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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梦里夜雨声     武侠世界醉梦行txt下载     武侠世界醉梦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八章 良夜细语

    陈恕问起昨晚陆地龙等人的情况,蒋宏英愕然道:“北四怪中的陆地龙?他也跟血刀恶僧干上了么?这个我倒不知。”

    他喝了一口杯,叹道:“血刀恶僧以及其徒子徒孙,这一个月来,做下的奸yin残杀案件,只怕已不下百件。中原武林高人何其之多,可惜却是内乱纷纷,任一个番僧如此嚣张横行。关中的全真教,当年重阳真人何等威风,号称天下武学正宗,近年来也是声势衰退。更是恶了完颜希尹,前些天火烧重阳宫,全真教可说是彻底覆亡了。西岳华山派,论实力本是五岳剑派中最强,可惜内斗不止。三十年前剑气之争,如今更是玉女、朝阳、莲花三脉并立,也没精力来管血刀恶僧之事。至于咱们河南的少林寺,啧啧,这十余年来一直秉持着与世无争的方针,紧闭寺门,不理世事,更是指望不上。倒是嵩山派的左掌门派了大嵩阳手费彬和大阴阳手乐厚两人,前来参与围杀,可惜还是让血刀恶僧逃掉。这厮奸猾无比,我瞧只有左掌门亲自出手方能将他擒下。”

    他对关中河南一带的武林形势如数家珍,极为熟悉。陈恕微微点头,心想左冷禅野心勃勃,有这等刷声望的机会自不会放过,多半会亲自出手。

    一顿饭吃完,卫春华便向陈恕告辞,说道:“我就先走一步,兄弟你要上京的话,由老蒋安排即可。他们河阳帮掌握南北水运,乘舟北上可比骑马赶路舒服得多。”

    卫春华走后,陈恕二人随同蒋宏英,乘了河阳帮的船顺流东下。

    当天深夜,陈恕每日例行的练完一遍内功后,走出舱门,呼吸新鲜空气。

    只见夜色中,波光渺渺的河水倒映着天空中的月色,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随意转了一圈,忽见船舷处,一名少女倚在船栏边,沐着琉璃般的月色,白衣素袖,明净脱俗,却正是王语嫣。她托腮沉吟,凝望着河水,嘴巴微动,不知道在吃什么。

    陈恕缓缓走过去,在离她丈许的地方停下,微笑问道:“王姑娘还不睡么?”

    王语嫣也不回头,随口道:“我晚上一向睡不着的。”

    陈恕心想难怪这么贪睡,想不到这还是个夜猫子,不禁微感好笑。王语嫣有些没好气地道:“笑什么?”

    陈恕摇了摇头,陪着她看了会河水,忽然转过头,沉声道:“王姑娘,我想除掉那血刀恶僧,你能帮我么?”

    王语嫣似乎微感愕然,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耸肩道:“你想怎么做?要我怎么帮你?”

    陈恕俯下身,双臂撑在栏杆上面,任清冷夜风徐徐吹动散乱的发丝,缓缓道:“为民除害,替天行道。作为一个习武之人,这自然是我辈的责任。”

    王语嫣哼了一声,说道:“恐怕也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吧?”

    陈恕坦然点头,说道:“不错,这也是一方面。不瞒王姑娘,在下颇想做一些事情,有些名声,对我很有好处。不过这并不是主要原因,若需要毫无声息地除掉此贼,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王语嫣凝目瞧了他一会,点了点头,说道:“那天你和他打了一会的,感觉如何?”

    陈恕沉吟道:“我和他只过了数招,长剑被砍断,随后他假装中掌,却趁机伤了那位陆庄主。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很难赢他,他的刀法凶狠凌厉,打斗经验又丰富,实在是很难对付。”

    王语嫣慢慢向他踱过来几步,伸出一只手,微笑道:“来,先给你点好吃的尝尝。”

    陈恕见她娟娟素袖中皓腕似雪,纤掌若玉,在月色下仿佛水晶般剔透美好。这江南女儿家的柔美纤秀,此时瞧来,如诗如画。他看得不禁有些想入非非,忙凝住心神,从她手中接过一只小小的圆点心。只是闻得一闻,便觉幽香扑鼻,却也不知道是点心的香,还是自她手中传来?

    王语嫣瞧着他咬了一口,露出小女孩般的天真姿态,笑着低下头窥着他问:“好吃么?”

    得到肯定答复后,她更是欢喜,拊掌微笑道:“算你识货。嗯,你这人呢,也算是有勇有谋了。不过你对于自己的认识却是很不足呢。”

    陈恕一怔,忙瞧着她问:“姑娘为何如此说?”

    王语嫣肃容道:“那天我也瞧着你们过招的,你觉得血刀老祖很难对付,但实际上他又何尝不是这般看你。公子,我虽不知道你的经历,但想来是经过奇遇,才能年纪轻轻有这般成就。他的刀法固然了得,打斗经验也很丰富,但你也是智勇双全,在生死关头也能冷静,这是很难得的素质。所以,请不要妄自菲薄。”

    陈恕被她夸得有些尴尬,却听她接着道:“想来是你和田伯光一战,对信心产生了一些影响,其实大可不必。基本功虽差,但却可以通过刻苦练习来弥补。提前窥到上乘武学境界,对于基础也很有好处。在我看来,只要公子你能认真修炼三至五年,足可与当世高手一争长短了。”

    陈恕心想这当世高手,却不知道说的是哪一等级的?要是再练三五年就能和张三丰无名这些人一争长短,似乎有些不大现实。

    王语嫣又不知从何出掏出一个小饼,小小地咬了一口,又道:“再说到血刀老祖。这个人的武功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般高,他最厉害的地方,还是在于战斗智慧。只要你在战斗中能始终保持冷静,不要中他诡计,在公平较量的情况下,你至少有三成胜算。”

    陈恕失声道:“只有三成?”心想你说了这么多来给我打气,最后怎么还只有三成了?

    王语嫣嫣然一笑,淡淡道:“三成已经不少啦。”将那小黑猫抱起来,掰了些碎饼屑喂它。这小家伙却喵地伸爪拨开,纵身一跃,轻盈地从船栏上跑过来,往陈恕怀里蹦了过来。

    陈恕没想到这小猫这么快就和自己相熟了,连忙接住,轻轻抚摸它的柔滑绒毛。小黑猫在他手背上舔了舔,用尖牙蹭了蹭,惬意地趴了下来。

    王语嫣白了这小猫一眼,说道:“你要想提高胜算的话,从今天此刻开始,好好练习刀法吧。不要刻意练习招式,就用刀不停地挥砍,最后是找一根柱子,从不同的角度方位,让每一刀都砍在同一个位置。然后在练习过程中,仔细去感受出刀的技巧、熟悉体会刀这件兵器的优势和劣势。”

    陈恕不解地皱眉道:“我并不会什么上乘刀法,为什么要练刀?”

    王语嫣又白了他一眼,点了点额头道:“好好想嘛,常言不是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吗?要想在短时间提高胜算,靠提高自己的修为显然是不大可能。倒是加深对于对手的了解,才是有效的捷径。”

    陈恕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这道理其实很好理解,就像他在前世火爆无比的竞技对战游戏一样,不知道对方英雄的技能,往往会吃大亏。自己上手去玩一遍后,以后对付起来就要轻松得多。

    他拱了拱手,诚心诚意地道谢:“多谢姑娘指点,我感觉受益颇多。”

    王语嫣微微一笑:“公子智慧过人,不过是当局者迷而已。来,把猫咪还我,男女授受不亲,可不能让你抱了。”

    陈恕不禁愕然,眼睁睁地瞧着她将黑猫接过去,回到自己舱房去了。

第一百零九章 洛阳古都

    第二天船到陕县,靠岸时蒋宏英上岸去了一趟,回来时面色凝重,对陈恕说道:“完颜宗弼确实已经着手招纳血刀恶僧。陈少侠所说的陆地龙之事也已经听说,血刀老祖死了几名弟子,自己却毫发无损,倒是陆地龙自己受伤不轻。”

    陈恕问起包不同等人的情况时,他却不知道。只是叹道:“血刀恶僧已经和洛阳会的人接上了头。唉,洛阳会和本帮近来势同水火,这可够黄帮主愁的了。”

    陈恕奇道:“洛阳会又是个什么情况?”

    蒋宏英解释道:“洛阳会事实上就是完颜宗弼用来控制洛阳武林的工具,龙头是金人粘也,却给自己起了个汉名叫做平世安。这洛阳会在完颜宗弼支持下,近年来对本帮不断挑衅攻击,十分嚣张。我们帮主‘中州剑’黄云峰为人谨慎谦和,对他们一再退让,以至于对方得寸进尺,咄咄逼人。”

    陈恕皱眉道:“对金人退让恐怕不是好主意,只能让他们更加猖獗。”

    蒋宏英叹道:“谁说不是呢,只是仰人鼻息,不退让又能怎样呢?我倒是理解黄帮主,河阳帮上万弟兄,许多人都有家小,他不能不替大家着想。”

    陈恕摇了摇头,事实也确实如此,在金人势力内,跟对方作对又能有什么好结果?说到底还是要有强大的军事实力作后盾。

    他回去继续练刀,蒋宏英给他专门找了间舱房,他整整在里面练了大半天,中间只睡了几个小时。

    这般不停地出刀,收刀,回忆田伯光和血刀老祖本人的用刀技术。这大半天只怕已经劈出上万刀之多,砍断了三根一人粗的大木桩。

    王语嫣白天只顾着贪睡,傍晚时才来瞅了他一眼,抱着小黑猫指指点点地跟它嘀咕了两句,又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恕除了吃饭睡觉以外,一直在刻苦练习。这样的训练虽然看着简单,但却极为累人,他的手臂一直酸痛无比,这是他修练九阴真气以后从没有过的感觉。而且也很枯燥,不但王语嫣不耐烦在旁边看,蒋宏英来瞧了一会,也连连摇头,转身就走了。

    不过这样苦练的效果,似乎倒是有一些。至少他现在耍刀耍得很是流畅,对于用刀的一些小技巧,也有了自己的一些心得体会。而这些技巧如果不自己亲自练习,那是很难明白的。

    第四天下午,来到了洛阳城。站在洛阳东门外的码头上,瞧着远处的洛阳城门,陈恕颇有些感慨。

    毕竟这是中国著名的历史古城,虽然现在已经无复汉唐时期的辉煌了,但仍然是中原大地极重要的一座城市。对于目前的金国来说,则是西京长安、东京开封中间的枢纽。金帝阿骨打派自己的四儿子完颜宗弼经营洛阳,足见对其重视。

    陈恕并没有改装,大摇大摆地下了船。据蒋宏英所说,整个河南境内,他都不需要害怕完颜希尹那边的通缉。因为完颜宗弼和完颜希尹完颜宗翰两党关系极不和睦,完颜希尹的话在两京都很管用,偏偏在这中间没人理会。

    蒋宏英和前来接他的河阳帮众说了几句,转头对陈恕叹道:“血刀恶僧已经进了洛阳,目前就躲在洛阳会的老巢,据说完颜宗弼已经见过他,对之大加赏赐。”

    陈恕本来一直想,怎么才能逼得血刀老祖和他公平决战。现在忽然有了个主意,如果是能通过完颜宗弼向他发起挑战,这家伙总不好意思畏战吧?毕竟自己不管是年纪名气都比他差这么远,若他避战的话,哪还好意思在完颜宗弼面前混?

    他想挑战血刀老祖的事情尚未告诉蒋宏英,后者还以为他只是在洛阳停留一下,就会北上清京。

    进了洛阳城,径向河阳帮的总舵,城西的九曲园而去。来到园门口,只见几个人在门外迎接。蒋宏英笑吟吟地拉着陈恕过去,指着一个青年汉子介绍道:“苏兄弟,这是我的副手,江浩岳,你们多亲近亲近。”虽然此地没有张贴陈恕的通缉画像,但毕竟他是金国钦犯,所以用了化名苏辰。

    陈恕见这江浩岳年纪甚轻,能做到蒋宏英的副手,显然能力很强,或者是武功不错。他忙拱手道:“江兄你好。”

    那江浩岳向他瞧了几眼,也没甚注意,随意地点了点头,向蒋宏英道:“大哥,你听说血刀恶贼的事情了么?”

    蒋宏英点了点头,江浩岳道:“粘也那厮,得了这高手,益发嚣张。昨夜打伤了我们好几名弟兄,今天一大早,又将小杜狠揍了一顿,声称要将青月姐抢去。”

    蒋宏英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喝道:“小人得志!我就不信胡狗能一直猖狂下去!”

    边上几人都吓了一跳,忙四下张望,都道:“舵主小声些。”

    蒋宏英咬牙切齿一阵,又叹了口气,向陈恕道:“苏兄弟请进吧。”

    几人走进门,恰好一行人迎面出来。为首的却是个身穿锦袍的中年人,正和身后几人说着什么。见到蒋宏英一行,微微一愕,随即笑道:“正要去迎接蒋舵主,想不到来得这么快。”

    蒋宏英微一皱眉,淡淡道:“不敢劳动方舵主大驾。”

    那中年人笑吟吟地道:“哪里话,咱们兄弟之间,何必如此客气?我听说蒋舵主在湖城和一位姓卫的兄台谈得甚是投契,不知道是哪位好朋友蒙蒋舵主如此看重?”

    蒋宏英一怔,摇了摇头,说道:“哪来的闲话?什么姓卫的,没听说过。”

    那中年人呵呵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想来就是闲话了。”

    陈恕在旁边听着,这中年人显然和蒋宏英颇有矛盾。与卫春华这红花会大钦犯往来,这显然不能让其他人知晓。问题是为何这中年人会知道这事情的?显然他在蒋宏英身边安插得有眼线。

    只见中年人一脸得色,似乎为赢了一阵而大为高兴。陈恕心中暗叹,这人显然不是什么高明人物。现在虽然是吓了蒋宏英一跳,或者以为抓住了他什么把柄,但实际上却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反而会暴露了自己在他自己身边有眼线这事实。陈恕瞧着蒋宏英眼中神色,就知道他自会来一次清查。

    蒋宏英岔开话题,笑着向陈恕介绍道:“苏兄弟,这位是方舵主,名震洛阳的‘绝地神枪’方叙。黄帮主是他姐夫,郎舅两人都是大高手,一向都是佳话。”

    那方叙没听出他是暗讽自己靠裙带关系上位,以为他是吹捧自己,更是欣喜,觉得是刚才那句话起到作用,得意洋洋地瞟着陈恕道:“这位小朋友倒是面生得很,哈,瞧这长相,跟院子里的姑娘倒是有一拼。蒋舵主,这是你的相好么?”

