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章 误杀
宁安堂内,气氛融洽。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之前薛宝琴的那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贾环。
而他现在对于处理这种女儿家的小心思,不能说得心应手,但也颇有经验了。
有林黛玉在,他永远不缺少实践的机会……
因此,他只是用戏嚯的语气将薛宝琴的心思揭破,并轻松调笑几句,再夹杂上两句极不要脸,但可以甜死人不偿命的情话,薛宝琴那点小心思就统统消散了。
至少,她可以确信,贾环不会将她想的那样不堪。
至于其她人的看法……
她并不是林黛玉,所以对别人的看法,看的不重。
贾环与董明月还有薛宝琴三人,算是比较有共同话题的。
因为三人一起经了西域大战,还有共同的朋友……
“环哥儿,你知道索菲亚公主现在如何了吗?”
薛宝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贾环,问道。
其实这个问题,直接问董明月就好。
薛宝琴是知道,武功高深的董明月在替贾环掌握情报。
不过,她就是想同贾环说话。
贾环笑着对薛宝琴眨了眨眼,有一个容貌精致的女孩子亲近,是一件感受很好的事。
见薛宝琴俏脸飞霞,贾环道:“那小娘皮住在礼部安排的院子里,好吃的好喝的供着。但想出门,却需要宫里和内阁定夺。”
“为什么?”
薛宝琴顾不得羞涩,急问道。
贾环笑道:“索菲亚不能出事,说到底,她都是厄罗斯的公主,彼得皇帝最爱的女儿。如果她在大秦出了事,厄罗斯那个疯狂的国度,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
大秦虽然不畏惧,但总不好和一群疯狂的狗熊拼命。”
贾环没说的是,希望大秦大乱的人,从来不缺少。
或为了复仇,或为了皇位,孤注一掷的人,比比皆是。
当然,这些就没必要让薛宝琴知道了。
“噗嗤!”
听贾环将厄罗斯人形容成大狗熊,薛宝琴笑出声来,觉得很贴切。
不过又面带同情,道:“那索菲亚公主岂不是被软禁起来了?她好可怜……”
“可怜?哈!”
贾环好笑道,不过,没等他用尖酸刻薄的语言,将那厄罗斯的疯婆子贬低一番,就见青隼的副铛头卿眉意面色阴沉的匆匆走来。
见她这幅模样,原本笑意盈盈的董明月和贾环都敛起笑容。
毫无疑问,出事了。
“义宁坊西府二爷纳妾喜宴上,尤三姐横剑自杀,薛家大爷夺剑时,失手杀了柳湘莲!”
卿眉意沉声禀道,然而这还不是全部:“长安县衙捕快已经到了,不过……”
“不过什么?”
贾环皱眉问道,面色阴沉。
卿眉意吸了口气,道:“不过宝二爷却指责,是薛家大爷故意杀了柳湘莲。”
贾环面色淡漠,点了点头,起身出门。
……
义宁坊。
喜宴变成了凶杀现场。
而当贾环亲自带人到场后,气氛愈发压抑。
贾琏的圈子虽然亦多为贵公子,可这些贵公子在神京衙内圈里,充其量也就是二流。
对于他们而言,贾环、秦风、牛奔那个圈子,太过遥远,也太过高大。
那个小圈子里的任何一人走出来,都是顶级大哥。
而其中,以贾环的凶名最盛。
贾环在那座二进宅院大门前下马后,贾家亲兵强硬的将守在门前的长安县衙役挤开,接管了宅院。
贾环面色淡漠的带人入内。
这种做派,让站在庭院中的贾琏并一干公候衙内看到后,愈发紧张畏惧。
贾琏面色惨白的看着贾环,讷讷道:“三弟,我……”
贾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往倒座凶案现场走去。
并不大的一间房内,站满了人。
哭声阵阵。
是一个老妇人,和一个身着喜服的年轻妇人,一起跪在一个倒在血泊的女子身边,悲伤哭泣。
还有两个人在哭,一个是薛蟠,他在哭尤三姐。
另一个是贾宝玉,他在哭柳湘莲。
“环哥儿……”
薛蟠终于知道怕了,看着贾环有些委屈的唤了声。
贾环没有出声。
“让你的人出去。”
韩大上前,对长安县县尉说道。
正是他带着捕快前来。
县尉自然认得贾环是谁,不敢多说什么,挥了挥手,让手下衙役赶紧出去。
他心里打定主意,虽然留在这里,但只带耳朵不带嘴。
和这位爷对着干,作死都没这么作的。
至于命案……
让朝廷里那些大老爷去管吧。
“环哥儿……”
见贾环不吭声,薛蟠更加怕了,又唤了声。
“到底怎么回事?”
贾环看着他问道。
薛蟠闻言,面色似哭似笑,声音也不大正常,哭一般,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他,却不想……”
“他”,自然指的是柳湘莲。
不过说到这里,薛蟠面色微微有些狰狞,显得极为愤怒,嘶声道:“再没想到,她居然也在这里!她……他们……”
“他们只是在说话,我也在!”
贾宝玉忽然插口道,面色似比薛蟠还愤怒。
薛蟠哈了声,咆哮道:“只是说说话,用的着手拉手?
用的着三姐搂着脖子给他喂水?
用的着三姐给他揉膀子?
她跟我都没那么亲热,都没那么多笑脸!
这个贱人!”
贾宝玉涨红脸,满眼是泪,反驳道:“三姐做什么,不用你管!她又不是你的妻妾!”
薛蟠冷笑道:“不是我的妻妾,那她住我屋里作甚?上我床作甚?花了我几千两银子又作甚?
你看看她身上穿的衣裳,头上戴的头面,哪个不是我买的?
她若真不想跟我,直说便是,我还不稀罕!
跟我散了伙儿,她爱跟哪个亲热就跟哪个亲热,都随她。
可是,她一边跟着我,一边却做出这种事……
老子什么帽子都戴,就是不戴绿帽子,不做剩王八!”
“所以你杀了她?”
贾环皱眉问道。
薛蟠对上贾环,脸上的怒气又没了,垂头丧气道:“环哥儿,我虽喝多了,却又哪里敢杀人?只是打了她一巴掌,骂了两句,她自觉在柳家子面前落了面子,又羞又愧,一恼下才横剑抹了脖子。”
贾环点点头,心道命运当真奇妙,这尤三姐到底走了老路,又问道:“那柳湘莲呢?”
薛蟠哭丧道:“环哥儿,我真没想杀他。是我急着去抢下三姐手里的剑,却没想到他也扑了上来,正好对上我抢下的剑尖儿……”
贾环看了眼柳湘莲中剑位置,也的确是在腹部……
问罢后,他转身看向那位长安县县尉,道:“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唿?”
那县尉见贾环这般问话,顿时受宠若惊,忙躬身道:“宁侯面前,不敢当大人之称。卑职长安县县尉孙海,在外巡街时,恰巧听到动静,方进来查看。”
贾环点点头,道:“孙县尉,按照律法,薛蟠是不是该交你带回衙门?”
孙海闻言,干笑了两声,道:“这个……要看宁侯您的意思……”
贾环闻言皱起眉头,道:“国法该是怎样就是怎样,看我的意思……我有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不知多少文臣御史等着他出错。
若是他敢强行包庇薛蟠,那才是愚不可及。
或许那些清流不能凭借此案真个将他怎样,但落下把柄,却会给各方面攻击的口舌。
那将会非常不利。
孙海见贾环面色不佳,忙补救道:“宁侯,卑职的意思是……这个案子,涉及到贵府,长安县未必能审的了,可能要交由刑部或者大理寺来断案……”
贾环闻言,想了想,道:“既然孙县尉在此,还是交给你们长安县来办吧。该怎样,就怎样。”
孙海闻言,犹豫了下,语气试探道:“如此,卑职就要上报给大人,然后派仵作来验尸,还要……还要收监……”
贾环点点头,道:“合该如此,不过……”
孙海心里正在狐疑,莫非贾环不在意这个薛蟠,就听到贾环转折道:“这件案子,薛蟠没有否认什么,也承认了人确实死在他手上,那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所以,你们长安县衙那套威逼犯人的杀威棒和其他审讯大刑就不要上了。
另外,收监后,单独押一间牢房里,不许有什么意外出现。
我敬畏王法,但并不是好脾气。
如果他在牢里出了什么岔子,被什么人斗殴杀死,或是畏罪自杀,我拿你全家是问。
这句话,你也可以带给你们县令。”
孙海闻言,满头冷汗,连声道:“宁侯尽管放心,宁侯尽管放心,卑职定然保证薛大爷的周全,也会将话带给我们大人。”
开什么玩笑,这位是敢和宫里皇帝老子对着干,打的亲王世子不能自理的主。
别说他区区一个县尉,就是他们县令大人,都完全不在人家眼里。
贾环没有再为难孙海,道:“既然如此,你把人带走吧。”
“环哥儿……”
听到这里,面色惨白的薛蟠终于坚持不住了,大哭着唤了声后,瘫软在地。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坐牢。
再听听刚才贾环说的那些情况,薛蟠真真怕的要命。
孙海自然不会理会薛蟠的动静,见贾环面色依旧淡漠,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样子,他就从外面招来手下,将绝望大哭的薛蟠带走。
不过临走前,孙海犹豫了下,看了眼贾宝玉后,才小声对贾环道:“宁侯,卑职多嘴一句……若按薛大爷的说法,他纵然虽有罪,但论法,还颇有回旋余地。甚至,若是没了苦主,未必就用坐牢。
但若按照贵府二爷的说法,却将对此案极为不利。
毕竟,他是唯一的目击证人。
我们大人就想帮宁侯,都帮不上。”
贾环闻言,嘴角弯起一抹笑意,看着孙海道:“我知道了,你有心了。”
孙海闻言大喜过望,知道收获了贾环的人情,这可真真比千金还贵重!
不过他却颇懂事,没有再多说什么,抱拳一礼后,带着人离去。
“大哥,让人封锁现场,等待长安县衙的仵作。另外,带宝二哥回府。”
说罢,贾环再不看任何人一眼,大步离去。
……
荣国府,荣庆堂。
今日本就有些怪异的气氛,此刻愈发不安。
原本因为贾琏纳妾,要接新人进府,王熙凤的脸色就很不好,没有了往日的笑容满面,谈笑风生。
不过,却没人会说贾琏有问题。
身为贾家长房长孙,成亲数年,至今也只有一女,子嗣不是单薄,是根本没有。
这种情况下,谁都无法对贾琏纳妾之举说个不字。
反而,包括贾母、薛姨妈等在内平日里极宠王熙凤的长辈们,还会劝她想开些。
再怎么说,她都是荣国府的大妇诰命,还用怕一个妾?
贾琏若敢宠妾灭妻,谁也不会饶他!
然而,谁也没想到,一群内宅妇人正说着,贾母等人还等着新人来敬茶,结果新人没等到,却等来了噩耗……
薛蟠的随身小厮丧命般跑来通风报信儿,囫囵不清的将义宁坊发生的事说了。
只是惊慌之下,没说清楚,只说薛蟠杀了人,还杀了两人。
薛姨妈闻言差点没晕过去,好歹听说贾环已经过去后,才强撑了下来,不过还是一个劲儿的抹泪。
这是人命关天,杀人要偿命啊!
真真是晴天霹雳!
薛宝钗也红着眼圈,紧绷着面色坐在薛姨妈身旁。
她之所以还能坚持住,是因为她相信,那个人一定不会让她失望……
只是,看向坐在高台软榻旁的王夫人时,眼神有些微冷……
连贾母都在唉声叹气的安慰着薛姨妈,还说环哥儿一定会想好法子。
王熙凤、李纨等人也在一旁说着吉祥话。
唯有王夫人,依旧无动于衷的坐着,手里转动佛珠,看也不看薛姨妈一眼。
或许,在她心里,薛姨妈这个妹妹,早就叛变不是自己人了……
“三爷回来啦!”
荣庆堂门前的丫头子高声喊道。
厅堂内,薛姨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泪眼花花的看向门口处。
薛宝钗的注意力也一瞬间转移到门口,想看看贾环能否将她哥哥救回来……
不过,让她们都有些失望了。
只有贾环一人。
“环哥儿……”
薛姨妈一边流泪一边唤道:“你薛大哥他……”
贾环给贾母见完礼后,叹息了声,道:“长安县尉将薛大哥带走了……”
“啊?!”
薛姨妈失望惊恐的惊唿了声,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薛蟠是她唯一的儿子,是薛家这一支的独苗,更是她的命根子。
听到薛蟠杀人,被官府捉拿这一噩耗后,薛姨妈哪里还坚持的住?
一阵慌乱,公孙羽也被人请了来。
给薛姨妈施针后,救醒过来。
薛姨妈醒来后,第一件事还是看向贾环,哀求道:“环哥儿,你要救救你薛大哥啊……”
贾环安慰道:“姨妈放心,薛大哥只是误杀,就算严判,薛大哥也是性命无忧。”
“果真?”
薛姨妈将信将疑道,她还是了解薛蟠的性子的,喝了酒撒起泼来,真敢杀人。
见她不信,贾环就将那些破事说了遍。
之前薛蟠的小厮只说了薛蟠杀人,却没说尤氏姊妹那些破事。
这会儿听贾环说完,薛蟠竟是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杀的人,薛姨妈恨得差点没咬碎牙齿。
贾母也骂道:“竟有这样不知耻的下作娼.妇!!”
王熙凤趁机上眼药,道:“老祖宗,爷们儿家喜欢,谁有法子?我们家链儿纳的,就是这个尤三姐的姐姐呢。”
贾母恼道:“他趁早死了这个心,这样的人娶进府来,贾家还要不要家风了?链儿是想要阖家不宁,还是想要哪个的命?”
“问题倒不是很大,薛大哥的确是误杀。
不过还有些麻烦的是,宝二哥也在当场,因为和那柳湘莲很有交情,所以怪薛大哥杀了柳湘莲,在长安县尉面前咬定是薛大哥故意杀人。
长安县尉同我说他很难办,毕竟,宝二哥是唯一的在场证人。
他若坚持己见,情况会变得极复杂。
因为故意杀人和误杀,是两个概念。”
贾环淡淡的道。
“宝玉?宝玉他怎能这般做?!”
薛姨妈简直惊怒交加,不可置信道。
虽说自贾环强势崛起后,薛姨妈更喜欢亲近贾环,更将爱女筹谋相嫁,但她也从未疏远冷落过贾宝玉。
每逢生辰,都会亲手做一双鞋,或者一身衣裳。
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都会想着送给贾宝玉一份。
可是如今,贾宝玉竟为了一个戏子,想要置薛蟠于死地!
不止薛姨妈,荣庆堂内除了王夫人外,其她人也俱是震惊神色。
这个时代,帮亲不帮理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除了谋反大罪外,其他一切罪行,都可用“亲亲相隐”来包庇。
大义灭亲反而会被人指责泯灭天良。
这也是以孝治家治天下的一种特色。
所以,贾宝玉如今的选择,就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了。
薛蟠可是他的嫡亲姨表兄弟。
贾环却笑道:“姨妈倒不必太过忧虑,这件事极容易解决。只要让我爹同宝二哥说,再没有不准的道理。”
这倒不是瞎话,前世,琪官蒋玉涵不就是由贾政出面,才被贾宝玉轻易出卖的么?
当然,这并不是说贾宝玉存心想出卖他。
贾宝玉自幼生活成长的大环境,所受到的教育,让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对抗贾政的勇气。
听到贾环的笑言,贾母没好气的瞪了贾环一眼,然后对六神无主的薛姨妈道:“姨太太,这件事就让环哥儿去处理吧。
事情既然是这样,那你家哥儿杀那起子奸夫****应算不上什么大罪。”
“老太太,真是这个道理?”
薛姨妈语气希冀,声音颤抖的问道。
贾母笑道:“自然是这个道理!别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是乡下村妇,若有那样的下作事,也是要被浸猪笼的。
哥儿杀这样的人,虽有错,但不至入罪。”
薛姨妈闻言,心情安定了许多,又看向贾环。
贾环点点头,道:“多半是这样,不过,我的意思是,趁这个机会,好生吓唬吓唬薛大哥。
年岁也不小了,收收心,找个人家成亲,好生过日子才是正经的。
这次是误杀,没甚大问题,若下次是真杀,那就麻烦了。
如今想拿我马脚的人多的是,我不能为了薛大哥,把自己也陷进去了。
身后还有一家子人要护着呢。”
贾环这话说的非常直白,前面时,薛姨妈还有些不大乐意,她现在恨不能立刻就救出薛蟠,哪里忍心让他吃半点苦头。
可听到后面,再加上薛宝钗的眼色,她才终于动容了。
薛姨妈心思到底比王夫人明白的多,也高明的多。
她看着贾环,满面感激道:“能让环哥儿你这般想着他的事,真真是他十辈子的福分!
我也想明白了,只要……只要能留他一命,齐整着出来,其余的,受再大的罪,吃再多的苦,都是他的好!
环哥儿若能再让他收了心,找个正经人家成了亲,姨妈一定念你的好!
这事想来要上下打点许多,家里官中的对牌在我手里,环哥儿你取了去,只管花银子。
哪怕花光了都不妨事!”
贾环听薛姨妈顺势将薛蟠的终身大事都托付过来,看了眼臊红了脸面的薛宝钗,哑然失笑,道:“打点倒不必了,也是运气,如今朝廷上上下下都在忙着折腾西域大捷,犒军祭天。这个喜庆的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来也没哪个不开眼的,用这种晦气事和我折腾。
闹大了,不高兴的肯定不是我。
所以我料定,这事不会有什么岔子,用不上打点。
至于薛大哥的亲事……
过了这阵再看吧,不过若由我做媒,那日后薛大哥却是不能欺负打骂了新人去。
否则我面子上过不去。”
薛姨妈闻言,先是大喜,没想到这里还有这样的说法,可听到最后,却又犹豫了。
这算什么?
两口子的事,媒人也不该掺和。
更何况,她可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被媳妇压着,那岂不是夫纲不振?
不过没等她犹豫太久,就感觉到身旁薛宝钗在悄悄的拽她。
薛姨妈不解的看去,却见薛宝钗又气又急的看着她。
薛姨妈登时醒悟过来,连声道:“就依环哥儿,就依环哥儿!”
开什么玩笑,若能让贾环做媒,那亲家将是何等身份?
人品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出挑!
品格不好的,别人也不敢嫁到贾家来。
如今的薛家,与贾家没甚区别……
这样的好事,岂有耽搁的道理?
……
ps:关于尤氏姐妹的定论,大家可以看看原着第六十九回。
讲的很明白,尤三姐说“你我生前淫奔不才,使人家丧伦败行,故有此报”。还有“你虽悔过自新,然已将人父子兄弟致于聚之乱,天怎容你安生”
前面一章柳湘莲毁亲时,也有描述:那尤三姐在房明明听见.好容易等了他来,今忽见反悔,便知他在贾府中得了消息,自然是嫌自己淫奔无耻之流,不屑为妻.
所以不是我黑化她们,她们本来就是如此。
另外推一本女作者的书,二宝天使的《咸鱼翻身的正确姿势》
(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孰轻孰重
贾环对贾宝玉的了解极准确,起初贾母和薛姨妈相劝,让他别指认薛蟠杀人时,他还不乐意。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想到好友柳湘莲就那样死去,还有尤三姐那样的绝色,就那样香消玉殒在眼前,贾宝玉只觉得心如刀绞,泪眼汪汪。
恨不能随之赴死……
被逼急了,竟发起痴症来。
一脸的生无可恋。
唬得贾母和薛姨妈再不敢多言,贾母反而哄起贾宝玉来。
薛姨妈束手无策下,更是泪流不止。
若是贾宝玉这唯一在场目击证人,非要指正薛蟠故意杀人,那谁能救得了薛蟠?
纵然贾环能费力气保住薛蟠的性命,也难免要罹受二三十年的牢狱之苦。
等他出狱,薛姨妈怕早就死了。
念及此,薛姨妈真真是悲痛欲绝。
一旁的薛宝钗和下面的薛宝琴也跟着泪流不止。
一时间,荣庆堂内的气氛悲伤到了极点。
贾母极不喜这样的气氛,却又无法可想,也不敢再逼她的命根子,只能看向贾环。
贾环笑她们关心则乱,他方才都说了克制贾宝玉的必胜法子,这些妇人一慌起来就忘了。
见贾母恼他,薛宝钗和薛宝琴也哀怨,贾环不好再笑,忙打发人请来了宝玉克星,贾政老爷……
当贾政步入荣庆堂那一瞬间,贾宝玉的痴症瞬间痊愈。
敛去了呆相,收了眼泪,老老实实的站直,瑟瑟发抖如鹌鹑……
贾政见他那副德性就来气,厉声斥骂了几句,贾宝玉便不敢再拿捏了……
“再敢和那些优伶厮混,仔细你的好皮!!”
贾政也只听贾环打发的人说,贾宝玉和倡.优交往密切,还和薛蟠斗了起来,闹的很大,请他出面管教。
他还并不知,贾宝玉陷入人命官司中,要当大义灭亲的证人。
待到贾环说清楚后,贾政登时暴跳如雷,气的面如金纸,一迭声的要请家法,打死这个孽障。
若非众人好言相劝,贾母又死命呵护,贾政铁定是要动家法的。
后来,连薛姨妈都跟着一起劝了劝……
贾母相劝倒也罢了,贾政无可奈何。
可见薛姨妈也劝,贾政心里就有些腻味了。
做你家亲戚,娶你家一女儿,这些年生了多少事!
如今更了不得了,连人命官司都惹上了……
不过,他到底是道德君子,起码的风度还是有的,不好同妇人发怒。
却又不想这般算了,便对贾环道:“这件事,你要怎么办?你可知如今多少人在等着你出错!
上回是李老相爷保了你,可这回你若强行出头,便会理亏。
被兰台寺那些御史抓住把柄,权贵倾轧国法,纵然李相爷都护不住你了!”
听到贾政这般说,满堂人又紧张起来。
除了薛姨妈外,其她人虽然也不想见薛蟠倒霉,可更不想见贾环为了救此人而出事。
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贾环笑道:“倒没这般严重……”见贾政又要发怒,他忙不笑了,将事情原委说了遍。
贾政闻言,得知薛蟠是误杀后,心里松了口气,却又狠狠的瞪了眼一旁的贾宝玉。
真真是混帐透顶,为一倡.优戏子,竟要指鹿为马,不成器!
贾政对贾环道:“纵然如此,三五年的牢狱总是少不了的。你还想蛮横出头?现在不比以往了……”
贾环闻言,笑着摸了摸鼻梁,对杏眼中满是担忧矛盾的薛宝钗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后,才道:“若是平常,自然只能强出头。可是现在却不用。”
“那是为何?”
贾政见贾环这个时候还不忘安慰薛宝钗,顿时冷哼一声,问道。
贾环道:“爹,您忘了,宫里那位就要祭天,万里西域归秦,这等举国同庆的大喜事,自然是要恩泽世间万民,必定要大赦天下的。
薛大哥本就是误杀,又事出有因。
纵然原本要判个三五年,逢大赦之机,顶多也就是罚铜之罪罢了。
交点银子的事……”
贾政听贾环这般会取巧,心中憋火,沉声道:“纵然只是误杀,潘儿也犯了国法!
你就是这般护短,他不受教训,下次若还这样,我看你再有什么法子!
再去西域走一回,搏个大赦天下?”
贾环笑道:“不至于……今儿是十月十二,离祭天还有六天,祭祀完毕,到大赦天下,总还有三五天。这日子加起来,就是小半月。
足够让人知道坐牢是什么滋味了,想来薛大哥日后总会知道轻重。”
“对对对!”
薛姨妈简直感激不尽的看着贾环,接话道:“他再不敢了,他再不敢了!
那个孽障,若是再敢混来,就先杀了我,免得让那畜生,连累一家人不得安宁……”
说到伤心处,薛姨妈又伤心的哭了起来。
薛宝钗跟着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如此一来,贾政都不好意思了,好像是他在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一般。
都是亲戚不说,一个还是他儿媳妇……
贾母最好颜面,见此情形,嗔恼的瞪了贾政一眼,道:“这里都没事了,你自去忙你的去吧!”
贾政讪讪一笑,只好告辞,找了个借口,道:“兰哥儿这两日下场,我去看看。老太太好生高乐吧……”
说罢,转身离去。
离开前,还狠狠警告了贾宝玉一眼。
武不就,文也不成,侄儿都下场了,做叔叔的还整天厮混。
贾宝玉自然读懂了贾政的眼神,面色惨淡,生无可恋……
看贾宝玉唬的那般模样,贾环不厚道的呵呵笑出声……
只是余光瞥了眼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的王夫人,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待贾政离去后,贾母、王熙凤等人劝住了薛姨妈。
贾母笑道:“姨太太,我之前就说,这件事交给环哥儿,总没错。
你瞧瞧,我们在这里又是落泪又是发愁,头发都快愁掉了,也没法子。
他却将事情都想的妥妥当当的,连大赦天下都算计好了。
如今,你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我听闻,那大赦天下,连死囚都能改判成流放。
寻常小罪,更是可以直接开释。
姨太太再不用担心了!”
