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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雏人偶     秘剑术魔录txt下载     秘剑术魔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八章 再世灵液Ⅲ

    妖王通灵,极难捕杀。这么多年来,除了得到确切的情报,请神术师带队围猎,才能击杀一只两只之外,就只剩下走了狗屎运,恰好撞上濒死的妖王,才能收获。

    骓路他们能杀死吐火鼠王,一来是吐火鼠王轻敌,二来是众人临危不惧且确有根底,两者若是少一,结果就要颠个倒。

    回改命堂前,顾鼓鼓决定先出手一些妖核,便带着骓路三人进入市集,寻找买家。这一路上,四人身上好似有什么瘟障一般,谁见了都躲着走,顾鼓鼓遇到相熟的,刚想问个好,那人却慌忙低下头,匆匆擦肩而过。

    顾鼓鼓不明所以,说道:“这怎么了?”

    其余三人隐约有不妙的预感,顾鼓鼓按捺疑惑,走到一家店门口,说道:“这是狩猎村最大的妖核店,我与掌柜相熟,一般能给个好价钱。”

    骓路看着门口挂着两块木牌,一块写着“诚信经营、童叟都无欺”,一块写着“慧眼如炬、货真则价实”,说道:“如此最好。”

    顾鼓鼓走进门,叫道:“王掌柜,生意可好?”

    柜台后那老头看到来人,先是一愣,迅速露出笑容,说道:“哪有什么生意啊?几位先坐,请坐请坐。”

    他回头一嗓子,叫店里打杂泡来茶水,大白天的,竟去关了店门,亲自陪着顾鼓鼓坐下,说道:“这些年真是多亏小顾你照顾了,要不是你处处牵线搭桥,让人把东西卖我这儿来,我这店也做不到这么大。”

    顾鼓鼓笑道:“这什么话?掌柜你做人厚道,给的价钱又合适,生意当然是好的。”

    照理说,顾鼓鼓杀了妖王的事已人尽皆知,这王掌柜却提也不提,应了几声之后,突然神秘说道:“小顾,你最近是不是招了什么人?”

    顾鼓鼓奇道:“我招人?我招谁了?”

    王掌柜面色尴尬,说道:“昨天大半夜,有一白面书生叫门,带着一队卫兵,手拿着公主令牌,说是……说是……”

    顾鼓鼓道:“说什么了?”

    王掌柜道:“说是让我别买你的东西!你说说,这是什么道理?你小顾对我有恩啊,我不做谁的生意,也不能不做你的生意不是?我当时就与他争辩,哪知他当胸就是一拳,哎哟喂,打得老汉我呀……”

    说着解开衣襟,干枯的左肋上果然有一块青紫。

    顾鼓鼓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身下的座椅上瞬间被寒冰凝结:“那人是谁!竟把你打成这样!”

    王掌柜道:“不碍事、不碍事,老汉虽老,一拳两拳还是吃得起的。只是……唉!只是那人说,我再跟你做生意,就要把我这店拆了,我……”

    骓路道:“老爷子安心养伤,我们自然不会让你为难。”

    王掌柜愧疚不已,连连道歉。青鸟道:“那人是不是叫王传晴?”

    王掌柜见瞒不了,叹道:“我与这兔崽子同姓,真是丢尽老脸!各位听老汉一言,那人手中令牌不知真假,身后那队卫兵却是假不了,他眼下是公主身边的红人,各位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勇,误了自己啊!”

    骓路笑道:“老爷子放心,我们自有分寸。”

    王掌柜送到门口,众人这才离去。几人又去了几家店,这些掌柜要么避而不见、要么推脱不收,顾鼓鼓怒火攻心,犟脾气上来了,还想去别的店,吴一算将他拦了下来,说道:“用不着啦。”

    骓路道:“这儿卖不了,我们不会去别的地卖么?妖核可是稀罕货,哪个不要?”

    吴一算道:“正是。把妖核寄回勾月门,请师兄师弟帮着卖了就是,师叔不必动怒。”

    顾鼓鼓道:“我气得的是那一拳!这王八蛋,对着个老人,竟也下的去手!”

    青鸟道:“这笔帐算到我头上,过个几年,我要他好看。”

    顾鼓鼓道:“我现在就想生撕了这畜生!”

    青鸟道:“杀不得。现在杀了他,不但我龙师兄性命难保,罗颂门还要有灭顶之灾。”

    骓路略去了青颂的事,将大树县上的情况说了一遍。吴一算道:“原来是积怨已久,为了那位龙兄弟,是不能动他。”

    青鸟别过头,说道:“龙师兄当日太莽撞,我跟你们道歉。”

    吴一算道:“话分两头说,一个巴掌也拍不响。我听师弟们说,其实是我徐师兄先动的手。”

    青鸟执拗道:“被骂作废物,动手是正常的。这事归根结底还是龙师兄的错,我跟你们道歉,你们要什么补偿,也尽管开口好了。”

    吴一算摆摆手,转而说道:“这王得义看到这层关系,知道我们不敢动他,也是个聪明人。”

    骓路嗤道:“他聪明个屁。他能看到这层,我把脑袋给他当球踢。”

    顾鼓鼓怒火万丈,不言不语,其余三人见境况不妙,略作商量,觉得继续呆在狩猎村也是无益,当即整理行李,返回改命堂。四人刚到院落前,便见一位红袍术士督促着许多人清洗院墙。

    骓路一愣,上前说道:“东风谷前辈?你怎在此处?”

    东风谷一身红袍,跟众人打过招呼,愤然道:“这几个宵小之徒,趁你们不在,竟在你们院里泼洒粪汁!”

    四人皆是一愣,心里明白这一定是王传晴在捣鬼。

    那些人边清理秽物,边用恶毒的视线看着四人,骓路心中大快,说道:“这些人好不龌龊!自己喜欢大粪倒也算了,往人院子里泼算是怎么回事?当别人也喜欢么?”

    东风谷道:“谁知他们脑子里想着什么!下次还要做这事,最好别被我看见,不然就不是清理干净那么简单了。”

    顾鼓鼓犹自生气,怒道:“让他们吃下去最好!”

    东风谷微微一笑,对骓路说道:“师傅叫我通告一声,要你立刻去见他一趟。”

    骓路道:“大师有请,我即刻就去。”当下别过三人,与东风谷一道离去。

    青鸟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略有疑惑,吴一算说道:“青鸟,不正神术师请小路,那是小路的时运,不用担心。”

    青鸟道:“谁担心他了。”

    吴一算一笑,转而说道:“王传晴看来不像是善罢甘休之人,我们需得提防。”

    青鸟道:“跳梁小丑,能蹦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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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风谷将骓路引至竹屋入口,便要离去。骓路问道:“不一起进去?”

    东风谷道:“师傅有命,说这是绝密,不容旁人在场。”

    骓路笑道:“就这么跟你说是绝密,也不怕你心寒么?”

    东风谷道:“师傅向来心思浅,想怒就怒、想笑就笑,他说是绝密,便一定是重大之事,我的确不好在场。”

    骓路毫不客气的推开门,独自走进竹屋,叫道:“前辈让我来得正好,那天我们没说清楚,今日正好说个明白!”

    屋内老头还没说话,他身边一个美妇人先道:“好一个精神的小子!”

    骓路转眼一看,那妇人云髻下美目流波,丰唇上笑意盈盈,五官精致而无风霜之色,身段丰腴更有风流之意,不禁说道:“哎呀!这姐姐可真好看,这老头有你这样的妻子,可真是姐姐瞎眼了。”

    妇人笑道:“你这些甜言蜜语,妾身早听腻了。想要妾身多瞧着你,你可得拿出真本事来。”

    老头道:“这等妖精,谁敢娶她?我伺候不起。”又对妇人说道,“就是他。”

    妇人闻言,起身走到骓路面前,说道:“少侠,你看妾身的眼睛。”

    两人相距不过一尺,妇人更俯身欠来,湿热的呼吸打在骓路的脖颈上。

    骓路心神大乱,下意识的一瞥,看到白云团中的万丈深壑,更是慌张,说道:“姐姐,在下并非轻薄之人。”

    妇人道:“你们这些少年人就是心口不一,我来问你,妾身好看么?”

    骓路道:“华光异彩,灿烂夺目。”

    妇人道:“你多看妾身两眼,有什么损伤么?”

    骓路道:“多看一眼神清气爽,多看两眼精力充沛,要是看了三眼四眼,那便是给我黄金千两、华屋百座,我也移不开眼了。”

    妇人吃吃笑道:“好一个油嘴滑舌的俊小伙,瞧你这模样,情人怕是不少。”

    骓路道:“我一穷二白,术法不精,一般姑娘瞧不上我的。”

    妇人道:“如此正好。妾身名叫山慈,小哥如何称呼?”

    骓路一愣,那日登门殿里没有细看,原来眼前的人就是正门门主、六欲神术师山慈。他神色一恭,抱拳说道:“回大师的话,晚生名叫骓路。”

    “骓路,妾身记下了。”山慈笑道:“妾身独自住在迟暮湖边上的小楼中,小哥要是夜里寂寞,便来找妾身玩耍吧。”

    骓路一怔,道:“这……怕是有些不方便。”

    山慈道:“孤男寡女有什么不方便的?我那小楼建的高,开窗可见高山细峡,小哥不想瞧瞧么?”

    老头猛敲桌子,说道:“在说什么呢?你们在说什么呢?骓路,你看着山慈的眼睛。”

    骓路不明所以,还是看去。山慈看他神情羞涩的模样,不免动了玩心,她嫣然一笑,美目含春,似怯非怯,直勾勾的看着他。骓路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意欲闪躲,却又不舍得移开眼,这么一来二去,竟沉溺在山慈的目光中不可自拔,看得痴了。

    山慈一指点在骓路的额头,柔声说道:“小哥看来还是个初哥,妾身对你更有意思了。”

    老头又敲一阵桌子,说道:“我让你看这个了吗?”

    山慈坐回原位,说道:“他眼里没有魔障。”

    骓路浑身燥热,转移话题道:“魔障是什么?”

    山慈道:“木老头练了秘剑苍天之后,眼里便现出了魔障。”

    骓路看着老头,说道:“他双眼清明,哪有魔障?”

    山慈道:“小哥当然看不出来,妾身擅长观心术,他人的七情六欲瞒不过妾身的眼。”

    骓路道:“既然山慈大师知道这事,那我就直说了。前辈,你说要观察考验我,是打算考验多久?”

    老头道:“看情况吧。少则三年,多则三十年。”

    骓路道:“少则三年?三年时间我都能生个娃给你玩了!”

    老头看他一眼,说道:“用三年时间认清一个人很简单吗?老夫认识山慈这妖精十二年,还没搞清她是个什么人。”

    骓路知道前程忐忑,三年也在接受范围之内,便说道:“既然如此,找我有什么事?”

    山慈道:“小哥去过妖山,那么应该知道断头山了。”

    骓路道:“有所耳闻。”

    山慈道:“断头山之所以叫断头山,小哥知道为什么么?”

    骓路道:“听说是入则断头,告诫他人不要擅入。”

    山慈道:“这是其一。第二个原因是,断头山没有山顶,山腰以上,如被斧子斩了一记,一片平整。”

    老头“啧”了一声,道:“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小子,我跟你讲。断头山顶上有一个通往内部的山洞,洞里有一件宝贝,你给我取出来。”

第二十九章 再世灵液Ⅳ

    骓路疑惑道:“两位贵为神术师,自有大神通,为何不自己去?”

    老头道:“我们去太危险了,你去比较合适。”

    骓路道:“你们都觉得危险,那我还去干什么?我傻吗?”

    山慈笑道:“小哥莫急,是木老头没说清楚。那山洞太过诡异,奇术师一旦入内,立刻灵气全失,可怕的很。”

    骓路奇道:“你们也是如此?”

    山慈点头,老头说道:“若非如此,叫你来做什么?”

    奇术师没了灵气,与常人无异,山洞通往内部,其路势必崎岖,想来他们难以通过。

    骓路心中一思考,便有了计较,当即说道:“断头山在妖山深处,我孤身一人,怎么敢去?”

    老头道:“山慈会送你到洞口,有她守护,你不会有事。”

    骓路道:“前辈不去么?”

    老头叹道:“妖山杀伐之气甚重,老夫一旦靠近,心中便有难抑之疾,很有可能神智全失,从此变作杀戮之物。”

    骓路一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两位且请宽心,在下必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老头只说道:“嗯。一切就拜托你了。”

    骓路等了片刻,老头依旧毫无表示,只好说道:“为前辈做事,本就属分内之事,在下不能推辞。只是……昨日在妖山上受了些许内伤,最近几天怕是不行。”

    老头瞪眼道:“你扯什么犊子!你面色红润,有什么内伤?”

    骓路一屁股坐到边上的椅子上,大力捂住胸口,强行咳嗽两声,说道:“我来见前辈,自然是强装无事,免得你替我担心。前辈吩咐我做事,我也不好再做隐瞒,误了事体,反而不美。”

    山慈嗔道:“你这老头,让人做事,怎么也不给些表示。”

    老头这才反应过来,说道:“你这小子,莫非想以此为要挟,迫我交出秘剑苍天?”

    骓路道:“前辈说笑了,秘剑苍天早是我囊中之物,我何必多此一举?”

    老头道:“大言不惭!你要什么?”

    骓路道:“无他,请你与我的朋友们住上一阵。”

    木不正是奇门门主,又是一代神术师,有了他在,料那王传晴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神术师身份高贵,大都自恃清高,一般不愿意与小辈同住。木不正向来不在意这些虚名,一摆手道:“这事你直说不就得了,遮遮掩掩的,有什么稀罕么?我今晚就找他们去。”

    骓路谢过,本想回去知会青鸟等人,木不正却有些按捺不住,说道:“我会转告他们。稚绮公主今天早上开拨,已经往断头山去了,你们也赶紧去,别叫她们抢了先。”

    骓路奇道:“她知道那宝贝?”

    木不正道:“妖山神术师知道么?他写了《妖山志》,明言那里有宝物。”

    骓路那天看那书,只是在看里面的画儿,并没看到这些,问道:“既然如此,这么多年没被谁取走?”

    木不正吞吞吐吐,说道:“你去了便知。”

    骓路更是奇怪,说道:“那是什么宝贝?叫前辈这样重视。”

    山慈道:“《妖山志》上说,妖山神术师请了数位‘赤面会’的好手,入到洞底,取出一瓶苍蓝色的液体,取名为‘再世灵液’,小哥可知为何?”

    骓路道:“我哪知道?”

    山慈又道:“妖山神术师得到再世灵液的时候,三十七岁,入山七年有余。其后十年,半步不曾踏入妖山,直到四十七岁那年再度入山,你又知是为何?”

    骓路道:“许是家里有事,耽误了吧。”

    山慈笑道:“当然不是。因为这十年里,他找不到当初的热情,觉得入妖山也没意思,就不去了。”

    骓路一愣,道:“这难道是再世灵液的影响?”

    山慈含笑额首。

    木不正说道:“再世灵液有洗涤心灵,叫人忘却一切志向、一切执着的能力。服用此液,便如再世为人,原先执着的不再执着、原先亲近的不再亲近、原先深爱的不再深爱。妖山神术师一生只探五十座山,不是他修为不高强,是被这灵液耽误了十年。”

    山慈接着说道:“这位神术师在另一部自传中提及了此事,虽只有寥寥百字,却透露出无尽的悔恨。妾身读到那段,心有戚戚。”

    骓路将信将疑,说道:“真有此事?”

    木不正道:“多半是真的,就算是假的,我也要一试。”他面色深寒、眼神却隐隐透着疲劳,说道,“不论如何,老夫不想再杀生了!”

    骓路面色一肃,斟酌着开口,说道:“前辈,此事事关重大,只凭晚辈一人怕是不大稳妥,为何不请赤面会的人再出手一次?”

    木不正道:“话说到这份上,我不瞒你。那洞里非但不能使用术法,更有一只妖王盘踞!上一次,赤面会去了十几人,最后只出来一人,想叫他们再接这任务,根本不可能。”

    山慈说道:“小哥不必慌神。你们杀吐火鼠王的时候,妾身在一旁瞧着,见你的身手十分了得,这才叫你出手。”

    骓路见识过妖王的实力,知道凭自己一人绝不能全身而退,为难道:“这……两位大师,不是晚辈贪生怕死,只是独斗妖王,晚辈绝不能行。听木前辈的意思,公主似乎也有意此物?不如与她们联手,机会也大些。”

    木不正一甩袖,说道:“稚绮这丫头大肆拉拢改命堂弟子,如今又甘冒奇险,要取这能改人心智的灵药,你难道不觉得古怪么!”

    山慈轻咳一声,说道:“小哥,有些事你不必知道,知道的多了,反而危险。公主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妾身与木老头不愿意受她钳制,这灵药必须自己去取。”

    木不正又道:“我不是叫你去送死,要是真没办法,就撤回来;要是你成功了,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骓路沉默许久。

    这件事不可谓不危险,妖王盘踞之处,哪是善地?那么拒绝么?

    他看向木不正。木不正一言不发,只是看着骓路,他竭力不流露感情,可眸子中闪动的希冀、紧握座椅的手掌还是暴露了他的想法。

    于公,骓路理解木不正心中的痛苦;于私,骓路想要秘剑苍天。年少轻狂,哪个少年不热血?越是危险,越是有趣!