    这句话一出,众人无不变色。蒋宏英固然面色阴沉,陈恕也是恼怒异常,心想此人实在是个浅薄无知的大草包,这黄云峰如此用人,瞧来也不是什么高明人物。

    他在洛阳尚有大计,实在不欲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但这句话实在是侮人太甚,在这些粗豪汉子面前,若不显得强硬一些,只怕人人都当自己是软柿子。

    于是铮地一声,拔出长刀,淡淡道:“蒋兄,恕我无礼了。”

第一百一十章 无计可施

    此言一出,场中更是人人变色。

    蒋宏英缓缓道:“苏兄弟且慢,待我先来。”走上前两步,眼中忽地精光暴射,看着那方叙喝道:“姓方的,苏兄弟是我的客人,岂是你能侮辱的?拿出你的枪,我在演武场等你!”

    方叙满脸惊诧,无辜地向身后几人摊了摊手,冷笑道:“姓蒋的,我不过开个玩笑,你为了这么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子,要跟我动手?你确定吗?”

    蒋宏英喝道:“少说废话!”一挥手,叫道:“浩岳!给我召集弟兄,我要在众兄弟面前焚盟断誓!方叙,你若是男人,就不要做缩头乌龟!”

    场中诸人俱是满脸惊骇,方叙大叫道:“蒋宏英你疯了是不是?我说了我开个玩笑,要不要这么认真?”神情也显得有些发怵起来。

    蒋宏英冷笑道:“开玩笑?我告诉你方叙,你对我蒋某可以随意嘲笑辱骂,但如此对待我请来的客人,我岂能答应?浩岳,耳朵聋了不成?”

    江浩岳忙应了一声,向陈恕瞧了一眼,正要出去。忽听一人叫道:“且慢!”

    两个人从不远处的一间屋子里疾步奔了出来,为首一人拱了拱手,说道:“蒋兄,请息怒。”

    蒋宏英按着刀柄,肃容道:“计先生,我向来敬佩你,今天这件事情你来评判道理。”说着简单说了一遍。

    那计先生年纪大约三十多岁,神情精明,尤其是一双眼眸,亮得出奇,令人印象深刻。他沉吟了一下,看着方叙道:“方舵主,此事确实是你无礼再先,你还是向这位公子道个歉吧。”

    方叙一咧嘴,叫道:“什么?计无施!你叫我向这小子道歉?你搞错没有?他是哪儿来的?我在洛阳可没见过这么一个人物,配让姓方的道歉?真是笑话!”

    蒋宏英大怒,正要怒喝,忽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叫道:“够了!给我滚进来!宏英,你也进来!”

    这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众人一听,却都露出恭敬的神色。方叙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蒋宏英向陈恕点了点头,说道:“兄弟且稍侯。”也跟着过去。

    陈恕一下子成了这些人的焦点,一个个都向他打量,有的还向江浩岳低声询问。

    那计无施走过来,笑吟吟地拱了拱手,向陈恕说道:“苏公子,在下计无施,在此先给你赔个不是。方舵主为人大大咧咧,却并不是成心轻侮,还请莫要往心里去。”

    陈恕瞧着他,心里却在嘀咕。计无施,计无施,“无计可施”夜猫子计无施?他不是任盈盈的属下么?怎会在这里的?

    他自不会迁怒于旁人,笑了笑道:“计先生你好,在下并不想和你谈论这位舵主的为人,请不用多说这方面的事情了。”

    计无施见他神色平静谦和,斯文从容,说出的话却是大大的一枚软钉子,不禁一愕,顿时留上了神,笑问道:“行,不说他。公子是蒋舵主的朋友吧,那也就是我们河阳帮的客人,可得在敝处多盘桓些时日。”

    这人处事极为老练,陈恕知道此人颇有智计,对他也是着意结纳。两人不一时便谈笑风生,恍若多年老友。旁边的人瞧得都有些发愣,计无施这老油条倒也罢了,怎的这小子年纪轻轻竟也像是老江湖一般?

    计无施开始还只是试探,谈了一阵后越来越惊奇,只觉这少年说话从容得体,老道成熟,言谈间给人一种极为舒服的感觉。他转身向身后那人道:“去天华楼订一个房间,我晚上做个东请苏公子。”说着拱手笑道:“请公子务必赏脸。”

    陈恕也正想和他结交,谦逊了几句,答应了下来。其他人瞧着更是惊奇,都知道这计无施是帮主跟前的红人,怎的对这不知蒋宏英从哪带回来的小子如此看重?

    计无施陪着说了一会话,蒋宏英和方叙走了出来。只见蒋宏英面色木然,方叙却是得意洋洋,一出来就挥了挥手,趾高气扬地道:“走!咱们迎接吕七先生去!”

    计无施本料着黄云峰会要他小舅子给人赔个不是的,毕竟是蒋宏英的客人。但看起来竟是个相反的结果,不禁大为惊奇。

    蒋宏英走过来,一脸歉意地向陈恕道:“兄弟,还望你……”

    陈恕抬起手来,笑道:“蒋兄,不用多说了。我知道你们现在是多事之秋,不能自家生事。这倒是我的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蒋宏英没想到他这般为自己着想,连连摇头,惭愧地道:“这……兄弟你……唉……”

    计无施在旁边瞧着,对陈恕的评价更高几分。亦是瞧出蒋宏英眼中的恼怒之色,显然颇不服气。他忙笑道:“蒋舵主,陈兄弟大人大量,不会计较这许多。今晚我在天华楼给你两位接风,请务必到场。”

    蒋宏英一呆,也是大为诧异,他和计无施并没有太大交情,却是想结交也结交不上,却不知为何要请自己二人吃饭?但既是如此,自然求之不得,欣然道:“计先生太客气啦。”

    两人告辞出来,向着来之前来时订下的客栈走去,王语嫣也是呆在客栈中的,以这姑娘的样貌气质,带着到处走绝对会出事。蒋宏英仍是满怀歉意,觉得陈恕受了轻侮,自己却没能替他出头,恨恨地道:“姓方的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一个什么‘吕七先生’,据说是江南来的高手。如今本帮正是需求高手之时,是以黄帮主要我退让。”

    陈恕笑道:“蒋兄请勿在意,事实上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人生一世,不知要经历多少闲言碎语、恶意诋毁,在乎这么多的话,只会让自己难受。”开玩笑,他可是经历过网络上的喷子时代的,这点子闲话倒真算不上什么。

    蒋宏英大为感叹,说道:“红花会诸位大哥的称赞,我今天才是真正信了。兄弟你年纪虽轻,却是极有胸襟气魄的人物,蒋某能和你结交,将来必然可以四处夸耀。”

    陈恕不禁失笑摇头。蒋宏英又说起送他去清京的事情,说是要三日后才有船队出发,这次两人去九曲园也正是为此事。

    陈恕心想自己快马疾驰,前几天才坐船。而押解家人的车队既然追不上,想必是错过了,以车队的行程,比自己肯定要慢上许多。他算了算,自己只要能在一月之内赶去清京,应该就很稳妥,家人不至于出事。除非在路上有什么事情,但那也没有办法。

    夜色将临,华灯初上之时,蒋宏英陪着陈恕二人向天华楼走去。有人请吃饭,王语嫣自然不会缺席。只是瞧着她一路小嘴没空过,却不知道等会还能吃下去多少东西。陈恕忍不住摇头,低声向蒋宏英道:“蒋兄,你干嘛这么将就这丫头,给她准备这么多点心,她吃得完吗?”

    蒋宏英瞧着他笑道:“她吃不了,兄弟你可以帮着吃啊。哈,王姑娘国色天香,恐怕也只有你这小子会心疼一些点心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陈恕只能苦笑摇头,他和王语嫣同行,就算告诉别人没什么关系也没人会信。

    来到天华楼门口,远远地就见计无施等在楼下,见了他们,一脸惊喜地迎上来,连声道:“苏公子大驾光临,计无施当真是三生有幸,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陈恕和蒋宏英都不禁一愣,这计无施的态度未免也热情得有些过头了吧?比下午时更要热情了数倍,这是怎么回事?

    计无施抢到陈恕身前,长揖到底,陪笑道:“公子请进。”

    陈恕无语地道:“计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苏辰当不起你这般礼数啊!”

    计无施连声笑道:“当得起!当得起!”

    忽然一眼瞧见后面跟着的王语嫣,不禁一愣,接着满脸狐疑,说道:“这位姑娘是……”

    王语嫣嘴里正忙,没有理他,只向陈恕指了指,意思是和他一起来的。陈恕心想这姑娘,你这样容易让人误会啊。

    计无施面色却有些发苦,不知为何迟疑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楼外小院

    陈恕和蒋宏英对望了一眼,都是莫名其妙。王语嫣抱着黑猫四下张望,似乎对古色古香、灯火辉煌的洛阳城十分好奇,吸引来无数惊艳的目光。

    计无施犹豫了一下,勉强一笑,说道:“那……三位请进吧。”

    进到楼里,陈恕才知道据说这天华楼号称洛阳第一,果然是名不虚传。只见宾客往来,络绎不绝,大堂之中,几乎全都坐满了。他不由暗暗感叹,这也是洛阳平安富庶,又是中原重镇,其他城市可是极少有生意这般火爆的酒楼。

    计无施引着三人上楼,来到一间古雅静室之中。已是摆了一桌美味佳肴,两名美貌少女侍立在侧,见客人来到,忙浅笑作福。

    计无施肃手道:“苏公子请上坐。”

    陈恕摇了摇头,笑道:“计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忽然这么热情,坦白说吧,你有何目的?”

    计无施忙道:“公子莫要误会,来,先坐下,咱们边吃边说。”

    那边王语嫣早两眼发亮,皱着鼻子深深吸气,一副陶醉惊喜的样子。陈恕也就先坐下,心想倒要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四人坐下后,计无施笑着亲自倒酒,说道:“苏公子大驾光临洛阳,也没甚好东西招待,薄酒粗菜,不成敬意。”

    这时连蒋宏英也忍不住了,说道:“计先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直说罢。”

    计无施面色微窘,打了个哈哈,说道:“喝酒,喝酒。”

    他见陈恕面色不豫,苦笑道:“公子莫要误会,等一会你自然知道,何必要逼我这么个小人物呢?”

    他越是卖关子,陈恕和蒋宏英越是好奇,就只王语嫣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她欣喜雀跃地几乎每样菜都尝了尝,然后放下筷子,点了点头,避席坐在旁边听他们说话。这姑娘虽然是个吃货,但却是出奇的优雅,从不让人感觉她有一点失仪之处。计无施瞧了她几眼,也是一脸好奇和寻味之色。

    过了一阵,忽听有人咚咚地敲门,哈哈笑道:“计先生,蒋舵主,喝酒怎的不叫兄弟我啊?”

    几个人都不禁变色,听出却是那方叙的声音。蒋宏英冷下脸道:“这家伙怎会在此的?”

    计无施忙道:“我可没有请他。”

    忽听轰地一声,没人开门,方叙竟是自己推开门,大刺刺地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他一脸讥诮地向蒋宏英看了一眼,笑道:“各位,瞧瞧吧,这就是我所说的,蒋舵主请来的好兄……”

    正说之间,忽然一眼瞧见旁边的王语嫣,顿时失语,看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衣着华丽的青年,看样子俱是洛阳城的富家公子,一个个也都瞧得怔住。王语嫣的容貌绝美且不说,那一股纯真清雅的气质又岂是这些人见过的,自是看得呆住。

    方叙好一阵才回过神,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几步,讷讷道:“姑……姑娘,请问你是……”

    王语嫣看了他一眼,低下头逗弄黑猫。方叙完全没想到会有女子不理会他,又是一呆,也拿不定主意该着恼还是怎么的。

    计无施沉下脸,说道:“方舵主,我计某在此请客,你这不请自来,如此作派,未免有些失礼了吧?”

    方叙魂不守舍地哦了一声,忽然回过神,忙道:“不不,计先生你别误会,方某……咳,在下又岂会失礼呢?只是我和秦副帮主在旁边小厅中宴请江南来的吕七先生,听说你们在这里,所以过来打个招呼。大家同帮兄弟,何必见外嘛,是不是?”他一下子倒变得斯文礼貌起来,堆出满脸笑容。

    计无施淡淡道:“既是如此,招呼也打过了,可以出去了吧?”

    方叙连连摇头,说道:“同帮兄弟,既大家都在这里吃饭,何不到一起去?秦副帮主和吕七先生都是爱热闹之人,正好大家交个朋友。蒋舵主,嗯,还有这位苏公子,是吧?之前的事,都是方某不好,请不要见怪。”

    陈恕和蒋宏英都瞧着他演戏,心里好笑,却没有理会。计无施喝道:“方舵主!你这是有意来扫计某面子吗?”

    方叙愣了愣,他对计无施很是顾忌,龇了龇牙,说道:“行行,我先出去,我让秦副帮主亲自来请你,行吧?”说着推着那几个兀自呆望着王语嫣的青年出去了。

    计无施叹了口气,向陈恕道:“这家伙,当真是不成器,浅薄小人一个。咳,苏公子还请莫要见怪,还有这位……王姑娘也不要生气。”

    陈恕微笑不语,王语嫣一脸不解地抬起头瞧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陈恕,浑然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自己生气。

    正在此时,忽然又有人敲门进来,却是个和屋中打扮相同的少女。她在计无施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后者点点头,长身站起,向陈恕道:“苏公子,不知道能否劳你大驾,随我去一个地方?”

    陈恕不禁愕然,奇道:“去哪里?”

    计无施苦笑道:“还请公子放心,在下可不敢起什么歹意。只是有一位老朋友想要见见公子。”

    陈恕皱了皱眉,说道:“老朋友?”沉吟了一下,心中倒想起一个人来,点头道:“好,走吧。”

    他瞧了王语嫣一眼,心中却想这计无施行动诡秘,若是自己所料有错,他有什么歹意的话,自己可不放心让王语嫣呆在这里。毕竟蒋宏英算不上什么高手,若有意外,自己后悔都来不及。

    他便向蒋宏英笑道:“蒋兄,咱们一起去吧,看看计先生在搞什么名堂。”若只让王语嫣一起,则是很明显信不过蒋宏英。

    计无施愕然道:“这……”

    那少女又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计无施脸色一松,点头道:“那请吧。”

    几人走出房来,跟着那少女,一路下楼,却是径直向着酒楼后边走去。经过一条清净幽凉的石径,来到一座清幽小院外面。

    计无施神情恭谨,竟先在门首躬身行礼,才举步进去。来到院中,他向屋里指了指,说道:“苏公子,你请进吧,我们在外等你。”

    陈恕见那屋中站着一人,背对门外,看不清面容。他向蒋宏英使了个眼色,走进门去。

    这屋子不大,陈设十分古朴雅致。屋中那人站在正中间,身材十分高大,似乎带着一股强大的威势。陈恕走到他背后丈余,咳了一声,说道:“在下苏辰,不知道阁下有何事相召?”