一旁处,王熙凤得到了贾母的准信儿,知道尤二姐绝不能进府,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怕是贾琏日后都不能再去亲近她。
颜面保住了,心头郁闷也就没了,王熙凤又满脸堆笑起来,高声附和道:“正是这个理儿!
老太太,说起来,姨妈才是最了得的……”
贾母闻言,奇道:“哦?这是怎么个说法?”
薛姨妈也苦笑道:“凤哥儿这个时候还来说笑,我分明已经六神无主,若非老太太相劝,怕是都不能活了,还有什么了不得的?”
一番话说的贾母极高兴。
王熙凤却将一双丹凤眼轻轻一挑,瞟了薛宝钗和下方贾环一眼,高声笑道:“姨妈早早的就相中了三弟做女婿,这份眼力和太上皇都差不离儿。
若非他老人家霸道,如今环兄弟空着的那个位置就是宝丫头的。
不过,现在也一样,三弟一般对待。
又为了大舅哥这般考虑,刚一出事就亲自露面出马,这可不就是姨妈当初明眼的大福报?”
一番话,顿时将贾母和薛姨妈一起说的大乐。
薛宝钗羞红了脸面,却又忍不住杏眼脉脉的看向贾环。
她最感动的,不是贾环为这件事想的那样深远,而是他同贾政说的那句,“若是平常,自然只能强出头”。
这说明,纵然没有祭天之事,纵然没有大赦天下之机,贾环依旧会为薛蟠出头。
所为者,不就是因为她吗?
嫁与这样有情义的男子,纵然为妾,也比旁人的正妻要强的多。
这一刻,薛宝钗才是真正的,将心底最深处的那抹阴霾给抹去了。
绽然一笑,如雨后初晨,空谷幽兰……
……
大观园,潇湘馆。
虽然林黛玉打定主意,要守礼,成亲前不能和男方见面,可是,她也极聪明的懂得变通之道。
不能见面,没说不能说话呀……
所以,贾环每日里要在门外或者窗外给“林老佛爷”请安。
今日,从荣庆堂出来后,姊妹们就全部去了潇湘馆,因为今日是“潇湘妃子”起诗社的日子。
贾环一来是因为粗坯,不通文墨,二来不能进潇湘馆,因为林黛玉和史湘云都不好与贾环见面,其她人自然也不好擅自出头。
所以,他只能可怜巴巴的坐在门前游廊下的石阶上,隔空和里面谈话。
还好,到底是紫鹃心地善良,端了盘点心和清茶出来伺候着。
贾府里没新鲜事,尤其是涉及到贾宝玉的。
因此,紫鹃也隐约知道了些。
如今贾环在,她便和贾环一起坐在外面,问起话来。
“三爷啊,那尤小妹为何一定要死啊?薛大爷不是说了,他并不勉强人吗?”
听贾环说完义宁坊的那出惨剧后,紫鹃唏嘘不已道。
贾环摇头道:“许是因为她性子太急,我也说不好。”
紫鹃轻叹道:“定是悲伤到了极致,否则,连死都不怕,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贾环吞了个绿豆糕,嗤笑道:“紫鹃小妞,这话你却是说错了!”
紫鹃俏脸一红,没好气的白了贾环一眼,却顾不上追究那个称唿,道:“三爷还能说出别的道理来?”
贾环笑道:“在我看来,死,尤其是自寻死路,是这世上最最没出息的做法,也是最怯懦无能的做法。
有太多时候,死是一种解脱,也是一种逃避。
因为艰难的活着,比拿刀抹脖子,或者吊一根白绫,要苦难的多。
当人丧失了继续活下去的勇气时,当她以为无法战胜活下去所要面对的困难时,她才会选择轻易的结束自己的性命。
对于这样的人,有些人觉得刚烈,我却真心无法钦佩。”
“这……”
紫鹃眼睛有些迷茫,这个时代,不,甚至整个华夏时代,都讲究人死为大。
而且,佛家不是说,生死间有大恐怖吗?
谁不怕死?
可是,听贾环的话,怎么感觉也有道理?
贾环喝了口茶,笑道:“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
紫鹃摇摇头,道:“三爷说的……好似极有道理。那尤小妹之事,三爷怎么看?”
说着,见贾环嘴角沾了几粒点心渣子,紫鹃鬼使神差的用帕子替他轻轻的擦了擦。
动作做完后,才反应过来,一张脸红成了晚霞。
羞的只觉得脸都要烧着了,尤其是看着某三孙子眼中的戏嚯笑意。
气恼的紫鹃就要收回手,却不想,一时间手竟没能收回。
因为手被人咬住了……
“快松口!”
紫鹃差点没把魂儿给惊掉,羞愤之余,压低嗓音,颤声道。
按规矩,下月初六,她就会做陪嫁丫头,随林黛玉一同嫁给贾环。
日后,就是平儿的地位,八成会成为通房丫头。
所谓通房丫头,就是主子主母在行房.事时,在房里服侍的亲近丫鬟。
主子体弱,就要在后面推屁.股……
主母体弱,就要时刻准备献.身代替,拯救主母。
这种事,紫鹃在夜深人静无人时,也曾悄悄想过。
哪个少女不怀春?
更何况林黛玉身子骨那样弱,定然经不起贾环折腾,她必然少不了……
每每想起这一点,都不敢深想,她就羞臊的快烧着了,发自灵魂的颤栗……
可是,这些都是贾环和林黛玉成亲后的事,而且,还要得到林黛玉的点头才行。
如今这般,这个渣男居然在还没成亲前,就偷偷调.戏夫人的丫鬟!
若是让人知道了,她不能做人不说,还要被人指嵴梁骨,在严苛些的人家里,被打死都有可能!
贾环看着焦急羞愤的紫鹃,心里得意,终于报了往日里屡屡被“捉.奸”并赶出门的一箭之仇!
“嗯哼!”
就在贾环无耻的用舌头舔了添紫鹃的手,紫鹃娇躯颤栗,脸如滴血时,门口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威严”的声音。
贾环忙松口,转头看去,却见齐刷刷的一熘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一幕。
饶是以贾环的心境修为,也就是俗语中的脸皮厚度,都忍不住红了红脸。
贾惜春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激动欢唿道:“三哥哥居然脸红了!!”
紫鹃早就一熘烟儿的跑没了影,没义气的留下了贾环一人单独面对这个悲惨的世界。
听到贾惜春的话后,贾环额头浮现几条黑线,瞪眼看向贾惜春。
惹得小丫头咯咯咯笑个不停。
“三弟,你倒是继续说说,生与死,到底孰轻孰重。我们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这样的说法呢……”
贾探春看着贾环,呵呵笑道。
也就她大气些,无视贾环之前的放荡举动。
其她人,如迎春、宝琴之流,都还在红脸中。
在里面原听着好好的,忽然没声了,转身看来,竟是那样一个模样,谁能不羞?
好在林妹妹在里面没看到,否则现在该揭了贾环的皮哩!
贾迎春万幸的想到……
就听贾环道:“说尤三姐太模煳,没有代入感,就拿我来说吧。如果我在沙场上遇到绝境,被俘获,按照常理,定然是宁死不服的。不能辱了国朝颜面,对不对?
可我却万万死不得!好死不如赖活着……”
“呸呸呸!”
一门口姊妹,纷纷吐口啐道:“真真是煳涂话,快让大风吹了去!”
不过听到贾环说一定要赖活着时,又忍不住齐齐笑出声来。
贾环正色道:“只要活着,就有可能反败为胜,就有报仇雪恨的机会。况且,除了我自己外,我还有家人,有亲长姊妹,有妻儿,日后还有子女。我一死倒是痛快了,可她们怎么办?
所以,死的容易,死了后,还能得到宁死不屈的美名。
然而苟且的活下去,却更难,更需要勇气。
这是我,再说你们,比如说宝姐姐……”
薛宝钗讶然的看着贾环,道:“还有我?”
贾环笑道:“当然,若是我战死在沙场,你要怎么办?”
薛宝钗闻言,只想了想,脸色忽然变得煞白,身子都摇了摇……
贾环忙道:“你怎么想我不知道,但在我看来,那种自杀殉情的做法,是真真不负责任的。
我更希望你活下去,这或许是我的自私,因为我想要你们继续活下去,为我赡养父母,为我抚育子女,教导他们长大成人。
一个人做这些,要吃太多苦,受太多累。
这远比轻易一死,要艰难的多……”
薛宝钗今日心情本就因薛蟠杀人一案波动的厉害,没了往日的定力,这会儿听贾环说的这般凄惨悲壮,还真就代入了进去,流下两行泪,却依旧坚强道:“爷,我……我一定活下去……”
贾环点点头一笑,刚要说话,却见里面冲出来一道人影,一双小手飞快的伸到他脸上嘴角两边,一扯一拉……
“呃……”
“放屁放屁!环儿,你真真是疯了!!什么死的活的?再敢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在众人瞠目结舌中,病弱西子的林黛玉,化身小蛮婆子,一边家暴贾环,一边恶狠狠的骂道。
不过,却没人笑她,因为看着她满脸的泪痕,和哽咽的哭泣声,连姊妹们都忍不住心怜。
贾环忙搂住她,安抚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不该乱说话,林姐姐,你就是想你想的脑子煳涂了……”
……
(未完待续。。)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面子
如果说贾环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另类,那么用离经叛道来形容林黛玉,也并不冤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贾环哄她时,说是想她想的昏了头,才说胡话。
这话连贾迎春都听得出是在哄人,但林黛玉却深信不疑。
因此,为了贾环的精神健康,林黛玉决定牺牲自己,结束隔离,两人还是照常见面吧……
贾环自然赞同,还保证,如果谁敢让他和林黛玉不能相见,就是在逼他发癔症!
别以为只有宝二爷才会,环三爷演技也不差呢……
这种揭破底的说法,自然遭到了林美人的追杀。
相对而言,史湘云就好许多,她就没做这样的决定。
不过,她心里暗自打算,成亲前的日子里,就住在潇湘馆比较好,主要是想和林姐姐好生培养一下感情,和“偶遇”的某三孙子完全不相干……
不过到底有些心虚,所以在众人选择成.人之美而纷纷告退时,史湘云也跟着走了。
反正不急于一时……
……
幽幽潇湘,入秋以后,愈发静谧了。
夜幕降临,晚风拂动竹林,竹叶作响。
竹影倒入闺阁。
房内没点烛火,蒙蒙的月色倾倒入,房间内清幽微寒。
闺床上,贾环轻拥着怀里依旧啜泣的林黛玉。
本就生性悲春伤秋的林黛玉,方才代入贾环的话太深,有些无法自拔。
幻想着贾环被干掉后的凄惨人生……
“环儿,若是你……我定是没法独活的。”
林黛玉抽泣哽咽道。
贾环好笑道:“林姐姐,我都不是同你说了嘛,西域收复,准格尔灭亡后,国朝三十年内无战事。
我就是想完蛋都完蛋不了,你还胡思乱想?
是不是好久没哭了,如今想好好哭一场过过瘾?
好吧,我现在装死,你好生过把瘾!”
说罢,翻起白眼吐出舌头,做一副巨丑的鬼脸,往林黛玉脸上靠去。
“噗嗤!”
“呸!”
正因陷入心障哭的伤心的林黛玉听贾环竟然这般污蔑她,还做丑脸来吓她,屋内淡淡的清幽哀伤气氛散尽,不由羞恼的啐了口,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挡住那张丑脸。
贾环见她终于止住了哭泣,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不顾美人嗔怪,在她秀美的俏脸上狠狠亲了口。
然后看着昏暗的房间,和窗外萧瑟的秋竹,摇头道:“等成了亲,还是搬我那去住吧,春天再回来。
春夏之季,这里看着还生机勃勃。
到了秋天,就太肃煞了些,会影响你的心情的。”
“不要!”
林黛玉依偎在贾环怀中,断然否决。
贾环奇道:“去了东府住,咱们每天都在一起,不是更好?”
林黛玉幽怨的看了贾环一眼,咬了咬鲜红如樱的薄唇,道:“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作难……”
贾环闻言,陡然想起,自己不是只有一个老婆。
真要接了林黛玉一个人过去住,那史湘云怎么办?薛宝钗怎么办?
真真是给自己添麻烦。
念及此,贾环眨了眨眼,无限深情的看着林黛玉,道:“林姐姐,你真贤惠!”
“呸!”
看他那怂样,林黛玉没好气的啐了口,不过随即又抿嘴一乐。
靠在贾环怀里,诉着衷肠,叙着相思。
只是,她心情激荡下,却没有如往日那般敏锐,发现贾环眼底深处的那抹凝重……
……
翌日。
一清早,宁国府侧门大开。
一队轻骑并一架黑云马车出门。
黑云车内,坐着公孙羽及跟班丫鬟,晴雯。
轻骑队伍中,除了贾环并韩大、韩让兄弟及二十亲兵外,还有一人,董千海。
军师索蓝宇及青隼二铛头卿眉意送出门,索蓝宇面色凝重,道:“公子,当真不多带些人手?”
贾环微微摇头,道:“人数多少不重要。”
索蓝宇深吸一口气,道:“公子,就按昨夜的对策来。这件事……”
他面色微微发白,手都有些颤抖。
对近年来性子愈发沉稳的索蓝宇而言,这种情形极少见。
贾环忽然笑道:“老索,你胆子也太小了些。
放心吧,死无对证的事,那边没有任何证据的。”
索蓝宇点点头,正色道:“对,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贾环微微颔首,又往东面看了眼后,拨转马头,带人纵马而去。
前夜,暗藏于黑冰台内青隼暗间十万火急密报:经多方布网,黑冰台于昨夜擒获一名嫌犯,曾于宫廷谋逆案前夜,出入定城侯承袭一等男谢琼府第。
此人被施刑后,爆出是一伙神秘势力的线人,那夜是传信于谢琼。
他曾暗中追查过送信于他的信鸽来源,查到的源头,竟是贾家北城郊外的牧场。
而昨天,牧场周边,出现了不少黑冰台番子的身影……
青隼将手伸进黑冰台,是动用了大力气,和众多关系的。
黑冰台早已不是以往那种宽松的氛围了,纪法之严,更胜军规。
一遍一遍的清洗密查,清除了不知多少别有用心的耳目。
暗藏其中的青隼,也只有在万分火急之时,才能出手。
寻常的小打小闹,甚至是只要不危及到贾家根本的其他调查,他都可以主动进行。
董明月和卿眉意她们,甚至还故意送给了他不少情报,助他一臂之力。
如今,这枚旗子终于发挥了作用……
原来,赵师道一直都不曾放弃过追查之前种种大案的幕后黑手。
他正式上位后,更是将都中各方势力清理了干净。
并从中,得到了蛛丝马迹。
黑云十三将的骨干力量,虽然多被处理干净,可外线力量,还存有不少。
靠信鸽和银票指挥的人手,到底还是漏了破绽。
最终,将猎犬引向了贾家……
……
“乌斯哈拉!!”
牧场深处,一匹白花马风驰电掣般奔来。
骏马上,一道年轻的身影,拼命的挥着手。
百灵鸟般的笑声,响彻草原。
“哈哈哈!”
看到这一幕,贾环心情大悦,纵马迎上前。
“乌斯哈拉,你终于来看我了!”
面色如同小麦,但气色极好,眼睛明亮动人的乌仁哈沁勒住马后,飞快翻身下马,扑到了贾环怀中,惊喜交加道。
贾环抱着她,有些惭愧道:“乌仁哈沁姐姐,之前我去西域打仗了,所以没能来……”
乌仁哈沁咯咯笑道:“还和‘三个’一样傻,我怎么会怪你嘛!就是很想你!对了,乌斯哈拉,你收复西域了吗?”
贾环笑着点点头,道:“收复了,整个西域都成大秦的了。我在那里有一万倾土地,还要十万亩草场。”
“哇!那可以养多少牛羊啊!”
乌仁哈沁惊叹道。
贾环呵呵笑道:“是啊,乌仁哈沁姐姐,那你想去那里吗?你可以养很多很多牛羊……”
乌仁哈沁闻言一怔,不解的看向贾环,眼神有些惊慌……
贾环见之心疼,怜惜道:“不是撵你走,我怎么舍得你?”
乌仁哈沁疑惑道:“那你……”
贾环拉着乌仁哈沁的手走在前面,其他所有人,包括董明月和公孙羽都落在后面一段距离。
贾环轻声道:“乌仁哈沁姐姐,是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
乌仁哈沁顿住脚步,仰头看着贾环,道:“你想让我替你放牧吗?我可以的!”
贾环摇头笑道:“若只是为了牛羊,我又怎舍得让乌仁哈沁姐姐离我万里之外?
我是想让乌仁哈沁姐姐,为我留一条后路。”
乌仁哈沁自幼跟随鄂兰巴雅尔公主在准格尔龙城长大,虽然迷糊些,但耳濡目染下,也知道许多诡计阴谋。
她看着贾环正色的模样,有些畏惧道:“乌斯哈拉,我……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可是……可是我好笨的,我怕做不好……”
贾环捧着她的脸,笑道:“你是我的妻子,这就足够了。贾家……现在有些危险,很危险,所以,我想在西域再建一个家,谁也害不了我们的家。
可是在西域,只有我们汉人,是不够的。
还需要蒙古人,当地的蒙古人,一起生存。
你是蒙古人,是我的妻子,所以,我想让你去西域,在贾家的牧场上,招收一些勤劳的牧户,替我在牧场上养满牛羊和马匹。
依靠这些牛羊马匹,就可以在牧场旁边,建立村庄和城市。
这就是我的后路。
也只有乌仁哈沁姐姐,才能帮我做到。
我也只信你……”
乌仁哈沁的眼睛清亮的犹如草原上的湖泊,她静静的看着贾环,道:“乌斯哈拉,我会帮你的,我会招收很多很多牧户。每次草原上发生了战争,都会有好多好多牧民帐子失去牛羊。还有许多许多帐子里,只剩下老人、女人和孩子。
我能做到的,我会收留他们,让他们放牧。
我会为你养许多许多牛羊和马匹,只要没有战争,蒙古女人都可以放牧。
乌斯哈拉,我好高兴,我能帮到你。
只是……”
说着,乌仁哈沁脸上圣洁的光泽黯淡了下去,喃喃道:“只是,我怕好久都见不到你了……”
“环哥儿,黑冰台主人赵师道求见。”
韩大虽然满心不愿打扰贾环和乌仁哈沁,可此刻还是不得不上前,沉声禀道。
贾环却恍若未闻,他握着乌仁哈沁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一定每年都去看你,会在草原上住一个月,和你一起看日出日落,和你一起牧马放羊。
我们会在草原上举办婚礼,会在草原生子,会让我们的儿子,有草原般宽广的胸怀……”
乌仁哈沁见贾环眼睛都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心疼的不得了,连连点头,道:“乌斯哈拉,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每年能见一次面,我很知足了!真的,我很开心呢!
若是可汗点兵出征,有的时候,一走就是好多年,还经常有人回不来……
我们这样,真的很好呢!
而且,我也很想阿爸阿妈呢……”
贾环看着乌仁哈沁用很不标准的汉语,有些笨拙的想安慰他,心里愈发心疼,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不舍得放手。
“环哥儿……”
韩大也知道贾环的打算,也极敬重且同情乌仁哈沁,可是这个时候……
贾环轻轻呼了口气,放开了乌仁哈沁,道:“乌仁哈沁姐姐,你和幼娘先去帐子里。一会儿处理完事,我就过去。今日,咱们吃烤全羊,喝马奶酒,唱草原歌,跳牧民舞。”
乌仁哈沁闻言,眼睛一亮,看着贾环脸上柔和的笑容,重重的点点头,笑道:“好啊!乌斯哈拉,我最喜欢你唱蒙古歌了!”
贾环柔声道:“今夜,咱们唱一宿。”
公孙羽背着药箱从后面走来,乌仁哈沁带着她,一起往牧场中间的大帐走去。
一直目送她们走了很远后,贾环方回头,看向后方不远处,那位负手而立气度如渊的中年人。
黑冰台主人,赵师道。
……
皇城,大明宫。
紫宸书房。
“皇上,这件事,其中怕多有蹊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贾环有关。怕又是幕后之人的离间之计。”
忠怡亲王看着面色阴沉的隆正帝,劝说道。
隆正帝黑着脸,寒声道:“朕自然相信贾环,可是,却也不能不查。
谢琼是贾代善爱将,对贾家最忠诚不过。
何人能令他冒着抄家灭族之祸,冒然行谋逆弑君之行?”
帝王,是世上最没有安全感,因此,也最多疑之人。
尽管隆正帝还是相信,贾环绝不会做此糊涂之举,因为当时隆正帝若是死了,贾环绝不会得益。
只是,能查一查,看清楚,总是好的。
赢祥有些担忧的看着隆正帝,道:“陛下,谢琼一案,怕还是有些人,以……以太上皇的名义,在暗中起风浪。
这个时候,还是要慎重些。
臣弟之前带着大批宫造礼品去贾府,赐予荣国太夫人,并从贾家带回了六架马车。
虽然对外没多说什么,可军方之前的不满,却消散了许多。
如今若是再起风波,军方……
总要等郊迎祭天之后。”
祭天之后,隆正帝身加万里西域之国运,且祷告上天,皇位自然更加稳如泰山。
到那时,真要针对贾环,也不算难事……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棘手。
隆正帝却不听,沉声道:“朕不信贾环会起什么波澜,他如果一身清白,就该放开了让赵师道去查。他怕什么?”
赢祥闻言苦笑,贾环怕什么?
他什么都不怕,可是他要面子啊!
……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不行
既然隆正帝已经拿定主意,赢祥就不好再多劝。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况且,他对那双幕后黑手,也无比忌惮。
自朝局稳定以来,赵师道掌控黑冰台,将之前纷乱无章的情报一笼。
许多令人胆寒的消息,就呈现在众人眼前。
一条针对天家的阴谋,以一条极清晰的线,展示在他们面前。
从皇太后宫、皇太孙之咸福宫、赢时之承武郡王府……
一系列的天家要处,皆有那只黑手的布局。
最可怖的是,那不是一朝一夕的布局,而是长达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的布局。
隐忍数十年,一朝暴起,近天崩地裂!
这双黑手不除,别说隆正帝,就是赢祥自己都心中不安。
所以,自赵师道重整黑冰台后,黑冰台十之八.九的力量,都在为这双黑手而奔波。
许是皇天不负苦心人,赵师道花费了大力气,终于摸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虽然赢祥八成肯定,那只是黑手的又一次无耻的离间陷害。
可若能沿着这条线查一查,查出点线索出来,也好。
黑手不除,大秦永无宁日。
……
秋高气爽。
数千亩的草场,虽不像真正的草原那样,一望无际。
可人立于其中,也能生出辽阔之感。
草叶渐黄,而牛羊肥硕。
草场深处,遥遥有牧歌传来。
悠扬,苍迈。
然而,在临近城北官道的草场入口处,气氛却一片凝重。
虽不如冬之凛冽,但却不乏秋之肃煞……
“赵师道见过宁侯。”
身着一身简朴紫衣的中年男子,面带风轻云淡的微笑,抱拳一礼道。
贾环眼睛微眯,心里有些凝重。
这个赵师道,远不是朱正杰之流能比的。
他没和柴玉关打过交道,不知其深浅。
但从赵师道的气度看来,他怕是黑冰台最杰出的主人之一。
对于这样的人,贾环以为最好不要去兜圈子,沉声直言问道:“赵总管,这两日你手下的番子,在我草场边上溜达什么呢?”
面对指责,赵师道面色不变,轻笑一声,道:“宁侯勿恼,下官手下人不知轻重,若有失礼,还望宁侯海涵。”
贾环眉尖一扬,呵呵笑道:“谁都知道我贾环是个气量狭窄的,怕是海涵不了。这个牧场是我给我蒙古爱妾准备的,她不爱脂粉首饰,就喜欢草原。
本侯不在乎别人的命,却最疼自己的女人。
所以才在这里种了片草场,让本侯爱妾在这里散心。
谁敢扰她清静,本侯绝不相饶。”
此言一出,赵师道身后数人顿时变了脸色,面带不豫。
倒是赵师道,不见半分恼意,似想了想,而后道:“宁侯重情意之名,下官也有所耳闻,亦深敬佩之。
所以,断不敢扰了贵夫人之清静。
不过……”
赵师道深如渊海的眼睛忽地一凝,正色看向贾环,道:“宁侯,可还记得当初武威侯西北被伏,以及后来的铁网山之变宁至叛乱,还有后来的谢琼之事?”
贾环闻言,面色骤变,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看着赵师道,沉声道:“赵总管此言何意?本侯岂有忘记这些事之理?”
