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 欺人太甚!
荣国府,仪门前厅。
堂上,牛继宗和温严正面色极为难看的坐在那里。
若非他们之前才打定主意,在此等形势混乱,深不可测之机,需要保持对皇家尤其是隆正帝的尊重。
而隆正帝又亲书手谕,言辞诚恳的请他们出面。
牛、温二人绝不会委曲求全,趟此次浑水。
欺人太甚!
两位位高权重的军方大佬,气息凝重肃穆的坐在那里,气场威压下,其他人就更不自在了。
苏培盛和一位年老的宫中昭容倒也罢了,皇宫那个地方,没有一个极强大的心脏,吓也要被吓死。
两人只是绷着脸,垂着眼帘坐着。
相比之下,苏培盛似乎还更轻松些……
但陪客的贾政和贾琏就显得极不得劲了,他们方才刚刚得知了贾环命亲兵砍下一百多人头垒京观的事。
两人差点没骇晕过去。
此刻再见到这等阵势,满心以为要大祸临头……
而这个时候,贾环一脸悲痛愤恨的走了进来。
第一眼看向的,竟是苏培盛。
苏培盛心底有数,他本以为贾环是装的,只是,在和贾环有些泛红的双眸对上后,他就发现他错了。
贾环不是装的,他的愤怒是发自肺腑的。
嘶!
苏培盛倒吸一口冷气,心中顿觉不妙,这才陡然想起,贾家那辆马车里,虽然应该没有送命,不然贾环早砍了白杰的脑袋,但肯定还是有人受了伤!
这……
想起贾环护短的性子,苏培盛一时间,感到事情棘手了……
“牛伯伯,温叔叔,爹。”
贾环冷冷看了苏培盛一眼后,才一一招呼道。
看着贾环脸上极为沉重悲痛的神情,本想严厉训斥他残暴不仁的贾政,忽然骂不出口了……
而牛继宗和温严正两人见此对视了眼后,眼神凝重,一起应了声,就不再开口。
他们要让苏培盛先说……
苏培盛直觉嘴里发苦,只是,毕竟皇命在身,他又有什么办法……
“咳!”
苏培盛清了清嗓子,含笑道:“宁侯啊,这个……今日之事,陛下得闻后,极为震怒,痛心疾首。
特意让奴婢前来相告,对国舅府二等男白杰,及宗室诸王府世子等人的严惩。
白杰,革除二等男之位,圈禁于府,不得外出半步。
其余王府世子,亦皆照此例,革爵,圈禁宗人府,终身不得踏出半步。
宁侯,陛下这次,可是下了狠手了……”
“不公。”
贾环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贾政、贾琏两人闻言面色一白……
苏培盛脸上笑容顿时凝固,道:“什么?”
贾环直视苏培盛,一字一句道:“本侯说,陛下此命不公!”
“环哥儿,你不要太……”
贾政再也忍不住了,他是儒教出身,最讲究君臣父子。
诽谤君上,心存怨望,对他来说,实在太过了。
贾环看着贾政打断道:“爹,家人无辜枉死,只将罪魁祸首夺爵圈禁,便是不公。”
贾政心里只想着息事宁人,毕竟已经杀了一百多了。
可他听到贾环的话,又不知该怎么反驳,只能重重叹息一声,面色为难……
“那宁侯以为,如何惩罚才为公道?”
忽然,一直跟在苏培盛后面沉默不出声的那名银发老嬷嬷开口问道,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波动,眼神更是阴冷。
贾环瞥了她一眼,淡漠道:“自然该明正典刑,杀人者偿命!”
“呵呵。”
老嬷嬷阴森笑道:“宁侯,白爵爷乃太后唯一侄孙,国舅府的嫡亲独苗。
其他人要么是亲王世子,要么郡王府世子,正儿八经的龙子龙孙。
就为了区区一个小寡……”
“啪!”
毫无征兆的一记耳光,众人甚至都没看清贾环的身形,那位太后宫中的老昭容话未说完,就倒飞而起,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一张老脸高高肿起,满眼的惊恐愤怒和不可思议看着贾环。
她想不明白,贾环怎地就敢打她,他怎么敢?!
“环哥儿,住手!”
牛继宗和温严正都震动了,连忙喝住了还要再出手的贾环。
贾环缓缓收起就要踏下的脚,看着那位老昭容,寒声道:“我贾家四世三公一侯,满门忠烈,比那小狗杂.种尊贵一万倍!
如何当不起他偿命?
老贱婢,你再敢对贾家有半分不敬,本侯这就送你上路,去找你的老相好莫为广作伴去!”
“噗!”
太后宫老昭容闻言又羞又怒,触动伤势,一口老血喷出。
她为了效忠皇家,服侍太后,一辈子未嫁,至今还是云英之身。
去被贾环这般侮辱,当真是恨欲狂!
只是,到底不敢再出一声。
因为她从贾环眼中看到的杀意,做不得一分假。
她只能用无比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贾环……
“宁侯息怒,宁侯息怒啊……”
一旁,苏培盛连连劝道,面色焦急惋惜,然而心里却说不出的舒坦。
说起来都是泪,苏培盛的心里憋屈的不得了,他堂堂大明宫总管,一等一的大太监,可是在宫里的排位,还不如眼前的这位区区昭容女官。
就因为她是皇太后信得过的人,寻日里,若是看苏培盛不顺,她都敢当面呵斥。
甚至有一次,还因为他的一点疏忽,就罚他下跪!
个中屈辱,苏培盛没齿难忘。
只是,只要这个老女人一天是皇太后信重的昭容,他就一天拿她没办法。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性格刻薄阴毒的女人作威作福。
却不想,这个老娼.妇也有今天,畅快!
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在宫里作威作福几十年都已经习惯了,别说他苏培盛,就连皇后都给她几分薄面。
倚靠着太后,不用动脑子的日子太久,脑子都已经生锈了。
竟想不到,莫为广尸骨未寒,就是眼前这位主干的。
她难道就以为自己比莫为广更高明?
活该有此一遭!
苏培盛巴不得贾环再打几下……
太后如今正是心虚之时,对奴婢又最是薄情,莫为广就是明证,她绝不会为了区区一个贱婢,现在再起波浪。
所以打也是白打!
苏培盛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只是,他看得明白,贾政和贾琏却看不明白这些。
两人被这一幕生生唬的怔住了,面色苍白,动也不敢动。
贾政支支吾吾的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好在,还有人沉得住气。
牛继宗沉声道:“环哥儿,有话好好说。”
温严正也道:“不许再动手了。”
贾环这才在苏培盛的劝说下,转过身,看也不再看自己挣扎爬起的老昭容一眼。
苏培盛小声赔笑道:“宁侯啊,这件事……
唉!您得理解陛下的苦衷啊。
太后娘家就那么一根独苗,国舅在太后宫中哭天抢地,太后已经昏了两次了。
太医叮嘱,再不能让太后动怒,否则……
您又不是不知道,陛下侍母至孝,恨不能以身代之。
所以,只能委屈宁侯您了。”
“绝无可能!”
贾环丝毫不买账,怒道:“自古而降,遍览史书,可曾有这等丧心病狂之事发生?
那个小畜生不死,本侯绝不罢休!
若陛下做不得主,不得公正,待明日,本侯便亲上龙首宫,跪求太上皇出关做主!”
“不可!”
那老昭容闻言,面色大变,顾不得伤痛,惊呼出声。
贾环双目如电,逼视向她,老昭容顿时住口,只能用哀求的眼神,看向苏培盛。
她绝不能看着事情发生到这一步……
说起来也有趣。
皇太后,大概是这个时代礼教女人的巅峰代表。
其最典型的性格,就是在丈夫前柔顺,柔顺到了极致。
恪守礼法,从不违逆半点,最重要的是,皇太后从不在太上皇面前,言半分政事。
而且除了给白家独苗白杰要了一个区区二等男外,她也从不为娘家讨好处。
国舅爷白庆,至今还是户部的一个不管事的主事,区区从五品官,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据说,隆正帝曾为了讨好太后,想提拔白庆的官,却被太后下懿旨亲自驳回,言白庆无治国才能,皇帝不可因私废公。
此举,大得太上皇赞赏,亦得了朝野嘉誉。
空让隆正帝成了背景……
或许正是因为这等“淡泊名利”的心性,使得皇太后从一介宫女,成长到了天下国母的至尊之位。
哪怕当她成为皇太后以后,这种作为,也不曾改变分毫。
尽管自古以来,有被废的皇后,没有被废的太后。
可皇太后依旧始终在太上皇面前恪守本分。
真正从苦日子里煎熬出来的人,很少会猖獗忘本。
若是此事让贾环闹到了太上皇跟前,一来一定保不住白杰,二来也会让皇太后在太上皇心中多年的形象受损。
这对皇太后而言,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这是她立身之本,绝不可触碰。
看到老昭容哀求的眼神后,苏培盛心里如同畅饮甘霖一般舒爽,他面色上却极为为难,对贾环道:“宁侯啊,您看,今日下手的人,都已经被您杀了。白杰等人,虽然可恨,到底不是直接凶手。
您就看在陛下的面上,宽恕他这一条命吧。”
贾环却依旧不为所动,苏培盛心中暗赞了声,然后面色为难的看向牛继宗、温严正和贾政……
牛继宗叹息了声,道:“环哥儿,太后千金凤体,若是因为……纵然你杀了白杰,亦难让九泉之下的人难安。”
贾环悲愤道:“牛伯伯,小侄今日若再放过他们,那么用不了几日,我贾家人怕又要遭难!纵然我死,也无颜去见先祖之面!”
牛继宗闻言一滞,而后勃然大怒道:“谁敢?谁敢再动贾家一指,我必不与他甘休!”
“啪”的一声,牛继宗身边的实木小几,竟被他一掌生生击碎。
声音之巨,唬得贾政和贾琏差点没掉下椅子。
温严正也煞气腾腾道:“真当我武勋将门是任人欺压的摆设不成?
环哥儿,你放心。
再有下次,不管是谁,我等誓死与其周旋到底,至死方休。”
贾政也开口了,道:“环哥儿,事已至此,陛下也因至孝之故……
况且,史书上,也有前例可循。”
贾环闻言,嘴角抽了抽,眼神无奈的看向“叛变”的贾政,道:“爹,孩儿遍观史书,何来前例?”
贾政差点气得笑出来,你这三儿子,字都识不全,还遍观史书?
他一本正经,尽量言简意赅用粗浅通俗的词汇讲道:“前汉景帝时期,孝文皇后窦猗房要立景帝之弟,梁王刘武为储君,被大臣所阻后,梁王恼羞成怒,便以羊胜、公孙诡为谋,派人刺杀袁盎等朝廷重臣。
事败后,朝野哗然。
皆要景帝诛杀梁王,以正朝纲。
却因窦太后以死相逼之故,终究饶恕了梁王一回。
毕竟,前汉与我大秦一般,皆以孝治天下。
我儿明白否?”
看着贾政满满的为父成就感,贾环无语望苍天。
一旁的苏培盛却大喜过望,连连夸赞贾政学识渊博,然后巴巴的看向贾环,道:“宁侯,太后说了,这次承贾家一个情。她老人家必定会命人好生对待贤德妃,还说,日后,宁侯与明珠公主的事,她也不再管了!宁侯……”
贾环闻言,沉默了稍许后,长叹息一声,道:“好吧,我……”
“咳咳咳!”
贾环话没说完,就听那老昭容一连串的咳嗽,还连连对苏培盛使眼色。
苏培盛见之,脸色一僵,这才想起来,最低要求还没说完。
他满脸尴尬的看着贾环,道:“这个……宁侯,太后的意思是……咳,这个……对了!太后追赐贾秦氏五品恭人的诰命,让她得以风光下葬。只是……”
贾环面沉如水,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老昭容,又看向苏培盛,沉声道:“只是什么?”
苏培盛尴尬的笑了笑,闪避开贾环的眼神,道:“只是……太后的意思,天……天太热,希望贾秦氏能够尽快下葬,且……且她年幼,不好大办,免得弄得满城风雨。
奴婢……诶,诶,宁侯,宁侯别动手啊……”
“你他娘的!”
贾环满脸怒火,单手将苏培盛举起,暴怒道:“老子忍你们很久了,给鼻子上脸是吧?
臭不要脸的奴才,我杀了你!!”
“环哥儿,住手!”
牛继宗和温严正大惊,连忙上前相救。
“环儿,快快住手!那是天使……”
贾政急得直跺脚,连声呼喊道。
而一旁处,那名老昭容却一直用一双老眼,死死的盯着贾环的眼睛和脸色,观看其中的真伪……
太后使人叮嘱她,一定要看仔细。
因为太后心中始终存疑,这件事,实在巧得离奇。
她正逼着隆正帝还权给忠顺王,就发生了这件事。
而且,至今为止,谁都没发现尸体在哪儿,当时,也没人看清是谁死了。
能一步步从最底层的宫女,走到今天这步,太后又岂是那般好糊弄之人?
不过……
老昭容以为,此事,应该是真的……
……
(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五章 中招!
“环哥儿,松手!”
眼看苏培盛脸色发紫,快要被掐死,牛继宗一掌打在贾环的腕骨处,将他手震开,将苏培盛解救下来。
然后不等苏培盛喘息过来,牛继宗就让吓得快站不住的贾琏将苏培盛搀扶到外面去候着。
还让贾政带老昭容出去……
贾政虽然满心不忿,可他也怕贾环再发狂杀人,因此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了,忙邀请两位宫人出去。
待堂上只余牛继宗、温严正和贾环三人后。
牛继宗先目光如电的扫视了一圈,甚至还亲自到几个帷帐后检查了番后,才回过头,对贾环厉声道:“太冲动了!纵然要报复,也不该采用这种方法!”
温严正也满脸不赞同,道:“要杀区区一个白杰,多的是法子,你非要现在闹吗?
就算闹,你连苏培盛也杀?
环哥儿,你们这一辈里,我一直以为你是最有心性的。
今日怎地这般冲动?”
然而,面对两位长辈的教训,贾环竟暴怒咆哮道:“是他们欺人太甚!!”
不过,贾环的面上,竟在连连对两位大佬挤眉弄眼……
饶是牛继宗和温严正见过无数大风大浪,此刻还是被三孙子这一套给弄懵了。
而后就见贾环一边发疯一样咆哮誓不罢休,一边用手指沾着茶水,在小几上轻轻写道:“此乃将计就计之策,陛下知之。家人只伤未死。”
牛继宗和温严正见之,二人面色那叫一个精彩。
看着犹在那里卖力表演的贾环,两人想大口啐之。
小赤佬,你娘希匹!
不过,两人到底是在阴谋圈里打滚的人,根本不用沟通,就主动配合起来……
“环哥儿,你冷静点!你难道真想逼死太后吗?”
“环哥儿,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就知道打打杀杀,你动动脑子想想,你若真逼死了太后,你贾家还能存在下去吗?”
两人也高声喊道,声音之大,甚至把贾环的声音都压下去了。
贾环一脸钦佩的表情,却让牛温两人吹胡子瞪眼!
然后,贾环忽然放声大哭,嚎啕道:“伯伯,叔叔,这些小侄都知道啊,可是,他们实在欺人太甚啊!”
看着贾环眼中说滚下来就滚下来的泪水,牛继宗和温严正差点骂出声来……
小兔崽子,真是深得政客之个中三昧!
自古而今,最优秀的政客,都是说流泪就流泪,要多不要脸就多不要脸……
可两人还得配合:“环哥儿,退一步,和退两步,又有什么分别呢?”
“是啊,此事若是闹的沸沸扬扬,陛下更难做,太后面上也无光……”
“环哥儿,我们毕竟是人臣。为君分忧,为太后分忧,是本分啊!”
“环哥儿,你要理解陛下的难处,太后的处境……”
两人左一句,右一句的大道理高声送出后,贾环轻轻将小几上的字迹抹去,然后啪的一下,将一茶盅打碎在桌面上,使得桌上的水渍也不再显眼,而后他痛哭出声……
牛温两人眼角抽了抽,一起转身,去请外面的人进来。
他们怕忍不住踹人……
当苏培盛、老昭容和贾政贾琏再进来时,贾环已经不哭了,睁着红肿的眼睛,木然的坐在那里。
看到这一幕,贾政心如刀割,连贾琏心里都不好受……
苏培盛心里大写了三十多个赞后,看向一旁的老昭容,道:“刘昭容,您看……”
刘昭容细细的看了眼贾环,然后道:“去灵堂宣旨吧,太后不仅赏赐了贾秦氏六品恭人的诰命,还特例赏了一套凤冠霞帔。总要见一面才算恭敬……”
苏培盛闻言面色一变,看向贾环。
贾环面色却依旧木然,不过,却在贾政、贾琏担忧的目光中,缓缓起身,朝外走去。
苏培盛忙对刘昭容道:“快快,快跟上。”
一行人,朝宁国府走去。
……
灵堂已经设好,在二门和仪门间。
铺天盖地的白绫挂的到处都是……
灵堂正中,摆着一棺木,没有盖盖,待三日后才会封上。
棺木里,一个身着白色孝衣的年轻女子,面色惨白的躺在里面,胸口处,无一点起伏。
堂下,跪着一个披麻戴孝的丫头,在火盆前烧纸痛哭。
刘昭容本想问,怎么是孝衣,陡然又想起,贾家的贾敬死了还没过三年……
以她多年的经验,自然能看出棺木中的人的确没了性命。
只是……
她看着哭灵的人,忽然问道:“贾秦氏无儿无女,你是谁?”
那哭灵人抬头,哭的满目通红,嗓音沙哑道:“奴婢是奶奶之婢女,名唤宝珠。因奶奶没儿没女,故甘当摔盆之人。”
刘昭容有些动容。
贾环又忽然开口问道:“宝珠,瑞珠呢?”
宝珠闻问,忽然大哭道:“三爷,瑞珠她……瑞珠她……”
“瑞珠如何了?”
贾环急问道。
宝珠哭道:“瑞珠她见奶奶不幸遇难,伤痛之下,竟撞柱而死,愿为奶奶殉葬!”
“啊!!”
贾政和贾琏齐齐动容,刘昭容亦是面色大动。
她看了眼摇摇欲坠的贾环,心里终于不再怀疑什么……
速速在灵前念了通懿旨,又将一副凤冠霞帔的行头留下后,就要走人了。
苏培盛临走时则又留下一句话:“宁侯,明日朝会,事关与西域准葛尔谈判之事,您……”
贾环面色悲痛,道:“我知道了。”
苏培盛却又道:“还有镇国将军府……”
“我,知道了……”
贾环似乎又到了爆发的边缘。
连刘昭容都有些不解的看着苏培盛,不明白他怎会如此作死……
好在,苏培盛见好就收,赶紧走人。
“爹,二哥,你们也去休息吧。”
待宫里人都离去后,贾环语气消沉道。
贾政本还想留下来引经据典开导开导他,结果还没张口,竟然被他往外撵!
要是他都撵也就罢了,偏还没对牛继宗和温严正说。
贾政心里暗骂一声“熊儿子”,一甩袖子就想走,可心里到底还是挂念,气哄哄道:“你把心放宽点,我……你娘关心你,不想让她来骂你,就往宽处想!”
说罢,见贾环强挤出一个笑脸后,哼了声,就走了。
贾琏也忙离开,他着实受不得这种程度的气氛……
待他们都走后,贾环对牛温两人道:“牛伯伯,温叔叔,咱们去前面说话吧。”
牛继宗看了眼灵堂后面时而出现的人影,知道还有人在后面忙活,便点了点头,三人朝宁安堂走去。
……
苏培盛和刘昭容各带着一群黄门宫人往外出,过了仪门后,刘昭容忽然顿住了脚……
苏培盛见状一怔,也停了下来,看着她客气道:“昭容还有事?”
刘昭容眉头微皱,眼神中闪过一抹疑色,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忘了什么……苏公公,你没有这种感觉么?”
苏培盛闻言心中一紧,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啊……”
刘昭容眼中的疑色却愈发浓郁,她缓缓的摇摇头,道:“不对,不对……
苏公公,这么热的天,你以为,尸身能放几天?”
苏培盛闻言面色一变,正要说什么,忽然,前方走来几个小厮和健妇。
小厮们挑着几个大木箱,看起来颇为沉重。
木箱并未封紧,时不时有木屑掉出。
为首一个婆子高声道:“都仔细着点,别摔着了,里面放的东西珍贵着呢,是冰窖里的存底货,碰坏了你们就闯大祸了……”
苏培盛闻言,心中大定,看向刘昭容。
刘昭容眼角抽了抽,眼看着那一行人经过他们时,箱子里散发着淡淡的寒气,她不再多言,大步往外走去。
待宫里人彻底消失在侧门后,一道身影轻摇折扇,从假山后绕出,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轻轻一笑。
不是索蓝宇,又是何人?
……
宁安堂前堂,贾环和牛继宗、温严正三人刚一进入,里面腾的站起一群人来。
三人定眼看去,竟是牛奔、温博、秦风和韩家兄弟六人。
其中,韩三鼻青脸肿……
牛奔见贾环先一步进来后,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道:“环哥儿,白杰和赢朗那两个王八贼羔子,吃了狗蛋了,敢做下此等凶残事。这一次,咱们兄弟一定要干死他们!
咦,爹,您怎么也来了?”后面牛继宗和温严正黑着一张脸进来后,牛奔顿时傻眼儿了,一对绿豆眼睁得溜圆……
牛继宗见到牛奔等人都在此地,知道今天谈不成了,暗怒道:“你来干什么?”
牛奔虽发觉牛继宗面色不大好,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高声道:“爹,那白家子丧心病狂,竟然……”
“好了。”
牛继宗喝断道:“我们都知道了,这件事,已经有了定论,你们不要再多事。”
牛奔难得鼓起勇气,继续道:“可是爹,皇太后一定会……”
牛继宗怒道:“混账东西,还不住口,皇太后也是你这孽障能议论的?”
他不愿在晚辈面前多解释什么,尤其是在他也不甚清楚的情况下。
原本还打算和贾环说个通透,可牛奔六人皆在此,牛继宗就知道不能多说了。
人多口杂、言多必失,是一个极粗浅但也极为有道理的话。
尤其是……他看了眼鼻青脸肿的韩三。
而后,牛继宗对牛奔等人沉声道:“这件事都不要再提,环哥儿已经和宫里达成了协议……
不管什么结果,这个时候,也只有接受的份。
环哥儿都如此了,你们更要闭紧嘴!
记住,你们虽然年纪比环哥儿大一些,但遇事一定要多跟他商量,多听他的意见。
他……哼哼!比你们都强得多!
行了,都回家吧。”
牛奔简直莫名其妙,他听牛继宗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贾环吃定了大亏。
牛奔哪里肯依,不顾他爹的“淫威”,拧着脖颈高声道:“爹,我们不能让人欺负了环哥儿去!
皇太后又怎么了?她也不能一手遮天!后宫不得干……啊!”
牛奔话没说完,就惨叫一声,人如同皮球一般倒飞了出去,“哗啦”一下,砸碎了一个插花玻璃瓶……
不过,随即他就站了起来,没事人一样拍掉身上的玻璃渣,垂头丧气的走了过来。
见牛继宗还想动手,牛奔一缩脖子,贾环忙拦住,道:“伯伯,奔哥也是好心。”
牛继宗哼了声,道:“他这是愚蠢!”
牛奔嘟囔道:“环哥儿在武英殿里敢当着太后的面说……”
“还敢放屁!”
牛继宗黑着脸道:“你懂什么?正是因为在武英殿,有李相爷他们在,环哥儿才会这般说,好借势以阳谋压回太后。
可他私下里何曾说过这些?
隔墙有耳的道理你不懂吗?再敢胡言乱语,仔细你的皮。”
牛奔闻言,面色一白,然后一双绿豆眼茫然的看向贾环。
贾环嘴角抽了抽,轻轻点了点头……
牛奔顿时将脑袋耷拉的更低了,太伤自尊……
温严正也开口了,对温博道:“你牛伯伯教训的有理,你也一样。以后遇事,多和环哥儿商量。他小小年纪,嘿……
行了,环哥儿还有事做,都走吧。
明日你们再来给他帮忙。”
温博不敢违拗,走到了温严正身边。
牛继宗就要带着牛奔离去,忽然又顿住脚,转头对韩三皱眉道:“老三,你今天怎么回事?一个酒楼掌柜的,带几个小二就把你拦住了?”
韩三闻言,面色陡然涨红,一张脸只觉得跟火烧似得,他忙解释道:“牛叔,不是……”
“好了,我不是责备你,只是想给你说,再有下次,你丢的就不是你自己的脸了。
当兵,一定要有不怕死的虎气,记住了吗?”
牛继宗沉声道。
韩三垂头丧气的点点头,道:“牛叔,再没下次了。”
牛继宗“嗯”了声,又看了眼秦风,道:“风哥儿,还不走吗?”
秦风忙道:“这就走……”说着也往外走去,到了门口又转过头,对贾环道:“环哥儿,娘说了,遇到委屈别压着,你不是一个人。爹和黄沙军团二十万将士,始终在你身后站着,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说罢,对贾环轻松笑了笑,也不顾牛、温两家人的脸色,摆摆手,扬长而去。
“我艹!这小子什么意思?”
牛奔不满骂道。
温博也气道:“就他会放话!”
牛继宗和温严正两人对视了眼后,看向贾环。
贾环轻轻笑道:“干娘是内宅妇人,想的和我们不一样。”
牛继宗点点头,道:“少想这些有的没的,明日早朝,还有一番斗争,轻松不了,你心里有个准备。”
“我知道了,牛伯伯。”
贾环应道。
“嗯,那我们也走了。”
说罢,牛继宗带着一个劲跟贾环挤眼色的牛奔,和温家父子一起离去。
之后,韩大、韩让和韩三兄弟三人也回去了。
待人都离去后,贾环长呼了口气,往内宅药室方向走去。
负责让秦可卿“挺尸”的,是公孙羽,他想问问细节……
……
“贾环!”
贾环刚进入后院东北角方向,还没进药室小院,忽然,他被人喊住。
贾环定睛一看,竟是蛇娘。
蛇娘此刻的装束,和下午时有些不同了。
她竟换了身秋香色的斜襟比甲,浅紫丁香花纹的衣领,明蓝纱质的手绢,看起来……淡雅之极。
和她往日里火辣的性子完全不同……
贾环眼睛微亮,眉尖轻挑,道:“蛇娘?你有事吗?”
蛇娘展颜一笑,柔声道:“是有些事,想跟你说。你到我屋里来一趟吧……”
贾环看着她原本妖娆非常的脸上,忽然浮现出这般清纯的笑容,虽然确实很惊艳,但贾环心里却一哆嗦,问道:“蛇娘,你……你没病吧?”
蛇娘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摇摇头,道:“没有,怎么了?”
