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预谋
“凤哥儿,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王夫人端着在太师椅上,一旁周姨娘用热水激出的毛巾小心翼翼的敷在王夫人的额头处,王熙凤则站立在另一边。
周遭难得没有什么丫鬟,就连周姨娘在听到王夫人的话后,借口再去用热水激一下毛巾,也离去了。
偌大一个大厅,就只有王夫人和王熙凤姑侄两人。
王熙凤闻言,长叹息了声,道:“太太,我们要提前做打算了。”
王夫人眼皮都不抬一下,手里一串佛珠轮转,淡淡的道:“打算什么?”
王熙凤闻言一滞,随即咬牙道:“太太,今天一大清早,那混账闹了那么一出,大嫂、链二爷还有我都过去看了,你道我们看到什么?老三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都湿透了。
就那样,他还咬着牙坚持着。我看到他冲我笑的时候,心都有点冷。链二爷原本也是一肚子的火,可看到他那个弟弟做到这一步,什么话也没说,转头就走了。”
王夫人脸色变了变,冷哼了声,道:“那又怎样?他还能翻天不成?”
王熙凤愁眉苦叹了声,道:“他自然翻不了身,虽说现在说什么都还早,老三到底能不能从武一道还说不好。可就看他这份心性……太太,不是我捧老三,无论是我们家的那位还是宝玉,都不如啊!”
王夫人闻言面色骤变,皱眉道:“你可不要乱说话,他是个什么东西,也……”
王夫人的话没说完,自己就顿住了,因为她想到了贾环一步上前,垫在地上托住了玉的场景。
这个做法她能理解,因为如果玉碎了的话,要倒霉的人有很多,但最倒霉的一定是赵姨娘和贾环母子俩。
能想到这一点的人也有不少,但有这份果决,能够不慌神,临机应变下决定去躺在地上的人,大概只有贾环一人。
至少王夫人自己当时是彻底慌了,犹如天塌了般。
这般一想,王夫人的脸色变幻了起来。
王熙凤见缝插针道:“太太,我们妇道人家,不懂的什么大道理,也没见过从武到底该要怎么样个根骨天赋。可我听过一句话,叫有志者事竟成。太太,老三病了这一遭醒来后,大有不同呢。老爷如今看来又不反对他从武,说不得会大力支持。
有了老爷的支持,这老三日后,多半能有所成。原本来说,这也算是一个好事,日后宝兄弟他们有老三扶持着,路走的也会轻松些。
可问题是,朝廷勋贵的袭爵是有制度的,别说勋贵,就连皇位的承袭都和前朝不同。我大秦不讲究元出嫡长,最重视的是贤德,是能力。若非如此,如今的大位之争也不会如此惨烈……”
“你的意思是?怎么可能?”
王夫人闻言悚然而惊,问道。
若是封贤不封长,那荣国府的爵位也不能由老大贾赦袭封了,那个老色棍有个屁的贤明之处?
王熙凤苦笑道:“太太,若是家族中都没有勇武之辈,其余的自然是论嫡论长。可但凡有一人,能够从武有成,那他承袭爵位就一定优先于其他人,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若非如此,你当大老爷为何不愿看老三从武?”
王夫人手都有些抖了,哆嗦着嘴唇道:“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有这等痴心妄想?”
王熙凤摇头道:“关键不在于老三,而是老爷那里……”
王夫人闻言,整个人如遭雷击,她缓缓的坐下,木然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是老爷的意思?”
王熙凤连连摇头道:“不是不是,太太误会了。”
王夫人依旧木然,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王熙凤道:“老爷自然不会安排老三从武,这必定是老三自己生出的邪念。但是,老爷却不会阻止,反而会鼓励,因为,老爷希望他的孩子上进啊……”
上进,这个词对于贾府这样的人家来说,有时候简直有些可笑。
他们家财十万贯,又有农庄、园子等各种进项。
他们蒙祖宗大功,政治地位极高,寻常富人们忧惧的破家县令和灭门府尹对贾家来说就是个玩笑。
他们甚至不需要向其他人那样皓首穷经,考八股做文章,就能得到肥差美职,做的高官。
他们不缺钱,不缺权,也不缺地位,他们什么都不缺。
他们要上进又有什么用?只有贫贱苦命的人才整天想着上进。
而他们,是天生的富贵!即使读书也不过是为了知礼懂事罢了。
所以此刻听到王熙凤之言,王夫人都有些恍惚了,贾政喜欢孩子上进?
还要怎样上进呢?上进求什么?
爵位!
贾政想要的难道是爵位?
可他要爵位,也应该支持宝玉啊,再不济也是嫡孙贾兰,怎么可能去支持贾环这个庶子呢?
王夫人很是想不通。
王熙凤替她解惑道:“如果宝兄弟和兰哥儿也能从武,老爷自然更会大力支持。可是……”
“宝玉和兰儿什么身份?怎能做那低贱的武事。凤哥儿,你毕竟年轻,经历过的事不多。练武之后那么多好处,只优先袭爵一道就能让多少人疯狂。可为什么这么多家豪门,最后继承爵位的没几个习武的?就是放在朝廷里,习武的大将又有几人?”
王夫人昂着头,语气高昂又夹杂着不屑的说道。
王熙凤闻言一怔,道:“不是说习武太苦的缘故吗?”
王夫人哼了声,道:“为了富贵,多少人连脑袋都敢不要,还怕苦?”
王熙凤赔笑道:“太太,我才见识过几件事,哪里能知道那么多?大抵也就听说从武非常苦也通常的痛,痛的让人想死都不得,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王夫人叹息了声,道:“你说的也不错,除了苦,就是痛,痛的让人生不如死。根骨好一点还行,根骨不好的,那真是一步一刮骨,刮碎了骨头,再用火煎熬骨髓。咱们王家,单单是我知道的,被习武折磨疯的,就不下八人。那个惨状,我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王熙凤听的简直面无人色,颤声道:“咱们王家也有……那他们这些人呢?我在金陵时怎么一个都没见着,也没听说过。”
王夫人面色悲苦,哀声道:“都死了,是他们哀求族长,给他们一个痛快。他们再也忍受不了那种痛苦了……”
王熙凤实在不解道:“太太,不是我怀疑您的话,可是,我王家的先祖,还有荣宁二公,还有其他四王六公,他们当初是怎么练成的?没道理他们能练成,我们这些后辈却一个都练不成啊!”
王夫人冷笑道:“所以,我才说那个孽障怎么就敢有他不该有的念头。四王八公为何能练成?他们为何能够成就泼天的富贵伟业?就是因为命,因为天命。他们都是天命所归,是老天让他们成功的。如果不是这样,有人想要逆天而行,那他就要付出代价。看看史家吧,为了一个亲贵之爵,都快入魔了。
他们倒是拿到手了,还是一门双侯的显赫局面。可那又如何?为了一个爵位,满府上下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官中银库里连耗子都见不到一只,嘿……”
王熙凤总觉得这个解释有点怪,可饶是她聪慧非常,也想不出为何后人从武的难度要远朝先祖,所以只能接受王夫人的说法,或许后世之人,当真是没有天命吧。
王熙凤沉默了下,道:“太太,那我们就什么都不用做,坐视着老三他……”
有些事能说不能做,有些事能做不能说,因为这和她们的教养有关……
王夫人缓缓摇摇头,道:“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你说的对,我们要想办法做一些准备了。”
王熙凤苦笑了声,她一向自忖智慧高绝,平日里气焰高涨,可在从来不声不响的王夫人面前,她很少能掌控节奏,想不通索性就不再想,问道:“太太,你不是说习武得靠天命吗?我看老三是没什么天命的,不然也不会托生在姨娘肚子里。他要真是有大福气的,一定是托生在太太这里的。”
对于这一记不露痕迹的马屁,王夫人淡淡一笑,道:“也是不得不防,能生在这贾府,就是有福气的。更何况……”王夫人眼睛眯了眯,语气顿了顿,道:“更何况,他还有老荣国公庇佑。”
王熙凤闻言面色一变,摇头叹息道:“真真是没法子,老三本来就是个麻烦人物。平日里没怎么他,就一些长舌烂嘴的嘀咕庶子怎么怎么受欺负。几百双眼睛盯着,我们实在也难做。就算找个法子收拾他一顿,可老三如今的性子,我怎么瞧着,有点水火不进的意思?难道还真是祖宗……”
“哼,你也别跟我抱怨,我就不信你没个法子。”
王夫人不爱听那话,祖宗保佑?一个庶子也配?她直视着王熙凤,道:“这个事情就交给你了,总不能让我一把年纪再出面。而且话又说出来,日后若是环儿袭了爵,成了伯成了侯,自然少不得我一个一品诰命。毕竟,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他的嫡母。可到时候,链儿如何自处?你又该如何自处?”
……
第四十六章 大怒
“环弟,你不用担心我的。”
贾环四仰八叉毫无形象的躺在炕上,炕边,贾迎春怜爱的用手轻抚着他的脑袋。
贾宝玉和林黛玉等人都已经离去了,他们没说什么,面对贾环的请求,林黛玉也应下了。
只有贾探春走时,深深的看了贾环一眼,贾环自然面不改色的微笑应对。
最后,贾迎春却留了下来,因为贾环早晨才换的衣服,因为躺在地上,又沾满了灰尘。
贾迎春这个当姐姐的,自然要留下来替淘气包弟弟更换衣衫。
换了身干净衣服后,贾环趾高气扬的吩咐小婵拿去浆洗,跟个恶少似的,得了贾迎春一指。
而后累了一天的贾环就不想再动弹了,也不拿贾迎春当外人,踹掉鞋子就上炕,躺下后眯缝着眼,舒服的直哼哼,和某种动物很像……
看到贾环惫赖的样子,贾迎春既好笑又心疼,才有了方才那一句。
贾环闻言嘿嘿一笑,道:“姐姐,你可千万别小瞧女人的小心眼儿,我告诉你……”
“噗嗤!”
贾迎春好笑的看着贾环,道:“你比我还知道?”
贾环啧啧出声,骄傲道:“姐姐,不是我给你吹,好家伙,当年为了追妞,弟弟我可是下足了大功夫,专门精修了一门选修课,叫做女人的心理学。不学不知道,一学吓一跳啊。啧啧啧,这女人啊女人……”
“咯咯咯!”
贾迎春看着谈及女人神采飞扬的贾环,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揪住他的耳朵,不过轻轻柔柔的,贾迎春笑道:“环弟,你哪里来的这么些怪话,我都听不懂哩。只是觉得好笑……”
贾环不笑,正色道:“姐姐,不是玩笑。今日虽然是二嫂开的口,可太太心里恐怕对咱们的意见更大。我不要紧,因为我身后还有老爷在,太太无论如何不会做的太过。可姐姐日后的日子,很可能就会难过。”
贾迎春闻言,面色一黯,叹息了声,道:“姐姐也知道,可是,要眼看着环弟你受罚,我却是做不到的。没有关系,姐姐也不怕吃苦。再苦,又能苦到哪去?”
贾环道:“所以,我今天先借用了宝玉的名头,警告了一部分小人。然后又拜托给林姐姐,她是老太太跟前的红人,别说二嫂,就是太太都要给她几分薄面,不管喜欢不喜欢。
姐姐,日后你要多和林姐姐亲近,她也人不坏,可以交朋友。只要老太太在,这几年内林姐姐就不会失宠,而且宝玉也护着她。
只要过去这几年,等弟弟我长大了,就能亲自保护姐姐了。”
贾迎春闻言,眼圈发红,用力的点点头,泣道:“姐姐等环弟长大,等环弟保护姐姐。”
……
“你说什么?凤丫头,你可要想清楚再说,这种话岂是能乱说的?传了出去,我们的贾府的脸往哪儿搁?你这做管家嫂子的,脸上就好看?”
自从荣养后,贾母很少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尤其很少对她喜爱的王熙凤这般说话。
但此刻,老太太的脸色罕见的严厉,一双眼睛里放出的,竟是凶光。
王熙凤以往常听贾母自夸,言老太太年轻时比她还能干。
这个时候王熙凤自然会凑趣的奉承几句,可是在心里,她却很不以为然的。
在王熙凤看来,贾母掌家时,顶多也就是能做到不糊涂罢了,哪里能有她这般干练。
可现在,看到贾母的目光,王熙凤心猛然一紧,而后脸色发白,声音紧张到发颤,道:“老祖宗,我岂有不知这种话不能乱说的道理,可是实在是……太过了。他连我的……”
“什么?那个孽障偷了你的什么?”
贾母怒气满脸,面目狰狞,恶狠狠的道。
王熙凤心里既惊又喜,不过面色却有些委屈,又有些恶心,更多的是羞恼,喏喏的说道:“汗巾……”
“什么?!他怎么敢?这个孽障!”
贾母面色陡然巨变,眼睛里都多了几分血色,虽然骂的是那个孽障,可看向王熙凤的眼神似乎是想要吃人。
这种事,是能放在台面上来说的吗?
从汉到唐再到宋,高门大户里,包括皇宫,后.宫内玮里的脏事是一个赛一个的恶心。
所以真要说起来,也没什么,只要不放在明面上,谁家又比谁家干净?
关键是得要藏住揶住,哪怕暗地里已经流传开了,明面上却万万张扬不得,尤其是自己人不能开口不能认。
否则,一旦摆放在明面上,立刻就是泼天的大事,甚至是大祸。
汉家天下,以儒治国。
讲究修身齐家,而后才是治国平天下。
可见修身和齐家的重要性。
家族门阀起源于汉,鼎盛于唐。
在唐朝,五姓七家之清贵,就连皇族都想要公主下嫁与之联姻。
然而却很少能得逞,因为皇族李家的汉家血脉只余三分,公主嫁进门那不叫下嫁,那是妄想高攀……
五姓七家为何如此清贵,最重要的是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的家风清正。
自此以后,所有能够累世相传的家族,往往都会以严苛的家规来约束族人,肃清家风。
有一个好家风的家族,好处之大,绝对超乎寻常。
首先一条,就是出身这个家族的子弟做官会有名声加成。
其次,就是方便和其他高门联姻。
这么大的好处,谁不想得到?
贾母自然不例外,她不在乎子孙是否有能力,是否上进,更不在乎他们娶多少个小老婆,这些都不算事,富贵人家嘛,更何况真名士自风.流……
守着荣国公传来的世爵,坐拥偌大的家财,贾府的子孙就不会过苦日子。
只要保持有一个好的家风,在外能有一个好的名声,那么贾家的子孙就能不断的和其他高门子弟联姻,那么日子也只会越来越好。
她如今荣养了,诸事不管,但这是有一个底线的,那就是她要保住贾家良好的家风和名声。
谁破坏了这个,谁就是她的大敌。
她怒视着王熙凤,就是因为王熙凤做错了事。
这种事,发生了也就发生了,如果王熙凤心里真的委屈和愤怒,找个法子收拾一顿,狠狠出口气也就是了。
犯得着说出来吗?
王熙凤看着贾母苦笑道:“老祖宗,我何尝不知道这种事只能私下处理,我原也只是私底下敲打了一下,可……可这两天不知怎地,消息忽然就在婆子丫鬟之间传开了,这些人很多都是府上几辈子的奴才了,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如今看我的眼神都是怪怪的,我……”
王熙凤眼睛里流下了两行委屈的泪水。
贾母咬牙切齿道:“到底是哪个乱嚼的舌根子?”
王熙凤摇头叹息道:“乱哄哄的都在传,哪里还能查出是谁开始的……”
贾母皱眉道:“我是说,这件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到底是哪个烂嘴巴的乱嚼的舌根子?”
王熙凤闻言一怔,不解的看向贾母,迎上的却是一道冰冷如霜的目光。
她打了个激灵,身子一颤,结巴道:“老……老祖宗,我……我也不知道。”
贾母闻言,眼神微微和缓,道:“那就去查,一定要查出是哪个在造谣。吃里爬外的东西总是有的,历朝历代都少不了,对于这种人,我们一定不能心软。对了鸳鸯……”
一旁站了大半个时辰,跟木头人一样一言不发的鸳鸯闻言,立刻“活”了过来,躬身道:“老祖宗?”
贾母和蔼的看了她一眼,道:“我隐约记得,赵丫头身边的丫鬟好像是个大安分的,她们主仆两人成天嘀嘀咕咕,怪毛病多的很。那个丫鬟叫什么来着?”
此言一出,王熙凤和鸳鸯的脸色均是一变。
鸳鸯面色隐隐有些复杂,声音也变得有些轻忽起来,道:“好像是……好像是叫小……小吉祥……”
“唔,大概就是她吧……使人打一顿板子……算了,直接撵出去吧。咱们贾府容不得这种乱嚼舌的蹄子,留在府里白白坏了风气。”
贾母淡淡的吩咐道,说罢,看了眼面色复杂的王熙凤,皱眉,而后又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道:“那个孽……环哥儿不是要从武吗?怎么样了?我恍惚听说,他闹的动静挺大,惊了好多人?”
王熙凤面色又一变,低声道:“是,清早起吼了一通,扰的半个府的人都没睡好。中午又带着宝玉去闹了一通,太太都惊住了,摔的头上起了个包。”
贾母厉声道:“这还了得?淘气也不是这个淘气法!”
