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责任
read336();
竹香还是留了下来。
在颜二丫端着煎好的安胎药进来让竹香服下后,知道家里来了客人的颜柳氏出现,知道对方曾经在被拐之时与女儿共过患难,理所当然地给予了最为真挚的挽留之情。
甚至在颜舜华说人家自有去处用不着之时,颜柳氏破天荒地第一回在人前喝斥了她,并且一锤定音地将事情定了下来,让竹香想住多久就多久。
“把我们家当你家就好,不用客气,身体不舒服的话随时找我,想吃什么也跟我说。千万别忍着憋着,这样对腹中的孩子不好。为人父母就要坚强,既然孩子找上了你,那就是与你有缘,千万要保重自个儿的身体。下一回可别再跪地板了,太凉,对身体不好。知道了吗?”
那春风化雨般的温言絮语,很快就让竹香感动地落下泪来,颜舜华知道这一回说什么都没用了,便眼不见为净,一声不吭地回了房。
那是她这一世的母亲,如今又怀着孩子,她可不能出言挑衅主母的权威。尽管在她看来,颜柳氏从来就没有真正强硬的时候。
只是这也让她够烦恼的了,倒不是说真的害怕家里没有余粮养竹香。事实上,单就之前刚收到的十两白银,就已经够养对方几年了。
哪怕已经上交了给父母,她自己身上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总共五两银子,全花出去,好歹也能负担竹香三年。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切平安还好,要是对方生产的时候因为岁数小而伤了身体,或者生下来的孩子体弱多病。到时候她是救还是不救呢?
留下来是必然不能袖手旁观的,可是要她对竹香与孩子负全责,她自问目前还没有那个能力与决心,或者说即使有那个能力,她也不甘心就这么管上这样一摊子事。
说到头来,她的善心也是有限的。在不损害家人与自己的生活基础上,她不介意伸出援手。拉扯对方一把。但是救急不救穷。要常年背负着竹香与那未出世的孩子这么一个责任,她却是万万不愿的。
她又不是看破红尘的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更不是那妙手回春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的大夫,无法见死不救。
想得远了,颜舜华免不了烦心,她默默地拿出纸笔来。研墨执笔,写了几篇大字。依然没能平心静气,又连续写了好几页佛经,这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消去了内心那莫名的不快。
顺其自然吧。想那么多干嘛?反正如今有余力,竹香自个儿非要毛遂自荐做丫鬟,碍于颜柳氏她不能赶人走。那么留下又何妨?
就当是日行一善好了,再不济。等人平平安安地生完孩子,身体复原后再让人另谋高就。
只是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更难办,毕竟这人长久住下来,就算如今没感情,日后多少也会有些情分在。
而这世间,最让人难办的就是情分这个东西。
颜舜华洗了一个冷水脸,决定不再去想了,反正人已经由长辈做主留下了,多想也无益。
“何须纠结?一个丫鬟而已。你想留便留,届时不想用,转手卖了或给点钱财打发掉便可。”
少年感觉到她的不爽,终于开了口。
颜舜华躺好,将被子拉上,这才出言反驳。
“我家从来就没有用过丫鬟,整条村子都没有。你说留下她像什么样?开了这条先例,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事端。就算她的人品可靠,可是也止不住流言蜚语啊。平白无故的,我干嘛要给自家找麻烦?”
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子,即使在现代,也是要受人腹诽甚至是当面冷嘲热讽的,何况如今这个世道。她是吃饱了撑着才会想要踏入这么一滩浑水。
“我明白你的意思。一个身份不明没有父亲的孩子,跟有父亲却相当于没有父亲的孩子差不了多少,处境都会很艰难。既然这样,你就告诉她要真想留下,就将那个不该来的孩子拿掉不就行了?要是不愿意,就自行离开,你赠送她一些钱财略尽人事便罢。”
她当即翻了一个白眼。
先不说竹香不愿意,就是她也开不了这个口。
哪怕如今尚未成型,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是去是留她一个外人不好说,但却知道不论如何,最终都应该由竹香这个做母亲的决定。
她是一丁点都不能说起这样的提议的,就算是真心为了年纪才十四岁的竹香好,也不能提。
至于此前之所以说的那么实在,也只不过是因为对方找上门来又想要留下,所以她才实话实说想要竹香想个明白而已。
尤其是,关于生命至上、人人生而平等这样的东东,她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多费唇舌与少年谈论。
他是个正宗的视丫鬟为可有可无随意可以转手赠送甚至买卖的古人,时代不同观念不同,她不能强求也无法改变,但她还是可以拿之前的说法来堵他。
“你以为我家的钱跟你的一样,是大风刮来的?我娘跟嫂子来年就会生孩子,家里开销要增加,可是进项却没有变多,难道要坐吃山空吗?赏她一口饭吃不难,反正家里如今不缺一两个人的口粮,问题是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尤其是小孩杂七杂八的问题多,你真以为养一个孩子这么容易?就算养得起,孩子还需要认真教才能从小苗苗长成参天大树,你想要袖手旁观,完全不浇水也不施肥,就等着它长大然后硕果累累,异想天开呢。
这是最实际的问题。还有附带的闲言碎语也够烦人的。在颜家村,好歹我颜家是实际掌权人,大家多多少少会给点面子,但私底下谁又能保证别人不会乱嚼舌根?