贾环笑道:“那你这是……”
蛇娘顺着贾环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面色陡然涨红,道:“我穿这些,很难看吗?”
“不是不是……诶诶,你别在这脱……”
见蛇娘竟想当场脱了外裳,贾环忙睁大眼睛,“好心”劝道。
“呸!”
蛇娘将胳膊蜜色的胳膊露出,让一条长着四脚的白蛇从胳膊上爬下后,甩在地上,才对贾环啐道:“你才在这脱呢!”
见贾环讪讪一笑后,蛇娘又收敛了下脸色,声音又变温柔了些,道:“我有事对你说,到我房里去说吧。”
贾环眼睛眨了眨,看着蛇娘那张容颜妖冶但眼神清澈的脸,犹豫道:“不大好吧,已经夜了……”
“哼!”
蛇娘清脆的哼一声后,道:“就你们这些秦人规矩多,我都不怕,你却成了胆小鬼。不敢来就算了!”说罢,自顾往自己房屋走去。
贾环“嘿”了声,道:“你不怕我还能怕?不过我好心告诉你,我若是有个好歹,你们苗寨以后的蛇娘就危险了……”
蛇娘闻言,没好气的回头白了他一眼,就回了房里,留了门儿……
针对这诡异的一幕,贾环心里有些发寒。
他从不妄自菲薄,但也从不自恋到以为真能迷倒万千少女。
可是,他又想不出蛇娘会害他的理由。
犹豫了下,终究以为不能让蛇娘小瞧了去,便跟进了蛇娘的屋子。
甫一进门,一股幽香扑鼻,令人精神一震。
贾环顺手关了门后,看到蛇娘极为淑女的双手合十在膝上,端坐在那里,与她往日大马金刀的形象截然不同,还目光暖暖的看着他……
贾环真有些发憷了,道:“蛇娘,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发烧了吗?”
蛇娘面上青气一闪而过,咬牙道:“没有……就是,我找到了现在就医治好你身体的方法了,你想试试吗?”
贾环闻言,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愈发害怕了……
真要是对他有好处,蛇娘就不该现在这样的表现,反过来还差不多……
因此,他连连摇头,道:“蛇娘,咱们按部就班的来就好,我一定都不急。你应该非常明白我的人品了,我绝非贪花好.色之流……”
别说蛇娘,就连她脚下的那条白蛇都听不下去了,摇摆着蛇头,吐着蛇信,发出的却不是“嘶嘶”声,而是“嗯……”“嗯……”的声音。
贾环一张老脸登时通红,这惟妙惟肖的声音,居然是幼娘的声音!
“哎呀你个小不要脸的,居然做出这等勾当!”
贾环果断先发制人,看着白蛇骂道。
白蛇闻言,身子陡然竖起,一双灵动的有些过分的眼睛对视着贾环,吐着蛇信,又发出“嗯……”“嗯……”的声音。
贾环顿时敢怒不敢言了,因为十个他加起来都不是这条白蛇的对手。
因此,他只能看向蛇娘,连道:“快说快说,到底什么法子?你不说让我怎么试?”
蛇娘闻言,面色隐隐有些发红,但她还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对贾环晃了晃,道:“法子就在这上面。”说着,递给了贾环。
贾环上前接过纸,拿到眼前一看,差点叫出声来:“春.宫?”
蛇娘没好气道:“看仔细了!”
贾环闻言,又看了看,的确是妖精打架图,不过……细细看去,上面确实还标有几条密集的红线和红点,尤其是交汇之处,最盛。
他看不懂,但多少理解了蛇娘的意图……
但,他更不敢接受了。
因为这世上从没有这么好的事……
贾环正色道:“蛇娘,我承认我看错你了。
再没想到,你竟是这般舍己为人,勇于奉献,脱离了低级趣味,具有高尚品德的人。”
蛇娘听他满嘴油滑,白了他一眼,而后道:“这个法子能根治你的隐伤。”
贾环却连连摇头,道:“但我谢谢你的好意,真的。
蛇娘,你够朋友,但我贾环也不是人渣,让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治我。
像我这样顶天立地,情义为铁肩的大好男儿,怎能做出这等没有屁.眼之事?
就算我一辈子不举,我也绝不能伤害你。告辞!”
说罢,贾环转身就走,没走掉……
“喂喂!我告诉你,你不要乱来啊!”
被蛇娘单手揪住脖颈,便动弹不得的贾环怒道:“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了!”
蛇娘撇嘴道:“幼娘去给小吉祥换药,还要守着秦氏,不会回来的。这里就我和她,你喊破喉咙也没用。”说着,轻轻一个巧劲,竟把贾环丢到了床榻上。
也不知道她在他身上到底怎么点了两下,贾环居然动弹不得。
挣扎了两下,身子却半点知觉都没有,贾环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急道:“蛇娘,有需要你直说就是,我一定满足你。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开?”
蛇娘闻言,“呸”了一声啐道:“你放屁!谁……需要了?这个法子,就是治疗你隐疾的。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功效,就是能彻底化解我蛇娘一脉的灾厄。”
一边说,蛇娘一边扒下贾环的衣服。
贾环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管你有什么初衷,你得先把我放开,我才能伺候你啊!”
蛇娘一张脸早已绯红,看着贾环底下的那根,她狠狠啐了口,凶狠道:“真是蠢货!”又道:“你没看过那张纸吗?”
贾环闻言一怔,这才陡然想起那张粗糙无彩的“漫画毛.皮封面”,面色一变,道:“你想玩女骑位?”
蛇娘没有再理他,一件一件的往下褪衣裳。
贾环渐渐不说话了,因为说不出了。
一双眼睛,如同长在了人家身上一般,贪婪的看个不停。
从武之女的身体,真真要比普通女子的线条比例好的太多。
更重要的是,该胖的地方挺挺的,该翘的地方又翘翘的……
当那具一丝不挂的身子泛着玫瑰红色,披着一头及腰的长发一步步走来时,贾环只觉得下面要造反了,急不可耐道:“蛇娘,快,放开我啊,不然来不及了!”
蛇娘一甩长发,爬上床榻,艳红的脸显得愈发妖娆,她咬了咬嘴唇,道:“来得及,今晚,你有的是时间。”
说罢,也不管贾环听懂了没,她轻轻跨在贾环身上,下移,下移,然后猛然坐下……
“呜……”
蛇娘头一下高高仰起,满头秀发翻飞如浪,发出一道呜咽悲鸣……
“嘶!”
贾环倒吸一口冷气,无力的双手,缓缓抓紧了床单,那一抹温润舒爽,让他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被当作马一般,被骑了……
茶桌上,白蛇蜷缩在上面,看到这一幕,悄悄的将头缩进了身子里,还用一只小爪子挡住了眼睛……
……
一个时辰后……
“蛇……蛇娘,是不是……可以了?”
贾环面色微微发白,语气有些害怕的说道。
蛇娘却恰恰相反,她的脸色妖冶的几乎无法让人直视,一双清澈的眼睛,也妩媚的如能滴下水来。
她并不理会贾环,只是继续的起伏着,眼神迷离,口中发出轻轻的吟声……
贾环见之,媚惑之极,顿时觉得还能再忍一会儿……
……
两个时辰后……
“蛇……蛇……蛇娘,可以了吗?”
贾环面色已经隐隐发青了,眼圈发黑,声音打颤的问道。
蛇娘面色却愈发鲜艳,一双眼眸,看向贾环,竟流露出了丝丝情意。
可是,贾环却受不得了,声音颤抖道:“蛇娘,能不能,歇歇?皮都磨破了,好疼,每一下都疼……”
蛇娘不理……
“你就怜惜怜惜我,放过我吧,真的好疼……”
贾环哀求道。
……
三个时辰过去,贾环已经昏睡过去了……
“啊……”
又冲刺了回,最后仰着脖颈,发出一声长吟后,蛇娘似乎终于感到满足了……
她摸了摸鼓鼓囊囊的小腹,面上闪过一抹满意之色,从床榻一角,不知何处,抽出了一根银针,连续在腹前点了几针后,面色愈发满意。
她站起身,随手穿好衣衫,然后看了眼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的贾环,又俯下.身,在他身上点了几下。
蛇娘轻声道:“我没有骗你,龙凤体合,则阴阳顺,乾坤正。
待你醒来,身子就会好了,武道也会再次精进……
自然,我也有莫大的好处。
据《难经》所记载:我应为阳乾白龙体,你则为阴坤黑凤身。
我习武之快,天下无双。
而你,近乎不死……
因此,唯有我们结合,诞下的麟儿,才能彻底解除蛇娘灾厄。
所以,我才不得不如此行事。
贾环,你是好人,我在都中的生活很快乐,谢谢你,我该告辞了。
今生,怕是再难相见。”
说罢,蛇娘起身,犹豫了下,又俯下去,在贾环青白的脸上轻轻一啄,而后,身形陡然消失在房间里。
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条捂住眼睛的白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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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六章 悲苦
“喔喔喔喔……”
遥遥间,从远方传来一阵公鸡啼鸣声,看方向,应该是大观园稻香村处。
宁国府后宅东北角,靠近药室旁的一座套院内,屋门,忽然被打开。
一道人影,扶着墙,走了出来……
发青的脸上,一对黑青的眼睛,显得那样的无神。
恍似大病初愈。
每走一步,双腿都在打颤。
步伐,怪异。
天还没大亮,此处是宁国府的禁地,连清扫都不用仆役去做。
因此,并没有什么下人来往经过。
临出门前,那人……也就是贾环,回头看了眼房内,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似看到什么大恐怖之境,连忙回头。
将门关上……想了想,又打开,从门背后取下一把铁锁,将屋门锁住。
之后,长呼了口气,摇摇头,又扶着墙,往外走去,步履艰辛……
“三爷!”
刚出了院门,忽地,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唬的贾环一个激灵,匆忙看向一边,待看清来人后,才松了口气,道:“是小吉祥啊……”
小吉祥身着一身小道袍,固定着一只胳膊,甩着另一只胳膊,身后还跟着同样一身道袍的香菱。
小吉祥“蹬蹬蹬”的跑了过来,脸上灿烂的笑容却渐渐淡去,她看着贾环青白的脸色,唬的不行,她一手拉着贾环的胳膊,急声叫道:“三爷,你怎么啦?你怎么成这样了?青面獠鬼似的……”
香菱在一旁也连连点头,一脸怕怕。
贾环觑眼看了她们俩一眼,然后轻轻的挣脱小吉祥的胳膊,正色叮嘱道:“小吉祥,最近半个月,不要触碰我,三爷我要戒色一段日子……”说话的语气很虚弱……
小吉祥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迷糊了,闻言后,本就红扑扑的脸蛋儿,腾的一下更红了。
她还皱了皱鼻子,猎犬一样的在贾环身前嗅了嗅,脸色更红了……
然后,双目喷火的看向蛇娘的屋子,单手叉腰道:“这玩儿蛇的小娘皮,敢截老娘的胡!”
饶是贾环此刻浑身酸痛,腰处最痛,可是听闻此言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威胁道:“你不怕她放蛇咬你?”
“她敢!”
凶巴巴的说了句后,音量已经小到了轻不可闻,小吉祥小心的往贾环身旁躲了躲,又悄悄骂了句:“这个蛆心的孽障……”
香菱在一旁一脸同仇敌忾的连连点头。
不过贾环只看了她一眼,她就如受了惊的小兔子般,连忙垂下头,惴惴不安。
贾环微微摇头,也不明白香菱这丫头为何这般怕他,他又看向小吉祥,问道:“你怎么来了?”
小吉祥撇嘴道:“三爷昨个儿没回来,我夜里就想来寻你。可白荷姐姐说,三爷一定是在忙秦氏的事,所以不让我夜里去寻你。
我一早上跑去灵堂,发现三爷不在那里,就往药室去看看,也没有,顺道来这里看看,没想到真在这里。
唉!打我第一眼看到蛇娘起,我就知道一定跑不了的。
长的那么狐媚子,还穿成那样,三爷你还每次都往她胸脯上看……
果然……”
看她在那里一脸酸意的“嘟嘟嘟”个没完,贾环忍不住一笑,道:“你还吃醋?”
小吉祥闻言,又得意又羞涩道:“人家也是女人哩!”
“哈哈哈……咳咳……”
贾环忍不住揉了揉小吉祥的脑袋,大笑了几声,竟又咳嗽了起来。
大亏啊!
“三爷……”
小吉祥不闹腾了,担忧的看着贾环。
在她的印象里,贾环还从未如此虚弱过。
贾环强笑道:“不碍事,补补就好了。”
小吉祥闻言,忙转头,对香菱勾了勾手。
香菱见之一怔,然后在贾环微微诧异的目光中,红着脸,在怀里摸索了下,摸出一个鸡蛋出来。
而后,她在小吉祥的鼓励眼神中,挪移着小碎步,鼓起勇气,递给贾环,声音如蝇般,道:“三爷,您补补……”
贾环嘴角抽了抽,从香菱白皙柔弱的手中,接过了鸡蛋。
握着还有淡淡温暖,散着香气的鸡蛋,贾环凡心刚动,忽然觉得有些蛋疼。
是真蛋疼……
深吸了口气,贾环谢过香菱,然后对小吉祥道:“你伤还没好,就要练功吗?”
小吉祥道:“三爷,我们和你不一样哩,我跟香菱除了要练剑外,还要背好多经文,脑壳疼。
不过我还是要练的,下一次再遇到有人射箭,我一剑就要挑飞!我师父说的可以哦!”
小吉祥颇为向往的说道。
贾环闻言,点点头,道:“好,那你去练吧。对了……我跟韩二哥说了,今天由他带队,中午再送你们去城南庄子玩。怎么样,还敢去吗?”
小吉祥闻言,脸上闪过一抹畏惧,不过,看着贾环的眼神,到底鼓起勇气道:“我敢!”
贾环呵呵一笑,道:“那行,你去练功吧。”
小吉祥“嫌弃”的看着贾环,挺了挺玲珑胸口,嗔道:“三爷,我又不是只长胸脯不长心的女人……
也不知你们昨晚怎么造的,竟然造成这样……唉!到头来,还是我来侍候你!”
看着喋喋不休的小吉祥,贾环惊诧道:“吉祥姐,你这一套一套的,都是跟谁学的?”
小吉祥得意道:“胡老八的婆娘,昨天她从庄子上来府里,从白荷姐姐这里拿图纸,然后给白荷姐姐抱怨,说胡老八纳了个小的,咯咯咯,说了半天小的都是狐媚子,不是好人。
结果到后来,才反应过来我和白荷姐姐也是小的,她那会儿的脸子,真是好笑。
对不对,香菱?”
香菱红着脸点头笑着。
“好了,快别啰嗦了,和我一起扶三爷回去吧,今儿三爷还要上朝哩!”
小吉祥拿出长姐的派头,教训道。
香菱一脸的委屈,分明都是你在呱呱……
不过她也不反驳,跟着小吉祥一起,一边一个,扶着贾环往宁安堂走去。
……
“三爷,您这是……”
白荷看着被小吉祥和香菱搀扶回来的贾环,面色大变,连忙上前问道。
贾环苦笑着摆摆手,道:“白荷,先别说这些,快给我准备朝服吧,今儿要朝会。”
见白荷还是满脸担忧,贾环道:“放心没事。”
小吉祥也在一旁帮忙道:“就是身子亏了,补补就好。”
见白荷狐疑的目光看来,贾环老脸一红,道:“回来,回来咱们细聊。”
白荷闻言,知道轻重,不再耽搁,忙去拿朝服。
“小吉祥,你干吗?”
贾环一个哆嗦,看着给他宽衣解带的小吉祥,惊问道。
小吉祥一脸懵懂道:“帮三爷更衣啊……”
贾环微微松了口气,忙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被人脱衣服,他觉得心理有点阴影。
说罢,三下五除二将外裳脱去,交给了小吉祥。
白荷取来斗牛公服,又为他束上凤翅紫金冠后,董明月从外面走来,看向贾环的眼神清冷。
贾环一看就知道,董明月知道了什么,忙道:“回来再说,回来再说,今天朝会重要。”
董明月哼了声,上前一步,要从白荷手中接过贾环,二女眼神对视着,贾环在一旁好像看到了火花,忙道:“一起,一起,快要上朝,快点快点!”
董明月和白荷两人同时哼了声,一左一右扶着贾环出门。
还没出门,远远见黑云车竟被赶到了门口,贾环诧异道:“明月,你知道我不良于行……”
董明月脸色一沉,道:“昨夜我去寻你时,你正叫的……哼!”
贾环闻言脸色一红,昨夜开始很爽时,他确实叫的有些放浪形骸,没想到,竟被明月听去……
可是,那也不对啊,难道她听了一夜?
那她应该听到后来他的求饶声啊……
正猜想着,贾环就听董明月又道:“之前我在府门处见蛇娘忽然离府,就跟了出去。
一直跟到城外,她才主动停下来,跟我说了缘由……
她是为了救你的暗伤,也为了解除她们蛇娘一脉的灾厄,才……
她说你如今身子大亏,要幼娘开个药方补补。
另外,半年内不可近女色!”
贾环闻言,面色悲苦道:“月啊,荷啊,三爷我……三爷我被人给强.暴了……”
……
皇城,含光门。
无数官轿、车马在此落轿、驻跸。
一个个穿红着紫的大员,或从轿子或从宝车上下来,准备入皇城。
除非上皇厚赐可在皇城中乘轿或者骑马的重臣可抬轿骑马入皇城外,文武百官,皆需在皇城外落轿下马。
而有这种资格的重臣,寥寥无几,屈指可数。
然而,就在彼此相熟的诸多官员相互打招呼,准备一同入皇城时,一架马车由南向北缓缓行驶而来。
百官本还没怎么在意,可是,当他们发现,这架马车即使行到了皇城脚下,也丝毫没有停车的意思,径直的穿过城门洞,往皇城里行去时,先是一静,而后一片哗然。
他们不知到底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皇城内驾车而行。
也奇怪,为何城门御林守卫会没有将车拦下。
不过,到底有眼尖的。
没一会儿,一个消息就在百官中传开:
那是贾家的黑云车。
众人恍然,由太祖高皇帝亲赐给荣国的黑云车,别说皇城内行驶,就是皇宫内行驶,也是畅通无阻的。
只是他们奇怪,贾家好些年来,都少有用黑云车上朝。
毕竟,百官见此车都要规避,连宰辅阁臣都不例外。
动静着实太大,也太出风头。
贾政上朝乘的都只是一顶绿呢文官小轿,至于贾环……他向来骑马啊。
那马车中人到底是谁?
怀着一颗颗八卦好奇心,百官纷纷入皇城,朝大明宫方向快步走去,想看个究竟。
二刻钟后,众人终于在大明宫宫门前看到了从马车上下来的人。
文臣武勋们,看到下来之人,无不一怔。
竟是贾环,但,不是以往的贾环。
而是一脸枯槁,面色青白,面容悲苦,步履艰难的贾环。
一时间,一股异样的气氛,在群臣中浮现。
……
神京城里,从来都没什么秘密。
昨日醉康居酒楼前发生的事,和那一座触目惊心的京观,早就轰动了整座神京。
只是,由于涉及的双方,都几乎是最顶级的存在。
所以在双方没有开战前,神京城中的各方势力,无数大大小小的世家豪门,都在保持着观望。
原本,许多人以为,备受太上皇和当今陛下宠信的贾环,一定会大出风头,凌厉反击。
而他之前,也确实一连斩杀了一百多颗人头,骇人听闻!
另一边,那白杰虽然是国舅府的独苗,皇太后唯一的侄孙。
可连皇太后昨日都被贾环当殿顶撞,诛杀了她的心腹大太监,甚至,还因为贾环,连她最偏爱的幼子忠顺王,都被皇帝趁机罢了大权,几乎软禁了起来。
众人本以为,这次白杰一定大祸临头。
毕竟,白杰所犯的,的确是罪不容诛的死罪!
遍观贾环诸战,几乎都是先占住道理,然后正大光明的往死里打……
本想来,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现在,百官看着面容枯槁的贾环,却产生了怀疑。
难道,事情不是这样?
贾环此刻的表现,不应该是如此啊。
就算不是斗志昂扬,联络满朝勋贵发难,也应该是满脸仇恨才对。
他怎会如此消沉颓废?
又怎会如此神伤?
连牛继宗和温严正两人,看着贾环的模样都不禁面面相觑。
施世纶也皱起了眉头。
若是旁人,这幅模样,自然是严重的酒色过度所致,被掏空了身子……
可他们却不会这样想贾环,因为他们都知道,贾环正在忌女色疗伤,所以绝不会是酒色之故……
那么,就是因为昨夜之事,受打击所致了。
然而,面对施世纶的眼神询问,牛、温二人却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并非如此。
他们两人是知道昨日之事是计策的,贾家根本没有死人,自然不会如此神伤。
那么,难道这是化妆之故?
可怎地会这么逼真?
而且,就算面色可以化妆,可那颓废无力,悲伤无神的眼神却化不出啊。
奇怪……
而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一道消息,说,宁国侯贾环之所以这般,是因为太后昨日以死相逼,凌逼皇帝,让他施压贾环。
不仅要赦免白杰之罪,抱住白杰的命,甚至还要求贾环秘不发丧,尽快草草下葬死者。
此消息也不知是哪位大能说出,但一经出口,便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文武百官。
顿时一片哗然!
武勋中,升起腾腾杀气的,绝不是一个两个!
然而,这股躁动,却被牛温两人一起回头,以极严厉的目光压制住了……
“啪!”
“啪!”
“……”
这时,上朝响鞭甩响。
面色各异的百官,进殿上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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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七章 艳羡
百官进入光明殿,一个个,从步履艰难,似乎连腰背都佝偻起来的贾环身旁超过。
虽然都注意身份,没人像普通百姓那样,围观品论,指指点点。
可也少不了用余光打量一番,这个国朝风头最盛的少年。
不解他何以惨至这般,好似昙花一般,一夜凋零成槁灰……
而往日里,总会抢在文臣前面先进殿的武勋大将们,此刻却都将步伐放慢。
渐渐聚集在贾环身后。
一股压抑肃重的气氛,在大明宫前,陡然而起!
前头,本因注重身份而走的慢一些的文官重臣,在感受到后面异样的气氛后,连头都不敢回,再不敢端着身份,迈着四方步,手扶玉带,一晃三摇的往里走官步了。
两条腿迈的飞起……
那群粗汉们发起疯来,感觉连他们自己都敢打……
贾环似乎连感应都迟钝了许多,直到这时,才终有所感。
他缓缓的回过身来,看向身后那一群煞气腾腾的军方大佬。
连为首的牛继宗和温严正的脸色都极为凝重,两双虎目中,满是煞气。
他们猜测,也许昨夜他们走了之后,宫中又出面相逼。
老虔婆当真欺人太甚!
贾环见之,面色苦笑的摇了摇头,道:“牛伯伯,温叔叔,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是因为私事……”
牛继宗和温严正两人闻言一怔,相互对视了眼。
却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这完全是两个天壤之别的概念……
随即,二人的眉头却更皱起。
私事?
什么私事能让贾环这般伤身又伤神?
他们再也想不到,贾环是因为被人给强上了一夜所致。
毕竟,以贾环的身份,在宁国府里,称天王老子都不为过。
而若是贾环自己沉溺于酒色,也不至于一夜间就至此。
他扛不住,自然会停下来……
没有哪个傻子会上的皮破了还继续上……
两人本想问个清楚,可前面文臣几乎都走尽了,时机地点也都不对,因此便打算作罢,待下朝后再问。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二人身后,定城侯之孙,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一步上前,黑面上一双豹子眼圆睁,怒发冲冠道:“环哥儿,方才传言可为真?那妖婆焉敢……”
“混账!”
牛继宗一声爆喝,打断了谢鲸的话,厉声喝道:“胡嚼什么?还不滚进去!”
温严正也面色阴沉道:“谢黑子,这是什么地方?大清早就喝醉了吗?”
谢鲸闻言面色陡然涨的红紫,激动的还想抗争两句。
贾环忙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唤了声:“谢叔。”
谢琼转头,看向贾环。
贾环一双黯淡无神的眼中满是感激之色,但却劝道:“谢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不是那么回事……”
谢琼闻言,又动容的看了阵贾环灰败的脸,却是不信,咬牙切齿道:“环哥儿,你放心。
老荣国与我定城侯府有再生大恩,只要我老谢没死,就绝不允许有人这般欺辱于你!
欺人太甚!”
说罢,又转头,目光含怒,鄙夷的看了牛、温二人一眼后,重重的“哼”了声,转身大步进殿。
牛继宗面沉如水,眼神却有些无奈的看着谢鲸的背影。
这个谢豹子,还是这个德性……
若非因为这个火爆的脾性,他也不会一直压着他不许他去九边带兵打仗,太鲁莽了……
收回目光后,牛继宗又看向贾环,道:“一切,等下朝后再说。”
贾环点点头。
牛继宗、温严正两人不再多言,大步进殿。
施世纶在其后,上下打量了番贾环,见其眼神虽然灰败,但却无甚怨毒戾气。
也就相信了贾环“私事”之说,点点头后,径直进了殿去。
其余的武勋大将,也有想搀扶贾环一把的,却都被他谢绝了。
还不至此。
待武勋们都走罢后,最后面,才露出一人。
双眼中满是疼惜的眼泪,颤抖着嘴唇走了过来,看着贾环道:“环儿,你这是……怎么了?
你为何要这般苛责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家里没人怪你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
你怎么……你怎么忍心不孝啊!”
怜子之情深,令贾环都有些动容。
只是,不远处的那些宫人,看似在清扫或者路过,可一双双眼睛不时扫过来,耳朵更是高高竖起……
贾环心里冷笑一声,对贾政温声道:“爹,咱们进去吧。回家再说……”
不是他想故意戏耍贾政,实在是……贾政是个书生,身边的清客又多有问题。
贾环若将事情真伪告诉他,贾政绝难藏住心事……
听到贾环之言,贾政很想发脾气,直接带着贾环回家。
可是,他到底还是不敢。
他是儒教子弟,君臣思想,根深蒂固。
只能含着热泪,搀扶着贾环,父子二人,在百官最后,一步步迈入大明宫。
当贾政扶着贾环,从殿门口,一直缓缓走到最前方,送他站在武勋之首时。
光明殿内一片宁寂,目睹着他们父子前行,气氛异样。
有义愤填膺的,也有漠然无视的。
有眉头紧皱的,还有,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
而这时,隆正帝在苏培盛的陪同下,缓缓从殿后转了进来,于龙椅上坐下。
他高坐龙椅,面无表情,一双微眯的细眸中,森冷的目光扫视着这座大明宫光明殿中三叩九拜,山呼万岁的文武百官们。
隆正帝心中没有任何得意之情,因为这些人已经叩拜了他二十年。
但这些叩拜中,他感受不到一分敬畏之意。
这群罪该万死的国之蠹虫,他恨不得将他们统统杀光!