赵师道点点头,道:“是下官失言了……无论是武威侯府,还是川宁侯,亦或是定城侯府,都与宁侯关系匪浅。所以,宁侯又怎会忘了他们……
宁侯勿恼,不是下官怀疑侯爷与这些案子有干系。
只是,自下官接掌黑冰台以来,便将九成精力,尽数放于这些案子上。
得出一骇人结论,那便是,这些案子背后,似有一双无形的黑手,在暗中设计陷害,推波助澜。
下官也相信,宁侯也一定有这般推论。
因为下官手下人手曾无意中发现,侯爷府上也有人在寻他们的线索……”
在黑云十三将离开神京都中后,贾环的确下令,让青隼暗中肃清十三将在京中的残留痕迹。
却不想,竟落入了黑冰台的眼中……
贾环面色不变,看了眼赵师道后,移开目光,沉声道:“不错,本侯的确怀疑过,也让人查过。可惜,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查不出。
甚至,在西北问过泽辰,他也完全想不出,其父宁至为何会莫名叛逆。
至于谢琼,就更莫名其妙了。
能让他们毫无理由起事,甚至不顾家族安危者……
这个人,本侯着实想不出是谁。”
宁泽辰的事,隆正帝知道了。
而这点,八成就是赵师道做的好事……
若说他在军中没眼线,那才是怪事。
所以,与其避而不谈,不如敞开了谈。
见赵师道用一种近似审视的目光在看着自己,没有言语,贾环冷笑一声,气笑道:“怎么,赵总管是在怀疑本侯?”
赵师道回过神来,忙道:“宁侯且莫误会,下官再愚蠢,也绝不至于有此猜想。
只是,下官以为,还是有人,能有这样的威望,让宁至和谢琼二人,冒着抄家灭族之难,行此谋逆之事的。”
贾环呵呵了声,道:“还请赵总管指教!”
赵师道眼神有些无奈,也有些深意的看着贾环,道:“宁侯当懂得,应该明白那位的能量,尽管已经大行了,可若有人以他的名义下令,未必做不到……
当然,除了那位外,还有一人。虽然被废十数年,可是,到底是元出嫡孙。
而那些年,他也颇受太上宠爱。
所以……
这世上,除了龙首宫的威望,还有哪位能让宁至与谢琼这般奋不顾身?
又有哪位能调的动黄沙军团的十八名精锐老卒?”
贾环闻言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赵师道说的是哪个。
前面之人,自然说的是东宫皇太孙。
后面一位,说的却是……郑亲王府里被圈着的那位元子嫡孙?
也是……
细细想来,真正有能力假借太上皇之威望行事的人,还真是这两人。
而朝野上下,除了太上皇有这个威望能力外,其他人谁还有这个能力?
宁至虽心中死忠于先荣国贾代善,可是在贾代善战殁后,他却不同于牛继宗等人,还和贾府来往。
贾代善战殁后,川宁侯府便断绝了和荣国府的来往。
并因此保守牛继宗、温严正甚至秦梁等人的刁难攻击。
若非太上皇一力护着,他绝对坐不稳蓝天大营军团长的位置。
将他看成太上皇的死忠,没任何毛病……
而谢琼出身定城侯府,当年定城侯府有女嫁入义忠亲王府。
谢琼甚至和郑亲王府的那位,还有血缘亲情,是舅甥关系。
若那位希望谢琼出力,并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
“赵总管,都中安稳不易。你若是有证据,就直接办案。本侯也极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藏头藏脑的藏在黑暗中,做下这等好事。
若是没有证据,就劳烦你赶紧去找线索。
你跑我爱妾的牧场周边晃悠什么?
而且,当时太上皇尚在,真要是哪个捣鬼,本侯就不信谁能瞒过他老人家的法眼。
再者,东宫会重伤他自己?
扯淡!”
贾环有些不耐道。
面对贾环的无礼,赵师道依旧不为所动,淡淡道:“所以,在寻到线索后,下官便来找宁侯相助。想来宁侯也有心,解开这一团乱麻背后的阴谋。”
贾环摆手道:“本侯现在闭门思过,不方便插手敏感案子。
再说,这些宫廷脏事转来转去都是一家门里。我也不想管。
天家门儿里自己的事,爱怎样就怎样,和我不相干。
行了赵总管,若有空,去我府上喝酒,好酒管够。
没事就散了,本侯还要去与我爱妾说话。”
“宁侯,有线人指正,那些幕后黑手,就藏在你家牧场上,是你……”
见贾环这般不客气与赵师道说话,他身后那些视他如神的番子如何还能忍住,站出来厉声指道。
贾环身后诸人大怒,就要上前起冲突,就见赵师道勃然变色,声如惊雷般厉斥道:“放肆!”
“大人……”
看到赵师道如此动怒,那名出头的年轻番子原本激愤的面色顿时一白,委屈的低头。
赵师道一脸失望,厉声道:“本座平时便是这般教导你们的吗?用你的脑子想想,这件事,会和宁侯相干吗?
糊涂东西!还不快给宁侯赔罪道歉!
若不得宁侯原谅,回去家法处置!”
那年轻人心里虽不忿,可碍于赵师道的威严,只能跪下道歉。
贾环没有不依不饶,而是极其好奇的看着那年轻番子,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
那年轻番子见贾环还追究,心里郁愤之极,只是在赵师道严厉的目光下,只能咬牙认错道:“回宁侯,方才是卑职迷了心,瞎了眼……”
贾环一摆手,道:“本侯气量虽不恢宏,却犯不上和你这样一小年轻计较。我问你的是,你刚才说的什么线人?”
那年轻番子心里腹诽,贾环比他还年轻,却这般老气横秋。
却又不能不回答,只是又不知道该不该泄密。
心里暗自惶恐犯了黑冰台的大忌,脸色苍白的看向赵师道。
赵师道喝道:“既然宁侯相问,就如实回答便可。这藏头露尾的,岂不让宁侯笑话了去!”
贾环深深的看了眼赵师道,心里暗自凛冽。
此人说了好一通话,才终于在不露声色中,引入了正题。
还是他主动让黑冰台说出的,连发怒都不能对赵师道发怒。
呵呵,果然不同凡响。
相较之下,朱正杰就如同一跳梁小丑。
似感受的贾环的目光,赵师道看了过来,迎着贾环的目光,温和一笑,点了点头。
贾环微微颔首,又看向地上的那名年轻番子。
便听他道:“经我等数月查询探访,凭借一点蛛丝马迹,终于于前夜,在通化坊的隆威赌坊中,抓到了线人周志。
因为有人证曾看到过,此人于谢琼谋逆案前夜,进入过定城侯府。
定城侯府的门子也有口供,证明此人确实进过他们府上,还与谢琼有过见面。
抓住此人后,经连夜审问,此人终于开了口。
他虽然只是一个外线,跑腿送信的,但却颇为有心机。
那幕后黑手是通过信鸽与他传令送信的,每一次做成后,都会有丰厚的赏金。
他虽不知道幕后之人让他送的信的内容,但却起过疑心。
因此暗中追踪过信鸽的行程。
数次追踪下来,他终于追到了信鸽的落脚地。
便是这片牧场!”
贾环闻言,似惊呆了,怔怔的看着那年轻番子。
而那年轻番子一吐为快后,见贾环这般看着他,也终于想起了他的赫赫凶名。
有些畏惧的看向一旁的赵师道求助。
然而,赵师道却没有理会他,一双眼睛只静静的看着贾环的面色变化,不过放过一点征兆……
“环哥儿……”
韩大警惕的看着对面的黑冰台中人,轻轻拉了拉贾环。
别人或许会迷惑于赵师道的态度,以为他是谦虚守礼好说话的人。
可是如今掌着五城兵马司的韩家兄弟,又怎会被他的表象所迷惑。
煌煌神京上百万人,有人生活在光明中,但也有不下数万人,以帮会门派的形势,寄生在阴暗中。
这些人生存了有上百年,甚至数百年。
根深蒂固。
衙门拿他们根本没有法子,他们背后也各有权贵当靠山。
有的帮派背后,甚至还站着王府。
然而,一切都没用。
就是眼前这位赵师道,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将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帮派,全部清理了一遍。
虽以收编的方式进行,但到底落下了多少人头,却是谁都想不到的。
就青隼估测,短短一月里,至少有过万人惨死。
其他的发配流放坐大牢的,更不知凡几。
都中气氛为之一清。
这一切,均是眼前这位温润如书生的赵师道辣手所为。
而如今,他却将手伸向了贾家,将眼睛盯上了贾环。
韩大岂有不担忧的……
贾环被韩大“唤醒”后,轻轻吐了口气后,回头往身后的牧场深处看了眼,皱了皱眉,似想看出些什么。
再转过头,却又呵呵一笑,看着赵师道,道:“如此说来,是宫里让你来查我的?”
赵师道忙道:“宁侯万莫误会,忠怡亲王再三交待,这件事不能对宁侯有半点隐瞒,也不能有半点无礼。
其实谁都明白,这件事和宁侯和贾家不会有半点干系。
为了大秦和陛下,宁侯出生入死,更举家相助。
若没有宁侯,大秦今日到底是什么样子,都不好说。
所以,下官敢以性命担保,此案与宁侯绝无干系。”
贾环打断了赵师道的信誓旦旦,他半个字都不信,沉声道:“那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干脆点,说!
是还想再压本侯回天牢?”
赵师道苦笑道:“宁侯,这怎么可能?
下官只是想进牧场里看看,与牧民聊聊,看能否发现点什么线索。
并保证,绝不会打扰内眷清静!”
“不行。”
贾环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赵师道面色微变,眼神中,终于多了抹冷意……
……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安排
不行!
赵师道想过会有难处,贾环不好相处的名头,在都中无人不知。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想想也是,能和大明宫帝王正面刚的人物,又岂会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所以,身为黑冰台主人的赵师道,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极低的姿态。
这是自他接手黑冰台后,从未有过的。
当然,即使对别人,赵师道也从未像朱正杰那样飞扬跋扈的作死惹人厌恶。
可也从未有人如贾环这般,拒绝他拒绝的如此果决。
换个人,哪怕对方出自哪座王府,赵师道都有千种法子,让他知道黑冰台到底是什么办法。
可偏偏,说此话之人,是贾环……
想想其背后站着的那一长溜几乎将军中巨头一网打尽的叔伯,纵然以赵师道之心境,都忍不住胆寒。
军方不得干政,不代表军方可以随意被欺负。
当那些军功赫赫的实权巨头们没有造反之心时,别说他赵师道,就是隆正帝,也要敬他们三分。
而这么多人死命呵护一个人时,那个人,便如同铸就了不败金身一般。
让他无从下口……
赵师道眼中冷意消散,看着眼神微冷,又带有一丝戏谑甚至期待眼神的贾环,他苦笑着摇头道:“宁侯,下官自接掌黑冰台以来,耗费数月之功,竭尽全力,从都中百万人中,如大海捞针般,搜寻蛛丝马迹。
幸得陛下圣恩眷顾,终于才得到那么一点可用的线索。
虽然陛下和忠怡亲王都认为,这条线索一定又是幕后黑手的无耻离间计,下官也这般认为。
可纵然明知是陷阱,下官以为也可先踏进去看看。
幕后黑手不出手则罢了,既然出手了,便一定会留下更多的破绽!
下官有信心,以此为点,让那些魑魅魍魉之辈,露出睡眠。
至于他们的离间计,下官愿用项上人头担保,此案绝不会和宁侯产生任何关联。
还望宁侯体谅我等之艰难……”
这番软话,真真就是赵师道的心声。
他背后的亲信番子,见他如此低声下气面对权贵,无不激荡的眼圈通红。
一个个眼神如刀般看向贾环。
贾环面无表情,心底却是一叹。
好一个赵师道啊!
贾环不怕他撕破脸皮,一个黑冰台总管,贾环还不放在眼里。
今日出门,特意请了董千海随行,就是在等着对方翻脸。
贾环此刻本就是一个“受害人”的委屈身份,再被黑冰台相逼,他就是当场打杀了赵师道,都没人会说他过分。
可是,这老狐狸却来了这样一手。
如此一来,他若再强顶着……
怕任谁都怀疑,这其中真有问题。
沉思了稍许,贾环没有看赵师道,而是对韩大道:“大哥,通知牧民,明日黄昏前,将帐子收好,打包好行李。
后日清晨,有车马送他们去西域。
那里有更大的牧场等着他们。
他们是牧民,终要回草原的。”
说罢,才对面色微变的赵师道道:“赵总管,三日后,黑冰台可来接管牧场。明日我带内眷回城,后日清早,牧民们去西域。”
“宁侯,这……”
赵师道眉头皱起,不知该如何说。
他要牧场有什么用?
他最想知道的,是从牧民那里打听到的消息。
只要再有一丝蛛丝马迹,哪怕只是迷惑的伎俩,他也有信心从这些痕迹上,再往上摸去。
可……
贾环眼神淡淡的看着赵师道,道:“赵总管,本侯相信,你是一心为公,所以才给你这个面子,将牧场让给你。
但是,牧场上的牧户,都是我贾家几辈子的老人,是当年先荣国甚至是荣宁二公麾下战仆的后人。
他们,也是我贾家颜面所在。
若让你就这样去审问,我还有何颜面来当这个家主?”
赵师道连忙保证道:“宁侯,下官一定毕恭毕敬!”
贾环摇头,道:“不用再说了,我的人,我知道,他们绝不可能和幕后黑手有任何牵连。
你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没有问题,是因为你知道,本侯的利益,和陛下息息相关。
陛下稳,则本侯富贵无忧。
纵然有些挫折,也绝不会破家灭门。
而陛下若不稳,则本侯亦必为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家族堪忧。
当然,本侯依旧欣赏你的保证。
不过,不止你敢保证,本侯也敢用满门性命担保,那些牧户,完全没有问题,他们只是一些老实人。
牧场后日给你交接,本侯希望你能有所得。
对于那些幕后黑手,本侯亦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宁至谢琼,皆为我大秦悍将。
本该手提十万雄兵,纵横沙场,为国效力。
却不想,竟成了蝇营狗苟之辈,手中算计之刀,并因此折戟沉沙。
本侯深恨之!
赵总管若能查出那些人的下落,需要人手时,只管来寻本侯。
本侯家底虽不丰厚,但两三个武宗还是有的。
告辞。”
说罢,贾环大步朝牧场深处走去。
董千海、董明月并韩大韩让,及数十亲兵,紧随而去。
赵师道看着他们的背影,长叹一声。
“大人,现在怎么办?是不是晚上派人进去摸索一番,或者,等那些牧民去西域时,暗地里派人套套话……”
赵师道背后一番子满脸不甘的问道。
赵师道摇头道:“不可妄动,那位董千海乃半步天象的绝代高人,任何异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最好不要自寻死路。
至于派人去套话……
再从长计议吧,唉!”
虽然遗憾,不过赵师道毕竟不凡,不会拘泥于此,他看向身旁那位大汉,道:“青龙,你后日带人前来接管牧场,带上周志,让他们指明,信鸽到底落在何处。
看看牧场上是否有密室地窖所在,兴许,那些人会瞒着牧场上的牧民,藏身于此。”
此青龙,非彼青龙。
黑冰台四大千户,青龙朱雀,白虎玄武。
在赵师道接掌黑冰台起,便全部换人了。
青龙亦是沉稳之人,闻言后点点头,想了想后,道:“大人,依您之见,那宁侯,当真无半分嫌疑?”
赵师道闻言,眼神一凝,看向牧场深处的帐子,缓缓的点点头,道:“当真无半分嫌疑。
因为,他若真有谋逆之心,不需此等手段。
而且,他说的很明白。
陛下稳,他则富贵无忧。
连擅杀太尉之罪,都不过是闭门思过。
若是换一位……
贾家堪忧。
他没有叛逆的立场和动机。
只可惜……”
……
贾环自然不知道身后的赵师道在可惜什么,他也不在乎。
他不让赵师道等人入内,询问牧户,倒不是怕牧民们泄露出什么。
黑云十三将何许人也?
做了三十年的密间,藏身手段何等高明。
藏身数千亩的牧场内,再有帖木儿付鼐等人打遮掩,除了大萨满几个极少数的族内高层外,普通牧民根本不知道牧场内还有一伙人在。
所以,贾环并不怕他们询问。
而十三将等人所挖掘的密实地窖,也早就被他命人暗中填埋利索,重新长出牧草了。
可以说,这座牧场上,绝不会有任何痕迹。
他之所以不想让黑冰台的人进来,不是因为十三将的原因,而是因为方静。
私藏太子侧妃,并与妾室同处,此等罪名,怕是比杀了叶道星还要严重。
真让人发现了,隆正帝哪怕不想,也不得不干掉贾环,以维护天家威严。
否则,他这个皇帝干脆也不要做了……
所以,方静不能再留在都中了。
……
牧场中间的大帐,堪比草原上王侯级别的大帐。
宽阔,高大,精美。
这是贾家商队,特意从西北运送回来的。
本就是草原上专为台吉王汗准备王帐的牧民们所制作。
这样一个大帐,乌仁哈沁喜欢之极。
她也爱收拾,当然,帐子太大,一个人收拾不过来。
好在,有彩霞帮助。
两人将大帐收拾的极干净齐整,精美的银器,厚实的地毯。
挂壁上也悬着针织羊毛绣出来的刺绣。
满满的异族风采。
连彩霞,都身着一身蒙古服。
跪坐在一个炭炉边,煮着奶茶。
贾环与董明月进入后,先脱去脚上的靴子,踩在地毯上。
“乌斯哈拉!”
蒙古人不似汉人,他们虽重情义,但轻离别。
尽管知道很快要回西域,与贾环分别,可心里更愿意能帮助贾环,所以并不以为悲。
看到贾环进大帐后,乌仁哈沁如快乐的百灵鸟般飞扑而来。
贾环将她迎入怀中。
这一刻,即使董明月和公孙羽都在,却无人嫉妒。
因为她们都知道,乌仁哈沁曾经是怎样保护贾环的,又将会为了贾环,远离万里,为贾环经营草原。
在她们心里,只有敬意。
她们不在意,乌仁哈沁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从贾环怀中起身,抬头看着贾环宠溺的眼神,心里一甜,面上笑的更甜。
众人落座,乌仁哈沁和彩霞一起帮众人倒奶茶,端奶酪,还有牛肉干做嚼头。
在草原上,牧民都会用最丰美的美食,招待客人。
“方静,后日一早,你与乌仁哈沁姐姐一起去西域。那边我都安排好了,日后你们便在真正的草原上生活。有问题吗?”
贾环看着身材瘦小,但气势极足的方静,淡淡问道。
方静倒没说什么意见,她身旁的公孙羽却极不舍的拉住了她的手。
两人发小相交,同年中紧有彼此为好友。
如今物是人非,方家罹难,公孙羽也嫁为人.妻,两人的感情却更深了。
方静拍了拍公孙羽的手,道:“与其在这区区一牧场藏头露尾如地鼠,不如去西域天地广阔为苍鹰。你过的很好,我不会担心。我也会过的很好,你也不必担心。
若有机会,可随他一起来西域。”
公孙羽闻言,面色难过之余,又有些期盼,看向贾环。
贾环笑道:“我每年都会去看乌仁哈沁姐姐,可以带你同行。”
公孙羽闻言,这才绽放出笑容。
有一个这样对她百依百顺的夫君,她极幸福。
她并非无知妇人,她爹是多年御医,宫廷之事比许多朝官都清楚,其中的风险更明白的多。
公孙羽不会不知道从宫中偷出一名太子侧妃是什么罪过,她当初也只是想试试,却不想,贾环竟直接答应了她。
她又怎能不感动!
“彩霞,你呢,可愿随夫人一起去西域?”
贾环看向静静守在炭炉旁煮奶茶的彩霞,问道。
彩霞闻言,有些沉默。
贾环笑道:“不必勉强,西域苦寒,你若不愿去,我不会强求。”
乌仁哈沁却起身走到彩霞身边,抱住她的胳膊,道:“彩霞,你不是说家里人待你不好吗?跟我一起去吧,这些日子,咱们亲姊妹一样相处,无话不说。
你也喜欢和我在一起,还一起给羊咩咩洗澡,一起挤牛奶,多高兴!
咱们去了西域,有方静保护,也没人能欺负咱们,有狼她也能打跑,一般的放牧,好不好?”
彩霞闻言,看着乌仁哈沁,笑了笑,道:“好。”
乌仁哈沁大喜,紧紧的抱住了彩霞,趴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后,就见彩霞一张脸登时烧成了云霞,想逃开偏又挣不开,只能低头不语。
董明月颇有深意的看了贾环一眼,对于彩霞的小心思,旁人或许不知,掌控青隼的董明月又如何会不知?
大概,从贾环还是个二百五时,彩霞就瞎了眼,看上了当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贾老三。
这件事,连赵姨娘都知道。
只可惜,任谁也没想到,贾环大病一场后,再度醒来,便一飞冲天。
又岂是一个丫鬟能够够得上的……
不过,如今倒是又迎来了机缘。
兴许是被董明月看的不自在,贾环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道:“明月,安排几个好手,保护好她们。另外,西域的信网,一定要尽快布置起来。
可以借用索兄家族在西北的力量,和军方的力量。
当然,核心处一定还要在自己的掌控中。”
董明月没好气的白了贾环一眼,道:“知道了,爹在西域还有些人手,这次正好用上。”
白莲教数百年的根基,底蕴非凡,虽然如今教派已不复存在。
但依旧有很大的力量可以动用。
“公子,乌仁哈沁说,今晚你会唱曲儿,还是蒙古曲儿,是真的吗?”
公孙羽没有经历过贾环“年少轻狂”时,不曾听过当年那些超越时代的歌曲。
方才听乌仁哈沁欢喜说时,还犹有不信。
这会儿忍不住问道。
董明月闻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看着贾环的眼神,愈发温柔了。
当初,他可是对着她连唱了几宿的情歌呢……
贾环也高兴,他道:“如果有一天,咱家富贵不在,那也不怕。到时候,我带着你们,还有小吉祥,去天桥下卖唱。
我唱曲儿,小吉祥跳舞,明月舞剑,乌仁哈沁姐姐赛马捉羊,幼娘可以给人看病。
如此一来,也能快乐活一百年呢!”
“哈哈哈!”
……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欺人太甚
“乌斯哈拉,你醒来啦?”
翌日清晨,东方旭日未升,“操”劳了一夜的贾环刚刚睁眼,就看到枕边一人,笑颜如花的看着自己。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娇润透红的脸色,以及眼角残留的一丝媚意,让这女子看起来愈发娇美。
“乌仁哈沁姐姐,你不再睡一会儿了吗?来,把衣裳去了,咱们再睡一会儿!”
说着,贾环要去拉乌仁哈沁的衣襟。
却被乌仁哈沁咯咯笑着躲开了,笑道:“彩霞还没起哩,你抱着她睡也一样。
我可经不起你的折腾了……”
说罢,脸颊上飞起一片晕红。
想起昨夜的状况,她真真是心儿颤抖。
似在天堂,又似在地狱……
贾环闻言,转头看向身旁。
果然,一个娇柔的身子背着身躺在他身边。
头蒙在被子里,满头青丝铺在一边,暗香袭人。
雪腻的背却现于贾环眼前……
他揉了揉眉心,用力想了想,才想起昨夜的情况。
唱嗨了,喝嗨了,马奶酒对上伏特加。
除了和乌仁哈沁、董明月等人喝外,他还去牧民区里喝了一遭。
那些牧民对他感激不尽,对于去西域的安排,也都没有异议。
正如贾环若言,牧民,终归还是要回归草原的。
他们是去当牧民,不是去当奴隶,没有人欺压,也不用为台吉去打仗卖命。
岂有不高兴的?
从年迈的老人,到只有小马驹高的小子,都给贾环敬酒。
几百人下来,喝的就有点高了。
再和乌仁哈沁等人喝……
总之,最后不大清醒了。
然后……
衣服被人脱光……
先办了乌仁哈沁,她好像一直在求饶,还让彩霞来救她……
然后……
他到底又祸害了一个。
伸手将微微颤抖着身子,不敢抬头的那具娇躯揽过,看着她犹自紧闭的眼睛,和满脸的晕红,贾环呵呵笑道:“你若不想和乌仁哈沁姐姐去西域,也是可以的,可以随我回府。”
“不。”
彩霞忙睁开眼,道:“我是姨奶奶的通房丫头,我要跟着她。”
乌仁哈沁笑嘻嘻道:“你不是我丫头,我们可以当姐妹,互相照顾。”
彩霞闻言,愈发感激,对乌仁哈沁笑了笑,又对贾环道:“爷,姨奶奶对我极好,她没有心思,简单快乐,我极喜欢和她一起。只要……只要爷每年能来西域,看我们一回,我们就极满足了。”
贾环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又将她搂紧了些,道:“我会的。”
彩霞面色晕染,眼神如水,痴痴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从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喜欢这张脸。
那是,他还是那样的平凡。
原以为,他会一直那样平凡下去。
等他长大些,就可以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为妾。
却不想,一转眼间,他就闯下了那样大的名堂。
为官成侯,贵不可言。
她距离他,也愈发遥远。
甚至,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她心黯然之,却只是默默的祝福。
然而,当她遭难之时,却是他突然出面,救她于水火中。
她惊喜莫名,却又无以为报。
她知道,她什么都做不了。
而高高在上的他,也只是怜悯于她。
她所能做的,就是尽心尽力的服侍好他的爱妾。
她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她还能和他在一起……
“你放心和乌仁哈沁姐姐去西域,家里你老子娘会有人照顾好。少不了他们的富贵……”
既然已经成了自己的女人,还不求名分,老实本分,贾环自然也不会小气。
彩霞闻言,却忙摇头,扶起身,正色道:“爷,我的老子娘我清楚,他们并不是知足的人。
爷若待他们好了,他们定会贪得无厌。
说不得,还会打着爷的名头,在外面狐假虎威,给爷惹麻烦。
到那时,就不美了。
只要,只要没人欺负了他们去,他们不缺吃喝,就极好了。”
贾环闻言,想了想后,点头笑道:“如此也好。”
说着,眼神却落在了彩霞锦被滑下,露在外面的娇躯上,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呀!”