    他露出笑容,说道:“如此,我明白了。晚辈不敢保证什么,只尽力而为。”他又看向山慈,“山慈大师,我们何时动身?”

    木不正道:“公主早走了半天了,你们最好现在就出发!”

    骓路道:“她带了多少人?”

    木不正道:“有一百多。”

    骓路道:“那不着急,一百人速度铁定快不了,我和山慈大师就两人,很快就能追上他们。要我独斗妖王,得做些准备。”

    木不正道:“做什么准备?你去偷个一点半点就够了,还想着杀了妖王?你脑子还清醒吗?”

    骓路道:“即使是偷,也要做准备。”

    山慈问道:“什么准备?”

    骓路道:“这妖王活在地下,视力必然退化,索敌不是依靠嗅觉,就是仰仗身周温度变化。我们准备一些异香或者奇臭之物,就能麻痹它的嗅觉。”

    木不正击掌大悦,说道:“好主意!但妖王如果能感应温度变化怎么办?”

    骓路道:“华洲东边的大海里,有一种头顶上长着锯刺的大鱼,鱼皮轻薄而密闭。用它做成衣物,非但能把体温牢牢锁住,衣表更和四周的气温一致。穿上了它,就能让妖王真正变成瞎子。”

    木不正道:“华洲?华洲据此十万八千里,上哪去找这鱼皮?”

    山慈道:“那鱼是不是叫刺鱼?鱼皮是不是纯黑而泛光?”

    骓路道:“正是。”

    山慈对他神秘一笑,说道:“小哥见笑,妾身恰好有一套,稍作改造,便能使用。”

    骓路有些尴尬,木不正却是狂喜,说道:“太好了!太好了!这有什么见笑的?”

    刺鱼皮做成的衣服的确有骓路说的效果,但是一般不这么用,真正让它变成衣料的,是另一个原因。

    刺鱼皮弹性极佳且薄如青丝,做成的衣物极度贴身,穿在女子身上,能完美的勾勒出身材曲线,加之它触手冰凉爽滑、入目光泽诱人,向来为奇人异士、妖媚女子所爱,高端的风尘温柔之乡,必有此物,且必为压轴。

    山慈如何有之、要来何用,骓路不敢细想,更不便细问,只说了句:“那就请山慈大师改一改吧。”便随着山慈离开。

第三十章 再世灵液Ⅴ

    当天入夜时分,骓路将刺鱼衣贴身穿着,与改换了行装的山慈一道入了妖山。两人走到半夜,遥遥看见远方山脚下支着许多帐篷,营地里篝火通明,料想是稚绮公主的队伍,便也就地找了个地方,准备休息。

    骓路道:“山慈大师,请你先休息吧,第一夜我来守。”

    山慈道:“不必守。神术师可以沟通天地,灵气所及之处,任何异动都能知晓。”

    骓路微微点头,问道:“范围有多大?”

    山慈道:“这乃是神术师安身之本,岂能乱讲。”

    骓路讪笑道:“大师见谅,是小子鲁莽了。”

    山慈道:“不能对他人说,却可以对小哥说。妾身平常只探身周十丈,必要的话,可探百丈。”

    十丈是三十余米,在这个距离下被发觉,骓路自问不能得手,更别提百丈之远,当下说道:“神术师名不虚传。”

    山慈看着他的剑,说道:“小哥杀妖王的那一剑着实利害,妾身若是中了那剑,多半也要丧命。只是小哥莫要自傲,寻常情况下,莫说神术师,就是红袍术士,你也近不了身。”

    骓路道:“这是为何?”

    山慈道:“奇术师中,上三段与其下六段不同,上三段术士,都要改造身体。黄袍术士固灵台,橙袍术士筑丹田,红袍术士拓筋脉。”

    骓路道:“愿闻其详。”

    山慈道:“黄袍之后,灵气不再是虚无缥缈之物,转而变成雾状。灵台是灵气之源,先稳固了它,才能质变灵气;灵气雾化之后,原先的丹田逐渐不能承受,这个时候要重筑丹田,使之强壮,能容纳雾状灵气;想要灵活使用雾状灵气,就要拓展经脉,让它不困守丹田,能够自由使用。”

    骓路道:“我……我听不明白。”

    山慈笑道:“小哥不必明白,以后有事,躲在妾身身后便是。你只需知道,灵气雾化之后,即能感应身周细微变化,从而取得先机。你莽撞近身,必受其害。”

    骓路道:“大师教诲,我当牢记在心。”

    山慈道:“大师大师的,可把妾身叫老了许多,你要么叫我山慈,要么还是叫我姐姐吧。”

    骓路道:“大师法力通天,晚生不敢不敬。”

    山慈秀眉微蹙,复又展颜一笑,说道:“你若不愿,便也罢了。”

    骓路也笑道:“多谢大师理解,天色不早,明早还要奔波,我们这便睡了吧。”

    山慈道:“你累了么?”

    骓路道:“尚能坚持。”

    山慈看着他,柔声道:“妾身也尚有精力,小哥你说,怎么办才好?”

    她双眸含春,笑意盈盈,骓路纵然未曾,却也懂得言下之意,转而说道:“实不相瞒,我其实有些累了。”

    山慈又道:“妾身有一法子,说出来也不稀奇,却能叫人生龙活虎,小哥可愿一试?”

    骓路大为窘迫,年少力盛,佳人相邀,若说不想,那是妄言。他幼时有势,毕竟尚未长成,此后跟着姬无敌苦修,自也无缘。

    如此一来,对此种事颇有神圣之感,一来是不愿随便,二来此处着实荒谬,有心开口拒绝,却又害怕山慈误会自己的意思,无故伤了她的心,以往能言善辩,此刻舌头有如打结,一句也说不出来,脸涨的通红。

    山慈看他模样,便知他心中所想,心中觉得有趣,佯怒道:“妾身知道了。少侠定是觉得妾身污秽、人尽可夫,这才推三阻四,不愿相就。”

    话说到此处,骓路立马警醒,抛开杂念,说道:“大错特错,在下是尊敬大师,才不知如何回应。”

    山慈道:“何以见得?”

    骓路起身,一把握着山慈手掌,随之一拉,山慈登时站立不住,轻呼一声,往骓路怀里倒去,骓路适时低头,就要去吻山慈的红唇。

    山慈万没料到他如此果决,急忙偏头,骓路只叼住了她白玉似的耳垂。骓路松嘴,说道:“大师若是不躲,此刻我便亲上您的嘴唇了。”

    山慈满脸通红,跳将出去,骂道:“好个小子!这般无礼!”

    她本来只想寻个开心,并不是真想要共赴巫山,可没料到骓路如此大胆,竟反压一头。她想起自己下意识中仓惶躲避的模样,更是恼羞成怒,当即柳眉一竖,说道:“你既然如此放肆,那还犹豫什么?这便除了衣裳吧!”

    骓路道:“荒郊野地,我才不干。方才冒犯,只为证明无轻蔑之意。”

    山慈道:“山野更有一番风味,你试了便知。”

    骓路窘迫不堪,沉默不语。

    山慈等了片刻,说道:“小哥,过了这村,便无这店。”

    骓路笑道:“有劳大师费心。”

    山慈同样微微一笑,不再强求。她与骓路靠着岩壁,并排坐下,伸出双手挽着他的手臂,说道:“妾身与一般人不同,若是有喜欢的,绝不扭扭捏捏、欲迎还拒。你这小子身上有股清香,眉目也算俊朗,做夫君尚有些嫩,做情人倒是正好,这才与你讲这些话。”

    骓路道:“诚惶诚恐。”

    山慈道:“妾身若说自己仍是完璧之身,小哥怕也不信。你只需知道,妾身绝不是**之人即可。”

    骓路再次重申道:“大师多虑,我绝无半点轻蔑厌恶之意。”

    山慈目光往下一瞥,说道:“妾身知道,你忍得辛苦,是个正人君子。”

    骓路不安的换了个姿势。

    山慈轻声一笑,说道:“睡去吧!”

    山慈何人?六欲神术师,最擅长惑人心智、迷人魂魄。她一声“睡去”,一般奇术师尚不能抵挡,何况是毫无防备、毫无灵气的骓路?他头一歪,便陷入梦乡。

    山慈略作思索,坐起身子。

    今夜无星无月、无风无云,夜出的妖兽再大胆,也不敢近山慈百丈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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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重妖山十万妖,前几重还好说,六重之后妖兽成群结队,猖獗至极。稚绮公主带有百余人之多,胆大的妖兽竟还敢主动攻击。

    入妖山已有十天,这才堪堪到达八重山,好在此次随行的都是些好手,只有几个轻伤,并无死亡。

    改命堂内,到过十重山的奇术师寥寥可数,且大都在猛虎会之内,猛虎会副首领额头肿胀、下巴尖细,嘴上又留着八字胡,活脱脱一只老鼠,自然被人叫做“老鼠”,又因了他奸险狡诈、略有智谋,众人便称呼他为“鼠谋士”。

    鼠谋士数度到达十重山,自然是当上向导,在前开路。

    他弓着腰,走到公主面前,说道:“托殿下的威风,这一路上有惊无险,过路的小妖无不闻风丧胆,后日午后,必到断头山。”

    稚绮微微皱眉,说道:“你不是说十天能到吗?现在怎么还要两天?”

    鼠谋士背弯的更低,嗫嚅道:“以往小人去十重山,路上没遇到过这么多妖兽,妖兽也极少主动进攻……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这些妖兽都打了鸡血一般……”

    到第二天为止,一切正常,从第三天开始,妖兽一**的来,虽说威胁不大,可也大大延缓了行军速度,他们脚下这地方,按计划昨天就该到了。

    旅途劳累,稚绮心绪有些烦躁,挥退了鼠谋士,叹了口气。她身后的赤面人说道:“这点路途,你就累了?”

    稚绮道:“太久没动,体力退步了。”

    赤面人道:“只要取得灵液,一切都值得。”

    稚绮听到这话,面色稍稍一缓,说道:“听鼠谋士的话,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赤面人道:“是有些不对。妖兽不断骚扰,一旦落入下风立刻逃走,到现在为止交手十七次,却只杀了十三只妖兽,简直就像是……”

    稚绮接着道:“就像是有人在指挥它们一样。”

    赤面人道:“妖王通灵,学了些战术也不足为奇。”

    稚绮看着重重叠叠的山脉,说道:“老师,十万妖山广袤无边,会不会有天从中杀出一支妖兽大军来争夺天下?”

    赤面人道:“未必不会。”

    稚绮笑道:“若是哪位妖王有此志向,我倒真想见见它。”

    一行人休整完毕,复又上路,八重山与九重山的相连处极险,最窄处只容一人通过,车辆不能行。

    稚绮公主一声令下,队伍中窜出近二十个黑衣人,将车上的物件一箱箱的搬下来,弃了马车,抬着走路。

    鼠谋士想讨好公主,当下叫了几个猛虎会的弟兄,挽起了袖子帮忙。他看那些黑衣人神色轻松,有几个汉子甚至一人抬俩,还以为箱子不重,一试之下才知少说百斤。

    稚绮笑道:“鼠谋士,抬不动吧?”

    鼠谋士看着她绝美的笑颜,身体里立马升起一股猛劲,一下抬起箱子,说道:“殿下放心,这点份量,不在话下!”

    鼠谋士身子歪歪扭扭,额头大汗淋漓,脚下突然一扭,顿时跌倒在地。那箱子砸在地上,里面滚出了一些纹着古怪的花纹的铁球。

    鼠谋士不待细看,便听到稚绮一声惊呼,连忙爬起来说道:“哎哟!小人罪该万死!”

    稚绮见铁球没异动,顿时松了口气,说道:“鼠谋士可摔疼了?”

    鼠谋士受宠若惊。他一个下作的贼盗,竟叫堂堂公主如此关心,当即跪拜道:“小人贱躯,万死不惜,可恨手脚笨拙,摔了公主的宝贵物件。公主非但不责骂小人,反而关心小人贱躯,叫小人……叫小人……”

    稚绮道:“堂堂男儿,何来贱躯一说?铁球沉重,搬不动也无可厚非,你起来吧。”

    鼠谋士再三谢恩,这才起身,说道:“殿下,这些铁球是风洲的‘魔纹弹’吧?”

    稚绮一挑眉,说道:“鼠谋士识得此物?”

    鼠谋士道:“小人未曾见过,只是听说,这等宝物,也只有公主才配得上使。”

    稚绮道:“有了这些,能不能去断头山?”

    一开始叫鼠谋士带路去断头山,他本来是拒绝的,可公主让他去,他不得不去。此刻看到这些魔纹弹,心里顿时大大踏实,连连点头道:“去得去得!公主只需往那一站,什么妖魔鬼怪都要退散,有没有魔纹弹,都是一样。”

第三十一章 再世灵液Ⅵ

    断头山上的山洞有蚕食灵气的诡异能力,奇术师身在洞中,灵气无时不刻都在流失,还没到洞底,就没一点灵气可用了。魔纹弹的构造原理,稚绮不知道,她只知道没有灵气的人也能引爆这东西,这才带来一试。

    她真正的撒手锏,不是魔纹弹,而是那十几个黑衣人。取再世灵液蓄谋已久,这些黑衣人是数年前经过精挑细选,并由赤面人亲自调教出来的精锐武士。按照赤面人的判断,这几个人丝毫不弱于赤面会的人。

    顺利到达断头山之后,魔纹弹有效,就能尽得再世灵液;魔纹弹无效,凭这些死士,多少也能取出一些。

    对稚绮来说,不论哪种都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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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骓路和山慈第二天便绕过稚绮等人,赶在了前头。凭着山慈的指点,两人愣是一只妖兽也没遇到,一路顺顺利利。只是中途有几只妖王盘踞,骓路本以为能见识到神术师之威能,想不到山慈提议绕道,他没奈何,只好答应。绕路花了不少时间,第十一天正午,两人走在莫入谷中。

    日头正高,骓路有些疲累,看山慈倒精神奕奕,满面红光,说道:“你体力可真好。”

    这几天来,他对山慈的称呼不再那么恭谨,直呼其名,心里也隐隐有亲近之意,有时候静下心来,总感觉的哪里不对,可又好像本就该如此。

    他哪里知道,山慈这几日连施神功,惑他神智,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他心里种下了亲近的种子。

    山慈微微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妾身的神术师之名,可不是吹出来的。”

    骓路左右一看,道:“莫入谷不过如此,我们这一路顺风顺水,哪有什么危险。”

    山慈道:“小哥吉人天相,妾身跟着沾光了。”说着脱去了长袍,露出底下的小裙,道,“这天可真热,小哥不觉得么?”

    长袍之下的小裙较为露骨,柳腰丰臀毕现不说,胸口更是骇人,脚下路一有不平,便有**迭起,一浪接一浪,要跳出来似的。

    骓路这几日虽见得多了,可也不敢多看,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不作他视。山慈也不撩他,顾自走着。

    走了许久,视线尽头逐渐出现一座大山,骓路抬头一看,微微皱眉。

    十重山纵然是妖山,风光却是独好,处处花红草绿、时时鸟语花香,眼前这山处在绿影之中,却是焦黑干枯,山上不见一草一木,死寂沉沉。大风一刮,别的山树影婆娑,这山却只扬起一阵沙尘。

    山慈道:“那山便是断头山。”

    骓路一看,果然没有山尖,说道:“倒是好认。”

    山慈道:“天色不早,我们就地休息吧。”

    骓路看太阳尚未西沉,哪里是“天色不早”,说道:“我们绕了许多路,公主怕就在后头,还是现在就上山吧。”

    山慈道:“夜晚妖兽猖獗,怕是不好应付。”

    骓路道:“山洞里哪有白天黑夜的,早一刻是一刻。”

    山慈看了骓路几眼,说道:“小哥坚持,妾身自当听从。”

    两人即刻上山,顺利到了洞口,山慈留下警戒,骓路带了必要之物,除去衣裳,只穿刺鱼衣,便要进洞。鱼衣紧身,骓路常年锻炼,身材好极,在黑皮衣的勾勒更是夺目,山慈食色,双目贪婪的看着,说道:“小哥且慢,此一去生死不知,倒不如先快活一番如何?”

    骓路穿着这衣服,本就觉得羞耻,此刻听她调笑,更是不堪,怒道:“先欠着!”

    山慈答道:“有小哥这话,妾身就是不要自己性命,也要护小哥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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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头洞内坡度极大,四周一片昏暗,骓路取出明光石,照亮脚下的路,小心的前进。

    自灵气出世以来,有了各种方便的道具,以前要打火把,现在一块白色的石头就成了。术法让生活变得便利,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就算剑道真的再度君临,术法也绝不可能落魄到如今剑道的地步,这一点骓路也心知肚明。

    这么一想,他的心思便飘远了。

    术法乃天下大势,奇术师强横,正面交锋,剑客万不能敌,那当如何?

    奇袭制敌、暗中取胜。

    术法发展千年,剑道也悄然改变,高速而精准、灵巧且狠辣成了第一要务,花哨繁杂不堪用,一剑封喉才是真。

    为了这“一剑”之机,潜行术应运而生。

    潜行术十分复杂,姬无敌将这门技术分成“夜视”、“地听”、“嗅物”、“隐匿”与“伪装”五部分,对视觉、听觉、嗅觉以及肢体协调有着极高的要求。

    他练的时候,身体已经长成,所以只能得个天下第二的名头。骓路则不同,在姬无敌的调教下,他的身体人为的朝着潜行术的要求发展,只是才练了八年,达不到天下第一的标准,勉强强过了他,暂时也只能混个天下第二的名头。

    往深处说,这等战法,早已不属剑客之流。非但不属,更有些叫人不齿。

    骓路学会潜行术之后,问过这个问题,姬无敌指着山中的小溪,说道:“你看那河。”

    骓路道:“怎么了?”

