光一把蛇吞就那么厉害。”
露米娅道:“妄想。要真是那样,你拿着这剑不是无敌了?”她飞起一脚,将骓路踢成一团雪花,“有人来了,出去接客。”
骓路的意识从灵台回归**,顿时浑身一颤,又牵动了左臂伤口,疼得呲牙咧嘴。他想从水池里出来,咬紧牙关站起身,仅仅只是几步路,却让他浑身刺痛,一阵眩晕。
这是脱力,以前修行的时候经常有这种感觉,骓路稳住心神,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稚绮公主扶着一身是血的赤面人,踉跄着从坍塌形成的斜坡上慢慢走来。
借着明光石的光芒,稚绮看到了站立着的骓路,奇道:“骓路少侠?你怎么在这?”
骓路道:“回公主殿下的话,在下来此探险。”又道,“这位前辈怎么了?”
稚绮道:“山洞突然崩塌,我几乎要被活埋,全赖他拼死守护,我才毫发无伤。”
骓路道:“前辈侠肝义胆,在下佩服!”
赤面人道:“为人臣子,护主公安全,理所应当。”
稚绮目光一低,看向他脚下的水池,又看着穿山甲王的尸体,许久才道:“你杀了妖王?一个人?”
骓路道:“侥幸而已。”
稚绮一脸震惊,问道:“少侠来此,可是为了再世灵液?”
骓路知道公主要什么,此刻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会与她争夺,便说道:“我来此,是为了妖刀蛇吞。”
稚绮看着池中插着的宝剑,展颜一笑,说道:“原来如此,宝剑配英雄,恭喜少侠。”
骓路问道:“殿下,还有通往地面的路么?”
稚绮摇头:“没有。初步估计,整座山都塌了,所有出口都被堵塞。”
骓路登时一屁股坐倒,没好气的道:“人都要死了,你还恭喜个屁!”
赤面人忍着伤痛,怒道:“大胆!竟敢对公主如此无礼!”
骓路扬着脖子,说道:“我无礼了怎么着?来,有种来割我脑袋啊,我要眨一下眼,是你孙子!”
公主掩嘴一笑,竟不生气,说道:“老师,如此境地,还讲什么上下尊卑。”
她一屁股坐在骓路身边,看他面容苍白,似有饥色,便从行囊里掏出干粮,说道:“骓路少侠,吃不吃?”
骓路一怔,说道:“殿下,你被困山底,必然有人是来救的。”
稚绮道:“当然,我可是一国公主,用不了几天,这山就会被掏空。”
骓路道:“你分我的这些食物,能让你多活一天。”
稚绮道:“我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这话出乎骓路意料之外,他直盯着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稚绮又道:“男子汉怎么这么扭捏?公主请你吃东西,不够资格么?”
骓路摇头道:“在下先前冒失,公主莫要挂心。这食物我真不能吃,非但不能吃,公主饿时,可食我肉;公主渴时,可饮我血。”
稚绮道:“谁要吃你的血肉?你不吃拉到。”她又把干粮递给赤面人,道,“老师你吃。”
赤面人摇了摇头,说道:“殿下,留着吧。”
稚绮讨了个没趣,说道:“你们不要这样,地下死寂,我一人独活,必然要发疯。”
先前的山崩中,十七个黑衣武士尽数死亡,稚绮公主身法不弱,黑衣武士和赤面人又拼死相护,这才毫发无伤。
赤面人头上被流石砸中,倒无大碍,只是流了些血,背上却遭巨石重击,估计断了几根肋骨,受了不轻的内伤。
骓路的伤势太多被山慈治好,左臂的断骨也做了紧急处理,暂时无大碍,倘若得不到进一步处理,手臂难保。
稚绮不死心,想要探索洞穴,寻找出路,骓路与赤面人阻止了她。一来塌方过去没多久,有二次坍塌的隐患;二来无人陪伴,怕有不测。
三人商议之后,决定等骓路体力回复,陪着公主一起探索,赤面人伤势短时间内不会见好,稚绮令他原地休息。
稚绮再度取出干粮,强硬的要求分食,骓路实在饿了,看赤面人收下,也不再推辞,三两口吃下。一个时辰后,两人便走上斜坡,各处探索。
骓路看公主行动的步伐,越看越眼熟,说道:“这是鬼步?”
稚绮道:“小鬼刺、阎王斩这些,我也学过。”
幽灵鬼步、小鬼回身刺、阎王斩首,这些都是姬无敌教给骓路的招式,此刻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不免有亲近之感,骓路笑道:“冥王暴杀呢?”
稚绮道:“我臂力不够,练不成。”
骓路道:“臂力不足腰力补,练好腰力什么招式都能使。”
稚绮看向他:“少侠腰力很好?”
骓路道:“那是自然。俗话说‘八块青石板,金刚也弯腰’,本大侠却能背九块。”
稚绮放低手腕,明光石照向骓路的腰间。骓路登时想起自己穿着件不要脸的衣服,慌忙拍开她的手。
稚绮看到了些不该看的,轻笑一声,明眸里满是戏谑,直勾勾的看着他,说道:“少侠不说些什么么?”
骓路道:“一国公主怎么这么贪玩?端庄一点。”
稚绮拖长声音,说道:“是是,稚绮知道了。”说着一马当先,往前走去。
山洞岔道虽多,通往地底的道路却只有一条,想必是穿山甲王闲来无聊,在地下到处乱转,弄成了一个迷宫。
两人四处转悠许久,到处都是泥石封堵,哪有出路,稚绮说道:“果然无路可走。”
困死地下,应该是十万火急、焦头烂额的要紧事,稚绮面上却毫无忧郁消沉之色,举止之间非但从容不迫,更不失优雅。
骓路赞道:“殿下好气量,到了此刻,依然不急不躁。”
稚绮道:“我生为公主,天命之人,即使山崩于前,也断然不会变色。”
骓路道:“该当如此。”
稚绮目光一瞥,看到一个圆球,急忙走近一看,正是魔纹弹,登时喜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有救了!”
她三两句解释了魔纹弹的用处,骓路大喜,两人找遍周近,却没看到其他魔纹弹。稚绮道:“魔纹弹十枚一组,装在一个箱子中,一枚滚落,其他九枚也必在附近。”
来路不见一枚,其他九枚必定压在眼前这堆碎石中。碎石刚刚砸落,挤压的并不坚实,然而手中没有工具,骓路的左臂又已断裂,想要挖出,并非易事。
稚绮一言不发,伸出白玉般的手掌,一点点的刨土。局势紧迫,好不容易见到一点希望,即使挖烂手指,也不得不挖——但她是一国公主,怎能如此作践?
骓路唇舌一动,刚想说话,稚绮抢先说道:“少说废话,死亡面前,难道还有公主平民之分?我的手掌当然金贵,可不及我的命金贵。”
骓路彻底服了。
稚绮公主先前的作为,难免给他一种蛮横之感,可眼下的接触中,他发现公主不但平易近人,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奇妙力量。
没有食物?她分给你;没有出路?她给你挖。骓路浑身发烫,疲劳一扫而空,心底的豪气全数点燃,他朗声道:“好一个公主!在下不才,愿随你左右,共渡难关!”
稚绮微微一笑,眼里闪着隐晦的轻蔑。
碎石尖利,两人一通猛挖,手掌无不负伤,直到气力不济时,又挖出了六枚魔纹弹。骓路只右手可动,不甚灵活,难以清理手掌上的污垢,稚绮便亲自给他清洗手掌。
他嘴里说着“不用”、“怎敢”、“折煞小人了”,却十分享受公主娇嫩的手掌擦拭自己手掌的嫩滑感觉,在此之后,两人折道而返。
第四章 六欲大师Ⅳ
魔纹弹是带回来了,照稚绮的说法,七枚足以撼动城墙,炸个缺口想必不是问题,可往哪炸呢?
稚绮道:“左边塌了,右边没塌,自然是炸右边。”
骓路道:“炸不得,万一右边也跟着塌了,那一整座山就要啪唧拍我们脑门上了。”
赤面人道:“左边塌方之后,厚度必然增加不少,恐怕难以打开出路。”
稚绮道:“我听大臣们说,风洲人经常用魔纹弹开山。他们炸山,土石不朝四周飞散,而是原地掉落,神奇的很。骓路少侠,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炸的吗?”
骓路道:“笑话,我哪知道?”
他心神一动,刚要在心底发问,露米娅的声音立刻传来:“老娘更不知道。”
众人相视沉默,谁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稚绮拍拍手,说道:“既然都没办法,那就听我的,炸右边!”