    隔了一阵,不见动静。他皱了皱眉,正自疑惑,那人忽然迅捷之极地回过身来,闪电般地一掌拍向陈恕胸口。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再见非烟

    陈恕早暗自提防,忙侧身闪过。那人却是穷追不舍,连着几掌,招式又快又狠。陈恕一扬眉,一掌拍去,跟那人对了一掌。

    那人被一掌震得退了两步,惊噫一声,满脸诧异地看着陈恕。

    此人是个五十岁上下的老者,留着一丛长须,国家脸,剑眉虎目,容貌极有威严。他向陈恕看了几眼,沉声道:“你就是苏辰?”

    陈恕点头道:“不知前辈是何意思?”

    老者脸上露出一个奇特的笑容,捋了捋胡须,笑道:“好,这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想不到你有如此功夫,好吧,老夫也不必再纠缠下去了。你进去吧。”说着向旁边的一扇门一指。

    陈恕满头雾水,奇道:“前辈,这是……”

    忽听一个声音惊喜娇羞地嗔道:“傻子,还不快进来!”

    陈恕听得一呆,心里颇有点意外,他向老者拱了拱手,推开那扇门走进去。

    屋中四壁都亮着灯,发出柔和明亮的光芒。房间另一头却有另一扇门,旁边放着一张巨大的漆金黑色高背大椅,上面打横靠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穿一身浅绿色的衣裙,两条纤美修长的长腿搭在椅子扶手上,一摇一摇地荡来荡去。手里拿着个小橘子,不断向上抛出又接住。小姑娘微微撅着小嘴,似乎想装出生气的模样,但眼中颊间却洋溢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陈恕又惊又喜,叫道:“非非,原来是你。”

    这小姑娘正是多日不见的曲非烟,这却是出乎陈恕的意料,他本以为自己这“老朋友”是东方影的,没想到是曲非烟,她会让计无施这般恭敬。

    曲非烟哼了一声,冷笑道:“大猴子,你可真是风流多情啊,马姑娘走了,又多出一个千娇百媚的王姑娘。”

    陈恕一怔,心想你这小丫头这么酸溜溜的干嘛?他笑了笑,说道:“对啊,心里边还日日夜夜惦记着我家这鬼灵精似的小非非啊。”

    曲非烟脸上一红,啐了一口,说道:“谁要你惦记了?”将手里的橘子一扬,向这边掷了过来。

    陈恕一把接住,闻了一下,放在怀中,笑道:“好香的橘子,谢谢妹妹赏赐,等会慢慢吃。”

    曲非烟轻咬贝齿,瞪着他道:“你又是想拿给那个馋嘴的王姑娘吃,是不是?”

    陈恕不禁好笑,摇了摇头,笑道:“非非,你怎会在这里的?”

    曲非烟眯起眼睛,长长地睫毛一抖一抖,笑吟吟地道:“自从你这只大猴子进了洛阳城,我的人就已经知道啦。哼哼,什么苏公子赢公子,倒学会骗人了。”

    陈恕想了想,奇道:“为什么计无施会……会这么给你这小丫头的面子呢?”

    曲非烟嗔道:“什么小丫头!你简直是不知死活!其他人敢当着我这么说的话……哼哼!”

    陈恕失笑摇头,说道:“别哼哼了,过来,让大哥哥抱一下。”

    曲非烟脸色微红,在椅背上一扳,坐直了身子。手肘撑在膝上,托着腮瞧着陈恕道:“大猴子,我就好像是很久很久没看到你了一样呢。其实算算那也没有多久,可是就是感觉很惦记你,真是奇怪。你不知道,盈盈姐姐为此都笑话了我好多次呢。”

    她轻盈一跳,跃下地来,两步奔到陈恕身前,仰起脸凝视着他,微笑道:“真好,又见到你啦。”纵身上前,将陈恕一把抱住。

    曲非烟心中喜悦无比,她是个从小无父无母的孤儿,生平古灵精怪,日月神教人人瞧着她都头疼。再加上爷爷和两个对她甚好的姐姐都是位高权重,是以人人畏惧,却极少有人真情实意地对待她。那天和陈恕相处时间不长,但他毫不迟疑地挡在她身前的情形,却是牢牢铭刻在小姑娘芳心中。随着这将近一月时间的回味和思念,这感情竟是益发地深了,突然之间见到陈恕,这喜悦自是可想而知。

    陈恕轻轻抚摸着小姑娘柔滑如丝的长发,心中也甚是喜慰。

    曲非烟年纪虽幼,却是玲珑剔透。她将眼角珠泪悄悄拭去,仰起脸笑道:“我以后不再叫你大猴子了,我叫你哥哥好吗?”

    陈恕对这又聪明又冰雪可爱的小姑娘自是爱怜无比,宠溺地道:“随便你叫什么,我都拿你当成好妹妹。以后无论你怎么样,大哥一定会爱护你,绝不让非非受半点儿委屈。”

    曲非烟笑道:“这可是你说的,我都记好了哦,哥哥。”忽然脸上一红,低下头低低地道:“现在我还小,等我长大了,肯定不会比那个王姑娘差呢,哥哥……”

    陈恕没听清,愕然道:“什么?”

    曲非烟满脸通红,嗔道:“闭嘴!别吵!让人家好好地抱一会儿!”

    正在此时,忽听一阵悠扬的琴声响了起来。陈恕一怔,只听这琴声清柔婉转,说不出地悦耳动听。

    曲非烟却是大叫道:“住手!别弹!弹什么鬼琴!”

    陈恕奇道:“这不挺好听的吗?”

    曲非烟脸上一红,心想你这傻瓜,连凤求凰都没听过吗?羞恼之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陈恕哎哟一声,曲非烟将他一推,向旁边那门中奔了进去,没一阵琴声便停。

    陈恕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古灵精怪的丫头,还真是难伺侯。

    忽然呀地一声,一名七八十岁的老翁推门出来,笑吟吟地向他打量了一阵,说道:“公子请进。”

    陈恕心想你们到底要请我进几道门啊?见这老翁手中抱着具琴,不禁赞道:“老先生弹得真好听。”

    老翁连连摇头,说道:“刚才的琴声,可不是老朽弹的,那是我姑姑所奏。”

    陈恕一怔,已经知道对方的身份。这老翁自然是绿竹翁,弹琴之人,当然是日月教圣姑任大小姐了。

    他想起刚才曲非烟说的原来是“盈盈姐姐”,开始他还以为是“影姐姐”,不禁摇头失笑,自己见到曲非烟,喜悦之下脑子也笨了许多,这都是早该想到的。

    绿竹翁微笑道:“公子笑什么?”

    陈恕正色道:“我是在笑我这人,粗俗无知,对音律是一窍不通。弹琴的这位老婆婆,琴弹得这么好,却真正是‘对牛弹琴’了。”他心中恶意满满,要装一把令狐冲,逗逗这位任大小姐。

    两人已经进门,绿竹翁闻言愕然回头,这屋中的几个人,也都一脸古怪地瞧了过来。

    屋中上首垂着一副帘子,里面隐隐似乎坐得有人。帘子外面却站着三个人,第一人年纪苍老,只怕已有八十余岁,但精神却是极好。第二人是个手摇破扇的书生,面色瘦黄,其貌不扬,一身落魄相。第三个更是出奇,又矮又胖,竟生得如一只肉球一般。这三人恭恭敬敬地站在帘外,曲非烟却不在这边,想是在那帘子里边。

    只听一个柔和清婉的声音说道:“陈公子大驾光临,请坐。”

    陈恕躬身道:“多谢婆婆。”

    那矮胖子回过头来,瞪起眼睛,怒道:“小子,你乱叫什么?谁是你婆婆了?”

    陈恕愕然道:“我自叫帘子里的婆婆,和你有什么相干?”

    那矮胖子脾气暴躁,大怒抢上,喝道:“听说你武功不坏,老头子来领教领教!”呼地一拳打了过来。

    绿竹翁忙道:“且慢……”

    陈恕伸手接住那人的拳头,九阴真气运转,用力一扯一带。那矮胖子本来身形便如肉球一般,被这一带,顿时如同陀螺般滴溜溜直转起来。

    那书生见状,忙上前想将他扶住,不料这力道却非他能抵挡,一推之下,竟也身不由己,险些跟着转起来。

    帘中声音传来:“不得无礼,陈公子是自己人。”

    曲非烟的声音也嗔道:“哥哥,不要闹啦!”

    陈恕微微一笑,伸手将那矮胖子一托,那人身形停住,头昏脑胀,好半天才甩了甩头,清醒过来。陈恕本以为这人要发怒,没想到他却是满脸佩服之色,翘起大拇指,赞道:“好功夫!”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圣姑盈盈

    那书生摇着破扇,摇头晃脑地笑道:“公子好功夫,老头子,这下服了吧?”

    那矮胖子连声道:“佩服,佩服。”

    陈恕笑而不语,他已明白这两人身份,一个是祖千秋,一个是老头子,两个人合称“黄河老祖”。这两人也都是任盈盈的属下,对于他们,陈恕并没有多大好感。原著中,这两人为了讨好令狐冲任盈盈,连老头子的亲生女儿救命灵药都送了出去。这等行事,他却是不大以为然。刚才的事,焉知不是他们又来演戏讨好自己的?这些人终归是邪门外道,不能与之深交。

    只听帘中那清柔声音说道:“陈公子,请问你来到洛阳,有何贵干呢?”

    陈恕忽然心中一阵厌烦,哈哈一笑,说道:“却不知圣姑在洛阳经营,又是为了何事?”

    他不想再与之演戏,干脆直接挑明。笑傲江湖原著中的任盈盈,形象一直是温柔腼腆。然而有一个情节,却是这位任大小姐与令狐冲一起时,遇到几个属下。这些人仅仅是看到她和令狐冲在一起,就吓得自己刺瞎双眼,然后还被发配到海外荒岛上,永远不回中原。从这些人对他的畏惧可以看出,这位圣姑对属下所施的绝不只有恩而已。她的心机和手腕,只怕是糊里糊涂的令狐冲想象不出的。

    只听叮的一声轻响,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随之屋里一阵寂静,绿竹翁等人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陈恕是经过考虑才干脆挑明的。第一,摆明车马,将自己与对方放到同一台面,警告这些人不要在自己身上打什么主意。第二,划清界限,点明对方身份,免得他们像拉拢令狐冲一样,各种手段一起上。第三,刚才和曲非烟谈话,显然任盈盈也是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的,当不至于怀疑是曲非烟泄露了她身份。虽然小丫头确实提到过盈盈姐姐,但不是日月教的人应该听不懂。

    良久,帘中人幽幽叹了口气,说道:“陈公子果然厉害,小女子佩服。非非,你这位大哥哥,可不是一般人哪。”

    曲非烟嘻嘻一笑,说道:“那是当然!”语气满是自豪。

    帘中人又道:“听说陈公子和影姐姐也有很深的交情,不知道是不是呢?”

    陈恕一怔,随即心里明白。自己和东方影在那山谷中谈话时,边上绝不可能有人听到。她只能是知道东方影带走自己,出言试探而已。而且只怕还隐有挑拨东方影和曲非烟关系的意图。这三个女子之间的关系他一点不了解,也没空去管,他只知道善恶好坏,都在自己心里有一杆秤,绝不会糊里糊涂地被人利用。

    他笑了笑,说道:“不错,东方姑娘光明磊落,从容大气,我很是欣赏。”

    屋里又是一阵寂静,忽然之间,一人匆匆走进来。却是在最外面向陈恕出掌的那名老者,他拱手道:“启禀……那个,粘也派了一个叫桑结的臭喇嘛,似乎要来寻衅,这个……咱们该如何应付?”

    只听铮铮两声琴弦声响,帘中人淡淡道:“桑结?此人很厉害么?”

    这老者连连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那也是密宗的臭喇嘛,总之应当是比不上血刀老祖的!圣……那个,咱们还要忍到什么时候?依我说,操家伙跟他们干了罢!要不然干脆揭竿而起,占了这洛阳城,举起义旗……”

    那站在最上首的苍老老者喝道:“住口!无知小儿,胡言乱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陈恕听得哭笑不得,这五六十岁的老头儿,竟然被他叫成小儿,也是奇事一桩。他咳了一声,说道:“各位要讨论军国大事,在下还是出去吧。”

    帘中人轻笑一声,说道:“无妨,陈公子是自己人,何必见外呢?云峰,你先代替你那妻弟向陈公子道个歉罢!”

    陈恕不禁一怔,向面前这老者上下打量,难道这人就是河阳帮帮主黄云峰?

    果然便见他转过身,拱手向陈恕道:“老夫黄云峰,代替方叙那浅薄小子向陈公子致歉了,请勿见怪。”

    那苍老老者含笑道:“陈公子,老夫黄伯流,这是犬子,之前对你怠慢,却并非有意。我们是故意纵容方叙和他请来的吕七,好让洛阳会的人轻忽大意,以为我们都是这等浅薄之人。这一计就叫做骄兵之计,对不对祖千秋?”

    祖千秋连连称是,陈恕心想原来河阳帮竟是任盈盈在操控,难怪她要一直呆在洛阳了,蒋宏英这些人显然是不知道的。

    忽听一声轻响,帘子掀开,曲非烟一脸不爽地走出来,站到陈恕身边,说道:“哥哥,那个什么方叙,不过是我们用来糊弄洛阳会的小虾米一只,竟然敢惹到你身上来。你要怎么报仇,都包在我身上!是直接宰了呢,还是一刀刀慢慢给他零碎苦头尝,你只管说!”

    陈恕听得一怔,向她瞧了一眼,又看了看黄云峰,只见他却是毫无异色,还跟着微微点头。

    他心中暗叹,曲非烟这小姑娘在日月教长大,心性自然受到许多不好的影响。小小年纪说话如此狠辣,他可不喜欢这一点。看来以后得慢慢地矫正她的三观。

    他摇了摇头,缓缓道:“任大小姐,我想你也正为洛阳会头疼,既是如此,我跟你做个交易如何?”

    他语气平静,声音沉稳,堂堂正正,不卑不亢,自有一股与对方平等交谈的风范。帘中人也重视地道:“陈公子请讲。”

    陈恕道:“你们帮我制造和血刀老祖一对一决战的机会,我帮你们除掉此人,如何?”