    姬无敌道:“水流弯弯曲曲,是因为它不得不沿着河道走。咱们剑道也是一样,手段是龌蹉了一些,可局势如此,不得不变。”

    他放长目光,又道:“但归根结底,河道是水流冲刷而成。假以时日,或许在你,或许在百年以后,我们剑客一定能开辟合适的道路,再次崛起。”

    脚下便传来了一阵咆哮声,山洞狭小,声波重重反射,听在耳里有如雷鸣,叫人心颤。骓路略一皱眉,抛开杂念,脚下不停。

    断头洞诡异,不仅是奇术师,妖兽在洞中也不能施展妖法,骓路一路走来,不见一只妖兽,倒是有一些普通蝙蝠倒悬在洞顶。

    山洞极长,岔道奇多,走错了一次,骓路猛然醒觉,洞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身周的空气,只要跟着身后气流的去向,必然能到达洞底。

    如此一阵疾走,气息略微紊乱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一丝光亮。

    那似乎是一个池子,小池当然不会发光,发光的是里边晶莹的蓝色液体。借着这细微的光,骓路看清他站立在一处绝壁上,脚下十丈许是一大片空地,那池子就在空地中央,池旁有一大片阴影,好像有什么东西匍匐在那里一般。

    两团鲜红的光在阴影中突兀亮起,红芒一升,正对着骓路,随着沉重的鼻息,雷鸣般的声音回荡在洞穴中:“人类,回去。”

    那两团红光足有脸盘大,如果这是眼睛,那它的体形得有一幢大楼大小。骓路抱拳,说道:“您可是守护此处的大圣?”

    红芒答道:“正是。”

    骓路从行囊中拿出所有明光石,一股脑往阴影里丢去,嘴上说道:“大圣威名,在下久闻;大圣圣体,在下斗胆,想要瞻仰一番。四下太暗,瞧不清楚,这才胡乱丢了些明光石下去,若是砸中了大圣,可千万莫要怪罪。”

    明光石丢下,底下顿时一片光明,那块阴影也现出原形。那是一只大如小山的穿山甲,身上的鳞片有门板大小,冷冷的反射荧光;四肢的利爪足有一人长,兀自燃着黑色的细炎;覆满鳞甲的粗尾更是惊人,随意一甩,大地便为之一动。

    它不屑道:“说得好听。你想看个清楚,不就是要看看能不能斗过我么?”

    骓路道:“大圣何出此言?晚辈是真心憧憬。”

    妖王道:“既然如此,见也见了,便请回去吧。”

    骓路道:“大圣莫急,这些多年不讲话,不气闷么?在下不才,素来能言善道,能替大圣解乏。”

    妖王道:“我还很饿,你能填我肚子么?”

    骓路道:“在下这点份量,大圣吃了也吃不饱,不如不吃。”

    妖王道:“你们人类有个词语,叫做‘聊胜于无’。”

    骓路道:“大圣好文采!在下佩服!”

    妖王不再说话,猛的一张嘴,尖锐的舌头破空而来,隔着十数丈,直直的射向骓路的脸孔。骓路大惊,当即扭腰避开,不料那舌头灵活的一折,三两下捆住骓路!

    骓路使劲挣扎,却半分动弹不得,舌头越勒越紧,他的胸口逐渐发闷,急忙忙道:“我走!住手!我走了就是!”

    妖王冷哼一声,伸回舌头,说道:“我知道你觊觎宝液,何必多言?我穿山甲王一族,世代守护宝液,到了我这辈,已历七代,我怎容你们人类染指?”

    骓路死里逃生,擦掉身上腥臭的口水,说道:“池里有那么多的水,分我一点又怎样!”

    妖王怒吼一声,地动山摇,它吼道:“还要纠缠!你以为她能保你无忧么?痴心妄想!再不走,我立刻杀了你!”

    骓路无计可施,拿起一个瓷罐,说道:“大圣既然不肯,我也没有办法,这点小礼物,请你收下吧!”

    他对准水池,奋力一抛,瓷罐划出一道弧线,眼看就要掉进水池中央。

    池水神圣,怎容污染?穿山甲王顿时大怒,有心要杀骓路,眼见那东西要掉进水池,一时管不了他,口中舌头一展,立即裹住了瓷罐。

    它心里焦急,没掌握好力道,瓷罐脆弱,触之即破。

    八月时节,千里香开的正好,木不正施展秘术,将整个改命堂的千里花香封入瓷罐,一股异香瞬间溢满山洞,它的舌头甚至被过于浓郁的花香灼坏,火辣辣的一阵疼。

    与此同时,一阵疾跑的声响回荡在山洞中,骓路双眸暴戾,身如鬼魅,趁穿山甲王转身的瞬间冲来。

    他知道机会转瞬即逝,一出手就是杀招,对准妖王腰腹上鳞片交合的缝隙,一剑“众生皆有罪”,凶狠刺出!

    剑尖刚与鳞片接触,顿时崩裂出火花,骓路心知不妙。

    太硬了。

第三十二章 再世灵液Ⅶ

    两刚相击,必有一折,骓路的剑是凡品么?决计不是。

    天外钢为胚,岩浆成炉,绝顶之风为之鼓,千锤相辅,铸出宝剑无锋。姬无敌取高山雪水温养,骓路五年如一日,时时磨砺,才得剑刃无匹锋。

    但这鳞片远远比剑坚硬,一次撞击,剑立即断。骓路来不及心疼,发狠用断剑再刺,叮铃咚隆一阵响,宝剑断成七段。

    秘剑苍天加上神锋宝剑,只撬开了穿山甲王的一片鳞甲,让它流了半点血。骓路惊呆,一个后空翻避开妖王一尾横扫,紧紧贴着岩壁,连大气也不敢出。

    回想过往,秘剑苍天何其霸道?

    红袍术士的防御大阵,灵气盾牌层层叠叠数十面,一剑破之;吐火鼠王毛坚如甲,肢解尸体也要费百般劲,照样一招穿肠破肚、搅毁五脏。

    剑是一样的剑,招式是一般的招式,打在这穿山甲王身上,却好似柳絮吹面、芦苇挠痒一般毫无作用,这叫骓路如何不惊?此刻身陷险地又手无寸铁,真想不出一个法子来,心底直叫道:“要死要死,这回要死。”

    穿山甲王同样惊骇。它这一族向来以防御见长,别的不敢夸口,只消缩成一个圆球,鳞甲尽数朝外,管你哪路神仙何种修为、任你火攻水淹百般用巧,我自岿然不动。

    而眼前这个蝼蚁似的人类,竟然一招撬掉了一片鳞甲?它腹上火辣辣的疼,心里怒火万丈。

    在地下呆的久了,它的眼睛已经退化,能够在第一时间察觉骓路,得助于他异常灵敏的嗅觉。但现在花香太浓,它几乎忍不住要打喷嚏,嗅觉已不起作用,只能依靠听觉来寻找骓路。

    它没有四处找寻,反而仰天长啸,吼道:“人类,去死吧!”

    骓路不知妖王能不能看到自己,心中大为慌张,下意识的想要拔腿逃走,心思在电光火石中一转,料想这可能是打草惊蛇之计,强行压抑颤抖的大腿,原地不动。

    妖王没听见异动,过了片刻,它低下头,说道:“你很聪明,利用花香麻痹我的嗅觉,让我找不到你,更识破了我的计策,没有因为害怕而仓皇逃窜。好吧,我不杀你,我向来喜欢聪明人。”

    骓路在心中大骂妖王狡猾,刚刚都没出声,现在更不可能理它。

    洞底极其宽敞,几乎和断头山山底一样宽,莽撞的攻击打中骓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妖王通灵,当然知道这点,它牢牢守护着水池,全神贯注的竖起耳朵听着四周,又说道:“现在花香是浓,但总有散去的时候,到了那时候,你必死无疑!倘若你此刻现身,我不杀你。”

    “傻子才信。”骓路腹谤。

    “出来吧,人类。”妖王道。

    “那么久都不动,身体不累么?”妖王又道。

    “哈哈!我闻到你的味道了!”妖王身躯闪电般一动,猛然向前一跃,作势扑杀。

    “我言而有信,绝不杀你。”妖王笑嘻嘻。

    “你是条好汉子,还是个有耐心的人,我非但不杀你,还要与你做朋友。”妖王满眼真挚。

    不知道过了多久,骓路的身体麻了又好、好了又麻,苦不堪言。穿山甲王一刻不停,时而好言相劝,时而威逼利诱,时而施展诡计,瞧它的样子还很享受,骓路气得牙根直痒。

    但他仍旧在坚持,他眼里的看得见,所以心里有数。但是妖王不同,它虽然没表现出来,但它心里一定七上八下——骓路走了吗?骓路还在吗?

    它无法确定。

    这是骓路目前具有的唯一优势,竭尽全力的让妖王误以为他走了,是他逃生的唯一机会。最不济的,也要拖到公主一行到来,有了帮手,或者说有了替死鬼,才好逃跑。

    事到如今,险无可险,骓路不认为有谁能在没有灵气的情况下击杀穿山甲王,再想着偷宝液和找死无异。

    “好吧,我把宝液分给你。你感动了我,这是属于你的机会。”妖王长尾一甩,在水池中一搅,水池中泛起涟漪。

    骓路满脸不屑,看着泛着水波的池子,脑海中突然出现声音。

    “手臂!”

    “我的手臂!”

    “我的手臂!我的手臂!我的手臂在那里!”

    骓路满头大汗、脸色惨白,那是在摇光城中出现过的声音,成千上万个幼童在脑海中窃窃私语的嘈杂声。

    “去!快过去!”

    “快过去!快过去!”

    “快过去啊!我的手臂在那里!快过去!”

    千万只马蹄在脑海中齐蹋,骓路头痛欲裂,闷哼一声。穿山甲王猛地转头,直直的看着他,眼里闪动红芒!

    “不要……不要吵……”骓路冷汗淋漓,在心底祈求。

    “在害怕。”

    “你在害怕。”

    “不要害怕。”

    “无需害怕。”

    连连响起的声音在脑海里碰撞,交织出可怕的回响,骓路无法坚持,跪倒在地。妖王哈哈大笑,吼道:“承受我的怒火吧!”

    麻绳粗的舌头如同一道闪电,舌尖带着刀剑才有的冷光,刺向骓路的喉头。骓路连抬起手指的力量都没有,躲无可躲。

    “秘剑苍天。”

    “秘剑苍天。”

    “秘剑苍天。”

    生死之际,幼童的声音依旧没有放过他,继续聒噪着。千万个嗓音最终合在一起,在骓路脑海里、骨髓里、灵魂里响起:

    “秘剑苍天·万物如刍狗。”

    骓路的眼眸,在那一刻变得血红!

    我生于宇宙间,枕星云而吞日月,卧大地而被苍穹。天上天下,四荒八合,寰宇内外,唯我独尊。

    此一身何所求?何求皆有。

    此一身何为惧?无惧之有。

    万物于我,皆是刍狗!

    骓路伸出左手,握住了穿山甲王的舌头。

    鲜红的舌头粗糙又滑腻,粘稠的津液腥臭无比,他没有一丝表情,只说道:“恶心。”手上一使力,拉着舌头奋力一甩,竟轻描淡写的将小山般、数吨重的妖王拉到半空,而后狠撞在峭壁上!

    这等怪力,绝不是人类所能拥有,骓路的左手韧带当场断裂,白色的骨茬突破粉色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

    此等重伤,骓路却不觉得疼,脸色淡漠的走向水池。

    穿山甲王懵了。幸好皮糙肉厚,强横的冲撞让山洞为之摇晃,它却并没有受到伤害,只是它的舌头被骓路扯断——这种小事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一个人类,竟把自己当成沙包一样,扔了出去?

    这根本不可能。它晃晃脑袋,站了起来,不管怎样,这个人类不可能有再一次投掷自己的力量,要趁现在杀了他!

    “嗷——!”

    穿山甲王放弃了人类的语言,吼出最原始的咆哮,庞大的身子跃到半空,而后缩成一个圆球,鳞甲尽数朝外,如同一辆战车一般轰隆隆的朝骓路疾速滚去!

    地面不停的震动,脑后的巨响越来越近,骓路却置若罔闻。他在脑海中的欢呼声,不急不缓的走进了水池,齐腰深的水中,插着一把剑。

    “就是它!我的手臂!”

    “拔出来!拔出来!”

    骓路握住剑柄,剑身亮起了微光,那光越来越亮,他的眼睛被刺得流出泪水,却并没有闭眼。

    “好剑。”骓路心想,“比原先那把更好。”

    “不是剑!不是剑!”

    “是手臂!是我的手臂!”

    脑海中传来了反驳的声音,骓路置之不理,问道:“这剑叫什么?”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说道:“妖刀蛇吞。”

    “妖刀蛇吞?”

    骓路拔剑而出,剑上附着着无可估量的巨大力量,豪光在此刻爆发,盈满山洞,突破洞口,直直的冲上青天,刺破云层。

    方圆万里,所有人都看到了这骇人的一幕——巨大的光柱经久不息,刺穿了天。

    站在洞口的山慈猛地后退十数丈,不可置信看着光柱,喃喃说道:“如此巨大的……灵气实体?”

    这一日,鸟洲所有奇术师的实力都上升了一个台阶,浓郁的无法想像的灵气实体满溢天地,供他们鲸吞。

    这一道光柱,被他们称为是赤阳真人显圣,在人间展现神威,制造“神迹”。

    引发了这一切的少年并不知道这些,他看着迎面冲来的穿山甲王,随意的将妖刀一挥,穿山甲王引以为傲的鳞甲形同虚设,它在翻滚中立刻被斩成三段,一声惨呼也没发出,当即死去。

    脑海中的声音停息了,疲劳、疼痛如潮水般涌来,骓路一波也没撑过去,晕倒在池边。

第一章 六欲大师Ⅰ

    骓路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一张陶醉的脸。这张脸如此近,甚至能数清她的睫毛,她的嘴唇正细细的吮吸自己的嘴唇……

    骓路猛地将脑袋后仰,这小小的动作牵动了左手的伤口,顿时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山慈笑嘻嘻的看着他,说道:“小哥左手伤得厉害,不要乱动。”

    骓路道:“我想动也动不了,全身没力气。”

    山慈道:“妾身知道,所以才叫醒小哥。”

    骓路道:“你刚刚是在叫醒我?”

    山慈舔了舔嘴唇,说道:“正是,妾身给你输了一口仙气,治好了你部分伤势。”

    骓路半信半疑,说道:“仙气?”

    山慈指着她丰满的臀,说道:“你瞧。”

    三条尾巴。

    骓路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仔细一看,顿时大吃一惊。山慈尾椎上长着三条洁白肥大的尾巴,快活的上下摆动。

    山慈笑道:“实不相瞒,妾身是妖王。”

    “你……”

    山慈道:“小哥不觉得奇怪吗?莫入谷、断头山,多大的凶名啊,我们竟然畅通无阻。”

    骓路道:“我还以为它们惧怕神术师的力量,远远避开了。”

    山慈道:“妖兽可没智慧,它们怎么能分辨人类的强弱。”

    骓路不知道山慈为何暴露自己的身份,试探道:“原来如此。我该叫你正门门主,还是大圣呢?”

    山慈道:“这两个之中,该叫妾身大圣,若是小哥,可以叫我山慈。”

    骓路心知不妙。

    山慈见他色变,知道他心里想到了些什么,说道:“小哥若是做了妾身的情人,答应一生活在妖山中,可以不死。”

    骓路道:“我为什么会死?”

    山慈道:“等到稚绮那丫头入了这山洞,妾身就会击毁入口,将她活埋在断头山中。那时候小哥没人搭救,自然也就死了。”

    骓路道:“你要杀公主?”

    山慈道:“十万妖山,乃妾身故地。稚绮强占十重山,要给数千正门弟子练兵,小哥说说,这得死多少妖兽?”

    骓路无心关心公主死活,说道:“原来如此。但是你要杀她,搭上我做什么?”

    山慈道:“木老头不愿再行杀戮之事,妾身是他朋友,理应帮他一把。只是妾身独自前来取宝液,难免惹人怀疑,小哥身无灵气,武功又不俗,有你跟着,我大可以跟人说,‘小哥独自深入虎穴,取出了再世灵液,只可惜妖王狡诈,他没活成’。”

    骓路怒道:“你大可以在洞口等着!我取了灵液交给你,你等公主进洞,把她活埋不就成了!”

    山慈笑吟吟的,伸手抚摸他的胸膛,说道:“小哥莫怒。你这么聪明,妾身那么做,怕是瞒不过小哥的眼。”

    的确瞒不过,最可疑的是穿山甲王的那句话——“还要纠缠!你以为她能保你无忧么?痴心妄想!”

    “她能保你无忧么”,一听到这句话,骓路就下意识的认为它口中的“她”是山慈。这几天他和山慈同行,身上难免沾了她的味道,穿山甲王嗅觉灵敏,想必是闻到了。

    他叹口气,说道:“我死的真窝囊。”

    山慈吃吃笑着,说道:“妾身刚刚的建议,小哥不考虑么?做妾身的小情人,不好么?”