彩霞顺着他邪恶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自己走了光,惊呼一声,俏脸如血,重新钻进了被中。
贾环哈哈一笑,晨起阳气正足,道:“不可辜负了这好时光!”
说罢,伸手将彩霞揽过。
见乌仁哈沁笑嘻嘻的要跑路,又一手飞快捉住,同样揽过。
将锦被往三人头上一蒙,胡作非为起来。
不一会儿,便传来阵阵惊呼声。
未几,惊呼声就变成了娇吟……
……
待贾环三人起身时,天已大亮。
帐子外面,遥遥传来牧犬声和牛羊叫声。
乌仁哈沁面色愈发水润了,她还好,虽然身子发软,依旧笑嘻嘻的服侍贾环更衣。
彩霞则整个人如同站在云端一般,根本不敢看贾环一眼。
俏脸通红不退,白皙的一双手上,都染了层瑰红,却也强撑着替贾环整理衣裳。
穿好之后,她又急忙去打开帐门。
通风……
若是让旁人进来,嗅到帐内的男女气味,怕真不能见人了。
好在,一直过了好一会儿,董明月、公孙羽、方静三人才迤迤到来。
看到面红耳赤,走路步姿生硬的彩霞,以及面色滋润之极的乌仁哈沁后,除了始终装酷板着脸的方静外,其余二人都没好气的白了贾环一眼。
却又都没说什么。
过了今日,这二人便要奔赴万里之外了。
这世间之苦,最苦莫过相思。
她们又怎会吃这两人的醋?
“环郎,该说的话都给下面说过了。牧户们再修整一夜后,明日清晨就走。
这一路上,都有驿站准备草料食物,不会有问题的。
而且,熟悉了路程后,日后他们立足西域,也可派车队往返。
路会越走越顺。”
董明月见贾环看着乌仁哈沁,眼中满是不舍,便轻声劝道。
公孙羽也道:“我准备了许多急用之药,回城后便可取上。”
贾环点点头,道:“这些回城后再说吧,总还有一天光景,还要去见见老太太,辞别一声。
你们吃过早饭了吗?”
他是最不忍见离别的,时间越少,心里便越不好受,便岔开话题道。
董明月道:“我们在旁边帐子吃了些,外面都准备好了。”
方静默然,带上面具后,出去吩咐了声。
没一会儿,便有妇人端了奶茶和烤馕进来。
贾环与乌仁哈沁和彩霞草草吃了一阵后,就撂下了。
今日回城后,家里会开大宴。
众人出帐后,一些健壮的牧民妇人候在周围。
她们会将乌仁哈沁的帐子拆下,将帐内的东西打包好,全部一并带去西域。
“环哥儿,牧民中有几个老人想见你。”
韩大气度沉稳,大步走来后,目不斜视道。
贾环对身边诸女道:“我去去就来。”
众女自然应然,贾环与韩大阔步离去。
“乌斯哈拉不高兴了吗?”
乌仁哈沁也能感觉到贾环心里的压抑,喃喃问道。
董明月道:“环郎最不喜与亲人离别,尤其还是因为被逼无奈……唉!”
这件事,倒不是为别人所逼,而是被索蓝宇甚至是她所逼。
西域牧场关系极大,因为那十万亩草原上,要放养的不止是牛羊,还有战马……
牧场和农庄所出,除了自给之外,还要供养暗藏在西域的那支马队,就是宁泽辰所领的队伍。
这支军队,极关重要。
因此,若不将“贾”字牢牢刻在牧场上,让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人都意识到这是贾家的草原,那日后怕是难免再被人有可乘之机。
而既然贾家大战略方向定在了西域,就一定要做好万全准备。
贾家上下,再没有人比乌仁哈沁更合适了。
正好,趁着黑冰台发难之机,有个极合理的理由,将乌仁哈沁送去。
想法都是好想法,却到底有些不近人情。
难怪贾环心中不喜……
……
“老丈,有何事寻我?”
看着眼前瘦骨嶙峋的蒙古老人,贾环温声道。
没等老人开口,贾环想了想,又道:“老丈年岁太高,西域路途太远。可以随我回城养老,不必前往西域。”
那蒙古老人,脸上满是皱褶,面和手都布满了老年斑。
唯独一双眼睛,却平静之极。
他听到贾环之言后,眼睛愈发祥和,缓缓躬身一礼后,道:“我听侯爷言,牧民,终要回归草原的。这句话,也是老奴的心声。
若非侯爷慈心仁厚,不许老奴大礼参拜。
老奴定要与侯爷磕长生头。”
贾环轻声道:“老丈不必如此,你们也是在帮我做事。”
老人摇摇头,笑道:“这世间,再无侯爷这般仁厚的主子了,我们很知足,也很感恩。只是……”
贾环道:“老丈有何难处,尽管直说。”
老人叹息一声,道:“侯爷,如今族中,除却侯爷的亲兵,和车行的把式,还有三百一十八人,多是老幼妇孺之辈。
此去西域,有更广阔的牧场,更多的牛羊马匹要牧养。
虽然去了西域,可以招收许多因战乱失去财产牛羊的牧民。
但老奴以为,终还需要我等贾家奴仆的力量占上风,才可保证周全。”
贾环闻言,点了点头,道:“老丈所言极是……我可以安排一百,不,二百亲卫一起去西域。”
老人却笑着摇头道:“博尔赤他们,是一定要做侯爷的亲卫的,这是他们,也是我们阖族最高的荣誉。”
贾环呵呵一笑,道:“那老丈之意是……”
老人眼神期盼的看着贾环,道:“侯爷,力量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智慧。”
贾环闻言,微微皱眉,道:“有老丈这般的智者,还不够吗?”
老人叹息一声,道:“老奴已经太老了,去了西域,怕也难长于世。西域太远,到时再请教侯爷,怕耽搁了大事。
侯爷,老奴希望,侯爷能准许付鼐和纳兰森若,再归族中。
他们都是智者,有他们在,草原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说着,一双眼睛期盼中带着哀求的看着贾环。
如今,付鼐和纳兰森若虽然也在西域,可却不知道在哪个地方翻田种地呢。
若无贾环点头,这两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翻身。
只是,如今他们这支族人中,除了老族长外,再无其他人能转脑子了。
大多都是帖木儿那样的夯货。
一个没有智者的族群,绝难长久。
在这片小草场上还好,没有其他人。
可若去了西域草原,不断吸纳游散牧户,队伍越大,他们这一支就越容易被新的族群所取代。
这对老者来说,是万万不能允许的。
但若有付鼐和纳兰森若在,一切都不成问题。
他们这支非但不会消亡,还会越来越壮大!
然而,贾环听到这两人的名字,眼睛却骤然一冷,沉声道:“此二人背主,不可重用。”
老人听闻此言,直觉眼前一阵眩晕,两行苍泪落下,哀声道:“侯爷,他们并无背主之心啊!
老奴愿在长生天下,用族人子孙的性命起誓,他们再敢擅自妄为,必遭长生天的厌弃,子孙断绝!”
说罢,老人跪倒在地。
其身后的数位老人,也齐齐跪倒在地,起誓道:“愿在长生天下起誓,若族人出现叛逆侯爷之辈,必遭长生天厌弃,子孙断绝!”
“环哥儿……”
韩大都被震惊了,他与蒙古人打过交道最多,蒙古亲兵皆为他所掌。
所以他自然知道,这道誓言对于蒙古人意味着什么,也就愈发震撼。
没有蒙古人,会拿长生天的眷顾和子孙的性命随意起誓。
那比他们的性命还要珍贵。
因此,他忍不住劝了声。
贾环深吸了口气,看着老人,一字一句道:“告诉付鼐和纳兰,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再有疏漏,我失望的,就不止是他们两人了。”
并不是贾环心慈手软,他本就有打算,让付鼐和纳兰森若去放牧,管理牧民。
这并不是什么重要机密之事,也坏不了什么事……
然而老人闻言,眼睛却陡然圆睁,目光满是不可思议的惊喜,嘶声力竭道:“侯爷大恩,部族永世难忘!老奴唯愿侯爷,公候万代!!!”
吼罢,重重磕头在地。
其身后数人,亦都惊喜交加跪拜磕头。
贾环叹息一声,道:“起来吧,不必如此。”
然而,老人依旧长跪不起。
贾环见之,眉头微皱,道:“老丈,起来吧,不必如此。”
依旧没有动静。
贾环心生不妙,老人背后的老个稍年轻的蒙古老人跪行数步,走到老者身前,扶了扶,没有扶动。
两人对贾环道:“族长已经回归长生天的怀抱了,他一定会向长生天,祈祷保佑侯爷长寿富贵。”
贾环木然的看着老人的跪姿,没有言语。
正这时,韩让忽然面色凝重的大步走来,沉声道:“环哥儿,赵师道又来了!带了许多番子,包围了牧场出口处。他请环哥儿去接旨……”
贾环闻言,木然的脸色愈发难看。
转身,从韩大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纵马狂奔而去。
嬴正,欺人太甚!
……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风声
贾环一路南行,中途不断有人加入队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董明月、董千海,并有得到消息不断赶来的亲兵,甚至是牧户。
等到队伍赶到牧场门口时,已有近二百人。
二百轻骑齐奔,业有冲锋之势。
牧场门口,黑冰台番子见之,顿生忌惮。
若是旁人,万万不敢做此势逼压黑冰台。
可是,贾家这位霸王,纵然以骑兵冲杀黑冰台,都未必做不出来。
因此,这些威风凛凛的黑冰台番子,都严阵以待,甚至还有人,忍不住将腰间绣春刀抽出。
赵师道见之顿时皱眉,正要呵斥快快收起腰刀。
却见贾环一行人已经奔驰而至,脸色铁青。
他不禁心中苦笑,这事真是……
不过,他也并不畏惧。
身为天子亲军,又有圣命在身,他也不能辱没了身份。
况且,赵师道也不信,贾环真是鲁莽之人,敢冲杀黑冰台番军。
果不其然,就在战马就要冲进黑冰台队伍中时,贾环猛然勒住缰绳。
胯.下战马一阵嘶鸣,但到底住了马蹄。
只是马首,就在赵师道面前近在咫尺处甩着响鼻。
“赵总管,距离你们约定的交接时间,还差两天吧?你是吃错药了,还是脑子出了问题,记差了日子?”
贾环心情颇差,眼神暴虐凌厉,看着赵师道寒声说道。
言辞,不带半分客气。
赵师道闻言,脸上本来浮着的微笑,也渐渐敛去,双目看着贾环,淡淡道:“宁侯,非是下官言而无信,只是……奉陛下圣命所行,严查贾家牧场每一人,下官着实不敢因私废公。
若宁侯见责,只管打骂啐面,下官绝无二言。”
“大人!!”
赵师道身后番子闻言,无不惊怒。
在他们眼中,可没什么宁侯,只有天人一般的赵师道。
若赵师道被人打骂啐面,与杀了他们无异。
赵师道转过头,眼神凌厉的看着麾下番子,沉声道:“都做好自己的事,谁敢多言,当家法不利乎?”
他以黑冰台为家,黑冰台法规,便为家法。
以他赏罚分明,治家严谨的手段,违逆者的下场,通常都不大好。
所以,众人除了敬他,也畏他。
被这番训斥后,顿时都不敢多言了。
只是纷纷用眼睛怒视贾环。
然而,贾环却生生气笑了,眼神凛冽的看着赵师道,道:“赵师道,你是不是自视太高了些?打骂你一通,啐你当面,就能让你在我贾家门前放肆?
皇帝旨意又能如何?可曾转过鸾凤台?
若无台阁明发,不过中旨罢了,恕本侯一概不认!!”
所谓鸾凤台,便是内阁和军机阁。
为限君权,涉及国朝大事,皇帝旨意都需经过鸾凤台转议后,才能明发天下作数。
这种方式,与后世诸大佬在文件上签一个“已阅”类似。
若只是对文臣,自然只需要内阁转议。
但若对武勋大将,则还需军机阁转议。
毫无疑问,隆正帝这个意见,若经军机阁议事,不能说十有八.九通不过。
即使通过,也要至少半年之后了……
赵师道面色终于变了,寒声道:“宁侯,陛下圣旨,你敢不认?”
“哈哈哈哈!”
贾环仰天大笑,声音洪亮,但却又无一丝笑意。
他猛然低头,于马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赵师道,眼神睥睨,蔑然道:“赵师道,本侯一身富贵,贾家满门尊严,上承祖宗荫德,下为杀场浴血搏命而来。
却不是,由哪个施舍所得。
谁想取了去,就拿出真凭实据来,以治某之大罪。
若不能,只凭区区一无赖混帐的口供,就想踩我贾家颜面,却是痴心妄想!
本侯给你十息时间,从我贾家门前消失。
否则,杀无赦!!”
“杀!!”
贾环话音落地,其身后韩大,猛然抽出腰刀,素日来沉稳如山的面容上,竟狰狞可怖,如惊雷般,喝出一声杀伐。
韩大之后,韩让并其身后二十亲兵及上百牧民,张弓搭箭,以决然杀气,齐吼一声:
“杀!!!”
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赵师道面色发白,瞳孔紧缩。
他不是怕死,而是……
纵然粉身碎骨,也承担不起逼反贾环的滔天大罪。
只是,如今却又是骑虎难下。
如果只因为贾环一番威胁,他就带人灰溜溜的回去,那他这个黑冰台主人干脆致仕回家种地算了。
可若硬扛着,怕是连回家种地的机会都没有……
他实在想不通,贾环为何会这般大的反应。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贵族的体面?
“好,既然你想死,我成全你。”
十息转眼而逝,赵师道犹自拿不定主意。
贾环脸上的厉色却愈发深重,使得原本英俊不凡的脸,微微狰狞,厉声道。
不过就在这时,一直在他身后默不出声的董千海,忽然闪身一动,出现在他身前,面色凝重。
“咳,咳咳……”
赵师道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一道身着金黄蟒龙袍的身影,缓缓出现。
“忠怡亲王?卑职参见王爷!”
赵师道见赢祥从天而降,真真喜不胜喜,大礼参拜道。
“师道,起来吧。”
赢祥对这位隆正帝的心腹干将,也感观不错,沉稳大气,又不失锐利,便笑着点头道。
赵师道起身后,却满脸惭愧,道:“王爷,卑职有愧陛下信任,未能完成圣意。”
赢祥哑然失笑道:“这件事,却不是你的错。你带队先回吧……”
赵师道闻言愕然,看着赢祥道:“王爷,可是……”
赢祥微微摇摇头,道:“皇上那里,由本王分说。”
赵师道见之,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再行一礼,带队离去。
待黑冰台队伍消失在官道之后,赢祥看着犹自剑拔弩张的贾环等人,叹息了声,揉了揉眉心,疲惫道:“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为了准备郊迎祭天之事,他已经连续六七天不眠不休了。
方才赔笑将桐城四老安顿妥当,就听到这边闹的不可开交,便忙赶过来。
好歹,总算在不可收拾前赶到了。
贾环看着赢祥眼中的血丝,以及两鬓的白发,抽了抽嘴角,心里对宫里那位愈发无语。
能把一堂堂半步天象高手,累成这个模样,他到底是怎么使唤人的……
到了这个地步,贾环也不好再硬顶,给韩大使了个眼色,让他带人退去后,翻身下马,抱拳一礼道:“见过忠怡亲王。”
赢祥轻轻呼出口气,摇摇头,示意不要多礼,而后眺望着牧场,见虽已深秋,牧草渐黄,但一望无际下,还是让人胸中开阔,倒是一解疲惫之意。
他道:“随孤走走吧。”
贾环虽不大想和一老爷们儿散步,不过今日到底算是承了他的情,也不好拒绝,便跟着赢祥往牧场里走去。
走了数步后,赢祥叹息道:“你啊,分明是极懂事的,何苦非要和皇上拧着来?”
贾环冷笑一声,道:“我小胳膊小腿,无官无职,何时敢和人间至尊拧着来?”
赢祥听他夹枪带棒的语气无语,道:“你还不敢?
那叶道星你杀了也就杀了,陛下不过小小惩戒你一番,你就满腹怨气。”
贾环闻言,愈发冷笑:“对,叶道星是我杀的。”
赢祥抽了抽嘴角,果断越过这茬,道:“这些也就罢了,可你好端端的生意,为何都停了?
菜庄的青菜也不供给了,东来顺眼见也要关张。
就剩一个好汉庄,可我听赢普说,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弄的都中一干衙内无处发**力,又开始四处招摇惹事。
你这样做,岂不是给陛下难看?
你身份到底不同,旁人不知是你自己关张的,只以为是被皇上所逼,那些武勋将门里,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
更离谱的是,竟还人人自危。
这样下去,如何是正理?
皇上待你到底如何,你难道不清楚?”
贾环连冷笑都欠奉了,道:“我就是太清楚了。”
赢祥又揉了揉眉心,道:“贾环啊,你和皇上闹,到头来,难过的还是你们两,他纵然与武将勋贵们起隔阂,你难道能得到好?这又是何苦?”
“所以,他想让我背黑锅我就要背黑锅,想抓我下天牢我就下天牢,西域大功一抹而去,倒成了他的慈悲。
温亮之死是谁的算计?奋武侯府何其无辜?
贾琏之过,又是哪个的算计?
如今,更要直接围了我的牧场。
我为了国事安定,一忍再忍,退而再退。
却不知还要怎么忍,还要往哪退?”
贾环面无表情,冷声道。
说的气恼心寒,贾环忽又想起当年事,冷笑道:“怪道当年太上皇那样评价,真真是一家不差。刻薄寡……”
“贾环!!”
“咳咳,咳咳咳……”
赢祥面色难看之极,厉声喝断贾环后,又压抑不住胸中怒气,连连咳嗽出声。
好一阵平息后,他才正色看着贾环,道:“什么话都敢说!皇上这般待你,是有些亏欠于你。
可是,却和寡恩无关。
正是因为将你当成自己人,才会借你之手……
贾环,你扪心自问。不管叶道星到底为谁所杀,可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你小妾重伤,而后被你枭首,这总没错吧?
若非皇上圣眷加身于你,换个旁人,难道就只是去职闭门的罪过?
到那时,别说是李光地,纵然太上复生,都救你不得!
自己行为不检,还怨的旁人?
至于算计温亮贾琏,就更可笑了。
若非怕你伤心,这两人又算得了什么,值得皇上去算计?
他们名字都不值得皇上知道。
皇上为何要这般苦恼?哪个帝王,能看着麾下武勋将门们拧成一团?
你在军中的凝聚力,比帝王还强。
可皇上为了不伤你的心,强压抑着心中忌惮,不去想着除去牛继宗等人。
你却不知好歹!
又有哪个帝王,能为臣子做到这一步?”
贾环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呵呵一笑,道:“在你们天家看来,我等纵然再忠心耿耿,再舍命为国厮杀,若不内斗,便不值信任,不好掌控……
忠怡亲王,那镇国公府世镇京畿,兢兢业业,可曾出过半点岔子?
奋武侯府,三代人远镇黑辽苦寒之地,可曾抱怨过分毫?
武威侯府一甲子年,苦守西北朝疆,可曾有过丝毫不轨之念?
至于我……
破家举财五百万,连老婆的嫁妆都搜刮干净,以助国难。
呵呵,我连灭国之功,复地万里之勋都不在乎,唯恐让他难做……
到头来,算计于我,竟成了恩典……
罢了,忠怡亲王,我们所站的立场不同,看法自然也不同。
从今而后,我自会恪守臣子本分,闭门思过,不理任何朝务军事。
不过,若是还想再围我贾家,却需要一份经过鸾凤台转议过的圣旨。
告辞!”
说罢,不理赢祥面沉如水,贾环转身就要离去。
不过没走两步,就感到脚下草地震动。
心有所感,往牧场正门方向看去。
就见几百骑兵马,在牛奔、温博、秦风、诸葛道等人的带领下,狂奔而来。
……
望着赢祥远去的背影,贾环摇摇头,转身看向牛奔等人,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牛奔“嘿”了声,冷着脸道:“听说黑冰台的人把你围在了牧场,我就点齐家里亲兵,赶了来。”
他是真愤怒了。
过河拆桥都没见过那么快的!
真当武勋将门无人?
温博面色也难堪,道:“真真是疯了!就算想要动手,也太心急了些吧?他真以为自己能威压天下?”
秦风不大喜欢听这等话,他皱眉道:“环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忠怡亲王为何要骂我们胡闹?”
方才听到贾环那一番划清界线的话后,赢祥就心中不悦。
再看到这群将门虎子杀气腾腾的杀来,就算以赢祥的心性,都不禁生起怒火。
莫非,这群混帐东西还真想打杀了黑冰台谋反吗?
因此他将一群人厉声教训了一通。
不过,也只是教训罢了。
他身上的军机大臣之位已经被退下了,说到底,还是那位不放心。
既然没了军机大臣之位,纵然以总理王大臣的名义,也无法惩戒将门。
牛奔等人倒并无不恭,老老实实的听完教训后,还是都站在了贾环身边。
作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姿态。
赢祥无法,只能头疼离去。
贾环叹息一声,将黑冰台发现了幕后黑手,并线人指正贾家牧场的事说了遍。
听完贾环之言后,几个神京大衙内无不面面相觑。
牛奔小心问道:“环哥儿,这件事,和你……”
温博气骂道:“你是猪脑子啊!若真是环哥儿在后面……他怎么可能对付武威侯?还用自己跑去龙城救?”
牛奔被骂后,难得没反击,一拍脑门,道:“真糊涂了……不对啊,这些事,宫里肯定也知道。那他为何还……”
温博冷笑道:“还用问,诚心的呗!我家不招灾不惹祸,还不是被人算计?”
秦风皱着眉,叹息一声,不无埋怨道:“真真是……那位既然明知道,这是幕后黑手的奸计,为何还非要详查牧场每一人。
如此一来,岂不正中了别人的算计?”
诸葛道忽然道:“你们听到什么风声了没有?”
众人闻言,忽地一怔,随即面色都有些微妙起来。
“难道是真的?”
……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轻轻一叹
“是真是假,不好说。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秦风摸了摸鼻梁,摇头道。
眉头依旧没展开,显然,这件事非同小可。
贾环奇道:“你们在说什么?”
牛奔更奇:“你不知道?”
贾环耸耸肩,道:“我知道什么?”
温博好笑道:“环哥儿,你家青隼不赖啊,怎么消息这般不灵通?我就说,女人靠不住!”
“哈哈哈!”
一群纨绔,纷纷不厚道的嘲笑起来。
贾环宠溺小妾,找了群女人当耳目力量的消息,已经被他们笑过很多次了,甚至,还暗自用各家的暗卫刁难过几回。
只是,都没落下好结果……
如今终于“扬眉吐气”一番,怎能不好生嘲笑……
贾环无语道:“青隼最近都在和黑冰台和中车府的番子较劲,哪有时间打听其他?”
听贾环这般说,牛奔也悻悻道:“自从出了个赵师道,家里人手都说越发不好做事了。此人心性比柴玉关严厉狠辣的多……”
诸葛道摇头道:“不是赵师道手段狠辣,而是宫里那位,比太上皇严厉的多。
许是他心里没有底,所以将都中四处都扫荡了几遍,害得手下人不好做事,还损失了不少力量……
不过,也许正因为他们全力在追查幕后黑手,所以才忽略了别的方向。”
贾环道:“诸葛,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诸葛道道:“环哥儿,这个消息不知道准确不准确。下面人听到点风声,说有人想在郊迎祭天大典上,闹出大动静,坏那位的根基!”
语气,有些激荡。
贾环闻言,眨了眨眼,道:“不可能吧?”
诸葛道还没说话,秦风就道:“我手下也隐约听到些风声,确实有此传言。环哥儿,你怎么看?”
贾环想了想,还是摇头道:“军方肯定没有动作。”
牛继宗等人若有动静,他绝不会不知道,因为想把军方力量整合在一起,缺不得他这个媒介。
“文官,也不可能……”
贾环又道:“如今内阁以张廷玉为尊,他对那位忠心耿耿,绝不会出乱子。
宗室就更不可能了,一窝子废物点心,能成什么事?”
众人闻言,都有些惋惜的点点头,道:“也确实如此。”
武将不动,文臣有张廷玉在,宗室又不成器,这世间还有什么力量能动摇那位的根基?
扯淡!
念及此,众人都有些兴致缺缺。
如今隆正帝愈发强势,收拾完这个收拾那个,已经着实惹人厌恶了……
盼着他倒霉的,不是一两个。
牛奔忽然道:“我看也不用失望,俗话说的好,空穴不来风!只有一点,环哥儿你得记好了!”
贾环笑道:“什么事?”
牛奔咬牙道:“若这事真的是谣传也就罢了,可若真有其事,待到那日,你可不许再心软相衬。
那位过河拆桥的事,做的还少了?
你若再帮他,就成缺心眼儿了!”
温博忙道:“环哥儿,奔哥儿虽然长的丑,可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别说咱们几家的先祖父辈,就连我们兄弟数人,为了他赢秦天下,都几度征战沙场,何曾将生死放在心上?