    任盈盈肯定正为血刀老祖头疼,她手下可没什么高手,日月教的长老护法现在不会听她命令。她若有办法,既可扬名刷声望,又可对洛阳会和完颜宗弼进行反击,又怎会一直退让?

    而陈恕正是想要和血刀老祖一战,看穿这一点,所以提了出来。以河阳帮的实力和处境,制造出这样一个机会应该不难。

    众人都是一脸惊奇,曲非烟拉了陈恕衣袖,急道:“哥哥你说傻话了,你怎么打得过那恶贼?你不知道,他下手可毒了,盈盈姐你别听哥哥乱说!”

    陈恕微笑着在她肩上轻拍,帘中人沉默了一阵,说道:“云峰,你觉得呢?”

    黄云峰想了想,迟疑道:“这个……我瞧么,陈公子的武功自然是不错的,不过要对付血刀老祖嘛……那个……”

    陈恕知道他不看好自己,但既要照顾自己面子,又不能胡乱赞成以免惹到曲非烟。他不禁好笑,摇了摇头,沉声道:“诸位,我陈恕绝非是轻率之人。既然敢说这句话,我就肯定有对付他的办法。非非,你信不信你哥哥?”

    曲非烟一怔,别别扭扭地道:“信是信的啦,只是……干嘛要和那臭和尚打?”

    陈恕抚摸着她的头发,微微一笑。

    帘中人沉吟道:“既然公子如此有信心,那好,云峰,这件事情好办么?”

    黄云峰点头道:“应该不难,完颜宗弼在血刀老祖身上花费不少,自然要看看成色。血刀老祖也正要表现表现,好让众人心服。”

    帘中人决然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这个交易,我和陈公子做了。”

    陈恕哈哈一笑,欣然道:“任大小姐不愧是女中豪杰,嗯,只不过大家既然做了交易,还如此藏头露面的,未免也少了些诚意吧?你说是不是圣姑?”

    黄伯流等人一起失色,都没想到他敢如此说话。但他和曲非烟关系不同,又不敢插嘴喝叱,只能一个个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帘中沉默了一阵,忽然幽幽道:“你要看我的相貌么?”

    陈恕笑道:“身为男儿,自然有爱美之心。能一睹圣姑的花容月貌,想来也是一件美事。”忽然胳膊一疼,已被气鼓鼓的曲非烟狠狠地拧了一把。

    他装着龇牙咧嘴,帘中却轻声道:“我曾立下誓言,第一个看到我相貌的男子,就要做我的夫婿,陈公子愿意么?”

    陈恕不禁大惊,心想你到底是木婉清还是任盈盈?他连忙摇头,连声道:“不敢,不敢,是在下唐突了,请小姐恕罪。”

    帘中轻笑一声,笑声中却又似讽刺,又似失望。

第一百一十四章 金刀王家

    陈恕走出小院,蒋宏英正等得焦急,见他出来,忙迎上来道:“怎么样?你去哪儿了?这么久!”

    陈恕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和他说,计无施咳了一声,想要说话时,屋里有人出来,沉声道:“宏英,无施,走吧,一起出去。”却正是黄云峰。

    蒋宏英讶然道:“帮主?原来是您在这屋里?”

    黄云峰点了点头,随意地道:“苏公子,请吧。”

    几人向外走去,蒋宏英虽然莫名其妙,但见是黄云峰在这里,一肚子疑问只好咽进肚里。

    走到天华楼楼下时,忽见几个人迎面过来,为首的正是方叙。他没看到陪着陈恕走在后面的黄云峰,一把拉住计无施,满脸喜色地道:“计先生,走走,去我们那里一起喝酒!”

    黄云峰喝道:“你在做什么?”

    方叙看见姐夫,顿时张大了口,面色发苦,唉了一声叫道:“你又摆什么架子,我只是请计先生蒋舵主他们过去,大家一起聚一聚,不行吗?秦副帮主,你瞧瞧你瞧瞧。”

    他拉过身后一名中年汉子,这人长相其貌不扬,个子也甚是矮小。陈恕却见他和黄云峰交换了个眼色,便知他自然也是任盈盈的属下。想想也知道任盈盈不会让其他人混上副帮主的位置。

    那秦副帮主笑道:“正是,咱们正陪着吕七先生,听说计先生和蒋舵主也在,那定是要一起的。没想到帮主您也来了,正好带个头。”

    黄云峰瞪了方叙两眼,哼了一声,说道:“你出言无礼,顶撞了苏公子,还不赔礼道歉?”

    方叙嘻嘻笑道:“早赔过啦,姐夫,这边走。”

    他一边跟黄云峰嘻笑,一边贼眉贼眼地转头来瞅王语嫣,这少女正和怀中的黑猫打闹,神态天真可爱,看得方叙暗吞口水。

    陈恕看在眼里,暗暗冷笑。

    一行人来到天华楼的“良景”小厅中,这小厅比普通的雅室要大许多,专为大主顾宴请重要宾客而设。

    一进厅,就见烟雾缭缭,一名胡须花白的老头儿大刺刺地坐在最上首,手里抱着根旱烟管,正在吞云吐雾。两名侍女蹲在旁边,一个给他捶肩,一个捶腿。

    方叙笑嘻嘻地道:“七先生,您久等啦,我们帮主亲自来相陪啦!”

    黄云峰见这老头儿斜眼看来,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他心中不禁有气,依他几年前的脾气,早发作了。不过任盈盈知道他脾气暴躁,故意将之放在这受气位置上磨他脾气,涵养已是相当不错了。便拱了拱手,笑道:“吕七先生,在下黄云峰,俗务缠身,未能早来相陪,还请恕罪!”

    那吕七先生眼睛一翻,叫道:“罢了!”他的声音尖利怪异,宛如金铁交错一般,众人没听过他说话的都吓了一大跳,王语嫣忙往后退了两步,躲到陈恕身后,捂住了耳朵。

    黄云峰不知道这吕七先生深浅,本来以为凭他那不成器的小舅子断断找不来什么高手,但见这人一副高人作派,倒不敢小觑。

    众人分别坐下,陈恕被让到那吕七先生下首,后者一脸漠然地瞅了他一眼,一口烟吐了过来。王语嫣刚才在小院外面站了一会,又感觉饿了,正在陈恕身旁坐下,被烟呛到,不禁轻咳起来,掩住了口鼻。

    陈恕皱眉道:“老爷子,你吃饭就吃饭嘛,还抽什么烟?”

    吕七先生怪眼一翻,霍然怒道:“哪来的小子?你懂得什么,敢跟我这般说话?”一拍桌子,就站起身来。

    黄云峰等无不愕然,方叙也跟着站起,满脸幸灾乐祸之色,笑道:“啧啧,这苏公子当真是年轻气盛,七先生莫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请坐,请坐。”他假装劝解,实则是一顿暗损。

    黄云峰大怒,喝道:“闭嘴!”

    吕七先生怪叫道:“你河阳帮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一回事么?我走遍天下,到哪里都是奉为上宾,你们就让这么个毛头小子坐老夫下首?”

    众人一阵愕然,黄云峰对陈恕的看重远在这什么七先生八先生之上,若不是怕暴露他身份,哪会让这糟老头子坐上首。

    他眉头一皱,正要说话,陈恕笑道:“行行,我们可也正受不了老爷子这股子烟气,我还是和蒋大哥坐一起吧。”

    这厅中开了两席,蒋宏英和其他几人却是在另一席。陈恕不想争这闲气,正好王语嫣被烟呛到,就跟人换了位置,坐到那边去。

    黄云峰见陈恕向他使眼色,也就不再多说。那吕七先生却是一脸不悦,叼着烟袋横眉怒目,对陈恕这句“受不了这股子烟气”大为不满。

    方叙见陈恕退让,心里冷笑,暗想这小子胆小怕事,是个大大的胧包。却见王语嫣跟着他换过去,自己少了眼福,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煞费苦心地要将计无施等请过来,正是要找机会接近这小美人儿,不料却出了这档子事,脑子里暗自思索,要想个法儿让这小子出个大丑。

    陈恕换到这边来,桌上却是蒋宏英和其他两名舵主,还有就是方叙带着的一帮富家子弟。陈恕心想这家伙混的年龄层却是普遍比他小了二十岁,当真是极有出息。

    蒋宏英和两名舵主是酒到杯干,陈恕却是自家事自己知,每次只是浅啜一口。

    席间有两名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互相打个眼色,其中一人站起身来,举杯笑道:“这位苏老弟如此俊俏的人才,我们瞧着真是钦羡得很。来,小弟王家骏敬你一杯,请勿推辞。”

    陈恕微笑道:“多谢王兄,小弟不擅饮酒,还请莫怪。”

    那王家骏脸一沉,说道:“怎的?苏老弟不给面子么?”他旁边的青年不阴不阳地道:“苏老弟不喝,咱们也不勉强,这杯酒总得有个着落,要不这位姑娘替着喝了吧。”说着向王语嫣斜睨一眼,站起身来。

    蒋宏英大怒,举起手便欲在桌上一拍,大发脾气。但想到这两人的身份,强自忍耐下来,放下手来,怒道:“王家哥儿,你两位莫要找事!”

    那王家骏笑道:“哈,我们只不过敬杯酒又怎的找事了?你蒋大舵主威风好大!”

    那边的人听得,都回过身来。方叙正愁没个机会换过来,忙笑道:“唉,这苏公子当真是到哪都惹人……唉,我还是坐过来吧,没个年长持重的镇着,你们又得闹上天!”

    陈恕又好气又好笑,他一向人缘甚好,这还是第一遭连续被人挑事上门。他心知肚明,瞟了王语嫣一眼,心想红颜祸水,诚不欺我,这可都是你这丫头给我找的事。王语嫣正在喂小黑猫,半点也不理会其他人。

    王家骏见方叙过来,拉着他道:“方大哥,你们这位贵客苏公子,那可真是派头大得很啊!这么一小杯酒,喝了他会怎么样吗?哼,这是不给我金刀王家的面子啊!”

    陈恕一听金刀王家,顿时想起这两兄弟是谁。应该是林平之的两个表兄弟,金刀王元霸的孙子。他笑了笑,将手里酒杯往桌上一拍,嚓地一声,酒杯直镶进木桌面之中去了。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来,淡淡道:“金刀王家?那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一十五章 胧包兄弟

    陈恕脾气一向甚好,但别人再三挑衅,他却也不会客气。这句话一说出来,厅中人人惊骇,谁都知道金刀王元霸是洛阳有名的武林大豪,眼见陈恕这么个不知从哪来的少年,竟敢说出这句话,那不是找死么?

    蒋宏英忙道:“兄弟!坐下,坐下!你喝醉啦!”

    王家骏已气得面色铁青,喝道:“好小子,你他娘的在找死!”

    方叙心中乐得险些笑出来,嘴上连声假劝道:“唉,唉,王兄弟,看在我面子上,别跟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计较。”一边说一边向王语嫣瞟去,只盼她能看穿这小子的肤浅本质。不料这姑娘却对周围一切充耳不闻,只顾喂黑猫吃饭。

    另一名青年却是王家骏的弟弟王家驹,冷笑道:“小子,你没听说过金刀王家是吗?等会就有人告诉你,金刀王家究竟是什么!”

    忽听一人冷冷地说道:“老夫也想知道,金刀王家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王家骏大怒,转过身来,只见厅中人人目瞪口呆,却见黄云峰正负着手走过来。这句话正是出自河阳帮主之口,以河阳帮的实力,那自是比金刀王家强上许多。但是人人都是想不明白,黄云峰这为人稳重的帮主,为什么会站在这么个外地小子一边?那可是金刀王家啊!

    王家兄弟呆若木鸡,方叙满脸震骇,颤声道:“姐……姐夫你是不是……”

    黄云峰正要给他一脚,却听又一人轻笑道:“你们不知道,我可知道呢。金刀王家,那是洛阳城的一片坟场,一家子死人,啧啧,好看得很,好看得很。”

    轻笑声中,一个人闪身走了进来,却正是曲非烟。只见她小脸上罩着层寒霜,嘴角微微翘起,笑得甚是阴冷。

    曲非烟是近日才到洛阳,又是跟着任盈盈,这里除了几个任盈盈的属下,其他人都没有见过她。眼见这小姑娘如此冰雪可爱,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吓人无比。

    王家骏戟指道:“你……你们这是……”又惊又怒,却总觉得不对。他也不是笨蛋,河阳帮主毫不犹豫地站到对面,这小子指不定有什么大来头。只是现在骑虎难下,人家说出这种话,他若示弱,金刀王家就真成整个洛阳城的笑柄了。

    曲非烟走到陈恕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嘟着嘴没好气地道:“我不在你这大傻瓜身边,总是给人欺负。哼!”

    陈恕好笑地摇了摇头,心想这些小角色也不过是烦人罢了,哪里又叫欺负了?但见曲非烟的脸色,知道她确实很生气,想来也不只是这王家兄弟,之前的事情也都在旁边听着的了。

    计无施却知道曲非烟是任盈盈的小妹妹,急忙抢过来,搬过一张椅子,笑道:“姑娘坐下来喝杯酒,消消气罢。”

    曲非烟砰地一脚将椅子踢飞,喝道:“喝什么喝?这口气那是消不掉的,只能往外出啦!黄老头儿,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罢?”

    黄云峰忙道:“是,小人即刻去办!”厅中大部分人都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河阳帮主何等身份,竟被一个小姑娘呼来喝去,还恭恭敬敬的答应。

    方叙再蠢也知道不对,惊得一身冷汗。王家兄弟身子发抖。王家驹低声道:“哥哥,咱们先回去!”

    王家骏还没回答,曲非烟冷笑道:“回去?姑娘送你们俩回去,一人半卷草席,不成敬意!”

    她身子一晃,就要动手杀人。陈恕忙一把将她拉住,正色道:“妹妹,这是我的事情,你不要插手好不好?”

    他知道曲非烟这一插手,那是非得说到做到,将金刀王家杀个干净不可。光是河阳帮就完全能做到这一点,何况任盈盈手下还有其他力量。王家兄弟本身也就是围着女人转的纨绔,不过是几句口角,也罪不至死。更兼王家上下那许多无辜之人,他怎能让那些人因自己而死?这岂不是跟魔教没有区别?

    其实一想,曲非烟这些人可不正是魔教么?他自然不会允许她做这事,他虽然跟曲非烟关系亲密,但正邪根本之分,却是拿捏得清清楚楚。

    曲非烟恼道:“你……你这心慈手软的滥好人大笨蛋,气死人啦!”