    骓路道:“大丈夫,当带三尺青锋,立不世之功!岂能凭借一根鸟苟活于世!”

    山慈点头道:“小哥若无志向,妾身也看不上你。”

    她无所顾忌,又低头细细亲吻骓路,骓路人之将死,任她轻薄。许久之后,山慈抬头,说道:“可惜时间不够,稚绮就在附近,不然定要逍遥一番。小哥的味道,妾身会好好记着的。”

    骓路看着她离开,突然说道:“山慈,且慢。”

    山慈回头,说道:“小哥改主意了?”

    骓路摇头,说道:“山慈前辈为保妖族安全,甘愿冒险刺杀公主殿下,是为大忠;为解好友魔障,甘愿玷污双手、杀害无辜,是为大义;计谋使得滴水不漏、一石二鸟,是为大智。如你这样大忠大义大智之人,在下向来钦佩。”

    山慈不解,说道:“这是在夸妾身?还是在损?”

    骓路道:“真心实意的夸奖你。”

    山慈一甩尾巴,说道:“妾身听着不像。”

    骓路道:“真是夸。我有一个遗愿,请你成全。”

    山慈道:“小哥请说。”

    骓路道:“我的伙伴里,有个叫青鸟的姑娘,不知前辈可知?青鸟父母双亡,伯父也在近日逝世,身世着实可怜。她伯父临终前托我照顾好她,可惜我人之将死,不能信诺。”

    山慈道:“你想要妾身照顾她?”

    骓路道:“青鸟性子有些寡淡,其实可爱的紧。我万事皆空,唯此一愿,请前辈成全。”

    山慈神色一肃,说道:“小哥放心,妾身必待她如已出。不论她拜不拜妾身为师,妾身都要将一身修为尽传于她。”

    骓路道:“前辈大恩,我来世再报。”

    山慈道:“小哥不记恨我,已经很好了。”

    怎么可能不记恨,恨不得一剑斩了你。骓路瞥了一眼,妖刀蛇吞不知为何插回了原处,清澈的池水晃动的时候,它也跟着晃动。

    骓路知道自己或许会死在这里,但绝没想到会因为这个原因死去。他很平静,他曾经就面对过死亡——十年之前,如果没遇到姬无敌,他早死了。

    “还不如那时候就死了。”骓路心想。

    那时候就死,他没一点遗憾。如今却不同,大大不同。

    青鸟与龙傲天的容貌浮现在眼前,最后被姬无敌一张老脸取代,这死老头满满的占据了他的脑海,咧着嘴笑。

    他伸手,捧了一掌池水,凑到嘴边。

    再世灵液,忘却一切牵挂、一切执着的奇妙法宝。

    “没有牵挂,就没有烦恼;没有执着,就不会遗憾。师傅,徒儿不孝,不愿意被记忆折磨,这便要忘了你了!”

    他一仰脖,喝下池水。池水清凉,入口微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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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稚绮公主皱着眉。

    或许是前几天的迎头痛击让妖兽们明白了些事理,直到他们走到洞口,也没有遭遇战斗,妖兽只遥遥的看他们一眼,便低头离去。

    赤面人看向山洞,说道:“有些不对劲,先前的巨大光柱,似乎就是从这洞口迸发的。”

    稚绮道:“不管怎样,不能半途而废。”

    赤面人道:“这段路太平静了,平静的让人害怕。公主殿下,请你留在这里吧。”

    稚绮道:“我要是不下去,还来这里干什么?我们走吧。”

    赤面人一点头,当即留下近百奇术师看守洞口,带了十七位黑衣武士,进入断头洞。

    远处阴影中,山慈与一只松鼠默默注视着一切。山慈道:“好了,半个时辰后,你去摧毁山洞。”

    松鼠冷哼一说,说道:“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击毁山洞,没困死她怎么办?”

    山慈道:“公主死在妖兽之手,或许会引来鸟洲皇室的报复,到时候数万奇术师攻山,我们妖族还有活路么?”

    松鼠张口结舌,不甘愿道:“不亲手杀死,总有些不踏实。”

    山慈道:“断头洞内无法施展术法,莫说人类,就是你我被埋,也绝难逃生。”

    松鼠沉默片刻,暗暗点头,又说:“外面那些人呢?”

    山慈道:“自然也不杀。”

    松鼠啐了一口,说道:“不干不脆,真是无聊!”

    山慈理也不理它,转身便走。

    松鼠并未看着她,它催动妖核,断头山山脚一周,亮起了隐晦的黑光,它最后一次检查炸塌断头山的妖法大阵,确认没有问题。

    山慈日夜不停,全速飞奔,原先十一天的路程,她硬是只用了三天走完。当她推开的院门的时候,木不正正在院中跟三个小辈吹牛。

    “六欲,怎么了?”

    山慈双眼血丝满布、衣裙污秽不堪,木不正一愣,起身问道。

    山慈紧咬着唇,哽咽道:“小哥他……”

    骓路去了何处、有没有危险,木不正没有隐瞒,如实告诉了青鸟三人。

    青鸟这几日心神不宁,她固然知道骓路为人机灵,身手也不差,可隐隐总有不详的预感,此刻听到这话,小巧的脸庞瞬间惨白。

    骓路侠肝义胆,不惧艰险,拼尽性命偷来了一杯再世灵液,眼看就要逃出洞口,不料妖王追得太紧,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骓路无法挣脱,只来得及将灵液抛给山慈,山慈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他被拖入洞中,生死不知。

    顾鼓鼓茫然失色、吴一算看着山慈、青鸟浑身颤抖,狠盯着木不正,木不正却不敢迎接她的视线。

    山慈又道:“青鸟姑娘,妾身……”

    “不必说了。”青鸟打断她,“神术师也是人,贪生畏死、无情无义又算得了什么?反正你们要的东西到手了,何必一脸愁苦?”

    她看着两人,竭力吼道:“笑出来不是更好吗!”

    吴一算起身,冷笑道:“两位身为人杰,亲身给我上了一堂趋利避害的课,叫我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顾鼓鼓沉默的牵来马匹,说道:“师侄、青鸟姑娘,我们走吧。”

    木不正涩声道:“你们去哪?”

    三人理也不理他,翻身上马。山慈道:“且慢!你们不知道路,妾身与你们一起去。”

    青鸟道:“假惺惺什么!恶心至极!”

    三匹马势如奔雷,带着无匹的勇气,扬起一阵尘土,朝着妖山疾驰而去。

    木不正一拳砸落,石台顿时四分五裂,他的手背更是皮开肉绽:“是我错!”

    山慈叹道:“你心智不坚,不能入山,妾身去追他们。”

    木不正道:“千万别让他们入洞,他们要是再死了,老夫无颜苟活。”

第二章 六欲大师Ⅱ

    “我真的喝不下了……”

    “少废话!给老娘接着喝!”

    骓路喝下一口再世灵液,完全没有效果,心中依然悲怆。他以为是喝的太少,连喝几大口,直到腹内鼓胀,依旧没有见效。

    他凄惨一笑,想不到再世灵液没有效果,自己竟白白死去。悲哀之际,脑内突然又响起声音:“接着喝!”

    骓路一惊,说道:“喝不下了。”

    那声音稚嫩而强硬,说道:“接着喝!再有一点,我就有完整的魂魄了!”

    骓路更是惊讶,下意识的转头搜索,那声音道:“瞎看什么呢?老娘在你灵台里。”

    骓路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声音道:“你四岁的时候,是不是出过海?”

    骓路道:“谁记得四岁的事。”他顿了顿,又说,“骓家每年四月,都要回老家祭祖,祖宅在一个海岛上,那时候是要乘船出海。”

    那声音道:“是吗?老娘在海底一万年,极少有船只通过,那一天,你在我的头顶。”

    骓路整理思绪,说道:“然后你附身在我的身上,占据了我的灵台?”

    那声音略有得意,说道:“不错。你天资惊人,灵台比一般人大了四五倍,可以承载我的一缕精魄。”

    骓路心有不悦,说道:“我无法修炼术法,是因为你?”

    那声音怒道:“老娘屈尊附在你身上,是你的荣耀!你有什么不满?”

    骓路也没多少不满。事到如今,该吃的苦早吃透、该释怀的早释怀,此刻又被困在此地,争执无益,他笑道:“你青眼相加,我感激不尽。”

    那声音一愣,猛地“哼”了一声,多了一丝慌张:“你,你知道就好啦!老娘可没错。”

    这道声音稚嫩清脆,主人应该是一个六七岁的女童,这番慌张,天真毕现,骓路不免微微一笑。那声音又道:“我有大神通,固然只是一缕精魄,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承受。若不是你灵台巨大,早就破颅而死。”

    骓路道:“小人生来灵台大,不为其他,就等着大人您了。”

    那声音欢喜的“哼”一声,说道:“你不要花言巧语的,老娘不爱听。”

    骓路道:“是是是。你……”

    那声音打断道:“你啊你的瞧不起人么?我叫露米娅。”

    “路、路米亚?”

    露米娅道:“露水的露,大米的米,娅是……这个,这个娅。”

    骓路的意识中突然出现一个“娅”字,骓路大惊,一时说不得话。

    露米娅道:“我在你灵台内,可以与你通过意识交流,你所见所闻,也是我所见所闻。”

    骓路道:“原来如此……阁下的不凡从名字里就能窥得一二。”

    露米娅道:“我不是你们这儿的人,名字自然不同。”

    骓路道:“阁下是风洲人?还是月洲人?”

    露米娅道:“老娘是地球人。”

    “地,地球?”骓路一愣,“别的陆地?在海的那边么?”

    露米娅道:“天的那边。”

    骓路更是惊讶:“天的那边?”

    露米娅道:“大概。再详细的,我也不知道。”

    骓路奇道:“你不知道?”

    露米娅道:“我只是一缕精魄,不能承载太多的记忆。除了自己的姓名出身之外,只知道一个目的和一个转生魔法,其余的知道的不多。”

    骓路听她这么说,顿时知道不管是什么目的,总之还是需要他来达成,当下机智的沉默不语。

    露米娅哼了一声,说道:“我先前说过,老娘能和你通过意识交流。你心中那点算盘,不用说出口,老娘也知道。”

    骓路一怔,道:“你知道最好。我落魄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用屁股想都知道我是不会帮你的。”

    露米娅道:“落魄?你有什么落魄的。”

    骓路道:“别的不说,此刻就要死了,不算落魄么?”

    露米娅道:“这倒是个问题。你再喝几口‘塑魂液’,让我完整魂魄,或许能多想起一些,借此逃出生天也未可知。”

    骓路道:“塑魂液?再世灵液么?”

    露米娅道:“没错。先前这点,只够让我的意识觉醒,魂魄还残缺着。”

    骓路道:“真能离开这里?实不相瞒,我现在意识虽然清醒,但浑身无力,连站都站不起来。”

    露米娅道:“你的身体我岂会不知?死马权当活马医,指不定有出路呢?”

    骓路心想有理,饿死不如撑死,反正池水也不难喝,便又咕咕喝了起来。不料这一喝就是一池子,原先齐腰深的灵液,被他喝的只剩个底。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吐了……”

    露米娅怒道:“你装什么?塑魂液没到你腹中,全被老娘消化了,你撑个鬼!”

    骓路一脸不信,说道:“真的?”

    露米娅不理他,说道:“好了,魂魄已成。你闭起眼,可以看到我。”

    骓路立马闭眼,他的眼前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下着雪的平原。漫天飞雪中,一个金发金眸、全身**的小女孩站立其间,面色冷淡的看着他:“这就是老娘的法相。”

    骓路道:“果然是个小女孩。”

    露米娅露出微笑,眼神高傲,说道:“跟我说这话的人,一般都死了。”

    骓路道:“你想起以前的事了?”

    露米娅道:“没有,只是觉得应该这么回答。”

    骓路道:“你魂魄完整了,我有什么好处吗?是不是可以修炼术法了?”

    露米娅道:“想得美,只要老娘一天占着你的灵台,你就一天不能修炼术法。”

    骓路道:“那你什么时候走?倒不如说请你快些走吧。”

    露米娅吃了一惊,随即满脸愤怒,咬着牙道:“明明只是一个区区的凡人,竟然敢对老娘这么说话!像你这样的凡人,老娘不知道杀了多少了!”

    骓路无言以对。

    露米娅挥舞紧捏的粉拳,接着说道:“老娘附身在你身上,已经是奇耻大辱、屈尊屈到地下一百层去了,偏偏你还不知好歹!”

    骓路道:“屈尊有用吗?有实际点的吗?”

    露米娅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过了许久,才道:“我……我能给你出谋划策。”

    骓路不言不语。

    露米娅低下头,又道:“还能陪你聊天……总之超有用的。”

    超有用在哪,她也说不出来。

    骓路看着她的模样,笑道:“我不赶你走,可惜我们就要死了,你那目的也达不成了。”

    露米娅沉默片刻,说道:“其实也无所谓。我被封印了一万年,再强烈的愿望,也磨平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露米娅搓了一把雪,揉成人形,凑到嘴边吹了口气,一个骓路便在她身前出现。骓路大乐,两人肩并着肩,在雪地里坐下,随意聊了起来。

    骓路听露米娅说,她以前是最强的“传奇法师”,便问道:“在你看来,红袍术士和神术师的差距在哪?为什么神术师这么少?”

    露米娅道:“在我看来?在我看来不过是弱智和白痴的区别,有什么好说的。”

    骓路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说道:“好吧。我遇到的人里,最强的是谁?”

    露米娅道:“最强的应该是摇光城里的那个掌柜,其次山慈。至于其他人,远远够不着他们的边。”

    骓路一惊,说道:“山慈不但是妖王,更是一位神术师,我还以为她是最强。”

    露米娅道:“会的多有什么用?那个木不正不也是术剑双修么?”

    骓路微微点头,明白了过来。

    露米娅又道:“山慈确实是个怪才,她输给你的那口仙气有些奇妙,是个好魔法。”

    骓路道:“真的?”

    露米娅道:“我强行激发万物如刍狗,你的五脏六腑、肌腱筋肉根本不能承受如此力量,早就衰竭坏死,要不是她一口仙气,你此刻已死了。”

    骓路怒道:“那你还随便激发!我死了你有什么好处!”

    露米娅道:“那时候我不是没有清明的意识么?再说了,不激发你也是被魔物杀死,结果都是一样。”

    骓路沉默不语,若有所思。露米娅看着他,说道:“你在想什么?不管山慈做了什么,她想杀你这点是错不了的。既然她想杀你,那你与她就是死敌,下次见面,一剑当头斩去就对了。”

    骓路道:“就你这样还想给我出谋划策?别的不说,我打得过她么?”

    露米娅道:“人穷不能志短,打不过就不打了么?”

    骓路道:“要送死你自己去,别拉着我。”

    露米娅哼了一声,说道:“关我什么事了,她想杀你,又不是想杀我。”

    两人又聊了片刻,只听得一连串的巨响,整个山洞剧烈摇晃,大块大块的乱石雨点般砸落。骓路安静的躺在水池中,说道:“她动手了。”

    露米娅并未说话。

第三章 六欲大师Ⅲ

    震动持续了许久许久,山洞塌了一半,乱石泥流如山般压来,再来半寸,就要填埋水池,她这才说话:“不用惊慌。这水池有灵,就算四面都塌了,也不能祸及这里。”

    骓路道:“被砸死还算好的,活活饿死,不敢想象。”

    露米娅叹口气,说道:“若是我有以前的一成的力量,这点碎石算什么?一招过去,立马打开道路。”

    说到这里,骓路突然想起妖刀蛇吞,急忙问道:“妖刀蛇吞是什么东西?威力如此巨大。”

    露米娅得意洋洋,一捋金发,说道:“老娘的臂骨,能差么?”

    骓路道:“等我气力上来,我再挥一剑,连穿山甲王都能斩断,不怕打不开出路!”

    露米娅道:“不可能再挥出那种威力的剑了。妖刀蛇吞,为何叫蛇吞?蛇吞天下,什么都敢吃。这把妖刀专以魔力为食,我被封印了一万年,这剑也在此地插了一万年,吸收了一万年的魔力,才能挥出那一剑之威。”

    骓路问道:“魔力是什么?”

    露米娅道:“就是灵气。”

    骓路又问:“一万年的灵气,挥一下就挥完了?”

    露米娅道:“是呀,你多浪费。”

    骓路再问:“断头洞不能施展术法,就是因为蛇吞插在这里?”

    露米娅道:“也不尽然,你看池底有个魔法阵,这两者结合起来,才有禁魔的奇效。”

    骓路立刻败兴,说道:“我还以为光一把蛇吞就那么厉害。”

    露米娅道:“妄想。要真是那样,你拿着这剑不是无敌了?”她飞起一脚,将骓路踢成一团雪花,“有人来了,出去接客。”

    骓路的意识从灵台回归**,顿时浑身一颤,又牵动了左臂伤口,疼得呲牙咧嘴。他想从水池里出来,咬紧牙关站起身,仅仅只是几步路,却让他浑身刺痛,一阵眩晕。

    这是脱力,以前修行的时候经常有这种感觉,骓路稳住心神,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稚绮公主扶着一身是血的赤面人,踉跄着从坍塌形成的斜坡上慢慢走来。

    借着明光石的光芒,稚绮看到了站立着的骓路,奇道:“骓路少侠?你怎么在这?”