王熙凤叹息道:“又有什么法子?他说是在练功,我们又不能拦着。”
贾母沉吟了会儿,道:“倒也是这个理儿,不过,总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就搅合的阖府不宁,没有这个道理。
这样,我记得府上在城南有一个小庄子,就拨给环哥儿吧。练武也是要耗费钱粮的,刚好,庄子上的出息就不必上交官中了,全给他,就算日后分家提前分给他的这一份。
告诉他,好好练,练不好就不要回府……初一、十五可以回来看看他老子,至于我这里,暂且算了,我等他从武有成了,让他再来领赏……
至于赵姨娘,想来也放心不下环哥儿身边没人照顾,就让她跟着一起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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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抄家
“老祖宗,那个东西,留在那里终究不妥,是不是……是不是我去取回来?”
贾母吩咐完后,王熙凤当真是喜出望外,正要应承,一次将府里碍眼的厌物们清扫出去,谁想这个时候鸳鸯突然开口了。
鸳鸯在府里地位很是不同,她是贾母身旁一等一的心腹。
对于她的话,贾母自然会重视之。
贾母这一重视,立刻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她刚才惊怒之下,竟然忽略了整件事的真假。
要不是鸳鸯提醒,她会不会做了别人手里的枪?
她和王夫人的关系,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和谐哩……
而赵姨娘,就是当年她安排给贾环做侍妾的。
不然,这样一个愚蠢的女人,能活到今天都是奇迹!
如果这件事不是真的,那贾母是万万不会“自毁城墙”的。
中华权术之道博大精深,最注重的,就是一个平衡之术。
对贾母来说,一个赵姨娘,再加上老大贾赦的媳妇邢氏,就是平衡王夫人的一党。
若是赵姨娘和贾环被赶出去了,这个平衡就要打破了。
这对贾母其实是不利的。
现在这个局面下,贾母虽然荣养了,但说出一句话,没人敢不听。
而一旦平衡打破了,让王夫人一头独大,收尽府中人心后,贾母恐怕就真的要去“荣养”了。
富贵生活少不了,但再想向如今这般在贾府里一言九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
而这种事,是贾母竭力避免发生的。
赞许的看了眼鸳鸯,贾母道:“幸亏你提醒了我,不然……去吧,把那东西取回来。”
王熙凤脸色几变后,连忙插话道:“老祖宗,鸳鸯不知道那……汗巾是什么样的,我陪她一起去吧。”
贾母眼神深幽的看了王熙凤一眼,道:“你说说是什么样的?嗯,和鸳鸯一起去也好,不然……”
王熙凤强笑道:“就是一条松花石榴色的,丢了有小半年了。”
贾母闻言一笑,道:“指不定你是落在哪儿了,去看看也好。”
说罢她看了眼鸳鸯,鸳鸯点点头,没有说话。
……
“我猜是三根手指,三爷,你可别偷偷的变了!”
小吉祥眉飞眼笑的看着贾环,笑嘻嘻的道。
贾环嘎嘎浪笑着,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一个“v”,道:“又猜错了!”
小吉祥顿失所望,噘着小嘴,皱起毛毛虫眉毛,懊恼道:“刚才明明是三根手指……”
这种无聊的令人发指的猜手指游戏,两人已经玩儿了小半个时辰了。
“三爷,三爷,该我了,该我了!”
原本郁闷的小吉祥,忽然又开心起来,把一双小手背到背后,喜滋滋的看着贾环道。
贾环面带不屑,目光随意朝后方扫了一眼,然后嗤笑道:“小吉祥,你还是没有醒悟,像三爷我这样拉风出众的人,就像高速公路上的手扶拖拉机一般,无论是智慧还是武功,都让人惊叹到心碎。你这一点小把戏,还想考倒我?真是笑话!我闭上眼睛都能猜出来,看,我闭上眼睛了吧?现在我猜,是六根手指!”
小吉祥震惊的小口下意识的张开,一脸崇拜的看着贾环,叫道:“三爷,你太厉害了耶!你怎么知道我伸出的是六根手指?天啦噜!”
咳咳,最后一句是贾老三教的,在没有电脑、手机和平板的年代,他也就这么点恶趣味了,美其名曰侍女的调.教……
听到小吉祥的惊呼后,贾环得意的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让小吉祥也跟着咯咯笑出声来。
事实证明,没有网的时代,其实也可以玩儿的很开心。
只是,随着房门被打开,走进来两个人后,屋内的欢快气氛被打断。
因为无论是王熙凤还是鸳鸯,两人的脸色和神情都不像是太友好的样子。
贾环知道,事情终究还是来了。
说起来,还是他自己失算造成的。
原本他以为,在这个文贵武贱的时代,选择习武会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他以为,若是学文,先不说他实在搞不了那些云山雾海般的文言八股,最重要的是,会引起王夫人等人的忌惮,担忧他会分走贾宝玉、贾琏甚至贾兰等人的利益。
只要避开这一点,可能就会好一点。
谁曾想,在这个世界,从武居然会是这样的,甚至比习文进学还要让人忌惮。
只是事已至此,贾环已经无法在转头。
他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不想再死,更不想十数年后被牵累的被发卖成奴仆,那就唯有想法破局。
贾环自忖没有诸多前辈高深莫测的心性和智慧,所以,他只能选择以力破局,以武破局。
习文进学贾环心里没有把握,但练武吃苦,他认为还是没问题的。
前世他作为农家子弟,什么苦没吃过?咬紧牙根,再苦也能坚持下去。
只是,不知道她们想要怎样来踢场子。
是因为早上的吼声,还是……
“二嫂,鸳鸯姐姐,你们这是……”
贾环笑的很灿烂,站起身来说道。
王熙凤没有让鸳鸯先开口,她抢先开口,睥睨的眼神看着站在贾环身后满脸畏惧的小吉祥,道:“你就是小吉祥?”
小吉祥不想居然还有她的事,骤一听她的名字,打了个哆嗦,小脸儿煞白,眼圈里泪花浮现,低声应道:“回二.奶奶话,我……我是。”
王熙凤厌恶的哼了声,道:“老太太发话,贾府容不得你这等乱嚼舌根子的贱婢,自己卷起铺盖,滚吧。”
小吉祥闻言,顿时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呆了。
她自记事起,父母和幼弟就都死了,然后她被人牙子卖入贾府,跟在赵姨娘身后当跟班。
贾府就是她的整个世界,东小院就是她的家,赵姨娘是她的姨奶奶,贾环是她的小主子。
这些,构成了她生命中的所有。
离开这些,她完全不知道该去哪,该找谁,该怎么活……
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眼里滚落,小吉祥傻傻的看着王熙凤,喃喃道:“我没有乱嚼舌根子啊,我没有乱嚼舌根子……”
贾环皱眉,他轻轻的拍了拍小吉祥的肩膀,道:“别怕。”
小吉祥如梦惊醒,转头看向贾环,撇嘴哭声道:“三爷……”
说不出的委屈。
贾环冲她明媚一笑,道:“别怕,有我呢。”
小吉祥闻言,好歹心中没那么慌了,却依旧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愣愣的看着贾环。
“哟,老三,你这是越发能耐了,连老祖宗的话都不在乎了。有你呢?你能干什么?啊?说说,让二嫂我也开开眼,长长见识,说啊,你能干什么?”
王熙凤在王夫人和贾母跟前攒了一天的怒火,再加上早上的不满和中午的惊怒,只觉得今天一天都倒霉透顶,她要将霉火发泄出来,此时恰逢其会。
贾环没有将王熙凤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好奇的看着鸳鸯,道:“鸳鸯姐姐,你这是要找什么东西吗?我瞧你观察了大半天了。”
鸳鸯闻言,诧异的看了贾环一眼,她还是第一次见贾府里有人敢将王熙凤的话当做耳旁风。
当着王熙凤的面却不理会她的叫嚣,这种人,这种事,以前从为出现过。
鸳鸯不想得罪王熙凤太过,因此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息了声,摇摇头。
“好,好,好,果然是个孽障,你好大的胆子。既然你问鸳鸯在找什么,姑奶奶我来告诉你。老三,我那条汗巾子让你藏哪儿去了?老太太想看看,唤鸳鸯来拿。你可千万不要跟我说,你没拿。”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霹到了小吉祥的脑中,若非她一只手抓着贾环的衣角,恐怕此刻她都要昏厥过去。
三爷的事发了……
倒是贾环,反而轻轻一笑,不过随即笑容一僵,皱起眉头来。
他一直觉得忘了什么,想了一天都没想到,现在才想起来,他还东西的时候,怎么没发现那条汗巾?
“怎么?是想起什么来了,还是你要给我说你不知道?”
看见贾环和小吉祥的神情后,鸳鸯暗自叹息了声,摇摇头,而王熙凤则更加趾高气扬了,冷笑道。
贾环摸了摸鼻梁,苦笑道:“我还真不知道你那什么在哪里……你也知道,我失忆了啊。”
身后,小吉祥无比崇拜的看着他,到这份儿上了,还敢赖着,果然非常人,天啦噜~
王熙凤却根本不在乎贾环的狡辩,冷笑道:“你不记得没关系,老太太既然发话了,我和鸳鸯自然会找出来。”
说罢,看向鸳鸯,道:“鸳鸯,你不知道,下人们都传遍了,咱们府上这东小院啊,就是一个贼窝。你打开那个衣柜,把最底下那个抽屉打开,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不是我这当嫂子的咄咄逼人,实在有些人,天生的贼骨头,贱骨头。”
鸳鸯闻言,眉头皱了皱,长了些雀斑的鸭蛋脸不笑的时候,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威严的。
她看了看毫无畏惧,好像很无辜的贾环,又看了要昏过去的小吉祥,叹了口气,她以为贾环的无畏和无辜,是因为他失忆所致,而小吉祥则是了解内情的人,所以才会怕成那样。
鸳鸯走到衣柜前,将衣柜门打开,然后蹲下去又将抽屉打开,面色大变……
第四十八章 承认
不是鸳鸯发现了贼赃,而是因为一股难言的酸臭味,扑鼻而来。
空空的一个抽屉里,放置的,是贾环折腾了一天后脱下的袜子。
在贾府,衣服是由专门的浆洗婆子负责清洗的。
但里面的衣服还有袜子,多半是由贴身丫鬟清洗。
贾环这种还没有贴身丫鬟的,就要交给赵姨娘的丫鬟小鹊去洗了。
但小鹊陪着赵姨娘出门儿了,所以贾环只能将袜子先放了起来。
可怜鸳鸯,多少年没遭过这种罪,没闻过这个味儿了……
对于贾环她气,可对于给她挖坑的王熙凤她更气,起身后直视王熙凤,道:“二.奶奶,那就是你的汗巾子?”
王熙凤闻言亦是气,汗巾是什么意思?顾名思义都能猜出来,擦汗的丝巾。
男人一般也就是手上出汗,脖颈处出个汗,了不起胳肢窝里出汗要擦一擦。
可女人需要擦拭的地方就更多了,为了不影响社会的安稳和谐,此处就不详解了,总之,众位看官可以联想之,上面,下面,里面……咳咳,都可以有。
此刻鸳鸯指着一对尺许长,散发着熏人臭味的,泛着汗黄色的臭袜子,说这是她王熙凤的汗巾,这不是腌臜人吗?
用这个玩意擦那里……想想王熙凤都要呕吐。
她不便对鸳鸯发怒,转视贾环,怒声道:“说,东西哪里去了?”
贾环摇摇头,莫名其妙道:“二嫂,你想整治我,我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但拜托你想个好点的法子行不行?我偷你汗巾子?你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我异想天开?呵呵,好,哈哈,赵姨娘那个奴几辈的在太太房里偷了多少东西,你当我们全是瞎子吗?不过是当个要饭的,把一些我们没处搁的东西放在那里让她拿走罢了,懒得计较。她拿这些东西交给她外面那个开当铺的兄弟去销赃,一笔一笔的我全记着呢。怎么着,环哥儿你想让我全抖露出来,让大家瞧瞧?”
王熙凤气急反笑,指着贾环厉声道。
贾环闻言叹息了声,心道终于还是被赵姨娘给坑了。
事情发生在他身上还不要紧,顶多是挨一顿板子家法,再被数落几句。
毕竟,他是贾政的亲子,骨子里流着贾家的血脉。
再差能差哪去?
可赵姨娘就不一样了,她是一个妾,就算再得宠,她依旧只是一个妾。
什么是妾?说难听点,不过是个玩物罢了。
在高雅的上层圈子里,甚至有互换爱妾的风趣活动……
尽管赵姨娘已经为贾家贡献了一子一女,说来是有大功于贾家的。
可即使如此,贾家也容不下一个做贼的妾。
贾政就算再喜欢赵姨娘,可他骨子里还是一个迂腐的儒家夫子,讲究三纲五常,讲究面子。
事情没闹大闹开还好,一旦闹大,贾环绝对不会指望贾政会护着赵姨娘。
说不定,第一个开口要将她撵出门的,就是贾政。
贾环觉得,在这个时代,被人当贼给撵出去的女子,还是早早找个绳子去上吊的好,不然的话,受的罪可能更大。
礼教吃人,又岂是说说而已?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所以,贾环绝不能看着让赵姨娘背上这个名头,那会逼死她的。
尽管贾环不大喜欢这个骂起人来半个时辰不重样的娘,可贾环始终记得,当他刚醒来时,赵姨娘那双惊喜的红肿的眼睛,也忘不了当他走不动路时,将他背起的那张肩膀。
贾环叹了口气,看着王熙凤道:“二嫂,如果我不小心找出了你的汗巾,那是不是就是说,姨娘的那些东西,都是太太慈悲,见我们母子生计艰辛,赏赐下来的?”
王熙凤冷笑一声,道:“现在了你还和我讲条件,我……”
王熙凤的话没说完,身旁的鸳鸯轻轻的拽了她一下,道:“若三爷真能拿出来,你应承不应承,又有什么区别?”
王熙凤闻言,顿时想起贾母的安排,若是真能将汗巾找出来带回去,那么赵姨娘也只能跟着贾环,被打发到农庄上去自生自灭了,她又何必再计较那些破事?
再说了,她现在还真不敢大声张扬出来,闹开了后,第一个饶不过她的,估计就是贾母,第二个是王夫人……
所以,只要让贾环主动的拿出来就好。
打定主意,王熙凤笑道:“二嫂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只要你主动交出来,那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二嫂我也就全忘记了。你别不信,满院子去打听打听,我凤丫头说过的话,何曾失信过?”
贾环轻笑了声,却没直接回应,而是看向鸳鸯,道:“鸳鸯姐姐,祖母要怎样发落我?”
鸳鸯叹息了声,道:“你不是要练武吗?老祖宗思量在府里毕竟不便,不如就去城南的庄子上去练。老祖宗说了,习武要花费,所以那个庄子就给你了,庄子所出日后都供你练武所用。小……小吉祥要出府,在府上不能待了。不过,要是你愿意接她去庄子,我可以答应你。另外就是……嗯……姨奶奶也要跟着你一起去庄子,你要有人照顾。”
贾环闻言,长呼了口气,点点头,道:“多谢老祖宗慈爱,也多谢鸳鸯姐姐了,小吉祥自然是要跟我们去庄子的。”
鸳鸯神色复杂的看了贾环一眼,叹息不语。
王熙凤却等不急了,而且,在贾府里,多咱时候有人敢让她站在一旁当路人甲?
她气道:“闲话少说,老三,快将那汗巾拿出来。”
贾环呵呵一笑,道:“二嫂,不是我不交,我是真的不知道它在哪里。你忘了,我脑子坏了,失忆了……”
王熙凤闻言一滞,随即恶狠狠道:“你敢耍我?”
贾环摇头道:“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拿你东西的人,是曾经的贾环,不是今日的我……”
王熙凤哪有心情听他扯淡,摇头道:“废话少说,赶紧把东西拿出来。”
贾环笑道:“我是真不知道东西在哪,不过既然二嫂发话了,我还是要找找。我以前是做过一些荒唐事,我认。”
说罢,贾环拍了拍死死抓住他衣角的小吉祥的手,又笑着捏了捏她满脸泪花的脸蛋,然后翻起柜子来。
赵姨娘藏东西不是一个好手,她也没有那么高深的智慧和心眼儿,在一层被子的夹层里,贾环抽出了一条绛红色的华贵长巾。
“哈!找到了!”
王熙凤看到那条汗巾后,大喜过望。
而鸳鸯则面色复杂的看着贾环,再想起他刚才所说的那句“拿你东西的,是曾经的贾环,不是今日的我”,心里居然没有半点对小偷的厌恶,只有惋惜……
再次叹息了声,鸳鸯正要说话,却见外面又走进一个人,亦是贾母身边的一等丫鬟,琥珀。
琥珀先是看了王熙凤手中的汗巾,又看了眼贾环,最后才对鸳鸯道:“老太太吩咐,让三爷和**奶一起过去。”
她顿了顿,又道:“老爷、太太、大奶奶还有姨奶奶现在都到了,你们快些吧。”
……
贾环进屋时,发现不仅屋外,就连屋内都没什么丫鬟婆子在。
而房子当中,花着一张脸在那里跪着啼哭不止的,不是赵姨娘又是哪个?