    陈恕抚摸着她的头发,笑道:“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训这两个傻蛋,让咱们小仙女儿消气。”

    他想要哄得曲非烟开心,小姑娘却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转过脸不理会。

    王语嫣正喂完了黑猫,见这小姑娘在怄气,便顺手将黑猫递过来,也不说话。

    曲非烟对她毫无好感,横了一眼,怒道:“拿开,我才不要!”

    那黑猫看了她一眼,喵地一叫,一脸不情愿地张牙舞爪挣了几下,跃下地去。

    曲非烟一怔,怒道:“小家伙,你还瞧不起我!”她见这猫儿不喜欢自己,却偏要抱它,扑下地去抓。小黑猫喵喵叫了几声,往桌子底下一钻,曲非烟也跟着钻下去。

    这时候人人都知这小姑娘身份不简单,忙不迭地闪避,生怕招惹到她。曲非烟施展轻功,贴地一溜,滑到小黑猫身后,一把将它捞了起来。抱在怀里扭着它耳朵,得意洋洋地笑道:“你可好美么?还不让我抱!”

    陈恕见曲非烟露出笑意,也松了口气,向王语嫣点头一笑,看着那王家兄弟道:“两位,你们要敬我的酒么?”

    王家兄弟怎会想到今儿敬个酒敬出这么大事来,王家骏硬着头皮道:“你……你想怎样?”

    陈恕见两人面色发白,心里不禁暗叹,这些小子屁用没有,遇到点事就慌成这样,还敢到处惹事,真是可叹可笑。自己明明是在救他们,这两人却还似在梦中一般。

    他淡淡道:“我也不想怎样,给你们个机会罢。”

    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说道:“我就这样坐着,你们两兄弟,一人拿一杯酒。只要能将酒倒一滴在我身上,今天的事情就此揭过,好不好?”

    众人都大为诧异,心想你这也太托大了,两个人还倒不了一滴酒在你身上?

    不料王家骏见他如此作派,已暗惧他武功高强,摇头道:“谁……谁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话一出,人人皱眉,心想这王家兄弟也真是够窝囊了。曲非烟鄙夷地哼了一声,走到王语嫣身边,没好气地道:“喏,臭猫儿还你。”在小黑猫头上挠了两下,递了过去。

    王语嫣顺手拿出一根糖果递了过去,曲非烟恼道:“我才不要。”扬手扔开。

    陈恕顺手一把抓住,扔到自己嘴里,只觉甜香可口,笑吟吟地道:“这都不敢的话,要不然你们只要将酒倒在自己身上,也算我输,行不行?”

    众人都以为他是在出言讽刺,王家骏却忙叫道:“好,就这样说定了!”说着抓起桌上一杯酒,就往自己身上倒。

    陈恕椅子一挪,直滑过去,顺手一抓,将酒杯轻轻夺过,另一只手啪地就是一耳光,说道:“太性急,毫无酒德,该打!”又顺手将酒杯塞到他手中,却是平平稳稳,没泼出半点。

    王家驹见他如此武功,忙扑到另一桌,抓起一杯酒来。正拿到手中,忽然手中一空,已被抢了过去。啪地一声,脸上又是一耳光,只听陈恕说道:“太无赖,毫无酒品,该打!”

    只见他也不起身,坐在椅子上倏忽往来,王家兄弟只要酒杯一斜,便被夺过重新塞好,还得挨上一耳光。转眼间,两人已经是一人挨了十多下,陈恕怕曲非烟没消气还要找他们麻烦,下手颇重,两人脸颊都是高高肿起。

    王家骏知道遇上高人,叹了口气,往后退了两步,叫道:“阁下武功高强,何必和我们这种小角色一般见识?今天的事情,是我兄弟的不是,求阁下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好么?”

    陈恕看着他点了点头,说道:“这还算像句话,也打了你们这么多下,就这样吧。只不过希望你们以后能引以为戒,不要仗势欺人。”

    王家兄弟连连点头,不敢再留,灰溜溜地出门。曲非烟哼了一声,说道:“两个胧包!”眼光却向呆在一旁的方叙瞧去。

    正在此时,那吕七先生勃然怒道:“这都是些什么破事?莫名其妙!”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战桑结

    吕七先生脾气甚大,见这年轻小子抢了自己风头,不由甚是恼怒,将烟管在桌上敲得笃笃直响,叫道:“你们河阳帮,当真是好大的派头!”

    不料他不出声犹可,曲非烟正要找他麻烦,叉着腰笑吟吟地走过去,向他上上下下地打量。

    吕七先生见这小姑娘古里古怪,瞪眼道:“干什么?一边儿去!”

    曲非烟听他想轰小孩子一般,心里恼怒,一卷衣袖,正想上前将这老儿胡子揪几根下来。忽听门外有人哈哈大笑,叫道:“好热闹啊好热闹!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啊!”

    只见几个人昂然而入,为首一人满脸笑容,肥头大耳,满脸红光,倒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员外。他身旁是个高瘦喇嘛,面色木然。身后还跟着几人,刚才溜出去的王家兄弟却也畏畏缩缩跟在后面。

    河阳帮等人都是一惊,黄云峰走上前来,淡淡道:“原来是平大龙头,失敬失敬,却不知有何贵干?”

    陈恕心想这胖子就是洛阳会的龙头,汉名平世安的粘也了。

    粘也仰天一阵大笑,说道:“黄帮主,你偏袒外地人,欺负我们洛阳人,把王家两位小哥打成那样,这总得有个说法罢?我平世安便是来替洛阳城的武林同道讨个公道的!”

    黄云峰却早知此人要来寻衅,显然一直便在左近,待王家兄弟的事一发,便找上门来。他冷笑一声,说道:“想不到平大龙头还有这般义气,洛阳的各位朋友可都受宠若惊啦!”

    粘也也不理会他语中的讽刺,将王家骏一把拉过来,说道:“金刀王家的大公子,贵帮竟将之欺负成这般模样?岂不是令我洛阳人心寒?”王家骏苦着张脸,他却是被硬拖来的,又不敢得罪粘也。

    陈恕心想此人果然阴险,借着替王家兄弟出头,既找了河阳帮的麻烦,又拉拢了王家。此事是他引起,他便正要站出来,却听那边的吕七先生大恼道:“这是怎么一个情况?你们一个一个,当真不将吕七先生放在眼里么?”

    说着皱着眉头站起身,大摇大摆地走到大厅正中间,叼着烟管偏了脑袋,向粘也打量。粘也见此人派头不小,不禁愕然,正要发问,吕七先生一口烟吐了过来,呛得他连声咳嗽。

    身后几人连忙上前将他扶住,粘也勃然大怒,他是完颜宗弼心腹,在洛阳是呼风唤雨,无人敢惹,没想到这老头子竟然如此轻蔑。只气得脸上肥肉直抖,喝骂道:“你……你这老头子,找死么?”

    吕七先生扶着旱烟管,仰面朝天,桀桀怪笑了两声,说道:“不相干的闲人,给我滚出去!”

    众人都有些傻眼,谁也没想到这老头子搅事的本事如此之强,陈恕也不禁叹服,心想如此狂妄自大,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领。

    粘也小眼睛一眯,向旁边那喇嘛望了一眼。那人缓缓走上前,一伸手,两根指头直点过来。这一下并不快,众人都瞧得清清楚楚,吕七先生冷笑一声,大刺刺地闭上眼睛,又吐出一口烟气,不慌不忙地反手向那喇嘛手腕抓去。

    忽听哎呀一声惨叫,吕七先生直蹦起来,烟管“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原来他抓到那喇嘛手腕时,对方手腕一翻,一指点在他掌心。吕七先生只觉掌心像是被烙铁烙了一下般,疼得他老脸煞白,抱着手直跳脚。

    旁观的人无不愕然,这老头一副高人作派,都没料到他这般不经事。粘也哈哈大笑,说道:“这般身手也出来丢人现眼,河阳帮真是请来好大一位高手!”

    河阳帮众人都感面上无光,吕七先生老脸臊得通红,反身一掌打过去。那喇嘛顺手一带,将他带得一偏,随即手掌一扬,以一个奇诡无比的手势直拍出去。

    陈恕在旁边瞧得清清楚楚,这掌法却是灵智上人曾经用过的“密宗大手印”。这招式甚是厉害,若是拍实,这位吕七先生只怕不死也就剩半条命了。

    他纵身上前,抓着吕七先生后领一拉,脚尖一挑,地上的烟管直飞起来。陈恕顺手将吕七先生往一张椅子上一放,此人仰面跌坐在椅子上,那根烟管落下时不偏不倚正好被他叼住。只见老爷子仍然是大马金刀地坐着,含着烟袋,一副高人模样。只可惜眼神茫然,少了几分气势。

    那喇嘛一怔,皱眉向陈恕打量。粘也皱眉道:“你这小子又是何人?”

    陈恕微笑道:“在下苏辰,平龙头你好。”

    粘也哼了一声,斜了他几眼,向黄云峰说道:“黄帮主,河阳帮请来的大高手,可有些不中用啊,还是你自己来吧。我们洛阳会这位桑结大喇嘛,可是对你仰慕已久啊。”

    陈恕和黄云峰交过手,知道他肯定打不过这喇嘛,便笑道:“原来是桑结大师,很好很好,在下来请教你几招吧!”

    那桑结喇嘛向他怒视,喝道:“臭小子别多管闲事!”

    这桑结虽然和血刀老祖都是喇嘛,但却是不同支系,彼此间颇有嫌隙。他自恃武功高强,见完颜宗弼等人将血刀老祖如此厚待,自是大为不服,便要立下些大功,好压过血刀老祖。方才见陈恕身手极快,倒有些忌惮,不想和这不知深浅的小子动手。

    粘也冷笑道:“桑结大喇嘛何等身份,岂能和不知道从哪来的无名小辈动手!黄云峰,你要做缩头乌龟么?”

    黄云峰哈哈一笑,说道:“这位苏公子,是黄某从江南请来的绝顶高手,十三岁就打遍宋国无敌手,你有本事,打赢他再说!”

    任盈盈和陈恕约好,要让他和血刀老祖一战,正好先击败这桑结,再挑战血刀老祖。黄云峰心想你若是连桑结都打不过,那就不用说了。

    曲非烟走到陈恕身边,拉着他手道:“哥哥,小心。”

    陈恕拍了拍她脑袋,微微一笑。王语嫣也走过来,低声道:“用刀。”

    陈恕一怔,点了点头,他练了这几天的刀,长刀随身带着的。当下“锵”地一声拔出刀,朗声道:“在下‘狂刀’苏辰,来领教一下桑结大喇嘛的高招吧,请!”

    话已至此,桑结也无法回避。他哼了一声,说道:“无知小辈,等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他不用兵器,扬起肉掌,运起“大手印功法”,双掌赫然变得血红,直向陈恕拍去。

    众人见他这掌法凶险诡异,无不替陈恕捏了一把汗。曲非烟将黑血神针准备在手,随时要射出。

    陈恕只觉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心中不禁微凛,心想这人的大手印,比灵智上人要厉害不少。

    他侧身一让,一刀砍了过去。这几天他连日苦练。别的不说,这出刀的速度和气势倒是不凡。粘也在旁边瞧得暗惊,心想难怪这小子自称“狂刀”,刀法果然甚是了得。

    桑结挡了一刀,却是暗喜,他察觉陈恕刀法只是徒具其形,并没有多少真正威力。心想这小子原来是个绣花枕头,正好让我扬名。

    他心中打了如意算盘,便不欲很快将陈恕击败,反正这小子刀法耍得威风八面,正好让别人以为这小子真是什么大高手,然后自己一举击败才显出厉害。

    陈恕却是知道自己这刀法上不得台面,王语嫣要自己用刀法,显然不是为了这桑结,而是要麻痹血刀老祖。但这桑结武功不弱,要想击败他,只能用降龙十八掌了。他也是不动声色,暗寻机会。

    双方各怀鬼胎,表面上打得是声势激烈,实则徒具架式。斗了一阵,桑结忽然后退,喝道:“小子,武功练到你这地步,倒也难得了!不过今日你遇上我,算你倒霉!三招之内,不将你拿下,我桑结便给你磕头认输!”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定下战局

    观战众人均瞧着两人打得势均力敌,见他突出狂言,不禁都是一怔。

    陈恕笑了笑,说道:“其实在下也正有此意。”

    桑结见他一脸谦虚模样,还以为要说出些客气话,没想到说了这么一句。他气得脸上一抽,运足功力,一掌拍过去。他不再手下留情,这一招气劲十足,满拟要叫这小子好看。

    陈恕举刀一格,桑结伸指在刀上连弹,只听“铮铮铮铮”连响十余声,宛如珠落玉盘。每响一声,陈恕便往后退一步。他一直退到墙角,背靠着墙,桑结冷笑一声,大手印掌影重重,直罩过来,喝道:“跪下!”

    陈恕长刀一挥,唰唰唰连砍数刀,刀光闪闪,声势不凡。实则却是掩人耳目,等桑结掌力接近,猛地跃起,在墙上一点,凌空飞出。

    桑结喝道:“想逃?”张臂追来。他心中已存了轻视之心,胸前空门大露。陈恕在空中一脚踢出,将旁边一张桌子踢得直飞起来。顿时盘子碗儿酒杯满天横飞,菜肴汤汗四处直溅,众人纷纷闪避。

    却见那张桌子在空中转了两圈,又落下地来,车轮般地原地转了几下。陈恕两人在桌子后面激斗,忽然间只听桑结惨叫一声,往后直跌开来。

    桌子咣地倒下地,陈恕卓立其后,手持长刀,指向跌倒在地,肩头流血的桑结。

    曲非烟又惊又喜,一蹦老高,叫道:“哥哥好厉害!”

    黄云峰松了口气,心中却想连这桑结都要打这半天才能赢,血刀老祖可是要厉害不少,当真有机会么?