    骓路道:“回公主殿下的话,在下来此探险。”又道,“这位前辈怎么了?”

    稚绮道:“山洞突然崩塌,我几乎要被活埋,全赖他拼死守护,我才毫发无伤。”

    骓路道:“前辈侠肝义胆,在下佩服!”

    赤面人道:“为人臣子,护主公安全,理所应当。”

    稚绮目光一低,看向他脚下的水池,又看着穿山甲王的尸体,许久才道:“你杀了妖王?一个人?”

    骓路道:“侥幸而已。”

    稚绮一脸震惊,问道:“少侠来此,可是为了再世灵液?”

    骓路知道公主要什么,此刻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不会与她争夺,便说道:“我来此,是为了妖刀蛇吞。”

    稚绮看着池中插着的宝剑,展颜一笑,说道:“原来如此,宝剑配英雄,恭喜少侠。”

    骓路问道:“殿下,还有通往地面的路么?”

    稚绮摇头:“没有。初步估计,整座山都塌了,所有出口都被堵塞。”

    骓路登时一屁股坐倒,没好气的道:“人都要死了,你还恭喜个屁!”

    赤面人忍着伤痛,怒道:“大胆!竟敢对公主如此无礼!”

    骓路扬着脖子,说道:“我无礼了怎么着?来,有种来割我脑袋啊,我要眨一下眼,是你孙子!”

    公主掩嘴一笑,竟不生气,说道:“老师,如此境地,还讲什么上下尊卑。”

    她一屁股坐在骓路身边,看他面容苍白,似有饥色,便从行囊里掏出干粮,说道:“骓路少侠,吃不吃?”

    骓路一怔,说道:“殿下,你被困山底,必然有人是来救的。”

    稚绮道:“当然,我可是一国公主,用不了几天,这山就会被掏空。”

    骓路道:“你分我的这些食物,能让你多活一天。”

    稚绮道:“我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这话出乎骓路意料之外,他直盯着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稚绮又道:“男子汉怎么这么扭捏?公主请你吃东西,不够资格么?”

    骓路摇头道:“在下先前冒失,公主莫要挂心。这食物我真不能吃,非但不能吃,公主饿时,可食我肉;公主渴时,可饮我血。”

    稚绮道:“谁要吃你的血肉?你不吃拉到。”她又把干粮递给赤面人,道,“老师你吃。”

    赤面人摇了摇头,说道:“殿下,留着吧。”

    稚绮讨了个没趣,说道:“你们不要这样,地下死寂,我一人独活,必然要发疯。”

    先前的山崩中,十七个黑衣武士尽数死亡,稚绮公主身法不弱,黑衣武士和赤面人又拼死相护,这才毫发无伤。

    赤面人头上被流石砸中,倒无大碍,只是流了些血,背上却遭巨石重击,估计断了几根肋骨,受了不轻的内伤。

    骓路的伤势太多被山慈治好,左臂的断骨也做了紧急处理,暂时无大碍,倘若得不到进一步处理,手臂难保。

    稚绮不死心,想要探索洞穴,寻找出路,骓路与赤面人阻止了她。一来塌方过去没多久,有二次坍塌的隐患;二来无人陪伴,怕有不测。

    三人商议之后,决定等骓路体力回复,陪着公主一起探索,赤面人伤势短时间内不会见好,稚绮令他原地休息。

    稚绮再度取出干粮,强硬的要求分食,骓路实在饿了,看赤面人收下,也不再推辞,三两口吃下。一个时辰后,两人便走上斜坡,各处探索。

    骓路看公主行动的步伐,越看越眼熟,说道:“这是鬼步?”

    稚绮道:“小鬼刺、阎王斩这些,我也学过。”

    幽灵鬼步、小鬼回身刺、阎王斩首,这些都是姬无敌教给骓路的招式,此刻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不免有亲近之感,骓路笑道:“冥王暴杀呢?”

    稚绮道:“我臂力不够,练不成。”

    骓路道:“臂力不足腰力补,练好腰力什么招式都能使。”

    稚绮看向他:“少侠腰力很好?”

    骓路道:“那是自然。俗话说‘八块青石板,金刚也弯腰’,本大侠却能背九块。”

    稚绮放低手腕,明光石照向骓路的腰间。骓路登时想起自己穿着件不要脸的衣服,慌忙拍开她的手。

    稚绮看到了些不该看的,轻笑一声,明眸里满是戏谑,直勾勾的看着他,说道:“少侠不说些什么么?”

    骓路道:“一国公主怎么这么贪玩?端庄一点。”

    稚绮拖长声音,说道:“是是,稚绮知道了。”说着一马当先,往前走去。

    山洞岔道虽多,通往地底的道路却只有一条,想必是穿山甲王闲来无聊,在地下到处乱转,弄成了一个迷宫。

    两人四处转悠许久,到处都是泥石封堵,哪有出路,稚绮说道:“果然无路可走。”

    困死地下,应该是十万火急、焦头烂额的要紧事,稚绮面上却毫无忧郁消沉之色,举止之间非但从容不迫,更不失优雅。

    骓路赞道:“殿下好气量,到了此刻,依然不急不躁。”

    稚绮道:“我生为公主,天命之人,即使山崩于前,也断然不会变色。”

    骓路道:“该当如此。”

    稚绮目光一瞥,看到一个圆球,急忙走近一看,正是魔纹弹,登时喜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有救了!”

    她三两句解释了魔纹弹的用处,骓路大喜,两人找遍周近,却没看到其他魔纹弹。稚绮道:“魔纹弹十枚一组,装在一个箱子中,一枚滚落,其他九枚也必在附近。”

    来路不见一枚,其他九枚必定压在眼前这堆碎石中。碎石刚刚砸落,挤压的并不坚实,然而手中没有工具,骓路的左臂又已断裂,想要挖出,并非易事。

    稚绮一言不发,伸出白玉般的手掌,一点点的刨土。局势紧迫,好不容易见到一点希望,即使挖烂手指,也不得不挖——但她是一国公主,怎能如此作践?

    骓路唇舌一动,刚想说话,稚绮抢先说道:“少说废话,死亡面前,难道还有公主平民之分?我的手掌当然金贵,可不及我的命金贵。”

    骓路彻底服了。

    稚绮公主先前的作为,难免给他一种蛮横之感,可眼下的接触中,他发现公主不但平易近人,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奇妙力量。

    没有食物?她分给你;没有出路?她给你挖。骓路浑身发烫,疲劳一扫而空,心底的豪气全数点燃,他朗声道:“好一个公主!在下不才,愿随你左右,共渡难关!”

    稚绮微微一笑,眼里闪着隐晦的轻蔑。

    碎石尖利,两人一通猛挖,手掌无不负伤,直到气力不济时,又挖出了六枚魔纹弹。骓路只右手可动,不甚灵活,难以清理手掌上的污垢,稚绮便亲自给他清洗手掌。

    他嘴里说着“不用”、“怎敢”、“折煞小人了”,却十分享受公主娇嫩的手掌擦拭自己手掌的嫩滑感觉,在此之后,两人折道而返。

第四章 六欲大师Ⅳ

    魔纹弹是带回来了,照稚绮的说法,七枚足以撼动城墙,炸个缺口想必不是问题,可往哪炸呢?

    稚绮道:“左边塌了,右边没塌,自然是炸右边。”

    骓路道:“炸不得,万一右边也跟着塌了,那一整座山就要啪唧拍我们脑门上了。”

    赤面人道:“左边塌方之后,厚度必然增加不少,恐怕难以打开出路。”

    稚绮道:“我听大臣们说,风洲人经常用魔纹弹开山。他们炸山,土石不朝四周飞散,而是原地掉落,神奇的很。骓路少侠,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炸的吗?”

    骓路道:“笑话,我哪知道?”

    他心神一动,刚要在心底发问,露米娅的声音立刻传来:“老娘更不知道。”

    众人相视沉默,谁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稚绮拍拍手,说道:“既然都没办法,那就听我的,炸右边!”

    三人在斜坡边缘挖了个**,可容三人躲在其中,万一山体砸落,也不至于用脑袋去顶。稚绮公主将余下的再世灵液全数装进水壶中,顺手替骓路收了妖刀蛇吞,喊道:“动手!”

    魔纹弹紧贴着山壁,一大半埋在土中,骓路依照吩咐,摸索着按下机簧,光芒顺着球面上魔纹的慢慢亮起,骓路拔腿就跑,窜回洞穴。

    只听得一声巨响,漫天的尘土扬起,稚绮走近一看,山壁上多了三丈深、一丈高的大缺口,不禁喜道:“见效了!”

    骓路道:“魔纹弹竟有这般威力……”

    稚绮道:“你知道多少钱一枚?说出来吓死你!”

    骓路故技重施,第三枚魔纹弹爆炸引起了小小塌方,也因了这次塌方,叫他看明白山岩的分层,根据石头的颜色、纹理与硬度猜测出山壁可能薄弱之处。

    稚绮当机立断,第六枚魔纹弹下去,终于破开岩壁,重见光亮。

    劫后余生,个个欢喜。

    稚绮难掩笑意,极目远望,只见远处有一道烟柱袅袅升天,便道:“那黑烟必然是守护在山下的奇术师们发出的求援信号,我们得救了。”

    骓路道:“公主殿下贵不可言,自有天助。”

    稚绮道:“我若是真有天助,也不会赶上洞穴坍塌这等倒霉事。多亏了少侠机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骓路谦虚了几句,并不明言。

    山慈的计划,也不能说有大漏洞。

    山崩何其惨烈?乱石当头,源源不绝,山洞内又极其狭小,入之有如入了瓮罐,插翅难飞。可她没想到公主受过赤面会的训练,身手比一般人敏捷太多,加之护卫拼死保护,竟毫发无伤。

    即便公主侥幸活了下来,山底无水无粮,不能长久坚持。凭借山下守护的近百奇术师,想要在山中挖出通道,又岂是一日之功?可以预见,改命堂必然会派大队人马前来救援,但中间隔着十重妖山,山慈也肯定会调遣诸多妖兽阻拦。如此一算,公主简直必死无疑。

    可她没料到公主有魔纹弹。

    这两个变数一叠加,山慈的计划便彻底落空,骓路也跟着沾了光,侥幸活了下来。

    骓路扶着赤面人,说道:“殿下,我们过去吧。”

    “且慢。”稚绮叫住两人,看着赤面人,说道,“老师,你跟我多久了?”

    赤面人一怔,推开骓路,恭谨站立,垂首道:“九年。”

    稚绮点头,说道:“九年。您今年几岁了?”

    赤面人道:“三十有四。”

    稚绮略微皱眉,说道:“你有二十五年不属于我,我很不满。”

    骓路一愣,赤面人更是不解,两人看着她,不知公主的心意。

    稚绮道:“这九年来,你教会我很多,我一直非常感激,我希望你至死都在辅助我。”

    赤面人道:“为殿下做事,我心甘情愿。我这一生,早已献给您。”

    稚绮冷笑,说道:“我看不尽然。那二十五年中,你与别的东西产生太多不必要的联系,比如说,你为什么从来不取下你的面具?”

    赤面人沉默不语,他的脸庞隐藏在面具之后,谁也瞧不见他的表情。

    骓路心里略有不满,公主这话太过刁蛮,莫说两人年岁就差了十岁有余,即便是同龄人,难道一人生来就为了伺候另一人么?

    “这第一口再世灵液,我想请老师喝。”稚绮面不改色,伸直手臂,将水壶递到赤面人的面前,“喝下它,向我证明你的忠诚。”

    赤面人并不接过。

    人生在世,谁无牵挂?或对人、或对物,总会产生别样的情愫,可能是细水长流的温暖爱意,也可能是**的炙热执着,不论哪种,都必然是入骨的深刻,说是“因此而生”、“为之而活”也毫不为过。

    人类之间的差异,相貌体形无关大局,心中所想才最为关键。功成名就与身败名裂或许只是一念之差,流芳百世与遗臭万年无非是心性有别。

    再世灵液是可怕的东西,它可以轻易的瓦解一切,饮下之后,不认父母、不恋佳人、不识子嗣、不持己志,一生所有,尽数湮灭,从此再不是我。

    赤面人沉默了很久很久,骓路完全理解。

    这种东西,若非是有大悲伤之人,谁甘愿饮之?

    “老师。”稚绮又道,“别叫稚绮失望。”

    赤面人再不犹豫,哈哈一笑,接过水壶,摘下面具,豪饮一口!

    骓路别过眼,不忍再看。稚绮瞧着他,说道:“不想少侠有慈悲心肠。”

    骓路道:“公主做事,的确出人意表。在我看来,这位先生对你忠无可忠,若不是为了保护你,凭借他的身手,绝不可能在山洞内被乱石砸中,受如此重伤。”

    稚绮道:“他待我好,我自然知道。正因为知道,而且需要,所以我必须要叫他喝下。倘若失去了他的帮助,我会惊慌失措。”

    骓路在心里大叹她的霸道,说道:“听说再世灵液会洗去一切执着,他喝下之后忘记对你的忠诚,你该当如何?”

    稚绮胸有成竹,笑道:“少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请你不要出声,看着便好。”

    赤面人喝下再世灵液,眉头深皱,眼里一片迷茫,一动不动的呆站着。稚绮开始轻声呼喊他:“老师?老师?”

    她不疾不徐,叫了十数声,赤面人身子突然一颤,应道:“公主……殿下?”他虽看着稚绮,眼里却没有任何神色,似乎已经没了思维。

    稚绮道:“老师,你有什么疑惑吗?”

    赤面人道:“有很多。我似乎忘记了许多事,许多极其重要的事。”

    稚绮道:“别的不知道,最重要的事,学生却知道。”

    赤面人连忙道:“请你告诉我。”

    稚绮闭起眼,片刻之后,纤长的睫毛复又张开。

    她艳丽的脸庞上有冰霜凝结,寒星般的眼眸里充斥残酷的笑意,红润的唇角勾勒出暴虐的弧度,她的气势在这一刻剧变,她放出关押在心底最深处的猛兽,她将整个世界踩在了脚下:

    “这世上不忍伤害你的只有我;这世上温柔对待你的只有我;这世上会抱紧你的只有我;这世上愿意亲吻你的只有我,你必须忠诚于我。我让你想什么你就得想什么;我让你说什么你才能说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你便要做什么。”

    少女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是魔咒一般,一句句轰击在赤面人的心脏上、血液里、脊椎中,最后在他灵魂上刻上印记。

    “你拥有双眸,只为了注视我的前方;你拥有双耳,只为了听从我的命令;你拥有口舌,只为了亲吻我的足尖;你拥有四肢,只为了开辟我的道路。你的**任我蹂躏,你的灵魂随我践踏,你的一切都是我的所有物,你心甘情愿的成为我终生的奴隶,永远在我裙下跪拜。老师,你明白了吗?”

    接连响起的字句海啸般冲击赤面人的脑海,他双唇惨白,浑身栗栗,然后,他点头:“是……是的,我的王。”

    骓路作不得声。

    初见时,登门殿上,稚绮孤身独立,大放厥词,羞辱一整个大殿的人,那时候,骓路觉得她锋芒毕露又言之成理,不愧是皇室长女;再会时,十万妖山,稚绮带着鹰犬强占地方,骓路觉得她娇纵蛮横,不能与之谋;三逢时,断头洞底,稚绮毫无公主架势,借言行定人心,以仁德服天下,骓路尽弃前嫌,对她大有好感,认为她是个难得的明主。

    可刚刚从公主吐出的叛经离道的疯狂言语,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目瞪口呆,张着嘴看着她。

    稚绮收起至高的气势,露出温柔的笑意,看着骓路,说道:“少侠在瞧什么?我脸上有东西么?”

    骓路干笑道:“您究竟是什么人啊……”

    稚绮公主眨了眨眼,璀璨星眸安静的看他,樱唇缓缓开启:“想要品尝蜂蜜,就要不惧蜂刺;想要采撷花朵,就要踏过荆棘;想要了解我,倒不如先征服我,骓路少侠,你意下如何?”

    骓路哑口无言。

第五章 六欲大师Ⅴ

    过了小半个时辰,赤面人才恢复神智,他环视一圈,猛然朝着稚绮下跪,虔诚的叫道:“公主殿下!”

    稚绮扶起了他,指着他从不离身的面具,说道:“你还戴那面具么?”

    赤面人看也不看一眼,说道:“已不需要。”

    稚绮道:“你为什么总是戴着它?我以前问你,你从不肯说。”

    赤面人道:“为了一个人。”

    稚绮道:“谁?”

    赤面人道:“一个叫芊芊的姑娘。”

    骓路眉头一动。稚绮点头,道:“很重要的人?”

    赤面人“呵”了一声:“死去的人,有什么重要的?”

    稚绮道:“如此,我们走吧。”

    三人看明黑烟的位置,走了过去,很快和众多奇术师会合。赤面人与骓路有伤在身,随行的大夫看过,认为不宜久拖,稚绮便叫来两人背着,不顾身体疲劳,下令高速前行。

    众人日夜不停,赶到车队滞留的第八重山,有了较为齐全的药材工具,这才停下休息。赤面人的伤势无大碍,休养个把月就好,骓路却被告知或许无法再使用左臂,他虽然有一些心理准备,却还是有如当头被泼了一盆冷水,神色恍惚。

    失了一臂,还拿什么历练?公主好言来劝,他只敷衍几句,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

    露米娅道:“你消沉什么?”