“众卿平身。”
森冷无波动的语气,让殿内众臣觉得,他们叩拜的不是人间至尊,而是一座冰山。
这也让他们愈发觉得,皇帝还是继续做泥塑的好,一旦让他掌权,满朝大臣能活下来的兴许就不剩几个了。
因此,他们愈发期盼太上皇能尽快功成出关,再执掌乾坤二十年。
那样的话,他们熬也能将隆正帝熬死……
在君臣异心中,朝会开始。
不过,当百官平身站直后,隆正帝的眼光扫过众人的脸,当他看到武勋班位排行首位之人时,眼睛忽然一凝。
“嗯?”
宁国侯贾环的脸色,为何会如此难看?
这绝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或者强行装出来的。
那枯槁的脸色,无神黯淡的目光,无不说明,他现在的状况有多差。
好似行将就木……
隆正帝震惊之余,看向一旁侍立的苏培盛。
苏培盛也摸不着头脑。
看这个样子,很明显像是严重酒色过度引起的。
可那也不对啊。
若说长期酒色过度还可能,哪有一夜就成这般的……
苏培盛微微摇头,示意不知。
隆正帝见之眉头微皱,眼神不满的看了苏培盛一眼后,却也只能暂且按下不表。
他开口沉声道:“我大秦立国百余年,自高祖皇帝起,便从来善待武勋将门,恩宠不绝。
纵然偶有差错罪责,也都轻轻放过。
与前朝诸代大肆诛除功臣相比,皇恩不可谓不重。
朕本以为,国朝行此不诛戮之策,勋贵定当感恩戴德,忠心报效。
却不想,仍有丧心病狂者,竟意图弑君谋反!
朕深恨之。
然,朕仍愿抱以仁厚之心相待。
除首恶之人,朕不愿高举屠刀,大肆诛戮。
因为,朕仍旧相信,站在此殿中的武勋亲贵们,与那些贼子不同。
朕相信,你们的血脉中,依旧流着与国同戚的忠诚之血!”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勋亲贵们闻言,一个个面色激动不已,齐齐跪下,高呼万岁,心中也都放下一颗心。
看来,悬在武勋头上的那把刀,要收回去了。
而这个时候,本该是爵位最高者方南天或者贾环,作为武勋代表,出面讲话。
只是方南天虽然还吊着一口气,却生死不知。
贾环却又木讷站在那里,没有出面的意思。
无法,只有牛继宗站出一步,面容激动道:“陛下,吾等武勋,世受皇恩,唯有以身效死方能报之。
虽有宁至、梁建、裘良等败类,为奸人所惑,行下猪狗不如之事。
但臣以满门性命发下血誓,臣等武勋将门,仍愿效仿先祖,洒血疆场,为我大秦,开疆拓土。
将吾皇皇威,远扬万里!”
虽然明白都是些场面话,但牛继宗能这般说,隆正帝的心情似乎还是好了些,面色不再那么阴沉。
他面色和缓了些,道:“善!愿爱卿忠于尔言。
铁网山行营之夜,虽多有叛逆行不轨之事。
但亦有忠良建大功之业,为护驾勤王,身陨而不退者。
朕心甚慰!
朕为天子,当赏罚公正。
既已诛首恶,亦当不吝名爵赏赐。
凡有功者,俱当厚赐。
纵然身陨,亦要追赠蒙荫其子孙。
此事交由军机阁先议。”
“臣遵旨!”
牛继宗面露喜色,高声应了声后,回归站队。
果然,潮落后潮起,大棒后甜枣,权术平衡之道。
满朝武勋们,松了口气后,又都开始心动起来。
大秦三十年中无大战,因此,无军功相佐,勋贵们的爵位很少能封过伯位。
牛继宗、温严正也是靠着数十年来积累起来的九边战事,才将将升到伯爵。
施世纶命好些,掌着南海舰队,用海盗的皑皑白骨,换回了一个伯位。
但却也难再复制,因为如今没有哪个海盗还敢再捋大秦的虎须。
再有就是秦梁,掌二十万黄沙铁骑,屡战准葛尔,杀敌无数,才升到了侯位。
而方南天,则是靠着北方长城军团,与厄罗斯的交战斩获,再加上皇家刻意扶持,才捞个侯爵。
最后一个,便是贾环靠准葛尔汗国大汗的脑袋,加半个龙城,无数准葛尔王公贵族的性命,和焚毁囤积在克拉玛伊大营的无数粮草之功,才从一等子,一跃成为国朝一等侯。
满打满算,也就这些了。
许多心怀大抱负者,却只能困于天下无战事而蹉跎岁月。
然而今天,他们又看到了晋升的希望。
念及此,他们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艳羡和嫉妒。
铁网山之夜,牛继宗和贾环就不用说了,虽有功,但远不足以再次晋升。
方南天就更惨了,虽有大功,却生死难料。
可有一个人,这次怕是要发达了。
那就是以二等男身份,执掌京营节度使的定军伯府韩德功。
不少人看向韩德功的眼神,充满了嫉意。
真真是走了好运……
然而,就在此时,文臣队伍中,却走出一身着紫袍的老者,面容清隽,一脸正气。
他用苍迈的声音高声道:“陛下,臣以为,此议不妥!”
……
ps:这一段剧情,是关于权利力量的重新分配。
贾环快出山了。
大家可以猜测一下,贾环会拿到什么位置。
(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八章 绝杀
礼部尚书宋怡一步踏出,面色凛然,声如洪钟道:“陛下,铁网山之变,本就是以阴谋之计,诱使奸邪就犯。
事成者非功,事败者无能。
何须以国朝名爵轻赐?”
此言一出,隆正帝刚才缓和的面色,陡然铁青,目光森寒如刀的看向宋怡。
然而,宋怡却丝毫不惧,竟敢与隆正帝对视,寸步不让!
他乃太上皇信重之臣,当初太上皇在位时,他不过区区一礼部郎中,便敢直言上谏,言政事之缺,深得太上赞誉。
隆正帝登基后,他就愈发无所畏惧了,常以“人镜”自喻……
宋怡继续声如金石道:“陛下之前所言,臣深以为然。
高祖、太上两代,我赢秦皇者,气度如渊。
前朝所为,教徒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之旧事,我大秦从未有之。
此乃人臣之福,亦乃社稷之福也。
然,老臣以为,凡事过犹不及。
我大秦待武勋之属,着实太过宽容优渥些。
故使得他们一个个气焰嚣张,目无法纪,多行枉法之事。
更甚者,还敢倚仗太上皇和陛下荣宠,凌压宗室,殴打皇亲。
尤为恐怖者,还有人敢对皇太后不敬!
此等天良丧尽,纲常败坏,礼教缺失之辈,竟还能深得陛下宠爱?
老臣以为,此皆陛下之过也。”
隆正帝面色黑如铁锅,心中暴怒,寒声道:“那依宋大人之见,朕,该如何当这个皇帝?”
宋怡高声道:“陛下自当严肃国法纲纪,勿信奸佞。
亲贤臣,远小人。
最重要的是,废黜那不忠不孝之辈,并圈禁之。
连皇太后都敢凌逼,老臣实不敢与此等豺狼牲畜同殿为臣!”
说罢,还左右扫视一眼。
按照计划,这个时候,应该是群起而攻之的局势。
大秦以孝治天下,敢凌逼太后,纵然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然而,让宋怡诧异的是,待他此言说毕后,光明殿上,竟一片宁寂。
鸦雀无声。
非但无人附和他,甚至还有他的门生,连连给他使眼色。
宋怡大为不解,心中感到有些不妙。
而这时,始终木然的贾环,站出一步,看向宋怡,道:“宋礼部,你所说不忠不孝之徒,可是区区在下?”
宋怡看着面容枯槁,声音干涩的贾环,也有些诧异。
不过,他心里恨不得贾环死,以为这种人合该如此,便不以为然,哼了两声,轻蔑道:“老夫说的就是你!如何?
贾环,你也算出身名门。
汝曾祖,汝祖父,皆为国朝功臣。
看在他们的份上,所以,老夫只是请陛下废黜你的爵位,圈禁在家,好生读书学礼。
你若有自知之明,就自请处罚吧。”
贾环闻言,直直的看着宋怡,一字一句道:“宋礼部,本侯之爵位,的确承袭于先祖。
但本侯从子爵而至国朝一等侯,着配斗牛服、紫金冠,乃是因为本侯,为国征战西域,几以灭国之功,才得以晋升的。
若我贾环心中无一颗忠于大秦的心,如何敢不顾生死,孤身入龙城,夜割可汗头?
又如何会在已立下大功后,还甘冒奇险,去烧有准葛尔国师扎达尔驻守的克拉玛伊大营?
为此,我双眼尽瞎,几尽身死。
请宋礼部与某解释清楚,何有不忠之罪?”
宋怡在朝堂上滚爬了数十年,如何会畏惧这等诘问?
他“嘿”了一声,不屑道:“少年鲁莽好强,又有游侠纨绔气息,不知生死之重,也是有的……
也罢,本官勉强当你心怀忠心……
可是,你屡屡殴打亲王世子,对亲王不敬。
到最后,更是连太后都敢欺凌威压!
贾环,这等纲常灭绝之事,你敢做不敢当耶?”
听宋怡这般说,满朝人面色皆异。
许多人都想不通,身为礼部尚书,清贵之极的宋怡,消息如何会闭塞至此?
他们自然不知,为了给忠顺王打起反击一战,昨日虽然休沐,可宋怡却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与清客幕僚一起连夜商议对策,书写奏章。
今日一早,便斗志昂扬,早早的来到皇城进了宫,因此错过了后面发生的一桩桩事……
这才有了此刻的一幕。
有人想拉他,可此刻哪里还有机会……
贾环直面宋怡,面色却愈发枯槁,眼神里满是木然。
看到这一幕,饶是心知贾环在往死里坑宋怡,隆正帝心里还是有些不忍,看向宋怡的目光,愈发凌厉……
然而,就当所有人以为,贾环会将昨日之事说出,打宋怡一个措手不及时,贾环却忽然倒退一步。
他转过身,对隆正帝深深一揖,朝天子。
而后,他当着隆正帝和满朝大臣的面,缓缓的解开头上的束发紫金冠,又当朝脱去身上的斗牛公服。
一起放在地上,再一礼,最后,转身,一步步走出了光明殿。
背影悲壮,凄凉。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心里不约而同的说了一句:
好狠!
宋怡完了!
“砰!”
果不其然,龙椅前的御案上忽然发出一声巨响,满朝文武皆惊,而后就听隆正帝暴怒道:“来人,送礼部尚书前往慈宁宫,让他当面请教太后和忠顺王,宁国侯可曾凌压不敬于他们!”
“嘶!”
又是一阵倒吸冷气声,众人看向面色已经感到不妙的宋怡,满是同情……
这临门一脚,好狠,好准,好毒!
……
宫里发生的事,和贾环已没甚关系了。
他相信,以隆正帝的手段,一定会完成最后的绝杀。
毕竟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其实,连贾环都没想到,经过昨日之事后,还会有人跳出来指责他不敬太后。
尤其还是宋怡这等在朝堂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而矗立不倒的老瓤子……
不过,既然有人寻死,贾环也乐意成全他……
他原本以为,有人会拿昨日那一百颗人头垒成京观说事。
还有就是,文官体系会借铁网山打围之变,集体向军方发起攻击。
这才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也是牛温二人和贾环之前最担忧的辣手之事……
毕竟,铁网山之变,军方是真正理亏的一方。
若今日文官体系当真如此开局,那军方必将会付出极大的代价。
首当其冲的,便是军费的预算。
哪怕只砍掉一成,都会让军方痛彻入骨。
其次,就是勒在军方脖子上的缰绳,会再次收紧。
如今,大秦军方,发动千人以下规模的战斗,不需要上奏。
也就是说,在大秦军中,区区一个游击将军,都能调遣麾下一营上千将士出战。
当然,前提是能打赢。
这是朝廷给军方的自主性。
但文官完全可以借此次事变,将这个口径缩小至五百人,甚至更少。
如此一来,军方必然受到重创。
然而,让贾环没想到的是,有堂堂阳光大道不走,宋怡却率先急不可耐的选择了对贾环的个人攻击。
他是想先拿下“稳操胜券”的一局,然后再乘胜出击,发起对军方,乃至贾环背后的隆正帝发动攻势。
如果没有昨日之事,宋怡的算盘,未必不能打响。
而他若当真有一颗公忠体国的心,不是一心想为忠顺王翻盘,也绝不至此。
如今,丢了先手后,文官体系气势已衰,再想发动像样的攻击,就再无可能。
念及此,贾环心中说不出的快意!
原本还以为,今日会有一番苦战。
因此他尽力表现的凄惨一些,却不想,竟会如此。
人生啊,果然处处有惊喜!
他一身白衣,狼狈不堪的从宫里走出。
一路上,身形愈发悲壮……
……
出了大明宫门,上了黑云车后,马车缓缓的行驶出皇城。
根本不停留,一路行驶至西城居德坊,公侯街,宁国府门前,然后,贾环也不下车,马车直接将他送进了二门。
做戏,也要讲究一个度。
在朝堂上下死手就好,若在家门前,也白身进门。
那么消息一瞬间就会传遍整个贾府,老太太他们也会知道。
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骚动就不好了。
贾环一向以为,能不让家人担忧,就最好不要让他们担忧。
这是一个男人该有的责任和担当。
尽管贾环的灵魂并非真正的贾家人,但这么些年来,从赵姨娘视他若命根,白荷、小吉祥视他若天,到贾政对他的“偏爱”,贾迎春对他的疼爱,还有贾母、王熙凤之流的转变,以及,林史薛等人与他的爱情……
贾环早已彻底融入了这个角色,他也承担起了他该有的担当。
……
到了二门前,贾环方从马车上下来,乌远韩大等人虽然对他一身狼狈,好奇的紧。
但贾环的目光轻松,并无什么悲愤之色,两人也没有多问什么。
跟在贾环身边,对他的一些“诡计”,也已经有些免疫了。
倒是进了二门后,引起了一些不小的轰动……
不过,由于贾环规矩大,最讨厌下人们嚼舌,所以也没人敢上前献殷勤。
只是,到底早早的将董明月和白荷引了出来。
两人在内宅有不同的消息来源。
一个来自管家,内宅管家是李万机家的,也就是白荷师兄的老婆,看着她长大,自然向着白荷。
另一个,则是来自青隼……
两人都明白一些贾环这身打扮的意义,面色纷纷一变。
贾环却不等她们发问,就连连摆手道:“无事无事,不过是丢了一身衣裳。
白荷,快去给我再取一套来,三爷我急用。”
白荷闻言一怔,虽然满心诧异,却也不问,温顺的转身回去再取一套备着的紫金冠和斗牛服来。
这些官配套装,贾环每个月都要换一套新的。
而讲究一些的人家,比如说镇海侯府李家,据说每天都要换一身新官服……
这些自然不可能由朝廷置办,除了第一套外,其他的,都是官员自己去采办。
也因此,有些官员每日穿的崭新。
而有的,却数年如一日只穿一套,身上的官服补丁上打着补丁。
也不知道,此刻朝堂上的人,若是知道了,贾环在光明殿上脱的那么悲壮,凄凉,转身回家却换一身新的,心里会有什么感想,尤其是宋怡……
贾环却管不得那么多,他对犹自生气的董明月急声道:“明月,快上车,没时间解释了,快点……”
董明月闻言,先是一怔,可随即,眼睛猛然一亮,呼吸急促起来……
……
(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九章 花非花,雾非雾
贾家的黑云车并未在家中待太久,就再次折返回来。
从顺义门入皇城后,黑云车朝西北角直接行驶而去。
那里,是大秦黑冰台的所在地。
撩开一隙窗帘,董明月面色激动的看着黑冰台的衙门,要比她想象中低调的太多。
就像是一座寻常之极的富贵人家……
唯一与众不同的,大概就是黑冰台衙门口的墙壁和门楼都非常的高。
并且,墙壁也并非以青砖砌成,而是黄岗岩。
隐约可见,墙壁角落里有不少密集的射击孔,可以从那里发射出弩箭和强弓。
从角度来看,董明月找不出有什么盲角能躲避的开。
大门前摆放的石刻也不是寻常富贵人家摆放的石狮子了,看起来,似乎和传说中的谛听神兽有些像。
倒是和黑冰台的职司相像,都是监听天下。
对于这座大秦境内的最大特务机构,董明月从来不敢有半分轻视。
尽管黑冰台极少在朝堂上露面,也极少发出自己的声音。
但唯有同行业者,才会清楚它的恐怖。
不过……
如果索先生分析的没错的话,黑冰台内部,很可能出现了问题……
董明月好看的眼睛,微微眯起,寒光乍现。
对于当年使用卑劣奸计,给她父亲下.药,从而狙杀她们父女二人的机构,她从没有放下过恶念。
只是,她知道轻重罢了……
她不愿给贾环招惹麻烦,她也知道,贾环与黑冰台四大千户之一的朱雀,关系极为密切。
但,如果能看到黑冰台倒霉,她也是乐意的。
“吱呀!”
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黑冰台紧闭的大门被人从里推开。
董明月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当他看到,贾环搀扶着一位头戴黑不罩的高大男子走出来后,董明月眼中的泪水瞬间迷糊了双眼……
“王爷爷,您注意身体啊。最近天气不大好,早晚冷暖的时候您自个儿多注意添减衣服。”
贾环一手扶着身边头蒙黑布的男子,一边与另一侧满头白发的“朱雀”王炎说道。
王炎闻言,深深的看了贾环一眼,道:“环哥儿,不要大意。
有许多人的手段之深奥玄妙,你永远都想不到……
不过,既然你持皇命而来,我就将此人交给你。
但你也要明白一点,此人若再次兴风作浪。
那你身上担的干系之重,怕是会让你吃不消的。”
贾环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王爷爷,您放心吧。”
“嗯,那行,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就不多留你了。
环哥儿,你也感觉到天色有异。
但你最好明白一点,有的人,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强大的多的多……
你去吧。”
说罢,王炎不再多言,深深的看了贾环一眼后,转身进了黑冰台,大门再次关闭。
贾环面色微变,看了眼大门旁那尊静静坐立的谛听神兽,轻轻吸了口气,也不再停留,搀扶着身边行动有些僵硬的高大男子,一步步上了黑云车。
“爹!”
尽管董明月极力想压抑自己的声音,可数年如一日,积压在心中的感情,还是让这道声音有些重。
高大男子便是董千海,他上了马车后,听到这一道喊声,身体一僵,然后就感到一道身影扑了过来。
“乖囡……”
马车再次启动,董千海的头套还未被取下,他嗓音沙哑的唤了声,抬起有些僵硬的胳膊,轻抚着伏在他身上痛哭不已的董明月的头发。
贾环想了想,还是没有选择劝董明月别哭。
因为他知道,董明月这些年心里的苦楚。
痛痛快快的哭出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
一刻钟后,董明月停止了哭泣。
抬头见董千海还罩着一个黑布头,竟有些嗔怪的看了贾环一眼。
贾环无语的眨了眨眼睛,然后伸手,“嗖”的一下,从董千海头上取下头罩……
“环郎啊!”
董明月此刻哪里还有一点女武宗的威势,就如同普通妇人一般,对丈夫对父亲的不恭敬,满是不满。
“小子,虽然我已是废人,但我若取你性命,你必死无疑。可信?”
六年过去了,董千海却似乎没有丝毫变化。
依旧方口阔鼻,剑眉英挺,帅大叔一枚。
他静静的看着董明月,口中的语气却大的吓人。
这却苦了董明月,一边贪婪的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父亲,一边还要劝着爱郎不要和父亲斗嘴……
贾环撇撇嘴,却给董明月打放心的眼神,示意他也是尊老爱幼之人,不会跟残疾人一般见识。
董明月心中那一抹伤感,终于被这孙子的无礼给气没了。
然而,没等贾环再嘚瑟,忽然,从董千海身上响起一连串“哔哔啵啵”的惊人响声。
一股骇人的气势,从方才这位连走路都僵硬的大汉身上腾空而起。
“轰!”
贾环耳中似乎产生了一阵轰鸣,整个人都懵了。
“吁吁吁!”
黑云马车陡然停下,弓弩上弦声响起,还有一道声音,是乌远拔剑声。
“公子,可还好?”
乌远极为凝重的声音传来。
贾环缓缓回过神,眼神中的骇然之色未褪,道了声:“无事,继续前行。”
车外沉默了片刻后,马车再次启动。
“爹!”
看着目光莹润如玉,却又渊深似海的董千海,含笑的看着她,董明月一瞬间觉得心都要欢喜炸了!
再次惊呼一声,投进了董千海的怀抱里,还未干涸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董千海一边抚着爱女的头发,一边用挑剔的眼神打量着贾环。
“唉……”
一声长叹,从贾环口中发出。
声音萧索,悲凉之极。
董明月快活之极的心忽然一揪,从董千海怀中起开,转头看向贾环,急道:“环郎,你怎么了?”
贾环“苦涩”一笑,道:“我想小吉祥了。”
董明月先是一怔,随即“噗嗤”一声笑出声,满眼嗔怪道:“环郎啊,爹爹今日才重见天日,你……”
贾环哈哈一笑,道:“逗你笑而已,今日是大喜之日,咱爸终于被我呕心沥血,费尽心思的救了出来。咱们得笑才是,哈哈哈哈……”
董明月闻言,眨了眨眼,面色古怪的看着贾环,然后转头对董千海解释道:“爹爹,环郎平日里不是这般的。”
董千海面色似笑非笑的看着贾环,道:“爹知道,一个八岁时就能心狠手辣,布局杀人的家伙,怎会是装疯卖傻之辈。
贵族嘛,不都是这般?
心性狡诈好色,妻妾成群。”
贾环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冷笑一声,道:“老头儿,你也别光说我。
你当初为了贪图女色,差点连累我月儿一起跟你遭殃。
这倒也罢了,后来你还骗我告诉她,要她跟她娘学。
帮你重整白莲教!
嘿!
害的月儿差点惨死于内贼和魔皇之手。
若非我及时调兵赶到,月儿有半点闪失,你还有资格在这里冷嘲热讽?”
董千海脸上的神色也渐渐肃穆凝重起来,一双眼睛微眯,煞气渐凝。
马车再次渐渐缓行……
贾环却丝毫不惧,眼神直视着董千海。
“爹啊!”
董明月在平生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中,最后还是选择了帮贾环……
当然,不一定是因为男朋友比爹更重要,而是因为男朋友实力差的太多,快怂了……
“哼!”
董千海执拗不过董明月哀求的目光,心一软,哼了声,就收回了目光。
然而,贾环依旧面色一白,心里骇然不已。
看着董明月泫然欲泣的为难表情,贾环好笑道:“傻明月,你难道不知道,自古以来,老丈人和女婿从来都是不对头的吗?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以后直接站我这边就是……”
董明月又被贾环的厚颜无耻给逗乐了,满眼的嗔色。
“岳父,讲真,你现在到底什么水平?小婿怎么觉得,你好像,比武宗还要高明那么一点……”
贾环眼睛直直的盯着董千海,问道。
董明月也这才发现董千海的不同之处,一下用手捂住了口,满眼震惊的看着他。
董千海淡淡一笑,道:“不在武宗中,但也还未入天象。半步之遥吧……”
“嘶!”
贾环先是倒吸了口冷气,然后忽然满脸桃花开,上前一步,竟生生挤开了董明月,热情的坐在董千海身边,钦佩道:“哟!岳父,俗话说的真好,人不可貌相,您是这个!”
说着,伸出一根大拇指,表扬道。
然后在董明月嗔怪的眼神中,继续问道:“可是,您不是已经被废了吗?
又是穿了琵琶骨,又是被点了气海。
您是怎么做到的?
教教小婿呗!”
看着贾环这一脸德性,董千海先看了眼董明月的脸,打量了番她的眉角处,见她眉角处已经发散开来,又见贾环一脸酒色过度的熊样儿,不由暗叹一口气。
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已经摊上这么不要脸的,女儿也已经被祸祸了,纵然他英雄一世,也只有认命的份了……
被董千海看的红透了脸,董明月小声解释道:“爹啊,环郎平日里不是这样子的。他只有对外人……”
猛然回过神,反应过来,董明月带了几分真恼,看着贾环道:“环郎,他是爹爹啊!”
贾环歉意的笑了笑,然后解释道:“月,你应该明白,我不只是对外人这样,我都亲长也这样啊!对不对?”
“哼!”
董明月到底没贾环那么粗鲁,不好意思说一句“对个屁”。
别的不说,刚才对王炎,都没这么见外。
读懂董明月的眼神后,贾环投降道:“好好好,我跟岳父好好说话……”
说罢,他转过头,看向董千海,面色肃穆道:“董千海,我们现在展开一场男人间的对话。”
董千海在董明月发怒前拦住了她,他正色看着贾环,道:“你说。”
贾环道:“我实话告诉你,我先前绝没想到,你的武功能够恢复,还能达到这个地步。否则,我绝不会救你出来。
你在狱中的时候,都要利用明月稳住白莲教。
如今你自己出来了,还会不会重出江湖,兴风作浪?
你也是个英雄,所以,请直言相告。”
董千海看了眼面色发白的董明月,沉吟了片刻后,摇摇头,但没等董明月高兴,却又点了点头。
他看着面色陡然僵住的董明月,又看了眼面色凝重的贾环,道:“我不会再恢复白莲教了,到了我这个境界,平生所愿,就是迈出那最后半步。
你不到这个境界,就永远不明白,这半步之后,对我的意义有多大,诱.惑有多深。
纵然是那龙庭上的皇位,对我而言,也远不如那最后半步重要。
这世上,如果还有一样是比这半步更重要的,就是我的乖囡。”
“爹爹!”
董明月闻言,欣喜过望,听到最后,更是感动不已,一下挤开了贾环,扑到了董千海的怀里。
贾环却没有放松,他看着董千海道:“那点头是何意?”
董千海道:“是我心中有心结未解,不解开此结,绝无迈出最后一步的可能。但此心结,与白莲教无关。”
贾环闻言,直视着董千海的双眼,缓缓点头道:“老董,我贾环极少信人,这次,我选择信你一次。
但是,我并非没有后手。
我只警告你一次,在作奸犯科前,多想想我的话。”
董千海生生被这孙子的话给气乐了,他道:“贾环,就算此刻柴玉关亲现,他也不敢这般跟我说话。你凭什么?”
在董明月又紧张起来的脸色中,贾环冷笑一声,道:“就凭我能让我儿子不姓董!”
“嘎!”
董千海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董明月的俏脸也一瞬间红透。
董千海双目逼视着贾环,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贾环觑眼看着他,冷笑道:“我和明月早就商量好了……”说着,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又伸出一根,一共四根,他抖了抖手指,语气有些嚣张道:“我和明月要生四个孩子!老小,我可以让他姓董!”