总不能因为这样我们就去与村人理论,说‘我颜家四房是积善之家,是在做好事,是拯救一个可怜无辜的人于水火之中,你们其余人不帮忙不积口德就罢了,居然还敢言语嘲讽落井下石,也不怕有报应。’
你听听,这样像话吗?”
少年沉默,颜舜华向内侧躺着,蜷缩起身体。
“我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什么爱心泛滥的良善之辈。能够随手救的倒是无妨,要长久施予援手,甚至背负他人的生计与性命,我却是无能为力的。就算能够,我也不愿意家里人无端地扛上这么一个责任。”
“因为害怕给家人带去麻烦,所以你也不愿意帮我将玉佩送出去,哪怕那只是举手之劳?”
“是。我不愿意担这个责任,尤其是,你看起来麻烦缠身的样子,我还真的不觉得帮你这个忙是为了你好她好大家好。谁晓得会不会牵扯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到时候要是因为这个小小的举手之劳而给我的家人惹来灾祸,那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颜舜华十分坦然,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即使他再开口,甚至许以重诺,这事她也是不会答应的。
“难道我还不算是你的朋友?”
这头的颜舜华困意上来,声音就有些懒洋洋的。
“算吧,好歹我们也一起共了那么多的患难。但这不代表我就一定要帮你吧?要是我也让你做这样强人所难甚至有可能会对你的家人造成不好影响的事情,你不也会拒绝吗?所以说,少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想说自己的贴身玉佩不会给她招来杀身之祸的,但转念想到此间种种,心知若是曝光,麻烦事必定是少不了的,便也住了口。
责任这东西,说得容易做的难。要守护家人,有时候还真的需要像她一样,心硬如铁,冷锐如刀。(未完待续)
第92章 眨眼
大年初一。
由于少年出水痘的缘故,颜舜华未免给他添麻烦,哪里都没去。
每日就像往常一样,做饭写字与训练小狗。即使颜二丫与牛大力招呼着她出去玩耍,她也总是以要留在家里陪颜柳氏为由,拒绝出门。
弄得颜盛国每每见到她都要感慨一番,说她终于长大了,懂得孝顺父母体贴长辈,好话一箩筐的说个没完没了,仿佛以往的沉默寡言都是装出来的一样。
至于颜柳氏,一方面感动地一塌糊涂,另外一方面却又难免心生疑虑。只以为孩子是不高兴除夕之夜受了喝斥,所以才宁愿呆在家里头,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防着同样留在客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竹香靠近。
只不过,无论她如何想,都想不到颜舜华其实压根找的就是托词。虽然她的确每日都去陪颜柳氏说话,贴近肚子去倾听未来弟弟或妹妹的响动,但是她最多也就消磨一个时辰,然后就会走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对竹香,她没有再恶语相向,却也没有笑脸相迎,见了面客客气气地打声招呼,更多的则是冷眼旁观。
而竹香虽然被勒令静养,却因为太过想要表现得到她的认可,吃完饭总要抢着去洗碗扫地,每每被颜大丫给温柔却坚定地制止了,然后便会惴惴不安地看向她。那患得患失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从前那个泼辣彪悍的少女。
以至于一连数日,连懵懵懂懂的胖丫都知道了不对劲,拉扯着她的衣袖问为什么。
作为父母的颜盛国夫妇就更不用说了,哪怕年节期间不好发脾气,也在初三晚上特意叫了她进主卧。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待得她将事情以及自己的所思所想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颜柳氏这才搂着她说傻闺女,如今还不是她当家呢,烦心事哪需要她一个孩子来操心?
颜盛国没有料到她会思虑得那么全面,愣了好半晌。待反应过来,这与被拐逃脱顺带救人相比,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旋即便对自家孩子心思如此缜密这一事自豪起来。颇有引以为傲的势头。
不过尽管作为父母的两人理解了颜舜华的担忧,他们还是认为应当留下竹香,并让对方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她既然脱离了王家。如今又怀着孩子,孤苦伶仃的无处落脚,找上门来我们又怎么能置之不理?就如你娘所说,如今顺手救她一命。他日兴许就会有福报呢?