可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
若国有难,我等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沙场马革裹尸。
可若只是他有难,那你可不许再妇人之仁了!”
这几人中,牛奔、秦风等人不过是为了贾环打抱不平。
唯有温博,心中对宫里那位的恨意,更胜旁人。
盖因那位对奋武侯府的算计,让温博怒气难平。
逼的其父亲手弑子,更让他恨之入骨。
贾环长叹息一声,拍了拍温博的肩头,道:“博哥,不要在外面露相,说到底,那位都是君。
你们放心吧,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再强出头。
况且,那位如今也不需要我再多此一举。”
……
一场震动神京的风波,骤然起,又悄然落下。
不知多少人暗自担忧,又有多少有心人遗憾,却不失望。
因为任谁都知,经此事,君臣嫌隙已生。
只要再有人推波助澜一番,引几事挑拨,不愁不彻底撕破脸皮,反目为仇。
更有隐秘消息传出,大明宫的那位,在得到黑冰台消息后,震怒之下,将心爱的一玺玉镇纸摔成了粉碎……
不过,经忠怡亲王苦劝,到底没有发作出来。
然而,谁都知道,此事不会这样作罢!
……
三日后。
赋闲在家的贾环,整日里百无聊赖的在园子中,看着祖母姊妹们玩笑嬉戏。
乌仁哈沁走了,彩霞走了,方静也一并离去了。
当然,方静走了贾环只有轻松,没有难过,倒是公孙羽为了她难过了好些时候。
另外,牧场上的牧户们西迁而去,新任命的贾家西域商道总管王世清,在与邢蚰烟成亲之后,也匆匆离去。
他的任务极重,他需要为贾家,再次打通古丝绸之路。
将贾家在都中和江南收敛的生意,绽放在西疆国外。
兑换出的银财,用来建设西域。
甚至,还要从域外诸国购买兵器马匹,支援宁泽辰。
城南庄子内的许多作坊,都已经开始有计划的往西北迁移。
或许不会一下子迁移到西域,但至少会离开神京范围,进入黄沙军团属地。
贾家在都中和江南的大部分生意,都停了下来。
却也没有便宜给外人,而是“送”给了牛温秦等家族……
如今,整个贾家,都处于蛰伏状态中,闭门谢客。
曾经炙手可热,在两代帝王前圣眷极隆的当朝权贵,军中第一名门,一时间,竟再次有了日薄西山之势。
这让整个神京城在期待郊迎西域凯旋大军,观皇帝立坛祭天的激动心情之余,也都有些唏嘘不已。
世事无常。
还有些文人骚客,冷眼旁观此情景,留下笔墨讥讽世事:“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虽也有人反驳,贾家至少还有一个一等荣国夫人、一个一等宁国侯和一个三等将军。
就凭这三个位置,贾家依旧是国朝顶尖勋贵。
但无论如何,贾家的萧条萧瑟,还是无法让人视而不见。
因为莫说宁国府,就连往日里素来车马骡轿,川流不息的荣国府前,如今都已经门可罗雀。
在外人看来,贾家如今,颇有些秋风秋雨愁煞人之气氛。
不过,这些似乎都只是外人的看法。
贾家内部,却并未有此悲凉之态,纵然没有外客,都未能影响到贾家人的心情。
该读书的依旧读书,该玩乐的依旧玩乐。
尽管秋气已深,可贾母似乎兴致不减。
每日里由一群孙子孙女陪着,在园子里逛不休。
今日赏残荷,明日宴桂花。
连霜降之日,都当正经的节日来过……
秋爽斋。
庭院内一棵高大的桂树下,贾环懒洋洋的躺在一张摇椅上,轻轻的摇着。
他望着在大观园上空翱翔的一群鸽子,听着阵阵鸽哨声,嗅着桂花香,有些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不远处的一座亭轩内,贾母正带着贾宝玉和一群孙女们作诗作对。
不过因为距离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林黛玉和史湘云都未能出门。
有年老的嬷嬷,在教她们一些闺中新妇该知道的规矩。
也不知道她们都教了什么,总之,从昨日起,就连林黛玉都不和贾环见面了。
隔着门说两句话,都能感觉到她的羞涩……
贾环以为,像他这样思想纯洁的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出那几个老嬷嬷会给林史二妞教什么姿势……
等下月初六,倒是可以让她们两人教教自己。
嘿嘿嘿……
“三爷,你在笑什么?”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在身后。
贾环懒得转头,便努力翻白眼儿,想看清来人到底是谁。
“咯咯咯!”
这番故意作怪的模样,自然惹的来人欢笑不已。
“哦,是小吉祥啊!”
看清趴在自己脸上的人后,贾环“恍然大悟”道。
小吉祥皱了皱鼻子,哼了声,又贼兮兮的道:“我知道三爷刚才在笑什么!”
贾环防备道:“你怎么会知道?”
小吉祥得意道:“我就是知道!”说着,还冲贾环挑了挑眉。
贾环“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知道个屁!”
小吉祥脸皮随贾环,被骂也不恼,哼哼道:“三爷忘了,昨晚,是谁帮你换了人?香菱才刚回来没一会儿,那秦氏,哼哼!”
贾环正色道:“吉祥姐你多想了,我和秦氏之间,清清白白,就如同清风明月!
昨夜,我们只是聊了聊人生,谈了谈岁月罢了。”
小吉祥听他鬼扯,咯咯笑着“呸”了声,然后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左右,发现没人后,忽然眼睛一媚,嘴里模仿起别人的声音来:“嗯……叔叔啊……嗯……轻点……我不行了……”
“噗!”
贾环一口茶没咽下,全喷了出来。
随手将茶盅丢在一旁的小几上,怒视小吉祥,道:“你敢听墙角?”
小吉祥一张脸红的跟苹果一样,见贾环怒目相视,并不怕,拉着他的手小声道:“你们‘唱歌’声音那么大,人家又不是故意要听的。三爷啊……”
见她这般,贾环戒备道:“你又惹什么祸事了?”
小吉祥龇着虎牙,模样可爱,道:“好端端的,我惹什么祸事!”
贾环奇道:“那你这般讨好我作甚?”
小吉祥红着脸,小声道:“三爷,我都长大了嘛,你什么时候收我?”
贾环哑然失笑道:“你急什么?还能跑了?”
小吉祥一拧小鼻子,道:“哪里能不急哩?”
贾环笑道:“你不是说过,要做最小的小老婆,越小越受宠嘛!”
小吉祥嘿嘿傻乐了声,又叹息道:“我原是这样想的,可是,那会儿没香菱嘛。
现在她都快二十了,若再等下去,就要老了哩!
我是她姐姐,不能只顾着自己。”
贾环被她的语气逗笑,道:“你比人家小好几岁,还好意思当人姐姐?”
小吉祥不依,拉着贾环的手撒娇道:“好不好嘛,三爷,求求你了!”
不仅撒娇,还诱惑:“等咱们成了亲,香菱可以和我一起伺候三爷哦!对了,还可以加上秦氏,她和香菱长的那样像……”
“准了!”
只想想那画面,贾环果断答应。
……
“瞧瞧,真真成祖宗了!”
凤梧阁上,贾母、薛姨妈还有王熙凤看着小吉祥和贾环玩闹一通后,竟倒翻了个跟头撒欢跑走后,王熙凤笑骂道。
贾母无所谓道:“不过是个丫头,能让环哥儿高兴高兴,就是她的价值。
放肆些就放肆些,又不碍着哪个。
她也是懂规矩的,从不往外头走,丢不了脸。
你别和她闹……”
王熙凤忙道:“我就是那么一说,哪里会和她一个丫头闹。这丫头精灵古怪,但没甚坏心眼子,跟着环兄弟,享大福了。”
王熙凤近来心情不错,贾琏和尤二姐的亲事虽说没黄了,但尤二姐绝无可能进贾家门了。
对她来说,面子却是保住了。
薛姨妈也附和着点点头,笑道:“有这样一个爱顽闹的,家里不冷静,挺好。”
不过,她虽笑着说,可脸上的笑容实在勉强,气色也极差。
薛蟠被关在大牢里好几天了,每一日对薛姨妈来说,都是度日如年。
只要一想到薛蟠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薛姨妈都不敢合眼。
这还不是最让她揪心的,最让她揪心的是,如今外面盛传,贾家已经失势,贾环和宫里皇帝闹翻,被打压赋闲了。
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被治罪发落。
薛姨妈一边心忧贾环的前程,但更关心的是,贾环若真的失势了,那薛蟠会怎样?
还能救得出薛蟠吗?
更进一层想,薛家,会不会受到贾家的连累……
虽然这样想有些无情势力,可薛姨妈也顾不得这些了。
若只是家族被连累,失了富贵,她还能承受。
可若因为贾家的连累,让薛蟠落个没下场,那她真真是死都难以瞑目。
只是,如今的薛家和贾家早就捆在了一起。
薛家两个嫡出女儿都跟了贾环,她这个薛家主母,更是常年客居贾家。
想掰扯清楚都掰扯不清。
再者,也没法掰扯。
她一个妇人家,又能做什么?
贾母和王熙凤见薛姨妈好生生的又红了眼圈,只当她又在想薛蟠。
一起劝了两句。
薛宝钗发现动静后,也过来相劝。
几人正说着话,忽见贾政满面喜色的从桥上而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子,不是贾兰又是哪个?
“给老太太请安!”
贾政上前后,给贾母见礼。
贾母笑道:“这会儿子怎么过来了?”
贾政笑道:“给老太太道喜,兰哥儿过了院试,中了秀才,是您重孙辈的第一人啊!”
贾母惊喜道:“果真?”
贾政笑着看向身旁的贾兰,贾兰跪地道:“回太祖母的话,孩儿是过了院试,不过只位列榜上第九,并不出彩。”
贾母喜道:“你才多大点?能中秀才,就是极好的了。可曾告诉你娘?”
贾兰摇头道:“还未曾。”
贾母道:“那快去告诉你娘吧,她这几日都想你想的不得了,告诉了她这个喜讯,再说,今儿老太太做东道,请阖府吃酒看戏!”
贾兰笑着应下后,起身告退,不过,并未直接离去,而是先去了贾环那里。
众人见之,笑着点头。
贾政也并未就此离去,而是看着薛姨妈,道:“姨太太想必正心焦,昨儿我托了几个同僚问了问,说是已经有了准信儿。
顺天府对于潘儿的案子有了明确说法,判了误杀,并且,其情可悯,只判三年。
待后日圣上祭天,大赦天下后,就可出来了。
不过,待潘儿再出来,姨太太当好生管教才是,不可再入歧途。”
薛姨妈闻言,真真是喜从天降,喜的无可无不可,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贾母和王熙凤在一旁说着好话,贾政见之,皱了皱眉,却不去和一妇人计较。
悄然退出凤梧阁,在廊下,看着庭院内的贾环和毕恭毕敬的贾兰。
轻轻一叹!
……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大大的圆
“中了秀才,还行。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考举人?
秀才有什么看头,整个大秦,秀才多的过十万数,不值当什么。”
贾环看着小大人一般的贾兰,笑着问道,口气大的惊人,浑然不觉,他连个生员都不是。
贾兰却如同受夫子教诲一般,恭敬道:“回三叔的话,侄儿想继续在学里读三年书,然后再下场。那样更有把握些,夫子也是这般说的……”
贾环挑眉笑道:“不是听说有考同年举人,还有考同年进士的吗?
你就不想考个小三元,弄个大四喜什么的,搞个大新闻?”
贾兰闻言,抽了抽嘴角,道:“三叔,侄儿才疏学浅,小三考里,没一次考中头名。
所以,小三元侄儿已经没机会了。
至于乡试、会试和殿试,侄儿若是二十岁前能全过,就算是邀天之幸。
其他的,侄儿却不敢多想。”
“没出息!”
贾环教训道:“要是你三叔我下场,保管场场都是状元!”
贾兰无奈扫盲道:“三叔,只有殿试第一才是状元,乡试第一叫解元……”
贾环呵呵:“你懂个屁!”
贾兰抽了抽嘴角,彻底没法和这个文盲三叔说话了,只能躬身听训。
“话又说回来,你虽然不成器,可毕竟中了秀才。
虽然只考了第九,有些丢脸面,不过我这做三叔的,还是得赏你点什么。
说说看,想要什么?”
玩笑罢,贾环笑道。
玩笑归玩笑,对于家里能有个上进的,他只有高兴的理儿。
闲的无聊逗趣是一回事,可做长辈的总归还得有个做长辈的样,不能小气了去。
见贾兰要拒绝,他眉尖一挑,似笑非笑道:“兰哥儿,三叔提前说好,我可没功夫和你推来让去,机会只有这一次!
要是你自己错过了,除非你日后再考个大三元大四喜什么的,若只考个七八.九名,就什么都没了。
到时候再想从三叔这里讨好东西,却是不能的。”
贾兰闻言一滞,小心看向贾环,见贾环正觑着眼瞧他,似看透了他一般,登时不好意思起来,嘿嘿一笑,忸怩道:“既然三叔这样说了,那……长者赐不敢辞。
三叔,您把朱二丫赏侄儿吧。
侄儿保证,就是每天一起锻炼身体。
不干别的……”
看着一本正经保证的贾兰,贾环哈哈大笑道:“到底是贾家人,娘的,跟我一个德性。不,你小子比我虚伪多了!
行,朱二丫就给你了,你俩也算是青梅竹马。
不过,你得先过了你娘那关。”
贾兰闻言,原本惊喜的脸顿时又成了苦瓜。
再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跟他娘要女人……
贾环恨铁不成钢道:“读书读成猪脑子了吧?你不会跟你娘说明白,这是三叔强给你的?长者赐不敢辞嘛!”
贾兰闻言,登时恍然大悟,感激不尽的看着贾环,道:“三叔,还是您老道!”
贾环冷笑一声,道:“我把丑话说到前头,你今年才十二,年纪太小,浅尝辄止一下也就可以了,不可沉迷于女.色。
你根骨不强,肾水未壮,要是早早的耗空了身子骨,让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干脆趁早送你进宫当太监去,记住了吗?”
贾兰脸色一阵红一阵黑,悻悻道:“三叔,我绝不会……”
“废话少说!还有,既然你要了朱二丫去,你就保护好人家。
没能耐保护人家,就不要要人家。
要是我听说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看我不揍你!
明白了吗?”
贾环沉声道。
贾兰忙拍胸脯保证道:“三叔放心,这方面,侄儿一定和三叔学习!连家人都保护不好,就算为官做宰也不算什么有能为!”
贾环闻言,点点头,笑骂了声,道:“臭小子,没事就滚吧!
去领上朱二丫见你娘,就说是老子强塞给你的,你不收不行。”
贾兰嘿嘿一笑,满意之极,正要告退,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忽然一变,有些迟疑。
不过,他看着贾环微微皱起的眉头,知道这位三叔最不喜欢见人犹疑不定,一咬牙,道:“三叔,外面有人寻……”
“三爷!”
贾兰话没说完,就听到后面游廊上传来呼唤声,小吉祥蹬蹬蹬的跑来。
贾环奇道:“什么事,跑这么急?”
小吉祥道:“公主府来了个女昭容,说是公主召见驸马,让你快去哩!”
这个时候,贾政也从凤梧阁那边走来。
小吉祥忙给贾政行礼。
贾环不好再坐着,起身道:“召见?我不惯她这毛病,有事就自己来找我!”
贾政笑骂道:“少混闹!那位毕竟是金枝玉叶,为了下嫁于你,不知吃了不知多少苦头,你倒还拿捏上了……”
贾环嘿嘿一笑,正色道:“得,那就给爹一个面子,去见见她吧。”
说罢,和小吉祥一溜烟儿的跑没了影儿。
贾政见状啼笑皆非,连骂混帐。
不过看着他一副轻松的做派,又不禁感慨:
外面都在猜测,他这个儿子如今该何等郁闷压抑。
可谁又能想到,贾环会有此等心胸气魄,竟不将那些蝇营狗苟之事放在心上?
嬉笑玩闹,轻松自如,便是对那些恶意猜测诅咒的最好的反击。
不过,面色欣慰之余,想起朝堂那些事,贾政不禁又暗叹一声。
虽然他早就从朝堂上退下,可多年为宦,还是有些知己好友做耳目的。
焉能不知外面的物议?
贾环丝毫不放在心上,可他却不能不放在心上。
只是涉及帝心,他根本无能为力,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时时打听着……
“兰哥儿,好生用心进学吧,多跟你三叔学着,长大后,也好帮他一把。
你链二叔和你宝二叔都不是做事的人,咱们贾家,就只有你三叔和你能做事了。
快快长大吧……”
贾政抚着贾兰的头,声音中有些急切悲愤,沉声叹道。
贾兰闻言,用力点点头,心中那抹中了秀才后生起的得意劲头散尽,眼中闪着坚定甚至悲壮的目光,沉声道:“祖父,孙儿记住了!”
……
明珠公主府,静怡堂。
贾政看着贾环嬉笑玩闹,就以为自家儿子颇为大气。
可若是他此刻看到赢杏儿的气势,便会发现,他那怂儿子的做派,不过是市井瘪三的派头,上不得台面……
赢杏儿虽只为王女,按例仅能封郡主。
但因为太上皇宠爱,金口御封一等明珠公主,位比亲王。
公主府,自然也是按照亲王府的规制营造的。
作为正堂的静怡堂,甚至比贾家的荣禧堂和宁安堂还要宽广阔绰。
不过,偌大的静怡堂内,没有雕梁画栋,也没有金碧辉煌。
高高的帷帐玉幔,隔开内外堂,堂内摆设,皆以华净高大的瓷器为主。
小家碧玉的玉石巧玩,却是一个都没有。
在明堂正中的墙壁上,挂着的也不是什么山水笔墨和名人字迹,而是一幅巨大的“星空图”。
至少,在贾环眼中,那就是一幅浩瀚的“星空图”。
星星点点,密密麻麻。
主人赢杏儿一身白衣,负手而立。如今,她犹在为太上皇着孝……
她静静仰视着那副图上的密麻繁星,明亮动人的大眼睛里,满是星点倒映。
堂下,十数身着白衣宫妆的昭容丫鬟,分立两侧,屏住呼吸,不露半点声色。
直到贾环带着小吉祥颠儿颠儿赶来后,她们才齐齐躬身行礼,拜见驸马。
然后,在赢杏儿挥手间,又都退了下去。
赢杏儿转过身后,先看了贾环一眼,然后才似笑非笑的看向小吉祥。
小吉祥连薛宝钗、林黛玉、王熙凤都不怕的人,看到赢杏儿,却老实本分的紧,做小媳妇状给赢杏儿请安后,就低头垂目,用脚在地上划着圈圈……
赢杏儿哈哈笑道:“就你会作怪,去后面园子里耍子去吧。”
小吉祥闻言,抬头嘿嘿讨好一笑后,转过身,对贾环挤眉弄眼了番,一溜烟儿的跑没了。
公主府建的极大,也极美丽,甚至不比大观园差什么,还豢养了许多奇珍异禽,不愁没小吉祥玩耍的。
待小吉祥也离去后,静怡堂内,便只有贾环与赢杏儿两人。
这时,面色淡然,气场极强的赢杏儿,忽地轻轻呼出口气。
强大的气场消散,眉间露出一抹疲色,走到贾环身前,将臻首靠在了他肩头。
贾环眉头微皱,环抱住她,道:“我知道你在为我谋划,可你就对我这般没信心?你难道不知道我有几分力气?
你又是何苦来哉,让我心疼!”
赢杏儿在贾环肩头“噗嗤”一声笑出声,道:“虽不大习惯听你说甜言蜜语,可偶尔听听,感觉还真不错!环郎,再说两句呗。”
这就是赢杏儿,姿态之高,让贾环有种被反调.戏的感觉。
他哭笑不得的在她翘臀上拍……摸了把,惹的公主殿下身子一个激灵绷紧,才哈哈得意大笑道:“男人动口不如动手!”
赢杏儿有些吃不住劲了,扬起头,水意汪汪的大眼睛觑视着贾环,却依旧强撑道:“本宫要与你圆.房,是你自己不肯,这会儿子倒来这般欺负!”
就差没直说“你这个性无能只会用手”了。
贾环闻言,却没有再反击,而是怜惜的看着面容消瘦了许多的赢杏儿,道:“你一直穿着孝,还茹素,我就算再饥色,也不能在这时候要了你。”
赢杏儿闻言,看向贾环的目光又柔顺了许多,不过也没像寻常女孩子被感动后那样,说什么动情的话。
两人只是微微一笑,尽在不言中。
……
“杏儿你果然厉害,我等凡俗之人目光还在鸡毛蒜皮的算计时,你的目光,已经瞄准了星辰大海,为夫佩服,佩服!”
看着面前那副占了大半面墙的“星空图”,贾环大赞道。
赢杏儿以为他又在耍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这是大秦官员分布脉络图,哪里是什么星辰大海……”
贾环:“……”
他看了看赢杏儿,又看了看那副“星空图”,上面起码有几万个星星吧?
而且……
这分明就是星星啊!哪里能看出有官?
赢杏儿看他吃惊的模样,知他不解,笑道:“大秦二十三省,两百一十五州,一千二百八十一县,凡是有品阶的,九成以上官员,皆在此图上。”
贾环闻言震惊,瞠目结舌道:“杏儿,这个图……你……”
他甚至都不知该怎么问。
赢杏儿笑道:“这不算什么,是一门帝王学问,旁人自然看不懂。
皇祖在时,曾指点过赢历,我也在,顺便记下了法门。
这张图,是在我父王密室中发现的。
是他这二十年来执掌朝政,积攒下的人脉。
不过,上面有好些官员已经不在了,所以我划去了他们。”
赢杏儿指着图上正中央附近的几颗大“星辰”对贾环说道,“星辰”上面,的确可见一淡淡的“x”。
接着她又笑道:“幸好,新出现取代他们的人,其中也有自己人,所以损失没有预料中的大。”
的确,被打叉的“星辰”边上,有好几颗旁边又出现了新的“星星”……
纵然贾环再迟钝,也明白其中的意思。
碟中谍啊……
这并不出人意料。
隆正帝虽然现在雷厉风行,威压宇内,看起来皇霸之气四射。
可是,他真正掌权的时间终究太短了。
连一年都不到……
太上皇在时,他没有任何机会去大肆招揽人手,收取人心。
所以,即使他暗中培养了不少人,可这些人的忠心总会打个问号。
毕竟他之前不过是泥塑的菩萨,自身难保,又怎能让别人死心塌地追随?
相反,炙手可热二十余年的忠顺贤王,却能招揽无数人手……
两人招揽的人手之间,肯定有重合的部分。
而这一部分,看起来,如今被隆正帝提拔了上来,成为了核心。
只是不知,他们如今到底忠于哪个……
“杏儿,你爹留下的人脉,你能用得上?”
贾环干巴巴的咽了口口水,问道。
赢杏儿浅笑道:“自然不可能如当年那般如臂使指,但总有一分香火情在。这就足够用了……”
“这些……全都是?”
贾环不可思议道。
赢杏儿摇头笑道:“那怎么可能?只有一部分。”
贾环闻言,海松了口气,道:“唬我一跳,我以为……”
话没说完,就见赢杏儿拿着一根玉枝,在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
……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诛十族
“噗嗤!”
赢杏儿见贾环那副惊呆了的模样,饶是知道其中有他故作夸张逗她开心的缘故,可还是忍不住笑出声。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便是她极喜欢和贾环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贾环总能让她感到轻松,愉快。
“杏儿,这也太夸张了些吧?”
贾环抽抽着嘴角说道,那可是整个大秦近七成的一个圆……
赢杏儿微微摇头,道:“并不夸张,若非如此,我父王又何以以一王爵,将那位压制了整整二十年不得翻身。”
贾环想想也是,当时满朝上下差不多都是忠顺亲王的门生。不过听赢杏儿毫无芥蒂的一口一个父王,他奇道:“杏儿,你和忠顺王不是早就断绝关系了吗?怎么还……”
赢杏儿闻言沉默了下,然后笑道:“血脉至亲,又如何能说断就断?更何况,还有我母妃在。
当然,如今的父王,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他现在身陷囹圄,被重兵圈禁,生死难料,我也不必再同他生仇计较。
最重要的是,若不如此,我又如何能接收他手中的力量。”
贾环皱眉道:“我看这些力量虚的很,你还是撇干净为好。那位压忠顺王时,也没见这些力量有什么用。”
赢杏儿苦笑道:“我父王不是倒在那位手里,是倒在环郎你手中啊!
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再加上,还有赢朗那个内贼……
几番巧合加在一起,才让他连反击之力都使不出,就栽倒了。
但若没有环郎相助,没有兵权护身,纵然那位在王府发现了那座祭坛又能如何?
世人只会相信那是被栽赃陷害的。
但他有了环郎的相助,才……
可恨,飞鸟尽,良弓藏。”
见赢杏儿恨的咬牙切齿,贾环忙揽着她坐下,笑道:“好了好了,你爹那边就不说了,就算没有我,也注定失败。
杏儿,你知道为什么吗?”