三人在斜坡边缘挖了个**,可容三人躲在其中,万一山体砸落,也不至于用脑袋去顶。稚绮公主将余下的再世灵液全数装进水壶中,顺手替骓路收了妖刀蛇吞,喊道:“动手!”
魔纹弹紧贴着山壁,一大半埋在土中,骓路依照吩咐,摸索着按下机簧,光芒顺着球面上魔纹的慢慢亮起,骓路拔腿就跑,窜回洞穴。
只听得一声巨响,漫天的尘土扬起,稚绮走近一看,山壁上多了三丈深、一丈高的大缺口,不禁喜道:“见效了!”
骓路道:“魔纹弹竟有这般威力……”
稚绮道:“你知道多少钱一枚?说出来吓死你!”
骓路故技重施,第三枚魔纹弹爆炸引起了小小塌方,也因了这次塌方,叫他看明白山岩的分层,根据石头的颜色、纹理与硬度猜测出山壁可能薄弱之处。
稚绮当机立断,第六枚魔纹弹下去,终于破开岩壁,重见光亮。
劫后余生,个个欢喜。
稚绮难掩笑意,极目远望,只见远处有一道烟柱袅袅升天,便道:“那黑烟必然是守护在山下的奇术师们发出的求援信号,我们得救了。”
骓路道:“公主殿下贵不可言,自有天助。”
稚绮道:“我若是真有天助,也不会赶上洞穴坍塌这等倒霉事。多亏了少侠机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骓路谦虚了几句,并不明言。
山慈的计划,也不能说有大漏洞。
山崩何其惨烈?乱石当头,源源不绝,山洞内又极其狭小,入之有如入了瓮罐,插翅难飞。可她没想到公主受过赤面会的训练,身手比一般人敏捷太多,加之护卫拼死保护,竟毫发无伤。
即便公主侥幸活了下来,山底无水无粮,不能长久坚持。凭借山下守护的近百奇术师,想要在山中挖出通道,又岂是一日之功?可以预见,改命堂必然会派大队人马前来救援,但中间隔着十重妖山,山慈也肯定会调遣诸多妖兽阻拦。如此一算,公主简直必死无疑。
可她没料到公主有魔纹弹。
这两个变数一叠加,山慈的计划便彻底落空,骓路也跟着沾了光,侥幸活了下来。
骓路扶着赤面人,说道:“殿下,我们过去吧。”
“且慢。”稚绮叫住两人,看着赤面人,说道,“老师,你跟我多久了?”
赤面人一怔,推开骓路,恭谨站立,垂首道:“九年。”
稚绮点头,说道:“九年。您今年几岁了?”
赤面人道:“三十有四。”
稚绮略微皱眉,说道:“你有二十五年不属于我,我很不满。”
骓路一愣,赤面人更是不解,两人看着她,不知公主的心意。
稚绮道:“这九年来,你教会我很多,我一直非常感激,我希望你至死都在辅助我。”
赤面人道:“为殿下做事,我心甘情愿。我这一生,早已献给您。”
稚绮冷笑,说道:“我看不尽然。那二十五年中,你与别的东西产生太多不必要的联系,比如说,你为什么从来不取下你的面具?”
赤面人沉默不语,他的脸庞隐藏在面具之后,谁也瞧不见他的表情。
骓路心里略有不满,公主这话太过刁蛮,莫说两人年岁就差了十岁有余,即便是同龄人,难道一人生来就为了伺候另一人么?
“这第一口再世灵液,我想请老师喝。”稚绮面不改色,伸直手臂,将水壶递到赤面人的面前,“喝下它,向我证明你的忠诚。”
赤面人并不接过。
人生在世,谁无牵挂?或对人、或对物,总会产生别样的情愫,可能是细水长流的温暖爱意,也可能是**的炙热执着,不论哪种,都必然是入骨的深刻,说是“因此而生”、“为之而活”也毫不为过。
人类之间的差异,相貌体形无关大局,心中所想才最为关键。功成名就与身败名裂或许只是一念之差,流芳百世与遗臭万年无非是心性有别。
再世灵液是可怕的东西,它可以轻易的瓦解一切,饮下之后,不认父母、不恋佳人、不识子嗣、不持己志,一生所有,尽数湮灭,从此再不是我。
赤面人沉默了很久很久,骓路完全理解。
这种东西,若非是有大悲伤之人,谁甘愿饮之?
“老师。”稚绮又道,“别叫稚绮失望。”
赤面人再不犹豫,哈哈一笑,接过水壶,摘下面具,豪饮一口!
骓路别过眼,不忍再看。稚绮瞧着他,说道:“不想少侠有慈悲心肠。”
骓路道:“公主做事,的确出人意表。在我看来,这位先生对你忠无可忠,若不是为了保护你,凭借他的身手,绝不可能在山洞内被乱石砸中,受如此重伤。”
稚绮道:“他待我好,我自然知道。正因为知道,而且需要,所以我必须要叫他喝下。倘若失去了他的帮助,我会惊慌失措。”
骓路在心里大叹她的霸道,说道:“听说再世灵液会洗去一切执着,他喝下之后忘记对你的忠诚,你该当如何?”
稚绮胸有成竹,笑道:“少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请你不要出声,看着便好。”
赤面人喝下再世灵液,眉头深皱,眼里一片迷茫,一动不动的呆站着。稚绮开始轻声呼喊他:“老师?老师?”
她不疾不徐,叫了十数声,赤面人身子突然一颤,应道:“公主……殿下?”他虽看着稚绮,眼里却没有任何神色,似乎已经没了思维。
稚绮道:“老师,你有什么疑惑吗?”
赤面人道:“有很多。我似乎忘记了许多事,许多极其重要的事。”
稚绮道:“别的不知道,最重要的事,学生却知道。”
赤面人连忙道:“请你告诉我。”
稚绮闭起眼,片刻之后,纤长的睫毛复又张开。
她艳丽的脸庞上有冰霜凝结,寒星般的眼眸里充斥残酷的笑意,红润的唇角勾勒出暴虐的弧度,她的气势在这一刻剧变,她放出关押在心底最深处的猛兽,她将整个世界踩在了脚下:
“这世上不忍伤害你的只有我;这世上温柔对待你的只有我;这世上会抱紧你的只有我;这世上愿意亲吻你的只有我,你必须忠诚于我。我让你想什么你就得想什么;我让你说什么你才能说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你便要做什么。”
少女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是魔咒一般,一句句轰击在赤面人的心脏上、血液里、脊椎中,最后在他灵魂上刻上印记。
“你拥有双眸,只为了注视我的前方;你拥有双耳,只为了听从我的命令;你拥有口舌,只为了亲吻我的足尖;你拥有四肢,只为了开辟我的道路。你的**任我蹂躏,你的灵魂随我践踏,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所有物,你心甘情愿的成为我终生的奴隶,永远在我裙下跪拜。老师,你明白了吗?”
接连响起的字句海啸般冲击赤面人的脑海,他双唇惨白,浑身栗栗,然后,他点头:“是……是的,我的王。”
骓路作不得声。
初见时,登门殿上,稚绮孤身独立,大放厥词,羞辱一整个大殿的人,那时候,骓路觉得她锋芒毕露又言之成理,不愧是皇室长女;再会时,十万妖山,稚绮带着鹰犬强占地方,骓路觉得她娇纵蛮横,不能与之谋;三逢时,断头洞底,稚绮毫无公主架势,借言行定人心,以仁德服天下,骓路尽弃前嫌,对她大有好感,认为她是个难得的明主。
可刚刚从公主吐出的叛经离道的疯狂言语,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目瞪口呆,张着嘴看着她。
稚绮收起至高的气势,露出温柔的笑意,看着骓路,说道:“少侠在瞧什么?我脸上有东西么?”
骓路干笑道:“您究竟是什么人啊……”
稚绮公主眨了眨眼,璀璨星眸安静的看他,樱唇缓缓开启:“想要品尝蜂蜜,就要不惧蜂刺;想要采撷花朵,就要踏过荆棘;想要了解我,倒不如先征服我,骓路少侠,你意下如何?”
骓路哑口无言。
第五章 六欲大师Ⅴ
过了小半个时辰,赤面人才恢复神智,他环视一圈,猛然朝着稚绮下跪,虔诚的叫道:“公主殿下!”
稚绮扶起了他,指着他从不离身的面具,说道:“你还戴那面具么?”
赤面人看也不看一眼,说道:“已不需要。”
稚绮道:“你为什么总是戴着它?我以前问你,你从不肯说。”
赤面人道:“为了一个人。”
稚绮道:“谁?”