见贾环走了进来,王熙凤手里还拿着那条汗巾时,赵姨娘哭的更凶了,她抱着贾环哭道:“都怪娘啊,环儿,都怪娘,要不是娘贪心……”
说罢,她似陡然惊醒,转身看向贾政,哭泣嘶喊道:“老爷,那汗巾子是我拿的,是我贪心,见二丫头的汗巾子好看才拿的,和环儿无关啊,和环儿无关啊……”
贾环闻言笑了,他跪到赵姨娘身边,帮她拭去眼泪,朗声道:“姨娘,你怕什么?不就是孩儿当初年幼无知,荒唐行事的时候做错了事吗?你放心吧,没什么大不了的。老祖宗慈爱,她不仅不怪罪孩儿,还把城外的庄子划给我,供我习武的花费。”
赵姨娘可能才得知此事,不仅没有半点开心,反而哭声愈发凄惨了。
因为她知道,贾环这是被发配了。
在贾家,只有犯了大错的奴才,才会被发配到城外的庄子上做事。
城里和城外,那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更重要的是,贾环只被一个农庄就给打发了。
作为家生子出身,赵姨娘早就听说过农庄是不值几个钱的。
贾府偌大的家产,到头来,贾环居然只分了一座农庄。
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
赵姨娘此刻恨不能用剪子铰了她的双手,要不是这双手贱,贾环今早就已经把所有的赃物都丢掉了。
都怪她,都怪她……
赵姨娘是面若死灰。
贾政坐在上头,面色复杂的看着贾环,半晌后,方道:“东西是你拿的?”
贾环闻言,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害羞的神色,道:“父亲大人,前面的事我大抵都记不清了。不过醒来的这两天里,孩儿听多了曾经做的荒唐事。想来……想来二嫂的东西的确是孩儿所拿。不管记不记得前事,既然是孩儿所为,孩儿就不会赖账。”
贾政闻言,眼神愈加复杂,有恨铁不成钢,也有怜爱,还有一抹……欣慰,但最终都化为一声叹息,道:“你愿意去庄子上?”
……
第四十九章 恩绝
“不行,环儿不能走,环儿绝不能走!”
贾环还没说话,赵姨娘就尖叫起来。
她这一出身,一直高坐榻上不出声的贾母面色顿时一沉,不管她心里愿不愿意让赵姨娘和贾环离开,可她既然发了话,就不允许有人这般明目张胆的反抗。
而下首坐着的王夫人亦是面露不悦,暗道了声没教养。
就连贾政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赵姨娘不是傻子,见惹了众怒,立刻变换策略,她一双美目看着贾政,泪眼弥蒙,哀求道:“老爷,环儿今年才七岁啊,他才七岁啊,他只是一个孩子,拿东西只是为了好玩,他能有什么坏心啊?就为了这点事,就要罚他去庄子上?妾身没读过书,可也听过老爷念过一句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此言一出,满场人无不变色。
王夫人和王熙凤的脸色跟闻到屎味差不多,难看的要死。
尤其是王夫人,赵姨娘的这番话,就算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可也算是在她和贾政之间埋下了一根刺,一根尖锐无比的刺。
自此往后,两人就算不会互相争吵,但也多半是相敬如冰了。
一旁,贾环有些呆呆的看着赵姨娘,完全想不明白,寻日里活的糊里糊涂的老娘,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超常发挥的话来,完全超乎水准。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魔力?
难道这就是她在贾政面这么受宠的原因?
看看贾政吧,脸上的为难之色简直让人看着都不落忍……
贾母坐在榻上,脸色亦是一阵青白,不过当她看到王熙凤手上的汗巾后,眼神还是坚定了下来。
没错,贾环是只有七岁,可这事要是传了出去,谁还会在乎他是不是真的只有六岁?
为了趣味性,那些人会说贾环今年十六岁,到了少年慕艾的年纪,将目光放在了他那美艳无双的二嫂身上,说不定还有大嫂……
总之,这些话一定会越说越乱,越说越脏,贾家的家风和名声也就彻底毁了。
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赵氏,环哥儿不会一个人去庄子,你不是不放心吗,那你就一起去好了,正好你可以照顾他。”
贾母发出了不容拒绝的声音。
这句话,让赵姨娘彻底绝望了,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她的死活,并没有引起什么慌乱,除了贾政和贾环外,其他人关心的不多。
鸳鸯和琥珀两人从贾环手里接过赵姨娘后,将她送回了东小院。
贾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低着头不语。
“你……你还有什么要求?”
贾政的声音突然变的嘶哑低沉,他面色淡淡的看着贾环道。
贾环倒也没客气,想了想,道:“父亲,那个庄子……是给我了吗?里面会不会有欺主的恶奴,会不会……”
“砰!”
贾政一巴掌拍在座旁的茶几上,发出一声大响,他深吸了口气,喝道:“你胡说什么?既然是老祖宗发话给你的,那就是你的。什么欺主恶奴?若真有欺主恶奴,你只管打杀了了事。”
贾环瞥了眼气的脸色发黑的王夫人,又道:“父亲,孩儿本来是跟东府里的焦大先生学武的,可我要是去了农庄,那……”
贾政皱眉道:“不过一个奴才,我会要过来,他会和你一起走的。你还有什么想的,捡重要的说。”
贾环暗笑,怪不得那么多正室防备小三,更防备小三的儿子。
原来,妾室的孩子果然比较受宠。
想想贾政对贾宝玉时的场景,再看看现在,贾环余光瞥了眼王夫人,果然她的脸都僵硬了。
捡重要的说,其实翻译过来就是捡贵的说……
贾环明白,现在已经是在分家了。
贾政这一房,统共又分三房。
李纨和贾兰代表大房,贾宝玉是二房,而贾兰则是三房。
若是正常,再怎么苛刻,贾环所分也绝对不会仅有一座农庄这么假单。
所以,贾政才会有此言。
当然,他是没有看到贾母不耐烦的脸色。
贾母不大喜欢王夫人是事实,可她疼爱贾宝玉,把贾宝玉当成命根子也是事实。
至于贾环,那完全是呵呵哒的透明人物,估计大部分时候她都想不起有这么个孙子。
她不喜欢王夫人,是担心王夫人会影响她在贾府的话语权。
除此之外,两人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相反,还有一个共同的命根子。
既然是命根子,自然是想要把所有的好处都留给他。
至于贾环,不过一个庶孙,能分一座农庄就不错了。
她打定主意,如果贾环敢不知天高地厚的胡乱开口,忘了本分的乱要钱财,那她就要出口干预了。
好在,贾环似乎比较有自知之明,他居然没要什么贵重的东西……
“父亲大人,孩儿知道父亲大人是工部员外郎,所以,孩儿想问问,不知父亲手下可有什么会手艺的在籍工匠……”
贾环小心翼翼的问道。
所谓的在籍工匠,就是在贱籍的工匠,说白了,就是可以贩卖的官方奴隶。
贾政皱眉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贾环老老实实道:“只庄子里的出息可能不大够孩儿练武所费,府上虽然富庶,可家大业也大,耗钱的地方更多,所以孩儿是万万不敢因为练武再向家里张口的。所以,孩儿就想找几个工匠,做一些买卖来贴补……”
这话说的贾政眼泪都快下来了,多好的孩子,多贴心的孩子,多懂事的孩子啊,却被人逼成这样……
紧紧握着椅子扶手,贾政眼睛冷冷的看了眼对面快要坐不住的王夫人一眼,就要发作,却又看到上首贾母投来一束意味深长的眼光。
贾母已经忍受够了这场闹剧,不想再家宅不宁了,何况,王夫人身后还有一个日益崛起的王家……
贾政闭上眼睛,暗自长呼了口气后,道:“没有问题,为父……为父会尽快安排。你……你就没有旁的什么想要的了?你可想好了,当着老祖宗的面,过了这村,就再没这个店了。”
贾环乖巧的摇摇头,道:“父亲大人,如今已经给了这么多,孩儿哪里还敢得寸进尺不知足?孩儿只盼,日后老太太、老爷和太太能够天天高兴,身体健康,万事都顺心如意。孩儿、孩儿会惦记父亲的……呜呜!”
心里默念了声“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贾环便哽咽的流起泪来,尽管他心中已经欢快的想要唱歌了,终于逃脱了这个危若累卵的牢坑了……
当然,他对贾政的感观已经慢慢发生变化了,至少对于他来说,贾政是一个还不错的父亲……
果不其然,慈父贾政听闻幼子的哽咽哭泣,眼圈也红了,他嘴唇哆嗦了几下,才强行压制住心中的悲伤,沉声道:“我儿不必难过,庄子就在城南,离府上不远……”
“嗯哼!”
贾母似乎嗓子不大舒服,清了清嗓子。
贾政面色一僵,将那句“随时都可以回来”的话给咽下,而后才继续道:“每月的初一、十五,环儿都可回来,探望老祖宗和为父。而且,你还要去学里请教夫子。哪怕你如今立志要从武,可学问一道,你万不可落下。为父对你期望甚重,盼望我儿能文武双全,类祖不类父……”
贾环这次是真的泪流满面了,不是感动的,是郁闷的。
他觉得他真是惨到家了,被娘坑完被爹坑。
类祖不类父,就是说要成为一个像他祖父而不像他父亲的人。
可是,贾环的祖父是谁?
是荣国公啊!
贾环自然期盼有朝一日能做这国公之位,然后醉生梦死……
可别人能看着他去做这个位置吗?
别说脸色屎黄屎黄的王夫人和王熙凤,就连贾母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若是贾母能分配爵位,那继承荣国公爵位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贾宝玉。
其他的子孙对她来说,都是渣渣……
贾环觉得,贾政这是将他往死里坑,日后王夫人和王熙凤少不得再给他上几道开胃菜。
不过,贾环却没有真的怨恨贾政,毕竟,他这是慈父的心,望子成龙很正常。
而贾政,看到满脸是泪的贾环,那真是心如刀割啊。
如此年幼的儿子,就因为曾经顽劣,就因为如今立志从武,就因为可能危及另外一个儿子还有侄子的地位,所以就被驱逐出家门,分家也只得一座区区农庄。
她们以为他什么都不懂吗?她们以为他当真只是一介腐儒吗?
欺人太甚,这是要逼着他……夫妻恩绝于此日啊!
贾政长呼了口气,看向上首的贾母,道:“老太太,赵氏离开已成定局,儿子内讳乏人,还请老太太可怜儿子,再赏一个吧。”
“啪!”
王夫人手中的茶杯滑落,摔在了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茶水将她的衣衫下摆打湿,而她却丝毫没有反应,只是怔怔的看着贾政。
何以至此?
何以半分颜面都不与她留?
就算真的要进人,难道不能等私下里再说?
非要当着众人的面,当着她这个当家主母的面,当着侄媳妇和庶子的面,给她这个难看?
夫妻情谊,就此恩绝吗?
第五十章 女人啊女人
“环儿啊……环儿呐……娘对不住你,咱们被人害了呀……”
东小院里,赵姨娘躺在炕上,哀声绵绵,一声比一声凄凉,让闻着流泪,见者伤心。
不过贾环倒看的有些想笑,他抽了抽嘴角,道:“行了娘,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咱们这不是被发配,咱们是要奔向那美好幸福的小康生活。”
赵姨娘闻言,“噌”的一下坐了起来,指着贾环的鼻子破口大骂道:“扯你娘的臊,奔……”
骂声戛然而止,骂不下去了,因为她想起来,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人是谁……
“扑通”一声又栽倒在炕上,哼唧唧,哼唧唧起来。
“哎哟,真是倒死霉了……”
“我干吗要留那个破汗巾,我留下那个玉扳指多好……”
“那串碧玉佛珠好像也不错,值不少钱……”
……
贾环没有理会嘀嘀咕咕的赵姨娘,看向红肿着眼睛的小吉祥,道:“回去收拾一下包裹,明天一早咱们就走。没事,有三爷在,不用担心,我们会过的很好,我保证。”
小吉祥大眼睛里仓皇恐惧之色虽然还没有完全褪去,可听到贾环的话,她还是强笑了出来,可怜兮兮道:“三爷,我信你哩。小吉祥能干很多活,能帮三爷洗衣裳和袜子,还能帮三爷叠被子,三爷,明天走的时候,你……你可一定要带上小吉祥,不然小吉祥会死的,呜呜……”
到底是个孩子,越说越害怕,她完全不能想象,如果贾环也不收留她了,那她该到哪里去。
惊恐吞噬了她幼小的心灵。
贾环见状,很是心疼,他上前半步,将小吉祥抱住,拍了拍她的微微战栗的背,温声道:“别怕小吉祥,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咱们会一起快乐的生活,比在这里还要快乐。以后,三爷就是你的兄长,娘就是你的娘……”
可惜,贾环愈是谆谆劝导,小吉祥哭的就越凶,依偎在贾环的怀里,娇小不安的身躯战栗不止,怜爱的让人心碎……
“小吉祥,你个小蹄子,黄毛还没换干净,就敢在老娘跟前玩儿这套,还不滚回去收拾东西!再敢来勾搭这个没出息的孽障,当心老娘扒了你的皮,没羞没臊的小骚蹄子,给老娘滚!!!”
随着赵姨娘的一声巨吼,在贾环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小吉祥羞红了脸,羞嗒嗒的脱离了贾环瘦弱的胸膛,嘻嘻笑着跑出门去。
这尼玛!!
我真是……草了!
三观丧尽啊!
“嘁,就你这能耐,还要带老娘奔向幸福的生活。我呸!没造化的种子……”
赵姨娘得意洋洋的看着还呆立不动的贾环,趾高气扬的鄙夷道。
看模样,若不是她不懂“傻.逼”这一神词,此刻她一定会扣在贾环头上。
鄙视完后,赵姨娘将她的不传绝学传授给了贾环:“记住喽,看起来越招人喜欢,越是稀罕的女人,她们的话就越是不能听。谁要是相信她们的话,谁就是彻头彻脑的蠢蛋!别管年纪大小,女人呐,始终都是女人,骗男人的本事那都是天生的。”
……
前世起,贾环对于女人就相当不解,完全猜不透她们的心理。
所以才会有他苦读红楼,欲图装文青以骗美人心的可笑事。
他居然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女生们,早已不喜欢读红楼的伪文青了。
她们喜欢的是读《荒岛上的女人和猴子》的小开……
只是让贾环想不通的是,怎么她连小吉祥都搞不定?小吉祥现在总不会也喜欢色色的小开吧?
对于疑惑,贾环从来都不吝讨教。
在这方面,赵姨娘可能是教授博导级别的。
“没错,听说要被赶出府,小吉祥开始的确会吓个半死,哭个不停。可是她知道不只她一个人出府,连老娘和你这兔崽子也要出府,大家还能在一起,而且又不是流落大街去要饭,还有个庄子能住,那她还害怕个屁!除了住的地方不一样,其他有什么不一样的?说不定她还能过的更好一些!哼!”
赵姨娘如是解惑道。
贾环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叹息道:“大意了,大意了,唉!我就是太重情了。”
“呸!”
赵姨娘不屑啐道:“你就是个色种,老娘倒是奇了,你看上小吉祥哪儿了?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要什么没什么,老娘看你真是迷了心了。”
贾环不理此话,若有所思的看着赵姨娘,道:“娘,难道你和小吉祥是一样的想法,小吉祥在这里不过是一个三等丫头,寻日里说不定还要受那些二等和一等丫鬟的欺负。可去了庄里,她不是一等胜似一等。娘在这里是姨娘,每天都要去老太太和太太那里立规矩,站着伺候人太辛苦,可要是去了庄里,不是太太胜似太太,多威风……”
“我呸!”
赵姨娘再次嗤之以鼻,道:“你懂个屁!老娘就算在府里伺候人,也不愿去庄子上受罪。那里有什么?泥里来土里去的,都是土腥子味,还有猪粪羊粪马粪,呕……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要不是有你这个小兔崽子,娘就算上吊都不会下去。”
这也算是一种为母则强吧。
贾环看赵姨娘的目光,不由再柔和了三分,对她的骂声,也不觉得刺耳了……
“娘,城南那个庄子到底有多大?”
贾环开始关心以后的路了,要是能有千八百亩地,做个大地主似乎也不错。
没想到,赵姨娘却唉声叹气道:“能有多大,大庄子能给你?不过百来亩的小庄子。”
贾环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也还知足,笑道:“那也还不错啊。”
赵姨娘鄙夷的笑道:“不错?不错个屁!这庄子算是封给你了,一会儿就有人来送地契。”
贾环不懂,道:“这不是很好吗?有了地契,咱们也算是地主了。”
赵姨娘看贾环的眼光如同看一坨……,狰狞着脸道:“你懂个锤子,有了地契,日后你就要自己交税,连同佃户们的税都要你交,你还觉得不错?”
贾环闻言一怔,随即笑道:“交税倒也没什么,只是,娘,不会让我们去服徭役吧?”
赵姨娘面色更惨,哀声道:“老娘忘了,还要替那些佃户出徭役银子。哎哟,我的头疼诶!”
贾环倒是大气,大手……小手一挥,道:“娘你放心,只要能用银子解决的事,统统都不算事。”
“我呸!”
……
“呵呵,二哥、姐姐、林姐姐、三姐还有四妹,咱们这一天都见八回了!虽然小弟早已经知道自己的确是玉树临风,人见人爱,可没想到会这般受人欢迎!唉,错爱了,大家错爱了!”
饶是众人进来时都沉着脸,跟参加追悼会似得,可听闻此言,大家还是忍俊不禁。
本来红着眼圈的贾迎春,破涕为笑,上前一步,伸出手指点了点贾环的脑门,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油嘴滑舌!环弟,我们不知你犯了什么错,可你总归只是个孩子,只要你诚心的去给老太太、老爷和太太扣头认错,他们不会真的罚你的。我们大家也都愿意给你说情,好不好?”