董千海呼吸都急促了些,沉声道:“老大!”
贾环嗤笑一声,道:“最多老三。”
董千海也退一步:“老二!还必须是二儿子!”
贾环在董明月简直没脸做人的捂脸中,点点头,道:“行,看你今天才从里面出来,我让你一次。大不了,我和明月多生几个!”
“两个!”
董千海眼睛又亮了。
贾环恼了:“老董,差不多行了!”
董千海却不放弃,坚持道:“贾环,我只要两个姓董的外孙。我保证此生,绝不再触犯秦律。我董千海顶天立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否则,天诛地灭!”
“爹啊……”
“唉……”
看了眼偷偷拿眼看他的董明月,贾环点点头,道:“算了,大不了我辛苦一点吧,成交!”
“呸!”
……
等董千海等人在宁国府后街下车时,迎接他的,是宁国府两百多手持强弩的亲兵。
在董千海微微讥笑的眼神中,贾环将他们都赶走了。
尽管,韩大还是将他们留在了附近……
宁国府后街的一套不大的两进宅院里,一处葡萄架下,董千海看了看周遭幽静的环境,和精巧的别院,点点头,道:“很好,我就在这暂住一段日子,好好与乖囡说说话。”
董明月道:“爹啊,你这里若是住不惯,也可以跟我和环郎回家去住的。”
董千海闻言,宠溺一笑,抚了抚董明月的头,道:“傻丫头,哪有丈人住女婿家的道理?”
贾环笑了笑,道:“岳父,我那里没这些烂规矩。已经有一个丈母娘都住在家里,再多个岳父,也没甚……”
董千海听起这茬就来气,目光微凝的瞪向贾环。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女儿绝无可能做正室。
可这个时代,做妾受的罪,他每每想起心里都有如刀割。
董明月看出董千海的心事,忙小声解释道:“爹啊,家里不一样的。
环郎早早在家里讲过,家里没有别家那些不好的事。
女儿不比谁低一头的……”
董千海不信道:“乖囡,你……你难道不用给正室太太立规矩?”
董千海也曾是大户人家出身……
董明月笑道:“哪里有太太嘛,环郎现在还没娶正室呢,八成也不会娶了……
他现在还有两个平妻,也还没过门。
那两人性子也都很好。
而且,环郎一早说过,家里不用立规矩。”
饶是董千海心思坚韧,此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迷糊道:“这岂不是,没了纲常?”
董明月闻言顿时不高兴了,嗔道:“爹啊,难道你想让女儿去立规矩?”
“不是不是……”
董千海连连摇头,道:“爹每每想起你委身于小贼做妾,都恨得……嘿!如今看来,你过的还不错?”
董明月俏脸微红,有些幸福道:“爹,女儿过的很好呢。唯一心焦的,就是爹爹您。如今爹爹您也出来了,还恢复了身子,女儿真的好幸福好幸福呢!”
董千海看向贾环的眼神,终于满意了些,只是……
他难得关心道:“小子,纵然如此,你也该尽力而为。
我虽然希望尽早抱上外孙,却也不希望你被酒色掏空身子……”
“咳咳咳!”
见董明月又是羞红脸又是幽怨的看向自己,贾环忙咳嗽了几声,道:“岳父,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
“噗嗤!”
董明月想起昨夜之事,好气之余,又觉得好笑,她对面色渐渐难看的董千海解释道:“爹啊,环郎之前身体有恙,不能……
总之,昨夜他被苗疆的蛇娘,以秘法相救,解除了病患,如今才能……”
董千海闻言了然,他又打量了番贾环,摇头道:“到底是因为功夫没练到家,品级升的快是快,但根基太过虚浮。
明日早起,你到我这来,花两个月时间,我帮你巩固一番。若是功夫深,以《白莲金身经》之妙,又何以至此?”
贾环闻言,忙激动道:“岳父,您真是这个!”说着,比划了一根翘的老高的大拇指!
“滚!”
……
留下董明月继续和董千海说话,贾环命人做了一桌好酒菜送来后,就先离开了。
他还有许多事要做,耽搁不得。
幸好,董明月也理解。
一番折腾后,贾环外面气色虽然依旧难看,但内里的力气却已经恢复了许多。
从小院中出来后,发现乌远都没离开,抱剑而立。
韩大韩让两人更是面色凝重。
帖木儿抱着一架大大的强弩不放,也站在一旁。
直到看到贾环出来,众人才长呼一口气,帖木儿也终于保不住正常需两人才能张开的大弩,一下子磕在了地上。
不怪他们太紧张,着实是……方才那股气势,太过骇人。
纵然以乌远之能,都有些惊骇。
更遑论其他?
“公子,什么境界?”
贾环甫一出来,乌远率先问道。
贾环没有让他失望,道:“已不在武宗,但也还未到天象,半步之遥。”
乌远闻言缓缓点了点头,道:“不出所料,不过,也好,到了他这一境界,最大的追求,便是迈出那半步。”
贾环“嗯”了声,道:“他也是这么说的,应该不会作假。事已至此,只能选择相信他……
这里就不要安哨探了,没必要,也看不住。
准备一下,接上姐姐,我们去十三将军府。”
“是。”
……
荣国府,荣庆堂。
“环哥儿回来了?你……你怎地成了这般模样?”
贾母坐在高堂上,看清贾环的脸色后,惊问道。
贾环只是简单了说了两句“不要紧”,就没有再开口。
家里姊妹们此时并不在此地,想来都在园子里。
薛姨妈亦不在。
但是却多了一个出乎贾环意外之料的人,邢夫人!
贾环顾不得详细回答贾母的话,讶然的看着她。
此时的邢夫人,与当初被关进去的她相比,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她目光莹泽的看着贾环,不喜不悲,好似得道高僧一般,已然大彻大悟。
她没有对贾环怒目相视,也没有露出什么讨好笑意,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贾环摸不着头脑,看向贾母。
贾母见贾环不像真有事的样子,想起昨天的套路,以为又是他耍的什么把戏,便笑的比较明朗,道:“怎地,这才几年没见,就不认识了?”
贾环心里有了数,一边笑一边行礼道:“环,见过大太太。”
邢夫人又轻轻点了点头,说出的话,却让贾环摸不着头脑: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
ps:虽然是三更,但是一万三千多字,是四更的量。
昨日状态不好,欠了一更,心里着实愧疚。
但绝不是被掏空身子所致……
今日写到夜里三点半,补全。
感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章 傻子
皇太后宫,寿萱春永殿。
“当真?”
皇太后坐在凤榻上,凛冽的面色上,闪过一抹疑惑。
刘昭容连连点头道:“太后,当真!
您是没瞧见,贾环小贼那副模样,真跟死了爹妈一样,比那还惨……”
刘昭容是太后身边信得过的老人,在宫里地位极高,皇后见了她说话都是笑着说。
昨日却被贾环一巴掌打飞,她岂能不忌恨在心。
此刻,却极为解气的说道。
皇太后闻言,眉头微皱,道:“这是为何?”
刘昭容闻言一怔,摇头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只要看他这幅惨样,奴婢心里就说不出的痛快,巴不得他更惨一万倍!”
忠顺王赢遈穿着一身月白绣龙王袍,坐在下头,啜饮着香茗,忽然一笑,道出原委:“母后,您怕是不知道贾环小儿的性情。
此人在外面粗鄙无礼,暴虐放肆,但对家人,却极其看重爱护,甚至到了严苛的地步。
朗儿当初……不就是和他那二姐开了小小的玩笑,才被他给废了,哼!
因为有父皇护着,儿臣才没报得这个仇,可恨……
却不想,还是母后了得。
略施小计,就让他痛不欲生。
若是能多来几次,哼哼!”
“皇儿,不要沉迷于小道。母后的本意,并非是想借此事,对贾环如何。
只是想救杰哥儿和朗哥儿罢了。
母后为天下国母,一国太后。
真想惩戒贾环,也不会用这等阴私的手法。
你切记,你父皇最反感的,就是这等魑魅魍魉的鬼祟手法,上不得台面。
你若真想惩戒贾家子,待你重掌大权后,自可光明正大的惩戒于他。”
皇太后面色肃然说道。
忠顺王闻言,苦涩一笑,道:“只盼父皇能尽快出关,不然……”
“太后!”
忠顺王正在倾诉苦衷,忽地,从殿外走进一黄门侍中,躬身道:“太后,陛下请礼部尚书宋怡前来探问太后和王爷,宁国侯贾环,可曾欺凌太后,威压忠顺王。”
此言一出,皇太后和忠顺王的面色顿变。
皇太后面沉如水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黄门道:“今日早朝,礼部尚书宋怡以为,铁网山之变,乃是陛下设以阴谋,引.诱奸邪,非皇者之道。因此,不可轻赏名爵。
还弹劾,宁国侯贾环,不敬太后,殴打皇亲,凌逼亲王,犯有大不敬之罪。
因此,上奏陛下,请废黜宁国侯,并圈禁之。
宁国侯一言不发,业已挂冠脱袍而去。
陛下大怒,现让宋礼部前来请问太后和陛下,可有此事?”
皇太后闻言面色顿时铁青,忠顺王更是暴跳如雷,连声骂道:“好歹毒的手段,好歹毒的手段!母后,那黑面,他是在逼咱们母子啊!他这是一分脸面都不给咱们留!”
“闭嘴!”
皇太后狠狠的吐出两个字,喝住了忠顺王的暴怒后,对黄门侍中道:“去告诉外面,传本宫懿旨:荣国太夫人教诲子孙有方,忠毅诚孝,赐福寿禄金锦十匹,银绫宫花十朵。”
“母后!不能啊,否则,宋怡就完了!”
忠顺王急得跳脚,掌控礼部的宋怡,是他骨干力量之一,着实缺失不得。
“住口!”
再度喝止忠顺王后,皇太后对那黄门侍中道:“去宣旨吧。”
“奴婢遵旨!”
黄门跪下一礼后,出门而去。
……
荣国府,荣庆堂。
贾环乐呵呵的看着邢夫人,道:“大太太,抱歉的很,我听不懂。”
邢夫人也不耻笑贾环,只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对贾母道:“老太太,我先回去了,晚上还有晚课要做。”
贾母笑着点点头,道:“去吧。”
邢夫人起身,离去,没有一丝烟火气。
待她离去后,贾环倒吸了口冷气,看着贾母道:“老祖宗,您现在把大太太放出来,这岂不是要把二嫂子吓死?她怎么成这样了?”
贾母闻言,嗔怪了贾环一眼,道:“尽胡说!大太太这两年日夜诵经,悔悟前生,如今业已大彻大悟。她已经去看过你凤姐姐了,两人详谈甚欢。哪有你说的那样?”
贾环心里一分也不信,想也想到王熙凤心里怕是要怄死……
他呵呵笑道:“孙儿倒不是怕她会翻浪,只是……这前后差别也太大了些,看的孙儿心里瘆得慌。”
贾母懒得理他,反而看着他的脸色,敛了敛笑意,皱眉道:“你别管那些,倒是你,这副青面獠鬼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环干笑了两声,小声道:“为了让别人相信嘛,做了些小手脚。效果很不赖,就是把爹给蒙进去了。”
“噗!”
一旁鸳鸯乐出声来。
贾母没好气的白了贾环一眼,道:“那你为何不告诉你爹真相?害他白白担心?”
贾环咂摸了下嘴,道:“老祖宗,爹为人太实诚。他若是知道了,再看孙儿在外面骗人,脸上就会露出不自在。朝堂上那些人哪个不是老奸巨猾的?万一看出破绽来,孙儿就遭殃了!所以……
咦!没想到,爹还挺疼我!”
看着贾环嘚瑟的样子,贾母“呸”的啐了声,道:“哼!还不是你那娘会哄你老子?当年你那样淘的时候,要不是有你爹护着,会有你们娘俩的好?
太太这点就不行,木头人一样,不得你老子的喜欢。
害的宝玉也跟着受累,每次见到都大骂一顿。”
贾环哈哈笑道:“老祖宗,要是二太太也跟大太太一般,这样大彻大悟。不管是真是假,只要别跟孙儿找麻烦,孙儿随时请她出来。”
贾母闻言,却叹了口气,道:“二太太与大太太不一样,她的心气高着呢。那王家丫头也是不省心的,偏去跟她说,王家和李家都无事,李家还立了大功。如今,二太太心里不定怎么想呢。”
贾环好笑道:“那就让她再念一段日子佛吧,待孙儿和西域谈完后,自有她想通的日子。”
贾母闻言一变,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深深叹息一声。
贾环安慰道:“老太太尽管放心就是,在庵堂里,不缺吃不缺喝,只是念经而已。
待外面风平浪静后,自有她出来的时候。
现在外面风云诡荡,若是现下就请太太出来,是祸非福也。”
看着贾环那张枯槁的脸,贾母心里一软,点点头笑道:“我省得,你放心吧。”
祖孙二人正说话着,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
不一会儿,贾家姊妹们鱼贯而入。
身上,都穿着素色的裳裙,面上也都没什么笑容。
甚至,林黛玉面上还有些悲痛……
“嘿嘿!”
贾环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咱都是演技派啊……
众人看到贾环那副鬼样子,先是纷纷一惊,可看到熟悉的轻松笑容后,除了贾迎春外,顿时都明白过来,又是他的“鬼把戏”。
这也罢了,他还反过来笑她们,分明就是他要求,不能露陷的。
最配合的林黛玉,此刻最恼,一双妙目嗔恼的盯着贾环。
贾环忍不住想笑,不过却不能多耽搁了。
他连连摆手道:“回来再说回来再说……你们再坚持一天,明儿就将秦氏葬了,大伙就可以随意了。”
“明日?那么急?”
众人大惊。
贾环嘴角抽了抽,没跟她们说是皇太后的意思,只是道:“幼娘的手段只能维持到明日,早点解决早利落……好了,我先和姐姐去镇国将军府,回来再与你们细说。”
说罢,他起身,与贾母简单告了个别后,就步伐怪异的走到贾迎春身边。
众人看他的模样,着实别扭,尤其是……不像作假……
贾环解释道:“蛇娘用绝世秘法做的手段,没事,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众女闻言,想起那个玩蛇的少女,也就了然了。
只有林黛玉眼睛滴溜溜的转,打量着贾环不知在想什么。
贾母忽然又道:“四丫头呢?”
贾环忙道:“哦,孙儿送她和小吉祥再去城南庄子了,她们本来还不敢去,孙儿就跟她们说,不能让人给吓住,失了我的颜面。她们这才可怜巴巴的去了,嘿嘿!都比云儿强!”
“呸!”
史湘云瞪向贾环,道:“谁不敢了?我不过是不想连累别人罢了……”
说着,素来大大咧咧,豪气干云的史湘云,面色黯淡了下去。
一直以来,史家都流传着一个说法。
史湘云是不祥之人,克父克母克祖。
到了贾家以后,贾环更是三天两头三劫两难。
难得跟贾惜春小吉祥出趟门,还差点“害”死小吉祥。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三次也可以看成巧合。
可这一次次全部累加起来,饶是以她的大胸怀,也不禁有些自苦。
她自己倒不怕什么,却怕牵累了旁人……
林黛玉连连给贾环使眼色。
贾环冲她挤了挤眼睛,得到一个“怒视”后,嘿嘿一笑,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伸出双手,竟攀上了史湘云的脸,一左一右,将史湘云神色黯淡的俏脸,扯成了鬼脸……
“噗!”
林黛玉率先忍不住笑出声,其她人也纷纷大笑。
史湘云先是一怔,随即大怒,朝贾环胸前就是一拳……
“砰!”
贾环仰面栽倒,摔倒在地。
众人大惊!
一群人围上去观看,却见贾环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笑的喘不过气来……
大家见他笑的虽然有点子吃力,却是那般高兴,这喜悦像是能传染一般,众人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史湘云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贾环轻轻道了声:“傻子……”
……
铁网山往西,密林深处。
一道身影在飞速的前行着。
他不时停下来,翻腾一下地上的落叶,又或者轻轻嗅一嗅。
而后再次前行。
此人看似年纪不大,却一头白发,面色极为凝重,谨慎。
又往密林深处前行了数百步后,行至一处宽敞地,此人顿住了脚,看着空地上的一幕,面色剧变,瞳孔陡然凝缩成针。
……
(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一章 厌弃
皇太后宫外,宋怡听到黄门侍中传出的旨意,心寒如冰。
怎么,可能?
堂堂一国太后,至尊至贵,被人当面顶的颜面尽失,连身边一个大太监都让人生生击毙。
最后狼狈不堪的和爱子退回后宫……
这等奇耻大辱,居然也能忍下?
宋怡脑子中一片混乱。
他宦涯数十载,起起伏伏,对于官场了如指掌,而与前朝息息相关的后宫中,他又何尝不是了若指掌?
皇太后此人,朝野中的印象普遍是,本分厚道,淡泊名利,贤良淑德。
在晋封为皇后前,她便被封为德妃,以彰显其德行之佳。
但宋怡对此等说法从来都在心里嗤之以鼻。
皇宫中的阴.私诡辣,甚至还要胜过前朝。
能在皇宫中,从最底层的宫女,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高度。
说太后是“本分厚道,淡泊名利,贤良淑德”之人,宋怡都不知该嘲笑谁……
在他的印象中,太后从来都是一个刚硬,手段老道的女强人。
而她最善用的,就是借刀杀人的计谋。
若非精心研究观察,又重金收买了宫内的眼线,通过蛛丝马迹来推测,旁人根本无法发现皇太后的手段到底有多高明,借刀杀人的计谋运用到何等的出神入化。
因此,宋怡才打算做一把皇太后手里的刀,或者说,互相为刀。
可是,皇太后居然否决了……
宋怡的面色苍白,心中混乱而悔恨。
他想不明白,这么好的机会,皇太后为何会拒绝,反而去帮贾环和隆正帝,将他推下万丈深渊。
只是,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想了。
宋怡作为官场老人,很清楚的明白,他完了。
悔恨的是,他实在是太冲动了。
他最稳妥的办法,应该是找一门生出来,向皇帝进谏。
他最多在旁边旁敲侧击。
可是,因为贾环之前之举,着实千载难逢,这才让他激动之余,自忖胜券在握,不惜亲自上阵。
也是为了向太后和忠顺王表明姿态的一种方式。
可谁曾想,最后关头,太后竟然怂了……
却将他给顶到了风口浪尖。
若是旁人说出之前他在光明殿上说的那番话,也没那么严重。
可是,他是礼部尚书。
以他的身份,说出那番话来,等于是将自己的后路给断绝了……
当宋怡浑浑噩噩的随着两个黄门侍中回到光明殿后,迎接的,便是隆正帝的狂风暴雨。
“你不是说贾环不忠不孝,忤逆纲常吗?”
“你不是说,是朕在背后庇护着他,朕才是幕后之黑手,是那德行浅薄,不忠不孝的贼子吗?”
“你不是说,不屑与此等豺狼牲畜同殿为臣吗?那你又是什么不忠不孝的东西?”
满朝文武,看着暴怒的隆正帝,差点将口水从龙椅上喷到宋怡头上。
百官也理解隆正帝的愤怒,毕竟,之前宋怡差点就明说了隆正帝是个亲奸佞的昏君。
只是,听到最后,还是有很多人皱起了眉头。
那可不是一个帝王该说的话……
宋怡之前还满面苍白,气色颓败。
可是听到最后一句时,他一张老脸陡然涨红,满面愤怒。
他虽然是文臣一系,但,他或许是整个大秦文官中,最清正,最廉洁的一个文官。
他敢拍着良心说,他从未收过一两银子的贿赂。
就算是官场上普遍奉行的“三节两寿”送礼制度,他都从未收过超过一百两银子的礼物。
以他的地位,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当然,原因是他并不缺银子。
因为他生财有道。
宋怡的字,在大秦立国百余年来,首屈一指。
他的书法天赋,堪称无与伦比。
尤善董其昌。
为太上皇最爱!
皇太孙习字的临摹字帖,都是宋怡亲书,可见一斑。
而在他尚未入科场前,宋怡就凭一手好字,积攒了数百两银子。
而后又用这数百两银子,开了一个经营字画的铺子,名曰润泽号。
凭借他的一手金字招牌,当他还只是一个五品官时,便有了万贯家财。
他并不贪财,钱财够用,便从未从官场上下手,清清白白的忠于王事。
若非如此,太上皇又怎会如此赏识他?
所以,不忠之名,他不认。
更别提不孝了……
他乃大家庶子出身,生父丧去,家族分家后,他侍奉生母至孝。
生母病时,他曾衣不解带日夜服侍三天三夜,待其母病愈,他却病倒了。
此事曾于士林中传为佳话。
可以说,忠孝二字,是宋怡的立身之本。
如今,却被隆正帝“污蔑”以不忠不孝之名,他岂能甘心?
宋怡一双老眼赤红,看向隆正帝,一字一句道:“陛下,老臣自认昏聩无能,已认不清朝局,才做出误判。
可是,老臣为大秦效忠的一颗心,却从未变过。
老臣敢对天发誓,从未荒废过一回政务。
更从未贪墨过一两银子。
何来不忠之罪?
至于那不孝之罪,哈,世人谁人不知,我宋怡侍母至孝,母子相得数十年,又何来不孝之罪?”
宋怡前面一句话还好,隆正帝确实知道,他是一个好名不好财,当然,也不缺财的官。
可他后面一句话,却彻底将隆正帝引爆了!
数十年来母子相得,所以并无不孝。
那岂不是说,数十年来母子从未相得的隆正帝,是大不孝无德之人吗?
隆正帝暴怒咆哮道:“你身为礼部尚书,无故侮蔑圣躬,无凭无证,污蔑国之忠良,还敢说忠?
至于孝,你还敢说至孝?”
“老臣如何不敢?”
宋怡似也豁出去了,昂首高声道:“老臣一生清清白白,坦坦荡荡,勤于王事,不敢有半点疏忽。
而天下人,凡知孝道者,谁人不夸我宋怡至孝?”言下之意,你隆正帝不知孝道……
隆正帝闻言,却冷静了下来,薄薄的嘴角弯起一抹极度刻薄讥讽的笑容,道:“宋怡,朕没记错的话,你乃丰润宋氏庶子出身,对吧?”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都微微哗然。
此等言语,着实鄙薄。
换一种方式说,就是宋怡,你是小妇养的吧?
这种市井之言,从堂堂一帝王口中说出,着实太失.身份。
宋怡更是双目充血,浑身打起摆子来。
而后,就听隆正帝继续道:“朕不是鄙薄你的出身,朕在尔等眼中,虽不是圣贤之主,却还不至于自甘堕落至此,你宋怡也不配让朕自降身份。
朕想说的是,你宋家日进斗金的润泽号,是你在未从宋氏分家前就私下开设的吧?
宋怡,你身为礼部尚书,能否告诉朕,前宋司马光在《涑水家书议》中所言:
‘凡为人子者,毋得蓄私财。
俸禄及田宅收入,尽归之父母,当用则请而用之,不敢私假,不敢私与。’
此言何解,嗯?”
隆正帝此言一出,原本愤怒于心的宋怡,忽如遭到五雷轰顶一般,木然在了那里,面色一片灰败。
群臣更是一片哗然!
纷纷满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宋怡。
在这个纲常论理压倒一切的时代,在这个君臣父子的时代,在这个极度讲究家族体统的时代,宋怡所为,乃是大忌中的大忌。
就跟朝廷官员不得私立******,不得结党营私是一个道理,在一个家族中,未分家前,家族子弟是绝对不允许置私产的。
在后世,有一句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其实在这个时代,这句话同样适用。
一个家族的家长,之所以能够压倒族人,掌控家族大权,是因为他掌控着家族财权。
而一家之长,想要维护一个家庭的秩序,那么他只有掌握着一家的财政大权,才能真正维持住纲统。
若是每个家族子弟,都私下里设立小银库,一个个翅膀都硬了,谁还愿意受到家长的管束?
尤其是庶子!
一般而言,有经营天赋的庶子,都会被家族委以重任,就是替家族经营。
却绝不是私下里偷偷经商。
宋怡这等所为,在这个时代,乃是大不孝之罪,为世人所鄙薄。
他辩无可辩!
即使当年,他在宋氏中饱受欺压,却依旧不是他如此作为的理由。
“宋怡,你还有何话可言?
你现在说说看,到底是谁,才是不忠不孝的东西?”
看着殿中站立不稳,脸色颓败的宋怡,隆正帝心中说不出的快意,冷声讥讽道。
宋怡闻言,一双老眼看着龙庭上的隆正帝,隐隐赤红……
“噗!”
猛然间,他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而后,绝望的闭上眼睛,仰头栽倒。
“砰!”
身败名裂,无过于斯!
然而,另一方,隆正帝,也绝非胜者。
一个帝王,用这种手段,去击溃朝廷的礼部尚书,绝非什么光彩手段。
文武百官们,非但不会因此对他感到敬畏,不,或许有畏惧,但绝无敬意。
所谓圣天子,本该垂拱而治天下。
最多,也只能当个裁判。
像这种亲自下场撕逼的情况,只会有损他的威严和威望。
隆正帝不知吗?
不,作为一个当了二十年皇帝的皇者,他又怎会不知?
念及此,许多人的心里情绪都复杂起来。
当今圣上,待那贾家子,何其厚也……
……
相比于大明宫光明殿上的唇枪舌剑,惨烈凶险,贾家荣庆堂的气氛,就轻松欢快的太多太多。
对于史湘云的小心思,贾环并没有劝,只是可以嘲笑打趣了几句,又如愿的挨了顿打,嘻嘻哈哈中,也就没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史湘云胸襟本就开阔的缘故。
嬉笑之后,贾环就带着贾迎春要出门了。
几乎是几年才出正门一次的贾迎春,显得有些紧张和忐忑。
薛宝钗安慰道:“二姐姐不要担心,镇国公府牛伯爷的诰命,和奋武侯府温伯爷的诰命,都待环哥儿极好。武威侯府的侯夫人,更是环哥儿的义母。她们一定会关照于你的。”
身着一身素白衣衫的贾迎春,看起来很害怕。
她以往就算出门,也多是和姊妹们一起出去。
之前唯一一次单独出去,就是被送进宫里。
而那一次,给她带来的心理伤害,至今未愈……
听到薛宝钗宽慰之言,贾迎春嘴唇颤了颤,似是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说出话来,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双温柔可亲的眼睛里,满是畏惧。
面色发白……
贾环见状,心疼得不得了,忙道:“姐姐,不怕不怕啊!
实在不想去,咱不去也没关系的,咱们府和镇国将军府本就没太深的交情。
你在家好好待着就成,弟弟我一个人去,都算给他们脸了!
真的,没关系的。”
贾迎春闻言,眼睛微微一亮,语气中含着欣喜道:“环弟,真的么?”