赤面人道:“一个叫芊芊的姑娘。”
骓路眉头一动。稚绮点头,道:“很重要的人?”
赤面人“呵”了一声:“死去的人,有什么重要的?”
稚绮道:“如此,我们走吧。”
三人看明黑烟的位置,走了过去,很快和众多奇术师会合。赤面人与骓路有伤在身,随行的大夫看过,认为不宜久拖,稚绮便叫来两人背着,不顾身体疲劳,下令高速前行。
众人日夜不停,赶到车队滞留的第八重山,有了较为齐全的药材工具,这才停下休息。赤面人的伤势无大碍,休养个把月就好,骓路却被告知或许无法再使用左臂,他虽然有一些心理准备,却还是有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神色恍惚。
失了一臂,还拿什么历练?公主好言来劝,他只敷衍几句,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
露米娅道:“你消沉什么?”
骓路大怒,道:“你说我消沉什么!”
露米娅一脸委屈,说道:“你凶我做什么!”
骓路道:“谁让你跟我说话的!”
露米娅“哼”了一声,说道:“我的腿骨你还记得么?”
骓路不理她。露米娅接着说道:“那根木杖非同小可,乃是世界树的枝干,用它施法,固然不能起死回生,治些残缺是没问题的。”
骓路一怔,急忙说道:“当真?”
这回轮到露米娅不理他。
骓路心急火燎,连忙闭上眼睛,露米娅正等着他。落雪的平原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扇雕花木门,她看到骓路看来,“哼”了一声,狠狠关上了门。
骓路求爷爷告奶奶,好话说了一箩筐,从天黑说到天亮,又是赌咒发誓,又是辱骂自己,露米娅终于打开了门,一脸得意的道:“还敢不敢凶我?”
骓路道:“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露米娅又“哼”一声,说道:“想要治好你的断手,需要一个魔法,可惜我不记得怎么施展了。”
骓路咬牙切齿,几乎就要骂人。
露米娅又道:“你别急。咒文应该就在木杖上,你回去后叫青鸟好好研究研究,那丫头悟性不错,或许能参透。”
骓路道:“你看不懂?”
露米娅道:“解读咒文,要用魔力探测木杖内部,要是你有魔力,那不是手到擒来?”
骓路心想:“我没灵气还不是你的……”顿时一惊,连忙止住想法。
露米娅横眉竖眼,说道:“我的什么?”
骓路打个哈哈,蒙混了过去。
露米娅道:“我突然想起来,山慈在你身上种了几个魅人心智的魔法,要不要我替你拔除?”
骓路道:“真的?什么术法?”
露米娅道:“几个让你亲近她的魔法,没什么危险。”
骓路心思一转,说道:“如此正好,不要拔除。”又道,“你能施展术法?”
露米娅道:“不能。只是我活了几万年,精神不是一般的强,此刻我在你灵台内,我想阻拦的话,任何精神魔法都对你无效。”
骓路半懂不懂,说道:“秘剑苍天是有副作用的吧?”
露米娅道:“当然,极强的精神干扰,能干涉你的自主行动,所以即使以前我的意识不清明,还是把它当成威胁,帮你驱散了。”
公主的队伍缓缓前行,第四天的时候,迎面遇到了风尘仆仆的四人。黑裙少女一骑当先,毫不减速,蛮横的想要穿过这支队伍。
一片呵斥中,稚绮喊道:“青鸟姑娘!你可是去寻骓路少侠?”
骓路是伤员,这几天享受特殊待遇,天天在货车里躺着,闻听此言,连忙起身,看向骑马的少女。
黑裙少女本有着无比清澈的双眼,此刻却布满血丝,向来精心打理的、齐腰的漆黑长发散乱不堪,她勒住马,本想回头去看公主,却鬼使神差的朝另一边看去——骓路正在那里笑着看她:“青鸟!”
胸口猛地一松,强忍到现在的眼泪也随之落下,青鸟驱马,绕着车,来来回回看着骓路。她胡乱擦了擦眼泪,说道:“我来妖山踏青,怎么就恰好遇到你了。”
骓路笑道:“青鸟姑娘原来还有此雅兴。”
顾鼓鼓与吴一算随之赶来,骓路看他们一脸疲惫、满眼担忧做不得假,感动不已。三人简单说了几句,骓路看向站在后边的山慈,笑道:“山慈大师。”
山慈笑道:“你没事……就好。”
吴一算怒视她一眼,说道:“还与她说什么话!人情冷暖,算是看透了!”
骓路道:“怎能这么说?山慈大师不能使用术法,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姑娘,那洞底盘踞着一只穿山甲王,她下去不是白白送死么?”
顾鼓鼓道:“既然有妖王,他们怎么能叫独自去!这才是……才是叫你去送死!”
骓路哈哈一笑,说道:“送死?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那妖王不过尔尔,本大侠一剑下去,当即毙命!若非如此,山慈怎会舍我而去?”
单枪匹马击杀妖王,实在是一件稀奇事,骓路看众人面上颇有好奇之色,当场摆开架势,大吹特吹,讲起自己的勇武传来。
他说话向来没谱,此事又没他人瞧见,这一番口灿莲花,说得是一波三折、峰回路转、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众人听到要紧处,无不皱紧双眉;听到精彩处,尽皆高声喝彩。稚绮公主掩口直笑;青鸟皱着琼鼻,连说不信;唯独山慈神色尴尬,似乎愧疚不已。
骓路知道,那不单单是愧疚。
四人加入队伍,缓缓朝狩猎村走去。当天子夜,山慈起身,躲过守夜人的耳目,走向妖山深处,骓路亦未睡去,跟着离去。
寂静的营地中,青鸟、吴一算、稚绮三人同时睁开眼,看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
骓路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人,说道:“大师深夜邀请,有什么要紧事么?”
山慈冷哼一声,裙下三条白尾摆动:“你倒真敢来。”
骓路道:“有何不敢。”
“有恃无恐。”山慈道,“说说你的条件。”
骓路道:“我知道大师不放心,此事我会告知青鸟。”
山慈道:“这是什么意思?”
骓路道:“此事一旦暴露,青鸟和我必然受到牵连,而我不会放任青鸟遭遇任何危险,所以我绝不会让此事暴露。”
山慈仍旧想不通,说道:“既然只有你和青鸟知道,我找个好机会,把你们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便是。”
骓路道:“你会这么做吗?”
山慈笑道:“为何不会?”
骓路道:“我先前说过,你是大忠大义大智之人,绝不是什么阴险小人,我信得过你。”
山慈冷哼一声,说道:“可笑!正如吐火鼠王说的那样,‘同族尚不能相互理解,异族又怎能相安无事’!我是妖王,并未人类。”
骓路笑道:“你拿自己跟那种老鼠比,不嫌掉价么?公主划归妖山,相当于侵占你们的国土,你想杀她,无可厚非;木前辈受心魔所害,你仁义相助,远比许多人类善良。这件事,你唯一亏欠的就是我,我大人有大度,不与你计较。你要是在乎你神术师的身份,就好好想想怎么补偿我吧!”
他把话说完,也不管山慈作何反应,掉头就走。
只听得一声“且慢”,山慈收回妖尾,美目含春,怯生生的道:“妾身行事如此狠辣,小哥非但不怪罪,还时刻为妾身着想,真叫妾身感动不已。妾身下贱,没什么好东西补偿给小哥,小哥若是不嫌弃,妾身把这贱躯补偿给你,从此做你的肉`奴,好不好?”
露米娅猛地惊醒,说道:“好强的媚术!要不要我帮你解了?”
“不用……不是!解吧……等等!容我好好考虑考虑。”
“你们这些臭男人啊。”露米娅突然换成老成的语气叹道。
第六章 弥天大谎Ⅰ
回去的路途没有什么危险,改命堂堂主带了千数人保驾护航,哪里还有什么不长眼的妖兽。
改命堂堂主并不是神术师,似乎和皇室有些关系,修为并不如何高。
按照吴一算的说法,四大学堂的力量太过可怕,万一暴乱,或许不能掀翻政权,大伤元气是跑不了的,所以堂主一位,向来是朝廷的官员,改命堂堂主更是当今鸟洲皇帝的长兄。
稚绮在堂主面前美言了几句,说多亏了骓路云云,那堂主竟亲自向骓路行礼致谢,吴一算见他奴颜婢膝的模样,丝毫不替骓路高兴,反而冷哼一声。
骓路处事圆滑,不如吴一算锐气,当下还礼,一番话说的漂亮,堂主十分满意。他自然是不需要讨好堂主,只不过为了青鸟考虑而已。
青鸟的心情并不好。
这几天,骓路可叫众人羡煞,公主殿下青眼有加不说,六欲神术师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天天伺候着他。
饭是她一口口喂着,还要凑到唇边吹凉了才舍得放进骓路的嘴里,天天躺在货车里的人,竟还怕他累着,一空闲就给他揉肩捏腿,时时刻刻“小哥”、“小哥”甜腻腻的叫着,哪有半点神术师的样子?简直一个小媳妇。
这不,此刻山慈正摇着扇子,替骓路扇风,一刻种三遍问:“小哥,热不热?”