倘若你再有什么事情,我们做父母的。也希望你能够遇上善心人,施予援手,就好像元家父子曾经给你的帮助一样。”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积善之家必得眷顾。想来这夫妻俩是这么认定的。
只是对于颜舜华来说,好人却未必会有好报。拜现代爆炸性的信息科技所致,她听说过的做了好事被人反咬一口的事情还真不少。
救人最后反结怨。惹了一身麻烦,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情况。
但是对上他们殷殷切切的目光。颜舜华乖乖地点了点头,表示受教了,日后会注意的。
“这就对了,我们家也不缺那一点米粮,多的救不了,一两个还是没有问题的。”
与老父密会之后,颜盛国收获颇丰,荷包鼓了,心里底气便足了,说话自然也是杠杠的。
更何况,人逢喜事精神爽,原本家中就已经有两个人怀孕了,自动上门要求留下的这一个也是个孕妇,说不准就是几个未出世孩子之间的缘分呢,能够成就姻缘也说不定……
不得不说,不单只是女人,有时候男人的脑洞也是十分巨大的。联想之丰富,常常会让爱幻想的女人们甘拜下风。
颜舜华可不知道便宜父亲的所思所想,也没有再考虑这个问题。
实际上,因为这一日是水痘出得最快也最多的时候,她全身上下都痒得很。
虽然极力忍着不抓不挠的,但时不时就会去轻拍一把,惹得少年昏昏然低声抗议,两人总是无声地过招。
也因此,没有多久她便告辞回了西厢房,兑了些她找柏润东要来的止痒的药丸与开水,再次开始了临睡前泡澡。
少年发出了一声喟叹,尽管此时此刻他躺在床上,却仿佛自己也泡在了温水里。因为沐浴而带来的尴尬早已不翼而飞,舒适的感觉遍布全身。
直到水温开始下降,颜舜华才依依不舍地出来穿衣,尔后火速回房睡觉。
一夜无梦。
翌日是正月初六,因为颜柳氏是独生女,父母早已不在的缘故,她并没有回娘家去探亲。而颜昭明,则带上小妮儿,陪着死活闹着要回娘家去住几日的方柔娘去了方家坳。
而武淑媛,她的来历并不为众人所知,只是但凡到了年节,她也是从来没有所谓的探亲活动的,所以大致可以猜测,她的娘家也是没什么人了。
胖丫被接去了大房住,说是多一个人也热闹些,好歹在颜昭睿出去串门的时候,她身边还有个说话的伴。
鉴于武淑媛此前的水磨工夫,胖丫虽然有些犹豫,但是还是乖乖地跟颜舜华道了别,说好了元宵节后回四房来。
对于此番举动,两房的人基本都心知肚明。只是颜舜华却没法确定胖丫的选择,毕竟这个小家伙的爱好从来就与村里同年龄段的孩童不一样。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早饭过后,颜子光居然快马加鞭地来到颜家村找她。
在正式地拜访了颜仲溟与武淑媛后,他就缠着她下了一个下午外带一整个晚上与通宵的围棋!