贾环点点头,笑道:“当然是真的。”
贾迎春刚想笑出,眼睛却忽然看到了贾环后方,高台软榻上,贾母的一双满是深意的眼睛……
她笑容一滞,咬了咬嘴唇,轻轻的摇摇头,道:“环弟,我和你一起去。”
贾环闻言一怔,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见贾母正在和鸳鸯悄声说着什么,还连连比划着。
他回过头,看着贾迎春,道:“姐,我没说客气话,真不用一起去的。”
贾迎春又轻轻摇头,道:“环弟,将军夫人曾有恩于我,我能去送她一程,也算是一点心意。”
贾环还想再说什么,后头的贾母却不满了,高声道:“环哥儿,你瞎护什么?你难道想让你二姐姐一辈子都待在家里?”
贾环闻言,回头郁闷的看向贾母。
贾母这次却不让他,道:“你带出去,让她和那些诰命夫人见一见,也是好事。”
贾环闻言无语,再看看垂头不语的贾迎春,叹息一声后,又笑道:“姐姐,不怕,弟弟跟你保证,天塌下来,弟弟都能给你顶起来!只要你不愿意,谁都不能逼你做出不喜欢的选择。
不就是不想出阁嫁到外面去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弟弟帮你招赘婿!
帅不过弟弟的,帕斯!
没弟弟有钱的,帕斯!
爵位比弟弟低的,帕斯!
武功没弟弟高的,帕斯!
反正,不入你眼的,统统帕斯……”
贾环话没说完,一连串的“帕斯”就已经让荣庆堂里笑疯了。
连上方本来听贾环说,谁也不能逼贾迎春出阁时,脸色一下难看下来的贾母,听到后面一串“帕斯”,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又展颜欢笑起来……
而在一旁笑弯了腰的姊妹中,贾迎春一张温柔可亲的俏脸上,腮凝新荔,满面羞红,嗔怪了声:“环弟太顽皮!仔细姐姐……”到底没舍得说出一个打字,反而帮贾环轻轻整了整凌乱不堪的衣裳。
一如当年。
看到这一幕,许多人心中都生起感慨。
而最感慨的,莫过于贾环的胞姐,贾探春……
……
从荣国府侧门,出去了一辆马车。
没错,就一辆。
不是贾家威名远扬的黑云车,而是一辆奢华的翠盖珠缨八宝车。
护卫在宝车周围的随从,一个个都跟便秘似得……
连乌远都黑着一张脸,打定主意,回头一定给贾环一个难以忘记的教训。
反倒是马车里,“咯咯咯”的笑声从未间断过。
贾迎春一张俏脸笑的通红,看着悠哉悠哉倚靠在车壁上的贾环,上气不接下气道:“环弟,哪有……哪有公子上闺车的?咯咯!
若是让人见了去,可如何是好?
就是老太太知道了,也会训你没有体统的。”
贾环撇嘴不屑道:“看我这幅模样,这般可怜,让姐姐照顾一下,谁能说什么?
哎哟!夭寿啦!
偶让那起子龟儿子欺负的好惨哪!”
看到贾环装腔做样在那里用不伦不类的怪话骂街时,贾迎春笑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看着贾迎春在那里笑,贾环也跟着嘿嘿嘿的笑起来。
温和的眼神,让贾迎春渐渐平息了笑声,她轻轻的替贾环理了理鬓角处的一绺乱发,然后轻笑道:“环弟,要是能永远这样高兴,那该多好啊……”
贾环一挑眉尖,道:“姐姐,这话怎么说的?以后只会比现在过的更高兴才是!
是,我们慢慢都会长大,我会娶妻生子,生好多……”贾迎春羞红了脸,没好气的嗔了贾环一眼,就听他继续道:“而姐姐你,也会遇到相爱的人。
也许姐姐你现在心里害怕,只想在家里住着,安安静静。
可是时间总会流逝,你会看着弟弟我一炕接着一炕的生孩子,也会想要自己的孩子。
姐,弟弟跟你保证,你一定会过的幸福的,一定!
我保证,一定等你遇到,你自己喜欢的人,欣赏的人时,才送你出阁。
而且,他绝不敢像我一样,三妻四妾,我捶不死他!”
贾迎春闻言,心里五味混杂,脸上也不知该羞,该怕,还是该笑。
只是怔怔的看着贾环……
“公子,到了。”
忽地,宝车外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惊醒了贾迎春,然后就见贾环跟她挤眉弄眼做鬼脸。
惹得她又想笑。
之前从家里出发,贾环给他这班亲兵家将说,要坐这辆翠盖珠缨八宝车出发时,他的手下差点没造反。
真真有趣……
却又听贾环道:“远叔,直接进开到二门前。咱们这是香闺车……”
乌远在外面闻言,额前青筋炸起,咬牙道:“公子,我等焉能入二门?”
也是,普通客人顶多到仪门前的前厅,便不能再入内。
护卫之流,就要更靠前。
初进正门,就要被安排去喝茶。
贾环挠了挠下巴,道:“那就,让将军府的小厮送我们进去就是。”
车外顿了顿,贾环在车内又对贾迎春挤了挤眼睛,然后马车再次启动。
韩让上前交涉,亮明贾府名头后,不一会儿,几个小厮就出来,牵引着贾家的这辆翠盖珠缨八宝车,和后面的丫鬟婆子马车,行驶过正门、仪门一直到二门前,小厮退去,从里面出来了几个闻信而来的婆子迎接。
后头贾迎春的丫鬟司琪和教养嬷嬷李嬷嬷、刘嬷嬷一起走了过来,与将军府的嬷嬷照过面后,打开马车。
贾环先从里面跳下……
陡一见一个男人从香闺宝车中跳下,将军府的几个婆子差点没叫出来。
就要招呼前头守着的小厮前来拿“马猴儿”,不过待看清贾环身上的那身行头,凤翅紫金冠,蟒袍斗牛服,再一想是贾家的人,自然明白此人的身份了。
宁国侯,贾环。
可是,二门之后便是内宅。
里面如今多是来吊丧的诰命夫人,贾环能进去吗?
眼见着贾环将贾迎春从宝车上搀扶下来,婆子们顾不得去打量这位贾家二小姐,就想着要劝说贾环,不要再往里去了,与礼不合。
而就在这时,忽然从后面传来一道唤声:
“环哥儿?”
贾环闻言回头看去,顿时喊道:“干娘!”
竟是武威侯夫人张氏,也将将从自家马车上下来。
张氏走过来,淡淡的瞥了眼跟她行礼的几个将军府嬷嬷,微微颔首后,就拉起贾环的手,上下打量他,惊呼道:“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憔悴?可是哪个欺负了你?”
见张氏气势越来越盛,贾环忙道:“没有没有,谁还能欺负我?干娘放心!对了,风哥呢?怎地没见他?”
张氏仔细看了看贾环的眼神,见他虽然面容难看之极,可眼神却还是轻松灵动,便送了口气,道:“受了委屈,可千万别藏着掖着。告诉干娘,干娘给你义父写信去告状!”
贾环闻言点点头,道:“好!有干娘和义父做靠山,我怕哪个?”
张氏闻言,见一旁将军府嬷嬷面色难看,忙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免得失了恭敬。
你风哥在前面,你快去找他吧。”
贾环也醒悟过来,点点头,然后将身旁一直垂着头不敢说话的贾迎春往前拉了拉,对张氏道:“干娘,这是我姐姐。性子柔和的紧,干娘您帮我多照顾照顾。”
说着,又转头对贾迎春温声道:“姐姐,这位便是武威侯夫人,也是弟弟的干娘。待弟弟比我亲娘还亲!你叫人啊……”
贾迎春闻言,有些怯怯的抬起头,红着脸,看向张氏,屈膝一福,小声道:“夫人吉祥。”
张氏心里如何作想不知道,但面上却是笑的满面桃花开,亲热的牵起贾迎春的手,道:“好好,早就知道你。满神京城的诰命圈子里,哪个不知道环哥儿有个比亲姊妹还亲的姐姐?
他为了你不惜跑到宫里去要人,还和忠顺王那一起子大打出手。
哈哈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咱们先进去。
不要怕,我就是环哥儿的娘,你是他最关爱的姐姐,咱们娘俩也该好好亲近亲近。”
不管如何,贾迎春面对这般热情的张氏,下车时一颗紧张的心总算舒缓了许多。
在贾环满满鼓舞神色的目光中,她与张氏一起进了二门,消失在垂花门后。
直到她们的身影远去后,贾环方收回目光,眼神中有担忧,也有些许期盼。
担忧贾迎春能否适应这种交际活动,是否会被里面不知轻重的诰命言语欺负。
贾环知道,真要那样,贾迎春连还嘴都不会一句,只能被默默的欺负,想想都心疼,恨不得现在就进去救人……
可是,贾环又期盼,贾迎春能够成长起来,适应这种环境。
她是他最亲近的姐姐,可今年,她已经十八了,该到出阁的年纪了。
就算再拖,也拖不得几年了。
念及此,贾环心情就十分不好。
转身,打算往前厅去。
然后就看到前面路过一人,他出声喊道:“赢普,过来。”
前面之人也是一个十七八的少年,身着一身孝服,面容悲戚。
听到贾环喊声后,转头一看,眉头微微皱起,走来道:“宁侯,你怎么在这里?”
贾环看了眼赢普脸上深深的悲色,心中暗自点头,或许是因为家教森严的缘故,赢普几乎是贾环唯一不反感的宗室子弟。
对他的印象就是,好武,好战。
当然,最深的印象是,他因为欺负了李武,结果被方家虎妞方静拎着两柄铁锤,从朱雀街打到含光门……
不是赢普太废,实在是拿着锤子的方家虎妞,实在太过变.态。
贾环对赢普道:“我送我姐姐来,她奉旨给将军夫人梳头,我也是来帮忙的。”
赢普闻言,忙行一礼,道:“普,谢宁侯援手之恩。”
贾环摇头道:“行了,跟我作什么像,好汉庄里,数你喊着要跟我打的声音最大。”
赢普笑不出,只是叹息了声,然后看着贾环道:“宁侯,你的脸色……”
贾环也长叹息一声,道:“吾家亦有人仙逝矣。”
“啊?”
赢普闻言大惊,可是上下打量了番贾环,却没见他穿孝服,不解的看着他。
贾环摇头道:“待日后你自然知道……罢了,走,带我去给夫人上一柱香。
我也是才知道,夫人当初在宫中曾援手帮助过我姐姐。
一直未来拜谢,是我贾环之过也。”
赢普忙摆手道:“宁侯太过客气……请!”
“请!”
客气一番后,两人一起前往灵堂。
一路走来,贾环心中不禁感慨。
老十三在宗室里混的着实太惨了些,宗室诸王居然一个都没来。
最高的,也不过是一个宗室镇国公。
多是一些不入流的镇国将军。
这或许,与太上皇对他的厌弃有关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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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二章 膨胀
大明宫光明殿上的朝会,终因礼部尚书宋怡的喷血昏倒而告终。
不过,隆正帝到底也没能彻底打垮宋怡。
虽然他的德性不配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继续坐下去,但国朝法理,却也无法因此而废黜一位二品大员。
尽管隆正帝很想,但辅政大臣马齐却站出来,替宋怡说了几句“公道话”。
马齐言宋怡虽然德行有亏,但操守极佳。
为官三十载,清廉方正,受太上皇嘉赞极深。
不宜一棒打死……
马齐开口后,忠顺王一脉文臣,大半朝的文官,纷纷出列求情。
隆正帝纵然咬碎牙齿,但最终结果,却也不得不各让一步。
宋怡罢礼部尚书,待西域收复后,去西域做巡抚吧……
对于这个结果,马齐也只能默然。
唯一所盼者,就是太上皇早日出关。
以太上皇对宋怡的欣赏,想来,总会有转机之日……
……
神京城东,靖恭坊,镇国将军府。
太上皇诸子,大概独独十三子,没有住在十王街,而是被分在了靖恭坊。
所谓靖恭者,言意恭谨奉守,静肃恭谨。
本是褒义,但放在十三子赢祥身上,寓意就深刻的多了。
当初因废太子之事,太上皇下旨圈禁了十三。
批语即为:赢祥绝非勤学忠孝之人,如不严加约束,必当生事。
由此可见,太上皇对他这匹曾经的小马驹的厌弃之意。
一直到隆正帝登基后,以大赦天下之恩,方才解了赢祥的圈禁,封了一个宗室爵位最低的辅国将军爵。
有皇孙出生后,隆正帝又趁机晋升一级,提为镇国将军。
但纵然如此,赢祥这一支,在宗室内,也是黑的不能再黑了。
若非太上皇闭关中,许了他一个军机阁大臣的虚位,算是一个解冻的痕迹,今日怕是连一个宗室都不会来……
即使来拜祭者,也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赢普的脸色,极为难看。
“环哥儿?”
仪门前厅后与灵堂前的庭院里,站着几个年轻人在那里聊天。
见贾环与赢普走来后,纷纷前来招呼。
牛奔、温博、秦风以及诸葛道、涂成、苏叶皆在此列,还有一人,是方冲。
牛奔几个看到贾环一张枯槁的脸,脸色发青,眼神也黯淡无神,无不大惊失色。
牛奔几乎是一步跳了过来,撞开被无视的赢普,拉着贾环上下打量了番,忽然暴怒道:“我艹他姥姥,谁干的?”
一双绿豆眼里满是凶光的看向一旁的赢普,赢普心里日了犬,可看着一双双逼视过来的眼神时,他还是明智的没有硬肛……
别说他只是一个镇国将军之子,就是哪个亲王世子,面对这群小丘八时,只要脑子没坏,也会果断的退避三尺……
赢普吞了口唾沫解释道:“宁侯家中也有人仙逝。”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一静。
牛奔咬牙切齿看着贾环道:“环哥儿,你和我爹他们到底谈的什么?为何会忍气吞声?白家子丧心病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刺杀你家人,这个官司,就算打到太上皇跟前,也一定会砍了白家子的脑袋!
你就那么怕那个老妖……”
“奔哥!”
贾环打断牛奔的话,道:“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而且,也并非只为此事……
放心,我心里有数,没事的。”
牛奔闻言,看着贾环虽然颓败但依旧坚定的脸,叹息一声,道:“唉,你也长大了,大哥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呸!”
一旁温博嘲笑道:“真是人丑不自知,还让环哥儿听你的话……我就不信,昨晚回去后,你老子没让你多听环哥儿的意见。
反正我爹是唠叨了好多遍……环哥儿,你到底做甚了,让我爹这般夸你?”
贾环瞥了眼一旁面无表情的方冲,呵呵一笑,道:“想来,温叔叔是在夸我,终于学会一个忍字了。”
牛奔开始反击:“黑鬼,你懂个锤子,忍,会写吗?
你要不会的话,多跟你方哥哥和方大爷学着点。
我可听说,你方哥哥上折子,说你方大爷临终前……哦不,临昏迷前,要将方静嫁给太孙当侧妃。
啧啧啧,这才叫真正的能忍!”
温博好奇道:“丑鬼,这叫什么忍?你方大爷和你方爷爷这顶多叫会算计过日子,怎么叫能忍呢?”
“我艹,那是你方祖宗!”
牛奔闻言大怒,撸起袖子就要干架。
贾环忙拦在中间,无语道:“两位大哥,你们消停点行不行,这是什么地方?”
牛奔、温博两人闻言,看了眼一旁脸色难看的赢普,一起哼了声,到底放下袖子,却一起觑眼看向贾环,道:“环哥儿,你膨胀了。”
贾环哭笑不得道:“我怎么了?”
牛奔道:“你居然连方家都看不起,你膨胀了……”
温博点点头附和道:“没错,虽然方家被人给坑了,可我还是很钦佩他们家的。
没说的,面对叛军死战不退,这种精神,就值得咱们学习。
尽管护着的只是个替身,成了一场笑话,可那也比靠在丑鬼他家的柳芳强多了……”
贾环在牛奔再准备开干前,忙道:“对于义武侯府这种勇武刚烈,不畏牺牲的作风,小弟我也深表同情……哦不,深表钦佩!”
“嘿嘿嘿……”
牛奔、温博两人勾肩搭背,发出一阵阴笑声。
看着贾环,这才觉得满意……
方冲一张脸面沉如水,双拳紧握。
浑身散发着阴森之气。
牛奔、温博却丝毫不以为意。
方家当夜若真的抱以忠靖之心,一心为君,他们也不至于这般嘲笑。
但是显然,方家只是因为搏富贵。
另外,是被隆正帝和贾环合起来坑了一把,苏培盛特意去方家营帐调兵救驾。
方家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上冲。
当然,如果没有襄阳侯府的陈贺临阵脱逃,导致战阵大溃,方家也绝不至于如此之惨。
种种机缘巧合加起来,才造就了今日之局。
因此,对于方家的损失,牛奔等人只有幸灾乐祸的心思。
这对荣国一脉而言,是政治正确性……
不过,秦风到底读书读的多些,也没像牛奔那般,从小和方冲打到大,“仇恨”没那么深。
因此,看不惯几个“坏小子”往死里挤兑人,落井下石无君子之风。
秦风道:“你们三个差不多行了,有意思没……”
贾环眉尖一挑:“哟!”
牛奔弯眉一挑:“哟!”
温博大黑眉一扬:“哟!”
秦风忍不住笑骂道:“艹!”
“哈哈哈!”
诸葛道等人都忍不住一起大笑起来。
如今,他们一行人是死心塌地跟着贾环这一伙子了。
不是单纯的信仰问题,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信奉,跟着贾环,有“肉”吃。
西域一战,铁网山一战,两战皆计有战功。
待他们入军后,就不必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
最低的,也是一个伍长,也就是十夫长。
千万别觉得掉份儿,连牛继宗、温严正和秦梁、宁至这一起子妥妥的将门虎子官二代,都是从小兵干起的。
在先荣国麾下当了一年的小兵,被二代荣国公往死里操练了一整年后,才开始起步。
也正是这一年时间,他们得了先荣国的授业之恩,更被他的人格魅力折服。
之后才从伍长、队正、营指挥、游击等等,一级一级的往上爬上去。
都是武勋将门,军中故旧无数。
只要迈过第一级,剩余的就海阔天空了。
而如今,跟在贾环几个身后,他们都早早的迈过了第一关。
更坚信,日后会愈来愈好。
而和贾环背离的陈贺等人,已经没有资格再跟他们说话了……
不过,这一群人的喧闹,没有将心性愈发深沉的方冲激怒,却激怒了赢普。
“一群不当人子的东西,敢在我娘灵堂外嬉闹,我打死你们!”
站在一旁,已经忍了好久的赢普,怒容满面的朝贾环三个冲来。
牛奔见状,上前一步,一个散手震开赢普的拳,温博又反手制住了他的肩。
贾环却连连给他作揖,赔笑道:“对不住对不住,真心不是故意的。就是和老相好开个玩笑……好好好,不说玩笑话了。咳咳,哥儿几个都严肃点,别再闹了。走,一起进去给将军夫人上个香磕个头,都是做晚辈的……”
赢普闻言,这才勉强作罢,并放话道:“以后咱们好汉庄上见真章!”
牛奔闻言,噗嗤了声,道:“含光门都没问题。”
当初赢普在含光门,差点被方静拎的大锤干掉,牛奔这是在揭伤疤呢。
果不其然,赢普面色陡然大红,还想再闹,贾环却有些恼了:“赢普,我们要去给夫人上香磕头,你不让我们进门么?”
赢普闻言差点没憋死,恨恨一“哼”,掉头往灵堂里去。
贾环在后面挤了挤眼,一群人肃了肃神色,个个面色“沉重”的跟了进去……
……
铁网山,向西密林深处。
白发白眉的黑冰台刑踪百户天涯,全身颤栗着。
他面无人色的看着空地上那三具尸体,那三个在黑冰台云端顶层矗立的大人物。
为首之人,是他曾经仰起头都无法接触的大人物。
黑冰台主人,柴玉关。
这样权势通天,贵不可言的大人物,此刻,却被一根床弩巨箭,横穿胸口,贯在了地上。
胸口的血,顺着箭矢流下,已经干涸成黑色……
在柴玉关一旁,是黑冰台杀性第一,号称攻击最强的白虎。
他身上除了十数根强弩箭矢外,还有一道深不见底的刀伤,从眉心一直划过腹部,肠肺内脏流了一地,绿头苍蝇“嗡嗡”飞舞。
如果说,这两人的死,只让天涯惊骇欲绝。
那么横趴在地一动不动的第三人,则让天涯痛彻心扉。
“良辰……”
竟是,玄武千户,白良辰!
……
(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三章 生死对决
皇城,凤藻宫。
隆正帝下朝后,心情相当不错。
尽管没有达到最大心愿,可能拿下宋怡,本就是意外收获。
这些年来,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人,便以这个礼部尚书为主。
虽然不知为何他今日自寻死路,可隆正帝根本不在乎原因,只要能出一口这些年的恶气,就很好。
对于贾环的出击,以及他默契的绝杀,隆正帝心里说不出的快意。
因此,下朝后,他便去了凤藻宫,探望贤德妃。
因为贾元春正怀有身孕,不能侍寝,再加上回宫后事务繁杂。
因此,这几日,隆正帝都没有到她这来过夜。
贾元春无聊之余,就会点几个题,限好韵后,使宫人送去大观园,让家里姊妹们作诗和词,以解烦闷。
却不想,今日中午,隆正帝就到凤藻宫来。
贾元春惊喜不已。
吩咐身边昭容奉茶后,还亲自服侍隆正帝进茶。
隆正帝少有宽慰过内宫,今日心情愉悦之余,倒是夸赞了几句。
贾元春心情大好,也好奇:“陛下今日气色真好……”
隆正帝细饮一口香茗,闻言后,大笑道:“宋怡老匹夫,这么些年来,仗着太上皇信重,竟敢欺君罔上,多次直言指责构陷于朕。
他若当真是魏征那般直言进谏的直臣,朕也不是没有容人之量。
哪怕只是求直卖名,朕都可容他一二。
可恨这老匹夫,暗中投靠老十四,却拿朕做筏子。
该死!
今日,他却不知死活的指责贾环。
被贾环一通反击后,朕又一记绝杀。
终于将他气得吐血,一条老命送了三分。
待西域收复后,自有他埋骨之地!
哼!”
看着隆正帝狰狞的面上,说不出的戾气和快意,贾元春有些害怕。
却不敢表露出来,只能转移话题道:“陛下,环弟又惹事了吗?”
“哈哈哈!”
隆正帝闻言,忍不住大笑出声,道:“这个混账东西,生怕气不死宋怡。
宋怡在朝堂上指责他不忠不孝,凌压太后。
他一句也不辩解,还当朝脱去了头上的紫金冠和斗牛朝服,白身而出。
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逼的宋怡是有苦难言。
结果,他回家后,转身又换了身新的,也不知避讳一时,就那么直接出来招摇撞骗,没事人一样。
朕得信,宋怡听到这个消息后,又呕血三升。
如今满城士林清流,都在骂他不是东西。
哈哈哈!”
想起贾环那套做法,隆正帝都觉得既荒唐又好笑。
贾元春却大惊道:“陛下,满城都在骂他,那他日后可如何是好?”
隆正帝闻言,哼了声,道:“什么如何是好?他从承爵以后,挨的骂还少吗?
朕看他过的比谁都好!一个武勋,要那么好的名声,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倒是明白的很,哼。”
贾元春闻言一怔,又道:“陛下,环弟不过十四,想来是真的顽劣,不是有意为之。”
隆正帝摆摆手,道:“不管是真心也好,有意也罢。他这样做,朕都很高兴。
贾环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事情朕能容他胡闹,什么事情是朕不容的,他心里都明白。
这就很好,比不得那起子猖獗小人,总有一日……哼!”
贾元春闻言,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奇怪。
贾环……比不得那群猖獗小人……
若论嚣张,这神京皇城,贾环敢认第二,哪个敢认第一?
对于贾环的那些“光辉事迹”,连她这等深宫妇人都有所耳闻,不想在隆正帝这里,贾环还成了知礼的了?
贾元春嘴角抽了抽,面色有些古怪。
隆正帝看在眼里,却懒得解释。
她哪里知道,贾环所为的那些,都不过是纨绔行径罢了。
值当什么?
哼!
他又啜饮了口茶后,又对贾元春道:“爱妃,你所言可当真?
你那二妹,当真与十三弟的赵氏十分相似?”
贾元春笑道:“模样倒不是十分相似,但那份心软柔顺,温柔可亲,却是十成十的相似。
若非如此,以将军夫人的性子,当初也不会去帮助二妹。
她也是谨小慎微,从不猖狂多事的性子哩。”
隆正帝想了想,回忆了下中车府曾上报的,关于赵氏性格的分析后,他点了点头。
不过,又犹豫道:“朕担心,贾环却不会愿意。
上回……他就大动干戈。
也真是奇了,别人家恨不得将女儿嫁入宫中皇室,偏你贾家的女儿,都宝贵的紧。”
都已经被选进储秀宫,想起差点成为他妃子的贾迎春,结果生生又被贾环给抢了回去,隆正帝心里还是难免腹诽一阵。
贾元春笑道:“陛下放心,到底不一样。将军府中,没有那么多费心事……
而且,以陛下对镇国将军的倚重,二妹定不会过得苦日子……”
隆正帝闻言,微微颔首道:“这倒是不错,待朕说的算后,老十三少不了一顶亲王帽子。毕竟,当年他是替朕……
他生性重情,府上除了一个赵氏,连个侧室都没纳过。
夫妻二十年,也从未红过脸。
至于赢普,更是一个懂事的……
嗯,你二妹若能服侍他,倒也是她的福气。”
贾元春笑颜如花道:“谁说不是呢,三弟最关心二妹,想来也能想明白。”
隆正帝闻言,面色古怪道:“爱妃啊,朕却以为,你想的怕是太简单了……”
贾元春抿嘴一笑,道:“臣妾却不信,一会儿,臣妾打发抱琴回去,赏二妹几件东西。探探风……”
隆正帝闻言大笑,道:“好!朕今日就不走了,看看你们姐弟俩过过招!看你降伏得住这个小王八蛋不能!”