吴一算看着骓路,也是一脸羡慕,说道:“我听闻倾慕六欲大师的人数不胜数,其中不乏达官贵人、神术大师,要被他们看到这场景,可不把小路活切了。”
青鸟一催马,说道:“活切了最好!叫人心烦!”
骓路早看到青鸟的不满,一回到改命堂,便偷偷叫上她,两人一起来到迟暮湖边山慈的小楼上,将事实全盘托出。
青鸟摸着山慈的白尾,喃喃道:“不可思议……”
山慈笑道:“这几日妾身待小哥好,青鸟姑娘好像不怎么开心?”
青鸟慌忙放开她的尾巴,说道:“我有什么不开心的。”
骓路道:“少说点闲话,青鸟,你没师傅吧?”
青鸟道:“她要收我为徒?”
山慈道:“你拜也行,不拜也行,妾身一样教你。”
神术师有大神通,对术法的理解绝不是一般术士能比,能拜一位神术师为师,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青鸟心有芥蒂,怨恨她见死不救,一时犹豫不决。
她自然是想要获得力量的,若非心中有强烈的渴望,即使她的天赋再高百倍,也绝不可能在这个年纪成为绿袍术士。
其余两人不着急,静静等她决定,她斟酌半饷,还是说道:“我一直都是独自修炼,现在已经有绿袍实力,即使不拜师,也无所谓。”
山慈笑道:“上三段不比下六段,涉及了身体的改造,有人指导与无人指导大大有别,你现在应该遇到瓶颈了。”
青鸟沉默不语。
山慈又道:“你天赋惊人,只是小哥在你边上,掩住了你的光辉而已。若是你从小接受引导,现在应该已经是红袍术士,和华洲的骓风齐名了。”
华洲骓风,十六岁晋升为红袍术士,举世震惊,是为年轻一辈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青鸟突然看向骓路,说道:“这骓风怎么也姓骓?”
骓路一挑眉,说道:“他是我孪生哥哥。”
在座三人,没一人吃惊,骓路从来不隐瞒,谁都隐约猜到这层关系。
山慈一笑,说道:“我听说华洲骓家每任家主要娶数十房妻,生数百个婴儿。小哥,这事是真的吗?”
骓路道:“没个准数。骓家信奉的是精英教育,他们生孩子不管数目,直到生出一个惊才绝艳的婴儿为止。听说最多的一任家主生了近千个,也不知真假。”
山慈点头,说道:“骓家自发迹以来,每一任家主都是华州兵马大元帅,果然不是没道理的。”
青鸟微微皱眉,说道:“这事我也听说过,听别人说,除了一个孩子放在身边养大,其他孩子都送到祖宅去,是这样么?”
骓路笑道:“送去祖宅?送去祖宅,我怎么还会在这里?”
另两人不说话,只看着他。
骓路冷笑道:“那些弃子留着有什么用?搞不好还会威胁骓家少爷的安全,不如通通杀了,反正自家孩子,也没人会报官。骓家甚至连他们的尸骨也懒得收,往海里一丢,简单了事。”
莫说青鸟,连山慈也一脸不可置信,她轻叹一声,说道:“苦了小哥了。”
青鸟沉思片刻,突然对山慈说道:“我跟你学习,能超越那个骓风吗?”
山慈道:“不好说。妾身只能保证,你受到的指点、拥有的环境,不会比骓风差,能不能超过,看你的天赋与努力。”
青鸟道:“好,我拜你为师。”
青鸟与骓路相识的时间并不长,或许是趣味相投,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更可能是两个人都孤单寂寞,又恰好都是第一个撬开彼此心扉的人,竟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厚重的感情。
骓路从未说过自己对骓风抱持着何种态度,青鸟却自然而然的设身处地,将自己代入骓路,去看待骓风。
他有着被许多人赞扬的绝高天赋,却无法修炼术法,惨遭家族抛弃,而同胎的哥哥却是举世闻名的超级新星……青鸟越想越觉得骓路可怜,心里的那点埋怨顿时烟消云散,一心想要代替骓路超越骓风,即使仍旧排斥山慈,也当即开口答应。
骓路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能说服青鸟,此刻听她答应,顿时松了口气。山慈说道:“既然如此,青鸟丫头就在妾身这里住下吧,想要超越骓风,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成。”又对骓路说道,“小哥不如也住过来吧,只青鸟一人,难免有点寂寞。”
骓路有些不愿,吴一算和顾鼓鼓都合他心意,他真心诚意的想和他们交朋友,此刻结交了山慈,立即和他们分开,似乎有些见利忘义。
青鸟明白他的想法,说道:“你觉得不好,叫他们一起来不就成了。”
山慈也道:“正是如此,妾身这小楼说不上大,可也不小。”
骓路道:“如此,我去问问他们的意思。”
吴一算兴高采烈的答应,顾鼓鼓也跟着点头,憨厚笑道:“好!跟神术师住在一起,总能长些见识,对习术大大有益!”
四人搬入新居,见过六欲神术师不提。青鸟没有立即学习术法,天天和山慈一起研究那根十两银子买来的木杖,吴一算与顾鼓鼓也在旁出谋划策,骓路倒被晾到了一边。
清静下来,露米娅突然说道:“你胆子不小,明知山慈想要杀你,你竟然还送到她嘴边去。自己送就算了,还把这一伙人全送了去。”
骓路道:“你不明白,我来问你。当日在场一百多人一齐上,打得过山慈吗?”
露米娅道:“一百多人有些难说,不过她想逃,你们是拦不住的。”
骓路道:“这不得了?拆穿她有什么用,万一被她记恨,天天在暗处找机会杀我,怎么防得住?”
露米娅道:“就算那样,死也只死你一个,现在一死就是四个,你没想过么?”
骓路道:“山慈手段是狠辣,却不是坏人,这从两点中可以看出来。其一是替木不正取药,其二是给我输了口仙气,给我续命。”
露米娅“嗯嗯嗯——”想了半天,说道:“你给老娘说清楚。”
骓路道:“她要是没半点善良,那木不正关她鸟事,何必替他取药;她要是没一分愧疚,何必把我唤醒,将事情详细告知于我?”
露米娅又“嗯嗯嗯——”的陷入思考,才说:“你说得好像有道理。”
骓路道:“综上所诉,跟她坦诚,获取她的信任是最优秀的选择,这是一着化险为夷、化敌为友的大妙招。一算和顾大哥一起搬来,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过这样更好,我们四人都在山慈眼皮底下,可以让她更加安心。”
露米娅道:“人心隔肚皮,口蜜腹剑的人、背后插刀的事老娘见得多了,万一山慈就是想将你们一网打尽,你打算怎么办?”
骓路道:“山慈不想让稚绮进出妖山,这几日我时刻苦思,替她想出了一个办法,你难道不知道么?”
露米娅道:“我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窥探你的心思,你想的东西太复杂,我就不爱听了。”
骓路道:“哪里复杂了?不过是雕虫小技。我帮山慈做成了这事,谅她不舍得下手杀我。”
第七章 弥天大谎Ⅱ
这几日来小楼的人并不算少,许多勾月门的弟子早听说山慈之名,借看望吴一算与顾鼓鼓的借口,想与神术师打打交道。
吴一算与顾鼓鼓起初有些惶恐,怕打搅了神术师清修,不料山慈平易近人,毫不在意,偶尔也登场片刻,叫这些少年人一睹风姿。
山慈装扮合体,举止得当,拿捏得十分到位,丝毫不给少年人得逞的机会。骓路心中好奇,趁无人时打趣道:“怎么?这些人里没你看得上的?”
山慈脸孔一板,说道:“小哥把妾身当成什么人了!”
骓路一愣,连连赔笑。
山慈下一秒立刻变脸,笑道:“小哥要是不喜妾身见别的男人,妾身不见就是。”
骓路道:“你爱见就见,我可没意见。”
山慈道:“妾身不爱见他们,妾身心中有人了。”
骓路不言不语。
山慈欠身靠近,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小哥可知妾身心里的郎君是哪位少年才俊?”