    骓路大怒,道:“你说我消沉什么!”

    露米娅一脸委屈,说道:“你凶我做什么!”

    骓路道:“谁让你跟我说话的!”

    露米娅“哼”了一声,说道:“我的腿骨你还记得么?”

    骓路不理她。露米娅接着说道:“那根木杖非同小可,乃是世界树的枝干,用它施法,固然不能起死回生,治些残缺是没问题的。”

    骓路一怔,急忙说道:“当真?”

    这回轮到露米娅不理他。

    骓路心急火燎,连忙闭上眼睛,露米娅正等着他。落雪的平原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扇雕花木门,她看到骓路看来,“哼”了一声,狠狠关上了门。

    骓路求爷爷告奶奶,好话说了一箩筐,从天黑说到天亮,又是赌咒发誓,又是辱骂自己,露米娅终于打开了门,一脸得意的道:“还敢不敢凶我?”

    骓路道:“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露米娅又“哼”一声,说道:“想要治好你的断手,需要一个魔法,可惜我不记得怎么施展了。”

    骓路咬牙切齿,几乎就要骂人。

    露米娅又道:“你别急。咒文应该就在木杖上,你回去后叫青鸟好好研究研究,那丫头悟性不错,或许能参透。”

    骓路道:“你看不懂?”

    露米娅道:“解读咒文,要用魔力探测木杖内部,要是你有魔力,那不是手到擒来?”

    骓路心想:“我没灵气还不是你的……”顿时一惊,连忙止住想法。

    露米娅横眉竖眼,说道:“我的什么?”

    骓路打个哈哈,蒙混了过去。

    露米娅道:“我突然想起来,山慈在你身上种了几个魅人心智的魔法,要不要我替你拔除?”

    骓路道:“真的?什么术法?”

    露米娅道:“几个让你亲近她的魔法,没什么危险。”

    骓路心思一转,说道:“如此正好,不要拔除。”又道,“你能施展术法?”

    露米娅道:“不能。只是我活了几万年,精神不是一般的强,此刻我在你灵台内,我想阻拦的话,任何精神魔法都对你无效。”

    骓路半懂不懂,说道:“秘剑苍天是有副作用的吧?”

    露米娅道:“当然,极强的精神干扰,能干涉你的自主行动,所以即使以前我的意识不清明,还是把它当成威胁,帮你驱散了。”

    公主的队伍缓缓前行,第四天的时候,迎面遇到了风尘仆仆的四人。黑裙少女一骑当先,毫不减速,蛮横的想要穿过这支队伍。

    一片呵斥中,稚绮喊道:“青鸟姑娘!你可是去寻骓路少侠?”

    骓路是伤员,这几天享受特殊待遇,天天在货车里躺着,闻听此言,连忙起身,看向骑马的少女。

    黑裙少女本有着无比清澈的双眼,此刻却布满血丝,向来精心打理的、齐腰的漆黑长发散乱不堪,她勒住马,本想回头去看公主,却鬼使神差的朝另一边看去——骓路正在那里笑着看她:“青鸟!”

    胸口猛地一松,强忍到现在的眼泪也随之落下,青鸟驱马,绕着车,来来回回看着骓路。她胡乱擦了擦眼泪,说道:“我来妖山踏青,怎么就恰好遇到你了。”

    骓路笑道:“青鸟姑娘原来还有此雅兴。”

    顾鼓鼓与吴一算随之赶来,骓路看他们一脸疲惫、满眼担忧做不得假,感动不已。三人简单说了几句,骓路看向站在后边的山慈,笑道:“山慈大师。”

    山慈笑道:“你没事……就好。”

    吴一算怒视她一眼,说道:“还与她说什么话!人情冷暖,算是看透了!”

    骓路道:“怎能这么说?山慈大师不能使用术法,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姑娘,那洞底盘踞着一只穿山甲王,她下去不是白白送死么?”

    顾鼓鼓道:“既然有妖王,他们怎么能叫独自去!这才是……才是叫你去送死!”

    骓路哈哈一笑,说道:“送死?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那妖王不过尔尔,本大侠一剑下去,当即毙命!若非如此,山慈怎会舍我而去?”

    单枪匹马击杀妖王,实在是一件稀奇事,骓路看众人面上颇有好奇之色,当场摆开架势,大吹特吹,讲起自己的勇武传来。

    他说话向来没谱,此事又没他人瞧见,这一番口灿莲花,说得是一波三折、峰回路转、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众人听到要紧处,无不皱紧双眉;听到精彩处,尽皆高声喝彩。稚绮公主掩口直笑;青鸟皱着琼鼻,连说不信;唯独山慈神色尴尬,似乎愧疚不已。

    骓路知道,那不单单是愧疚。

    四人加入队伍,缓缓朝狩猎村走去。当天子夜,山慈起身,躲过守夜人的耳目,走向妖山深处,骓路亦未睡去,跟着离去。

    寂静的营地中,青鸟、吴一算、稚绮三人同时睁开眼,看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

    骓路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人,说道:“大师深夜邀请,有什么要紧事么?”

    山慈冷哼一声,裙下三条白尾摆动:“你倒真敢来。”

    骓路道:“有何不敢。”

    “有恃无恐。”山慈道,“说说你的条件。”

    骓路道:“我知道大师不放心,此事我会告知青鸟。”

    山慈道:“这是什么意思?”

    骓路道:“此事一旦暴露,青鸟和我必然受到牵连,而我不会放任青鸟遭遇任何危险,所以我绝不会让此事暴露。”

    山慈仍旧想不通,说道:“既然只有你和青鸟知道,我找个好机会,把你们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便是。”

    骓路道:“你会这么做吗?”

    山慈笑道:“为何不会?”

    骓路道:“我先前说过,你是大忠大义大智之人,绝不是什么阴险小人,我信得过你。”

    山慈冷哼一声,说道:“可笑!正如吐火鼠王说的那样,‘同族尚不能相互理解,异族又怎能相安无事’!我是妖王,并未人类。”

    骓路笑道:“你拿自己跟那种老鼠比,不嫌掉价么?公主划归妖山,相当于侵占你们的国土,你想杀她,无可厚非;木前辈受心魔所害,你仁义相助,远比许多人类善良。这件事,你唯一亏欠的就是我,我大人有大度,不与你计较。你要是在乎你神术师的身份,就好好想想怎么补偿我吧!”

    他把话说完,也不管山慈作何反应,掉头就走。

    只听得一声“且慢”,山慈收回妖尾,美目含春,怯生生的道:“妾身行事如此狠辣,小哥非但不怪罪,还时刻为妾身着想,真叫妾身感动不已。妾身下贱,没什么好东西补偿给小哥,小哥若是不嫌弃,妾身把这贱躯补偿给你,从此做你的肉`奴,好不好?”

    露米娅猛地惊醒,说道:“好强的媚术!要不要我帮你解了?”

    “不用……不是!解吧……等等!容我好好考虑考虑。”

    “你们这些臭男人啊。”露米娅突然换成老成的语气叹道。

第六章 弥天大谎Ⅰ

    回去的路途没有什么危险,改命堂堂主带了千数人保驾护航,哪里还有什么不长眼的妖兽。

    改命堂堂主并不是神术师,似乎和皇室有些关系,修为并不如何高。

    按照吴一算的说法,四大学堂的力量太过可怕,万一暴乱,或许不能掀翻政权,大伤元气是跑不了的,所以堂主一位,向来是朝廷的官员,改命堂堂主更是当今鸟洲皇帝的长兄。

    稚绮在堂主面前美言了几句,说多亏了骓路云云,那堂主竟亲自向骓路行礼致谢,吴一算见他奴颜婢膝的模样,丝毫不替骓路高兴,反而冷哼一声。

    骓路处事圆滑,不如吴一算锐气,当下还礼,一番话说的漂亮,堂主十分满意。他自然是不需要讨好堂主,只不过为了青鸟考虑而已。

    青鸟的心情并不好。

    这几天,骓路可叫众人羡煞,公主殿下青眼有加不说,六欲神术师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天天伺候着他。

    饭是她一口口喂着,还要凑到唇边吹凉了才舍得放进骓路的嘴里,天天躺在货车里的人,竟还怕他累着,一空闲就给他揉肩捏腿,时时刻刻“小哥”、“小哥”甜腻腻的叫着,哪有半点神术师的样子?简直一个小媳妇。

    这不,此刻山慈正摇着扇子,替骓路扇风,一刻种三遍问:“小哥,热不热?”

    吴一算看着骓路,也是一脸羡慕,说道:“我听闻倾慕六欲大师的人数不胜数,其中不乏达官贵人、神术大师,要被他们看到这场景,可不把小路活切了。”

    青鸟一催马,说道:“活切了最好!叫人心烦!”

    骓路早看到青鸟的不满,一回到改命堂,便偷偷叫上她,两人一起来到迟暮湖边山慈的小楼上,将事实全盘托出。

    青鸟摸着山慈的白尾,喃喃道:“不可思议……”

    山慈笑道:“这几日妾身待小哥好,青鸟姑娘好像不怎么开心?”

    青鸟慌忙放开她的尾巴,说道:“我有什么不开心的。”

    骓路道:“少说点闲话,青鸟,你没师傅吧?”

    青鸟道:“她要收我为徒?”

    山慈道:“你拜也行,不拜也行,妾身一样教你。”

    神术师有大神通,对术法的理解绝不是一般术士能比,能拜一位神术师为师,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可青鸟心有芥蒂,怨恨她见死不救,一时犹豫不决。

    她自然是想要获得力量的,若非心中有强烈的渴望,即使她的天赋再高百倍,也绝不可能在这个年纪成为绿袍术士。

    其余两人不着急,静静等她决定,她斟酌半饷,还是说道:“我一直都是独自修炼,现在已经有绿袍实力,即使不拜师,也无所谓。”

    山慈笑道:“上三段不比下六段,涉及了身体的改造,有人指导与无人指导大大有别,你现在应该遇到瓶颈了。”

    青鸟沉默不语。

    山慈又道:“你天赋惊人,只是小哥在你边上,掩住了你的光辉而已。若是你从小接受引导,现在应该已经是红袍术士,和华洲的骓风齐名了。”

    华洲骓风,十六岁晋升为红袍术士,举世震惊,是为年轻一辈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青鸟突然看向骓路,说道:“这骓风怎么也姓骓?”

    骓路一挑眉,说道:“他是我孪生哥哥。”

    在座三人,没一人吃惊,骓路从来不隐瞒,谁都隐约猜到这层关系。

    山慈一笑,说道:“我听说华洲骓家每任家主要娶数十房妻,生数百个婴儿。小哥,这事是真的吗?”

    骓路道:“没个准数。骓家信奉的是精英教育,他们生孩子不管数目,直到生出一个惊才绝艳的婴儿为止。听说最多的一任家主生了近千个,也不知真假。”

    山慈点头,说道:“骓家自发迹以来,每一任家主都是华州兵马大元帅,果然不是没道理的。”

    青鸟微微皱眉,说道:“这事我也听说过,听别人说,除了一个孩子放在身边养大,其他孩子都送到祖宅去,是这样么?”

    骓路笑道:“送去祖宅?送去祖宅,我怎么还会在这里?”

    另两人不说话,只看着他。

    骓路冷笑道:“那些弃子留着有什么用?搞不好还会威胁骓家少爷的安全,不如通通杀了,反正自家孩子,也没人会报官。骓家甚至连他们的尸骨也懒得收,往海里一丢,简单了事。”

    莫说青鸟,连山慈也一脸不可置信,她轻叹一声,说道:“苦了小哥了。”

    青鸟沉思片刻,突然对山慈说道:“我跟你学习,能超越那个骓风吗?”

    山慈道:“不好说。妾身只能保证,你受到的指点、拥有的环境,不会比骓风差,能不能超过,看你的天赋与努力。”

    青鸟道:“好,我拜你为师。”

    青鸟与骓路相识的时间并不长,或许是趣味相投,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更可能是两个人都孤单寂寞,又恰好都是第一个撬开彼此心扉的人,竟不知不觉中产生了厚重的感情。

    骓路从未说过自己对骓风抱持着何种态度,青鸟却自然而然的设身处地,将自己代入骓路,去看待骓风。

    他有着被许多人赞扬的绝高天赋,却无法修炼术法,惨遭家族抛弃,而同胎的哥哥却是举世闻名的超级新星……青鸟越想越觉得骓路可怜,心里的那点埋怨顿时烟消云散,一心想要代替骓路超越骓风,即使仍旧排斥山慈,也当即开口答应。

    骓路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能说服青鸟,此刻听她答应,顿时松了口气。山慈说道:“既然如此,青鸟丫头就在妾身这里住下吧,想要超越骓风,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成。”又对骓路说道,“小哥不如也住过来吧,只青鸟一人,难免有点寂寞。”

    骓路有些不愿,吴一算和顾鼓鼓都合他心意,他真心诚意的想和他们交朋友,此刻结交了山慈,立即和他们分开,似乎有些见利忘义。

    青鸟明白他的想法,说道:“你觉得不好,叫他们一起来不就成了。”

    山慈也道:“正是如此,妾身这小楼说不上大,可也不小。”

    骓路道:“如此,我去问问他们的意思。”

    吴一算兴高采烈的答应,顾鼓鼓也跟着点头,憨厚笑道:“好!跟神术师住在一起,总能长些见识,对习术大大有益!”

    四人搬入新居,见过六欲神术师不提。青鸟没有立即学习术法,天天和山慈一起研究那根十两银子买来的木杖,吴一算与顾鼓鼓也在旁出谋划策,骓路倒被晾到了一边。

    清静下来,露米娅突然说道:“你胆子不小,明知山慈想要杀你,你竟然还送到她嘴边去。自己送就算了,还把这一伙人全送了去。”

    骓路道:“你不明白,我来问你。当日在场一百多人一齐上,打得过山慈吗?”

    露米娅道:“一百多人有些难说,不过她想逃,你们是拦不住的。”

    骓路道:“这不得了?拆穿她有什么用,万一被她记恨,天天在暗处找机会杀我,怎么防得住?”

    露米娅道:“就算那样,死也只死你一个,现在一死就是四个,你没想过么?”

    骓路道:“山慈手段是狠辣,却不是坏人,这从两点中可以看出来。其一是替木不正取药,其二是给我输了口仙气,给我续命。”

    露米娅“嗯嗯嗯——”想了半天,说道:“你给老娘说清楚。”

    骓路道:“她要是没半点善良,那木不正关她鸟事,何必替他取药;她要是没一分愧疚,何必把我唤醒,将事情详细告知于我?”

    露米娅又“嗯嗯嗯——”的陷入思考,才说:“你说得好像有道理。”

    骓路道:“综上所诉,跟她坦诚,获取她的信任是最优秀的选择,这是一着化险为夷、化敌为友的大妙招。一算和顾大哥一起搬来,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过这样更好,我们四人都在山慈眼皮底下,可以让她更加安心。”

    露米娅道:“人心隔肚皮,口蜜腹剑的人、背后插刀的事老娘见得多了,万一山慈就是想将你们一网打尽,你打算怎么办?”

    骓路道:“山慈不想让稚绮进出妖山,这几日我时刻苦思,替她想出了一个办法,你难道不知道么?”

    露米娅道:“我又不是时时刻刻都在窥探你的心思,你想的东西太复杂,我就不爱听了。”

    骓路道:“哪里复杂了?不过是雕虫小技。我帮山慈做成了这事,谅她不舍得下手杀我。”

第七章 弥天大谎Ⅱ

    这几日来小楼的人并不算少,许多勾月门的弟子早听说山慈之名,借看望吴一算与顾鼓鼓的借口,想与神术师打打交道。

    吴一算与顾鼓鼓起初有些惶恐,怕打搅了神术师清修,不料山慈平易近人,毫不在意,偶尔也登场片刻,叫这些少年人一睹风姿。

    山慈装扮合体,举止得当,拿捏得十分到位,丝毫不给少年人得逞的机会。骓路心中好奇,趁无人时打趣道:“怎么?这些人里没你看得上的?”

    山慈脸孔一板,说道:“小哥把妾身当成什么人了!”

    骓路一愣,连连赔笑。

    山慈下一秒立刻变脸,笑道:“小哥要是不喜妾身见别的男人,妾身不见就是。”

    骓路道:“你爱见就见,我可没意见。”

    山慈道:“妾身不爱见他们,妾身心中有人了。”

    骓路不言不语。

    山慈欠身靠近,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小哥可知妾身心里的郎君是哪位少年才俊?”

    骓路本不想说话,心底却瘙痒难耐,说道:“我哪知道。”

    山慈嗔怪的看着他,柔声道:“小哥可坏,妾身心里这人,不正是你么?”