……
恭靖坊,镇国将军府。
一座不大的灵堂上,挂满了白纱和帷帐。
一道长长的白纱,将内里的棺栋,和外间拜祭之处隔开。
外间,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身着孝服,面色木然的坐在灵堂下的一个小杌子上,眼睛始终在白纱后的棺栋处。
人来人往,毫无反应。
挺直的背,也显得有些佝偻起来。
原本就微微花白的头发,愈发显白了。
看到这一幕,赢普的眼睛一酸,就落下两行热泪来。
走到男子脚下跪下,赢普哽咽道:“父亲,给娘殓妆容的诰命都到齐了。”
这个中年男子,正是太上皇十三子,镇国将军,赢祥。
听到赢普的话后,赢普身子微微一震,声音极为沙哑的道:“去代为父和你娘,叩谢她们。”
“是。”
赢普应了声后,犹豫了下,又道:“父亲,宁侯和镇国公府、武威侯府、奋武侯府数家府第的世子前来拜祭母亲。给娘亲梳头的,就是宁侯的姐姐。您看……”
赢祥闻言,沉默了下,然后才缓缓转过头,一张相貌英挺的脸上,浮现着和贾环神色截然不同的枯槁和,平静。
他的一双眼睛,黑的可怕,没有一丝波动,如一澜死水。
目光扫过贾环众人,在贾环的脸上顿了顿,眉头微微一蹙,但没有多停留。
待看遍诸人后,他又顿了顿,方站起身来,魁梧的身材给人以压迫感。
而后,赢祥对着诸人,长长一揖,木然道:“多谢诸位,拜祭亡妻。”
贾环等人大惊,分忙避让,客气道:“都是晚辈应该的。”
不过,赢祥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谢过之后,又重新坐回了小杌子上,往身前的铜盆里添了几张纸,看它们燃起后,才再次凝神于白纱帐后的棺栋上。
贾环等人在外面虽然胡闹,但在这个场合却恭敬的紧,一个个面色肃穆。
因为年长一辈,所以众人要行跪拜礼。
倒也没什么别扭,众人一起叩拜三次,起身。
按礼,这个时候,吊祭的人,还要去给家属说几句宽慰的话。
牛奔、温博和秦风几个相互看了看,就这么走,肯定是不成的。
礼法大于天,这样走,显得太没教养,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可上前说话……
赢祥那副模样,生人勿近,他们和他从未照过面,普通客气话,怕也难得到回应。
岂不尴尬?
犹豫了会儿,众人最终还是看向了贾环。
这里面,也就贾环和赢祥还有数面之缘。
贾环气不过这群没义气,但这个时候也只能硬挺着上,他干咳了声,上前数步,道:“将军,请节哀,多保重身体……”
然后就没词了。
牛奔温博倒也罢了,可秦风在后面却露出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这糟心的文化水平……
好在,赢祥顿了顿,许是看在先荣国的面上,到底答了句:“多谢。”
贾环对于这种场面活真是不自在,轻呼一声,就想告退。
然而,赢祥这会儿居然又开口了:“贾环,贪色的,我见过。但贪成你这般的,我还第一次见。
劝你一句,少年之戒在于色,你好自为之。”
说罢,也不理会面色滕然大红的贾环,又神态平静的往铜盆里加了两张纸后,再次陷入哀思……
后方,牛奔、温博、秦风等人无不面面相觑,见贾环那副囧样,一个个都是一副想爆笑,又必须要强忍着的模样。
贾环此刻做出一副无比冤枉的表情,好似窦娥一般,还不敢相信,莫名其妙的很耶,他说什么胡话,我完全不懂……
那副模样,愈发古怪。
就在众人忍得实在辛苦时,忽然,灵堂后方,赢普引着一群诰命夫人走了进来。
因他是小辈,本不用忌讳,却忘记了人群中还有一个贾迎春。
不过,赢普倒也知礼,头都不敢回,还垂着脑袋,这幅做派,倒让后面的贾迎春没有那么害怕了。
赢普先走到棺栋前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又大哭了几声后,被嬷嬷劝起。
出了纱帐,走到赢祥面前再跪下,低声道:“父亲,帮娘殓妆容的诰命夫人和贾家二小姐,都到了。”
说道贾家二小姐时,赢普的面色,微微有些恍惚……
赢祥“嗯”了声,起身,朝帷帐后之人,大礼相拜,沙哑的声音沉声道:“赢祥与贱内,多谢诸夫人、小姐援手之恩。”
“将军太过客气,快快请起。”
武威侯府人张氏、镇国公府郭氏、义武侯府刘氏,三人忙屈膝一福还礼,客气道。
贾迎春从未经过这等场面,便晚了一拍。
待前面三位诰命夫人都答完礼后,她才怯怯的屈膝行礼,小声道:“将军太过客气,快快请起。”
贾环站在堂下,看到这一幕,微微一笑,然后就准备与牛奔等人退下。
然而,就在这时,状况突生。
始终神色木然,眼神死寂的赢祥,在听到贾迎春轻柔的声音后,先是猛然抬头,而后更是霍然起身。
因为他之前坐在灵堂一侧,所以此刻站起身来,亦是侧对着众人。
因此,大家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脸色,是何等的动容。
狂喜?迷惑?感动?
不能自已!
而他之前一双死水般沉寂的眼睛,此刻却亮若烈阳。
死死的盯着纱帐后的,贾迎春。
“啊!”
贾迎春哪里经得起这等骇人场面,那层薄薄的白纱,竟似挡不住那人可怕的眼神,唬得贾迎春花容失色,倒退了两步,不小心绊倒在地。
这个变故,让所有人都惊住了。
什么情况?
武威侯夫人张氏面色一变,就要去搀扶贾迎春。
而这个时候,赢祥竟迈出一步,似想进入帐内。
场面哗然。
镇国公府郭氏秀眉微蹙,声音微冷道:“将军请自重。”
然而,赢祥恍若未闻,一双眼睛明亮之极,只是死死盯着贾迎春,一步步向前。
只是,他终究没能进入纱帐。
因为一道身影闪现到他身前,拦住了他。
贾环面色铁青的看着赢祥,一字一句道:“镇国将军,请自重!”
被挡住了视线的赢祥,身上的气势滕然而起。
满堂纱帐无风自荡。
贾环首当其冲,面色剧变,一股殷红从嘴角溢出。
赢祥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威视着贾环,沉声道:“让开。”
贾环狞笑一声,道:“太上皇说的真对,不知忠孝的东西。你老婆刚死,骨头还没凉,你想干……噗!”
贾环话没说完,赢祥眼中厉芒一闪而逝,贾环便一口血喷出,面如金纸。
“环哥儿!”
满堂人惊呼,贾环强撑不倒,大吼一声:“别过来,奔哥,叫远叔!”
牛奔满脸激动,停住想前冲的脚步,转身向外狂奔数步,用尽内劲,冲着前门咆哮道:“远叔,快来!”
声音之巨,回荡在整个将军府上空。
本在镇国将军府侧门外小客房中候着的乌远、韩大等人,闻言面色一变,拔腿就往里跑。
阻拦之人,纷纷被推开。
而灵堂内,贾环身旁,已经簇拥了秦风、温博、诸葛道、苏叶、涂成等人。
赢普在最初的震惊后,一下跪倒在地,抱着赢祥的腿,大哭道:“父亲,那不是娘亲,那不是娘亲啊,娘亲已经……去了啊!”
说罢,又趴在地上砰砰砰的磕头。
赢祥闻言,身形一晃,却缓缓的摇头,道:“你娘她,没走。”
说罢,再次看向贾环,沉声道:“让开!”
贾环面色惨白,却高昂起下巴,嘴角的殷红触目惊心,眼神却极其蔑视的看着赢祥,讥讽道:“赢祥,你是不是被太上皇圈禁成傻.逼了?
怪不得太上皇要圈禁你,到底还是他老人家英明。
不忠不孝,不知廉耻的贱人!”
赢祥闻言,瞳孔猛然收缩如针。
即使他被圈禁那十多年,也从没人敢这般辱骂于他。
赢祥一拳轰出,在众人剧变的眼神中,那看似极缓,却让人根本没有半分抵挡信心的拳头,打向了贾环。
只拳风之劲,就让一旁拼命想挡在贾环身前的温博和秦风等人,都靠前不了。
而就在众人绝望时,一道惊慌恐惧之极的声音传来:
“不要啊!不要伤我环弟……”
拳风顿止,赢祥怔怔的站在那里。
这时,一道灰色身影极速从后方闪过,挡在贾环身前,一拳轰在了赢祥身上。
赢祥连退数步,眉头微皱。
而后,神色忽然变得,极为落寞,落寞得,似乎让人目之不忍。
大概,他这个时候,才从魔障中醒来。
“父亲!”
赢普真的都快吓疯了,今天这事,赢祥干的实在太过出格。
他娘病逝,满宗室里,居然就没一个上得了台面的愿意出来为她殓妆容。
还是皇帝看不过去了,寻来了这四位极有脸面的外姓诰命,替他娘赵氏做这事。
将军府不感恩戴德感谢也就算了,还弄出这么一出来。
要知道,这些人,没一个是好招惹的。
甚至可以说,没一个是目前将军府能得罪的起的。
隆正帝虽然向着他们,可是,隆正帝毕竟说的不全算。
一旦太上皇出关,贾环去告一状。
本来将将才有解冻痕迹的将军府,立刻就会被再次打入深渊。
赢普倒不是担心丢了富贵和爵位,他为人至孝,实在看不得父亲再被折磨十年二十年。
因此,他从震惊中醒来,就一步扑倒在赢祥身边磕头,嚎啕大哭道:“父亲,娘亲去了啊,娘亲去了啊,她就在棺栋里躺着,父亲啊……”
赢祥的身子又晃了晃,过了会儿,才干涩道:“为父,知道了。”
事已至此,贾环心中也多少明白了些,但明白归明白,却依旧不可原谅。
他咬牙道:“干娘,婶婶,你们带我姐姐先走。”
“环哥儿……”
张氏、郭氏同时唤了声。
贾环冷笑道:“干娘婶婶放心,我贾环还算有些教养,不会当着死人的面动手。你们尽管去就是,我稍后就来。”
张氏、郭氏和刘氏闻言,面面相觑,各自叹息了声后,张氏道:“也只有先这样了。”
说罢,三人就准备带着神色凄慌的贾迎春离开。
“别走!”
然而就在这时,赢普忽然大叫一声,就要上前拦人。
却被暴怒的牛奔一脚踹在当胸,给踹趴在地。
赢普顾不得受伤,又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哭求道:“求几位夫人,大发慈悲,看在晚辈的微薄之面上,帮晚辈给娘殓妆容吧。晚辈求您们了!求您们了!”
说罢,又“砰砰砰”的磕起头来,用力之狠,不一会儿前额就一片血肉模糊。
张氏等人在纱帐后,也能看清,不由犹豫起来。
“干娘,两位婶婶,带我姐姐走人!
我们好心来帮忙,却差点被疯狗撕咬。
我们武勋,本就不该心软。
这笔账,今日不算,总有清算之时。”
贾环近乎冷酷的说道。
一双眼睛并不在磕头苦求不止的赢普身上,而是满面落寞心碎的赢祥脸上。
目光中满是怒意。
张氏与郭氏还有刘氏闻言,又齐齐叹息了声,摇摇头,张氏搀扶着花容失色的贾迎春,就往外走。
赢普见之,猛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其声音之悲切,让闻者心碎。
这个时代,讲究死者为大。
更何况是生母?
本来,找不到合适的人,来为母亲收殓妆容,就已经让赢普抑郁在心。
好不容易求来了这些身份贵重的诰命夫人,如今却闹到了这一步。
若是让她们离去了,那,赵氏的妆容,还会有人再收殓吗?
此情此景,让生平至孝的赢普,如何能受得了?
听到他这般哭声,别说灵堂附近的婆子丫鬟,连几位诰命都红了眼,贾迎春更是泪流不止。
前面,秦风等人也唏嘘不已,一起看向贾环。
然而,贾环此刻表现的冷酷,却让人心寒,他毫不动容道:“走人,这样的人家,沾染不得。太上皇的批语,再没有错。从今往后,将军府与我贾家,再无半点干系来往。”
众人闻言,虽然心中极为纠结,但还是准备走人了。
只是,一直没有反应的赢祥,却忽然开口道:“等等。”
他的声音,仿佛是两片锈迹斑斑的铜锣摩擦而出一般,沙哑的让人震惊。
贾环却一点等的意思都没有,冷声道:“赢祥,你若想在此动手,你尽管放手过来便是。
你大可看看,到底是你没有底线,还是我贾环没有底线。”
赢祥闻言,一双眼睛再次恢复成死水,不,是死水又结成冰,直直的看着贾环。
贾环丝毫不惧,与其对视着。
眼中的决然冷酷,清晰无比。
毫无疑问,从今日起,赢祥身上的那个军机大臣的名头,只会更加是一个虚名。
在方南天生死不知,皇太孙闭门养病不出时,军机阁的力量,荣国一脉承压倒性的优势。
赢祥区区一个镇国将军,只会被死死的压住。
而正如赢普担忧的那般,虽然隆正帝待赢祥甚厚,但太上皇待这个皇子,却不甚看重。
若非如此,也不会太上皇诸皇子之子嗣,皆可入上书房旁,景阳宫中读书。
唯独赢普没有资格进入。
天家无亲情,不只是说说而已。
贾环虽不懂,为何曾经受宠程度能和废太子争宠的赢祥,忽然间被太上皇这般厌弃。
但毫无疑问,他就是被厌弃了。
待太上皇出关后,从不爱打小报告的贾环,打定主意,一定要狠狠告一状。
狗.日的,太可恨!
然而,就在贾环打算带着众人离开之际,赢祥,一高大魁梧之七尺大汉,在众目睽睽中,霍然跪下。
这一幕,着实冲击了众人。
“某,赢祥,自记事以来,唯求光明磊落,能像父皇那般,成为一顶天立地之男儿。
此生,除愧对太上皇之教导宠爱,愧对……妻儿相依外,再无负于第四人。
却不想,今日,竟冲突了无辜善人。
此乃赢祥之过也。”
平静说罢,赢祥伏地叩首。
贾环等人纷纷避让,心中大骂这个臭不要脸的。
赢祥再怎么不受待见,终究还是皇室之人。
他们若是受了此礼,传出去后,立刻就会被御史弹劾成筛子。
就算此刻避让开,依旧被有人说他们狂悖无行。
众人刚刚升起的怜悯之心,瞬间消失。
然而,赢祥的脸上却一脸的坦荡,磕头赔罪后,就不再看纱帐后,而是看向贾环。
他沉声道:“贾环,今日是我坠入魔障,方才数次冲突无礼,其罪在我。
先荣国亦与我有半师之恩,我素敬先公。”
贾环满脸的讥讽之色,道:“我贾家当不起你这等人的敬佩,自此江湖路远,不相往来便是。”
赢祥沉默了下,神色愈发落寞,道:“你怪我,也是应当的,随你。但,我却不得不赎罪……”
说罢,他忽然反手一掌,击于胸口。
方才乌远何其凌厉的一拳,都只是将他击退数步,然而此刻,他竟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来。
纱帐后发出一阵惊呼,秦风等人无不动容。
乌远更是眼睛微微眯起。
赢普爬了过去,抱着赢祥大泣不止,哭求道:“父亲,让孩儿赔罪吧,让孩儿去赔罪吧。儿子刚没了娘亲,若是父亲再有个闪失,活之何意,活之何意啊?”
灵堂中的气氛,再次悲哀起来。
赢祥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哀色,语气却依旧平淡,沉声道:“起来,男儿做事,自当一己承担。”
赢普不敢违逆,却只是哭泣不止。
这一幕,让本来暴怒于心的牛奔秦风都有些动容。
要知道,当日赢普被方静拎着铁锤追杀,差点被干掉,都没流一滴泪。
方静被方南天捉住后,赢普甚至还豪气干云的让方南天别责罚方静,等他日后本事了得后,再还回去就是。
也是因为这句话,赢普才没有被人笑死。
但,也可看出他胸怀之坦荡坚韧。
若非至孝之故,他断不会是现在这种表现。
“砰!”
转眼又是一掌,赢祥方正之脸上,闪现一抹不正常的红色,但他强行咽下涌上喉头的血,没有喷出。
从武之人都知道,这种做法,对内伤而言,具有大害。
牛奔等人看向面色阴沉的贾环,连乌远都转过身,对贾环小声道:“他已伤了心脉,再来一下,不死即废。”
贾环闻言,脸上却闪过一抹厌恶的哂笑,他想看看,这位赢祥到底会不会自杀。
如果之前,赢祥只是打伤他,贾环可以不计较。
但是,他却妄想对贾迎春无礼。
这是贾环绝不能接受的。
哪怕此刻赢祥自尽于此,贾环也不会理亏什么。
虽有无穷后患,但他不惧之。
眼看贾环只是一脸冷酷的冷笑着,牛奔等人也只能无奈。
这种场合,真没他们说话的份。
赢祥的手,再次扬起,眼神依旧坚定,平静,落寞。
并无任何停留的,挥下……
“不要……”
……
ps:未完待续,敬请关注后文,咳咳。
还未到姐姐出阁时,大家不要激动。
你们这些姐控……
另,友情推一本书《寒门首辅》。
(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四章 我真是瞎了眼
“不要啊……”
一道柔弱的声音,却让赢祥义无反顾的手顿在了胸口前。
掌风荡起了额前一绺白发。
他怔在了那里,强行逆转劲道触动内伤,使他再也压抑不住口中的腥意,唇角流出一抹血红。
纱帐后,贾迎春无助的看向郭氏。
方才,是郭氏焦急的让她喊出的这一声,可喊完后,该怎么办,她却不知道了。
她早就被这个场面给弄迷糊了。
她不明白,为何这位夫人告诉她,若不喊住那个打伤环弟的人,环弟会有大难……
郭氏看了贾迎春一眼,嘴角微微一抽,她也想不明白,贾环到底为何最护着这个迷迷糊糊的丫头。
郭氏是见过贾探春的,那个丫头,才最对她的性儿。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郭氏见贾迎春这怯怯的模样,想来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她便高声对贾环道:“环哥儿,既然将军方才只是思亡妻心切,并非本意,你何不大肚些?男儿本该胸襟似海,你说呢?”
贾环闻言,面色漠然,眼神却微微松动。
赢普见状,连忙从赢祥身边爬了过来,大哭道:“宁侯,不看我们活人的面,你就看在,看在……”
话未说尽,就哽咽难语,又使劲的磕起头来,血染红了地砖……
贾环闻言,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纱帐,对张氏等人道:“干娘,婶婶,劳烦你们三位,替将军夫人殓妆容,我先带姐姐回去了。”
郭氏道:“行,你们先去吧。”
她也是看在赢普这般孝顺的份上,触动了母性,才答应继续做下去的。
张氏也道:“回去好好看看伤势,真真是……唉,罢了。”
刘氏沉默下,但也开口道:“家里参不够用,就打发人来取。”
贾环一一谢过后,便扶着面色苍白,眼神恐惧的贾迎春,从后面绕了出去。
灵堂前,乌远等人也各自收队。
倒是牛奔几个,不敢离开。
还要照看他们各自的老娘。
出了二门,上了贾家马车后,贾环恨恨一声,道:“必不与这匹夫甘休!贼厮鸟!老棺材瓤子!丑八怪……”
兴许是回到了熟悉的地盘上,贾迎春反而渐渐恢复了过来。
她见贾环市井小儿般骂不休,不由忍俊不禁,可又看到他胸口的血,脸色又发白了。
红了眼圈,拿绣帕给他擦拭着,道:“环弟,你怎么样了?”
贾环见之,忙停下村骂,哄道:“姐姐放心,就凭那老东西的老胳膊老腿子,要不是我昨夜耗费了太多气力,早恁死他了。”
“不许跟人打架,不理他们就是了……”
贾迎春一边替这顽皮爱惹祸的弟弟擦拭着嘴角和衣襟,一边轻轻的嘱托道。
贾环嘿嘿笑道:“那老不羞倒也有几分眼力界儿,知道我姐姐是天下第一大美人。”
贾迎春闻言,俏脸登时通红,扬起绣帕,嗔怒道:“胡说!环弟,你仔细我……教训你!”
贾环哈哈笑着道恼,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后,道:“姐,车里就咱们姐弟俩。我认真跟你说,真的该考虑了。
不过,我也不让你出去了。
你太善良,善良的出去我都不放心,我睡觉都睡不踏实。
这样,咱们看看能否找一个合适的人,入赘到咱家。
咱不求他高官厚爵,也不求他大富大贵。
弟弟只有一个要求,只要品性好,只要他能一心一意对你好就成。
少不了他的荣华富贵!
姐,你看成吗?”
贾迎春闻言,俏脸通红,双眼中含泪,怔怔的看着贾环,道:“环弟,我……我也不知。
环弟啊,姐姐就想,能在家里多待几年,不想……不想那么早出阁。
环弟,能让我在家,再待几年吗?”
贾环看着贾迎春眼里掉下的泪,心都快碎了,急道:“这叫什么话,这叫什么话?
怎么不能?怎么不能?
姐姐,咱不是说了吗?你就在家待一辈子。
弟弟一定给你找个最好的姐夫回来!”
贾迎春闻言,羞红了脸,轻轻温柔一笑,垂下头去。
贾环只以为贾迎春在害羞,却听不到她的心声……
环弟啊,姐姐本失怙孤女,是家里姊妹中最无趣之人。
却不想,竟能得你爱护怜惜,才使得这些年,过的顺心温暖。
姐姐真的知足了……
只是,姐姐虽然愚笨粗蠢,却不是那不知冷暖善恶,不知回报之人。
平生惟愿环弟能长命百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只是,姐姐身无长物,没有一点能为,些许小事都帮你做不好。
唯有,唯有借这姻缘哪……
……
荣国府,荣庆堂。
因为秦氏是晚辈,且昨日已经悲伤过了。
因此,这边人看起来都已经没事了般,满堂笑语……
(这点是有些奇怪,原著中,秦氏死时,贾宝玉吐了口血,然后送葬时就跟秦钟调.戏二丫,晚上和秦钟调.戏智能。贾敬死时,荣国府更是一点悲音都没有,该玩玩,该笑笑,王熙凤还打趣说是得道升天了。)
堂上,摆放着十匹金锦缎子,上绣福寿禄和五蝠纹样。
贾母高坐软榻上,手中拿着一匹锦缎,与薛姨妈在一旁笑说着。
家里姊妹们也都是通女红的,也纷纷品头论足着。
就在大家说的高兴的时候,忽然,外面进来数人。
为首之人,正是近来一直管家的李纨。
她一扫往日重重压力下时时蹙起的秀眉,笑的极为灿烂。
进门后,就对上头的贾母高声笑道:“老太太,今儿可真是喜事连连。我将将才送皇太后宫里的昭容出门,就见咱们家娘娘派人回来送东西。”
贾母闻言,面色更喜,朝李纨身后看去,果不其然,为首的丫头,就是当初家里出去的抱琴。
贾母喜道:“娘娘因何派你回来?”
抱琴也伶俐,屈膝一福道:“老太太,娘娘派奴婢回来,一是来看看老太太您,二来,是给家里二小姐送些东西回来。”
“哦?这是为何?”
贾母闻言,面色微动,问道。
抱琴笑道:“回老太太的话,是娘娘给万岁爷建议,让咱家二小姐去给将军夫人梳头的。
今儿娘娘听陛下下朝后说,二小姐和三爷已经去了将军府,陛下心里高兴欢喜,娘娘也欢喜,就派了奴婢前来送二小姐一些玩意儿。”
说着,朝后面看了眼,两个小宫女捧着金黄绣凤锦缎盖着的大紫红漆盒上前。
抱琴献宝似得的打开后,只见一个漆盒中盛放的是一对镶宝金丝手镯、一对碧玉钗和一对珠钏。
另一个漆盒中,盛放的是一个龙凤金项圈,还有六个如意八宝金锞子。
看到这些东西,贾母和薛姨妈还有李纨的面色都微微一变。
这是寻常富贵人家,最常用的添妆首饰……
贾母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和担忧起来。
虽说世道就是这样,男人死了,女人守寡天经地义,为人彰赞。
尤其是大户讲礼的人家,通常都不会让家中少寡再嫁。
可是,若是男人死了女人,尤其是有孩子的家主顶梁柱。
那么按礼,这边妻子出了殡,那边就该尽快论再娶之事了。
名义很简单,不能少了孩子的教养,更不能失了对长辈的孝道……
这就是煌煌礼教!
可是,哪个女人心里喜欢这样?
若真是自家儿子遭遇这种不幸也还罢了,可是,如今是别人这般,自家人却想着让自家人去填坑。
就算他将来是亲王是宰相,这幅上赶的模样也太难看了些……
元春这丫头,心里也有自己的打算啊。
莫不是,她是为了肚子里的……
只是,你还是不了解咱们如今这个家……
贾母心里叹息一声,就想趁着贾环和贾迎春还没回来,将抱琴打发出去。
待下月初进宫探望的时候,再好好跟她说道说道……
然而,没等她开口打发,忽然,门口处传来一阵动静。
竟是……贾环回来了!
这……
就在贾母面色一变,紧张起来时,贾环呵呵笑着,挽着贾迎春的手,姐弟两人走了进来。
“什么事,这般热闹?”
贾环脸色虽比走前还不好,但语气还是轻快。
“奴婢见过三爷。”
抱琴喜滋滋的说道。
贾环看到抱琴之后,眉尖轻轻一挑,再看着她身边两个宫女捧着的漆盒中的东西,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这些首饰玩意儿,是当初贾元春初封贵妃后,贾环亲自过目挑选出来送进宫的。
“呵呵。”
几乎是无意识的呵呵了两声后,贾环松开贾迎春的手,轻轻捻起了一根碧玉钗。
“环儿,怎地这早就回来了?”
连贾母都不知该说什么时,林黛玉忽然轻笑着问道。
贾环眼睛微眯,而后恢复正常,对林黛玉笑道:“事情办完了呗,又不在他家过年……”
说罢,不顾林黛玉的恼视,贾环又对贾迎春道:“姐姐,你带姊妹们先进园子里去,今天的事,我得和老祖宗说一说。”
贾迎春有些迷迷糊糊,虽然感到气氛有些不大对的样子,却也想不出什么。
以为真是今天的事不好当着姊妹们的面讲,便难得当回大的,招呼着姊妹们离去。
林黛玉、史湘云和薛宝钗等人聪慧一些,临走时都有几分担忧的看着贾环。
待她们离去后,贾母想打个圆场,道:“环哥儿……”
话未说尽,贾环伸手拦住,他正色看向已经唬的变了脸色的抱琴,道:“大姐把这些嫁妆还回来,是打算跟家里划清界限吗?”
抱琴本来唬的跟什么似的,听到这话,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嗔道:“三爷,您这是哪里话?娘娘在宫里天天都念着家里,怎会和家里划清界限呢?
这不是之前娘娘给陛下建议,让咱家二小姐去给将军夫人梳头,今儿听陛下说……”
“好了!”
眼见贾环面色瞬间铁青,贾母连忙喊住了抱琴,连连打发鸳鸯道:“去,带抱琴她们下去用个饭,再给个大封,就送她们回去吧。快去快去……”
鸳鸯看着贾环的脸色也害怕,连忙走下去,带着面色煞白的抱琴和两位小宫女出去了。
待她们刚刚出门,贾环就把手里的碧玉钗一把贯在地上,“啪”的一声摔成了粉碎。
他双眼发赤,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恨的快咬碎银牙,一字一句低吼道:“我真是瞎了眼!竟去亲近那贱妇之女!!”