骓路本不想说话,心底却瘙痒难耐,说道:“我哪知道。”
山慈嗔怪的看着他,柔声道:“小哥可坏,妾身心里这人,不正是你么?”
骓路猛地甩手,挥退了她。
稚绮公主也来过一次,她身后跟着脸色灰败的王传晴,刚一落座,立刻说道:“我不在这几日,王传晴做了许多对不起你们的事。我要他亲自给你们道歉,请你们接受。”
众人一起回来的路上,稚绮已和另三人接触过,关系虽不能说好,却也不再那么针锋相对。
王传晴道歉之后,稚绮公主又拿来了补偿。
她送青鸟一册名为“控水决”的术法、送顾鼓鼓一颗药丸,又送吴一算一卷书籍,最后对骓路说道:“骓少侠救我性命,寻常礼物难以表达我的感激,你收获了我的友谊,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就是。”
骓路不知道这些礼物的价值,可看另三人惊讶的眼神,想必价值不菲,绝不是什么寻常礼物。可给他的却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友谊”,真不知道是笑是哭,抱拳道:“公主殿下这般抬举,真叫我受宠若惊。”
稚绮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最后对山慈说道:“六欲大师,这湖边景致可真美。我现在住在堂主府里,有些不便,也想在湖边造一个小屋,你意下如何?”
山慈道:“莫要挡了我的阳光就是。”
稚绮应了,片刻后告辞。
隔日清晨,便有人在湖边大兴土木,吴一算在小楼上站着,看着地下吆五喝六、神情亢奋的王传晴,说道:“公主好手段。这王传晴昨日灰头土脑,今天却好似打了鸡血一般。”
骓路回想起断头山下那一幕,说道:“公主不是池中之物。”
吴一算道:“公主对我们下了很大心思。”
骓路问道:“怎么?”
吴一算道:“她送青鸟一个有大威力的术法、送顾师叔巩固丹田的宝药,送我一册讲解风洲械器的书籍,可谓是各投所好、有的放矢,显然花了大功夫调查我们几个。”
骓路微微点头,看着湖边神赳赳气昂昂的人,说道:“王传晴前些日子得罪我们,估计是公主的小小计谋。红脸黑脸,唱得一出好戏。”
吴一算道:“这种计谋,无伤大雅,只是不知公主殿下想要作甚。”
骓路道:“多半是想要拉拢你们吧。”
吴一算点头道:“我也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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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木杖中附着的术法被青鸟掌握,又七日,骓路的左手完全好转,活动起来没有半分生疏,不由得喜笑颜开。
露米娅却道:“竟然用了七天……要是我来施展,分分钟给你治好。”
骓路大喜过望,哪里在乎她的奚落。
午后时分,东风谷到来,见到骓路,说道:“师傅听说你左手好了,叫你去一趟。”
骓路道:“有劳东风谷前辈。”
东风谷在前开路,并未去竹中小屋,反而带他来到一个高塔前。骓路举头看去,颈椎都弯疼了,也看不到塔顶,说道:“这是改命塔?”
东风谷道:“正是。改命塔有八层,一一对应奇术师的阶层,每一层都有诸多奥妙,神奇的很。”
骓路奇道:“才八层?我看这高度得有八百层!”
东风谷笑道:“我当初听说才八层,也是不信,后来进去了,才发现的确只有八层。”
骓路问道:“我们去第几层?”
东风谷道:“地下一层。”
骓路一愣,东风谷已在前面开道,他手指轻点塔壁,如投石入湖一般,一层涟漪在墙壁上泛起:“少侠,请吧。”
骓路神色警惕,小心的把手臂伸向墙壁,那看着坚实的墙壁似乎只是一道光影,他没有感受到一丝阻碍,半个手臂便没入其间。骓路大为惊奇,说道:“厉害厉害,术法之奇,叫我大开眼界。”
入了墙壁,是一个石室,东风谷指明楼梯所在,骓路拾级而下,木不正正在那里等他:“来了?”
骓路道:“前辈有请,不敢不来。”
木不正道:“瞎客气什么?你帮我做事,差点丢掉性命,我感激得很。”
骓路听他这么说,便大咧咧的道:“感激就免了,把秘剑苍天给我才是真的。”
木不正一甩手,丢过一封皮卷,骓路接过一看,竟真是秘剑苍天!
木不正道:“你能为了一个承诺不惜生命,这秘剑苍天可以给你。”
骓路道:“前辈就不怕这是我的小小诡计?”
木不正道:“那三个小鬼听说你出事,劈头盖脸的骂了老夫跟山慈一通,老夫和六欲什么人?就是那鸟洲国王,也不敢这么骂!你既然能结交到这些朋友,就绝不是奸险之徒。”
骓路再不推辞,说道:“谢过前辈。”
木不正道:“你不要走,就在这儿练。秘剑苍天可怕至极,若是你也中了它的诅咒,老夫便立刻杀了你。”
骓路自知有露米娅守护,他绝不可能丧失理智,只是如此一来,木不正或许会误以为他自己是个凶恶之徒,一时难以抉择,沉默不语。
木不正道:“你要是怕了,现在就把秘剑苍天还给我。”
骓路道:“先前有一事未对前辈坦诚,还望恕罪。”
木不正问道:“何事?”
骓路道:“秘剑苍天确实有惑人心智的诡异能力,只是晚辈身负家传绝学,神智固若金汤,任何术法都不能撼动一分,才没受影响。”
木不正哼道:“休想骗我!老夫刚刚说要杀你,并不属实。”他拿出一个小瓷瓶,“这点再世灵液,只够一个人喝的,你先练,要是练岔了,你喝了就是。”
骓路道:“那前辈怎么办?”
木不正神色不变,坦荡说道:“老夫杀了十数年,也不在乎多几年,你还年轻,不该受此等折磨。”
骓路大为感动,笑道:“前辈心意,在下领了!”
他低下头,借着明光石的光辉,阅读皮卷,只见卷首写着“秘剑苍天·虐杀式”七个大字,其下又有两目。
一目为“虐”,有“剜目”、“削鼻”、“割耳”、“截臂”、“斩腿”、“开膛”、“破肚”、“剖心”八招。光是看招式名,骓路便略有皱眉,其下的详解,更是叫人汗毛倒立,残忍至极。
他回想起与木不正交手时,他招招去往敌利害处的诡异招式,想必就是这八招。
木不正道:“虐之招式,招招精妙绝伦,想必你也有体会吧?”
骓路深谙剑道,剑法优劣一看便知,说道:“的确如此,这一套剑法名目古怪,招式却精湛至极,这九招非但首尾相顾,而且每一招都能完美的衔接另一招。施展起来,必如行云流水一般绵绵不绝,只要抢得先机,不管对手如何应对,都能一一化解,绝不丧失主动权,将其压制到死。”
木不正道:“下一目更是惊奇,赤阳真人名下无虚。”
骓路转眼一看,只见“杀”目下仅有一招,名为“破魔”,细细查看,顿时大惊:“这招能斩断灵气?”
木不正道:“正是如此,破魔一式练到极致,非但能切断他人的灵气,连天地灵气也能一刀两断。若是秘剑苍天没有诅咒,剑道能凭此复兴也未可知。”
骓路心中狂喜,再看下去,顿时绝望:“这,这招怎么需要灵气支持呀……”
木不正道:“这不是废话吗?你一杆铁剑,还想着斩灵气?”
骓路在心底一怒,露米娅慌慌忙忙的说道:“这,这个难道也要怪我吗!一个剑招,不学就不学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话到最后,声音低不可闻。
木不正又道:“破魔可以斩断术法,所需的灵气,不比施展那术法需要的灵气少。老夫与六欲对战时,也斩不断她的术法,你若是以为凭此能与神术师一战,有些痴心妄想了。”
骓路叹道:“我身无灵气,这招再美,也只能干看着。”
第八章 弥天大谎Ⅲ
木不正迟疑片刻,问道:“你的秘剑苍天,有什么作用?”
骓路道:“前辈要看么?”
木不正连连摆手:“我不看。”
骓路道:“我那一部分叫做残杀式,里面虽然有三招,但更像是总纲一样的东西,没有详细的拆解。”
他击破东风谷的龟甲阵术,用的是“冥王暴杀”;击杀吐火鼠王,用的是“小鬼回身刺”,这一斩一刺威力在伯仲之间,招式却大大有别。
露米娅说道:“残杀式并非招式,而是一种状态,能暂时增强你的实力。众生皆有罪是一剑之威,万物如刍狗则能持续一小段时间,至于苍天该当死……”
骓路问道:“怎样?”