    骓路猛地甩手,挥退了她。

    稚绮公主也来过一次,她身后跟着脸色灰败的王传晴,刚一落座,立刻说道:“我不在这几日,王传晴做了许多对不起你们的事。我要他亲自给你们道歉,请你们接受。”

    众人一起回来的路上,稚绮已和另三人接触过,关系虽不能说好,却也不再那么针锋相对。

    王传晴道歉之后,稚绮公主又拿来了补偿。

    她送青鸟一册名为“控水决”的术法、送顾鼓鼓一颗药丸,又送吴一算一卷书籍,最后对骓路说道:“骓少侠救我性命,寻常礼物难以表达我的感激,你收获了我的友谊,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就是。”

    骓路不知道这些礼物的价值,可看另三人惊讶的眼神,想必价值不菲,绝不是什么寻常礼物。可给他的却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友谊”,真不知道是笑是哭,抱拳道:“公主殿下这般抬举,真叫我受宠若惊。”

    稚绮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最后对山慈说道:“六欲大师,这湖边景致可真美。我现在住在堂主府里,有些不便,也想在湖边造一个小屋,你意下如何?”

    山慈道:“莫要挡了我的阳光就是。”

    稚绮应了,片刻后告辞。

    隔日清晨,便有人在湖边大兴土木,吴一算在小楼上站着,看着地下吆五喝六、神情亢奋的王传晴,说道:“公主好手段。这王传晴昨日灰头土脑,今天却好似打了鸡血一般。”

    骓路回想起断头山下那一幕,说道:“公主不是池中之物。”

    吴一算道:“公主对我们下了很大心思。”

    骓路问道:“怎么?”

    吴一算道:“她送青鸟一个有大威力的术法、送顾师叔巩固丹田的宝药,送我一册讲解风洲械器的书籍,可谓是各投所好、有的放矢,显然花了大功夫调查我们几个。”

    骓路微微点头,看着湖边神赳赳气昂昂的人,说道:“王传晴前些日子得罪我们,估计是公主的小小计谋。红脸黑脸,唱得一出好戏。”

    吴一算道:“这种计谋,无伤大雅,只是不知公主殿下想要作甚。”

    骓路道:“多半是想要拉拢你们吧。”

    吴一算点头道:“我也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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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木杖中附着的术法被青鸟掌握,又七日,骓路的左手完全好转,活动起来没有半分生疏,不由得喜笑颜开。

    露米娅却道:“竟然用了七天……要是我来施展,分分钟给你治好。”

    骓路大喜过望,哪里在乎她的奚落。

    午后时分,东风谷到来,见到骓路,说道:“师傅听说你左手好了,叫你去一趟。”

    骓路道:“有劳东风谷前辈。”

    东风谷在前开路,并未去竹中小屋,反而带他来到一个高塔前。骓路举头看去,颈椎都弯疼了,也看不到塔顶,说道:“这是改命塔?”

    东风谷道:“正是。改命塔有八层,一一对应奇术师的阶层,每一层都有诸多奥妙,神奇的很。”

    骓路奇道:“才八层?我看这高度得有八百层!”

    东风谷笑道:“我当初听说才八层,也是不信,后来进去了,才发现的确只有八层。”

    骓路问道:“我们去第几层?”

    东风谷道:“地下一层。”

    骓路一愣,东风谷已在前面开道,他手指轻点塔壁,如投石入湖一般,一层涟漪在墙壁上泛起:“少侠,请吧。”

    骓路神色警惕,小心的把手臂伸向墙壁,那看着坚实的墙壁似乎只是一道光影,他没有感受到一丝阻碍,半个手臂便没入其间。骓路大为惊奇,说道:“厉害厉害,术法之奇,叫我大开眼界。”

    入了墙壁,是一个石室,东风谷指明楼梯所在,骓路拾级而下,木不正正在那里等他:“来了?”

    骓路道:“前辈有请,不敢不来。”

    木不正道:“瞎客气什么?你帮我做事,差点丢掉性命,我感激得很。”

    骓路听他这么说,便大咧咧的道:“感激就免了,把秘剑苍天给我才是真的。”

    木不正一甩手,丢过一封皮卷,骓路接过一看,竟真是秘剑苍天!

    木不正道:“你能为了一个承诺不惜生命,这秘剑苍天可以给你。”

    骓路道:“前辈就不怕这是我的小小诡计?”

    木不正道:“那三个小鬼听说你出事,劈头盖脸的骂了老夫跟山慈一通,老夫和六欲什么人?就是那鸟洲国王,也不敢这么骂!你既然能结交到这些朋友,就绝不是奸险之徒。”

    骓路再不推辞,说道:“谢过前辈。”

    木不正道:“你不要走,就在这儿练。秘剑苍天可怕至极,若是你也中了它的诅咒,老夫便立刻杀了你。”

    骓路自知有露米娅守护,他绝不可能丧失理智,只是如此一来,木不正或许会误以为他自己是个凶恶之徒,一时难以抉择,沉默不语。

    木不正道:“你要是怕了,现在就把秘剑苍天还给我。”

    骓路道:“先前有一事未对前辈坦诚,还望恕罪。”

    木不正问道:“何事?”

    骓路道:“秘剑苍天确实有惑人心智的诡异能力,只是晚辈身负家传绝学,神智固若金汤,任何术法都不能撼动一分,才没受影响。”

    木不正哼道:“休想骗我!老夫刚刚说要杀你,并不属实。”他拿出一个小瓷瓶,“这点再世灵液,只够一个人喝的,你先练,要是练岔了,你喝了就是。”

    骓路道:“那前辈怎么办?”

    木不正神色不变,坦荡说道:“老夫杀了十数年,也不在乎多几年,你还年轻,不该受此等折磨。”

    骓路大为感动,笑道:“前辈心意,在下领了!”

    他低下头,借着明光石的光辉,阅读皮卷,只见卷首写着“秘剑苍天·虐杀式”七个大字,其下又有两目。

    一目为“虐”,有“剜目”、“削鼻”、“割耳”、“截臂”、“斩腿”、“开膛”、“破肚”、“剖心”八招。光是看招式名,骓路便略有皱眉,其下的详解,更是叫人汗毛倒立,残忍至极。

    他回想起与木不正交手时,他招招去往敌利害处的诡异招式,想必就是这八招。

    木不正道:“虐之招式,招招精妙绝伦,想必你也有体会吧?”

    骓路深谙剑道,剑法优劣一看便知,说道:“的确如此,这一套剑法名目古怪,招式却精湛至极,这九招非但首尾相顾,而且每一招都能完美的衔接另一招。施展起来,必如行云流水一般绵绵不绝,只要抢得先机,不管对手如何应对,都能一一化解,绝不丧失主动权,将其压制到死。”

    木不正道:“下一目更是惊奇,赤阳真人名下无虚。”

    骓路转眼一看,只见“杀”目下仅有一招,名为“破魔”,细细查看,顿时大惊:“这招能斩断灵气?”

    木不正道:“正是如此,破魔一式练到极致,非但能切断他人的灵气,连天地灵气也能一刀两断。若是秘剑苍天没有诅咒,剑道能凭此复兴也未可知。”

    骓路心中狂喜,再看下去,顿时绝望:“这,这招怎么需要灵气支持呀……”

    木不正道:“这不是废话吗?你一杆铁剑,还想着斩灵气?”

    骓路在心底一怒,露米娅慌慌忙忙的说道:“这,这个难道也要怪我吗!一个剑招,不学就不学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话到最后,声音低不可闻。

    木不正又道:“破魔可以斩断术法,所需的灵气,不比施展那术法需要的灵气少。老夫与六欲对战时,也斩不断她的术法,你若是以为凭此能与神术师一战,有些痴心妄想了。”

    骓路叹道:“我身无灵气,这招再美,也只能干看着。”

第八章 弥天大谎Ⅲ

    木不正迟疑片刻,问道:“你的秘剑苍天,有什么作用?”

    骓路道:“前辈要看么?”

    木不正连连摆手:“我不看。”

    骓路道:“我那一部分叫做残杀式,里面虽然有三招,但更像是总纲一样的东西,没有详细的拆解。”

    他击破东风谷的龟甲阵术,用的是“冥王暴杀”;击杀吐火鼠王,用的是“小鬼回身刺”,这一斩一刺威力在伯仲之间,招式却大大有别。

    露米娅说道:“残杀式并非招式,而是一种状态,能暂时增强你的实力。众生皆有罪是一剑之威,万物如刍狗则能持续一小段时间,至于苍天该当死……”

    骓路问道:“怎样?”

    露米娅道:“你还是不要多想了。万物如刍狗都承受不了,苍天该当死更是能叫你在一瞬间毁灭。”

    骓路不悦道:“怎么尽是些不能用的招式。”

    露米娅道:“你太弱,怪谁?”

    他两人的对话,木不正自然是听不到,他看骓路发呆,不悦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练!”

    骓路当即开练,他悟性太高,不需木不正指点,第一遍就有模有样,练到下午,反倒是木不正开口问道:“你刚刚那招是怎么回事?”

    骓路道:“我想了一下,剜目使了一半,立即接开膛似乎也有套路,刚刚使了一下,果然如此。”

    半天时间,参悟到这个地步,并非是太过夸张。

    剑道万变不离其宗,虐杀式再精妙,也是一劈一刺组合出来的,骓路基础打得好,就有根底;人聪明,就能理解突破。此刻他学是学会了,但在缺乏实战,算不上学成。

    木不正看着他,问道:“怎样?心底有杀意吗?”

    骓路道:“哪有那种事。”

    木不正握着木剑,说道:“口说无凭,看剑!”

    两人皆使虐杀式,只讲套路,不求变化,骓路才练,对虐杀式的实战理解远不如木不正深厚,打了片刻,立刻落入下风。木不正越战越勇,眼里逐渐有暴戾之色,骓路却依旧双目清明,毫无影响。

    木不正强行收剑,大口喘息,手腕依旧沉溺在快感中,抖个不停。他说道:“你果然不受影响。”

    骓路笑道:“那是自然。秘剑苍天诱人入魔,前辈不会在下的家传绝学,受它蛊惑十分正常,不必挂心。”

    木不正道:“我穷凶极恶也好,受它蛊惑也罢,今日之后,一切休了!”

    骓路道:“恭喜前辈!”

    骓路拜过离去,木不正摸着瓷瓶,脸上浮现笑意,他长舒一口气,一仰脖,便喝下了再世灵液。

    瓷瓶落地,摔得粉碎,木不正怅然站立,无知无觉,一片寂静中,稚绮公主穿墙而来。

    “不正神术师?”稚绮脸上挂着微笑,轻声唤道。

    木不正回头:“稚绮……公主?”

    稚绮笑意更甚,说道:“有件要紧事,怕大师忘记了,我来提醒一声。”

    东风谷在墙壁之外,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师傅要他在外守候,不许闲杂人等进入,可公主算不算闲杂人等?

    东风谷拿捏不定,终究还是放她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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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术法出世之后,战争发生了极大的改变。最大的不同点,就是各**队数量大大缩小、战争规模大大缩减。

    在奇术师面前,普通人如同鸡鸭,起不到半点作用,与其白白叫些青壮年送死,不如让他们在后方促生产保发展。如今天下,几千人的战争已算是大冲突,要是两方投入十数万的战斗部队,说是灭国之战也不为过。

    话虽如此,战争仍旧是让人绝望的事,只是相比起千百年前,好了许多。这一点,也可谓是赤阳真人的功劳。

    稚绮将正门弟子详细分类,培养他们某方面的特长,其建制与军队如出一辙,吴一算看在眼里,心中暗暗惊奇。

    稚绮或许有大谋略,只是如今世道早不禁止女子为官,她本身就是一国公主,想要掌握一支军马不说轻而易举,至少不是很难,何苦大费周章,在此谋事?

    这里面种种玄机,自然不是吴一算凭空能想到,他思前想后,无非自寻烦恼,干脆以为只是公主贪玩而已,便绝了念想。

    湖边小楼尚未建成,公主便带了许多弟子入山,开始操练。山慈看着往妖山去的浩荡队伍,叹了口气,说道:“公主不死,我妖山不得安宁。”

    骓路说道:“我听一算说,公主像是在磨砺一支军队。”

    山慈道:“妾身先前听到小道消息,说是稚绮来改命堂之前,曾向她父亲要一支军队的指挥权,想要以此夺回天权城,但他父亲不给。”

    骓路道:“军队是国家的武器,战争更不是儿戏,不给太正常了。”

    山慈道:“鸟洲国王无能,他有什么主意?是朝堂上的大臣力谏,这才没给她。”

    骓路联想到顾鼓鼓先前说的“正门弟子俸禄照领,却无需为国出力”的事,料想两者之间可能有些联系,便说道:“所以她跑这儿来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部队了?”

    山慈道:“妾身不管她想干什么,这般折磨我妖族,便不能容她。”

    骓路道:“杀公主不是小事,一个不慎,你身死道消不说,青鸟也跟着倒霉。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成了,能化干戈为玉帛也未可知。”

    山慈道:“哦?请小哥说给妾身听。”

    骓路不答,反而问道:“公主想要收复天权城的可能性有多大?”

    山慈思索片刻,说道:“天权城是鸟洲之痛,皇室九年不对天权用兵,任其落在华洲手中,大痛也就变成大耻。稚绮公主成年以来,数次力谏出兵,她有此志向,多半是真。”

    骓路道:“夺城哪是容易的事?改命堂这些学生必定不成气候,若是你们妖族展现出强横的力量,公主势必要拉拢。”

    山慈问道:“此话怎讲?”

    骓路道:“世人对妖兽的认识,不过是一只一只、一群一群的小集体而已,如果你们告之天下,妖山之中有妖国,你们不是个体族群,而是有体系、有制度的国家,那会如何?”

    山慈道:“大陆地图上,除‘华鸟风月’四个字之外,还会出现一个‘妖’字。”

    骓路道:“不错。到了那时候,鸟洲北有华洲虎视眈眈,南有妖国卧在榻侧,皇室那些人怕是晚上都要睡不着了,讨好妖国还不及,怎么敢再随意侵入妖山?”

    他一顿,又说:“这消息真要传遍天下,非但鸟洲要拉拢你们,华洲也必定派来使者,要求结盟。”

    山慈想了一想,前景太美,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小哥就会寻妾身开心,我们妖族各瞧各不顺眼,不打起来算好的了,还妖国呢。”

    骓路道:“你知道是这么回事,别人可不知道,三分真七分假足以。”

    山慈看着他,说道:“小哥不是在寻妾身开心?”

    骓路道:“这事我计谋许久,让天下都以为妖山中有妖国不可能,单单骗过稚绮公主,却极为可能。”

    随后,骓路便将整个计划细说了一遍,最后说道:“就是如此,这事听起来不可思议,其实只是撒一个弥天大谎罢了。”

    山慈神色严肃,再无半分戏谑,说道:“这计划缜密而大胆、荒唐又合理,小哥真乃神人!”

    骓路道:“我哪是什么神人?空手套白狼罢了。”

    山慈道:“小哥,今夜请你随我走一趟。”

    当天深夜,山慈股上生出三尾,头上长出尖尖狐耳,眼瞳变作一枚金黄杏仁,中央更有一道细痕,虽然依旧是人形,整个人却邪气四溢,没一分人气。

    骓路瞧了半天,说道:“这是怎么了?”

    山慈一笑,更是妖媚:“这是妾身的半妖形态,好看么?”

    骓路道:“邪气凛然,别有一番风味。”

    山慈欠身向前,几乎窜进骓路怀里:“那小哥要试试么?现在妾身的身体,可有少许不同。”

    骓路别过头,说道:“我们去哪?”

    山慈道:“妖族相互瞧不起,多半出于天性,妖王通了灵智,若是大难临头,也能理智思考。生活在前十重山的妖兽经常被人类骚扰,结起了一个小小同盟,妾身带小哥去见诸位妖王,问问他们的意见。”

    骓路道:“妖山那么大,前十重被占了,你们往里跑不就是了?”

    山慈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妖王如同地主,向来要割据山头的。十重山之后的妖王可厉害,一般妖王打不过它们;既然打不过,那就只好在前十重妖山生活了。”

    骓路道:“比你还厉害?”

    山慈道:“小哥见笑。妾身是妖山腹地的大妖,一般的妖王碰到了妾身,可要称妾身一声‘仙姑’。”

    骓路笑道:“既然如此,仙姑为何跑到这儿来了?”

    山慈道:“我妖族称不上高贵,可也不低贱,凭什么人类在我们的地盘上张牙舞爪?妾身无大志,只想求个泾渭分明,人类不入妖山、妖族不出妖山。”

    骓路道:“恃强而不临弱、力争而不嗜虐,山慈前辈不愧大师之名。”

    山慈道:“小哥说这些做什么?妾身再好,也只是小哥的玩物。”

    山慈说话越来越过火,骓路听着虽然尴尬,小腹中的邪火却腾腾而起,心中不可抑止的有些得意。

第九章 弥天大谎Ⅳ

    两人走了许久,四周逐渐荒凉,此处乃是改命堂周近的一个墓地,山慈到达的时候,已有五人在了。这五人见到山慈,纷纷躬身,叫道:“见过仙姑。”

    山慈说道:“今晚叫你们来,是有大事要商量,这位是骓路,你们之中有人见过的。”

    一面目冷峻的黑衣男子语气大为不屑,说道:“人类?”

    山慈看着他,冷声道:“这是妾身的夫君,你最好放尊重一些,惹恼了他,妾身绝不容你。”

    何止是他五妖,骓路也是大吃一惊。

    那黑衣男子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一尖嘴猴腮的红衣男子打量着骓路,说道:“我是吐火鼠王,你识得么?”