    桑结又惊又怒,喝道:“你……你……”

    陈恕笑道:“惭愧,大师武功高强,在下侥幸行险,勉强得了些便宜。若是再打几场,只怕小子我只会打一次输一次。”

    桑结知道这小子使诈,明明掌法厉害,却装作用刀,还编个什么“狂刀”的外号。只是对方本来就比他年轻这么多,虽然使诈,但那掌法精妙绝伦,就是不用诈,自己也决计无法抵挡。他确实算是凭真实本事赢的自己,便是嚷出来,那也没什么光彩。听见陈恕这么一说,给了自己面子,刚才又明显手下留了情。虽不至于感激,但却也少了些恼恨。

    粘也却是面色铁青,哼了一声,心想这家伙整日里胡吹大气,结果连这种小子都打不过。看来还得靠血刀老祖,他是用刀的祖宗,对付这小子应当毫无问题。

    桑结瞧出他的心思,心里暗暗冷笑。他为人精明,心思敏锐,也想明白了这小子明明掌法高明远胜自己,为什么要用刀和自己打。只怕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麻痹和对付那血刀老祖。血刀在中原做尽坏事,汉人恨之入骨,八成是来对付他的。他便也不多说,缓缓站起,说道:“好刀法,不愧‘狂刀’之名,小僧输得心服口服。”

    他和血刀老祖嫌隙颇深,本是故意这么说,误导一下。不料旁观众人都是大为叹服,议论纷纷,说这位喇嘛虽然输了,但气度胸襟大大不凡,令人佩服。

    桑结听在耳里,不由哭笑不得。他性子好勇斗狠,哪里会有什么气度胸襟,纯粹是意外的情况下却引来这些赞誉之词。他摇了摇头,向陈恕合掌道:“公子如此年纪就有这等武功,中原武林当真是藏龙卧虎,惭愧,惭愧。”这话倒是出自真心。

    陈恕笑道:“武功原本是末节,大喇嘛佛法精深,气度宏远,这才是真正的高人,小子佩服之极。”

    桑结被他高帽子戴得一阵无语,曲非烟这小姑娘最是机灵,见陈恕这么说,也笑嘻嘻地过来大拍马屁。桑结见这等天真无邪的漂亮姑娘都如此敬仰自己,不禁真有些飘飘然起来,心想原来做人大气一点有这许多人欣赏佩服,看来自己以后倒要改改性子了。

    粘也满脸阴沉,冷冷地道:“桑结!你这是打算投靠河阳帮了吗?”

    桑结在西域也是大有身份之人,只是因为最近西域流行“中原热”,众喇嘛纷纷来中原赶集,他也来凑凑热闹。平时粘也待他也是十分尊重,此时听到这等如待下人般的喝叱语气,不禁沉下脸,说道:“我桑结从来来去自由,想去哪里,可不需要旁人来管!”说着一拂僧袍,大步出门。他的两名师弟忙高声呼叫,跟了上去。

    陈恕没想到无意之间,竟让对方去了一个好手,不由暗暗称奇。

    粘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喝道:“我们走!”

    黄云峰忙抢上前,冷笑道:“平大龙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这也太欺负我们河阳帮了吧?”

    粘也气势汹汹地回过头,戟指道:“你要怎的?”他仗着有完颜宗弼撑腰,又怎会示弱。

    黄云峰却只是要逼血刀老祖出来,微笑道:“我倒不想怎的,只是我们侥幸赢了一阵,还请大龙头以后不要再三番五次的来寻衅了。”

    粘也嘴角翘起,阴笑道:“黄云峰,你以为这臭小子就打遍洛阳无敌手了吗?哈哈!既然你如此嚣张,咱们索性玩一场大的,双方再出人决战一场。就以东城最繁华的五条街做赌注如何?你们要是赢了,我们在西城的地盘全让给你们。要是输给我们,不好意思,那五条街我们可就收走了。”

    黄云峰微微变色,河阳帮眼下在洛阳的最大根基就是东城五街,若是交出去,基本上就再没有任何与洛阳会相抗的本钱了。他本就不看好陈恕,此时顿时为难起来。粘也抱拳看着,冷笑不已。

    陈恕皱了皱眉,正想过去,曲非烟叫道:“好!”

    黄云峰一怔,只听外面叮叮咚咚传来几声琴声。他不由一呆,知道任盈盈让他答允,只得一横心,咬了咬牙,说道:“好,就是这样!”

    粘也冷笑着伸出手,和他击了一掌,仰天大笑,走了出去,叫道:“河阳帮从此就要滚出洛阳了,哈哈!”

    蒋宏英等人都连忙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人人都知道洛阳会招到了血刀老祖,谁也不相信陈恕能战胜那大魔头。都想不通黄云峰为什么会做出这等愚蠢决定。

    黄云峰皱眉不语,看了陈恕一眼,心想你这小子为了扬名逞能,这是将河阳帮搭了进去啊!他做了多年河阳帮主,对之颇有感情,内心不免有些怨恨之意。

    陈恕却不理会其他人的眼光,走到桌边,倒了小半杯酒,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胸腹中直升上来,豪情上涌,哈哈一笑,负了双手,大步出门。

第一百一十八章 轰传河洛

    河阳帮一反退缩姿态,派出高手挑战血刀老祖的消息,很快轰传洛阳城,更向河南、关中等地武林蔓延。而“狂刀”苏辰这个名字,也一时间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黄云峰信口胡谄的那番话,也传了出去。虽然有点见识的都一听便知是胡说八道,但这世间从来不乏传谣信谣之人。一时之间,大宋天才刀客之名风头无两,街头巷尾、酒馆茶楼,人人议论纷纷。

    完颜宗弼很快便同意了这场决斗,势力庞大的河阳帮,一直是他的眼中钉。如果能这么轻松解决掉,于他是极好的消息。第二天上午,陈恕在蒋宏英的小院中,签下了完颜宗弼送来的文书。决战时间定在十天后,地点在城中心的青花楼,出战双方亦是确定,“狂刀”苏辰对血刀老祖,不得换人。

    自此,这场决战便已敲定。

    到第二天下午时,整个洛阳城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情。神秘的青年高手、无恶不作的西域番僧,再加上河阳帮和洛阳会两大势力的碰撞,以及背后的完颜宗弼,使这件事情成为了时下最大的新闻。

    而此时,陈恕和蒋宏英正站在青花楼四楼向下眺望。

    青花楼,乃是洛阳名楼,已有数百年历史。此楼高达六层,气势雄伟,建筑精美绝妙,颇具匠心。它本是洛阳豪族方氏所有,金人入洛后,完颜宗弼族灭方氏,将之夺为己有。在官方支持下,青花楼集酒楼、赌场、qing楼于一身,成为完颜宗弼的摇钱树。

    决战场地,便在二楼的庭院之中。彼处平坦清静,地势开阔,四面楼上都可以观战,却又很难打扰到决战双方。

    陈恕此来,便是来熟悉一下场地。他只是在楼上瞧了一阵,并没有下去。最主要的目的,却是观察逃走和隐蔽的最佳路线、地点。因为他和血刀老祖一战,基本上肯定会暴露身份。虽然洛阳没有张贴他的画像,但降龙十八掌识得的人可不少。

    蒋宏英却是一直都有些茫然,昨天的事情让他很是疑惑。一来是陈恕和血刀老祖这一战,他是无论如何想不通,为什么黄云峰要将自己的朋友拖进这种事情中。他显然也不看好陈恕能打赢血刀老祖,因此对黄云峰十分恼怒,当场出言不逊。后来陈恕向他解释了好几次,说明这本是自己的意愿,他才平静了一些。

    另外让他很疑惑的是,为什么黄帮主会对一个小姑娘恭敬无比。这一点陈恕就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了,他猜测任盈盈是要开始向河阳帮舵主这一级别的人,进行摊牌或者清洗了。

    “蒋兄,不知你能否派些人潜入到这边来,在那墙外林中埋伏些人。”陈恕沉吟了一会,向蒋宏英问道。

    蒋宏英毫不迟疑地摇头:“不可能,这里是完颜宗弼的私地,不可能潜进来的。”

    陈恕也知道不大可能,只是他很担心以血刀老祖的狡诈和轻功,自己纵然能胜,也会让他逃走,那可就徒劳无功了。

    蒋宏英皱着眉头,问道:“陈兄弟,你当真有把握么?”

    陈恕失笑摇头,说道:“蒋兄,这句话你已经问了不下十次了,怎的如此对我没有信心呢?”

    蒋宏英苦笑了几声,见他一脸平静的样子,心中佩服无比。他想象若是易地而处,自己面临这等大事,只怕是坐卧不安。

    两人又看了一阵,下了楼,向那小院走回去。

    经过一条大街时,陈恕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他回头望去,只见长街尽头,一处空地之上,立着一排大木架。上面赫然挂满了尸体,地上满是血污,惨不忍睹。这些尸体一看衣着便知是汉人百姓,空地边上还有一队金兵手执刀枪守着。

    陈恕攥紧拳头,咬住牙,一股愤怒直涌上心来。蒋宏英忙揽住他肩膀,将他拉开,低声道:“这是昨天我们进城时发生的事情,是一些被血刀恶僧祸害过的人,去向完颜宗弼请愿,要求他惩除血刀恶僧,却惨遭屠杀。完颜宗弼现在自恃势力稳固,早已不将汉人放在眼里了,这些人也真是天真。”

    陈恕一言不发,疾步前行。除掉血刀老祖,这只是小小的一步。要将胡人全部驱逐消灭,建立强大的国家,才能让老百姓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这条路漫长而又艰辛,但他义无反顾,会一直走下去。

    两人回到蒋宏英的小院时,曲非烟正和一个女子聊得很是开心,见陈恕脸色难看,不由一惊,迎上来叫道:“哥哥,出了什么事吗?”

    陈恕勉强一笑,问道:“王姐姐呢?”

    曲非烟嘟起小嘴,极为不满他一回来就问王语嫣,翻了个白眼道:“还不是又在睡觉!又懒又馋,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

    陈恕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向旁边那女子点头一笑。此人生得温婉可人,眉眼如水,极为柔顺。她的名字叫杜青月,却是个从外地逃难到洛阳的难民,和弟弟一起被蒋宏英救下收留。这姐弟俩一个温柔善良,一个聪明机警,大家一见面就相处得很是愉快。

    他径直走到后院,却见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正拿着一把刀挥舞,见他进来,脸上一红,讪讪地放下刀。

    这少年正是杜家姐弟中的弟弟,名叫杜青鱼。陈恕向他微微一笑,说道:“没关系,你练你的吧。”

    杜青月很有些怕生,她这弟弟却是个自来熟,叫了声“陈大哥”,便站在旁边瞧着他练习刀法。陈恕这练习枯燥无味,别人瞧一会就烦了,他却是一站半天,目不转睛。

    陈恕练了好一阵,稍稍休息一会时,一转眼见他瞧得入神,不禁好奇地笑道:“小杜,你看什么呢?这有什么好看的?”

    杜青鱼眨了眨眼睛,笑道:“陈大哥武功高强,我想学了你练武的方法,以后好自己练习,成不成?”

    陈恕不禁好笑,摇头道:“你这小家伙,这可想差了。你现在照着我这么练,是没什么用的。嗯,你想学武是吗?蒋大哥不教你么?”

    杜青鱼呸了一声,一脸鄙夷地道:“他啊,成天就围着我姐转,哪有空来教我。倒是江大哥偶尔会教我些东西。陈大哥,我瞧你这样的才算英雄好汉,他那样沉迷女色的,我都瞧不上。”

    陈恕失笑道:“你这样说你姐和蒋大哥,小心他听见给你好果子吃!再说,你没听说过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吗?蒋大哥过不了你姐这一关,自然也是英雄。”

    杜青鱼嘻嘻一笑,说道:“我姐姐算什么美人,王家姐姐那样的才真正叫美人嘛,陈大哥,你能过她那一关吗?”

    陈恕不禁愕然,忽见一个人悠然走过来,扬起手就在杜青鱼小脑瓜上敲了一下,却正是王语嫣。

    杜青鱼哎哟一声,捂住脑门,忙苦着脸道:“我错了,好吧,不打扰你们了,陈大哥再见。”

    王语嫣一脸恬静,抱着小黑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陈恕却有点尴尬,笑道:“怎么不睡了?”

    王语嫣随口道:“天快黑了。”陈恕心想你倒是光明正大,别人天黑睡觉,你天快黑就起床。

    他想了下,正色问道:“王姑娘,现在我和血刀老祖的决斗已经确定下来了,我也练了这几天的刀,你觉得我现在的胜算有多少?”

    事实上,他之所以敢挑战血刀老祖,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有王语嫣这强大无比的武学宝库在身边。

    王语嫣抬头向天边如血般的残阳瞧去,缓缓道:“还有九天的时间,如果一直像这样练,单凭武功而论,我认为会有四成胜算吧。不过呢,我虽然不知道那个血刀老祖的个性,但听说他奸诈如狐,这样的人,在性格上是有很大缺陷的。一是生性多疑,一有风吹草动便会胡思乱想,二是缺乏绝地一战的勇气和决心。所以只要咱们故布疑阵,用些小手段让他疑神疑鬼,我认为赢面在七成以上。”

    如水的夕阳光从院墙上的青蔓间洒进来,沐了这少女一身。她微微眯着眼睛,美丽的睫毛在余晖间轻颤,忽然向着陈恕微微一笑,柔声道:“就我个人而言,我是绝对相信你能赢的。一个能在风雨之夜、悬崖之间、强敌刀下,都没有丢下我这么个累赘的人,他的内心一定非常强大。”

    陈恕看着她的眼神,不禁脸上微热,想起刚才小杜那小鬼头的话,大觉尴尬。

第一百一十九章 风雨欲来

    太室山,峻极禅院。

    一群服饰整齐、精神抖擞的弟子正在演武场上虎虎生风地练着武,一名五十余岁的老者在旁边观看,时不时地出声指点。

    忽然一名中年人匆匆走过来,向他行了个礼,低声道:“丁师兄,掌门师兄还没出关么?”

    老者微微一怔,问道:“还有些日子,出什么事了么?”

    那中年人道:“最近洛阳城中,河阳帮派人挑战血刀老祖,此人叫做什么‘狂刀’苏辰,据说是南方高手。他若是杀了血刀,这声望岂不是让他得了去!”

    老者沉吟道:“有这等事?我们只道现在河洛一带别无高手,怎的冒出这么个人来?派人去查探一下此人底细。唔,血刀老祖不是易与之辈,不用太过担心。若是当真被这人杀了他,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掌门师兄的神功恰在此时大成,比血刀一事重要得多。”

    中年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而就在与太室山相对的少室山上,名满天下、闭寺已达十年之久的少林古刹中,一名灰衣僧人亦正在匆匆而行。

    他走到寺院角落里的一间小殿前,向四周望了望,推门进去。

    “师叔,洛阳城传来消息,一个叫‘狂刀’苏辰的高手要与血刀老祖决战。”

    “‘狂刀’?苏辰?”一名面色枯瘦的老僧喃喃地念了一句,详细问了几句,起身走到一堵墙边。在墙上按了按,机关声响中,墙上出现一个小窗口。老僧写了一张纸条递进去,过了一阵,一张纸递了出来。

    “查无此人。”

    老僧皱了皱眉,沉吟不语,过了一阵,窗口中又递出一张纸:

    “姓名:陈恕。年龄:十八。金将陈耀廷之子,却倾向汉族。一年前开始学武,丐帮洪七公收为弟子。曾击杀欧阳锋侄子欧阳克、灵智上人、梁子翁。在完颜希尹火烧重阳宫时出现,帮助全真教。现为金清两国钦犯,似欲往清京,当途经洛阳。”

    “难道是此人?”老僧一阵惊讶,伸指在“一年前”几字上弹了弹,沉声道:“密切注意此人,等级上调两级。”

    ……

    距离南阳不到百里的官道之上,一群引人注目,衣着特异的队伍正迤逦而行。队伍最后面的一名紫衣美妇最是吸引行人目光,只见她容光艳丽,风姿秀美,而又带着一股强大的威势。

    忽然,蹄声得得,两骑马追了上来。乘客驰到美妇身边,躬身行礼,将手中急件呈上。

    美妇展开看了一阵,低声念道:“苏辰?苏辰……陈恕?”