此言一出,简直如惊雷一般劈在了高堂上两人的头上。
贾母整个人差点都崩溃了,大哭道:“环哥儿,那是你大姐啊!她也是为了你着想哪!”
薛姨妈也哭道:“环哥儿,大丫头只是犯了糊涂,没有坏心哪!”
贾环大恨道:“她的好心,就是要将家里的姊妹,嫁给一个鳏夫吗?”
……
ps:说两句。
应该说,将迎春嫁给十三,是很早之前的想法,当时还在构思后续大纲。
但这个想法和书友讨论后,就被毙掉了。
因为书友实在无法接受将这样一个温柔可亲的姐姐,嫁给一个老头子,尽管他将会是一个亲王。
所以不会出现你们想的那样。
当然,原因不只是如此,下一章会讲清楚。
而之所以设计这段剧情,是为了这一卷的主题。
后面会见到。
不解释一下不行,感觉快炸了……
(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五章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皇城,凤藻宫。
此刻殿内的气氛,与之前的暖意和煦截然不同。
隆正帝面沉如水的看着他手下的中车府头子,朱正杰,冷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一旁处,贾元春已是花容失色。
朱正杰躬身道:“主子,宁国侯贾环去了镇国将军府后,十三爷听到了贾家二小姐的声音,便魔怔了,想要进入后堂去看,却被宁侯拦住。
双方发生了些冲突,宁侯吃了点亏,之后,宁侯手下的那员武宗乌远,进来将十三爷击退。
而后,宁侯大骂十三爷为不忠不孝之人,还要几位诰命夫人和贾家二小姐走人,不给将军夫人殓妆。
将军府世子赢普跪地痛哭亦无用,后来,还是十三爷亲自跪下,并自己重伤了自己赔罪,几位诰命夫人才留下来继续为将军夫人殓妆容,宁侯则带着贾家二小姐走了……”
应该说,朱正杰还算清楚的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但显然,立足点明显站在赢祥这边的。
当然,他知道,隆正帝也是站在赢祥这边的。
如果说,天家还有一份亲情在,或许,就是这一对手足间的亲情。
尽管这份亲情中,也有许多算计和瑕疵,但毫无疑问,这份亲情是存在的。
因此,听闻赢祥被逼成这般,甚至到了下跪自戕的地步,隆正帝勃然大怒咆哮一声:“混账!”
一旁的贾元春听闻此言后,早已唬得站不住,跪倒在地,哀求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此事皆贾环年幼不懂事,还请陛下……”
“住口!”
隆正帝面容都有些狰狞,心中恨急,抬起脚就想朝贾元春身上踹去。
临身前才记起,她现在怀有龙种。
堪堪收住脚后,更气,骂了声:“痴蠢愚妇,坏我大事!”
而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在这个时代,像贾环那般呵护家中女人的男子,百中无一。
若是放在贵族圈里,则是万中无一。
贾琏的性子够软和了,平日里都让着王熙凤,不愿起冲突。
可火气上来,也拿着把剑,想要砍了那黄脸婆。
更何况是隆正帝这种从不缺美人的人间帝王?
若非贾元春身后有一个贾家,还怀有骨肉,隆正帝方才那一脚下去,能踹废她……
看着隆正帝头也不回离去的身影,贾元春心如刀绞,泪流满面,泣呼一声:“陛下!”
……
怒气冲冲的回到上书房后,隆正帝拿起茶盅,很灌了两口后,就将茶盅狠狠的摔在地上。
在一旁一直为他整理奏折的帝师邬先生见状,朝朱正杰摆了摆手。
朱正杰躬身退下后,邬先生才笑道:“陛下,何以如此大怒?当心龙体才是。”
隆正帝怒声道:“真是好大的胆子!”
说罢,又瞪向邬先生,道:“朕就不信,你还不知道此事。”
可以说,邬先生是隆正帝真正最信任的人。
中车府送上来的消息,从来都是一式两份。
一份呈给隆正帝,另一份,则呈给邬先生。
故有此说。
邬先生却呵呵笑道:“陛下,臣却不觉得,有何值得陛下如此着恼之处啊。
陛下本就没有想过,让贾家那位姑娘,嫁给十三爷当续弦。”
隆正帝闻言后,眼神一凝,觑目看向邬先生,道:“此言何意?”
邬先生呵呵摇头笑道:“陛下,日后十三爷是一个地位清贵的亲王,还是一个佐政亲王?”
隆正帝闻言,嘴角抽了抽,哼了声,道:“十三弟允文允武,能力出众,又自幼与朕亲厚。
只担一个亲王的名头虚度光阴有何益处?
朕自然是要封他一个佐政亲王的。”
邬先生哈哈笑道:“那就是了,日后宁侯贾环必定是军中大员,陛下虎将,掌军机大权。
若是再与十三爷结亲,呵呵呵……”
“哼!”
隆正帝没好气的瞪了邬先生一眼,道:“他们二人,还能勾结谋反不成?”
邬先生摇头,笑他嘴硬,道:“不过是防范未然罢了。”就差没说这是帝王心性中的多疑属性……
隆正帝又瞪了他一眼,气道:“朕虽然没想过让他们两家结亲,却也没想过让他们二人成不死不休的仇人!尤其是这个关头,十三弟竟自戕己身,身受重伤。
听信妇人之言,误朕大事!”
邬先生却微微一摇头,面上笑容敛去,轻声道:“陛下,十三爷的武功,当真深不可测哪。”
隆正帝闻言一怔,皱眉道:“先生此言何意?”
邬先生手中拿着一份纸笺,道:“以乌远之能,趁十三不备,重击一拳,也只能将十三爷击退数步,却不能伤之。这……着实了不得!”
隆正帝闻言,接过邬先生手中的纸笺,认真看了一遍后,微微吸了口气,面色微变,轻声道:“朕早就知道,老十三是太上皇诸皇子中从武根骨第一之人,其悟性,亦是个中翘楚。这也是太上皇当年深爱之缘由所在……
却不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吗?”
对于真正的顶层人物而言,高深的武道,代表的并非是强大的单兵杀伤力。
到了这个层次的人,这种杀伤力聊胜于无,他们也不会无聊的和贾环一样,去找一些纨绔们干架……
但是,这并非是说,武道深浅就没用了。
若真这般,太上皇也不会选择闭死关……
对于最顶级的人物而言,武道最大的用处,就是能延长寿元。
只是,武宗以下,没什么显著效果。
甚至,还会因为过多劳损,使得寿元减少。
将门世家,多的是年不过六十的短命鬼……
而想突破武宗,需要的,绝非是财力、权利和地位就能达到的。
也因此,世间贵人,即使恋长生者,也少有往这方面动脑筋的。
因为十有八.九,这样死的更快。
但是……
镇国将军赢祥,显然已经达到了极深的层次。
他本就比隆正帝小十岁,若是日后……
那……
想的极深,隆正帝眉头紧紧蹙起,忽地,他一抬头,高声道:“苏培盛!”
一直守候在外间的苏培盛闻言,忙走了进来,躬身道:“奴婢在。”
隆正帝沉声道:“拿着朕的金牌,去供奉院请梅供奉,往将军府走一趟,给十三爷看伤。”
一旁,邬先生闻言,面色微变,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寒意……
苏培盛躬身一应后,就要退出,又听隆正帝咬牙道:“再去宁国府,将贾环那个混账召来!”
“喏!”
……
“她的好心,就是要将家里的姊妹,嫁给一个鳏夫吗?”
贾环的话,让贾母和薛姨妈都不能答。
然而,就在两人犹疑间,忽然看到贾环身体晃了晃,嘴角一抹刺眼的红,缓缓流下。
贾母大惊,忙招呼早就怔在一旁的李纨道:“快,快扶住你三弟!”
李纨惊醒,忙迈着小碎步上前,一把扶住贾环。
贾环也确实坚持不住了,之前赢祥对他的冲击,使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原本倒也可压得住,可之前贾环着实被气狠了。
他自以为,对贾元春不可谓不关爱。
从他承爵以来,成为贾族族长,不管是为了投资日后也好,还是为了补偿贾元春这些年受的罪也罢。
往宫里洒银子,他从未心疼过。
没错,就是洒水一样的洒银子。
为了让她过的好一点,贾环几乎喂饱了宫中大大小小所有有头面的太监和宫女。
甚至为了让她受宠于隆正帝,贾环每年还拿出二十万两银子送入宫中。
然而,一片诚心,到头来,却换来亲人的背后捅刀!
这让贾环如何能不受伤?
牵动了之前的伤势,又加重了些,这才有了现在的模样。
其实,真正问题倒不大,毕竟只是气势冲击。
贾环二世为人,最不怕的就是这玩意儿。
只是,却苦了李纨。
她本只是用手扶着贾环的胳膊,可哪里扶得住,眼看贾环朝一边倒去,她也只能舍身饲虎,用身子扛住了他沉重的身躯。
贾环倒是靠的舒服,软软绵绵的一个身子,可李纨却差点累的把舌头给吐出来……
还好,贾母和薛姨妈及时赶到。
“环哥儿啊,你大姐真的没有恶念,每逢月初我去看她,她多次跟我说,家里就你一个人撑着,太辛苦。她想帮你,可也帮不上大忙。她不是想害二丫头啊……”
贾母也在一旁扶着点贾环,掉着泪解释道。
她知道贾环的伤是心结,解开心结才能好。
当然,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和睦的家里再起波澜……
薛姨妈的立场却不同,她看到贾环这般模样,真是唬的魂都要飞了,哭的真切道:“我的儿啊,你可要保重身子啊,你若有个好歹,你让这一家老小,去指望哪个?”
贾环长呼了口气,虽面若金纸,但到底能站稳了。
他直起身,也算救了身后的李纨一命,而后,他对贾母道:“老祖宗,下月初,你再进宫……”
顿了顿,匀了口气后,继续道:“你告诉她,从今日起,家里的一切事,均与她无关。
让她当好她的皇妃,生好她的皇子就好。
我不管她是好心,还是歹意。
这种事,只有一次。
她好日子如果过的腻味了,我可以成全她……”
此言一出,贾母等人无不色变。
贾母劝道:“环哥儿,这话我去跟她说,可是,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大姐啊!还是你一个父亲的……”
见贾环的脸色又难看起来,贾母叹了口气,忙道:“罢了,我去跟她说就是。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明白,你大姐,并无坏心。”
贾环闻言,冷笑一声,道:“不管她有没有坏心,都是无知妇人。”
旁边三个女人闻言脸色都不好看了,贾母道:“环哥儿,这话老祖宗就不爱听了。你大姐虽然这事办的差了,可她的心却是好的。
那苏公公之前就说了,十三爷日后少不了一顶亲王王爵。
他家里又简单,没有寻常富贵人家的那些妻妾……
我也听说过,他府上的哥儿行事至孝。
这般人家,难道真的差吗?
也就是你,护着家里的姊妹们跟护什么似的。
换个人家,这难道不是一等一的大好事?
二丫头的情况脾性你也清楚,我倒想看看,你以后准备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她能比亲王王妃还更体面!”
贾母越说越来劲,心里也有些恼。
她怪贾环把贾迎春看的太主贵了些,反倒骂起了当娘娘的贾元春。
在老太太心里,木讷不大气的贾迎春,别说和她的心头肉贾宝玉、林黛玉比,就是跟三丫头贾探春都没法比。
何苦来哉,为了这么一个没福气的丫头,闹了一回又一回……
薛姨妈也有些犹豫了。
她当初为了家族,甚至不惜要送薛宝钗进宫当秀女……
若是当初能有个机会,直接让薛宝钗当个将军夫人,然后再当亲王妃。
想来她也绝不会犹豫的。
至于赢祥是鳏夫,年纪还大……
在这个时代,这些根本都不算问题。
当然,如果是贾环的嫡亲女儿,那么以一等侯嫡女的身份去给人做填房,可能还有些不合适。
可是,贾迎春的身份,比薛宝钗更低。
薛宝钗好歹还是一个嫡女,又有丰厚的嫁妆傍身。
可贾迎春,只是个父母皆亡的孤女。
能有这个机会,说是造化都不为过。
不过,薛姨妈想是这样想,她心里却也明白,贾环与世人的想法到底不同。
他重亲情,重到了世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这不能说是坏事,只是……
“环哥儿,莫非,这里面还有其他的事?”
薛姨妈最会察言观色,轻声问道。
贾环摇了摇头,道:“老祖宗,姨妈,你们都去坐吧……”
贾母和薛姨妈两人闻言,心中皆是一暖。
贾母扶着贾环,没好气道:“你跟我一起坐吧,看看你,火气这般大,都是做侯爷的人了,真是不该!
再不许有下次,气着自己,可如何是好?”
又对李纨道:“你去他那边,把幼娘喊来……先去凤哥儿那里看看吧,幼娘这丫头这个时候应该在她那里。”
支使完李纨后,贾母又对贾环道:“到以后,二丫头也找一个你这般的,妻妻妾妾一屋子,我看你还怎么跳脚!”
贾母和薛姨妈一起将贾环扶到软榻上坐下后,贾环才算喘匀了一口气。
他看着贾母道:“老祖宗,赢祥比二姐姐大两轮哪!做她爹都够了!”
贾母气道:“皇帝比你大姐大两轮还多,你怎么不替她想想?就那样骂她!”
贾环皱眉道:“当初是孙儿送她入的宫吗?”
贾母气结:“你就跟我顶!”
贾环苦笑起来,气虚道:“老祖宗啊,孙儿也知道世情如此。可是,却绝对无法接受,让二姐姐去做别人的替身……”
薛姨妈忙问道:“这话怎么说?”
贾环解释道:“姨妈,你以为宫里的为何会刻意安排二姐去给将军府的赵氏梳头?就是因为二姐的声音甚至是模样神态都极像赵氏。赢祥只听了二姐的声音,就魔怔了。
你想想,若是二姐真过去,那还能活成她自己吗?”
贾母和薛姨妈二人闻言,面色均是一变。
贾母皱眉道:“竟还有这种事……”
贾环再道:“况且,咱们家,着实不能再多一个亲王妃了。”
贾母闻言一怔,道:“这又是如何说起的?再多一个亲王妃,对你不也是一个助力?你大姐也是这样想的,多次跟我说,环哥儿一个人支撑着家业,太苦了!”
贾环闻言,面色复杂,缓缓摇了摇头,道:“这是两回事……
若是普通混吃等死的亲王也就罢了,可是老祖宗,连您都能想到,日后赢祥少不了一顶亲王王爵。
可见,他与陛下的关系之近。
待日后陛下说的算后,如今忠顺王的佐政王之位,多半就是他的。
到时候,孙儿也入军中当值了。
以陛下的心性,您以为,他会见到咱们家和将军府密切关联?”
“这……”
贾母面色连变几次后,缓缓疑惑道:“那……陛下为何会传旨,让你们姐弟去将军府吊丧?”
想起隆正帝曾经若有若无的暗示,贾环脸色阴沉了下来,道:“算计。”
贾母想不明白,还要再问,却见李纨带着公孙羽快步赶来。
公孙羽的面色焦急,看到贾环的面色后更是惊呼一声,清冷的脸上,满是仓惶。
眼圈也红了起来。
贾环见之,忙挤出笑脸,道:“幼娘莫慌,并无大碍。”
昨夜起,公孙羽就没见过贾环。
陡然看到他这幅枯槁惨淡的模样,她还真有些接受不了。
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手都颤了起来。
一旁贾母和薛姨妈看着贾环的笑脸,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心道老话到底说的好,娶了媳妇忘了娘!
公孙羽都顾不上给贾母和薛姨妈请安见礼,就慌张张的拿起贾环的手腕去号脉。
只是,号着号着,公孙羽的脸色就古怪起来。
这……
如何能瞒得过她?
贾环忙解释道:“昨夜蛇娘找我说,她找到了一种新办法,可以更快医治好我。
她‘医’完我后,我就成了这幅鬼样子。
想来是因为她医术不精,治坏了我,要不然,她也不会偷偷跑了!”
此言一出,贾母却是恼了:“这还了得?还不快派人抓她回来!”
贾环嘴角抽了抽,正要解释,他大肚,放她一马。
公孙羽就忙道:“老太太放心,公子已经大好了。只是……治疗耗费了太多……太多精力。”
也不知这丫头怎么想的,精力就精力吧,干吗非要在“精”字上加着重音呢?
堂上都是过来人,哪里听不出这话外音。
闹了个大红脸不说,李纨差点没软倒在地……
贾环正想把头藏裤裆里,忽然,鸳鸯从外面急匆匆走进来,一进门就道:“老太太,三爷,宫里来人传旨……”
众人闻言,顾不得臊得慌,贾母忙问道:“传旨公公呢?”
鸳鸯道:“就在前面候着。”
贾环不等贾母再问,就忙开口道:“幼娘,能否让我看起来更惨些,受伤更重些,最好太医都查不出问题来。”
众人面面相觑,好在公孙羽学医出身,心理素质强的多。
她见贾环着急,也不多问,从药箱里取出一根尺许长的金针,在贾环身上扎了几下。
然后,就见贾环的面色一瞬间发青发暗,变成了传说中典型的“印堂发黑”,且气若游丝。
要不是贾环还会挤眼睛,贾母等人唬也要唬昏了。
而后,才命人去请传旨公公。
不一会儿,苏培盛就进来了。
他看到软榻上几乎坐不稳的贾环,也是唬了一大跳。
竟比早朝时还惨!!
“宁侯!您这是怎么了?”
苏培盛顾不得和贾母等人招呼,几步上前,靠近了些,急问道。
贾环闻言,似乎连开口都费力,道:“老……老苏,你……害我!”
苏培盛吓一跳:“宁侯,这话是怎么说的?”
贾环面色微微狰狞,道:“狗……日的,赢祥……”
“噗!”
苏培盛腿差点都软了,连连咳嗽不已,道:“宁侯,奴婢刚才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环哥儿!”
贾母也变了脸色,喝了声。
赢祥是谁的种,这也敢骂?
贾环似晕晕乎乎的摇摇头,道:“前头,是语气句……”
苏培盛哭笑不得道:“天爷啊,宁侯,这个时候您还……还不快宣太医来看?对了,这位夫人不就是公孙院判的孙女吗?她的医术据说早就青出于蓝,何不……”
一旁公孙羽冷清道:“我已经给公子看过了,昨夜就郁结于心,肝火焚心。今日又被人重伤,险些危及性命!”
贾环这时,又虚弱无力的“哎哟”了声,骂道:“老苏,你……你黑了心肝了,坑我!”
昨日,不就是苏培盛前来传的旨意吗?
可是,苏培盛哪里会想到有这一出。
他忙道:“宁侯啊,奴婢真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要是知道,就让奴婢断子绝孙!”
“我艹!”
贾环闻言,差点真给气出问题来。
不过他的话也粗鲁,让一旁的李纨和鸳鸯还有公孙羽都羞红了脸。
就听他继续骂道:“你一个太监,还想……还想繁衍子孙怎么着?”
苏培盛见他这般模样,也是束手无策,搅和也搅和不清,就道:“宁侯,陛下宣你进宫……要不,咱们先进宫吧,宫里供奉院里的供奉,都是神医国手,定能早日治好宁侯的伤。”
贾母许是也进入状态了,道:“公公,环哥儿这个样子,如何能进宫去?”
苏培盛苦笑解释道:“太夫人,不瞒您说,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见,比不见强啊!”
贾母闻言,顿时不敢说话了。
贾环拧着脖颈,叫嚣道:“去,安排马车,我……我去和他算账!”
……
大明宫,紫宸书房。
隆正帝面色肃重的看着站在御书房中,一脸淡然的一个老头儿,问道:“梅先生,不知朕的十三弟,情况如何了?”
除了帝师外,这世上能让隆正帝以“先生”称呼的,大概就是宫里供奉院中的那几个老怪物……
见帝王而不拜,是太上皇给他们的尊重。
梅供奉闻言,淡淡的道:“陛下,镇国将军以自身劲力自戕己身,此天谴之行。
他已伤了心脉肺腑,若非武道极深,必死无疑。”
隆正帝闻言,面色骤变,豁然起身,问道:“朕的十三弟到底如何了?”
除了有极深的感情外,赢祥在隆正帝规划的未来蓝图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
能让他放心,又有能力帮他的手足,仅有此人。
所以,隆正帝着实损失不得。
好在梅供奉没有再将情况恶化下去,他道:“不妨事,虽然损失了不少寿元。但是,以他半步天象的绝世身手,即使损失了几十年的寿元,依旧能活到一百岁。只要,不要再次行自戕之事就好。”
隆正帝闻言,震惊了。
邬先生闻言,也震惊了。
半步天象!
这……
过了好一会儿,隆正帝和邬先生二人才清醒过来,二人对视一眼,均能看出对方眼中的骇然。
隆正帝深吸一口气后,看着梅供奉道:“梅先生,朕之十三弟,并无其他干碍吧?”
梅供奉道:“修养一段时日就好,对了,应该会咳嗽不止,毕竟,伤了许多肺腑经脉,痊愈不得。
这也许就是上天对他行自戕之事的惩罚吧。”
在这个时代,对于自杀或者自残行为,世人是极度鄙夷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
是每个识字之人孩童时就会背的。
梅供奉对赢祥之行为这般厌恶,想来皆因此因。
隆正帝闻言,面色复杂,眼神闪烁间,道:“劳烦梅先生了。”
梅供奉闻言,微微一躬身,道:“不敢,臣告辞。”
说着,就要退出上书房。
然而就在这时,外间传来脚步声。
没一会儿,珠帘被打开,苏培盛搀扶着气若游丝的贾环走了进来,对隆正帝道:“陛下,宁侯他……”
哪里还用等他说完,就见隆正帝大步走了过来,急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培盛面色纠结道:“据说,是被十三爷打的……”
隆正帝看着贾环“仇恨”的眼神,一时间,真是头疼不已。
若是之前不知赢祥有半步天象的武道修为,他或许还不信。
可是现在,他觉得极有可能是真的。
这让他借势的计策,还如何施行?
……
(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六章 笑柄尔!
“梅先生,快给贾环看看,到底伤在了哪里!”
隆正帝颇为头疼的说道,一脑门子官司……
梅供奉走来,捏住贾环的手腕,号了片刻后,眉头微微皱起,又号了一会儿,才沉声道:“脉象淤积,气血不通,内伤极为严重,你应该昏迷不醒才对……”
隆正帝等人闻言大惊,贾环却气虚道:“先生,我是靠……顽强的毅力,坚持过来的……”
梅先生看着贾环怔了怔,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抽了抽嘴角。
也不好反驳什么,因为从脉象上来看,还真有这种可能。
只是……太不谦虚了。
隆正帝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倒是苏培盛可能想弥补些,小声解释道:“梅先生,宁侯今年才十四岁。”
言下之意,显而易见。
果不其然,梅供奉眼神释然了……
见贾环觑着一双快睁不开的鸟眼还在发狠的看着苏培盛,隆正帝怒道:“混账东西,还不快让梅先生给你医伤,等死吗?”
苏培盛连忙架着贾环,放在了一个大太师椅上后,梅供奉开始施为……
整整一个时辰后,梅供奉老脸都有些发白,才缓缓取下银针,见贾环的眼神已经有神了许多,终于能长吁了口气。
不等隆正帝再安排工作,就匆匆告辞了。
他年纪已高,这种挑战性的工作,一日两例,已是极限。
再来一个,就要耗命了!
待梅供奉离开后,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都等着某人开口说第一句,然后反驳之……
偏偏,无论是隆正帝,还是贾环,都不肯第一个开口。
眼看急性的隆正帝脸色越来越沉,贾环还在那朝某一处虚无之地飚发狠的眼神,邬先生苦笑着摇头道:“宁侯啊,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提这事,贾环仿佛都要炸了般,横眉怒眼道:“他娘的,遇到疯子了!”
“贾环!”
见隆正帝的脸色一下黑成了锅底,邬先生连忙喝道:“陛下面前,休得放肆!”
见贾环又开始飚眼神后,邬先生无奈道:“宁侯啊,事情呢,陛下已经知道了。你是明白道理的人,应该清楚,当时十三爷只是魔怔了,绝非有意唐突,对不对?
你也是见过他数面的人,应该清楚他啊,你以前,不是还很尊重他吗?”
贾环冷笑道:“谁让我年幼见识少,被人骗了!”
一个“骗”字,差点没耗尽他的口水。
此时日已斜晖,泛着红芒的阳光透过窗子,笼罩着整间上书房。
在夕阳的余晖中,某人的口水,差点就形成了一道壮观的彩虹……
饶是某人在憋犊子,此刻见之,脸色也忍不住红了红……
“你也会脸红?”
隆正帝尖酸的话声终于响起了,言外之意,你不要脸。
贾环迅速接道:“会,因为臣很诚实。”
你这个骗子……
隆正帝的脸一下又黑了,高昂的声音道:“你指桑骂槐的在说哪个?”
“谁算计我家人我说谁!”
贾环竟敢寸步不让!
一旁处,苏培盛又觉得腿有些软了……
隆正帝的脸黑的不能再黑了,沉声道:“算计你家人?贾环,你以为你是谁?”
怪不得这糟老头子自幼不招人喜,妥妥一个毒舌。
贾环也上真火了,沉声道:“臣不以为自己是谁,但是,臣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脸色甚至有些绝决!
隆正帝却觉得脸上有些火燎,声音再次激昂起来,道:“贾环,朕明白的告诉你,这件事不是朕的主意!想入我皇家门的人,满神京城都是,朕还未必看得上你贾家的姑娘。”
贾环闻言,顿时木然了。
怔怔的坐在那里出神……
真的是贾元春!
前世读过无数遍红楼,对于贾元春的印象,其实并不深。
只知道,她早早的被贾家送入宫中,并且在宫里过的并不好。
在得封贵妃省亲时,表现的很明理,劝诫不要奢靡,但,也很有怨气……
贾家之人在外面肆意妄为,将家业败个干净,到了后期,很大程度上,已经只能靠宫里的贵妃来维持架子不倒了。
而后,便是贾元春暴毙身亡。
对于这个同父长姊,贾环打心里一直都很敬重,以为贾家亏欠了她。
因此,他费尽了心思和财力,帮她早日成就了贵妃之位……
但是,隐约中,贾环还记得有另一种很昌盛的说法。
那是由红学学派中的一个重要支派,索隐派,据无数的蛛丝马迹,并与史实相互印证,曾得出一个极为骇人的结论。
那就是,贾元春的上位,是通过出卖秦可卿而得成的。
所谓“二十年来辩是非”,辩的,就是秦可卿的身份……
因为秦可卿的死因很莫名,据推断,被删改的原著中说,她是因为被人撞破了奸情,金钗落在了尤氏手中,才羞愤自尽。
但这种说法却站不住脚,因为扒灰之说,早就在宁国府中盛行了。
在贾珍称王称霸的宁国府,谁敢指摘秦可卿什么?