露米娅道:“你还是不要多想了。万物如刍狗都承受不了,苍天该当死更是能叫你在一瞬间毁灭。”
骓路不悦道:“怎么尽是些不能用的招式。”
露米娅道:“你太弱,怪谁?”
他两人的对话,木不正自然是听不到,他看骓路发呆,不悦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练!”
骓路当即开练,他悟性太高,不需木不正指点,第一遍就有模有样,练到下午,反倒是木不正开口问道:“你刚刚那招是怎么回事?”
骓路道:“我想了一下,剜目使了一半,立即接开膛似乎也有套路,刚刚使了一下,果然如此。”
半天时间,参悟到这个地步,并非是太过夸张。
剑道万变不离其宗,虐杀式再精妙,也是一劈一刺组合出来的,骓路基础打得好,就有根底;人聪明,就能理解突破。此刻他学是学会了,但在缺乏实战,算不上学成。
木不正看着他,问道:“怎样?心底有杀意吗?”
骓路道:“哪有那种事。”
木不正握着木剑,说道:“口说无凭,看剑!”
两人皆使虐杀式,只讲套路,不求变化,骓路才练,对虐杀式的实战理解远不如木不正深厚,打了片刻,立刻落入下风。木不正越战越勇,眼里逐渐有暴戾之色,骓路却依旧双目清明,毫无影响。
木不正强行收剑,大口喘息,手腕依旧沉溺在快感中,抖个不停。他说道:“你果然不受影响。”
骓路笑道:“那是自然。秘剑苍天诱人入魔,前辈不会在下的家传绝学,受它蛊惑十分正常,不必挂心。”
木不正道:“我穷凶极恶也好,受它蛊惑也罢,今日之后,一切休了!”
骓路道:“恭喜前辈!”
骓路拜过离去,木不正摸着瓷瓶,脸上浮现笑意,他长舒一口气,一仰脖,便喝下了再世灵液。
瓷瓶落地,摔得粉碎,木不正怅然站立,无知无觉,一片寂静中,稚绮公主穿墙而来。
“不正神术师?”稚绮脸上挂着微笑,轻声唤道。
木不正回头:“稚绮……公主?”
稚绮笑意更甚,说道:“有件要紧事,怕大师忘记了,我来提醒一声。”
东风谷在墙壁之外,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师傅要他在外守候,不许闲杂人等进入,可公主算不算闲杂人等?
东风谷拿捏不定,终究还是放她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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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法出世之后,战争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各**队数量大大缩小、战争规模大大缩减。
在奇术师面前,普通人如同鸡鸭,起不到半点作用,与其白白叫些青壮年送死,不如让他们在后方促生产保发展。如今天下,几千人的战争已算是大冲突,要是两方投入十数万的战斗部队,说是灭国之战也不为过。
话虽如此,战争仍旧是让人绝望的事,只是相比起千百年前,好了许多。这一点,也可谓是赤阳真人的功劳。
稚绮将正门弟子详细分类,培养他们某方面的特长,其建制与军队如出一辙,吴一算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惊奇。
稚绮或许有大谋略,只是如今世道早不禁止女子为官,她本身就是一国公主,想要掌握一支军马不说轻而易举,至少不是很难,何苦大费周章,在此谋事?
这里面种种玄机,自然不是吴一算凭空能想到,他思前想后,无非自寻烦恼,干脆以为只是公主贪玩而已,便绝了念想。
湖边小楼尚未建成,公主便带了许多弟子入山,开始操练。山慈看着往妖山去的浩荡队伍,叹了口气,说道:“公主不死,我妖山不得安宁。”
骓路说道:“我听一算说,公主像是在磨砺一支军队。”
山慈道:“妾身先前听到小道消息,说是稚绮来改命堂之前,曾向她父亲要一支军队的指挥权,想要以此夺回天权城,但他父亲不给。”
骓路道:“军队是国家的武器,战争更不是儿戏,不给太正常了。”
山慈道:“鸟洲国王无能,他有什么主意?是朝堂上的大臣力谏,这才没给她。”
骓路联想到顾鼓鼓先前说的“正门弟子俸禄照领,却无需为国出力”的事,料想两者之间可能有些联系,便说道:“所以她跑这儿来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部队了?”
山慈道:“妾身不管她想干什么,这般折磨我妖族,便不能容她。”
骓路道:“杀公主不是小事,一个不慎,你身死道消不说,青鸟也跟着倒霉。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成了,能化干戈为玉帛也未可知。”
山慈道:“哦?请小哥说给妾身听。”
骓路不答,反而问道:“公主想要收复天权城的可能性有多大?”
山慈思索片刻,说道:“天权城是鸟洲之痛,皇室九年不对天权用兵,任其落在华洲手中,大痛也就变成大耻。稚绮公主成年以来,数次力谏出兵,她有此志向,多半是真。”
骓路道:“夺城哪是容易的事?改命堂这些学生必定不成气候,若是你们妖族展现出强横的力量,公主势必要拉拢。”
山慈问道:“此话怎讲?”
骓路道:“世人对妖兽的认识,不过是一只一只、一群一群的小集体而已,如果你们告之天下,妖山之中有妖国,你们不是个体族群,而是有体系、有制度的国家,那会如何?”
山慈道:“大陆地图上,除‘华鸟风月’四个字之外,还会出现一个‘妖’字。”
骓路道:“不错。到了那时候,鸟洲北有华洲虎视眈眈,南有妖国卧在榻侧,皇室那些人怕是晚上都要睡不着了,讨好妖国还不及,怎么敢再随意侵入妖山?”
他一顿,又说:“这消息真要传遍天下,非但鸟洲要拉拢你们,华洲也必定派来使者,要求结盟。”
山慈想了一想,前景太美,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小哥就会寻妾身开心,我们妖族各瞧各不顺眼,不打起来算好的了,还妖国呢。”
骓路道:“你知道是这么回事,别人可不知道,三分真七分假足以。”
山慈看着他,说道:“小哥不是在寻妾身开心?”
骓路道:“这事我计谋许久,让天下都以为妖山中有妖国不可能,单单骗过稚绮公主,却极为可能。”
随后,骓路便将整个计划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就是如此,这事听起来不可思议,其实只是撒一个弥天大谎罢了。”
山慈神色严肃,再无半分戏谑,说道:“这计划缜密而大胆、荒唐又合理,小哥真乃神人!”
骓路道:“我哪是什么神人?空手套白狼罢了。”
山慈道:“小哥,今夜请你随我走一趟。”
当天深夜,山慈股上生出三尾,头上长出尖尖狐耳,眼瞳变作一枚金黄杏仁,中央更有一道细痕,虽然依旧是人形,整个人却邪气四溢,没一分人气。
骓路瞧了半天,说道:“这是怎么了?”
山慈一笑,更是妖媚:“这是妾身的半妖形态,好看么?”
骓路道:“邪气凛然,别有一番风味。”
山慈欠身向前,几乎窜进骓路怀里:“那小哥要试试么?现在妾身的身体,可有少许不同。”
骓路别过头,说道:“我们去哪?”
山慈道:“妖族相互瞧不起,多半出于天性,妖王通了灵智,若是大难临头,也能理智思考。生活在前十重山的妖兽经常被人类骚扰,结起了一个小小同盟,妾身带小哥去见诸位妖王,问问他们的意见。”
骓路道:“妖山那么大,前十重被占了,你们往里跑不就是了?”
山慈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妖王如同地主,向来要割据山头的。十重山之后的妖王可厉害,一般妖王打不过它们;既然打不过,那就只好在前十重妖山生活了。”
骓路道:“比你还厉害?”
山慈道:“小哥见笑。妾身是妖山腹地的大妖,一般的妖王碰到了妾身,可要称妾身一声‘仙姑’。”
骓路笑道:“既然如此,仙姑为何跑到这儿来了?”
山慈道:“我妖族称不上高贵,可也不低贱,凭什么人类在我们的地盘上张牙舞爪?妾身无大志,只想求个泾渭分明,人类不入妖山、妖族不出妖山。”
骓路道:“恃强而不临弱、力争而不嗜虐,山慈前辈不愧大师之名。”
山慈道:“小哥说这些做什么?妾身再好,也只是小哥的玩物。”
山慈说话越来越过火,骓路听着虽然尴尬,小腹中的邪火却腾腾而起,心中不可抑止的有些得意。
第九章 弥天大谎Ⅳ
两人走了许久,四周逐渐荒凉,此处乃是改命堂周近的一个墓地,山慈到达的时候,已有五人在了。这五人见到山慈,纷纷躬身,叫道:“见过仙姑。”
山慈说道:“今晚叫你们来,是有大事要商量,这位是骓路,你们之中有人见过的。”
一面目冷峻的黑衣男子语气大为不屑,说道:“人类?”