贾环环视了一圈,发现大家的眼神都还算比较真诚的,心里一暖,笑道:“姐姐,诸位兄长姐妹们,你们想岔了,我这不是被发配了,我真的是要去习武。今天你们也发现了,在府里练武实在不便,太打扰大家了。所以我就给老祖宗和老爷、太太说了,他们也赞同我的主意,便同意了。”
众人将信将疑的看着贾环,贾迎春皱眉道:“环弟这可是鲁莽了,那庄子里那么苦,你又怎么受的了?”
贾环笑道:“姐姐,我尝听人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温室里能养出花朵,却长不成苍松劲柏。习武本就是一件苦事,若是连生活上的这一点苦都忍受不了,小弟又有何面目谈从武之志?更何况……”
贾环神情忽然变的小骄傲起来,道:“更何况小弟又不是去种地,而是去当庄主的。再往后,大家就不要称呼我为诚实可靠玉面小郎君了,这个号暂且报停!”
林黛玉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眸光流转间,看的贾环小心肝儿噗通噗通的乱跳,只听她道:“三弟,我们何尝称呼你什么小郎君了?羞也不羞!还报停,那你以后号什么?”
贾环嘿嘿笑道:“林姐姐,诚实可靠玉面小郎君这个号,是江湖朋友抬爱,公认的。我也是没办法,愁的很……算了,往事不堪回首,都是过眼云烟,不提也罢。至于号,我有一个短期计划,和一个中长期计划,现在给大家汇报一下。”
“咯咯!”
“哈哈!”
“嚯嚯!”
……
各种笑声四起,众人笑的前仰后合,都不住拿眼瞪一本正经做报告的贾环。
林黛玉一只手轻捂着笑的作痛的肚子,一只手擦拭了下眼角笑出的泪珠,道:“三弟,你说说看,你的短期计划是什么,长期计划又是什么?”
贾环装模作样的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音,道:“……”
……
第五十一章 摇桃花
贾环道:“是这样的,根据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党中央……不,我个人推测,短期之内,大家可能只能叫我英俊潇洒庄的庄主了。”
“噗嗤!”
“哎哟,我不行了,快要笑死了……”
“真真是……哎哟!”
一干人笑的歪歪扭扭的,站都站不稳了。
贾环却没在意,他一手轻轻的搀扶住笑的腿发软的贾迎春,一边继续道:“但是这个号我应该用不了太久……”
林黛玉快笑断气了,她扶着身边的桌子,强站着,笑道:“三弟也知道……呵呵,也知道这个英俊潇洒的名头戴不久吗?呵呵,哈哈!”
贾环摇头叹气道:“林姐姐,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绝顶聪慧的人,眼光一定长远,没想到……”
林黛玉觑眼道:“没想到什么?”
贾环依旧摇头,似乎很遗憾,道:“没想到,林姐姐在小弟身上终究还是走眼了。林姐姐难道就没看出来,我这一辈子,注定了是难以逃脱英俊潇洒这个名头,唉!也是愁啊!那些人只会注重我的外貌,却不能发现我的内在美和心灵美!”
语气还有些悲愤?
众人都已经有些麻木了,估计也算是开了眼了……
“咳咳!”
贾环正色道:“咱们跳过太严肃太客观的话题,继续往下说,短期的计划就是那样了,至于中长期计划,我希望大家能够记住,等到小弟有所成后,大家再次见面,到了那时,还请大家不吝叫我一声,‘贾壮士’!!”
不得不说,如今瘦的和鸡仔似得贾环,高昂着头,说出“贾壮士”三个字时,给大家的冲击还是很剧烈的。
大家本已经平息的笑声,再次鼎沸起来。
贾环将挂在他身上,瘫软无力的贾迎春扶到了炕上坐着,然后又把快要坐到地上的贾惜春给抱到炕上,其余的都还有力气,各自找了椅子坐下了。
不过大家都一直注视着贾环,眼睛里的神情似乎多了几分不舍。
能让大家快乐的人,总是受欢迎的。
“三弟,你若不想去庄子,我去跟老祖宗说……”
贾宝玉沉吟了片刻后,在林黛玉的注视下,说出了这句话。
贾环闻言笑了,他看着贾宝玉,心里感慨着,这个人,肯定是不坏的,只是局限在区区一个贾府里,读了些闲书,世界观、人生观都发生了些问题,也不能说问题,只是,或许真的是清新不俗吧……
贾环笑道:“二哥,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前面所有的话,都是很认真的说的,没有一句虚言。”
众人闻言,又笑了起来。
贾迎春还是有些伤感,拉过贾环,抚着他的额头,道:“日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环弟……”
一句话,说的气氛终究黯淡了下来。
尤其是贾宝玉,谁也不是傻子,看不透内中的意义。
豪门之家的孩子见的多,成熟的也就早。
对于名利的理解也早于一般人。
贾宝玉是不通世物,那也只是说他不会做,而不是不懂。
贾环从武的意义,他岂会不明?
贾环要被发配到庄子,背后的操手,他难道真不明白?
只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尽管这些都不是他心想的,可他终究不敢真的违背太太。
贾环不愿气氛太过哀伤,他真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坏事,若非贾府里还有很多他的牵挂,比如说贾政,比如说贾迎春,还有探春……
如果不是这些牵挂,贾环估计他都未必再愿意去花费大力气习武。
去了庄子上,弄点小玩意,赚点钱,有酒有肉还有妹纸,平平静静的过小日子有什么不好?
可惜,因为有了牵挂,所以他不能不逼迫自己去努力。
但这毕竟不是坏事,所以他认为用不着这么悲伤。
贾环对贾迎春笑道:“姐姐,哪里用这么难过?我又不是死……”
话没说完,贾环的嘴就被贾迎春轻轻的抽了一巴掌给抽闭上了,他讪讪的看着怒视着他的贾迎春,狡辩道:“姐姐,我是想说,我又不是思蜀难归的阿斗,我想大家了,每月初一、十五也是能回来探望大家的。再说了,我那英俊潇洒庄,就在城南近郊,等天儿好的时候,诸位姐妹还有二哥,大家都可以去我庄子上作客。
姐姐,等来年春暖花开时,我请姐姐到我那去。那个时候弟弟我一定很壮了,我给姐姐摇动一树桃花看。”
贾迎春的眼泪,终究还是被这孙子给煽情下来了。
……
“环弟,这些银子你且收好,你这么点年纪就出外单过,没有银子哪里能行?姐姐这点虽然不多,但也算一份心意。你在外面别省着花,日后姐姐还会为你攒着,等你来看姐姐的时候,姐姐再给你。”
贾迎春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花布包来,塞到贾环的手里,不容拒绝道。
贾迎春开了个头,贾宝玉也掏出了一个小包,他没那么多话,就是往炕上一丢。
林黛玉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也将一个绿色锦袋放到贾环的手里,道:“三弟,来年我和二姐姐一起去你那英俊潇洒庄,嘻嘻,你这庄主可不要厚此薄彼,只给二姐姐摇桃花哟!”
贾环颠了颠手中的银袋子,感受了下其中的分量,一副财迷心窍的贪财样,他嘿嘿笑道:“放心、放心,林姐姐,你的好我都记在心上呢!若不是你……嘿嘿,放心就是,保管姐姐一树,林姐姐一树!”
看他那副财迷样,林黛玉“噗嗤”一声笑出声,嗔道:“惫赖小子!”
一旁的贾宝玉不悦了,道:“林妹妹,不用老三摇,我也是可以给你摇的!”
林黛玉闻言,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被林黛玉看了眼,贾宝玉似乎就心满意足了,嘿嘿傻笑起来。
而后,贾探春也面色复杂的上前,递给了贾环一个银袋,她低声道:“环弟,在外面……你要多多保重啊!”
贾环笑的很灿烂,和对其他人无异,道:“三姐放心,我一定笑口常开,吃嘛嘛香!”
贾探春没有笑,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最后是贾惜春,她今年才五岁多,小娃娃一个,不过她也拿着一个小银袋子,交到贾环的手上,笑嘻嘻道:“三哥,人家不要你摇桃花,人家想要大桃子!”
贾环闻言哈哈大笑,将手中的几个银袋子随手放在炕上,然后一把抱起贾惜春,道:“好,等三哥去了英俊潇洒庄,看看哪棵桃树最可爱,就摘了树上的桃子给四妹妹送来,你说好不好?”
贾惜春咯咯笑道:“好!”
两人一起大笑起来,一副兄妹相得的动人场面。
看到这一幕,众人的目光又是各不相同。
贾惜春是东府贾珍的妹妹,生母不过是个侍妾,而且已经香消玉殒了。
她的父亲,就是贾敬,虽然是进士出身,却一味的好烧香修道,连爵位都不愿承袭,又怎肯为区区儿女私情坏了天道。
她的哥哥贾珍,唉,不提也罢……
所以,贾惜春自幼便是有人生没有教养,若非贾母喜欢漂亮女孩子,她的下场,恐怕也是不忍言……
而且,就算她被接到荣国府生活,可寻日里也只是由丫鬟婆子们看着,虽然不缺衣少食,可寻常女孩儿应该受到的来自父母的关心疼爱,却半分都无。
因此,也就造成了贾惜春性子微冷的局面。
很少见她特别亲近某个人,也很少见她撒娇。
大家其实大多也都知道原因所在,可是在这座大宅门里,谁又顾的了谁?
不过现在见到这一幕,大家心里也都有些感慨,终究是件好事。
一个人的成长,若是太久感受不到亲情的温暖,那么这人迟早都会变成一个凉薄的人。
大家并不希望贾惜春日后成为这样的人。
几番玩笑话后,天色已晚,众人也都有些疲倦了,可大家却并不想离开。
因为大家都知道,经此一别,贾环算是分府另居了。日后虽然还是一家人,却已经不是一房人了。
但是贾环却不想众人再待在这里了,尤其是贾迎春和贾惜春,她们两人如今实际上也算是寄居在贾政这一房。
若是被王夫人知道她们迟迟留恋于此,对她们却不是一件好事。
王夫人收拾贾环,可能还要顾忌贾政,可要想法子收拾贾迎春和贾惜春,却无需顾忌什么人。
无论是贾赦还是贾敬和贾珍,对贾迎春和贾惜春都没什么印象,绝不会为她们出头的。
所以,贾环主动对众人道:“诸位哥哥、姐姐、妹妹们,天色不早了,诸位就先回去吧,免得老太太和太太担心。”
林黛玉闻言笑道:“庄主,这里可不是你那英俊潇洒庄,你怎好赶人哩?”
众人闻言一笑,贾环笑道:“林姐姐说笑了,小弟哪里敢赶姐姐们……实在是,夜已经要深了,我不能耽搁姐姐们回去睡美容觉。咳咳,再有,小弟明早就要离去,还得收拾一点行礼。另外,总归还要缅怀一下我在府里的人生。唉,好姐姐们……”
说罢,又看了眼对他表示不满的贾惜春,所以又加了句:“还有好妹妹,你们就让我,安安静静的做一会儿萎男子吧。”
……
第五十二章 两边
贾府东廊三间小正房,素来是做贾政书房之用,亦号“梦坡斋”。
正房内有一炕,炕上有一炕桌,桌上磊着书籍茶具,为贾政寻日小歇所用。
只是此刻,炕桌却被挤靠到了墙角一隅,桌上的书籍和茶具也纷杂散落。
而炕的另一头,一对狗男女……不,是一对痴情男女,正躺在炕上被窝里,相拥低语。
从他们光着的膀子以及凌乱的头发来看,刚才他们多半在做有违社会和谐的事。
“你不用担心,我会时常去看你的,还有环儿。他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对他置之不理?我会看着他长大成才,结婚生子。”
贾政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柔情蜜意,对怀中的女人说道。
女人自然就是赵姨娘了,贾环回去和她唠叨了几句后,她就离开东小院,前来和贾政告别了。
老夫少妻间,总是要比和黄脸婆之间多几分宽容和甜蜜。
因此,见到赵姨娘后,贾政就离开了正和她冷战的王夫人,带着“小三”一起来到书房中,胡天胡地了番……
“一会儿走的时候,我再给你拿两千两的银票,手里多些银子,你也好做傍身之用。环儿习武花费不少,日后你们若短了银子使,尽管跟我张口便是。”
贾政温声道,眼中的柔情快将赵姨娘融化了。
赵姨娘感动的无与伦比,她哽咽道:“老爷,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只是,那银票你还是留在身边自己用吧,你是做大事的人,手上没了银子怎么能行?妾身可不想看见老爷向太太张口讨要银子……”
要是贾环在这里,估计下巴都能惊掉,这是他一直认为智商战斗力渣五的妈?
赵姨娘向来的表现,别说见到银子,就是闻到银子的味道,都能让她兴奋。
连亲生女儿贾探春的那一点月例银子她都要想办法搞到手,去王夫人那里立规矩,连人家放那里的衣服都能“捡”回来。
可此刻,她居然能面对两千两银子的巨款不动心,还顺手给王夫人上点眼药。
有这种战斗力,她平时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只有面对贾政时她才能超水平发挥?
还别说,贾政还就吃她这一套。
听了赵姨娘的话后,贾政长叹一声,道:“时常有人在我耳边聒噪,说你爱财贪婪,面目鄙薄。如今看来,当真是谣传毁人,委屈你了。银票你且放心拿去用,这府里再紧,难道还能少了我的用度?”
赵姨娘闻言,听说有人告她的刁状,心里恨的把牙都要咬碎了,想了一圈子的可疑人物,并且亲密的问候了她们的祖宗……可面容却愈发柔和,语气温婉道:“奴家出身卑微,被人说道也是意料之中。只可叹环儿却被奴家连累,背了个不干净的名声不说,还小小年纪就被分府另居……唉,奴家好恨环儿没能托生在太太的肚子里……人皆道子以母贵、母以子贵,环儿却是子因母贱啊。”
两道清泪,从赵姨娘美目中滑落,白莲花遭受雨打风吹似的憔悴,看的贾政心碎。
若是贾环目睹此景,一定会惊呼一声“天啦噜”,然后清楚的认识到,小吉祥和赵姨娘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这已经不是技能上的差异了,而是人生境界!!
赵姨娘在此一道上,明显的曲高和寡,寂寞无敌……
果不其然,贾政咬牙道:“你放心,环儿是荣国公的子孙,更受荣国公亲自庇佑。谁敢说他卑贱?他是我的爱子,我怎么会眼睁睁的看他受委屈,明日你们……离去时,我一定给他一个交代。”
“老爷……”
……
相比于梦坡斋里的柔情蜜意,海誓山盟,贾政正房里的气氛却如同冰窟一般。
王夫人紧紧的抿着嘴,脸色木然,眼神冰冷,她手中的念珠一颗一颗的拨动,然而究竟有没有在念佛经,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太太,不必太过着恼。不过是多了个妾,妾算什么东西,玩物而已。如今那奴几和老三都离开了,分家也分完了,其余的,又能如何?”
只有熟悉王夫人的王熙凤才知道,此刻的王夫人心里究竟有多恼火。
若是能选择,王熙凤现在巴不得有多远就走多远,没见李纨今日一直服侍在贾母身边,死活不挪窝?
这个小寡妇惯会躲祸!
心里暗骂了声,可面上还得强笑着,劝说王夫人。
王夫人闻言,一双冰冷的眼睛瞥了她一眼,王熙凤只觉得脸上被刀剜了一下般,火辣辣的难过。
“愚蠢,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不出他的意思?为了一个贱婢,为了一个庶子,他却当众将我的脸面剥的干干净净。这是什么,这是夫妻情绝。”
王夫人即使在极怒的时候,脸色依旧木然不动,只是牙关咬的更紧了,一字一句的往外吐。
可是,王熙凤却宁愿她能在暴怒中面孔狰狞,因为这样的人看起来才正常,更像人类。
王夫人在贾府里是有名的善心菩萨,女佛祖。然而无论是菩萨还是佛祖,都不是人类,他们是神,是佛,是仙。
他们只能令人敬畏,令人恐惧,却不会令人亲切。
在人间,他们是不会说话的泥塑雕像……
王夫人寻日里就沉默寡言,但只要开口,通常都不容人拒绝。
所以,即使在贾母跟前都敢高声说笑的王熙凤,在王夫人面前却始终都谨言慎行,不敢逾越分毫。
通俗的说,就是精神高度紧张。
此刻再听到王夫人这不似人声的话,王熙凤身子都颤了下,脸上强笑道:“太太,你这可真是想多了。老爷生气是有的,可远远没有太太说的那么严重。再说了,还有宝兄弟的面子。”
“呵,宝玉的面子?宝玉在他心里有面子吗?还不如一个庶子!”