    她眼前一亮,嘴角漾起一丝笑意,轻声道:“只能是这小子了,当真是不甘寂寞。看来真要出名了啊,小师弟……”

    ……

    距离决战日期还有两天。

    这几天之中,陈恕在王语嫣的指点下,系统地研究了中原各大门派的出名刀法。这位王姑娘自己不会武功,但简直就是本武学活宝典,对于各门各派的武学均如数家珍,极为了解。甚至西域诸派的一些武功,都有不少涉猎。

    当然,时间这么短,这些刀法他都只能研究一下其中的独到之处,以加强对刀法的了解。理所当然的,了解得越深,对于如何应对,自然也就更加有了把握。

    陈恕不禁感叹自己的好运,王语嫣对他的帮助,大得异乎寻常。不光是刀法,还对他的许多基本武学知识进行了指点。这段时间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他自己都能明显的感觉出来。

    这天下午,王语嫣看着他练了几套刀法后,说道:“从现在开始,就不用练了。还有两天,好好放松,将身体状态调整好。”

    陈恕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个道理,同时也感觉好奇,笑道:“王姑娘,你为什么自己不练武功呢?你要是学武,那可不得了啊。”

    王语嫣白了他一眼,在黑猫额头上挠了挠,随口道:“很累的好不好?”

    陈恕顿时无语,这理由确实很强。

    正在这时候,蒋宏英匆匆进来,说道:“陈兄弟,刚才接到一张请柬,史老爷子邀请你去参加寿宴。你看如何?要不要我回绝?”

    陈恕问道:“这位史老爷子是什么人?”

    蒋宏英道:“他的名字叫史天雄,是洛阳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我看他的意思,是替洛阳武林朋友,来瞧瞧兄弟你的深浅。”

    他见陈恕沉吟,便道:“还是不去吧,决战日期已近,没有必要抛头露面。”

    陈恕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不,我还是去一趟吧。”他的想法,是基于自己的大业着想。他本身一穷二白,毫无根基,却想要做一番大事,这人望自然是不可缺少。洛阳武林想要试探他,他也正好结纳一番。

    蒋宏英不禁愕然,但却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陪你一起去吧。”看了王语嫣一眼,笑道:“王姑娘呢,要不要同去?”

    王语嫣道:“他家的厨师怎么样?”

    蒋宏英和陈恕同时愕然,前者呆了一阵,道:“这个嘛……没听说过史家的厨师手艺很好……”

    王语嫣哦了一声,点头道:“那就不去了,青月姐姐晚上要做她家乡的特色菜,好好吃的。”

    陈恕无奈地看着这姑娘一边说,一边从身边掏出一包梅子吃了起来。蒋宏英笑吟吟地将他一拉,说道:“行了,那我们走吧。”

    史府离此不远,两人也不骑马,直接走路过去。一路走,一路闲聊,忽然间,陈恕站住身子,向街道对面瞧去,面色奇特。

    蒋宏英奇道:“兄弟,怎么了?”顺着他目光瞧去,却是没发现什么异状。

    陈恕微微一笑,说道:“没事,只是看见一个朋友了。”

    他穿过街道,迳直走到对面一家布店里,在一名正蹲下来挑拣布匹的青年背后站住,笑道:“邓大哥,你好,什么时候到洛阳的?”

    那青年转过身,啊地一声,满脸喜色地站起来。此人却正是邓青,他喜得手足无措,连声道:“公子怎在这里?怎会还在洛阳的?”

    陈恕笑了笑,拉着他出门,说道:“有些事耽搁了,要在洛阳呆上几天。”又向蒋宏英介绍。

    蒋宏英虽然见这青年相貌颇丑,但见陈恕很是重视,也就对他甚是客气,心中却大为好奇。他自是看得出邓青不会武功,走路又一瘸一拐,却不知道陈恕为何如此看重他。

    陈恕笑着问:“邓大哥,你在这里干嘛呢?”

    邓青道:“公子信任我邓青,你交托的事情,我自然要好好做。我们前天到的洛阳,这两天我一直在走访城中各大商铺,了解现下的行情。”

    陈恕点了点头,拍了拍他肩膀,笑问道:“那位何小姐呢,怎么样了?”

    邓青面色微变,低下头,过了一会才低声道:“我将她送到了她姑姑家里,想来应该还好吧。”

    陈恕一怔,见他神情有异,心知其中必有什么事情。只是邓青不说,他也就不问,说道:“好吧,邓大哥,我去参加一个宴会,你陪我一起吧。”

    邓青不禁愕然,蒋宏英也是满脸诧异。他没想到陈恕会要带这人去参加史府寿宴,那地方可都是洛阳城最有头有脸的人,带着这么个人去,又有何用意?

    陈恕却是自有打算,邓青既然有志于商道,他也正需要这样的人才。此人为人诚恳谦逊,既然自己说这方面有才能,想来应该是有点本事的。就算没有,就冲他的德性,也可以培养。而要想经商,人脉是少不了的,带他去这寿宴,就是想要带他见见世面,锻炼锻炼他。

第一百二十章 洛阳同道

    快到史府时,蒋宏英带着邓青进去参加宴会,陈恕则在外面等侯。这也是事先说好的,他毕竟是钦犯之身,在大庭广众下出现被认出的可能性不小。

    而且史天雄的请柬也是以寿宴为名发给蒋宏英的,只是悄悄邀请陈恕过去,见面的人也是几个倾向反金的武林人士,并没有太多人。毕竟他也得顾忌到完颜宗弼。

    在外面等了一阵,正有些无聊,忽听旁边一个男子笑道:“小月儿,不瞒你说,这史家和我家是世交。你瞧,多少人来给他祝寿,这派头,啧啧。”

    一个女子之声嗯了一声。

    陈恕回过头来瞧了一眼,不禁一怔。心想怎会这么巧的?刚刚遇上了邓青,现在又遇到了那个何姑娘。

    只见她正和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双手相握,从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两人神态亲密,那男子扶她下车时,顺手还在她腰上捏了一把,引得何姑娘一阵娇嗔。

    陈恕转过了头,不动声色地等着他们从自己身后走过。这位何姑娘这么快就找了个男人,倒是出乎他的意料。难怪邓青提到她,就有些异样。

    过了一阵,蒋宏英带着一名中年人出来。那人向四周瞧了瞧,走过来低声道:“有劳苏公子久等了,请随小人来。”

    蒋宏英却没有过来,只微微点了点头,就又走了进去。

    陈恕跟这中年人从后门进去,一路尽捡僻静路走,不一时来到一间小室中。

    只见屋里坐着六七个人,本来正在谈论,一见到他进来,纷纷站起身。一名六七十岁的高大老者向陈恕上下打量了一阵,似乎惊异于他的年轻,摇了摇头,疑惑地道:“你就是‘狂刀’苏辰?”

    陈恕点头笑道:“正是在下,如假包换。前辈就是史老爷子么?”他之前已听蒋宏英说起过史天雄的特征,说是身材特别高大。

    老者点头道:“正是史某,唉,想不到你如此年轻,真是英雄出少年。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啦!”

    其他几人也都是面面相觑,他们早知这苏辰年轻,却没想到看上去只怕二十岁都不到。其中一人苦笑道:“你要挑战血刀恶僧,不知有几分把握?”

    陈恕沉吟了一下,微笑道:“我自己自然是有十分的信心,只是空口白话,说出来各位也不会有多相信。总之后天一战,请各位拭目以待就是。”

    那几人互相望了望,都摇头不语。史天雄挥了挥手,说道:“先莫要灰心,苏公子请坐下说话。”

    说着亲手搬了一张椅子过来,笑道:“请坐。”

    陈恕忙道:“这怎敢当?太折杀晚辈了。”

    他正要坐下,忽然间左右两边同时有人靠了过来,各自出掌,向那椅子击去。

    陈恕心念急转,立知这些人的用意。无非是试探一下自己的功夫深浅,若功夫太差,自然要出一个大丑,这些人肯定不会再对自己抱有什么希望。

    他不动声色,依旧坐了下去。

    喀喀两声,那两人分别击在椅子两侧。以他们的掌力,这内力激发之下,一般人早就被震得剧痛惨呼直跳起身了。但陈恕却是不动声色,微笑道:“各位前辈,晚辈有一事请教……”

    那两人都是大为惊异,见他若无其事的说话,又大感不忿。两人使足了功力,满脸憋得通红,但陈恕依然若无其事,好整以暇地说下去道:“诸位对完颜宗弼,不知有何看法?”

    又有两人抢了上来,其中一人一掌按在椅背上,另一人伸脚从下边直踢上来。四人力道一合,陈恕亦觉有点吃力。他深吸一口气,忽地劲道疾收。那几人几股大力合在一处,一张椅子直飞起来。陈恕端端正正坐在椅上,在空中躬了躬身,说道:“得罪了。”

    只听那四人各自闷哼,退了一步。四人都是惊异无比,浑不知是怎么着的道儿。

    陈恕却是暗暗感叹,他修炼内功虽然勤奋,但终究时间不长,比这些人差得不少。只是九阴真气确实太过神奇,连绵悠长,周而复始,完全克制了这些普通的内力,不愧是内家真气中的巅峰存在。可见内力这东西,纵是相同的等量,性质不同也是天差地别。

    屋里众人这才耸然动容,史天雄忙道:“行了行了,到此为止。”

    陈恕坐的椅子轻轻巧巧落在屋子正中,却是没发出半点声响。众人更是惊佩,一名中年大汉拱手道:“果然名不虚传,我们服啦!”

    史天雄向陈恕道歉道:“我们这群人,实在是想知道苏公子有没有对付血刀恶贼的可能性。所以出手试探,鲁莽之处,还请恕罪。”

    陈恕微微一笑,说道:“无妨,不知各位前辈觉得怎么样?”

    那几人对望了一眼,史天雄感叹道:“还有什么话说,只希望公子能大显神威,将恶僧斩于刀下,替我汉人出一口恶气。”说着狠狠地呸了一声,骂道:“完颜宗弼那混蛋,竟然纵容包庇这等恶贼,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好下场!”

    这一句话说出,屋里人人愤慨,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陈恕见这些人都对完颜宗弼愤恨不已,心想这一趟来得倒是没错。

    史天雄向他一一介绍,这些人均是洛阳武林中颇有名气的人物。陈恕将这些人的名字和形容一一暗记在心,说不定日后便能派上用场。

    这几人见他如此年轻便有这等武功,但却毫无骄狂之态,都不禁大为心折。那中年大汉名叫向海城,感叹道:“听说‘狂刀’之名,还以为定是个骄狂性子,没想到却是如此谦逊。以公子的年纪,当真难得。”

    陈恕一怔,当时顺口胡谄的外号,现在竟然传了开来,也是始料未及之事。

    谈了一阵,陈恕对这些人着意结纳,气氛极为融洽。这些人都是对金人统治极为不满的,言语间多有提及,只是陈恕性格谨慎,暂时并没有跟他们谈到这方面的事情。

    最后史天雄向他说道:“苏公子,我们之所以冒昧请你过来。一是想瞧瞧你的武功,二是给你安排了一条后路,不知道你能否用得上。”

    向海城道:“我们商量了一下,公子若是能打败血刀恶僧,完颜宗弼一怒之下,肯定不会放过你。河阳帮势力庞大,他暂时找不到机会下手,但要对付你一个人却有的是办法。所以我们给你备下了一条脱身出城的道路。”

    说出取出一张图来,铺在桌上,说道:“公子请看。”

    陈恕向图上看去,不由一怔。向海城指点道:“青花楼是完颜宗弼的地盘,但是我们这些人毕竟在洛阳这么些年,还是有些人脉的。公子若是有什么危险情况,可以从三楼天字号房间进来,这房间的窗口下会藏一条绳索,你可以借此飞掠到对面的聚海阁顶。”

    陈恕对于战后的脱身之计,也曾反复思量过。蒋宏英也替他做了不少安排。而史天雄等人的这条路,不仅是逃出青花楼,后面还对如何逃出洛阳也做了周密安排。

    他忙拱手道:“多谢诸位前辈了。”

    史天雄叹道:“可莫要叫我等羞愧了,我们这些人,一不能为国出力,二不能惩奸除恶,苟且于金人之下,当真是枉学武艺,惭愧之极啊。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替你尽些微薄之力了。”

    陈恕心中却是有些沉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可不可靠。虽然蒋宏英说过这史天雄是反金同道,但毕竟是初次见面,这条路到时候看情况吧,尽量留到没其他办法再用。

    几人又说了一阵,史天雄笑道:“今天是老夫贱诞,苏公子请赏脸喝两杯淡酒罢。”说着就要招手叫人准备。

    陈恕忙道:“不用了,前辈外面宾客如云,晚辈就不打扰了。”

    史天雄却也有所顾忌,客气了两句,就令那中年人再送他出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决战之前

    陈恕跟着那中年人,经过一道夹院外的小巷时,蒋宏英正等在那里,向他点了点头,问道:“怎么样?”

    陈恕笑道:“还不错,你跑过来干什么?邓青大哥不习惯这场合,你帮我陪着他一下。”

    蒋宏英好奇地道:“兄弟你对此人为何如此上心?是打算栽培他么?”

    陈恕心想说来话长,沉吟了一下,忽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嚷之声。蒋宏英朝窗边看了一眼,变色道:“这是怎么回事?他看上去挺规矩的啊,怎么跟人吵起来了?”

    陈恕忙向外瞧去,只见那院中围了一圈人,邓青赫然便被围在其中。一名男子一脸傲色,正指着他鼻子嚣张无比地指指点点。何姑娘低着头站在旁边,邓青脸色阴沉,咬着嘴唇却没有说话。

    陈恕认出这男子,心想邓青和他们撞到果然要起冲突。他忙道:“你快出去帮他,这对狗男女不是好东西。”

    那中年人站在旁边,低声问道:“苏少侠,需要我们帮忙么?”