山慈看着他,冷声道:“这是妾身的夫君,你最好放尊重一些,惹恼了他,妾身绝不容你。”
何止是他五妖,骓路也是大吃一惊。
那黑衣男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一尖嘴猴腮的红衣男子打量着骓路,说道:“我是吐火鼠王,你识得么?”
骓路又是一惊,哑口无言。红衣男子道:“你杀了先任吐火鼠王,我本来是要报仇的,不过你上了仙姑的床,我也只好作罢。”
各人自报家门,黑衣男子是电光松鼠王,另两人一是狂岚鹰王、一是刺甲野猪王,最后一个竟是穿山甲王。
骓路瞥了穿山甲王一眼,想必他还不知道断头山是山慈炸塌的,不然也不会面色如常。山慈介绍完毕,骓路接口道:“各位都知道多少了?”
黑衣男子的人类名字叫宋修良,倒是个有书卷气的名字,他说道:“只知道要建妖国,怎么建,不知道。”
穿山甲王名叫川大河,瓮声瓮气的说道:“打洞俺在行,建城?不会。”
骓路道:“不建城,做个样子而已。我来问各位,如何让他人认为山中有妖国?”
众妖王面面相觑,一个也答不上来。
山慈道:“小哥,你直说了吧。”
骓路道:“要有国家之实,绝不是一日两日、一年两年能成的。眼下仓促,事从权宜,我们不需真的有国,叫别人以为妖山中有一个妖国就行。”
宋修良道:“怎么叫别人以为?难道你说妖山有妖国,别人就会信了?”
骓路道:“只是说说,当然不够。在下以为,当从两点入手。”
宋修良道:“哪两点?”
骓路道:“一为礼,二为兵。”
宋修良一皱眉,说道:“先礼后兵?”
骓路道:“正是。何为礼?我们派出使节,带着礼物,大张旗鼓的送给稚绮公主。各位试想,一向只有野性的妖兽竟然学起人类礼节,这叫他们怎么能不惊?若是没有妖国,妖兽怎会以使节的名义,出使他国?”
众妖王闻言,似乎觉得有理。山慈解释道:“我们以妖国的名义派出使节,便是在人类的意识里凭空造出了一个妖国来。”
宋修良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做的大些?我们直接把使节派到鸟洲皇宫里去,不是更好?”
骓路道:“不妥。我们出使到皇宫,就是两国之间的交往了。两国交往,哪有不回礼的道理?鸟洲派出使节回访,我们把人往哪引?还是说妖山中其实有一个妖宫可以接待使节的?”
川大河道:“俺们送礼物给公主,不算国交么?”
骓路道:“自然不是。我们送公主礼物,不过是请她高抬贵手,不要再骚扰妖山。公主若是想要回礼,我们大可以说妖国国王不愿暴露妖国所在,礼物收下了,人不带去就是。”
宋修良思索许久,说道:“你未免把别人想得太过单纯!凭几件礼物,就能骗过公主?妖王通灵,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既然通了灵,会使几个阴谋诡计有什么稀奇的!”
骓路道:“大圣莫急,几份礼物自然不能说服稚绮公主,‘礼’之后的‘兵’,才是关键。我们需要证明妖国有强大的力量,绝不是羸弱可欺的软脚虾。”
宋修良道:“羸弱可欺?死在我手里的人类,不知何几!”
骓路道:“国与国之间的斗争,可不单单是个人能力,关键的是为将者的战略战法。只有为将者表露出不俗的战术、为卒者拥有严明的组织性,才能叫稚绮心服口服,不敢再入妖山。”
宋修良道:“这如何办?难道要打一场战争么?”
骓路道:“那倒不必。一是沙盘模拟,纸上谈兵,没有损伤;二是演习作战,这略有伤亡,但是很少。具体哪种,听稚绮公主的意思就好。”
宋修良一皱眉,说道:“我们妖族没学过什么战术战法,打打杀杀,不就是你来我往、见招拆招么?”
骓路道:“我听说妖王年寿极长,你们平时吃饱了总会做些别的事的吧?这其中只要有一个研习了人类的兵书,怎么也是有些成就的。”
山慈看向妖王,问道:“你们听说谁学过吗?”
众妖王都是摇头,川大河道:“俺平时吃饱了要么造小子,要么打小子,没功夫看蝌蚪文字。”
山慈道:“小哥出身元帅府,难道没学过兵法么?”
骓路道:“学是学过,那时候年纪太小,没什么自信。”
山慈道:“小哥天资聪慧,自然是精通的,这事可得劳烦小哥了。”
骓路嘴上谦虚,若无半点自信,也绝不会想出这计谋。
他年幼时,为了让自己在骓家中有一点地位,可谓是拼了命的学习兵法战术,不敢说精于此道,略知一二还是有的。
他一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勉强一试。”
众人又敲定些许细节,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才暂且搁下,各自离去。
山慈不等骓路开口,说道:“小哥有些惊讶吧?我们妖族内,一个种族的妖王只有一位,其他妖兽即使有晋升妖王的实力,也不准晋级。”
骓路道:“不难懂,一山不容二虎。”
山慈笑道:“正是,今日你见到的吐火鼠王与穿山甲王,是另两位了。这个规矩有好有坏,若是放任妖兽晋升为妖王,他们势必要打起来;可若是只有一位,又难以抗衡人类奇术师的入侵。”
骓路问道:“你们这个联盟里,只有五位妖王么?”
山慈道:“不算妾身,一共有六位妖王,余大圣有事在身,改日引荐给小哥。”
骓路道:“前十重妖山难道就只有六种妖?”
山慈道:“当然不止。妾身先前说过,妖族桀骜难驯,妾身这几年竭力经营,只拉拢了这六位。若是真能将前十重妖山上的所有妖王都收入麾下,还能如此窝囊么?”
骓路微微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山慈舒了口气,说道:“这事成了,真不知要怎么感谢小哥。”
骓路笑道:“你教好青鸟就是。”
山慈道:“这个自然。”
接下来的日子清闲,吴一算埋头研究风洲械器的研究,青鸟与顾鼓鼓时时刻刻都在修炼,骓路闲时便练习虐杀式,练完看会兵书。
吴一算见了,不免好奇,说道:“小路,你在看兵书?”
骓路道:“我的志向是携百万兵,东征西战、南讨北伐,打下一片大好江山,没跟你说过么?”
青鸟嗤道:“你的志向远没你这张嘴厉害。”
吴一算道:“不自夸的说,我乃是将门之后,兵书我从小就看得熟,你要有不懂,尽管问我。”
骓路不信,连问了几个问题,吴一算一一拆解,对答如流,骓路这才抱拳说道:“将门虎子,名副其实。”
吴一算微微一笑,沉默了许久,目光悠悠的瞧着极远处,说道:“可惜生不逢时,学来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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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两个月之后,妖族准备妥当。
这两个月里,妖王顺利和稚绮公主牵上线,敲定了妖国的出使事宜。稚绮公主极其重视,商议之后,将接见地点安排在狩猎村,并非在改命堂。
妖国使者到达狩猎村当天,公主遣散了所有人,整个狩猎村内空空如也,只有许多忠心于公主的近卫。行事如此隐秘,更叫骓路多了几分把握。
骓路混在使节队伍里,容貌大变。
他头上长着犄角,鼻子硕大,肤色漆黑,活脱脱一只牛妖王的模样,不消说,自然是被施了妖术,现在他是妖国中的“护国大将军”,踏云牛王。
精心准备的使节队伍,当然是拿得出手的,松鼠王、鹰王两位仪表不俗、气度非凡,与骓路一起走在最先,其后四位妖王分列左右,无不高冠华袍,举止没有一分野性。
再后边是一百只各类妖兽,这些妖兽没什么特别,唯一的区别是它们穿着金灿灿银闪闪的盔甲——这可就稀奇了,若不是有严明的秩序、有妖国在背后撑腰,怎么会有穿盔带甲的妖兽?