不提宝玉倒罢,一提宝玉,王夫人更是气的肺都要炸了。
没错,世家豪门的规矩通常都是抱孙不抱子,也就是说,大丈夫行事,可以亲近孙子,但不能亲近儿子,否则会让人说道处家无方。
因此,寻日里贾宝玉被他爹一口一个“孽障”的教训,王夫人也只当是寻常。
而且平时贾环也是如此被教训的。
可现在不同了,想起贾政看贾环的慈爱欣慰的眼神,王夫人都要觉得心里有刀子在割一般。
王熙凤听王夫人瘆人的声音,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有些冷了,但面上还是得堆出笑脸,道:“太太,你这就是想岔了。你想想,老爷今日待老三好,那是因为老三马上就要滚蛋了。今日分完家,往后老三虽然还是一家人,却已经不是一府的,日后他和府上的关系只会越来越远。正是因为如此,老爷才会对他另眼相待。
你想想,寻日里,老爷待老三何尝不也是咬牙切齿的?这爷们儿对待儿子,原就应该如此,不都说是严父慈母吗?只有那小门小户的小家子人家里,才会有大老爷们儿抱儿子的做法。所以,才有寒门难出良才这一说法。”
若是在平常,王夫人可能也就被说动了,可今天,她一整天都过的不顺,从早到晚都是气,偏偏还无处发泄。
此刻再听王熙凤满口“胡搅蛮缠”,还说的隐隐自得,她更是怒火万丈,手中的那串碧玉念珠想也没想,就朝王熙凤脸上砸去,厉声骂道:“你究竟是谁的人?黑了心肝了,你记住,你姓王,是王家的人,不姓贾!”
王熙凤那叫一个委屈,她明明觉得自己说的挺好的,发挥的挺有水准的,这黄脸婆也不知怎么回事,发起疯来竟然六亲不认。难道是月事不顺,天葵已绝……
她自然不知道,在她来之前,贾政当着王夫人的面带着赵姨娘潇洒离去。而赵姨娘也不省心,走就走吧,得了便宜还卖乖,临走前给王夫人又是挑眉毛,又是抛媚眼儿的。
要不是王夫人平日里茹素,少吃荤腥,因此血压不高,说不得刚才就被赵姨娘直接气成脑溢血了……
然而,王夫人最恨的却不是赵姨娘一人,还有贾政。
不管怎么说,贾政如此对待发妻,总让她感到凉薄和心冷。
至于她设计贾环和赵姨娘,在她看来,那根本不算什么。奴几辈的,玩意儿而已,身份还没几个得力奴婢高……
王熙凤被砸了一下,疼倒是也没太疼,只是脸上被砸出个红印子。
虽然不疼,但她却被吓坏了,从记事起认识王夫人以来,王熙凤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过。
寻常最不济的时候,也不过是贾宝玉被贾政施家法时,她哭求一通罢了,女人嘛,哭一顿那也算事儿?
但王熙凤很少见王夫人亲自出手,尤其是如此失态!可见,王夫人此刻一定是震怒不已。
王熙凤跪在地上,满脸泪水道:“姑母,我何尝会忘了咱们都姓王?可是姑母,我是在为姑母思量啊!
您如今实在不必再和那贱妇孽障生气,不管怎么说,他们都已经被赶出了贾府。就算老爷再生气,那又如何?这是老太太亲自发的话,只要老太太一日不松口,他们就永远别想回来。
可老太太从来都不会轻易收回说出的话的,无论是老三还是那奴婢,在老太太心里连个位置都没有,估计还不如那小猫小狗呢。
至于老爷,恕侄女不敬,太太,这男人的情意如果能靠的住,母猪都能上树。不然,也不会赵姨娘这旧人尚未离府,新人都已经开始望着她那东小院了……
再有,太太若是想要惩戒他们,那也是他们的福分。可现在确实不好,倒不是动不得他们,只是他们马上就出府,东西两府的人都会注意他们,连老太太那边都可能会有所耳闻。老爷那边更是……
太太,等过了这段时间,也用不了多久,大家还记得他们是谁?就算记得,谁还在意?
到那个时候,咱们随意使个小手段,还不叫他们求死都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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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出府
大秦京都的格局,是东富西贵,南穷北贱。
也就是说,东城富庶,西城尊贵,南城贫穷,北城卑贱。
至于中间,咳咳,中间当然就是皇宫了……
贾府尊为国公府,自然是位列西城。
西城有一条非常出名的街,叫做公侯街。
虽然名号为街,实际上却长达十数里,然而这么大的地方,统共也没有几户人家。
几乎每家都有几条胡同的地盘,再加上花园、亭阁和湖泊构成的园林,占地极广,一派富贵景象。
其中荣宁二府,就占据了相当大的地盘。
清晨,秋雾朦胧,整条公侯街似乎都被罩上了一层青色薄纱。
“吱呀”一声,荣国府侧门厚重的大门被打开,几辆马车缓缓驶出,后面跟着一行人。
气氛不算太好,有些悲伤,有些离愁。
前来送行的人不是太多,但也不算太少。
无论哪朝哪代,家族分家都是一件大事,因为这是代表家族开枝散叶,象征着家大业大,是好事。
家主贾赦年事已高,昨夜又和小妾高乐了几番,今早起不来,就打发了人告诉儿子贾琏,让他代为出面。
贾宝玉昨夜回去后,虽然在林黛玉的提醒下,已经顾忌了王夫人的颜面,没有说他们送了贾环仪程,可王夫人听闻他是从东小院归来的,还是勃然大怒,斥责了他一番。
再加上贾母也担心清晨寒气太重,怕侵扰了贾宝玉的身体,就没有放他出来。
贾宝玉没有能来,林黛玉自然也没有机会出来。
倒是贾迎春和贾探春还有贾惜春三姐妹,因为并没有和贾母住在一起,反而找了机会前来送行。
而东府的贾珍是贾族族长,贾蓉又是族长一脉的玄孙继承人,所以他二人都来了。
再加上贾政和几个清客相公,还有各自的随从仆役,杂七杂八的,加起来少说也有大几十号人。
赵姨娘带着两个丫鬟小鹊和小吉祥已经坐在车上了,她们是内眷,不便在外门抛头露面。
当然,贾迎春她们也是内眷,不过毕竟还未出阁,年纪又小,而且还都在一群婆子丫鬟的包围中,所以不妨。
城南庄子的现任庄主,贾族新出炉的又一房家主,年仅七岁幼龄的贾环同学,此刻一脸悲戚的看着众人,尤其是面对贾政时那一副双目垂泪、依依不舍、幼鸟眷巢的可怜样儿,真是让人心神俱伤。
因为他的样子太真诚了,年纪又这般小,谁都不会怀疑他是演的。
贾府清客相公詹光和单聘仁二人,素来都在贾政身边帮闲,此刻他二人见贾政双目泛红,眼中的慈爱和痛苦纠结,不由都心中一动。
詹光道:“明公,世兄如今年不过七岁,何故……纵然有点小错,又何以至此?”
单聘仁亦道:“明公,正是如此,世兄虽然有雏凤之姿,可毕竟太过年幼,还不到单独自立门户之时啊!”
贾政长叹息了声,摇头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这是老祖宗的吩咐,你们不必再劝了。”
听到是贾母的话,两人立刻识相的闭上了嘴。
他们的身份,说难听点,就和戏子无异,也就是给主家解闷的。
真要有能力,他们也不会空守着贾府。
要知道,贾府虽然尊贵,但如今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要职了。
自然也没有谋士的发挥之地,但凡他们有点能力,也不会在这里蹉跎岁月。
“二叔父,分立门户,为家族开枝散叶,终究是一件好事。三弟虽然年幼,但颇有大志,将来定然不俗。再说,即使是分立门户,出府单过,也不是说就此是路人了。他依旧是我贾族子弟,他是叔父的儿子,是我贾珍的三弟,这个事实是永远不变的。日后他遇到难处了,我们自然不会眼看着他为难。”
贾珍是族长,平日里结交的也多少勋贵子弟。这些人或许没太大的本事,但应酬语言绝对能说的人耳顺,面子上的功夫做的极佳。
对贾政劝说了番后,贾珍又看向贾环,道:“三弟,虽然你年纪还不大,但今日起我们就当你是大人了。你独自支撑门户不易,大哥哥帮不了你太多,但也一定不会看着你作难。蓉儿……”
说着,贾蓉从身后接过一个包裹,递给贾珍,贾珍接到手上后,继续道:“这里是三百两银子,算是大哥哥送给你的仪程。银子不多,三弟不要嫌弃。另外,日后每年年节,下面庄子送上来的年礼里都有三弟一份。”
宁国府因为是族长,所以管理着贾族的祭天,每年年节时都能收上来不少年礼。
多是鸡鸭鱼兔还有野猪鹿肉之类的,再加上一些干果。
每到这个时候,贾珍都会将贾族生活困窘的子弟们喊来,让他们来挑拣两样,拿回去过年。
不过是惠而不费,博取名声的做法罢了。
不过这也证明,在贾珍眼里,贾环这一新鲜的一房,日后八成也会沦落到困窘之境。
贾政听了有些不悦,但贾环却笑了,虽然不怎么灿烂,还是冲贾珍致谢了番。
贾政摆摆手,很豪气道:“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另外,你才拜那焦大为师,这次去庄子也是为了好好习武。大哥哥我不能不支持你,这个是焦大的身契,你拿去,日后他就是你的仆人了。”
说罢,他挥了挥手,人群后头,一个身着灰衣麻鞋的老头,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身后背了个小背囊,别无他物。
他这幅模样,贾珍倒也没有责怪,恐怕他心里正高兴把这烦人的老货给丢出去,贾珍乐呵呵的看着贾环调笑道:“三弟,我提前跟你说,这焦大平日里喜好喝酒。每每发了月钱,都被他拿去买了酒喝。所以,你就不要想着去打他的主意了。再说,就算他的月钱都积攒起来,也还没大哥哥我给你的多。哈哈哈!”
娘希匹!
这王八羔子还记得那件事,贾环很是尴尬的看了眼依旧面无表情的焦大,然后讪笑道:“大哥哥说笑了,说笑了。”
“行了,不耽搁了,虽然庄子就在城南,可车马走过去,也要两三个时辰。日后还有说话的时候,环儿,你可还有什么话交待?”
制止了贾珍以大欺小,贾政又看向贾环,问道。
贾环最近的演技飙升,眼泪当真是说流就流,他先朝贾迎春三女微微点点头,然后跪下给贾政叩了三个头,泣道:“孩儿离开后,还望父亲大人万万珍重身体。孩儿不盼父亲做得高官贵爵,也不盼父亲赚得大钱,只盼父亲能够长命百岁,延年益寿。父亲大人要多吃饭,少喝酒,要多开心快乐,不要生气难过。要按时休息睡觉,不要……”
稚子童心之言,谆谆叮嘱,最是感人肺腑。
贾珍和贾蓉这俩没心没肺的倒也罢了,他们估计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听着贾环喋喋不休的话只觉得不耐烦。
但其他人,包括贾琏在内,一个个都红润了眼睛。
贾政更是流下眼泪,只觉心都碎了,他扶起贾环瘦弱的身子,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处却如同压住了一块大石,让他哽咽难言。
最终,只能挥了挥手,苦涩的叹息了声,示意贾环离去吧。
贾环一步三回头,一步三回头的走着,终于上了马车,挥别众人后,车队启动。
赶车的是赵国基,赵姨娘和贾环被发配城外庄子后,贾政担心有刁奴欺主,就安排了赵国基随行。
说起来,赵国基还是赵姨娘的弟弟,贾环的亲舅舅,应该是个好帮手。
贾环上的是赵姨娘她们所在的车厢,上车后,等到马车驶出了一段距离,看不到后面的众人后,贾环一把擦干脸上的泪水。呲牙咧嘴了一阵,活动下脸部有些僵硬的肌肉,长呼了口气后,才仔细察看车内,发现气氛也不怎么好,都在垂泪。
看到大一些的丫鬟小鹊不断在抽泣着,贾环冷笑了声,讥笑道:“小鹊姐姐,让你失望了吧?”
小鹊闻言一惊,抬头看向贾环,忽略红肿的眼睛倒也有几分姿色,她奇道:“环哥儿……三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按理说,贾环单立门户了,应该可以称“老爷”了。可他父亲还在世,在贾府里被人称为“老爷”,那么贾环自然就不能再称“老爷”了,还是只能被称呼为“三爷”。
听到小鹊的话,贾环嘿了声,凶巴巴的道:“什么意思?我和娘的那点老底儿都被你卖的一干二净,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意思?你昨晚找袭人,让她帮你跟太太求情,不愿跟我们到庄子上去,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找她求情,你和她有这个交情吗?还不是你以为出卖了那么多消息,总该有回报了,所以才去找她的?你是做梦都想去二哥的房里当丫鬟,说不定还想再当个姨娘什么的。
怎么,现在失望了吧?去不成了?哈!我拿到你的卖身契后才发现,原来你签的是死契啊!你惨啦!!”
贾环很没有形象的大呼小叫道。
只是让他奇怪的是,原以为赵姨娘会和他一起来批斗刁奴,谁知道一直都没动静。
贾环小心翼翼的看着赵姨娘,见她还在径自伤心垂泪,担忧道:“娘,咱不是说好了吗?人前装一装就行了,等车队启程了就算完事。咱们去自己的庄子,过咱们高乐的日子,不比神仙还快活!你这是怎么……哭傻了?”
赵姨娘悲伤的摇摇头,道:“我原以为,就算离了贾府,只要我儿聪明争气,日后日子总差不了……”
贾环皱眉道:“这没错啊!差不了!”
赵姨娘悲伤的啐了他一口,骂道:“老娘真是失心疯了,上了你的当。原以为你变聪明了,成了一块璞玉。谁知道,你他娘竟是个样子货,中看不中用。你还嫌老娘蠢,我看你比老娘还蠢一百倍!
你是猪脑子啊,也不想想,小鹊要是内奸,你还有命活到现在?你狗胆包天偷了大老爷的那个鼻烟壶,连累链二都被打了个半死,小鹊要是将这个消息传出去,你还有命活到今天?
哎哟!这日子没法活了,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没脑子的夯货啊!早知道,老娘死也不出门啊!”
……
第五十四章 黑云紫缰
贾环垂头丧气的被赵姨娘给赶下了车,只能去坐后面一辆马车。
不过他看到邀车的是熟人,顿时乐了。
“哟,焦太爷,您老好着呢?”
贾环一张脸笑的和菊花似得,殷勤的招呼道。
焦大可能刚起床,脸色不大好,正眼都不带瞧的,只淡淡的哼了声。
贾环根本不在乎,嘿嘿一笑,伸着小胳膊小腿儿的往车上爬,只是车架还是有些高,不放下来脚架,他上的有点困难。
不过好歹还是登了上去,累出了半脑门子汗,呼了几口气,贾环笑道:“焦太爷,您眼看着也不帮我一把,我知道了,您这是在生我的气呐……不对,您老应该是在生珍大哥的气。
嗨!您说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和他这么一个不成熟的人生什么气?这不是闲的吗?
他先说您是我师父,又说您是我的奴仆,他这叫没文化,不知道天地君亲师。您放心,只要您老认真的教我,等您老死了,我一定让人给你抬棺材板儿,把您老风风光光的厚葬喽,不会让您没下场的。”
焦大生生让这孙子给气乐了,而后摇头叹息道:“老头子在宁府里待了六七十年,临老了,被人给赶出来送人了。嘿!老太爷啊……”
语气悲凉,心碎。
贾环沉默了下,又笑道:“焦太爷,您这真是想多了。珍大哥不是将您送人当奴仆,是让您来我庄子上当太爷来了。您想想,只要您老好好的教我,那咱们就有师生之谊了。您放心,日后,只要有我一口干的,就少不了您一口稀的……”
焦大又被气乐了,笑骂道:“无赖小儿,不学无术。那话是那样说的吗?说书的说的是,只要有我一口干的,就不会让你吃一口稀的。”
焦大还是很懂生活的,每月发下月钱后,都会打一壶酒,然后去戏园子里听听戏,或者去说书场子里听听说书。
贾环根本不服气,稚嫩的小脸儿摇着,口气大的很,嗤笑道:“太爷,您这就太天真了……这话您也信?人真到了只剩一口干饭的时候,能拨出几粒儿米,给你熬口粥吃就不错啦!他们都太虚伪,都是扯淡,谁能像我这样,听起来虽然没那么动听,但绝对是真的。”
焦大眼神复杂的看了眼贾环,一边赶车一边开口道:“你确实像老荣国公,很像。”
贾环听着大乐,眼珠子转了转,道:“哟!您也认为我有前途?这就对了,这说明您老眼神好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光眼神好可不行。我不得不善意的提醒太爷您一声,既然看对了潜力股,那就到了该下决心的时候啦!您老得有魄力,得提前下注!投入的越多越早,这回报就越大不是?
您看,时局已经到了我最艰难的时刻。您想啊,天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无依无靠,上有二十多岁的老母要养,下有……咳咳,下有六七岁的小婢要养,这些全都得靠我一人撑着,是真难呐!
但是凡事都得分两面看,有坏的一面,就有好的一面,是吧?当然,我这么说可能有些深奥,太爷您一时无法理解和接受也是有的。这样,我打个具体的比方说啊。
如果,如果在这个艰难的时刻,太爷您能将这些年偷偷……悄悄积攒下的养老银子,投进来支援我,哈哈!那我可就不得不提前大大的恭喜太爷您一声了,您老要赚大发了!
要不了多久,最多不超过二十年,您老将得到一笔超乎想象的回报,数额之大,啧啧,那是旷古烁今啊,绝对能超乎您老的想象……”
“二十年后你准备给我烧多少纸钱?”