    陈恕想了一下,说道:“还请知会史老爷子一声,被为难的那一位名叫邓青,是我的好兄弟,请他帮忙照拂一二。”

    那中年人还未说话,史天雄的声音说道:“是你苏公子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公子请放心。”

    只见史天雄大步过来,向陈恕点了点头,举步走进院子。

    此时,那神情嚣张的男子正口沫横飞地骂道:“这种下贱货色,怎的混到我史老伯家里来的?我史老伯养着你们这一班子,都是吃白饭的么?这种人也放进来?看这长相,啧啧,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史三!你们没眼色的吗?还不将这混蛋打出去,他是跟踪我的啊!指不定怀着什么鬼胎!这混蛋!”

    几个家人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懒洋洋地笑道:“李少爷,人家既然能进来,那肯定也是有请柬的,我们凭什么赶呀?您还是消停点吧。”

    那李少爷勃然大怒,喝道:“好狗才!当真是嘴刁人奸滑!这混蛋哪里有什么请柬了,明明是跟着我混进来的,混蛋你想做什么?少爷今天就要揍得你满地找牙……”

    他一捋袖子,就要上前大打出手。那何姑娘低着头在旁边装了半天木头人,见状忙将他一拦,说道:“不要打……”

    “啪”的一声,那李少爷一耳光已先打在她脸上,把何姑娘打得愣住了。只见他戟指骂道:“贱人,少爷做什么你还敢拦?你以为你真是什么大小姐?不过就是玩玩而已,还给老子添这么多堵!”

    正在这时,史天雄疾步过来,分开人群,也不由分说,抢过去就是一脚,将这李少爷一下踹翻在地。喝道:“把这家伙给我扔出去!以后再不许进我家门!”

    那李少爷一下懵了,他自恃家里和史天雄颇有交情,所以敢在此大闹。这一下被踹得说不出话,愣愣地看着史天雄向邓青拱手,亲亲热热地招呼道:“邓兄弟,真是稀客,来来,请上坐……”

    旁边看热闹的人无不惊奇,本来是看一出豪门少爷仗势欺人的戏码,没想到忽然间峰回路转,竟是来了个大翻转。不由暗呼过瘾。几名家丁听见史天雄这话,立时抢过来,将那李少爷横拖倒拽,拖了出去。这人嚣张狂妄的样子人人瞧着讨厌,都一阵起哄。

    史天雄在洛阳地位极高,见他这般亲热地对待邓青,众人都感讶然,对这其貌不扬的青年暗暗留意。邓青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蒋宏英跟在后面,也猜到是陈恕在暗中相助,心中感激。他性格诚挚,对史天雄的帮忙也是十分感谢,深深一揖,道:“小人给老爷子拜寿了,祝您老人家身体健旺、福寿双全。”

    史天雄年纪大了,见的人亦多,最擅观察人。见这青年虽然样子有些难看,但眼神却是清澈正派,不禁暗奇。笑呵呵地将邓青一拉,向大厅上走了过去。其他人纷纷跟着进门,那何姑娘捂着通红的脸,呆若木鸡,只有几个人远远地指着她谈笑议论。

    陈恕在院外瞧着这事已了,才跟着那中年人出门。

    第二天,蒋宏英带着杜家姐弟乘船出发,王语嫣也跟着一路,他们是先出城,在洛水上等着他。

    陈恕已经就蒋宏英的事情跟任盈盈谈过了,这位圣姑显然是有什么大动作,大概是要将舵主一级全都清洗一遍,以加强对河阳帮的控制。不过她正和陈恕处在合作关系中,自然不会对蒋宏英有什么动作。

    决战这一日,定下的时间是未时一刻。正午时陈恕就坐着河阳帮的马车,向青花楼进发。

    黄云峰陪他坐在车前,几名舵主、坛主前后簇拥。河阳帮人人神情凝重,均知这一战关系到河阳帮前景。血刀老祖这段时间来无数高手围攻都拿他无法,在这些武林人士中被大大地夸大了几分。这些人中,几乎没什么人对陈恕有信心。人人心中都在奇怪,为什么一向行事冷静慎重的帮主,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事实上黄云峰本人也是极为懊恼,关键这是任盈盈的决定,他根本就做不了主。所以他自然对陈恕也没个好脸色,一路都没有搭理他。

    陈恕也不在意,闭着眼睛,平心静气地调息。大战之前,心态最要安稳。

    车到青花楼,顿时引来无数目光。这一战万众期待,青花楼周围早就围满了人。无数人从街头巷尾、酒楼茶坊间探头张望,指点议论:

    “那人就是‘狂刀’苏辰?”

    “不会吧?这么年轻?”

    “这种**臭未干的小子去挑战血刀老祖!河阳帮是不是疯了?”

    陈恕跳下车,长出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这座宏大雄伟的高楼,缓步走进。

    楼中极为清静,大厅里没有一个人。只是许多房间里都有好奇的目光射出来探询。这一次的大战,成为了青花楼赚钱的大好机会。所有的房间价钱都暴涨十倍,纵是这样,仍然是短短两天内就被订光。毕竟这一战整个河洛万众瞩目,想要亲眼观战的人太多了。

    黄云峰领着陈恕径上三楼,来到河阳帮所订的房间中。他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说道:“公子请好好休息一会,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陈恕笑道:“不用客气,黄帮主你忙你的,我自己理会得。”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一人走了进来,却是个金国官员。这人身形矮胖,一进来就叫道:“谁是‘狂刀’苏辰?”

    陈恕站起身,笑道:“正是在下。”

    那人向他横了几眼,说道:“果然够狂的,看见本官还敢大刺刺地坐着。”

    黄云峰皱眉道:“这位大人是……”

    那人昂然道:“本人格刺金,这一次你们交战,本人是奉主上之命来监战的!势必要公平合理,不得有半点私弊!”

    黄云峰暗想高手决战,胜败自明,要个屁的监战。这些金人当真是莫名其妙,什么公平合理,他们肯定是要私下帮血刀老祖,这还用说么?

    他一脸阴沉,陈恕却笑吟吟地道:“原来是格大人!失敬失敬!在下在南方,也是久仰你的大名,如雷灌耳啊!”

    那格刺金顿时喜出望外,凑过来说道:“我在宋国有什么大名,说来听听?”

    陈恕笑着跟他一顿猛吹,这人听得甚是高兴,连连点头,说道:“你这人名称‘狂刀’,人还不坏。”

    黄云峰在旁边听得大不耐烦,心想这么个金国小官儿,理他做甚?这小子大战之前还浪费这些心力,当真是不知轻重,莫名其妙!

第一百二十二章 灭绝师太

    这格刺金来搅了一阵,搞得河阳帮众人心神不宁。他走后没多久,曲非烟推门进来,笑意盈盈地道:“哥哥,恭喜你大展神威,从此一飞冲天。”

    小姑娘今天穿了一身新衣,极为娇俏可爱,陈恕好笑道:“你这就恭喜上了,怎么突然对哥哥这么有信心了?”

    曲非烟白了他一眼,说道:“当然有信心,那臭和尚哪里打得过英明神武的哥哥嘛。”说着赖上身来,揪着他手臂笑嘻嘻地道:“走吧,先给你尝点甜头。”

    陈恕被吓了一跳,忙道:“小非非,别这样,咱俩是兄妹!”

    曲非烟脸上通红,跳起来在他脑袋上猛敲一记,薄怒道:“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我是带你去见盈盈姐姐!”

    陈恕被她拖出门来,黄云峰连忙远远地跟在后面,曲非烟回头叫道:“别过来!可没你的份儿!”

    两人一路上到四楼,曲非烟一脚踢开一扇门,笑嘻嘻地叫道:“盈盈姐,人来啦!”

    陈恕只见一个少女坐在窗边,身前放着一具琴。她穿着浅黄色的衣衫,头上却是戴着一个斗笠,垂下了面纱挡住了脸。

    他忙拱手道:“在下见过任大小姐。”

    任盈盈柔声道:“不用客气。为了盈盈的事情,却累得公子要冒生死奇险与那恶僧动手,实在是惭愧。”

    陈恕正想客气两句,但却觉不对,这一客气,岂不是就承认了自己是为了她?跟这少女说话,时时都得注意言语间有无陷阱。

    他笑了笑,说道:“此是陈某自己所愿,与小姐本是合作关系,有什么惭愧的?小姐切莫要太过多礼了。”

    任盈盈沉默了一会,笑道:“公子请坐,大战之前,请听盈盈抚琴一曲,或能有些益处。”

    曲非烟抱着陈恕手臂晃了两下,笑道:“大傻瓜,盈盈姐可是极少弹琴给外人听的,你一连听两回,可算是三生有幸了知不知道?”

    陈恕笑道:“对,对,我这头牛不知道哪辈子修造得好,真是受宠若惊。”

    任盈盈轻笑出声,说道:“公子真是风趣。”如玉手指轻拨,琴音响起。

    陈恕只觉心中随着这琴声一颤,仿佛任盈盈这玉手并非是在弹琴,而是在他心里拨动一般,实在是有股神奇之极的魔力。

    只听琴声如水,说不出的动人,堪称天籁。而其中,又似乎有一种令人心中清明、沉静的感觉。陈恕觉得心中似有所悟,仿佛心里诸窍齐开,明亮通透。

    待到一曲弹尽,余音袅袅,过了许久,陈恕才赞叹道:“小姐的琴艺,当真是绝妙。在下确实是三生有幸,能得聆这般仙音。”

    任盈盈微笑道:“这一曲‘诸生明想曲’,据说有明心启性的作用,我却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用。还望公子大显身手,小女子在此静侯佳音。”

    陈恕点了点头,站起身道:“多谢小姐,那我先告辞下去了。”

    出来后曲非烟仍是抱着他手臂不放,笑道:“哥哥,你不会看上盈盈姐了吧?”

    陈恕横了她一眼道:“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呢,我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好不好?”

    曲非烟哼了一声,说道:“那她干嘛弹这首给你听?什么诸生明想曲,也就是骗你这混蛋的。这首名叫‘落花流水曲’,是从俞子牙的高山流水改编而来。她是不是把你当知己?”

    陈恕苦笑道:“你在想什么啊,什么高山流水知不知己,我和她就见过这两次,你当你哥哥有这么大的魅力?”

    曲非烟冷笑道:“我不管,反正不许你和盈盈姐好!在我心里,盈盈姐和影姐姐是天生一对,一个弹琴,一个吹箫,最般配不过!”

    陈恕愕然道:“胡说八道,她们两个姑娘家,怎么就成一对了?”

    曲非烟恼道:“姑娘家怎么了?哼,我们三个从小就最好了,小时候影姐姐吹箫,盈盈姐弹琴,我在旁边瞧着就觉得真好。不知道现在她们两个为什么要闹别扭!”

    陈恕心想原来这三个姑娘还有这等往事,虽然有些好奇,但毕竟人家女孩儿的往事又不好详细打听。只好笑了笑道:“她们俩一对,你这最小的岂不是形单影只,多可怜。”

    曲非烟脸上一红,抓着他衣角,低下头细声细气地道:“人家不是有你这个大笨蛋哥哥了吗?”

    陈恕一愕,呆了一下,忽听身后有人轻轻咳了一声。

    他转过身,不由大喜,叫道:“九哥!怎么是你!”只见身后却是卫春华。

    曲非烟知道刚才这话儿被人听了去,羞得满脸通红,一咬牙就要去掏暗器。陈恕忙将她拦住,哄道:“这是我的好朋友,没事没事,他不会笑话你的。”说着忍不住好笑。

    曲非烟恼道:“你还笑!”咚地一拳打在他肩上。

    陈恕哎哟一声,转头向卫春华笑道:“九哥怎会在这里的?”

    卫春华有些尴尬,向曲非烟瞟了一眼,苦笑道:“我看着你们上去的,在这里等你们下来,并不是有意要听的。”

    陈恕忙道:“没事没事,小孩子家家闹别扭,别理她。”脚上一痛,被曲非烟赌气踩了两下。

    卫春华咳了两声,正色道:“我还真不敢相信这‘狂刀’苏辰就是兄弟你,刚才瞧着你一路进来,真吓了我一大跳。你有把握么?”

    陈恕沉吟了一下,道:“还好。九哥的事情办完了么?你请的高人请到了么?”

    卫春华点头笑道:“正是呢,就是这位高人要见你一见,兄弟,跟我去一趟吧。”

    陈恕点了点头,要跟他走时,曲非烟拉着他衣角也要跟过来。卫春华苦着脸道:“好姑娘,那位前辈脾气古怪,不相干的人定是不见的。”

    曲非烟怒道:“什么不相干的人?我是他妹妹,哪里不相干了?哼,爱见不见,谁稀罕了!”一摔手气冲冲地就走了。

    陈恕两人面面相觑,卫春华讪讪道:“这小姑娘脾气可真不小……”

    陈恕笑道:“莫要管她,到底是哪位高人?”

    卫春华神秘地向四周看了几眼,低声道:“很高的高人,走吧。”

    陈恕跟着他,来到三楼右首的一个房间,敲了敲门。

    门一打开,陈恕不禁眼前一亮,开门的是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女,清丽绝俗,秀美恬静,堪称绝色。以陈恕的眼界,也不禁暗暗惊叹,单以姿色而论,这少女足可与小龙女、王语嫣相提并论。

    她抬头微微向陈恕瞧了半眼,便低垂着头,轻轻行了个礼,让到一边。

    卫春华笑道:“多谢周姑娘了,陈兄弟,请进。”

    陈恕举步进门,只见屋中榻上,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尼姑,也正向他瞧过来。这女尼目光凌厉如刀,向他只打量了两眼,陈恕顿觉浑身一阵森寒。只见她虽然面如寒霜,但相貌生得极美,只可惜两条眉毛斜斜下垂,仿佛吊死鬼般诡异无比,平添几分煞气。

    陈恕心中暗叫一声厉害,人的名树的影,只一看就猜到这人是谁,除了灭绝师太,谁有这般威风煞气。

    果然就听卫春华道:“陈兄弟,这位是峨眉派的掌门灭绝师太,你见过她老人家罢。”

    陈恕本以为卫春华去请的高人是天池怪侠袁士宵,没想到会是灭绝师太,不由暗暗称奇。他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行礼,说道:“晚辈陈恕,拜见师太。”

    灭绝师太向他看了几眼,垂下眼睛道:“罢了。”

    她身后站着一名紫衣少女,和那青衣少女差不多的年纪,只是容貌稍逊,但也是娇美可爱。陈恕想起刚才卫春华所喊的“周姑娘”,心想难道那是周芷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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