谁又能逼死她?
连尤氏勉强能自保就已经很不错了。
因此,只有皇家!!
只有皇家才能逼得贾珍钟爱的秦可卿去死。
而后来,废太子一脉便是以此为名,发动了兵变,于铁网山兵围皇帐,才使得贾元春被逼迫自尽,也就是所谓的“虎兕相逢大梦归”……
贾珍也是因为此事,才怀恨在心,彻底站在了废太子势力一边,提供钱粮,联系人脉,阴谋造反……
因此,贾家明明出了个贵妃,理应在皇帝一边,最终却被无情清算。
贾环曾以为,这种论断极为荒谬。
但是今日之事发生后,他在得知幕后推手为贾元春时,第一个涌上心头的,就是这段残酷的记忆。
如果这段记忆是真的,那么贾元春,便是贾家衰亡的直接推手!
这也是贾母和薛姨妈想不明白的所在,为何贾环会如此愤怒……
因为,若是贾元春能出卖秦可卿的话,自然也能出卖贾迎春。
不过,如果前世她是为了上位而出卖的秦可卿,那么这次,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贾环绝不会信,贾元春只是为了帮他……
因为贾元春知道,上回他为了贾迎春不入皇家,动了多大的干戈,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她不可能猜不到贾环对这件事的反应!
但是,她还是这样做了……
如果她真的只想做媒,那她可以先和贾环商量一二,尝试劝说他。
她若是如此,不管怎样,贾环都不会生她的气。
甚至,还会感谢她。
但是,贾元春却没有这样做。
因为她知道,贾环绝不会同意。
因此,她选择了用计谋来促成此事,再用皇权,来压他!
手段不正,则意图不纯。
她难道不知道,贾环一定会抗拒这件事吗?
贾环以为,以贾元春的智慧,她一定知道。
但是,她还是这样做了。
在贾环,和未来的佐政亲王之间,她选择了站队,站在了另一边……
可她如今已经是贵妃了,她还要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后位?
绝无可能。
隆正帝与当今皇后相敬如宾,琴瑟和谐,连太上皇都赞过。
对于那位低调的皇后,连最挑剔的皇太后都挑不出什么错……
难道是……
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拉拢未来的佐证亲王?
夺嫡?!
贾环悚然而惊!
不过随即又否定了……
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夺哪门子的嫡……
那是为了什么?
唉,在宫中打熬出来的女子,心思城府之深,果然不是他能揣测透的。
只是,到底是妇人格局,只能算的透那么一方寸之地,却算不过天下大势。
看不透隆正帝,绝不会促成这门亲事。
徒为笑柄尔!
“贾环……”
“贾环……”
“贾环?!”
一阵呼唤声,将贾环从沉思中唤醒。
他双眼聚焦后,入目的,便是三张略带担忧的脸……
不过,见他醒来后,当中一张脸迅速转黑。
“贾环,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不适之处?”
邬先生依旧显得有些紧张的关心问道。
贾环的面色,着实难看,刚才脸上的神色,更是看的让人难受……
他的心思,邬先生等人也都猜的到。
不过也都有些不以为然。
这世上哪有那么美好的事,真以为家里每一个人都是真善美吗?尤其是朱门深宅。
贾元春有这点心思才是正常的,她若真的什么心思都没有,那才叫不正常。
要么活不到今天,要么,她就是另一个太后……
不过,贾元春如今应该还远远没有这个境界,也没这个资质……
只是,看着贾环脸上的落寞和伤感,邬先生心里还是有一点影响。
一双向来冷静的眼睛,目光柔和了许多……
贾环轻轻的摇了摇头,没了之前的锐气。
三伏热天,他却似乎感到有些冷,缩了缩肩,又拢了拢袖子,垂着眼帘,往椅子上靠了进去……
这个动作,连隆正帝都有些动容。
犹豫了下,他冷哼一声,道:“瞧你那点子出息……我大秦好女子多的是,不止你贾家有女儿!你就是上赶着送,朕以后都不会同意。”
尽管贾环心中早有定论,但此刻闻言,他还是豁然抬起眼帘,目光激动的看向隆正帝,急道:“陛下说话算话?”
隆正帝刚缓和的脸色又一下沉了下去,邬先生忙打圆场,笑骂道:“真真是糊涂话,陛下乃九五至尊,言出法随,金口玉言,岂能糊弄你……咳咳!”
见隆正帝瞪向他,邬先生连忙止住话柄,干咳了两声。
贾环却连忙挣扎着想起身,要给隆正帝行大礼参拜!
隆正帝心里自然很想看到这小子磕头,只是,看他挣扎的那可怜模样,而且,还有事要说,便沉声道:“行了,就会装模作样!朕也是奇了,赢历赢昼都不敢跟朕顶着干,就你狗胆包天,敢跟朕对着顶!”
贾环也就作势一下,听了隆正帝的话,又踏实的坐了回去,然后轻轻笑道:“陛下宅心仁厚嘛!”
眉眼间生动了许多。
也不知为何,看到他这般贼眉鼠眼的模样,隆正帝心里压抑的火气,忽然就小了许多。
只是面色却愈发严厉,瞪着贾环道:“你知道就好……只是,你逼得镇国将军下跪自戕,这个帐怎么算?你们好大的胆子!”
怒声如雷!
……
ps:还是受了书评区的一些影响。
这是个坑,是涉及到很后面的一个坑,却可以有两种写法。
一种是我很想写的,但很伤感,也就作罢了。
另一种就是现在这种。不知这个解释,能否解释得了贾环昨日的过激表现……
不过两种写法其实殊途同归,且看吧。
(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七章 如何是好……
面对暴怒的隆正帝,贾环没形象的歪在椅子上,气色不是很好,他道:“陛下,镇国将军呢,跪是他自己要跪的,打也是他自己要打的,没哪个逼他。
这官司打到哪臣都不认……
陛下,您有事直说。
微臣现在身子不适,脑子也不大清醒,领悟不了太内涵的话……”
“呵呵……”
一旁,邬先生坐在轮椅上,轻笑出声。
苏培盛想笑不敢笑,隆正帝则抽了抽眼角,瞪着贾环,喝道:“若不是你太过放肆,得势不饶人,镇国将军如何会那般做?还敢狡辩!”
贾环没力气和隆正帝嘴炮了,方才那位姓梅的老头儿给他用过针后,虽然冲开了幼娘封住的几道经脉,但贾环反而觉得力气不如之前了。
回去后,赶紧再让幼娘看看……
见贾环不闹了,隆正帝大感没趣,也还真就不嚷嚷了。
他看了眼苏培盛,苏培盛忙躬身退出。
而后,隆正帝竟走到贾环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肃穆着一张脸,看着贾环道:“朕上次与你说的事,你想的如何了?”
贾环眉头微微一皱,心里叹息了声,面上却苦笑道:“陛下,您这不是在为难臣吗?您说的在军机阁都通不过,更何况是微臣?”
隆正帝闻言,也皱起眉头,道:“少说怪话!朕若强行任命,自然能通过。只是,朕不想坏了祖宗的规矩。”
贾环闻言,沉默了下,心中却不以为然。
诚然,隆正帝若想强行任命,军机阁未必就能阻拦。
可那人在军中,就一定没有威信可言。
一个没有威信的将帅统帅的大军,必败无疑。
只是……
贾环纠结了下,道:“陛下,臣斗胆建议,这件事最好待收复西域后再谈。
蓝田大营的中低层军官都已经放回去了,高层有军机阁调派的临时将军暂领。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问题,陛下何必心急于一时?
待西域收复后,陛下再谈此议,牛伯伯他们一定不会再有异议了。”
隆正帝闻言,面色一青。
他自然知道,待西域之事结束后,他再提出人事任命,更有可能通过。
可是,那个时候,太上皇大概也出关了。
哪里还有他往军队中插手的机会?
隆正帝与忠顺王不同,他是实用主义者,连续经过两次兵变,都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后,他心中无比渴望能够拥有一支能够在关键时刻随时调动的军队。
而群龙无首但战力无敌的蓝田大营,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愿错过的目标。
若是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怕是再没有这等机会了。
只是,对于他想往军队中插手一事,军机阁表现的很消极,甚至抵挡。
大秦军方自创建以来,自有一套军中升迁的制度。
这也是能保证大秦军方武运长存,战力不减的根本制度。
那就是以军功、资历以及武功,三者并论,提拔升迁。
这三者并论,就能极大的保证,为将者,是敢打、能打且有谋略者。
而且,极大程度的保证了公平。
隆正帝也很欣赏这套制度,不愿破坏之。
但是,他更想将一个心腹之人,趁势插进军中,掌控一支强大的军队。
而这个人,就是镇国将军,军机阁大臣,赢祥!
这,才是他同意贾元春之计,让贾迎春与赢祥相见的原因……
因为他本打算借贾环求情之机,做个交换。
没有办法,以考功论,论武功,自然不用说,赢祥肯定是够格的。
但论军功,就差了些。
当将军可以,但当大秦八大军团之一蓝田大营的大将军,以赢祥当年跟着太上皇征战三年立下的军功而言,还差了许多。
再论资历,那就更差了。
赢祥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在军中待过了……
这样的考功,军机阁不予通过,隆正帝都没有办法。
就如同任命内阁阁老,必须要经过廷推一样。
隆正帝方才所言,他能强行通过,其实是吹牛了……
当然,也不是绝对的没有办法。
还有一个漏洞可以利用,那就是太上皇任命的军机大臣之职。
贾环不太能理解,当初太上皇任命赢祥和赢历为军机大臣的用意是什么。
但是,很显然,这是对隆正帝有利的一个任命。
隆正帝如果强行想要通过任命赢祥掌管蓝田大营,那么就可以利用这条任命。
不是任命赢祥为蓝田大营大将军,而是以军机阁大臣的身份,暂理蓝田大营事务。
只不过换个名头罢了……
但是,这一样需要军机阁通过才行。
只是,牛继宗等人明显仍有抵触。
因为,这也是一个近乎站队的问题……
牛继宗、温严正等军机大臣,都是国之干城,更是太上皇的心腹大将。
他们不同意,隆正帝当真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因此,他才寄希望于贾环,希望他能帮忙转圜转圜……
对牛继宗等人而言,贾环是一个晚辈,但也绝不是单纯的一个晚辈……
费了那么大的周折,隆正帝哪里还能耽搁下去。
若是能趁着这个机会,让赢祥将蓝田大营揽在手里。
日后即使太上皇出关,一两年内都不好再有大动作。
军国大事,毕竟不是儿戏。
若是……
若是太上皇不能出关,那么,这支握在手里的军队,就更重要了……
“贾环,从理国公府、襄阳侯府几个府邸中,黑冰台搜出了很多骇人听闻之物。
但朕为了保全武勋一脉的颜面,都压下了。
其中,有许多都涉及到其他府邸。
比如镇国公府,修国公府,奋武侯府……”
听着隆正帝口中念出的一长串府邸名称,贾环无语道:“陛下,大秦勋贵多是开府十数年甚至近百年的大族,彼此间相交来往,礼尚往来,乃是人之常情吧?这些以您的心胸,应该能理解体谅吧?”
隆正帝点点头,道:“朕能体谅,朕也能理解,这点子胸襟,朕还是有的。
那么他们为何就不能理解朕?不能体谅朕呢?”
邬先生在一旁敲边鼓道:“宁侯,陛下待你如何,你心里应该有数。
说是君臣,但陛下待你却犹如自家子侄一般,甚至更亲近。
但陛下的处境,你也应该清楚。
不到一年时间,就连续遭遇逼宫政变和兵变。
然而,这种情况,陛下甚至不能追究那起子乱臣贼子……
由此可见,陛下是何等艰难。
无人时,陛下常与我感慨,多亏有你倾力相助,才好不容易度过了这几次难关。
这些陛下都记在心里,以待来日……
也希望你也能继续再接再励,忠孝于陛下。
全一段千古君臣之佳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贾环还能说什么……
他气息有些弱,苦笑了下,对隆正帝道:“陛下,臣只能尽力试试。”
话虽如此,隆正帝眼神却陡然一亮,他语调加高道:“贾环,你告诉牛继宗他们,朕绝不是有意要破坏大秦的军功制度,朕也很赞同这种制度。
镇国将军,也并非以蓝田大将军的身份去掌控蓝田大营,而是以军机大臣的身份暂理蓝田事宜。
他是宗室,不会长掌兵权,早晚都要回来……
到时候,蓝田大将军之位,仍由军机阁推荐人选!”
贾环闻言好奇道:“陛下,您就没有想过,待到来日乾坤独断之日,改变这种制度吗?
臣读史书,历朝历代,何曾有这等制度?”
隆正帝闻言,嘴角抽了抽,道:“贾环,没看过书就不要乱说。
历朝历代,除了马上得天下的帝王外,其他的,都不会直接干预军中大将的任命,也任命不了……
不过,大秦与他们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多是以文驭武,由内阁管兵部之事。
而大秦,为保武道昌盛,独.立军机阁,与内阁并列。”
贾环闻言,干笑了两声,道:“是吗?那可能臣看史书的时候,看漏了……”
见隆正帝和邬先生两人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看着他,贾环果断转移看书的话题,道:“陛下,宁至一案,可有结果?”
隆正帝闻言,面色一沉,寒声道:“川宁侯府,空的连一只耗子都无,真真是好手段!哼!”
贾环闻言,面色也凝重了许多,皱眉道:“总不可能,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吧?”
隆正帝看着贾环道:“就看,黑冰台派去西域的人,能否拿住宁泽辰……”
贾环决定,结束今天的话题……
……
进宫时,是贾家黑云车载着贾环进宫。
在大明宫前停车后,由苏培盛和一个小黄门一起搀着他步行了老远的距离,到了紫宸书房。
然而出宫的时候,却是由一顶软轿,或者叫御撵,载着贾环,一路护送出了大明宫,送上了贾家的黑云车。
不知多少眼线,在看到这一幕后,震撼的差点忘了给后面的主子去报信。
然而,也有一人,却是欲哭无泪的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不敢上前,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贾环离去。
就是抱琴。
想起凤藻宫中,娘娘泪流不止的模样,抱琴心里就忍不住凄慌。
不仅如此,寻日里往凤藻宫中拜访不断的宫中贵人们,今日竟一个都不见了……
从贾家惊慌回来后,抱琴回到宫里,就只看到娘娘在那里哭泣,却不见了陛下的踪影。
作为贾元春的心腹宫女,不用问,她就知道,娘娘计划的事出了岔子。
而当她将在荣庆堂里发生的事,尤其是贾环回来后说的话,都说了一遍后,就发现贾元春哭的更厉害了……
后来听说贾环进了宫,她就建议哭泣不止的贾元春,是否请三爷来说话。
贾元春同意后,她便一直在大明宫外守着。
倒是终于将贾环盼出来了……
可是……
可是宫中规矩森严,最严格的一条,就是宫人绝不可拦驾。
否则,为了上位,吸引皇帝的目光,皇帝的御撵从后宫到前朝,大概要遭遇一百次以上的偶遇冲撞……
若有这等不安分的宫女,通常就是直接打死了账。
贾环虽然不是皇帝,算不得什么拦驾。
可载着他的御撵却是货真价实的。
拦御撵,与拦驾等罪!
因此,抱琴一个小小宫女,如何敢做下这等事?
哭丧着脸,她往回走去。
心里却难免升起一股埋怨……
娘娘在向陛下建议前,她就劝过,三爷定然要闹。
可是娘娘却说,这件事百利而无一害,三爷不是女人,不了解二小姐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夫君。
而且,还能对娘娘有利……
待事成之后,二小姐就会感激娘娘,三爷也不会再生气。
计划的很好,可是……
如今看来,陛下似乎不这样想哩。
如今可如何是好啊?
……
(未完待续。)
第七百九十八章 智囊
木辕轮滚动在水泥铺就的街道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音。
自到了西城的地界之后,街道明显好走了许多。
从贾环承爵,入主宁国府后的第二年,他就使人将整条公侯街前后街都铺成了水泥路。
西城人家基本上皆为权贵,看到贾家门前的路如此齐整平坦,再看看他们自家门前早已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一咬牙,也从贾家卖了水泥铺了。
不仅如此,还有乐善好施的人家,把家门口以外的几十步路也铺成了水泥路,方便行人车马行驶。
虽说没有贾家豪气,一铺几百步,可他们的名声却比贾家强多了,因为他们没贾家那么黑心。
据传闻,那位鼎鼎大名的宁侯,在铺好路后,就决定设卡收银子,美其名曰“养路费”。
若非是西府的政老爷,以死相逼,如今百姓们想从公侯街前的路上过,就得掏银子喽!
没收成养路费,最失望的人,除了宁侯外,还有许多朝中兰台寺的御史。
消息传出后,不少人连夜写了二尺厚的折子,准备誓死弹劾盘剥民脂民膏的无良勋贵。
结果,却让他们失望了……
倚靠在车壁上,想起当初的乐子,贾环嘴角弯起了一抹笑意。
他那老爹也是有趣,当初当真是快要疯了。
贾政以为,修桥补路分明是善事,本是权贵富贾该做的事。
就算不做,也就罢了。
可若还借此收钱生财,那古往今来,贾环是第一人也!
当时贾政真真是气急败坏了,他见说的话贾环不听,执意要收银子,连收费站都建好了。
就扬言贾环若敢真个如此干,他就一头碰死在已经建好的“收费站”上。
反正活着也没脸见世人了,还不如清白些死去的好……
有这么一个“败家”不会敛财的老头子,收费一事自然也就不能再提了。
不能为了白花花的银子就将老爹逼死啊!
不过,收费站却没有荒废。
公侯街两头的收费站里,如今都有亲兵日夜监控……
普通百姓们不知道到底收费不收费,就算不收费,每次过路,都被凶神恶煞的鞑子兵看着,心里也发颤。
所以,少有百姓从这边路过。
那么,还在这条街上摆摊儿的人,呵呵……
挑起一隙车窗帘,看到入夜了还有在路口上卖糖人的,卖火烧的,卖卤煮的……
贾环面色淡然。
只要不作死,就随他们去吧……
他们看着贾家,却不知,青隼坠在身后,也摸进了他们背后的主子家里……
不再理会这些人,贾环目光往前一瞟,眼神顿时一凝。
镇国公府、奋武侯府、武威侯府的马车都到了。
远远的,“收费站”里的亲兵见到黑云车到来,迅速跑了过来。
贾环叩了叩车门前悬挂的云板,马车停住。
贾环轻轻扯开车窗,看着跑来的亲兵,对拦在前面的韩大使了个眼色,韩大便放他靠近。
亲兵是典型的蒙古人相貌,高颧骨,单眼皮,发黄的眼珠子和猎鹰一般。
贾环没等他行礼,就微微笑道:“孛日帖赤那,今天是你当值吗?”
孛日帖赤那,蒙古语中,是苍狼的意思。
他魁梧的身材,也确实有这么几分味道。
那鞑子亲兵闻言一怔,随即面上却陡然浮起一抹醉酒般的晕红,激动道:“将主,您认识奴才?”
贾环呵呵一笑,点点头,道:“我认识自己每一个亲兵。”
鞑子亲兵激动的身子都在打摆子,“噗通”一下跪下,瓮声道:“誓为将主效死!”
贾环也没再矫情,说的透彻一点,养着他们,本就是为了让他们效死……
他点点头,道:“我相信你……孛日帖赤那。家里客人来了多久了?”
孛日帖赤那道:“回将主,有半个多时辰了。牛伯爷父子,温伯爷父子,还有武威侯府的小侯爷都来了。李总管送他们去宁安堂候着,西府的老爷和链二爷在作陪。”
“呵呵。”
想起每次贾政、贾琏两人陪同牛继宗几人的场景,贾环不地道的笑了笑,然后对孛日帖赤那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辛苦了。”
“这是奴才的荣耀!”
孛日帖赤那瓮声道,就要退下……
贾环忽然又叫住了他,道:“孛日帖赤那!”
鞑子亲兵忙又转身应道:“在!”
贾环笑道:“别紧张……你们要守一夜,难免会饿。可以去那边卖小吃的地方,拿点吃的,不用给钱。”
“不用给钱?”
孛日帖赤那虽然对其将主的作风有所耳闻,此刻还是震惊了……
贾环轻笑道:“对,不用给钱,不好吃了,就砸了他们的摊子。”
说罢,也不理会这鞑子亲兵能否理解,就放下了车窗,又拉了拉云板,黑云车朝家里驶去。
待黑云马车过去后,帖木儿对孛日帖赤那低声喝道:“蠢货,让你白吃白喝,你哪那么多废话?你银子很多吗?花不完给我,我去打酒喝!”
孛日帖赤那闻言,对帖木儿比划了根中指,然后一溜烟儿的跑没了……
他们都是一起长大的……
……
正如贾环所料,宁安堂上的气氛,一如既往的尴尬。
贾政招呼了几句,就想往文人墨客上拐。
牛继宗则想跟他谈谈,先荣国时的军队建设问题。
话不投机,便沉默了。
牛继宗、温严正无所谓,他们本就是性格沉默的人。
却可怜了其他人……
待贾环进门后,大多人都长松了口气。
贾政上下打量了番贾环,见他一身崭新的斗牛公服套在身上时,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这小子耍的花招,惹得满城清流大骂,连带着他都没脸见人……
不过,到底还是心疼贾环的脸色,贾政道:“两位伯爷前来看你,你好生招待。为父要去老太太那里回话,一会儿你也过来。为了你的事,老太太操碎了一颗心!”
说罢,又跟牛继宗和温严正招呼了声,就匆匆离去。
他要回梦坡斋,和几个清客相公好好谈一谈四经,聊一聊道德文章……
贾琏也溜溜的走了,找几个熟.女,去去邪气……
……
待他二人走后,牛奔和温博也不顾各自的老子在,长呼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然后又“吭哧吭哧”的笑起来。
不过,在他们老子严厉的眼神扫过来后,两人又连忙闭嘴,目不斜视……
贾环气息有些不足的给众人打过招呼后,被拉到主座上,与牛、温二人平齐而坐。
贾环有些不大适应,还是和牛奔他们几个坐在了下边……
牛继宗和温严正见之,暗自点头。
牛继宗沉声道:“环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环想了想,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这个屋子里坐的人,应该都算不得外人。
不过……
贾环道:“牛伯伯先等等……”说罢,他对侍立在门口处的李万机道:“李万机,去把索兄喊来。”
李万机出去后,贾环解释道:“索蓝宇如今愈发成器了,替我掌控着不少机密事。今天这个事我也不大明白到底为了什么,再多找个聪明人来分析吧。”
牛继宗他们不置可否,倒是秦风觉得有些得意,毕竟,索蓝宇是他找给贾环的……
都是极为熟悉的了,只看了眼秦风的眉角,牛奔就和温博嘟囔起来:瞧他那骚包样儿……
没一会儿,索蓝宇就到了宁安堂。
一身士子青衫,但看起来并不文弱。
与牛继宗、温严正见了礼后,就在秦风下首坐下。
贾环也不啰嗦,将今日之事讲了一遍。
之后,牛继宗和温严正的脸色都有些阴沉难看。
对于蓝田大营,他们差不多都有想法了,两人和施世纶一起商量了几天,就快达成一致。
谁想,隆正帝竟然这般做!
贾环关心的不是这个,他看向索蓝宇道:“索兄,你说说我,我家那位贵妃,到底是在想什么?”
索蓝宇闻言,打开折扇轻摇了会儿,忽地轻轻一笑,道:“公子,怕是……呵呵,怕是这背后,又是那妖师的手笔啊!”
贾环闻言一怔,道:“什么意思?”
索蓝宇道:“以娘娘的智慧,自然不难想出公子对此事的看法。
什么情况下,她还会这般做呢?
我以为,只有在一种情况下。
那就是,圣意如此时……”
贾环皱眉道:“可是,陛下的意思,并非想贾家和镇国将军府联姻哪。”
索蓝宇轻轻笑道:“公子,陛下的本意自然不是如此,但是,陛下之意,大概是想以此为条件,请公子出面说和。
而他只需要在娘娘跟前,无意中流露出想为镇国将军续弦,而后再无意中谈几句贾家未出阁的小姐……
呵呵,公子,在娘娘心中,最大的,还是陛下啊!
何况,在娘娘看来,这件事无论是对贾家,对公子,还是对二小姐,都没有坏处。
毕竟,日后那位,少不了一顶亲王帽子!”
贾环的脸色一时间,难看到了极点!
好一手算计!
索蓝宇却轻声笑道:“公子,其实,皇上和那位妖师,确实没有恶意。”
贾环闻言,沉声道:“怎么说?”
牛继宗和温严正也对这个嘴上没毛的青年刮目相看了,一起看着他。
索蓝宇道:“公子,您想,若是没有今日一出,而是……陛下请人上门替镇国将军求亲。
我实在很难想出,公子你能够拒绝的理由。
虽然镇国将军年纪偏大,又是续弦。
但这些,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一个未来的亲王妃,就足以抵消一切。
况且,那位十三爷还是极为重情之人,府上人丁又非常简单,世子赢普更是孝名远扬。
呵呵……
就算公子你不喜,老太太只消对二小姐说几句,如此对公子你有益,二小姐怕都不会拒绝。
亲事一成,牛伯爷他们看在公子的面上,也不会太过为难于镇国将军……
这般行事,岂不是更加简单?
还皆大欢喜!
可是,这般行事,却会为日后留下后患!
是公子您,或者说,二小姐的后患!”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无不骤变!
都不是糊涂人,自然能听出索蓝宇的言下之意。
赢祥日后跑不了一个亲王之位,甚至还会是佐政亲王,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贾环,毫无疑问,日后军中一定会有他一席之地。
其潜在的影响力,只要看看今日隆正帝所求,就可知道轻重。
这两人若是联合在一起,别说隆正帝,就是太上皇,怕是都不能放下心来。
到那个时候,必然会有一人栽倒!
赢祥的概率最小,因为他的权势都来自于隆正帝。
贾环次之,贾迎春,最大!
这一点,索蓝宇能猜到,隆正帝和邬先生就更能看得清。
因此,他们才会大费周章,做了这么一个圈套。
让贾环和镇国将军,从一开始就划清界限,这是政治正确性……
而以隆正帝素日来的作风,刻薄寡恩,冷酷无情的风格,他能做到这一步,当真可以说得上是难得可贵。
想通这个关节后,连牛继宗都忍不住感慨道:“环哥儿,以陛下的心性,愿意费这个力气,怕也只有对你了。
你要明白这一点,不可再生怨……”
温严正也点头附和道:“正是此理。说到底,我们都是臣子。陛下能如此待你,便是大福分。”
贾环脸色好看了许多,缓缓的点头,道:“牛伯伯,温叔叔,我明白了。只是,陛下要求之事……”
牛继宗和温严正两人对视了眼,眉头皱起……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