焦大冷冷的打断了贾环的推销,问道。
贾环闻言一楞,随即收拢了笑容,一脸的严肃。他皱起眉头,沉思着,一只小手不断的摩挲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喃喃自语道:“奇了怪了,这一个个都是怎么了?嗑脑白金了?还是嗑盖中盖了?三爷我这么高深的智慧,他们居然都能破解的了?”
车辕上,一直沉浸在临老被驱逐的悲凉气氛中的焦大,听到贾环的窃窃自语后,一张黑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微笑……
贾环“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靠在马车里堆积的被子上,大声对外面的焦大道:“焦太爷,您这车速太慢了,连三十码都不到。咱们中午还准备在庄子上吃饭呢,您老倒是快点啊!加速,加速,就当这是一场战斗,战斗吧,星驰!”
焦大听到贾环声音里没有半点刚才离别时的哀伤,充满了欢快,心里惭愧,他还不如一个孩子看的开。如是这般想,心情不由又好了几分。
他扬起手,手中的鞭子挽起几朵鞭花儿,响声惊人,却又没有真个落在马匹身上。
不过马匹受到惊吓,跑的也就快了起来。
感受到车速加快,贾环的心情大好。
如今脱离贾府,自成一房,就算日后荣宁二府被抄家,也牵连不到他这偏支。
若非荣国府里还有他的牵挂,如贾政、贾迎春、林黛玉还有贾探春和贾惜春等人,贾环现在完全可以轻轻松松的享受生活了。
不过这些牵挂暂时急不得,而且荣国府还有不少年的好日子,他有足够的时间筹划。
念及此,贾环身心愉悦,大喊一声:“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文绉绉的,觉得不过瘾,不是我辈风范,不能尽兴。
于是贾环又扯开嗓门,大唱起来:“哈……啊,哈……啊,哈……啊……哈……啊……啊……”
这一嗓子来的太突然,差点把焦大给惊下车辕。
“让我们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哎呀妈呀,又起高了。”
这次是真的高了,他如今身体还太单薄,这么大吼大叫,头部压力太大,气血上不来,就会有点晕。
所以说,大喜是要不得的。
……
“离开家,你就这么开心?”
突然,马车窗户边传来一道鬼魅般的声音,这道声音激的贾环差点没跳起来。
因为这是贾政的声音。
马车停下,贾环嗖的一下蹿下车,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换上了满脸的悲戚之色。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刚才的鬼哭狼嚎和欢声笑语,贾政怎么都无法相信这是发生在这张脸上的。
他嘴角抽了抽,眼神不悦,再三打量着这个让他捉摸不定的幼子。
“父亲……大人……呐!”
贾环悲呼一声,还带着花腔……
“我还没死呢!”
贾政被这个逆子气坏了,紧追快赶,带着一肚子的悲悯怜爱之情追来,结果就等到这?
还“让我们红尘作伴,活的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娘希匹!
贾环正色道:“父亲,您可千万不要误会。孩儿这么做,都是为了劝解姨娘。她……唉!一言难尽……”
贾政将信将疑道:“劝解你姨娘?你不在她的车上劝,就这样劝?”
贾环面无丝毫愧色,坦坦荡荡道:“父亲大人不知,正是因为我在姨娘的车上劝解不休,将姨娘劝的烦了,所以才被赶到后面装行李的车上。孩儿之所以表现的愉悦,并且高声歌唱,就是想让我的歌声,飘到姨娘的车厢里。
唉,孩儿也是苦啊,一边要忍受着思念父亲的苦楚,一边还要不得不装出大无所谓的宽阔胸怀,安抚人心。不过,这些都不值得父亲赞扬,都是孩儿该做的。”
虽然贾政心知这都是贾环这混账小子胡说,可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儿,而且歪理也是理,不由气的哼哼笑道:“我知道,你这个混账正是喜欢出门撒野的年纪。这一放出来,心就野了,什么爹啊家啊的就都忘在脑后了。只是为父警告你,贪玩归贪玩,但不可结交匪类,交友不慎,为祸无穷。”
贾环立刻点头,正色道:“父亲放心,孩儿尽量做到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狗屁!”
贾政笑骂了声,心中的怒气却消散的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前面车子上的赵姨娘也在小鹊和小吉祥的搀扶下下了车,走了过来。
“老爷!”
相比于混账儿子的没心没肺,看起来还是小妾更情深义重些,赵姨娘的杏眼红肿,嗓音都有些沙哑了,让贾政心生怜惜。
他温声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好不伤心的吗?”
赵姨娘自然不能说,她是被贾环那傻儿子给蠢哭的。可她又不想当着贾环的面骗贾政,只能轻轻摇头,道:“没什么……老爷,你怎么来了?”
贾政见赵姨娘转开话题,只道她不欲让他为难,心里再次感念她的善解人意,叹息了声,朝后方看了一眼,然后就又出现了两架马车。
不同的是,其中一架,华贵非常,一匹纯白无杂色的宝马,拉着一架制作非常考究的香车。
烘漆雕花,无一不是精品。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笼着马匹的缰绳,不是普通缰绳,而是紫缰。
这是很有讲究的,在大秦,非公爵以上的世袭勋贵之家,都是不能用紫缰的,否则就是僭越。
而且即使在公爵之府,除非是指定传人,其他人也是不得擅自使用。而且,并不是每一座公府都有这个荣耀,宁国府就没有……
荣国公的爵位虽然传给了贾赦,但他这一套紫缰香车,却传给了最疼爱的次子。
除了紫缰外,车厢的侧面,还刻有一朵很奇怪的云朵,因为它是黑色的。
贾环不懂这些是什么,除了觉得马很帅,车厢很豪华。
可赵姨娘自幼生活在贾府,赵家几辈子都是贾家的奴才,她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架马车代表着什么?
贾政能够立身贾府,面对承袭爵位的贾赦还有东府的贾珍丝毫不落下风,最大的倚仗,并不是贾母的疼爱,而是这架黑云紫缰马车。
那朵黑云,代表的是两代荣国公当年叱咤疆场的黑云旗。
这也是荣国公府的标志。
赵姨娘看到这辆寻常轻易从不出动的马车,惊骇道:“老爷,您……您怎么把它请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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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马奴
“我说过,不会让你们被人看轻了去。贾府我做不了主……但这辆车我还是能做主的。”
贾政在赵姨娘面前很有男子气概的说道,直把赵姨娘感动的眼泪汪汪。
贾环觉得赵姨娘真是昏了头了,有好处上门她还往外推,暗道这娘儿们当家就是不靠谱!
“老爷,这架车太贵重了,我们哪有这个福气享用?这不行不行,老太太知道了,一定会着恼的。而且,这架车对老爷来说,更重要……”
赵姨娘劝说道。
其他的不要紧,可老太太不高兴这一句,却还是让贾政犹豫了起来。
赵姨娘又道:“老爷,去了庄子上,无论是妾身还是环儿,都没有什么机会出门的。我们要了这架车也没什么用,白白担心有人惦记着。您还是收好吧,祖宗留给老爷的,碰着一点都不是闹着玩儿的。”
贾政闻言,终于叹息了声,看向赵姨娘的眼神愈发满意了,道:“既然如此,这辆就算了,不过,将我那辆黑云车留下吧,虽然没有紫缰,可有了那朵黑云,你和环儿进城时也会少很多麻烦。这京都附近的纨绔游侠子弟不少,不给你们留个护身的,我终究是不放心。
另外,这赶车的车奴是个鞑子,老国公当年有大恩于他们家,所以一直对咱们忠心耿耿。他唤帖木儿,颇有几分勇力。赵国基虽然近一些,可人太老实,遇到事的时候难免畏手畏脚。”
说罢,领了赵姨娘的谢后,贾政看了眼在一旁装无辜的贾环,对赵姨娘叮嘱道:“咱们这个儿子,病了一遭,又经先君大人指点一番后,比以往多了几许灵性,却也更淘气了。去了庄子后,若真如他自己所言,一心习武,那你也不必拘束着他。可若他只是嘴上说说,只知道顽皮淘气,那你只管派人前来告我,我来行家法。”
贾环在一旁干笑了两声,道:“父亲大人多虑了,孩儿早已过了顽皮淘气的年纪。青涩和幼稚二词,早已经离我远去……毕竟,我已经不是五六岁的孩子了。”
贾政失声笑骂道:“混账东西,就你怪话多。是,你不是五六岁的孩子了,你是七岁的皮猴。”
贾政身后跟着的几个帮闲清客,还有一些仆役,闻言纷纷哄笑起来。
“好了,闲话就不多说了。环儿,为父相信你的话,你醒来后,确实与其他孩子的表现大不相同。为父也相信,这是因为你受了你祖父荣国公的教养后,才变的如此懂事。
为父只希望,自此往后,你能够更加懂事,能够孝敬你姨娘,也照顾好自己的身体。练武固然重要,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这个道理我想就不用为父再给你详细解释了吧?”
贾政看着贾环,殷殷叮嘱道。
贾环心里是真感动了,心里感慨贾政毕竟不是一个狼爸啊。
他点点头,沉声道:“父亲大人放心,孩儿会做一个有担当的男子汉的。”
贾政点点头,深深的看了眼贾环,道:“为父相信你能做到。既然你要习武,后面那辆车里,有为父送你的刀剑三副,良弓两张,箭矢四壶。环儿,为父能为你做的,已经不多了,你要好自为之,不要让我失望。”
贾环深吸了口气,道:“父亲大人,保重身体。”
……
“帖木儿,你怎么来了?”
贾环人虽小鬼却大,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微笑,看着专心邀车的壮汉道。
帖木儿瓮声道:“三爷,是老爷让我来的。”
贾环嘿了声,笑道:“这就奇了,我父亲,他会想起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三爷我年纪虽小,却不糊涂。帖木儿,你要是敢跟三爷我玩儿阴的,那就不要怪三爷我接下来跟你玩儿毛的!”
帖木儿闻言皱眉了,阴的他理解,毛的?什么东西?
阴的,对应的也应该是阳的,或者狠的之类的。
有说阴阳的,有说阴狠的,可阴.毛……什么东西?
帖木儿狠狠的摇摇头,甩了甩一脑门子的浆糊,道:“三爷,你多心了,我们从来都不会阴的,更不会对您,荣国公的子孙来阴的。”
贾环笑道:“那你给我说说,我老爹就算想派人来保护我和我娘,也不会想到要派你来才对。你别生气,我实话实说,我爹别说平日里想不起你,就算想起你,也未必就能信的过你。”
帖木儿闻言,沉默了会儿,而后瓮声道:“是付鼐向老爷建议的。老爷使人套车时,付鼐就给老爷建议,让我来给三爷驾车,还能保护三爷的周全。”
贾环皱眉道:“我父亲会听他的话?”
帖木儿又道:“付鼐还说,我走后,却是喂马的人,就调我的父亲还有侄子进府喂马。”
贾环恍然,笑道:“你们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怎么会将主意打到我头上?总不会就因为我在梦里被老荣国公救了吧?”
帖木儿道:“这是一个,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们听说你要习武。”
贾环道:“那又如何?”
帖木儿道:“付鼐他们说,三爷习武了,日后就有可能承爵,还能转成亲贵之爵。朝廷里,凡是承袭亲贵之爵的贵人,都在军中领军。”
贾环哈哈笑道:“我觉得你们想多了,别说日后承爵的不可能是我,就算是我,可我看大老爷最少还能活个一二十年,至于东府的珍大哥就更长了。你们总不会想等个一二十年后,再跟着我去军队里当兵吧?”
帖木儿沉默了会儿,道:“三爷,别说再等二十年,就算再等三十年又如何?就算我们这辈不行,我们子侄也有机会。只要三爷不嫌弃我们粗笨,我们就愿意给三爷效命。”
贾环闻言奇道:“我看你们在贾府不愁吃不愁穿的,也就喂个马赶个车,这不挺好的吗?怎么就苦大仇深的和杨白劳似得?大老爷看上你们女儿了?”
帖木儿怔了下,道:“杨白劳是谁?大老爷看上谁的女儿了?”
今天被打击了一天,贾环终于在帖木儿面前找回了点智商优越感,哼哼浪笑道:“杨白劳是个佃户,过的很苦,他欠了大老爷很多债却没钱还。不过他有一个水灵灵的女儿,名叫喜儿,有一天,喜儿被大老爷看见了,啊……哈哈哈!后面的,你是男人你懂的!”
看着挤眉弄眼的贾环,帖木儿更加不解了,道:“杨白劳的女儿嫁给大老爷当妾了?这是好事啊,一个女人,跟着大老爷当主子享福,吃的好穿的好,哪里不好?”
贾环“呸”道:“你个粗坯,懂什么?女人只要吃的好穿的好就行了吗?她们还要追求爱情,爱情你懂吗?”
帖木儿肯定不懂爱情,他用看二百五的眼神看着贾环,眼神微微有些担忧。
付鼐和纳兰他们这些聪明的智者,就指望这么一个二……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人?
想不通,帖木儿摇头道:“如果我是杨白劳,我会很高兴。不过大老爷肯定不会喜欢我们族里的女儿的,她们和府上的丫鬟比都……”
贾环嘿嘿笑了笑,道:“歪楼了,你还没说清楚,你们为何不安于本职工作,总想跳槽!”
虽然听不懂那些生僻古怪的词,可听话听音,贾环话里的意思帖木儿还是大概明白了。
他一手挽着缰绳,嘴里偶尔还“嘘”几声,也不见他甩鞭子,马就跑的飞快,还很平稳。
只这一手,就比焦大强一手。
忙了一阵,让马自行跑的飞快后,帖木儿回答道:“三爷,我们虽然不缺吃也不少衣,可是我们无论在府上还是在庄子里,都是最不受人尊重的人。因为我们既不会种地,也不会做服侍贵人的精细活。我们只会喂马,养马,煽马……
养着我们这么一大群人,可我们能做的事并不多。主家不上战场,就不需要那么多马。所以,府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欺负我们。我们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贾环道:“那你们怎么不离开?”
帖木儿惨笑一声,道:“离开?先不说荣国公于我们有大恩,我们不能轻易离开。就算我们离开,我们这些人又能到哪去呢?”
贾环道:“去那些军中大将的府上呗,他们总要人喂马吧。再说了,实在不行,你们回草原不就得了。”
帖木儿摇头:“我们的身契都在贾府,没有身契,谁敢用我们?再说,那些大将的府上自有喂马的人,对于军人来说,马匹就是他们的第二生命,有的时候比兵器还重要。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怎么敢交给我们去喂养,他们不敢信我们的。
至于回草原……在贾府当马奴,我们还能吃饱穿暖,顶多被人嘲讽几句。可回到草原给那些王爷台吉们当奴隶,才叫生不如死。我们这样的从汉人领土回去的牧民,在草原上叫做罪民,是最低贱的奴隶,贵人们看不顺眼都能随意打杀,妻女……
对我们来说,那些人,才是我们真正的死敌!”
贾环闻言,被震惊长久无言,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眼神才忽然闪烁起来,道:“帖木儿,既然你们这么跟着我干,那日后你们准备怎么为我效力?”
帖木儿毫不犹豫道:“我们一定会为三爷好好喂马、养马、赶马、煽马……”
贾环再次被震惊了,良久之后才回过神,对帖木儿说了两个字:
“我艹!”
第五十六章 庄头
一直到了庄子前,贾环都没有再搭理帖木儿的欲.望。
太他娘伤人了。
说的那么惨,决心魄力那么大,轰轰烈烈的,到头来还是那一套。
养马、喂马、赶马和煽马……
你就算不说刀山火海下油锅在所不辞,也得说个有事尽管招呼吧。
煽马煽马煽马,就知道割马的老二,靠!惹毛老子,老子让马咬你们老二,报仇!
闲话不多说,太阳已经到了正当空了,看样子,大概也有十二点了,贾环觉得肚子都饿了。
下了车后,他先扫了眼前面的庄院,咧了咧嘴角,然后就朝前头的马车走去。
“唉,环儿,咱们真的是被发配到这荒郊野岭里来了。”
赵姨娘无视前方一大票磕头请安的庄户,泪眼巴巴的看着贾环道。
贾环看的出,赵姨娘是真心难过。
别的不提,往后这绣花鞋就不能随便穿了。
看看脚下的黄土地,那绣花鞋在上面走一圈后,估计就都成屎黄色了。
还有随处可见的粑粑,再加上不远处传来狂吠的犬叫声、猪哼声、驴鸣声……
总之,在贾环看来很亲切的环境,对赵姨娘来说,如同地狱。
好在,庄子正院是一座三间青砖红瓦房,不是土坯草屋,不然赵姨娘恐怕真的连上吊的心都有了。
贾环笑着安慰道:“娘,这可不是荒郊野岭,这可是个宝地。儿子不哄你,用不了多少时间,这里就会大变样,可能看起来没贾府那么华贵,可舒适程度觉得是他们没法比的。”
赵姨娘担忧的看着贾环道:“环儿,你可不要胡来。咱们可没多少银子,你乱花光了,咱们还怎么活?”
贾环自信道:“娘你放心,我不仅花不了多少钱,说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赵姨娘将信将疑的看着贾环,忽然眼睛一亮,道:“难道你要加佃户们的租?”
“扑通!”
贾环还没回答,就听前面黑压压跪着一地的人,当头的那个老者一下摔倒在地。
贾环是真没注意到这一票人里还有老头子,刚才他只顾打量环境去了。
见老头被赵姨娘一句话给吓倒了,贾环好笑着上前,想要将他扶起。
可老头儿人老体却沉,他居然扶不动,便对老人身旁的一个小伙儿道:“有没有眼色?还不快把老人家扶起来?”