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些盔甲制式大同小异,小异处竟能分辨出上下尊卑,那云纹的金甲,似乎身份比较高贵;那水纹的银甲,好像地位比较低下——这细节处便是妖国文明的证明,它们有了标识来象征身份,说明它们的国度已经脱离了天性野性,与人类相似了。
这些当然是骓路的小小计谋,不怕公主看得仔细,就怕她瞧得粗心。
第十章 弥天大谎Ⅴ
骓路等妖走到村中,在侍卫的带领下,走进一间大屋内。
一百妖兽自然是留在了原地,这些妖兽不喧哗不走动,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眼神安静的站立着,这叫四周的人类兵卒极为不适应,细细想来,还有点恐怖。
侍卫离去后,众妖王立马弯腰挎肩,纷纷说道:“真他娘的累,再这么走几步,老子身子都要散了。”
骓路这几日与他们打了不少交道,除了松鼠王宋修良、鹰王殷豪文之外,其他人都极好说话,当下笑道:“堂堂妖王,走几步路就不行了?”
川大河道:“俺松散惯了,这挺胸收腹、目不别视,真有些吃不消。”
骓路道:“都加把劲,向宋修良与殷豪文学着点,他们走得远比你们标准,怎么就不喊累?把这戏唱好了,造福子孙。”
众妖纷纷点头,宋修良面有得色,说道:“什么时候能见公主?”
骓路道:“不要着急,会见别国使节不是小事,得按着礼节来。”
时至正午,一只吐火鼠窜进屋内,吱吱叫了两声,吐火鼠王数千秋道:“骓小哥,门外有人求见。”
骓路虽然知道这是吐火鼠前来禀报,却依旧一愣一愣的,说道:“有请。”
木不正刚进门,立即哈哈大笑,说道:“有趣有趣!有趣至极!不想老夫竟然有一天要对着一只老鼠说话,这老鼠还听懂了!”
骓路也觉得有趣,防备放松之际,差点一声“前辈”出口,他急中生智,说道:“前,前……前边这人是哪位?报上名来。”
木不正见他这般无礼,不悦道:“老夫是不正神术师,你等听过么?”
众妖自然是没听过,骓路一思索,也装不认识。
木不正一甩袖,说道:“一群土包子!连爷爷的名字也没听过!”
众妖大怒!骓路连忙一挥手,说道:“这位老先生,我们妖国带着诚意来,却不是来被你们消遣的。”
木不正乐道:“你倒会说些话,老夫不是来消遣你们的,公主让我请你们喝酒去,你们去不去?”
骓路嘴上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心中却暗暗诧异,木不正堂堂神术师,稚绮凭什么指挥起他来了?
木不正带他们来到一家酒楼,早有一桌宴席摆好,众妖入座,看着眼前菜肴,暗自嘀咕:“这么点肉,也好意思摆上来?塞老子牙缝也不够。”
哪知一吃之下,立刻被美味折服,这个一手鸡一手鸭满嘴肉、那个干脆拿着盘子往嘴里拨食,众妖大叫大嚷:“好吃好吃!人类果然有独到之处,这肉不过是烧了一烧,怎会这么好吃?”活脱脱一个个饿死鬼,哪里还有半分斯文模样?
骓路面色不悦,木不正及陪同的人类眼里都有不屑,这一手他输得彻底。
妖王到底也有知轻重的,殷豪文与一蛇妖女子规矩的坐着,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同僚,宋修良面色黑如锅底,几乎就要骂起人来。
骓路端起一杯酒,说道:“我辈妖国处在穷山恶水之间,远不如人类国度富庶,这一桌珍馐美食,真叫我大饱口福。这一杯酒我自尽,多谢你们款待。”
一人端起酒杯,说道:“怎能叫大圣独饮?十万妖山风光秀丽,宝地无数,哪是什么穷山恶水之地?大圣莫要自谦。”
木不正看着骓路,说道:“这位牛头人的筷子使得不错。”
骓路哈哈一笑,说道:“你们人类强大、繁荣,我这一手筷子自然是学你们的。这位殷豪文殷大圣,还说这是叛国投敌的举动,让我不要学了。”
这当然是假话。骓路本来打算让所有妖王都学会使筷子,无奈他们早就习惯用手抓食,两个月时间太短,不能够让他们灵活的使用筷子。
既然不灵活,那干脆不用,免得露出马脚,骓路刚刚那一番话,也暗示在妖国中用筷子是不合风俗的,借此加深在场人类对妖国的印象。
这一席饭下来,明里暗里交锋无数,骓路每一句话都说得小心,还要防备其他妖王多嘴多舌,累得够呛。
木不正道:“各位既然都是妖王,想必身手不俗。”
宋修良道:“那是自然!”
木不正道:“老夫想要请教请教,不知你意下如何?”
骓路连忙道:“这位大师,我们来此为的是建交,并非耍狠斗勇。”
木不正道:“怕了?”
宋修良冷声道:“怕你?这便来战吧!”
骓路见不能阻止,轻声一叹,低声对宋修良说道:“打败他,但别打赢他。”
宋修良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他也不屑懂。
两人走上空荡荡的大街,相距十丈,宋修良说道:“再往后退些吧,这个距离,我眨眼便过。”
木不正道:“过了又如何?”
宋修良道:“过了如何?你们人类这幅脆弱的身体,接得住我一招吗!”
木不正喝道:“剑来!”街旁一随从便掷出一柄宝剑,木不正拔剑出鞘,背剑而立,说道,“你随意动手吧。”
宋修良冷哼一声。
他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攻势,他先张口,猛然吐出一道碗粗的红色闪电,朝前疾射而去,他脚下一动,身体竟和闪电一般快速,不差分毫的攻向木不正!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瞬,太过高速的移动掀起的巨大风暴翻开了铺在街道上的青石路板,一块块窗户大小的石板在空中翻滚飞扬。
骓路第一次看见这种级别的战斗,登时吓得脸色发白,他转眼去看木不正,哪里还看得到木不正的影子?
只听到尖锐的破空声不断传来,两道人影拉成一条条黑线,在街道、房屋之间来回窜跃,偶尔一道红色惊雷炸响,或是半空中突然激撞出一串火花,才能明白这两人在此处停留、战斗过。
“好家伙……”川大河道,“根本瞧不清。”
众妖脸色暗淡,无不点头,唯有殷豪文跟得上这两个疯子,不断的移动视线,说道:“局势不妙,这老头有点强。”
骓路心道这哪里是有点强,简直是不可理解的强悍,他本以为木不正水平不高,哪知道这老头强到这个份上……回想起当日竹屋交手时,他托大不出剑,更出言嘲笑木不正的行径,不由的羞红了耳根。
露米娅在他心底道:“知道自己的弱小了吧?不要说正面较量,你就是偷袭,也杀不死这两人。”
如此强度的战斗,消耗巨大,两道身影一闪,竟又出现在开始时的位置上,木不正须发不乱,神定气闲;宋修良却咬牙切齿,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街道上,他一发狠,说道:“好老头,你看我这招!”
他张口一吐,吐出一枚拳头大的青色圆球,他双手虚捧青球,口中念念有词,那青球越转越快、青色光辉越来越亮。
骓路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殷豪文神色严肃,说道:“这是妖核。宋大圣吐出妖核,是要施展本命术法。”
骓路道:“很强?”
殷豪文道:“极强,本命术法伤敌一千,自伤八百,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刻,绝不会轻易动用。”
骓路惊道:“那他怎么用了!我们这回是来求和的,不是开战!”
宋修良大喝一声,一道由百千道雷电组成的巨大雷柱暴射而去,骓路那电柱足有七八丈远,依旧被雷暴电了个上蹦下窜。
众妖看他一脸爽极的样子,无不微微皱眉,面对这个术法,支起一面灵气护盾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这人怎么会蠢到这个地步?
迎面而来的雷电照亮了木不正的脸庞,他的胡须在巨大的风压中疯狂飞舞,面对蕴含着毁灭的无尽力量,他不退一步,只左扬手臂,及至平肩。
宋修良擦掉嘴角的血迹,大吼一声:“猖狂!”
猖狂吗?是猖狂得很。
木不正的长剑平稳一滑,好似伸掌擦汗,又像拍开蚊虫,就这么随意的一划,雷声便停歇,电光便熄灭,那似要吞灭天地的雷柱就此销声匿迹,不留一点痕迹。
宋修良目瞪口呆,不论人或者妖,一时都不能言语,唯有骓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秘剑苍天·破魔。
木不正只一剑,便斩断了术法。
他收起剑,抱拳道:“承让。”
宋修良猛然哈哈大笑,说道:“服了!服了!你这是什么术法?”
木老头赢了一头,正暗自得意,听他这么坦率的认输,更是高兴,这两人三言两语竟觉得趣味颇为相投,又一同转进酒楼喝酒去了。
骓路的心情却不美,连连被公主压倒,局势并不算好。可细细一想,公主既然如此重视,连施手段力争上风,说明她接受了“妖国”确实存在,便稍有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