    骓路又是一惊,哑口无言。红衣男子道:“你杀了先任吐火鼠王,我本来是要报仇的,不过你上了仙姑的床,我也只好作罢。”

    各人自报家门,黑衣男子是电光松鼠王,另两人一是狂岚鹰王、一是刺甲野猪王,最后一个竟是穿山甲王。

    骓路瞥了穿山甲王一眼,想必他还不知道断头山是山慈炸塌的,不然也不会面色如常。山慈介绍完毕,骓路接口道:“各位都知道多少了?”

    黑衣男子的人类名字叫宋修良,倒是个有书卷气的名字,他说道:“只知道要建妖国,怎么建,不知道。”

    穿山甲王名叫川大河,瓮声瓮气的说道:“打洞俺在行,建城?不会。”

    骓路道:“不建城,做个样子而已。我来问各位,如何让他人认为山中有妖国?”

    众妖王面面相觑,一个也答不上来。

    山慈道:“小哥,你直说了吧。”

    骓路道:“要有国家之实,绝不是一日两日、一年两年能成的。眼下仓促,事从权宜,我们不需真的有国,叫别人以为妖山中有一个妖国就行。”

    宋修良道:“怎么叫别人以为?难道你说妖山有妖国,别人就会信了?”

    骓路道:“只是说说,当然不够。在下以为,当从两点入手。”

    宋修良道:“哪两点?”

    骓路道:“一为礼,二为兵。”

    宋修良一皱眉,说道:“先礼后兵?”

    骓路道:“正是。何为礼?我们派出使节,带着礼物,大张旗鼓的送给稚绮公主。各位试想,一向只有野性的妖兽竟然学起人类礼节,这叫他们怎么能不惊?若是没有妖国,妖兽怎会以使节的名义,出使他国?”

    众妖王闻言,似乎觉得有理。山慈解释道:“我们以妖国的名义派出使节,便是在人类的意识里凭空造出了一个妖国来。”

    宋修良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做的大些?我们直接把使节派到鸟洲皇宫里去,不是更好?”

    骓路道:“不妥。我们出使到皇宫,就是两国之间的交往了。两国交往,哪有不回礼的道理?鸟洲派出使节回访,我们把人往哪引?还是说妖山中其实有一个妖宫可以接待使节的?”

    川大河道:“俺们送礼物给公主,不算国交么?”

    骓路道:“自然不是。我们送公主礼物,不过是请她高抬贵手,不要再骚扰妖山。公主若是想要回礼,我们大可以说妖国国王不愿暴露妖国所在,礼物收下了,人不带去就是。”

    宋修良思索许久,说道:“你未免把别人想得太过单纯!凭几件礼物,就能骗过公主?妖王通灵,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既然通了灵,会使几个阴谋诡计有什么稀奇的!”

    骓路道:“大圣莫急,几份礼物自然不能说服稚绮公主,‘礼’之后的‘兵’,才是关键。我们需要证明妖国有强大的力量,绝不是羸弱可欺的软脚虾。”

    宋修良道:“羸弱可欺?死在我手里的人类,不知何几!”

    骓路道:“国与国之间的斗争,可不单单是个人能力,关键的是为将者的战略战法。只有为将者表露出不俗的战术、为卒者拥有严明的组织性,才能叫稚绮心服口服,不敢再入妖山。”

    宋修良道:“这如何办?难道要打一场战争么?”

    骓路道:“那倒不必。一是沙盘模拟,纸上谈兵,没有损伤;二是演习作战,这略有伤亡,但是很少。具体哪种,听稚绮公主的意思就好。”

    宋修良一皱眉,说道:“我们妖族没学过什么战术战法,打打杀杀,不就是你来我往、见招拆招么?”

    骓路道:“我听说妖王年寿极长,你们平时吃饱了总会做些别的事的吧?这其中只要有一个研习了人类的兵书,怎么也是有些成就的。”

    山慈看向妖王,问道:“你们听说谁学过吗?”

    众妖王都是摇头,川大河道:“俺平时吃饱了要么造小子,要么打小子,没功夫看蝌蚪文字。”

    山慈道:“小哥出身元帅府,难道没学过兵法么?”

    骓路道:“学是学过,那时候年纪太小,没什么自信。”

    山慈道:“小哥天资聪慧,自然是精通的,这事可得劳烦小哥了。”

    骓路嘴上谦虚,若无半点自信,也绝不会想出这计谋。

    他年幼时,为了让自己在骓家中有一点地位,可谓是拼了命的学习兵法战术,不敢说精于此道,略知一二还是有的。

    他一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勉强一试。”

    众人又敲定些许细节,直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才暂且搁下,各自离去。

    山慈不等骓路开口,说道:“小哥有些惊讶吧?我们妖族内,一个种族的妖王只有一位,其他妖兽即使有晋升妖王的实力,也不准晋级。”

    骓路道:“不难懂,一山不容二虎。”

    山慈笑道:“正是,今日你见到的吐火鼠王与穿山甲王,是另两位了。这个规矩有好有坏,若是放任妖兽晋升为妖王,他们势必要打起来;可若是只有一位,又难以抗衡人类奇术师的入侵。”

    骓路问道:“你们这个联盟里,只有五位妖王么?”

    山慈道:“不算妾身,一共有六位妖王,余大圣有事在身,改日引荐给小哥。”

    骓路道:“前十重妖山难道就只有六种妖?”

    山慈道:“当然不止。妾身先前说过,妖族桀骜难驯,妾身这几年竭力经营,只拉拢了这六位。若是真能将前十重妖山上的所有妖王都收入麾下,还能如此窝囊么?”

    骓路微微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山慈舒了口气,说道:“这事成了,真不知要怎么感谢小哥。”

    骓路笑道:“你教好青鸟就是。”

    山慈道:“这个自然。”

    接下来的日子清闲,吴一算埋头研究风洲械器的研究,青鸟与顾鼓鼓时时刻刻都在修炼,骓路闲时便练习虐杀式,练完看会兵书。

    吴一算见了,不免好奇,说道:“小路,你在看兵书?”

    骓路道:“我的志向是携百万兵,东征西战、南讨北伐,打下一片大好江山,没跟你说过么?”

    青鸟嗤道:“你的志向远没你这张嘴厉害。”

    吴一算道:“不自夸的说,我乃是将门之后,兵书我从小就看得熟,你要有不懂,尽管问我。”

    骓路不信,连问了几个问题,吴一算一一拆解,对答如流,骓路这才抱拳说道:“将门虎子,名副其实。”

    吴一算微微一笑,沉默了许久,目光悠悠的瞧着极远处,说道:“可惜生不逢时,学来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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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两个月之后,妖族准备妥当。

    这两个月里,妖王顺利和稚绮公主牵上线,敲定了妖国的出使事宜。稚绮公主极其重视,商议之后,将接见地点安排在狩猎村,并非在改命堂。

    妖国使者到达狩猎村当天,公主遣散了所有人,整个狩猎村内空空如也,只有许多忠心于公主的近卫。行事如此隐秘,更叫骓路多了几分把握。

    骓路混在使节队伍里,容貌大变。

    他头上长着犄角,鼻子硕大,肤色漆黑,活脱脱一只牛妖王的模样,不消说,自然是被施了妖术,现在他是妖国中的“护国大将军”,踏云牛王。

    精心准备的使节队伍,当然是拿得出手的,松鼠王、鹰王两位仪表不俗、气度非凡,与骓路一起走在最先,其后四位妖王分列左右,无不高冠华袍,举止没有一分野性。

    再后边是一百只各类妖兽,这些妖兽没什么特别,唯一的区别是它们穿着金灿灿银闪闪的盔甲——这可就稀奇了,若不是有严明的秩序、有妖国在背后撑腰,怎么会有穿盔带甲的妖兽?

    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些盔甲制式大同小异,小异处竟能分辨出上下尊卑,那云纹的金甲,似乎身份比较高贵;那水纹的银甲,好像地位比较低下——这细节处便是妖国文明的证明,它们有了标识来象征身份,说明它们的国度已经脱离了天性野性,与人类相似了。

    这些当然是骓路的小小计谋,不怕公主看得仔细,就怕她瞧得粗心。

第十章 弥天大谎Ⅴ

    骓路等妖走到村中,在侍卫的带领下,走进一间大屋内。

    一百妖兽自然是留在了原地,这些妖兽不喧哗不走动,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眼神安静的站立着,这叫四周的人类兵卒极为不适应,细细想来,还有点恐怖。

    侍卫离去后,众妖王立马弯腰挎肩,纷纷说道:“真他娘的累,再这么走几步,老子身子都要散了。”

    骓路这几日与他们打了不少交道,除了松鼠王宋修良、鹰王殷豪文之外,其他人都极好说话,当下笑道:“堂堂妖王,走几步路就不行了?”

    川大河道:“俺松散惯了,这挺胸收腹、目不别视,真有些吃不消。”

    骓路道:“都加把劲,向宋修良与殷豪文学着点,他们走得远比你们标准,怎么就不喊累?把这戏唱好了,造福子孙。”

    众妖纷纷点头,宋修良面有得色,说道:“什么时候能见公主?”

    骓路道:“不要着急,会见别国使节不是小事,得按着礼节来。”

    时至正午,一只吐火鼠窜进屋内,吱吱叫了两声,吐火鼠王数千秋道:“骓小哥,门外有人求见。”

    骓路虽然知道这是吐火鼠前来禀报,却依旧一愣一愣的,说道:“有请。”

    木不正刚进门,立即哈哈大笑,说道:“有趣有趣!有趣至极!不想老夫竟然有一天要对着一只老鼠说话,这老鼠还听懂了!”

    骓路也觉得有趣,防备放松之际,差点一声“前辈”出口,他急中生智,说道:“前,前……前边这人是哪位?报上名来。”

    木不正见他这般无礼,不悦道:“老夫是不正神术师,你等听过么?”

    众妖自然是没听过,骓路一思索,也装不认识。

    木不正一甩袖,说道:“一群土包子!连爷爷的名字也没听过!”

    众妖大怒!骓路连忙一挥手,说道:“这位老先生,我们妖国带着诚意来,却不是来被你们消遣的。”

    木不正乐道:“你倒会说些话,老夫不是来消遣你们的,公主让我请你们喝酒去,你们去不去?”

    骓路嘴上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心中却暗暗诧异,木不正堂堂神术师,稚绮凭什么指挥起他来了?

    木不正带他们来到一家酒楼,早有一桌宴席摆好,众妖入座,看着眼前菜肴,暗自嘀咕:“这么点肉,也好意思摆上来?塞老子牙缝也不够。”

    哪知一吃之下,立刻被美味折服,这个一手鸡一手鸭满嘴肉、那个干脆拿着盘子往嘴里拨食,众妖大叫大嚷:“好吃好吃!人类果然有独到之处,这肉不过是烧了一烧,怎会这么好吃?”活脱脱一个个饿死鬼,哪里还有半分斯文模样?

    骓路面色不悦,木不正及陪同的人类眼里都有不屑,这一手他输得彻底。

    妖王到底也有知轻重的,殷豪文与一蛇妖女子规矩的坐着,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同僚,宋修良面色黑如锅底,几乎就要骂起人来。

    骓路端起一杯酒,说道:“我辈妖国处在穷山恶水之间,远不如人类国度富庶,这一桌珍馐美食,真叫我大饱口福。这一杯酒我自尽,多谢你们款待。”

    一人端起酒杯,说道:“怎能叫大圣独饮?十万妖山风光秀丽,宝地无数,哪是什么穷山恶水之地?大圣莫要自谦。”

    木不正看着骓路,说道:“这位牛头人的筷子使得不错。”

    骓路哈哈一笑,说道:“你们人类强大、繁荣,我这一手筷子自然是学你们的。这位殷豪文殷大圣,还说这是叛国投敌的举动,让我不要学了。”

    这当然是假话。骓路本来打算让所有妖王都学会使筷子,无奈他们早就习惯用手抓食,两个月时间太短,不能够让他们灵活的使用筷子。

    既然不灵活,那干脆不用,免得露出马脚,骓路刚刚那一番话,也暗示在妖国中用筷子是不合风俗的,借此加深在场人类对妖国的印象。

    这一席饭下来,明里暗里交锋无数,骓路每一句话都说得小心,还要防备其他妖王多嘴多舌,累得够呛。

    木不正道:“各位既然都是妖王,想必身手不俗。”

    宋修良道:“那是自然!”

    木不正道:“老夫想要请教请教,不知你意下如何?”

    骓路连忙道:“这位大师,我们来此为的是建交,并非耍狠斗勇。”

    木不正道:“怕了?”

    宋修良冷声道:“怕你?这便来战吧!”

    骓路见不能阻止,轻声一叹,低声对宋修良说道:“打败他,但别打赢他。”

    宋修良听不懂这人在说什么,他也不屑懂。

    两人走上空荡荡的大街,相距十丈,宋修良说道:“再往后退些吧,这个距离,我眨眼便过。”

    木不正道:“过了又如何?”

    宋修良道:“过了如何?你们人类这幅脆弱的身体,接得住我一招吗!”

    木不正喝道:“剑来!”街旁一随从便掷出一柄宝剑,木不正拔剑出鞘,背剑而立,说道,“你随意动手吧。”

    宋修良冷哼一声。

    他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攻势,他先张口,猛然吐出一道碗粗的红色闪电,朝前疾射而去,他脚下一动,身体竟和闪电一般快速,不差分毫的攻向木不正!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瞬,太过高速的移动掀起的巨大风暴翻开了铺在街道上的青石路板,一块块窗户大小的石板在空中翻滚飞扬。

    骓路第一次看见这种级别的战斗,登时吓得脸色发白,他转眼去看木不正,哪里还看得到木不正的影子?

    只听到尖锐的破空声不断传来,两道人影拉成一条条黑线,在街道、房屋之间来回窜跃,偶尔一道红色惊雷炸响,或是半空中突然激撞出一串火花,才能明白这两人在此处停留、战斗过。

    “好家伙……”川大河道,“根本瞧不清。”

    众妖脸色暗淡,无不点头,唯有殷豪文跟得上这两个疯子,不断的移动视线,说道:“局势不妙,这老头有点强。”

    骓路心道这哪里是有点强,简直是不可理解的强悍,他本以为木不正水平不高,哪知道这老头强到这个份上……回想起当日竹屋交手时,他托大不出剑,更出言嘲笑木不正的行径,不由的羞红了耳根。

    露米娅在他心底道:“知道自己的弱小了吧?不要说正面较量,你就是偷袭,也杀不死这两人。”

    如此强度的战斗,消耗巨大,两道身影一闪,竟又出现在开始时的位置上,木不正须发不乱,神定气闲;宋修良却咬牙切齿,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在街道上,他一发狠,说道:“好老头,你看我这招!”

    他张口一吐,吐出一枚拳头大的青色圆球,他双手虚捧青球,口中念念有词,那青球越转越快、青色光辉越来越亮。

    骓路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殷豪文神色严肃,说道:“这是妖核。宋大圣吐出妖核,是要施展本命术法。”

    骓路道:“很强?”

    殷豪文道:“极强,本命术法伤敌一千,自伤八百,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刻,绝不会轻易动用。”

    骓路惊道:“那他怎么用了!我们这回是来求和的,不是开战!”

    宋修良大喝一声,一道由百千道雷电组成的巨大雷柱暴射而去,骓路那电柱足有七八丈远,依旧被雷暴电了个上蹦下窜。

    众妖看他一脸爽极的样子,无不微微皱眉,面对这个术法,支起一面灵气护盾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这人怎么会蠢到这个地步?

    迎面而来的雷电照亮了木不正的脸庞,他的胡须在巨大的风压中疯狂飞舞,面对蕴含着毁灭的无尽力量,他不退一步,只左扬手臂,及至平肩。

    宋修良擦掉嘴角的血迹,大吼一声:“猖狂!”

    猖狂吗?是猖狂得很。

    木不正的长剑平稳一滑,好似伸掌擦汗,又像拍开蚊虫,就这么随意的一划,雷声便停歇,电光便熄灭,那似要吞灭天地的雷柱就此销声匿迹,不留一点痕迹。

    宋修良目瞪口呆,不论人或者妖,一时都不能言语,唯有骓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秘剑苍天·破魔。

    木不正只一剑,便斩断了术法。

    他收起剑,抱拳道:“承让。”

    宋修良猛然哈哈大笑,说道:“服了!服了!你这是什么术法?”

    木老头赢了一头,正暗自得意,听他这么坦率的认输,更是高兴,这两人三言两语竟觉得趣味颇为相投,又一同转进酒楼喝酒去了。

    骓路的心情却不美,连连被公主压倒,局势并不算好。可细细一想,公主既然如此重视,连施手段力争上风,说明她接受了“妖国”确实存在,便稍有安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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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剑术魔录介绍:
千年之前,世界毫无征兆的陷入了大灾难中。高山崩解,江海倒流,乌云蔽天,风哮雷暴,大陆支离破碎,文明摧折殆尽。危急存亡之际,有一人化作流星,直至半空,身绽万千光芒,直如一轮炙阳,扼住了毁灭的脚步。 自那之后,昼夜分明,四季交替,世界再度恢复平静。 时至今日,凭借这位神人留下的数册心得典籍,“华鸟风月”四洲习术修道之人数不胜数,世间以习术为尊,称习术人为“奇术师”、习术大成者为“神术师”,见则躬身行礼。 神术师出则香车宝马,食则珍馐美食,官可拜至一品。 至于那刀客剑侠?屠猪杀鸡之辈罢了。秘剑术魔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秘剑术魔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秘剑术魔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