那小伙儿长的傻大黑粗的,精壮的很,一只手就将老头儿给扶了起来。
贾环笑着赞扬道:“不错,好小伙儿。”
说罢,大致的看了看眼前的一群人,大概有二三十号人,男女老少都有。
这个庄子总共也就一百亩地,这样划分下来,一口人大概也就是三亩多地。
不算多,也不算少。
除却老幼,一个青壮大概要看顾五六亩。
按理说,这样的日子过的不紧才是,就算加点租子,那也没什么。
这老头儿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贾环狐疑的看向刚刚被扶起的老人,那老头看见贾环的眼神后,人老成精的他,立刻赔笑道:“三爷,小老儿没有别的意思。刚才只是胳膊发酸,没有扶稳当。”
贾环点点头,笑道:“老人家,你贵姓?今年高寿?”
老头儿可能没想到贾环居然不认识他,一怔后,立刻道:“小老儿免贵姓王,名贵,今年六十有三了。”
姓王?
贾环闻言眼神一变,嘴角的笑容有些玩味了,道:“姓王好啊,王是一个好姓。我们府上的太太就姓王,太太的人那是顶呱呱的好!老人家姓王,又在咱们府上,想来和太太有什么亲戚关系?”
老头儿连连摇头,道:“小老儿哪里有那个福分,王姓是大姓,小老儿虽然也姓王,却和府上太太没有甚关系的。”
贾环眼神一松,笑道:“那你老还真是没福气……唉,也是遗憾,要不然我就能有个知根知底的自己人帮忙了。”
王老头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大声道:“三爷这话可就差了,我老王怎么就不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了?想当年,我祖父、我父亲还有我叔叔、哥哥,全都是跟着老太爷和太爷血战沙场的家兵哩!若非如此,太爷当年也不会让我来当这个庄头!三爷,你说,我这还不算是自己人?”
老头这一开口,就把贾环给镇住了。
倒是老头儿旁边的年轻小伙拉了拉激动的老头儿,瓮声道:“爹,你别说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老头儿闻言一怔,随即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贾环,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跨下来了,垂头丧气不语。
是啊,早就已经不一样了,还抱着这些老黄历给谁看?
暗自叹息了声,老头儿的眼神愈发黯淡。
贾环见状,反倒开心的笑了起来,招呼着其他众人起来,然后对王贵老头儿道:“王老,您这身资历够硬朗的,贾府不倒,您就有享用不尽的福气才是。怎么着,听话音,如今过的不顺心?”
王老头儿身旁的小伙子正要开口,却被王老头一巴掌抽在后脑勺给抽闭嘴了,王贵老头摇头叹道:“也愿不得大老爷,毕竟,当年确实是家祖和先父他们未能保护老太爷和太爷杀出重围,都战殁了……”
贾环虽然想听仔细,但也知道现在不是讲这些的好时机,道:“王老,咱们晚些时候再仔细说,如今这庄子是我的了,暂时一切都不变,该怎么管理还是你们自己拿主意,当然,租子也是一样,以前多少现在还是多少。现在我们先进房吧,别让一大群人站在这了。”
……
“哎哟,这什么破地儿啊,环儿,你瞧瞧,这路能走吗?还有这……瞧瞧,这多少灰啊,多脏啊!”
“环儿啊,你看看这桌子,娘说要把那张黄花梨的桌子带来,你非说不要,现在这破桌子是榆木的,难看死了……”
进屋之后,赵姨娘就开始絮絮叨叨的抱怨个不停,不过好在,她也只是抱怨,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唉,老娘说再带两个老妈子过来,做打扫浆洗之用也好啊,现在倒好,还得老娘带着小鹊和小吉祥两个黄毛丫头亲自动手干!”
“你个蛆心的孽障,没造化的种子……”
赵姨娘寻常哪里做过这样的琐事,哪怕是当年还没嫁给贾政当妾,在贾母跟前当丫头子时,她也没亲手拖过地,擦过桌子啊。
越干越恼火,于是赵姨娘又开始骂起贾环来。
贾环浑不在意,他自己倒是不动手,背着一双手跟大爷似的,东瞧瞧西瞅瞅,嘴里还安慰着赵姨娘,道:“娘,多干点儿活好啊,运动运动筋骨,这样才活的长久些。你看看,城里那些富贵老太太们,哪个有庄子里的老婆婆结实?所以说,劳动最光荣。”
“扯你娘的臊,劳动最光荣,你个王八贼羔子自己怎么不动手?”
赵姨娘气急,看到贾环那副悠哉悠哉的模样更气,破口大骂道。
贾环听的郁闷,道:“娘,我刚说要帮忙,是你自己不让我做的。现在倒来骂我,要不是我还没练武,打不过你,我……”
赵姨娘闻言,一块抹布就丢到了贾环脸上,骂道:“你个下.流种子,你还想打你娘?”
贾环抓下抹布,苦笑道:“娘,瞧你这话说的,我最多也就是那么一想……”
赵姨娘生生被气笑了,道:“老娘也不知造了几辈子的孽,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滚滚滚,赶紧滚!对了,去外面给老娘招两个老妈子过来,再找一个厨娘。还真让老娘给你当老妈子不成?别忘了,月钱压低一点,给个二三百钱就成,乡下土旮旯,不值钱……”
一把抢过贾环手里的抹布后,赵姨娘瞪了他一眼,把他往外哄。
骂归骂,真让贾环动手做这么粗活,她还是舍不得的。
这个时代,女人们可以动手收拾一下屋子,这无所谓,天经地义的。
可爷们儿要是做,那就沦为贱役了,惹人嘲笑。
……
贾环出了门后,决定到处走走看看,熟悉一下生活环境。
难怪赵姨娘说到庄子来就是被发配了,和荣国府相比,这农庄绝对是个草鸡啊。
也就三间瓦房能看,其他的地方,鸡飞狗叫猪哼哼,羊粪牛屎满地,这都入秋了,绿头苍蝇还到处飞。
再加上满院枯黄的杂草腐叶,要多凄凉有多凄凉。
焦大和帖木儿等人已经吆着马车去他们自己的领地——草垛马圈里去了。
放眼望去,一个熟人都没有。
好在,王贵老头儿身为庄头,一直在外面候着。
贾环笑着走了过去,道:“王老,您怎么还在这站着?这天儿可不暖和了。”
王贵躬身笑道:“三爷,王老二字实在当不起,您若赏脸,就叫小老儿一声老王就好,规矩破不得。”
贾环无所谓,道:“那也行,老王,这个院子,以前没人住,就这么一直空着?”
王贵道:“主家的院子,当然没人敢住。不过一直都有人近来清扫一下,只是乡下人粗手笨脚的,想必清扫的不干净。”
贾环点点头,道:“庄子上现在有几户人家?”
王贵道:“咱们这是个小庄子,统共也就一百来亩地,如今有五户人家,男女老幼加起来,一共三十六口人。”
贾环道:“我听父亲说,庄子上的佃租不高,你们的日子过的还行吧?”
王贵苦笑着摇头道:“三爷可能不知,府上的租子的确不高,只有四成。但是,这个庄子的地也不肥,还正巧挨着那座杀千刀的灰石头山。收成着实有限的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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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忠良之后
灰石头山?
贾环闻言,顺着王贵的比划,向西面看去。
果不其然,一座灰白色的石山就矗立在不远处,高倒也不高,占地也不算太广,也谈不上不险峻,就是光秃秃的,都是石头,一颗树也没有,很难看。
然而,见到此山,贾环的眼睛却是陡然一亮,心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不过,现在还不急,还不急。
因为他手上暂时没有能够信得过的人来办事。
干咳了两声,强压下心里的激动,贾环想起赵姨娘的话,道:“对了老王,这次我们出府,什么佣人都没带。其他的倒罢了,还缺少两个手脚勤快的打扫婆子。庄子里可有人愿意干的?一个月半吊月钱。”
王贵闻言,大喜道:“主家缺人使唤,从我们这些庄户人家抽调就是,说什么月钱不月钱……”
贾环正色道:“真的?”
王贵见贾环认真,顿时一滞,脸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贾环哈哈笑道:“开个玩笑,当然了,也是不想让你们见我年幼,就以为好说话做手脚。”
王贵闻言,老头子把胸口拍的和碎大石一样,大声道:“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要敢有这样的人,不用三爷动手,老汉我自己就拿下他,打个半死。满世界打听打听,哪有只收四成租子,还帮着佃户交徭役银子和丁口税的主家?遇到这样的人家还要偷奸耍滑,那才是真真没天理了。”
王贵说的慷慨激昂,一副感动的样子,可贾环听着心里却拔凉拔凉的。
等王贵安静下来,贾环试探的问道:“老王,我收四成的租子,有多少?够不够给你们交徭役银子和丁口税的?”
王贵闻言,老脸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按理说应该是够的,不过咱们的地不大好,收成就有限的紧,所以……呵呵,三爷您再添一些,想来就够了。”
你先人个板板!
小爷是来当地主的还是来做慈善的?
搞了半天,给老子一个资不抵债的庄子,让小爷来填窟窿啊!
贾环大怒,小脸儿铁青。
王贵在一旁弥补失误,道:“三爷,其实您也亏不了多少,冬季快到了,庄户们就能去林子里打猎,打下来的野猪和野鹿,都会挑最好的送给三爷。还有我们养的鸡鸭猪羊,过年的时候都会有孝敬。”
贾环心里转了几个圈后,道:“咱们庄子一共也就一百来亩地,用不了三十六口人来种吧?这人口是不是太多了些?”
王贵闻言,面色大惊,以为贾环想要裁人节流。
这个时代可不是后世,了不起就去打工,怎么也饿不死。
在这个时代,还是以务农为主。
可偏偏大部分农户手中没有地,又不会什么手艺,现在也没处找蓝翔学啊。
然而,没有地的农户头上的税收依旧少不了。
在贾府的农庄里生活,不管怎么说还能吃上饭饿不死,有衣穿冻不死……
贾府里如今多是败家子,不通世务,又要面子,到年下了庄头去哭个穷,随便送点野味银子也就过去了。
毕竟,贾府也不指望这点佃租过日子。
可要是换一个主家,那真真是拿银子当命看,佃户们活的那叫一个苦啊。
最麻烦的是,就算是这样的主家,如今都不好找了。
大秦承平安泰了一甲子,弊端渐显,其中最严重的大概就是土地兼并问题。
农户们无权无势,哪里经的起大户人家的窥探,三下两下,手中的土地就没了。
如今想要佃土地耕种的无地佃户不知道有多少,竞争相当激烈。
如果被贾环赶出去,那庄户们拖儿带女还有老的,可怎么活?
这几家庄户相交了几十年了,互相间都通过婚,彼此间不是亲家就是妯娌的,真要有人被清出门去,其他人看着也不落忍。
他这个庄头到时候,是真不好做人。
王贵连忙道:“三爷三爷,庄子里的庄户都是府上几辈子的老人了,世世代代都在为府上种地。要是把他们开出去,那……那……”
王贵“那”了半天,也没“那”出个所以然来,急的脸红脖子粗。
他也知道,他们这样做实在不地道,佃主家的地种,结果最后交的租子甚至抵不了主家帮忙缴纳的税。
这种事说破天也是他们理亏在前,传出去,他们少不了落一个刁民的名声,日后更没人敢雇他们当佃户了。
王贵急了,一咬牙,道:“三爷,我们愿意多交佃租,只要不赶人,再多交一两成,我们都干。”
贾环笑道:“那你们日子还过不过了?”
王贵一脸惨笑道:“怎么不过?穷点,紧点,总比流落在外面活活饿死强。”
贾环摆手笑道:“老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王贵闻言一怔,看向眼前这个小小人儿,却不敢再只拿他当不通事务的小少爷羔子……
贾环继续道:“首先,我不会再加租了,再加一两成估计也没几个钱。其次,我不仅不会往外赶人,还会继续招人进来。大概也就这两天吧,会有几个匠人到庄子上来。我的意思是,既然种地用不了这些人,你们中间有没有人愿意给我做活的?”
王贵闻言,虽不知贾环要捣鼓什么,但听说不往外赶人,已经是大喜,连连道:“当然愿意,当然愿意,再过个把月就要入冬了,大家伙都没事做,三爷能有活计做,自然是极好的,自然是极好的。”
贾环微笑道:“那就好,不过老王,我丑话说到前头,我做的那些事都是需要保密的,有秘方。那些匠人我不担心,身契都在我手里,死活全在我的一念间,他们自不会出卖我。可庄子上的子弟,到时候若有人出了岔子,你不要怪我不顾你王家几辈子的老脸,板子打下来,我可是六亲不认的。”
王贵闻言,再看向贾环的目光,又有几分不同了,他沉声道:“三爷,你可能不知道。贾府的农庄不少,庄田加起来恐怕上百顷都有富余。但佃租这么低的,只有我们庄子。虽然名号上是四成,可真正交上去的,大概也就两成。就算这样,府上依旧给我们一直缴纳着各种税。
为什么?因为这个庄子上不止我王家一家的祖辈是好汉,还有李家、郭家、赵家、孙家,他们的父祖辈,也全都是跟着第一代荣国公或者第二代荣国公出过兵放过马的。有的残了,有的废了,还有的是跟着老荣国公一起战殁了。
正是因为这样,府上才会白白养了我们几十年。给我们地种,帮我们纳税,还不收什么佃租。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府上不欠我们什么,是我们欠府上的。所以,对府上将庄子给了三爷,我们换了主子的事,我们心里都理解,我们也愿意跟着三爷一起干。
三爷,小老儿想说的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是和贾家血肉相连的人家,是真正的老人,如果三爷连我们都不信,那你还信谁呢?
如果我们的子弟做出了背叛三爷的事,那他背叛的就不止是三爷你一个人了,他背叛的是他的祖宗,是他的血脉和姓氏。这样的人,就算死了都进不了祖坟。老汉我断断不会相信庄子上会有这样悖逆之人的。”
贾环闻言沉默了会儿,摇头笑道:“是我想岔了,老王你莫怪,不是我刻薄寡恩,实是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历,都是忠良之后啊。不过,就你们五家吗?”
王贵闻言,神情微微有些恍惚,长叹息道:“怎么会只有五家呢?当年荣国公的黑云旗下,一共有十三铁浮屠啊,他们又被称为黑云十三将,是国公爷手下最得力的战将。可惜的是,在国公最后一战里,他们全都战殁了。”
贾环皱眉道:“那他们的家人呢?十三将,除了你们五家外,还应该有八家才是。”
王贵闻言眼泪都流下来了,哽咽道:“王李郭赵孙、于周古海杨、董占黄。除了我们五姓外,其他八家都已经被抄家问斩了。”
贾环大惊失色,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贵擦去眼泪道:“先国公战殁后,上皇震怒,闻讯后吐出一口血就昏过去了。待上皇醒来后,便迁怒于十三浮屠护卫不力,要将十三浮屠的家人全部株连九族,以告慰荣国公的在天之灵。
连杀八家后,大老爷和二老爷带着太爷的遗折上殿,二老爷趁机求情,这才保下了我们五家。所以,小老儿敢拿人头担保,我们这五家里,绝对出不了叛逆小人。”
贾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摸了摸鼻子,忽然,脑中一亮,道:“老王,不是说大秦已经承平一甲子了吗?这荣国公战殁到现在,好像也没一甲子吧?我父亲今年才过不惑……这是怎么回事?”
王贵笑道:“大秦是承平了,可别的地方未必就承平。只要大秦的国土上没有战事发生,就可以叫承平安泰。至于我老秦大军在别的土地上发生的战争,那就不算大秦的战事了……”
贾环还是觉得不对:“我祖父是阵亡在战地的,他的遗折怎么会在大老爷和老爷手上?”
王贵笑出声,道:“三爷还小,没经过那个年代。何止是老国公,就是皇帝亲征,在出征前,都要先立一道遗折,安排好后事。战场上的事,任谁也说不准的,这都是战时的规矩。”
贾环恍然……
……
第五十八章 强悍的黑云
贾环心里很高兴,因为他知道自己进的不是充满“刁民”的狼窝。
他真心不喜欢再去和一些自以为聪明的人为了仨瓜俩枣算计不休。
装叉打脸固然爽快,但也要讲格局不是?
为了三两五两银子的利益纠葛去闹腾,着实没劲。
如今好了,看起来这是一个充满忠贞的地方。
最后一个问题……
“老王,我挑白了和你说。如今庄子的地契已经在我手上,名也已经过户到我名下了。换句话说,你们如今实打实的成了我贾三爷的佃户。可是要是有一天,贾府的一些人,绕过我去,来和你们提要求,吩咐你们做一些不利于我的事,你们倒是应还是不应?”