赢杏儿闻言,顿了顿,叹息一声,道:“因为没有兵权。”
贾环赞道:“对,因为没有兵权!自古而今,想政变上位者,无一不是军权在握。
靠一些文臣的嘴皮子就想推翻一位帝王自己上位,只能用天真来形容。
所以,在你父王气焰最盛时,我都不看好他。”
赢杏儿摇头道:“这个道理,他又何尝不知?他也曾尝试过拉拢一些武勋将门,但是,只露出一点风头,还没动作,就受到了皇祖严厉的警告。
兵权,那位触碰不得,我父王同样触碰不得。”
贾环笑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说的是,不管现在外面那些人在筹谋什么,或是政变,或是谋反,只要他们手中没有兵权,他们就一定不会成功!
杏儿,你明白吗?”
赢杏儿闻言,面色一变,从贾环怀中坐起,看向他,道:“环郎,你都知道了?”
贾环笑道:“何止是我,牛家、温家、秦家甚至还有诸葛家,都收到了风声。
就凭如此行事,那些人就注定会失败。
机事不密祸先行的道理,他们都懂,却做不到。
杏儿,我只问你,这里可有你的手尾?”
贾环面色严肃,正色看着赢杏儿。
赢杏儿面带苦笑,道:“若是我来筹谋,又怎会这般粗陋?又怎会不与环郎相商?”
贾环闻言,轻轻呼出了口气,道:“你没掺和在里面就好,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那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赢杏儿道:“无非是给那位一点难看罢了,他们没有兵权,甚至连文官中都无几人,宗室诸王倒是想动,却又没那个胆量。
我正犹豫着,是不是发动些人手,给他们添把柴……
不过如今看来,这场闹剧,十之八.九是那位引蛇出洞的伎俩。”
贾环笑道:“还是杏儿最聪明,我也是昨夜才想到的这点,你现在就能想明白,可以的!”
赢杏儿闻言,没好气的白了贾环一眼,又颇为失落的看了眼那张官员图。
贾环又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收起来吧,咱们目前还用不到它。”
赢杏儿噘嘴,难得做小女儿状,郁闷道:“我只是气不过那位那样待你,你帮了他多少……”
贾环呵呵一笑,道:“其实也不算帮他。”
赢杏儿无语道:“这还不算帮他?”
贾环耸耸肩道:“因为当时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若任凭你父王坐大,甚至上位,贾家的处境会更艰难。
当初我祖父那句‘行为轻佻,望之不似人君’的话,让他错失了储君之位。
这种断人财路之行,是生死不共戴天的大仇。
亦或是,若让赢历上位。
那么以他的性子,待他坐稳江山后,第一个要对付的,一定是我贾家,继而是整个军方。
他心性高傲,怕是心中立誓要作出超越太上的功绩和伟业。
所以,他上位,更不合适。
而你又不愿意做女皇……
推来算去,就只有那位坐江山了。
而且,他虽然有千般不是。
但至少,他不曾想灭绝我贾家,还可容得下贾家的存在和富贵。
这就够了。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数次出手。
当然,并非只是如此。最重要的是,这样做,才最符合贾家的利益。”
听到贾环的话,赢杏儿怔怔出神的看着他。
贾环在世人眼中的形象,是飞扬跋扈,粗鲁任性的。
而他之所以能够得两代帝王宠信,又与诸多军方巨头亲诚精爱,是因为他重情重义。
为了一个庶出的堂姐,他甚至敢在皇宫里将一亲王世子打成废人。
为了一街头老妪,他敢将文臣第一人李光地的独子打一耳光。
为了一叔伯,他敢一个人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孤身赴龙城取药引。
种种做派,种种不要命的做派,都表明,他没有多少心机,全凭本心做事。
在人精扎堆,缺心眼稀少的最上层社会里,贾环这样的人,真的很难让人厌恶,也容易让人放心。
这或许便是两代帝王都对他荣宠不绝的缘由。
可谁又能想到,贾环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出于赤子本心,而是出于深思熟虑的谋算。
他数次相帮隆正帝,不是因为两人有深厚的情谊。
而是因为,利益。
看到赢杏儿吃惊的模样,贾环好笑道:“不用这样看我,虽然我有很理智的思考这些,但我也不否认,我对宫里那位的看法,的确要比对你父王,对赢历,对天家大多数人,都要正面许多。
至少,他是唯一一位,将百姓的生死生存,看的比天还大的帝王。
而在其他人的认识里,百姓依旧如草,皆为草民,死了一批还能长出一批。
仅凭这一点,我就有足够的理由去帮他一把。
哪怕他会过河拆桥……
杏儿,我不是冷冰冰只会计算利益的贵族。
我也有天真的幻想,幻想国泰民安。”
赢杏儿闻言,眼睛里闪烁的,是骄傲的神色,她反握住贾环的手,道:“这样的你,才是最真最善最美的你,也是我最喜欢的……”
“我最美?”
贾环眨了眨眼道。
“噗嗤!”
有些嗔怪贾环破坏气氛,赢杏儿喷笑后,无语道:“是心里美!”
贾环哈哈大笑,看着赢杏儿明亮动人的大眼睛,忍不住吻上了她的唇……
一番浅尝而止的亲昵后,赢杏儿慵懒而惬意的靠在贾环怀中,又调整了下位置,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后,道:“环郎,如果……如果那位在封禅祭天后,继续刁难贾家,逼迫你,你会怎么办?
要知道,一旦封禅成功,他的威望便直追高祖和太上。
你会更加不利。”
贾环笑道:“不打紧的,我如今无权无职,贾家的生意也大都停了,他不能把我怎么样的。
再者,我义父就要回来了,升格国公,接掌太尉之位。
有他护着,再有牛伯伯等人在,那位能奈我何?”
赢杏儿叹息一声,道:“可那些到底都是外人的力量啊,环郎,我不是说武威侯他们不可信,可是,他们庇佑不了你一世的。”
贾环闻言,抚着赢杏儿的长发,呵呵笑道:“虽然有些事还没做成,所以不大好说。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无论情况恶劣到什么地步,我都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我的家人,保护我的妻儿子女。
杏儿,你觉得我是信口开河吹大气的人吗?”
赢杏儿微微仰起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贾环,轻轻摇头道:“你不是。”
贾环在她额头啄了下,笑道:“那不就是了……你能想到的,我大概也能想到些,包括再遥远一些的未来。
我从不将身家性命全都交托在别人的手中,这无关信任,只是为了自保。
所以,你不要忧心我的处境。
不管是谁,即使到了真正撕破脸皮的地步,站到最后的,一定是我。
否则,这些年的努力,岂不都成了笑话。”
赢杏儿看着自信的贾环,忽然绽然一笑,道:“虽然我不知道环郎你的底牌究竟是什么,但我相信你。”
……
大明宫,紫宸上书房。
隆正帝面色阴沉的坐在御案前,翻着手里的卷宗,皱着眉头。
御案北下侧,忠怡亲王赢祥依旧如同老黄牛般,任劳任怨的在处理着折子。
每日送进宫里的奏折,不是按件来算的,而是按斤来算的。
一日三千斤!
纵然内阁已经筛选过一遍,可送到上书房的,依旧有一千余斤。
若无赢祥相助,隆正帝别说一天睡两个时辰,就是一天变成两天,都批不完这些奏折。
这也是前明之所以有司礼监存在的缘由。
只是本朝高祖立下铁碑,后宫及内监干政者,斩!
所以,便只能皇帝亲为。
隆正帝信得过赢祥,才找到了个好帮手。
因为赢祥的存在,他真真轻松了太多。
这会儿子,才有机会去关心些旁的。
“如此说来,宗室、武勋、文臣,三方都没动静?”
隆正帝有些怀疑不信的问道。
下方,赵师道回道:“陛下,虽然近来臣手下的力量,十之八.九都在追查那只幕后黑手。但是也并未完全放松对其他方向的监察。
臣敢肯定,宗室诸王,武勋诸府第及三品以上的文臣,都没有异常动静。
三品以下者,也多忙于祭天郊迎庶务,并未查觉有何串联。
……贾家是监控的重点,但是可以确定没有任何异动。
宁侯每日都陪伴着荣国太夫人,在大观园里游玩,不见任何外人。”
隆正帝闻言,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又道:“那谣言又从何而来?空穴未必来风。”
很显然,赢杏儿猜错了。
这并不是隆正帝引蛇出洞的伎俩。
他也绝不会在封禅祭天这样庄重重要的时间里,玩弄些小算计。
那么也就是说,的确有人想搞大事情……
牛家、秦家等府第能查询到的消息,隆正帝自然不会丝毫不闻。
可一番查询下来,却惊奇的发现,能搞事的三大势力群体,都极老实本分,没有任何异动。
可除了他们,谁还有力量来搞事?
赵师道想了想后,道:“陛下,会不会……又是那幕后黑手的把戏?
前日,臣带着周志前往贾家牧场。
可周志竟无法确定信鸽到底是不是真的落在牧场上,因为他只看到了信鸽飞入牧场,却并未看到信鸽落在牧场上。
那些鸽子,也可能只是经过牧场。
由此可见,那只隐秘的黑手,极擅挑拨离间。”
隆正帝闻言,面色一黑,他想到的不是幕后黑手制造谣言,蛊惑人心。
他想到的,是他的三子赢时和四子赢历。
曾几何时,这两人也是亲密无间的骨肉兄弟,令他极为欣慰。
可渐渐的,两人被有心人挑拨离间,竟成了生死相向的仇敌,终究造成了长子自刎于自己面前的惨剧。
而在他们之间挑拨离间的贼子,极可能就是出自那只幕后黑手的势力。
赢历不就是被薛痕所重创,几乎丧命吗?
那薛痕,却是伺候了赢历十几年的亲近内侍。
就是他,在其中潜移默化的挑唆离间!
现在,那群该死的臭虫,竟然再次出手。
险些让他和贾环撕破脸皮!
“砰!”
想起那一出出惨剧,隆正帝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不是太上皇,为了皇权,能坐视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以养龙蛊。
想起赢时临死前那绝望而又眷恋的眼神,想起他喊的那句“父皇,儿臣来世还要做您的儿子”,而这些,都是那幕后黑手的算计所致,隆正帝面容狰狞,眼睛猩红。
他一拳砸在御案上,发出一声巨响。
赢祥霍然抬头,担忧的看向隆正帝。
不过没等他开口相劝,就见隆正帝近乎发狂的咆哮道:“给朕将那群肮脏卑鄙的爬虫找出来,朕要将他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朕要诛他们的十族!”
“喏!”
……
第一千零九十章 十月十八(一)
对于神京城里的那些要在祭天之日搞事的风声,无论是隆正帝还是赵师道,都没有太放在心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不是他们大意,而是……
既然军中无异动,朝中无异动,宗室也无异动。
他们实在想不出,这世上还有谁,有资格威胁到一代帝王。
所以,那么那些流言,也只是流言。
而现在,他们所有的注意力,一分为二。
一半放在十月十八郊迎祭天上,一半放在对幕后黑手的追索上。
甚至,后者所占的分量更大。
毕竟,郊迎祭天的准备,主要有忠怡亲王赢祥和内阁次辅张廷玉负责,以他二人的心性和能为,基本上可确保万无一失。
但后者……
即使在付出了极大的物力、人力和精力后,依旧是消息茫茫,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
不怪番子无能,朱正杰倒也罢了,可赵师道却着实不是庸手。
他也的确追踪到了许多有用的消息,比如说:宁国府前大总管李万机,曾出入过川宁侯府,出入过定城侯府。
再比如说,宁国府前二管家、三管家,都与牧场上的牧民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是在神京发生一连串的巨变后,这三人或被发落火窑烧火,或被发配西域放牧……
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因为李万机为宁国大管家时,不止出入过这两个府第。
贾环不耐俗务,迎来送往,多是由李万机代劳。
而李万机被罢免,宁国府也给出了详实的理由:贪敛!
借着宁国大总管之职和贾环的信任,李万机聚敛了一大笔银财和宝物,这让贾环极为愤怒。
若非爱妾白氏求情,说不得贾环早就杀了他,而不只是打发到城南庄子上去烧火窑。
这种事也不独在李万机身上发生,当初的赖家、李家还有钱家,都是贾家奴才里的大户,碍于贾母等人的颜面,不好打杀,就通通被贾环发落到庄子上开矿或者农庄里去种地了。
所以,这不能说李万机有问题。
而李万机家财被“抄没”,抄出了足足四万两金银,便是一个很好的证据。
同样,那个付鼐和纳兰森若给出的罪名,也是贪墨。
他们贪墨的,是贾家在西域铺设驿站的银子。
后来,两人家里也被“抄没”,同样抄出了大笔金银。
这三人的罪行,在贾府不算什么秘密,稍微打听下就可以知道。
赵师道并不认为宁国府真的参与了谋逆弑君,若贾环真是幕后黑手,不应该留下那么明显的破绽。
因此,他断定,这又是幕后黑手卑劣的离间计。
但是……
目前所能查到的全部有用信息,也只有这些了。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线索。
可见,对手是一群隐匿经验极丰富,几乎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的老手。
想想也是,黄畴福和薛痕这些人,在宫内,甚至是在太上皇的眼皮底下都能潜伏数十年,一朝暴起成了大害。
若他们有半点粗心大意,也活不到今天,又怎么可能轻易留下痕迹让人发现。
若这般就被捉到,那才是怪事。
因此,赵师道并不气馁。他有足够的耐性,调集了大量人手力量,一点一滴的搜查。
时间,缓缓流逝。
十月十八,转眼即到。
……
“呜!”
“呼!”
十月十八,是钦天监算了无数次,才算出的好日子。
为了配合今日,秦梁的西域大军甚至特意在距离神京城五十里外的柳山附近,暂停修整了一日。
但从天气看来,今日似乎并不多好。
因为,大风呼啸!
钦天监司官林延年看着黄台华盖伞下,隆正帝那张阴沉的脸,和不时扫过他的森寒目光,心里不禁泪流满面。
再看看后方不远处,那座高高矗立,有九百九十九阶黄土台阶筑成的祭坛,心里不住祷告:
风爷爷,您快歇歇吧!
这样大的风,一会儿陛下上了高台,岂不会被刮的飞起来?
纵然人飞不起来,可万一陛下没抓劳祷告上天的旨意,被风吹跑了去……
那,我只怕就要被挫骨扬灰了……
不过,除了钦天监的司官外,其他人,无数的人,看起来气色都极好。
似都极期待这百年未有的盛事!
纵然大风呼啸,却依旧阻挡不住他们往西面眺望的目光。
据说,黄沙大将,武威侯秦梁,会献给皇帝一捧西域土,和一罐西域水,以此礼,为祭天之礼。
那可是万里河山啊!
但凡长着一颗秦心的秦人,谁能不激动?
今日,自隆正帝起,至宗室诸王公,诸世子郡主,再到国朝所有在京的武勋亲贵。
以及,除李光地年老生病没能到场外,两阁所有阁臣,六部尚书、侍郎、员外郎、主事,及兰台寺诸御史。
还有三寺九卿诸衙官员。
都中凡有品阶的文武大臣,全部莅临。
最后,还有一些特殊的人群。
他们站位极特殊,不在宗室、文臣、武勋行列,单列一队。
为首者,是孔孟二家的当代家主,孔继宗和孟言。
他们代表着孔孟二圣。
二人之后,站着的则是四位皓首老人,正是德满天下,文名传四海的桐城四老,四位当代文宗。
再往后,则是二十八位来自大秦诸省最富文名的大儒。
虽皆白身,不曾入仕,但皆德高昭著。
二十八位大儒之后,便是国子监和太学的士子们,以及都中有功名的秀才、举人们。
以上这些人,象征着大秦文华,代表着天下所有的读书人!
天家、宗室、权贵、官员、读书人。
这五类人,便是当今天下的权利核心。
他们的利益,就是大秦的利益。
在他们南北两侧,布有一万五千御林军护卫。
当然,这并不是全部。
要知道,秦梁从西域带回了三万大军受检阅。
哪怕只是防范万一,中央核心也不可能只备一万五千兵马。
除此之外,还有来自灞上大营,及蓝田大营的五万兵马,分护两侧。
一部由牛继宗统帅,出兵三万。
一部由岳钟琪统帅,出兵两万。
共五万大军,分驻祭坛两侧,以犄角阵护着中央。
今日,秦梁将率领三万大军,凯旋归来,献俘陛下。
郊迎之后,隆正帝将举西域之水土,登祭坛,焚祭文,祷告苍天,万里西域,今归秦。
……
ps:这段剧情结束后,大概还有两个剧情,就可以收尾了。努力填满坑……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十月十八 (二)
“轰!”
“轰!”
“轰!”
前所未有的震撼。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神京城开国百年来,莫说三万兵马的阅阵。
纵然十万级大军阵阅军,都不下十次之多。
上了年纪的都中老人,应该都有幸目睹过这种大阵仗的阅军。
然而,从未有过哪次,如同此刻这般震撼。
步履如山!
仅仅踩踏的脚步声,就犹如千军万马奔腾,地动山摇,气冲云霄!
这分明只有三万兵马啊,而其阵势,竟胜十万雄兵!
黄沙军团,真的已经强悍至斯吗?
莫说普通百姓,纵然隆正皇帝并满朝文武,都为这等声势所掠。
尤其是隆正帝。
他并非深宫中养出的帝王,不说其他,只铁网山一夜,他就见识到了极惨烈的战阵厮杀。
可是,纵然最强悍的蓝田锐士,也没这等悍然威压之势。
隆正帝余光还瞥到,郊迎队伍前方,太常寺为郊迎祭礼准备的四头白象,此刻都为大军的肃煞之气所惊,有些不安的挪动后退起来。
害得养象人连连安抚。
“陛下……”
就在隆正帝面色阴晴不定,心中惊怒不已时,苏培盛悄然在其身后唤了声。
隆正帝并未回头,有些不耐烦的低声喝道:“何事?”
他正怒,为何没有人告诉他,黄沙军团竟强悍至斯!
苏培盛不动声色小声道:“赵师道有密折递上。”
说是密折,其实也就是一张尺许长的纸条。
隆正帝闻言,垂头一看,只见一纸条出现在手中,上有八个非笔墨写出的字:
鞋底钉皮,宁侯手段。
隆正帝见之,先是眉头一拧,不解其意。
这句没来由的话,是什么意思?
可待再一想,却猛地反应了过来。
凝重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赵师道是在告诉他,黄沙大军之所以能踩踏出这等惊天声势,是因为士卒的鞋底下,都钉了一层皮子?
而且,这还是贾环的主意……
隆正帝忽然记起,当初贾环请自己去阅他那一千名五城兵马司的孬兵时,好像也踩踏出了极了得的声势,颇为震撼。
不过当初只顾着和那个混帐东西生气,忘了问这一事。
如今看来,竟是做了手脚……
真要是如此造出的声势,那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能为。
就是在脚底板钉层皮子,然后再走齐整一些?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混帐,整日里就会捣鼓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装神弄鬼。
可笑那些魑魅魍魉见不得人的东西,还想暗中离间,却不知这混帐,全部心思都在这些让人啼笑皆非的奇淫巧技上。
做生意靠这些,连打仗都没正经打过,搞三搞四。
想通此关节后,隆正帝心头巨石落地,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
鞋底钉皮,倒是那家伙的做派……
不过,再看看对面的大军。
纵然是耍了把戏,可那三万人齐齐踩踏而不乱,也算得上是强军了。
隆正帝细眸微眯……
若是在国难当头,外族入侵时,朝廷军队自然是越强越好。
可逢此太平时节,一方军头若是太强,就未必是福了。
哪怕秦梁没有异心,然而,也会因为太过强横的势力,破坏了朝中格局的平衡。
还好,还好,他并不是强到无法抑制……
如今看来,待安顿完局势后,拆分黄沙军团所属的二十万大军一事,刻不容缓。
“呼……”
拿定主意,暗自呼出一口气之余,回过神,隆正帝感觉到背后一阵湿冷,竟是生生出了层冷汗。
细眸不由的扫向了不远处,站于勋贵首位木头人一样的那个少年。
见他头戴紫金冠,身着斗牛服,脚踩缕金靴,一副好卖相衬托下,好似一无害乖巧的富贵子弟模样。
隆正帝不禁冷哼一声,心中咬牙道:混帐东西,倒会装像!
唬的满朝皆惊,这会儿子倒和老实人一样……
转而又想:却不知他是如何与秦梁联系上的,黑冰台将整条公侯街都盯紧,黄沙大军那边也有人看着,竟没发现丝毫两人勾连的蛛丝马迹。
隆正帝眼神骤然转冷,原本对贾环打压,不让他出头有些松动的心,又坚实了起来。
至少五年,甚至十年内,不准贾环再公开露面。
好生在家里享乐受用吧……
……
若是让贾环知道隆正帝的心声,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训练出这个阵仗,其实只是为了让黄沙军团能够捞到更大的威望,好在即将到来的分拆过程中,多从朝廷手里获得一些补偿罢了。
何曾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至于私秘勾连……
这等军阵步伐之事,早在回京前,他就同秦梁提过。
说实话,秦梁并不以为然。
这等单纯而严苛的齐步走,对于军阵的用处其实并不大。
只是看起来有些唬人罢了。
贾环本来还不以为然,若只唬人后世还操练这些做什么?
后来却又想明白了,冷兵器时代,和火器时代,完全是两个概念。
后者训练成一致,可以做到排枪毙敌。
但是前者,一旦厮杀起来,还讲究步伐一致,就有些扯淡了。
当然,想明白后,贾环还是劝说秦梁接受这个意见。
因为视觉和听觉效果好啊!
哪怕不用正步走,只是齐步走,三万大军齐步轰踏出来的声势,都能震撼山岳。
这对提高黄沙军团的声望有益处,秦梁也就答应了下来,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贾环自然不知,这等事,却让隆正帝的猜疑之心,更重了三分。
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在乎……
知道真相的毕竟是少数,除却隆正帝和军方几个知道内情的巨头外,其他人,尤其是宗室和文官,无不为黄沙军团的惊天气势所震撼。
要知道,大军尚在数千步外,众人只能看到整齐划一的军阵,连最前面士卒的面庞都看不清。
可这么遥远的距离,众人依旧能感受到脚下大地的颤抖。
都中百姓,更是激动不已,又都深信不疑。
若非如此强军,又怎能覆灭准格尔,又怎能驱逐厄罗斯贼军,收复这万里山河?
当一个身着金黄色莽龙袍的少年,从观阵队伍中走出,迎上秦梁大军,亲自为秦梁牵马引路时,整个场面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皇子,不,应该是太子牵马,真真是了不得!
“大秦万胜!”
“大秦万胜!”
都中数十万百姓激动的无以复加,举手狂呼。
一时间,声动四野。
待到那位皇子将秦梁战马牵到距离黄台百丈外时,秦梁翻身下马。
军礼参拜后,蕴含强劲内劲的声音,让每个人都听得见:
“臣秦梁,奉吾皇旨意,出征西域,收复故土。
今日,西域之山河土木,尽归皇秦。
愿天佑大秦,吾皇万岁!”
“天佑大秦,吾皇万岁!”
“天佑大秦,吾皇万岁!”
秦梁声音落,三万黄沙大军,齐齐下拜,声震天地。
都中百姓紧随其后,也一起跪拜喊道:
“天佑大秦,吾皇万岁!”
“天佑大秦,吾皇万岁!”
这一刻,隆正帝一张素日来阴沉的脸,涨的通红。
细眸中满是激动。
对他而言,天下万民诚心呐喊出的“天佑大秦,吾皇万岁”,比旬日大朝时,百官口不对心、有气无力喊出的“吾皇万岁”,要动听一万倍!
这,才是他的天下万民!
感觉到身后苏培盛小声的提醒,隆正帝收敛了下心神,压住心中的激动,重复帝王本色,他率领宗室王公,文武百官,大步向前。
行至秦梁身前,隆正帝亲手将秦梁扶起,亦用蕴着内劲的声音,使得皇音传四方,高声道:“谁能横刀立马,唯朕秦大将军!”
“轰!”
此等对将军的至高赞扬,让所有人都振奋到颤栗,齐齐嘶吼道:
“大将军万胜!”
“大将军万胜!”
“大将军万胜!”
秦梁复跪地,面容亦微微动容,沉声道:“臣,谢吾皇隆恩!”
所谓金口玉言,方才隆正帝那句褒赞,不是随口说的,而是在天下万民之前,是在封禅祭天台前所言。
这句话,将会传诸四海,流芳百世。
这句话,也将会随着隆正帝登坛祭天,而祷告苍天。
这句话,将会成为武威侯秦家,世代之荣耀。
秦梁再次被隆正帝亲手扶起,一时间,圣眷无两。
“父皇,这是大将军从西域带回的西域水和西域土,敬献给父皇!”
一旁,之前为秦梁牵马坠蹬的皇子,也跪地,举起双手上的两个碗口大的小包袱,高声笑道。
“好!”
“好!!”
隆正帝颤着手接过那两个小包袱后,连道了两声好,然后忽然高高举起,大声道:“朕,以此西域之水土,告天下万民。
汉唐故土,万里西域,今日复归秦!”
“万岁!”
“万岁!”
“万岁!”