尔后初七一大早,这人吃过早饭便潇潇洒洒地拿着压榨来的新棋谱策马离开了,只留下了观棋者颜昭睿面色萎顿,以及连麻痒的感觉都忘记了的颜舜华困意上涌,一头栽倒在桌子上,就这么呼噜噜地睡了过去。
正月初八,来家里串门的人依然络绎不绝。男的与颜盛国高谈阔论,女的则与颜柳氏聚在一块,嘀咕着东家长西家短,末了话题总会绕到如何快速并且有效地怀孕上头,然后临走不约而同地对颜柳氏肚子尖尖的地方摸了又摸,说是要沾些喜气。
待颜舜华缓过神来,一眨眼便到了大年初九的早上。(未完待续)
第93章 忌日
今日的早饭就如同昨天一样,还是由颜大丫掌勺,牛大力与颜二丫从旁相助,压根就不用颜舜华动一根手指头。
闲的无聊,加上少年的水痘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她洗漱完毕就围绕着院子小跑起来。一边跑还一边往后招呼着两只狗崽跟上,呼出的气在大冷天里白晃晃的,像极了煮饭时冒出来的热气腾腾。
末了便吃早饭。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大吃特吃的时候,少年却开口禁止她夹荤菜,语气有说不出的寂寥。
“今日是我娘的忌日。”
颜舜华闻言愣了愣,旋即那一筷子猪肉便绕了一个弯,给放到了颜小妮的碗里去,换来了对方一个甜甜的笑容。
一边感受着少年无言的哀思,她默默地吃完了早饭,然后陪着颜柳氏散了一会儿步,这才去书房默写佛经。
这一次,她不单只写了颜朱氏两个孩子与原主颜小丫的那两份,她还工工整整地写了一份给少年的亡母。
连带着,她还画了许多简易的亭台楼阁、山川河流、花草树木,以及许多惟妙惟肖的小动物,末了又拿着剪刀剪出了各种各样图案的剪纸。
大功告成后她便悄悄地带着所有东西,外加拎了一小葫芦桂花酿出了门,问他应该向何方焚烧祭拜。
少年沉默良久,这才告诉她,按照她如今的所在地,他母亲的安息地应当在她的西北方向。
颜舜华闻言便绕道了自家菜园子后头,在一处篱笆外停了下来,使用火折子点火,将佛经、简易画以及剪纸全都一一烧了,尔后才将桂花酿分三次给倒在地上,喃喃自语了一些告慰死者希望其收到这些小玩意儿能够觉得有趣会心一笑,以及早点位列仙班的话语。
在她做这些的时候,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里头,任由鹅毛大雪飘到自己的身上,将肢体覆盖。将温度冻结。
“武思蕙?这么说玉佩是你母亲的东西?”
颜舜华祭拜了一番,权作是安慰这个自己刚刚承认的新朋友,心里却泛起了些许别扭。
这还是自她将玉佩戴上之后,头一回觉得这种随身保管的方式有些不妥。
遗物什么的。通常都是非常珍贵与私密的东西,如今却沾染她一个外人的气息,就算她自己大大咧咧的无所谓,少年也会觉得怪异吧?
明明知道后他可以提出反对的,当时却让她傻乎乎的戴着。弄成如今这步不上不下的尴尬田地,真是让人无奈。
“是,我出生当天,她因为无法止血而逝去。”
少年的声音很平静,在飘飞的大雪中甚至显得有一些空灵与冷冽。
颜舜华突然就想起来那一天,两人在讨论竹香腹中胎儿的去留之时,他曾经说过,“一个身份不明没有父亲的孩子,跟有父亲却相当于没有父亲的孩子差不了多少,处境都会很艰难。”
如此说来。恐怕他此前的成长环境并不好。物质上富裕到何种程度不知道,最起码在情感氛围上,他从小缺少母亲的照料,与父亲的感情也应该并不亲密。
相比较之下,她两世的处境好像都比他好得多?不管是哪一对父母,都发自真心的接纳她,喜爱她,也维护她。
“你所说的故人,也就是有可能是我大伯娘的那个人,其实是你母亲家的人?”
她一边转移话题。一边将小葫芦藏回衣袖里,后又觉得冷,便连同双手也缩了进去。
少年抿了抿唇,转身回屋。将身上的雪抖落,尔后换了一件外套,“是我娘的长姐。外祖家的人都认定她已死亡,但我娘生前却一直坚信她还活着,只不过是因为某些原因暂时不肯或不能归家而已。”
颜舜华接连打了好多个喷嚏,赶忙往回走。“她叫什么名字,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在其他人都绝望的时候,你娘还会这么坚信?”