贾环这真是丑话挑开了说,说到前面了。
王贵闻言沉默了,他试探着问道:“若是老太太、大老爷和老爷,还有太太……”
贾环脸色冷了下来,沉声道:“如今已经分家了。”
王贵真是一脸的为难,这一庄子的人,沐浴贾府恩惠几十年,甚至连命都是贾府的人保下来的,让他们在贾府诸人和贾环之间选择,真是……
贾环冷脸忽然消失,浮出一张笑脸来,笑道:“老王,跟你开个玩笑,这你也当真?我怎么会和老太太他们发生冲突呢,是吧?天大的笑话!放心好了,什么事都不会有滴,你们呢,就安安心心的种地吧,会有前途的,啊,好好种地就好。
对了,你一会儿安排几个人,先把这院子都打扫干净了。烂树枝树叶的,还有杂草鸡粪什么的,通通扫干净。今天你先找人做,日后就是清扫婆子的事了。
最后,你再找一个厨娘来,手艺好一点、勤快一点的,一个月也是五百钱的月钱,做的好了还有赏。
行了,暂时就这么着吧。我再去转转,对了,你们庄子上的狗都栓紧了吧?别小爷我才被祖父救过来,结果被你们的狗给咬死咬残了!”
王贵默记好了贾环的吩咐后,连连摇头道:“怎么会?不会不会,庄子里的狗都栓紧了,昨日我特地强调了,还亲自去看了看,都用结实的麻绳栓牢了。三爷你……三爷你说什么?”
王贵一脸诧异的看着贾环,疑声道。
贾环莫名的看着王贵,道:“什么说什么?”
王贵急道:“就是三爷刚才说的那句,刚被谁救过来?”
贾环作恍然状,笑道:“没什么?其实是这样的……”
说着,贾环就一脸不经意的、详细的把他当初编造出的那一套给说了出来。
直听的王贵老泪纵横,浑身打着摆子,跪下悲呼一声:“国公爷啊……”
不远处树下站着的那个年轻小伙,见状急匆匆的赶来,恨恨的看了眼贾环,却又敢怒不敢言。
他伸手搀扶起王贵,还知道压低着嗓子瓮声道:“爹,他要加多少租子?爹,真要过不下去了,咱们就……咱们就……”
就了半天,憋的小伙面红耳赤,可还是没就出个法子来。
王贵一把推开小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赤红着眼睛看着贾环,斩钉截铁道:“三爷,你是老国公看中选定的人,又是我们庄子的主人,没说的,日后除了三爷你的话,我们谁的话都不听。你放心,没有三爷你开口,不管是谁,连咱们庄子的一根鸟毛都拿不走。”
贾环闻言,一张脸笑的跟花儿一样,道:“唔,好,好样的,我就欣赏老王你这样的智者。”
王贵苍松枝一样手一把抓住一旁莫名其妙的小伙儿,道:“三爷,这小子叫王成,是老汉我四十多才得的一子。三爷若不嫌弃,就收他做个随从,他若不听话,随三爷你打骂,死活不论。”
贾环还没说什么,王成就不干了,瓮声道:“爹,俺不干,阿花就要配种了,俺得去看着。”
王贵闻言大怒,一巴掌抽在王成的脑瓜子后,大骂道:“你个驴日的,连你爹的话都敢不听?以后三爷就是你的主家,他的话连你爹我都要听,你敢不听?”
王成委屈的垂下脑袋,不过眼睛里满是愤怒和幽怨的看着乐呵呵的贾环。
王贵高,看不到他低下的头,可贾环如今还矮,自然能看的清楚。
贾环笑道:“王成,阿花是谁?”
王成瞅了眼王贵,见他没发火,才开口道:“阿花是俺养的驴,可通人性了。它娘难产,是俺亲自把它养大的。三爷,阿花可听话哩,俺让它别在俺的屋屙屎,它就出去屙……”
“啪!”
王成的脑袋又被他爹抽了一巴掌,贼响,只见王贵大怒道:“你驴日的还有脸说,它是出你的房了,可它是进我的房里屙了!”
王成也不嫌他爹打的狠,反而忍不住的嘿嘿傻乐起来。
贾环算是看明白了,难怪这王贵一见面就“托孤”,贾环还道这王贵年老成精,忽视了他年轻的年纪,看出了他内在的能力,原来王贵给他托的是一个傻子。
他娘的!!
王贵似乎能看出贾环不好的心情,连忙解释道:“三爷,阿成虽然粗笨一点,没见过世面。但他听话,不是真傻,他还是明白事的。”
贾环闻言,又看了看瞪着一双大眼直愣愣看他的黑小伙,嘿了声,笑道:“老王,我可以应承你,只要他听话,日后就少不了他的前程。”
王贵闻言大喜,随即看到笑吟吟看着他的贾环,面色一整,道:“三爷,我不瞒你,前面的那些话,虽然都是事实,可小老儿是有点私心的。
阿成出生时,他娘正在地里做活,他娘年纪本来就大了,又动了胎气,死命生下他后就去了,所幸阿成的脑袋虽不如别人聪明,但很有一把子力气。
小老儿今年六十有三了,不知哪一天就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儿子。我在还好,我若不在……唉!”
贾环好笑道:“老王,我今年才七岁,你就把你儿子托付给我?你这爹当的也太不靠谱了吧?他照顾我还是我照顾他?”
王贵正色道:“三爷,说句不客气的话,小老儿别的本事没有,唯一自信的,就是这一双招子。常言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老汉我相信三爷你一定不是普通人,以后定然会有大前程。”
贾环玩味的笑道:“不说我今年才七岁,我还是一个庶子,还是一个被发配到庄子上的庶子。我在贾府已经被分家了,所得就这么一座庄子。这就是你所说的大前程?”
王贵面色更加肃然了,道:“三爷,你可知咱们荣国府的标志为何是一朵黑云?”
贾环不知他何意,笑道:“因为先祖的黑云旗?”
王贵道:“没错,这黑云标志,乃太祖高皇帝亲笔御赐。寓意云从龙、风从虎。大秦国色尚黑,因此是黑云。”
贾环皱眉道:“这与我何干?”
王贵笑道:“三爷毕竟年幼……三爷来时乘坐的那辆马车如今可是属于三爷的?”
贾环道:“没错。”
王贵道:“那就对了,贾氏一族,如今开枝散叶已有不下千人了。但有资格乘坐带有黑云标志车驾的,唯有荣国府嫡脉近支方可。黑云标志一出,代表的就是荣国府,甚至是荣国公的颜面。这大都神京,四九方城,如今有哪个敢不给荣国公的颜面?”
贾环提醒道:“我知道先祖的威名很甚,可他老人家毕竟已经仙逝了,还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王贵笑道:“三爷,小老儿说句不知死活的话,只要府上那几位爷不自己作死,那咱们荣国公的余威,足以荫蒙后辈百年不衰。如今大秦军中掌重权的老将,没有受过老国公恩惠的,很少很少。甚至很多人当年就出自贾家的黑云铁骑!
咱们贾府虽然只是一介公府,但许多王府都要敬着。更不要说其他那些公侯府,哪一个不唯我荣国马首是瞻?凭靠的是什么?就是三爷马车上的那朵黑云!”
贾环有一种被忽悠傻了的感觉,荣国府有那么牛.逼?
贾环回忆了下,在红楼里,关于荣国府权势的描写并不多。
不过他记得有一点,是说贾雨村送林黛玉进京后,烦请贾政帮他谋取官差。
贾政看他比较顺眼,于是在朝上轻轻一提,就准了复职侯缺,没两个月,贾雨村就去金陵应天府当知府去了。
金陵应天府啊,俺滴个娘啊,不管哪朝哪代,那都是天下第一等繁华之处。
就这样轻轻的一提,这种一等一的肥缺就到了贾雨村的手里……
要知道,贾政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工部员外郎,却能做到这一步。
呵呵……
再有,贾环记得,有一次是贾宝玉生病,贾母一叠声的让去喊太医,还开玩笑威胁太医说,要是看不好病,就砸了他的太医院。
太医院,那是皇家御用的医官。
历朝历代,若非皇帝恩旨,寻常官员哪有资格用太医看病?
更别提威胁人要砸太医院了!
种种迹象表明,荣国府的确应该没那么简单。
可是,它为何又衰败的那么惨呢?
而且,在荣国府还没倒台前,贾迎春就被逼着嫁给了中山狼孙绍祖。
原因是贾赦欠了孙家五千两银子的债!
真他娘……
到底是什么原因?
除了贾赦和贾珍两人作死外,有没有一只幕后黑手在推波助澜?ps:感谢书友梦回天涯浪子兄的打赏和催更票,感谢余光扫遍世界兄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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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农庄初体验
这一谜团搅的贾环脑仁痛,索性就先丢开不想。
看着一脸巴巴神色盯着他看的王贵老汉,贾环点点头,道:“放心,刚已经应承你了。只要王成听吩咐,日后无论你在不在了,我都保他衣食无忧,不受人欺负。”
王贵老汉眼睛又红了,眼泪都下来了,拉着王成要给贾环磕头。
贾环哪受得了这个,被磕了仨响头后,连连阻止……
王贵起来后,立马就工作动力十足,给贾环道:“三爷,我这就去找人收拾院子。那群驴日的,见这主屋一直没有人住,院子里进来个鸡羊什么的也不在意。以后谁家的鸡再进来了,三爷你直接命人抓了打牙祭就……”
“咯咯咯……”
王贵的话音未落,一只花母鸡打着鸣儿,一副下蛋后的愉悦和骄傲的姿态,缓缓的从三人面前走过。
贾环好笑道:“老王,这是谁家的鸡?”
王贵一脸尴尬,不知该怎么说。
倒是小王一步上前,抱起母鸡,然后一脸警惕的看着贾环,道:“这是俺家的小花,它还在下蛋哩,不能宰!”
贾环好笑道:“我记得那头和你青梅竹马的驴,好像也叫小花?”
王成一脸正色纠正道:“不,阿花叫阿花,小花是小花,你可不要认错了哩!”
“啪!”
贾环看着直吸冷气,他觉得王成之所以智商有点亏欠,很可能就是因为被这一下一下抽的。
寻常人挨一下就得脑震荡啊,王成的大脑估计从小就每天都在震荡中……
“你个驴日的!没见三爷想要吃鸡?你不说赶紧去找只大公鸡来宰,说那些子屁话浪话做甚?以后三爷说话你就立刻听着去做,不然老子我打断你的腿,还不给你吃饭。”
听到王贵的话,贾环心里其实是很庆幸的。
他庆幸赵姨娘骂人至少不会骂这样的话,不然的话,估计他真的要和今世的这个老娘过过招了。
驴日的……
啧啧,太重口味了吧?
不,太有志向了吧?
王贵一个糟老头,还梦想拥有驴的那个粗长的货,其志可嘉……
王成则委屈的看着王贵道:“爹,他也没说要吃鸡啊?家里就大红一个公鸡,它要是被宰了,那小花怎么办?小麻花怎么办?小灰花怎么办?……它们就要守寡啦!”
“哈哈哈!”
贾环差点没笑死,他连连摆手,道:“老王,好了好了,别打了,我就那么一说,又不是真的要吃。行了,你去找人清扫院子吧,我和阿成聊聊就行。”
王贵讪讪的收回铁掌,不过随即又很不放心的再三叮嘱王成,一定要听三爷的话云云。
还提前向贾环告饶,如果王成不懂事,尽管打骂,别气着了。
这话当然要反着听……
最后王贵很复杂的看了眼王成,又看了眼贾环,才满腹心事的离开。
贾环暗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不过看着神思不属的王成,贾环又好笑起来,这个黑壮黑壮的青年,虽然有些傻,但也简单。
有点心事就全暴露在脸上了,这样的人也好,至少不会担忧他作鬼……
“阿成,你想什么呢?”
贾环问道。
王成初次一个人和贾环这样的“贵人”相处,还是有些不安的,他闻言,先是一惊,然后才狠狠的摇了摇头,瓮声道:“没……没什么?”
贾环笑道:“我猜你在想阿花。”
王成大惊:“三爷,你怎么知道?”
贾环好笑,也不是太憨嘛,还知道尊称三爷,他道:“要不,我们去看看阿花?”
王成大喜,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俺今天刚才找了一头公驴来,吊货大的很……”
……
“三爷!”
贾环和王成两人还没走几步,后面正房大门内就跑出一个小身影,一脸喜笑颜开的追了上来,不是小吉祥又是哪个?
贾环鄙夷的看着她,道:“又偷懒了?”
小吉祥登时委屈的扁嘴道:“哪里是我偷懒,是姨奶奶说我碍手碍脚,让我滚蛋的。”
贾环闻言失笑道:“怪道你说我娘对你很好,原来是真的。奇怪了,她有这么好心?”
小吉祥听这话不高兴了,小手叉小腰,瞪着眼睛看向贾环,道:“耶?耶?三爷你咋能这样说哩?姨奶奶对我好着呢,她本来就很好心的。”
贾环看她那个厉害样,笑骂道:“你个小蹄子……”
……
“呜……昂!”
“呜……昂!”
“呜……昂!”
贾环一行人终于见到和王成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驴,小花了。
不过她此时过的,怎么说呢,不知是愉悦还是酸涩……
因为有一头大黑驴正骑在她身上,嘿咻着。
看到这一幕,王成的表情极为复杂……
“三爷,那驴是在干啥哩?”
小吉祥苹果脸上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眨呀眨,忽然开口向看的津津有味的贾环问道。
贾环觑着眼横了小吉祥一眼,道:“你说他们在干啥?”
小吉祥小声道:“人家哪里知道……多羞啊!”
贾环无语,没好气道:“最近政策开放了,小花和大黑要趁着这个时机,要个二胎。”
小吉祥:“……”
王成一脸正色的否认道:“三爷,你说错了。小花昨天还是黄花大闺女,她可守妇道了。以前俺不让她和别的公驴靠近,那她就是不让别的公驴靠近,公狗也不行。小花这是一胎,不是二胎。”
“我艹!”
贾环拜服的看着王成,小吉祥则没好气的瞪了这夯货一眼。
“行了,看也看了,王成,领我们到庄子里转转,见识一下农家乐的风采。”
少儿不宜的节目看多了会影响肾脏和前列腺的发育,贾环目前对此敬而远之,再说了,还有小吉祥在。
王成有些依依不舍的最后深情的看了眼小花,然后就带路到庄子上各处看看。
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整个庄子,统共也就十来套单立的屋子。
所有的屋子都被围在一个大院墙内,院内唯一又套了一套院墙的宅子,就是庄主的主屋。
其他的屋子都围绕在主屋周遭。
各家又依靠着大院墙,搭建了各种禽兽圈,比如鸡圈、鸭圈、鹅圈、猪圈、羊圈……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圈子不仅可以饲养家畜家禽,还可以当作卫生间使用。
那一坨一坨……
呕!
几个泥头土脸的小孩子,个个挂着两道鼻涕,巴巴的望着和他们岁数差不了多少的贾环,以及贾环身后的小吉祥。
贾环很和善的冲他们一笑,咳咳,没有得到回应。
倒是小吉祥耀武扬威的冲他们挥了挥小拳头,引起一片哄笑。
“嘿嘿,三爷,狗剩子说,他以后要讨这个小姐当婆娘哩,嘿嘿!”
王成熟悉这些淘小子的圈里话,对贾环和小吉祥翻译道。
贾环闻言哈哈大笑,小吉祥则差点气的没背过气去。
她也是有理想有志向的新时代好丫鬟,怎么可能会给什么狗屁狗剩子当婆娘?
“你们这些蛆了心的孽障,没造化的种子,做你们的白日梦去吧!”
小吉祥叉腰破口大骂道。
贾环一个踉跄,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尼玛,师出名门啊!
回头看看愤怒的小吉祥,气的一脸通红,毛毛虫眉毛皱在一起,一双大眼睛里尽是愤怒的怒火,小嘴巴“叭叭叭”的骂个不停。
贾环只觉得好笑。
“三爷,狗剩子说要和你干架。”
王成瓮声传达道。
贾环皱眉道:“哪个是狗剩子?”
对面一堆屁孩儿里站出来一个和王成差不多黑的小孩儿,鼻子下也挂着两道鼻涕河,可能经常被风吹,脸上起了些癣,不过小小伙儿看起来就很壮士,贾环这样的,估计他一个可以干掉仨都轻松。
贾环哼了声,道:“这种土鸡瓦狗,还用三爷我亲自动手?王成,给我干倒他!”
王成闻言,抓了抓后脑勺,道:“三爷,这是狗剩子对你的挑战,按照庄里的规矩,只能你自己打倒他。”
贾环气道:“什么狗屁规矩,三爷我的话才是规矩。”
王成连连摇头,道:“俺们庄子上就是这个规矩,俺爹说,俺们祖先都是英雄豪杰,所以俺不能插手,不然就是坏了规矩,俺爹最重规矩,要是俺坏了规矩,他会打死俺的。”
贾环看着一脸“狞笑”的狗剩子一步步走来,王成这个夯货又是死脑筋,顿时有些慌了,这个年纪的小王八羔子动起手来,哪有个轻重,万一打出个好歹,残了废了,他到哪儿去说理去?
贾环对王成厉声道:“王成,我命你拦住狗剩子,三爷我要先去练武功,练好了才能和他打。你要拦不住,我就让你爹打死你,还不给你饭吃。”
说罢,也不看王成到底听话不听话,拉起小吉祥的手,转身就往回跑。
贾环和小吉祥一气跑回家后,两人一起关上大门,才松了口气,剧烈呼吸着,彼此相视一眼,而后一起大笑出声。
“三爷,这些刁民真是可气,居然还想打三爷!”
小吉祥心有余悸,挥着拳头愤怒道。
院子一角,正在指挥着几个农户清理杂草垃圾的王贵闻言,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昏过去,尤其是他发现他儿子王成没跟在贾环身边后,心都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