所有秦人,但凡炎黄子孙,在这一刻,无不动容落泪,发自肺腑的疯狂呐喊着。
无论是宗室王公,还是文武百官,亦或是天下万民。
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祖宗故土的归属,看的比性命更重。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每个华夏百姓,都希望看到祖宗故土的完整统一。
贾环亦激动不已,不过并没有到疯狂的地步。
不是因为他血脉里流淌的非炎黄血,只是……在他心里,西域本就是秦土。
他来这个世上之前,在前世,西域便一直是华夏之土,从未改变过。
所以,稍微有些淡然。
因为这份淡然,才能看清一些事。
为秦梁牵马坠蹬的,并非外围百姓们以为的那样,是大秦太子。
不是,不是赢历。
而是皇五子,赢昼。
在此收复西域之盛日,在此郊迎祭天之要时,出面的,并非东宫。
这是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信号。
看着站在宗室里,面无表情的赢历,贾环有些不知该怎么想。
即使在人群拥挤的情况下,赢历周围的宗室们,还是稍微的离远了些。
让他周遭,形成了难得的一片空地。
似是感到了贾环的目光,赢历原本低垂着眼帘的细眸,轻轻扫了过来,与贾环目光对视。
淡漠,森冷,极度的冷静。
这种目光,让贾环心里有些发寒。
他甚至都没看出有一丝恨意和怨意。
可这样,却更加让贾环心冷。
看到是贾环,赢历似也有些意外。
他细眸微眯了下,然后轻轻颔首,示意了下后,又垂下眼帘,木然而立。
贾环面色微变,心中升起一股不妙。
这时,苏培盛正宣读圣旨,宣布隆正帝对秦梁等人的赏赐。
“晋武威侯、黄沙抚远大将军秦梁,为一等武威国公,颁丹书铁,归朝为大秦太尉……”
“晋金城子、黄沙前将军王巩,为一等金城伯……”
“晋天水男,黄沙右将军郑德,为尔等天水伯……”
“晋……”
一系列的封官加爵,为国朝近三十年来,最大的一次晋爵。
原本就在勋贵一脉中,占了很大比重的黄沙系,自此,更将占据半壁江山。
仅仅秦梁一人,所占势力,就能与牛继宗、温严正、施世纶甚至再加上长城军团所属一脉,势均力敌。
看看牛继宗等人的脸色,就知道隆正帝这一步旗,走的有多高明……
苏培盛宣告完旨意,黄沙大军自然又是一阵欢腾。
秦梁等人谢恩之后,钦天监司官林延年满脸喜色上前,道:“启禀皇上,吉时已到,恭请皇上登坛祭天!”
林延年这般高兴,是因为从黎民时分就呼啸大作的巨风,此时已经风平浪静了。
万里碧空无云,秋日高悬。
可不就是良辰吉日。
这说明他这个钦天监司官挑的日子极好。
隆正帝看他的眼神也不如刀割一般了,点点头后,隆正帝眼神扫了一圈,在东宫身上顿了顿,却又移开,落在忠怡亲王赢祥身上,道:“十三弟,随朕登坛。”
“哗!”
一片哗然。
赢祥更是连忙拒绝,道:“皇上,这如何使得。”
陪皇帝封禅祭天者,除了东宫太子,还能有何人?
赢祥自然不敢,也不愿出这个风头。
隆正帝却不容拒绝,上前拉着他的手,道:“可当朕手足心腹者,唯十三弟一人。”
说罢,将西域水土交给赢祥,让他持着,一起往祭坛上一步一阶走去。
这时,按照章程,除却礼乐声外,当由孔孟二家家主,并桐城四老,及所有太学和国子监学生,还有都中士子,一起诵读华彩文章,以祝盛世。
万众瞩目下,孔继宗、孟言,并桐城四老,率领数千士子书生,站于祭坛之下正中。
先齐拜上天。
而后……
孔继宗请出圣人孔子牌位,孟言清楚亚圣孟子牌位。
再拜孔孟先圣。
这……
已经和预备的不同了。
百官之首张廷玉眼神一怔,面色微变。
而后,所有人,便听到桐城四老,以苍迈的声音高声道: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这一刻,所有人霍然色变!
九百九十九阶祭天坛,只行至了十余步的隆正帝,步伐凝住,缓缓转身。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
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避也……”
数千太学及国子监和都中士子书生们,昂首挺胸,高声奉读道。
这一刻,原本平息的大风,骤然再起。
所有人,从心底深处,感到了一丝深入骨髓的寒意。
待士子书生读完那篇名传千古的孟子言后,桐城四老之首顾千秋老人一步站出,老躯如苍松,傲视祭坛上,身子凝固住的隆正帝,苍迈之声再起: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
不奉弑君谋母,倒行逆施之贼也!”
随着顾千秋的话音落地,身后再传来数千士子激昂的读书声: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噗!”
一缕殷红,缓缓从隆正帝口中流下……
……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十月十八 (三)
“皇上……”
看着隆正帝嘴角那抹触目惊心的殷红,惊怒中的赢祥心忧的唤了声。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明白隆正帝为何会吐血,不是因为畏惧愤怒,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伤心,悲愤。
隆正帝不是昏君,他为了天下万民,殚精竭虑。
有哪个皇帝如他,空置着偌大的宫殿,只住在上书房内,一日只睡不到两个时辰,其余的光阴,都交给了国事。
要知道,这不是一日两日,而是长年累月啊!
连他这个半步天象的绝世高手,都觉得有些吃不消了,可隆正帝却甘之如饴。
有哪个皇帝如他,身为天下至尊,可一日三餐,却俭略的还不如臣子家。
只因为天下遭灾,黎民罹难,虽有万种美食,也难以下咽。
赢祥知道,隆正帝没想过会得到文官的认可,甚至也没想过得到宗室和勋贵的认可。
但他以为,他会得到天下万民,得到真正有德行的人的认可。
这也是隆正帝听说桐城四老,愿意进京为他祝贺时,欣喜若狂的缘故。
可是……
在他收复了西域,建立了可追秦皇汉武之功业时,在他就要祷告上天之刻,这些代表天下万民民心民意的人,却站出来,以“成仁取义”不畏惧满门抄斩的姿态,傲视他这个帝王,骂他为“倒行逆施”之贼!
这才是隆正帝呕血的原因。
心痛,心碎,心寒!
莫说隆正帝,连赢祥都为之愤怒!
这些耋耄老人,这些德行昭著名满天下的睿智之人,难道眼睛都瞎了吗?
难道,他们就看不到天下万民的变化?
今年一整年,天灾不断。
大旱造成数省绝收,黄河长江又齐齐泛滥肆虐。
可因为朝廷的努力,终究没有死太多百姓。
甚至到了现在,绝大部分流民,都重回故土,安居乐业。
熬过今冬,明年将会是一个好年份。
这难道不是功德?
为何他们会如此苛待一个一心为民的帝王?
赢祥怔怔的看着下方须发洁白的顾千秋,思之不通。
……
顾千秋的话,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欢呼声顿,礼乐声止。
唯有烈烈风,和数千士子书生的诵书声,回荡在天地间。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唯其义尽,所以仁至。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
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何其大义凛然,不畏生死。
却也如一道道利箭,射向了祭坛上的隆正帝。
欲将他万箭穿心!
“先生!!”
文官之首,当朝大学士,内阁次辅张廷玉,满脸震惊不信的看着顾千秋,声音嘶哑的喊出声。
他是顾千秋的得意弟子,他与顾千秋情同父子。
所以,他才能在此盛事中,请得顾千秋出面,以化解隆正帝与士林文人间的矛盾。
在顾千秋点头之时,他欣喜不已。
而顾千秋,也将他愿意出面的理由说的很明白:
当今陛下,爱民如子,为明君也。
可谁又能想到,德高望重的顾千秋,会说谎,会欺骗。
“衡臣,你可还记得,当日你拜入我门时,为师教你的第一句话?”
顾千秋一身浩然之气,丝毫不愧,目视张廷玉,高声问道。
张廷玉闻言,面色沉重,缓缓点点头,哑声道:“先生教弟子,若学学问,先学做人。
而何为人?
一撇为忠义,一捺为仁孝。”
“那你可学会如何做人?”
顾千秋问道。
张廷玉眼中噙泪,面容痛苦,道:“先生之言,弟子无日不敢忘啊!”
顾千秋闻言,白眉一竖,厉声道:“你不敢忘?那你可还记得太上皇待天下之德,待你之恩?那悖逆……”
“先生!!”
没等顾千秋再说出难听之言,张廷玉痛苦之极,跪倒在地,道:“先生,是您亲口所言,陛下爱民如子,是明君啊!”
顾千秋冷笑一声,道:“若非如此,老夫又如何能在皇天后土间,在天下万民前,斥此狼心狗肺之昏君!!
他以为,靠着屠戮忠良、穷兵窦武,就可封禅祭天,就可为所欲为,掩盖他的滔天罪行?
简直是荒谬!
大道行于世间,尔岂不闻:天地有正气!!”
“善!”
其余三老,齐声称赞。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
随着四老齐声诵读,其身后的数千士子书生,也齐齐诵读起这首《正气歌》。
不止如此,就连许多本站在文官队伍中的官员,也开始满面激昂的附声诵读。
站在数十步祭坛台阶上的隆正帝,看到这一幕,面色愈发惨白,细眸泛红。
心里喃喃道:他们有正气,那朕又算什么?
千古之后,世人又该如何评价朕的功过?
桀纣之君?
无道昏君?
更加让他悲伤的是,那上千本该主忧臣辱,那些食君之禄的大臣们,除了一个张廷玉外,竟没一人站出来,替他辩解两句……
看看宗室诸王吧,看看他们面无表情的脸上,眼中是何等的激动,激动他这个皇帝丢人现眼,遗臭万年。
看看武勋亲贵们,他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漠视他这个帝王受辱,无动于衷。
再看看那些文臣百官,他们……他们甚至都在无声的诵读,一起当面批判他这个无道昏君。
从三皇五帝至今,有哪一个帝王,受过此等奇耻大辱!!
“噗!”
“皇上……”
看到隆正帝口中溢出不断的殷红,赢祥心焦如焚,道:“皇上,臣弟这就下去,带兵先把他们抓起来。一切,都祭天之后再说吧。”
隆正帝闻言,惨笑一声,道:“十三弟,那些,可都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和整个神京的读书人啊。
他们的门生,遍布天下。
他们的父辈,皆为朝中重臣和勋贵。
抓了他们……
朕为天下敌。
父皇,这就是你的后手吗?”
隆正帝眼前,似乎出现了幻影。
那个虽不高壮,却身形如天的白发老人。
赢祥听到隆正帝之言,面色一变。
却又不能干耗下去。
今日一事若无法善终,隆正帝威严将丧尽,还有何面目,做这天下共主?
……
“先生,您若对陛下有建议,待今日事毕,再入宫面谏岂不更好?
先生,您先下去吧!”
张廷玉苦苦相求。
他不是软绵的性子,在追讨国库欠银期间,他亲自动手杀的人都超过一手之数。
可是,他此时面对的却是天下文宗,德高望重的大儒,更是他的恩师。
他只能跪地相求。
顾千秋却笑的极洒脱:“今日来,老夫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顾家此刻满门戴孝,三十六口人,除却老夫外,他们已经准备好了三十五口棺木。
顾家一门皆读圣贤书,皆知春秋大义。
为圣道而死,死得其所。”
“先生……”
张廷玉苦痛难当,却一个字再也劝不出。
顾秋秋算是殉道者,他们应该自知,仅凭如此,虽能落了隆正帝的面子,却动摇不了他的皇位。
所谓吾以吾血荐轩辕,匡扶圣道,是他们最崇高的荣耀。
这样的人,又如何会轻易退却?
张廷玉技穷矣。
周围百姓们的议论声纷纷响起,指指点点。
有心怀叵测的官员,在不断怂恿年轻官员,让他们去站在士子队伍里,壮大书生们的声威。
宗室王公们在看笑话,等待机会……
而武勋亲贵们,漠然不动。
看着这一幕幕,张廷玉心都在滴血。
这般下去,如何得了?
……
祭坛下方最近之处,原本候在此处的大明宫总管苏培盛面色骇然的看着这突然惊变的一幕。
再看看站在祭坛上摇摇欲坠呕血的隆正帝,和跪地哭求却毫无用处的张廷玉,苏培盛心里一阵阵发寒,更心急如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要出大事的!
若不是张廷玉三番五次将顾千秋的话截住,说不准他会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真真是疯了,这些人真真是疯了!
他们连阖族的性命都不要了。
难道他们以为,闹到这个地步,他们这些人能落到什么好?
不能再这样闹下去了,绝不能再这样闹下去了。
可是,该让哪个来救场呢?
十三爷要是没陪陛下上祭坛就好了,有他在,总能想法子。
可十三爷为何现在还不下来?
张廷玉……
张廷玉也没法子了,不止张廷玉,所有那些文臣,都不会有好办法。
他们毕竟是读书人,奈何不得那四个名满四海的文宗。
更何况,孔家和孟家两家家主,还摆出了孔圣和孟圣的牌位。
谁敢在二圣面前压人……
宗室就更不用指望,别的不说,刚出了大风头的皇五子赢昼,此刻吓的连话都不敢说,指望他出头,怕是要帮倒忙。
可是除了他们,还能找谁?
听着那声声不息、愈发宏大的诵书声,苏培盛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仿佛那不是诵书声,而是催命魔音般。
他强忍着头疼,目光又移向一边,寻求助手。
武勋亲贵?倒是可以出面的人物。
他们的富贵皆来自沙场,不需敬孔圣。
可是……这段日子以来,陛下明里暗里在打压武勋。
比如,奋武侯府。
甚至包括这次晋秦梁为国公和太尉。
要知道,秦梁与都中勋贵,大多不合群。
武威侯府,也少与其他勋贵府第来往。
晋升秦梁为国公,成为武勋之首,便是在给其他所有勋贵难看……
再者,前段日子还抄了不少勋贵的家。
大秦开国百年来,这些勋贵们联姻结亲,早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了,七连八连总能连上亲戚,这是一仇。
还有为了安顿流民百姓,又逼迫一些大贵族卖了许多田庄土地,这又结一仇。
如此一来,勋贵中心怀怨望的不知凡几,想让他们出头,根本不用想。
臣子们还需担心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世代富贵的勋贵们却根本不用担心。
只要不犯大错不谋反,不管换谁当皇帝,他们家族都能世享富贵,何须出头去得罪那些大儒。
况且,就算他们肯出头,也没几个能抗的住天下文宗和满神京的读书人啊!
不,有一人可以!
苏培盛扫过勋贵队列的目光忽然一亮,落在那个年轻的身形上。
身负荣宁二公之望,自身又建立下无数惊天动地的大功。
真论起来,刚刚晋升为国公的秦梁,都是受他的恩惠。
整个武勋一脉,都呵护着他。
虽无一兵一卒,却能影响到至少五大军团。
这样的潜在影响力,绝对能扛起此事!
只是……
想起最近这位主和隆正帝闹的不可开交之事,苏培盛就头疼不已。
以这位主的性子,怕是……
就在苏培盛犹豫不决时,忽然听到耳中的诵书声一变:
“孟子曰:‘王何卿之问也?’
王曰:‘卿不同乎?’
曰:‘不同,有贵戚之卿,有异姓之卿。’
……”
听到这里,苏培盛真真汗毛都炸了起来。
眼睛里满是骇然惊恐之色。
因为,这篇文章摘自《孟子》章句,“齐宣王问卿”。
也正是这一篇,被数代帝王,斥为大逆不道,使得孟子后人地位远不及孔圣之后的缘故。
因为这一篇中,有一君王痛恨至极的“歪理邪说”。
那便是: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
此时此刻,这些书生们在此百官万民前,读此章句。
他们是想废帝吗?
这背后,到底是何人在操纵?
根本不敢再往深处想,哆嗦着身子,苏培盛便快步走到了勋贵队伍边,一直走到最前……
“宁侯!”
见贾环目不斜视,好似没看到他的到来,苏培盛弓着身,哀声唤了声。
看了半天大戏的贾环,转过头,看着苏培盛,道:“苏公公,有何指教?”
想着当初贾环总是亲切叫他一声老苏,苏培盛心里难过之极,可此时此刻却不是难过之时,他老脸上挤出笑容,眼神中却满是哀求,道:“宁侯,还请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帮陛下一把吧!”
“混帐贱婢!”
苏培盛话音落地,贾环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后面传来一道厉喝声。
只听声音,贾环就听得出,这是温严正的声音。
心里一声叹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现世报来的太快……
温严正看着苏培盛厉声道:“内侍焉敢干政?你想害得贾环被天下万民唾骂吗?”
苏培盛闻言,面色煞白,老迈的身躯瑟瑟发抖,他不敢反驳温严正,只是看着贾环,如泣血般唤了声:“宁侯啊!”
这时,下方那数千学子书生,也终于诵读到了那句名传千古而又大逆不道的箴言:
“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
这一刻,无数人为之色变!
……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十月十八 (完)
“贱婢,你还敢多言!”
温严正见苏培盛不顾他阻拦,依旧苦苦哀求,又知贾环心软,怕他被说动,登时大怒。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张开手,一掌朝苏培盛打杀过来。
若在平时,苏培盛是奉旨行事,温严正自然不敢如此。
可是现在……
且不说隆正帝自身难保,就算能过了今日,可之后还有几许威望?
哪怕是在平日里,没有帝王旨意,苏培盛敢擅自做主,干预朝事,按礼,温严正都可以将他打杀而无罪。
当然,获罪于帝王心,则是另一回事。
然而,出了温亮一事后,温严正又岂会在乎帝王心意……
眼见温严正打过来,苏培盛却是躲也不躲。
只是哀求的看着贾环。
“唉……”
贾环叹息一声,伸手拦住了温严正的手掌。
“环哥儿!!”
温严正惊怒道。
顶级勋贵中,对隆正帝怨恨最深的,就是温严正。
不管温亮如何不成器,可他都是温严正的亲子。
到头来,被天家卑鄙暗算,害得他不得不亲手毙杀了温亮。
虎毒尚且不食子,杀子之痛,让温严正痛彻心扉。
这笔账,只能算在隆正帝头上。
这些日子来,今日,是他最痛快的一天。
但是,还不够!
他期盼着这位昏君,有倒台的一天!
虽然今日这些书生们未必能成事,可只要坚持的长久些,每过一刻,那位的皇位就虚弱一分。
就算他能熬过今日,日后也没什么威望再号令天下了。
天下百官,谁还听他的?
他在军中又没什么威望,就凭区区一个黑冰台和中车府,他能如何?
可是,眼看着那位倒霉,贾环竟然心软了!
要知道,贾环也是受害者!
甚至,不输于他的受害者。
只是,没等温严正多说什么,贾环回头,给他了一个严肃的眼神。
温严正虽然没看懂,但一旁的牛继宗却看懂了。
那绝不是妇人之仁的眼神。
因此,他帮着贾环拉住了温严正。
与其他勋贵,一起看着贾环如何行事。
“苏公公。”
待温严正安稳后,贾环再给他一个眼神后,转头看着苏培盛道。
苏培盛见贾环帮他,真真是惊喜交加,忙应了声:“宁侯,奴婢在!”
贾环面上却不见任何笑容,他看着苏培盛,沉声道:“劳公公转过陛下,念陛下昔日之恩情,今日,贾环再为他出一次力。
自此之后,再无恩怨,只余君臣本分。
贾某自在府中过活,也愿他能当明君。”
“宁侯……”
苏培盛听贾环说的如此决绝,不由面色一变,还想再说什么,可贾环却已经不等他,朝下方走去。
苏培盛“嗨”的叹息一声,面色连变,终究还是跟上前去。
不过行了数步,又觉不妥,想他何等卑贱身份,下去后怕只会给贾环添乱。
无法,只能退回原处,默默观看。
由此,在十数万人的注目下,贾环一步步走向了郎朗诵读,愈发激昂的士子队伍前。
“宁侯止步!!”
捧着孔圣牌位的孔继宗认识贾环,他和贾政关系颇好,曾多次登门荣国府。
此刻,他面色肃然,看着贾环高声道。
贾环看着孔继宗,叹息了声,道:“孔世叔,衍圣公府世代相传,你又何苦来趟这趟浑水?”
说起来,大秦真正能世袭罔替的爵位,除了荆王府外,就是这衍圣公府,历代国公位,比贾家厉害多了。
可再厉害,也不可能封王。
贾环实在想不出,这孔继宗所为何事……
孔继宗闻言,却厉声道:“我又岂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来?我是受了太上皇的大恩,为圣道之公正而来!”
贾环有些明白了孔继宗出头的缘由。
当初满清入关,尚未杀进皇城,前明衍圣公府便写了效忠书给鞑虏,宣告效忠。
等太祖高皇帝平息虏贼后,衍圣公府自然遭了大难。
不过,没等高皇帝发作衍圣公,他就驾崩了。
等太上皇继位,并在荣宁二公的扶住下坐稳了皇位后,将那些腐臭的衍圣公子孙全部废黜发配。
却从孔家极远的支脉中,选出了一家,继承衍圣公之爵位,入主曲阜孔府。
这一家,便是孔继宗的祖父。
此等大恩,自然让这一支孔家子弟铭记于心。
而且后来,太上皇也是三番五次的加恩于孔家。
孔继宗父亲,上一代衍圣公病重时,太上皇赐太医赐御药,虽没把人救回,可孔家上下却深感其恩。
孔继宗焉能忘记太上皇的大恩。
贾环看着孔继宗,有些同情,也有些惋惜。
无论如何,过了今日,他这个衍圣公,怕也就到头了。
有命无命,都不好说。
毕竟那位真心不是什么气度恢宏之人……
“世叔,我没别的事,就去找个人。”
贾环轻笑道。
孔继宗断然拒绝:“不管什么事,待过了今日再说。你速速退去,不要沾染此事。”
贾环闻言,脸上的笑容消失,沉声道:“世叔,我只是不想让我贾家陷入麻烦。毕竟,我贾家再也经不起太大的风浪了。”
孔继宗闻言,面色一怔,道:“你这是何意?”
贾环朝后方指了指,指着书生队伍最前方,一个满面通红,面色激昂,声音都有些嘶哑的小子,对孔继宗道:“那是我亲侄儿,不知道被哪个给哄到这里。
世叔你想要成仁取义,以卫圣道,总不能想让我贾家也跟着一起成仁取义吧?
你知道,小子我不怎么读圣贤书,觉悟没那么高。”
孔继宗闻言,抽了抽嘴角,又瞥了眼面色有些变化的毛头小子贾兰,低声道:“那你速速带他离去即可,环哥儿,我并不知他在这里。”
贾环笑着点点头,道:“我知世叔。”
说罢,继续往前走。
“止步!”
过了孔继宗,孟言在一旁也没有相拦。
孟家虽与贾家没太多联系,但也不是对手。
哪怕给孔继宗一个面子,孟言也不愿做恶人。
何况,贾兰的确还只是一个孩子。
可是,他们不拦,在他们之后的桐城四老,却拦下了贾环。
“老丈,小子只是想带幼侄回家,不与你们为难。”
面对四个耋耄老人,贾环笑的有些灿烂。
然而,对面人却不领情。
“今日,无人子女侄儿,唯有读圣贤书之孔孟子弟。”
顾千秋冷淡道。
贾环“哦”了声,道:“那我就让他以后都不要再读了,可成?”
顾千秋闻言,白眉皱起,沉声道:“已为名教子弟,焉能贪生怕死,就此退出?再莫多言,速速退去!”
贾环闻言,轻叹一声,道:“虽然我已经预料到不会这么顺利,一定会有幕后之人出来阻拦。
却没想到,竟会是你们这样的老者出头。
老丈,给个面子,好聚好散吧……”
顾千秋不知道的是,贾环的声音虽轻,内中却蕴含着内劲,所有人都听得到。
顾千秋听他如此不敬,厉声道:“小辈好胆!纵然你祖父贾代善复生,也不敢如此对老夫说话!”
外人虽然听不清顾千秋在说什么,可看他神色,也知道是拒绝了贾环。
熟悉贾环的人,或者说,在场的绝大部分人,包括最外围的都中百姓,就没有不知道贾环性格的。
他能这般和颜悦色的对一不熟之人说话,简直都是奇迹了,而且还是好言相求,就更难得了。
可见,他对顾千秋是尊重的。
可惜,他的尊重没得到回报。
“旁人畏惧你的帝王圣眷,怕你的权势无双,老夫却不畏惧分毫。
老夫连生死都置之度外,还会怕你一黄口孺子?
莫道老夫不知你是哪个!
论贪敛暴虐,媚上欺下,胡作非为,祸国殃民,当今后辈,属你第一!
你这等顽劣无耻之徒,也配向老夫要颜面?
呸!”
似骂到兴起,生性耿直刚烈的顾千秋,竟朝贾环面上狠狠啐了口。
贾环自然不可能让他啐到,他还没有让人唾面自干的境界。
稍稍一歪头,避开那口浓痰,贾环淡下脸来,并未如一些人担忧的那样暴怒,而是好奇道:“是谁跟你说的,我贪敛暴虐,媚上欺下,胡作非为?
暴虐也就罢了,有时我脾气是不大好。
可是我除了爵位以外,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如何贪敛?
至于媚上欺下就更好笑了,你随便问一个朝臣,哪怕是我的对头,可有人说我媚上欺下?
还有那祸国殃民……
呵呵,老头儿,你家是桐城的,今年也遭灾了吧?而且还是先旱后涝。
可我看你红光满面,骂人底气十足的模样,显然没吃什么苦头。
那你可知道,朝廷赈济灾民所花费的银两,是从何而来?
就是我,这个你口中祸国殃民的顽劣之辈,舍家破业,连老婆的嫁妆都搜刮了个干干净净,才凑齐了五百万两,买了粮食救的你们!
罢了,和你说这些有何用。
让开,我要带我侄儿回家。”
看着顾千秋一脸鄙夷的目光,贾环也觉得不必再白费力气。
这老头儿中毒已深。
“做梦!”
顾千秋似乎在守卫他的圣道一般,寸步不让。
贾环无奈,便想从旁边饶过。
可是,他走哪,老头挡哪。
“逆贼,太上皇如此宠信于你,你却勾结悖逆,谋害先君!无君无父,丧心病狂……”
“滚蛋!”
听顾千秋一个劲儿的扣帽子,贾环知道此人必被人洗脑。
不管他冤枉不冤枉,就凭他今日所为,必死无疑。
因此,也没兴趣再和他客气,往前推了把,推开他后,往前走去。
“想从此过,需踏过老夫的尸身!”
顾千秋一点不像八.九十岁的老人,步伐极快,竟一个闪身,又挡在了贾环面前。
“不许对顾师无礼!”
“混帐!焉敢推搡顾师?!”
“不知尊老的无耻之徒!”
这时,周遭的读书人们才反应过来,纷纷厉声声讨起贾环来。
别说他们,连张廷玉都在怒斥贾环。
贾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这人差事出了这么大的疏漏,居然还有心思护着别人。
而且这别人,还是罪魁祸首之一。
见过不去,贾环只好对前头早就懵了的贾兰高声道:“贾兰,跟我回家。”
贾兰听闻贾环唤他的声音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忙就要小跑过去。
然而,这时却有人拦住了他。
一头戴高冠的中年男子,一把抓住贾兰的脖颈,厉声道:“你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的文人风骨何在?你也配当读书人?呸!”
“耻辱!”
“败类!”
“不配读圣贤书!”
一时间,周遭许多人,对面色煞白的贾兰声讨起来。
“你他娘的作死!”
贾环见之大怒,就要上前。
可顾千秋却死死的顶在前面,半步不退,还厉声道:“想过去,除非踏过老夫的尸身!”
贾环闻言,哈的冷笑了声,点头道:“本侯成全你!”
说罢,在无数人惊骇目光,以及张廷玉嘶声阻拦中,拔出悬挂腰间的佩剑,一剑划过顾千秋的喉咙。
一抹淡淡的血痕出现在顾千秋咽喉处,随即血色扩大,落下。
一代文宗顾千秋,缓缓倒地。
所有人,都被惊骇住了,呆呆的看着顾千秋的尸身。
不敢置信。
贾环收剑回鞘,看着顾千秋淡淡的道:“我本想杀的人,不是你。”
说罢,再度向前。
这一次,无人再敢阻拦。
之前抓着贾兰脖颈的中年人,也松开了手,面色雪白的看着大步走来的贾环。
眼睛睁大,瞳孔扩散,满脸的畏惧。
“三叔,你别杀他了。”
却是贾兰,颤着声劝道。
贾环瞥了他一眼,没理会,看着那人,道:“来,再像刚才那样,再啐他一口,我不杀你。”
那中年人闻言,整个人似乎都懵了,木然的不敢动分毫。
他至今都不敢相信,贾环真敢杀人,杀的还是顾千秋……
贾环却没耐心等他想明白,他握起拳,虽未蕴内劲,但还是重重一拳砸在那中年人的脸上。
将这个身高七尺的中年男子,生生打的飞起。
而后,满场十数万人,就听到贾环厉声吼道:“本侯年不过双十,为国朝出生入死,几度血战!
打下的江山,却不是让你们这群腌奸佞,在这里欺负我家人的!
再有敢辱我至亲者,斩!!”
那中年人沉沉摔落在地,没有一丝抵抗力,本就摔了个昏昏沉沉,再听贾环这杀气腾腾的一声“斩”字,登时被吓昏了过去。
贾环却不再理他,而是看向感动的泪流满面的贾兰,突然,一个耳光扇在其脸上。
贾兰惨呼一声,摔倒在地,甚至不敢捂脸,委屈的看着贾环唤了声:“三叔……”
贾环弯腰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道:“你是猪脑子吗?跟这些乌龟王八蛋搅和在一起做什么?
那个蠢老头买了三十六口棺木给他满门,你也想让咱们家买上几百口棺木吗?”
贾兰看着贾环吃人的目光,再听他这样一说,害怕的要死,哭声道:“三叔,侄儿并不知他们要做什么,他们只是说,这样做能帮三叔解困,侄儿只想帮三叔。”
贾环看着贾兰肿起的半边脸,和他一脸自责懊悔的表情,心里又恨又气,沉声骂道:“愚蠢!”
而后直起身,看向那些所谓的大儒名士,寒声道:“不管是哪个在背后算计我贾家,这件事,绝不罢休!”
说罢,也不理会那些人的动静,因为他们显然不会是真正的算计者。
他再转过身,走到贾兰身旁的位置,看着一畏缩的年轻人,一个耳光扇过去,骂道:“兰哥儿小不懂事,你也不懂?
牛伯伯成年在军机阁办差事,没时间教导你,你的脑子里就都装成狗屎了吗?”他打的是镇国公府,牛继宗的庶子,牛云。
然后不停歇的再打向第二个,温家的庶子,第三个,秦家的庶子,第四个,诸葛家的,第五个,苏家的……
顺着第一排,贾环挨个抽了个遍。
全是顶级勋贵府第出身的庶子。
他们没有机会继承爵位,也不指望靠军功搏出身,只能去读书。
却不想,今日都在这里。
打完之后,贾环冲勋贵队伍后方大声喊道:“都是谁家的,赶紧领回去带走!留在这让人算计,丢人现眼吗?”
牛奔、温博、秦风、诸葛道等人纷纷面色铁青的出列,上前领人。
见似有人想拦,贾环一把抽出腰间宝剑,蕴着内劲的声音传遍四方:“吾等武勋,靠沙场搏命厮杀得富贵。
但凡有吾等性命在,就绝不让外敌贼寇侵害皇朝百姓。
大丈夫纵横沙场,虽死犹荣,所为者何?
无非封妻荫子,庇佑家人!
谁敢害我家人,便真刀真枪的杀来,我敬你是条好汉!
这般蝇营狗苟的背后算计,不过是魑魅魍魉的卑劣小人!
待我查出真相,誓杀之!!”
说罢,他双手持剑,一用力,竟生生将手中宝剑折断。
贾环的话,和他的断剑,让许多蠢蠢欲动的人顿住了脚步,收住了话口,只能让牛奔等人闯过去。
在他们眼里,贾环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连一代文宗,一个连太上皇在世时都礼遇相待,数次相邀不得都不怒,反而好生相待的四海闻名的大儒,都敢肆意斩杀的疯子。
毫无疑问,从今而后,贾环将会是天下读书人的敌人,必将遭受口诛笔伐,遗臭万年。
但是现在,没人敢拦他。
“赵师道何在?!”
事情到此,尤未结束。
贾环厉声一喝。
从不知哪个角落里,面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赵师道站出位,感激不尽的看着贾环,躬身道:“宁侯有何吩咐?”
今日之局若无法善了,赵师道这个耳目头子,必然第一个遭殃。
贾环冷哼一声,道:“你把监视我贾家的精力分出稍许来,也不至有今日之闹剧!
本侯代今日诸勋贵家族,向你举报。
这些人,包藏祸心。
欲栽赃陷害吾等武勋将门,谋害吾等家族子弟。
你要详查!
查不出真相,本侯为你是问。”
赵师道闻言,先是尴尬,紧接着,便是狂喜。
喜的是,贾环竟将今日之事,偷梁换柱,换成了有人对勋贵子弟下黑手……
出了今天的漏子,隆正帝不将他碎尸万段都是隆恩。
他早就想找个名头,将这些失心疯的疯子抓起来。
可苦无名头,不敢妄动。
此刻听到贾环之言,哪里还有犹豫的。
只是动手前,还是下意识看向祭坛。
祭坛上,苏培盛早就被召唤了上去,禀明了之前的事,并将贾环的话也一并告诉了隆正帝。
此刻,隆正帝看到赵师道请示的目光,遥遥颔首。
赵师道见之,心中大定,一招手,数百虎狼之师入场,将拼命挣扎喝骂的孔继宗、孟言并桐城四老剩余之三老,还有一干大儒们,纷纷捉拿到手。
但凡有抵抗的,一记杀威棒打下,反抗之人便瘫了。
不怕死的终究是少数,领头的人倒了霉,其余的纵然心里再恨,此刻也只能狼奔冢突,哀求不止。
一群书生,竟然想推翻一个帝王。
或者说,有人竟想凭借一群书生,做谋逆之事。
贾环都觉得天真。
数千士子书生,偌大的声势,不到半刻钟,便消散无踪。
“还能站起来吗?”
贾环无视无数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看着地上的贾兰,问道。
贾兰抽泣了声,想要翻身站起,只是方才被贾环打狠了,摔倒在地,不知摔到了哪儿,一时竟站不起来。
贾环见之,微微皱眉,伏身将他抱起,然后甩在背后背好。
“三叔,放我下来吧,我能走!”
贾兰倒是极不心安,忙挣扎道。
可一挣扎,就痛的惨呼一声。
贾环喝道:“给我闭嘴!”
说罢,背着贾兰往外走去。
牛奔等人也一人带着一个倒霉鬼,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走了数步后,贾环忽然顿住脚,回头看向祭坛。
祭坛上,隆正帝亦正遥遥相望。
贾环深深看了隆正帝一眼后,微微躬身,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自今日起,君臣义尽!
走出人群,韩大和镇国公府、武威侯府等府第的家将一起,正牵着马等在外候着。
贾环接过马缰,背着贾兰翻身上马。
然后与牛奔、温博、秦风、诸葛道并各家亲兵家将,沿着神京官道朝城内打马狂奔而去。
五陵少年,银鞍白马,千骑卷平冈!
……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轮调
十月十八日夜。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宁国府,宁安堂。
“啪!”
一记耳光后,一个有些瘦弱单薄的年轻人倒地,挣扎了两下,却站不起来了。
嘴角溢出一滩血色,有些触目惊心。
然而,沉默的堂上,坐着一堂人,却都没说话。
对于上过战场,经历过血腥厮杀的众人而言,那点血色真不算什么。
他们虽皆为纨绔,但能坐在这里的,哪个不是浴过满身血,杀卷手中刀的。
连生死都只是寻常了,见别人流一点血又算得了什么。
最后,还是“半个文人”的秦风实在看不下去,开口劝道:“博哥儿,差不多就可以了。
他不过是被人利用了去,他又懂什么?”
之前,正是温博在教训他的庶弟温元。
虽为庶弟,其实也比他小不了几岁。
而且不止温博,除了秦风外,其余勋贵子弟,方才没一个没动手的。
一群武勋子弟到了贾家后,关上门就开始一通教训。
对于今天的事,各个府第的世子承爵人,无不惊怒交加。
他们愿意看热闹,也愿意看那位出丑,但绝不愿将自家也卷入这场是非。
以那位的心胸,毫无疑问,一旦缓过劲来,将会是何等惨烈的报复。
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教训完后,又都将人送回了各家。
回家后到底有何惩罚,自有他们父辈决定。
唯有温博,却留下了温元,一直在打。
但谁都知道,他打的不是温元……
“这种蠢蛋,打死了账!
已经打死一个,还不长记性,干脆也一并打死!
省得日后大家一起去死!”
温博怒声咆哮,怒到极致,眼眸泛红,竟抬起脚,往已经人事不知的温元身上含怒踹去。
暴怒之下,这一脚踹下去,温元十之八.九真要丧命。
幸好,一声叹息声起,贾环身形闪现,拦在了温博身前。
任凭温博那一脚踹在他身上,也无动于衷。
温博看到贾环后,临了收回了八成力道,没将贾环踹疼,反倒差点把自己憋出了内伤来。
温博愈发气闷,黑面涨红,怒啸一声后,走到一旁高几边,拿起一坛烈酒,仰头灌下。
“大哥,去安排人给他看看,然后送回奋武侯府。”
贾环对一旁的韩大说道。
韩大应了声后,带着温元离去。
“砰!!”
韩大刚一走,就听一声巨响。
却是温博将手中的酒坛狠狠掼在地上,发出的碎响声。
贾环恍若未闻,对一干将门子弟轻声笑道:“诸位兄弟,今日事多。一会儿牛世伯他们也会到此,就不好招待大家了。”
一干衙内虽然觉得意犹未尽,还想看大戏,可一听牛继宗等人一会儿要来,哪里还敢多待。
一个个陪着笑脸,拱手告辞。
当然,牛奔秦风等人自然不会离去。
他们是最顶尖的圈子,如今又都入军中,已经有资格参与议事了。
带着艳羡,数十名将门子弟,纷纷告辞离去。
说起来,他们才是最幸福的。
只要武勋之势不败,他们就可以在大树底下乘凉。
寻日里,章台走马,吃喝玩乐的受用,谁也欺负不到他们。
等到有大战起,便跟着贾环牛奔等人,出去杀伐一番。
只要不怕死,不是太废物,就能收获功勋,日后自能继承爵位,延续家族富贵。
还不用理会那些勾心斗角而又惊心夺魄的斗争算计……
相比于他们,牛奔、温博等人虽身为顶级衙内,却远不如他们自在。
因为在年幼之时,他们就知道他们不能只为自己活,还有整整一个家族,甚至一个利益集团的利益,需要他们承担。
温博为何会这般愤怒,会这般恨不得隆正帝今日就完蛋?
不只是因为隆正帝算计了奋武侯府,隆正帝还打了整个黑辽军团一脉的脸。
这一巴掌如果不打回去,整个奋武侯府,整个黑辽军团,在武勋一脉和八大军团中,怕是都抬不起头来。
正因为如此,别说温博,就连温严正都极其愤怒贾环的出手。
如今日这般好的机会,哪里还会有第二次?
错过了今日,奋武侯府的颜面,又该从哪里去找?
起兵造反吗?显然不可能。
这,才是温博悲愤欲狂的缘故。
“博哥,你先别忙着发火。”
贾环看了眼犹自暴怒的温博,又瞥了眼面色凝重的牛奔、秦风、诸葛道等人,捏了捏眉心,道:“一会儿长辈们到了,再一起说吧。省得说二遍……”
“环哥儿,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糊涂了吗?”
没了外人在,温博彻底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哪里还忍耐的住,他冲到贾环面前咆哮道:“那位是如何对咱们的,你看不到?
他都派黑冰台围到你家门口了,他是要杀功臣啊!
这个时候,你还帮他?!”
“环哥儿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让你等等就等等。”
牛奔瓮声道。
其实他也很郁闷。
隆正帝现在将秦梁和黄沙系捧的那么高,这让近二十年来,一直都是武勋之首的镇国公府如何自处?
更不用说,秦梁还晋了太尉。
原本执掌军机阁的牛继宗,都不得不低他一头。
对于隆正帝的心思,众人心知肚明。
可明白又能如何?
该不舒服的还是不舒服。
越是这般,大家对隆正帝的意见也就越大。
继而,对贾环今日出手意见也都不小。
只是出于对他的一贯信任,才让他们没有在外人面前闹起来。
贾环看着近在咫尺的温博,平静道:“博哥,不要意气用事,更不要被眼前的仇恨遮住了你的心眼。”
“我意气用事?”
温博差点都气笑了,一张黑脸狰狞着,看起来有些让人心惊,他怒声道:“到底谁意气用事?我就不明白,你死命巴结那位昏君做什么?
等他缓过劲来,再派黑冰台的狗番子来包围你贾家,算计我们吗?”
“博哥儿!”
“温博!”
听他说的那般不堪,牛奔、秦风和诸葛道三人都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的喝道。
“博哥,你也觉得我媚上欺下吗?”
贾环轻声问道。
“我……”
被众人一喝,再听贾环之言,温博清醒了些,眼中有些愧色,虽然依旧愤怒,却冷静了下来,他长吐一口气,道:“环哥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脸色依旧难看,语气倒是缓和了些。
贾环笑了下,没有在意,正要说话,就听到门口有动静,转头看去,却是方才被带到里面,由公孙羽处理伤势的贾兰。
正候在门口处,由韩让陪着。
“三叔……”
贾兰眼中有些畏色,看着满地狼藉,和正对贾环怒目相视,如同要翻脸拼命的温博,他唤了声。
不过,再看向温博时,贾兰拳头紧握,似大有与其一战的冲动。
“嘿!”
温博见状,忽然气笑出声,骂道:“臭小子,今儿你们一群酸秀才,惹出多大是非,还准备打我怎么着?”
他终究不可能和贾环翻脸,自然就不能在晚辈面前失了体面。
因此,主动找了个台阶下。
贾兰闻言,面色却登时煞白,想起自己闯下的滔天大祸,身子都有些颤栗。
贾环有些嫌弃的看了温博一眼,秦风也埋怨道:“你吓唬孩子做什么?”
“兰哥儿进来。”
贾环招手对贾兰道。
贾兰似走不动,被韩让扶着进来。
贾环对韩让笑了笑后,拍了拍贾兰的肩头,道:“你怕什么?”
贾兰闻言,豆大的泪往下落,惭愧难过之极,哽咽道:“三叔,都是侄儿的过错,惹下了大祸……”
贾环笑道:“今天的事,你虽然有错,但不是你认为的错。你的错在于,轻信了别人,上了别人的当。也仅此而已。
快擦了眼泪,贾家男儿顶天立地,可以落泪,但不值当为这种小事落泪。”
“三叔,真……真的?”
贾兰眼神希冀的看着贾环,道:“真不是侄儿惹的祸?”
贾环摇摇头,一旁的牛奔插口道:“兰哥儿,是谁鼓动的你们,让你和牛云、温元他们站在那里的?”
贾兰愧然道:“是大宗师。他寻我们说,让我们随国子监、太学士子,并都中所有的秀才、举人一起,在祭天大典上,诵读文章。”
所谓大宗师,便是朝廷简派典试府县童生的学政,尊称为“大宗师”。
“那你们就没觉得让你们诵读的这些文章不妥当?”
秦风皱眉问道。
至于那位大宗师,却没人愿意去提。
一个死人,一个注定满门抄斩的死人,不用他们去理会。
贾兰不安道:“大宗师说,无道之君……诛杀忠良,说三叔于国立下旷世大功,却被欺压至斯。岂不闻韩信旧事?所以……”
“好了!”
贾环笑着揉了揉贾兰脑袋,道:“不用害怕,这种魑魅魍魉的奸计,上不得台面的,也害不了谁。
脸还疼不疼?”
贾兰闻言,摇摇头。
贾环笑道:“那去吧,回西府去吧。好生休养几日,下个月和你贾芸大哥一起去江南,把江南的生意收拾一下。”
贾兰闻言,真真如同五雷轰顶,差点没站稳,一边落泪一边哭丧道:“三叔,侄儿以后都不能进学了吗?侄儿……侄儿不想做生意啊……”
贾环哈哈笑道:“蠢小子,不是不让你进学读书。你想读书,就去读。不过,不能再读死书了,让人一哄骗就上当。
日后每年,抽出三个月时间,到各处走走,与人做做买卖。
所谓无商不奸,什么时候你能成巨贾了,心性也就锻炼出来了。
再不会上这种简单的当。”
贾兰闻言,这才海松了口气,感激的看着贾环,点头应道:“三叔,侄儿知道了。”
“那就去吧。”
贾兰又一一与牛奔等人做礼后,告辞离去。
贾环等人却没时间讨论贾兰之事,而是齐齐起身,迎向了正堂门口。
牛继宗、温严正两人齐至。
……
“呼!”
一杯苦茶喝下后,面容疲惫的牛继宗和温严正两人齐齐呼出了口气。
今日场面之激荡惨烈,纵然以这两位大佬之心智,都难掩心悸。
“环哥儿,今日你做的对。”
出人意料的是,率先开口的温严正,竟然赞同了贾环的行事。
温博面色大变,惊呼道:“爹!!”
温严正只用一个眼神,就让温博闭住了嘴。
牛继宗叹息一声,似有些余悸的道:“咸福宫那位……才真正是六亲不认的主儿啊。狠辣之极!”
贾环轻声道:“伯父,您怎么知道是咸福宫的手段?有证据吗?”
牛继宗冷笑一声,道:“就因为绝不会有和他相关的证据,才说明他心思到底有多缜密毒辣。
若真让他成了事……
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
环哥儿,这不就是你今日出头的理由?”
贾环默然的点点头,道:“是这样的,相比之下,当今陛下虽然性情也严苛多疑,但总还有些人情味儿。
虽然也一门心思的打压我等,但绝不会做出过激的行径。
不过是正常的君臣博弈。
然而若是咸福宫的那位上位……
太上皇不知给他留了多少底牌,对我们的风险太大。”
“可他早晚不都要上位?”
温博瓮声道。
不过此言刚一说罢,他就发现,满堂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其父更是目光如刀,恨铁不成钢。
温博登时回过神,干笑道:“经过此事,他怕是再没甚机会了……我的意思是,没证据表明此事和他有关。
总不能莫须有的就废储吧?”
“哼!”
温严正冷哼一声,道:“不长进的东西,让你跟着环哥儿多学学,你就学到了这点?”
温博垂头丧气。
牛奔忽然在一旁落井下石,道:“刚博哥还准备打环哥儿呢!”
温博陡然抬头,先用吃人的眼神怒视着偷笑的牛奔,然后瞳孔放大,骇然的看向脸色变得铁青的温严正,却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幸好,就在温严正爆发之前,他听到了仙音:“奔哥,别坑博哥。不过是分辩了两句,哪里就到那个地步。”
温博感激的看了贾环一眼后,忙对温严正保证道:“爹,儿子和环哥儿比亲兄弟还亲,就算再愚蠢,也不能作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温严正冷冷的看着他,道:“你要想做温亮,就继续蠢下去。”
这话绝不是场面话。
不说两家的情义,单说秦梁回京后,都中愈发剧烈的权利斗争,若无贾环这个中间人转圜,形势还不知道要惨烈到何等地步。
再加上今日他对苏培盛的阻拦……
是往隆正帝心里,再扎一根刺。
这个时候和贾环闹翻,不是不晓事的作死又是什么?
温博闻言,垂头丧气的站在一旁。
牛奔在他老子的眼神下,也乖乖的闭上了嘴。
贾环笑道:“温叔父,不用当真。就算亲兄弟,也有打架的时候,不算什么的。
小侄其实很高兴,博哥有火对我发。
因为那总比将不满埋在心里,戴一层面具和我相处强。”
温严正闻言,长叹息一声,道:“你年纪最小,却比他们懂事何止十倍。别说他们,今日连为叔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话贾环就不好接了,牛继宗沉声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你们只要记住,咱们几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好。
环哥儿,你思量着,往后该怎么走?”
贾环忙笑道:“牛伯伯,我哪里想得了这些?”
牛继宗沉声喝道:“不要跟老子虚套!”
贾环忙闭嘴,一旁牛奔憋着笑,跟着挤眉弄眼。
贾环干咳了两声,道:“伯伯,我义父怎么没一起来?”
牛继宗冷哼了声,道:“他被陛下留在宫里议事了。”
贾环闻言,不得不佩服隆正帝心智之坚韧。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行帝王权术。
一旁秦风有些尴尬……
“爹,那今日那些闹事的人怎么办?”
牛奔小心问道。
那副畏缩模样,实在难入牛继宗眼,他一瞪眼,喝道:“混帐东西,你还有脸问?我看环哥儿管家管的那样好,让你也跟着学着。
你就是这样管家的?牛云怎么会让人坑骗了去?
今日若不是环哥儿处当的好,镇国公府都要被牵连进去。
你还有脸问怎么办?”
牛奔恨不得往自己嘴巴上抽两下,嘴贱个什么……
贾环帮忙圆场道:“那些书生们,应该不会有大罪。都是都中读书人,背后怕是将大半个朝廷都牵连进去。定不会大索问罪。”
温严正轻呼一口气,道:“纵然不会大索问罪,这一批人的前程,也都算是废了。
不止他们,连他们背后家族,都要牵扯到。
不过是时间长短的事罢了……
他们也知道一旦事败,便会如此。
所以才拉拢了那么多武勋子弟当排头,真真是混帐!”
“环哥儿,你说说,今后到底该怎么走。我和你温叔叔现在都有些看不大清,想听听你的意见。”
牛继宗再次相问道。
贾环知道,他问的未必就是自己的意思,其中怕还有秦梁的意思。
牛继宗也想避免和秦梁大规模的起冲突。
军中山头之间的斗争,惨烈更胜于文官。
能避免,最好还是避免。而以他的性子,又绝拉不下脸面,去和秦梁好言商议……
贾环想了想,直言道:“伯父,我在西域时,曾和义父谈过这件事。
义父的意思是,将领长久驻于一地,并非好事。
他希望能开启军中将领轮调制度……”
牛温二人闻言,面色霍然一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