少年默默地喝了半杯温开水,这才摩挲着杯身回答,“武思贞。我这一位姨母,是外祖家有史以来,除了曾外祖,武学天分最高的孩子。外祖父曾经感叹,倘若有机会投身军旅,她肯定能够光宗耀祖,在整个大兴朝威名赫赫,堪比前朝的魏国公,名垂千古。”
颜舜华已经知道了,如今的朝代为大兴,是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朝代名字。
不管是架空,还是历史转折点发生了偏移,抑或是完全的平行位面,但是好歹有许多朝代是存在过的。
譬如她在颜子光送给她的游记中看到了夏商周的零星追溯,又譬如颜昭睿在剑阳峰之行中曾经随口向她提起过秦汉唐宋,只是目前尚不知道史实是否完全一致,还是说似是而非。
毕竟,后头跟着的什么朝云重魏、大楚大周,她通通都没有听说过。
只不过,外出亲眼所见与游记的补充,还是让颜舜华做出了大致的猜测,自己应当是处于类似于明清的朝代。
也是因为如此,她对他说的话持保留态度。
女人要想在军事上达到威名赫赫名垂千古的程度,其难度实在不亚于覆灭或者重建一个国家。
从前的神州大地上下五千年的历史,能够参与政事并且长期掌控王朝做军事决策的女人,最著名的也莫过于吕雉、武则天与慈禧太后。
至于单纯靠军功而获得盛大的声誉,除了在澶渊之役中“亲御戎车,指麾三军”的辽朝萧太后萧绰,她还真的想不起来有谁。
也许花木兰能勉强算一个?只是这个人到底是否存在还有待商榷,即使真有其人,她也是因为孝心感人,才会使自己代父从军的故事广为流传。
所谓的军事才能,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却都没有明确的记载。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少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因为不想浪费了她的天赋,所以外祖父从小就将姨母当男孩儿养大,习武骑射样样都亲自教授。就连自己曾经在战场中的厮杀经历,也从小当做故事一般告诉她,然后相互分析讨论。她常常能够一针见血地看出胜负的关键,并且提出有效的解决办法,扭转乾坤。”
颜舜华将路上的一小块石头踢得远远的,终于忍不住出言反驳。
“要知道战场上的变化瞬息千里,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永远都只会是纸上谈兵。赫赫威名岂是那么容易建立起来的?随时随地丢掉小命还差不多。”
要是他以为武艺高强就一定能够建功立业,而不是保持小心谨慎的态度稳打稳扎,她还真的得立刻泼他一脸冷水。
到时候他一命呜呼了不要紧,可不要连累到她这个无辜的倒霉蛋,也跟着翘了辫子,那才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笑死阎王爷。(未完待续。)
第94章 行凶
还好少年点头,同意了她的看法。
“是,没有亲身经历过,永远都不会明白战火的残酷。”
他来到这里并没有多久,已经体验过几次小的战役了。虽然他自己并没有受伤,但亲眼所见还是让他瞬间就明白了战争的无情。
幸亏当时两人处于失联状态,要不然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她的情绪。
颜舜华不知道他此前的经历,只以为这人孺子可教,便也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表示他一整个早上都没有吃东西,她如今回家去给他煮碗长寿面。
“老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就算要悼念亡母,也没有必要空着肚子寄托哀思。要知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千难万难活着最难,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少年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止不住色变,提醒道,“日后要慎言,虽说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但如今大兴朝立国只有百余年,天子必然不乐意听见革命一词,尤其是在民间。”
颜舜华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想要开玩笑说他纯粹是在吓唬人,她胆子不小还真的不怕他去上达天听,却听见有人在后头喊她名字,便下意识地回过头去。
让她没有预料到的是,迎面而来的是一根木棍,由于距离太近来势凶猛,她躲避不及条件反射般举起了左手。
然后喀喇一声,感受到剧痛的刹那,她仿佛听见了手臂骨头断裂的声音。
冲力太大,她一个趔趄,尚未站稳,来人又狠狠地朝她劈来一棍,直击到她的头部,让她瞬间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于此同时,是少年忍着疼痛提醒她赶紧躲开的大喊。
她感觉到木棍再次凌空而下,这一次。她终于反应及时地就地一滚,顺势将刚抓到手里的小葫芦往来人身上扔了过去。
这样的反击并没有给对方造成什么伤害,却因为对方下意识地闪身而为她赢得了一点点的延时时间。
趁着这个空当,她以极快的速度用右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瞅准时机狠狠地甩到了对方握着木棍的手腕上。
“啪”的一声,这根由武淑媛送给她的可以伪装成腰带的小软鞭正中目标,不单只让来人瞬间吃痛松掉了木棍,而且还尖声痛呼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抽断了手腕。
一击得手。颜舜华并不恋战,迅速就跑了起来,一边急速撤退,一边高喊救命。
来人骂骂咧咧了几句脏话,见状恼怒地捡起了地上的木棍,大步追赶,想要兜头兜脸地再揍她一顿。
“住手,你是谁?敢在我颜家村行凶?”
颜昭睿牵着胖丫的手,原本是送她回来四房找颜舜华玩耍的,岂料却撞见了这么凶险万分的一幕。他当机立断让胖丫赶紧跑到别家去找救兵,自己则跳出来争取时间。
只是来人却丝毫不理会他的质问,依旧来势汹汹地追着颜舜华而去,在他高举起木棍又当空劈下的时候,颜昭睿堪堪赶到将人给一脚踢歪,自己肩膀也中了一棍。
“五妹,你先回家去叫人,我挡着。”
颜舜华应了一声,甚至没有回头去看他一眼,就继续晕头晕脑地跑了。
颜昭睿应付了没多久。村子里头就有青壮年赶到,一拥而上制服了行凶之人。
让人感到难以置信的是,袭击颜舜华的人居然是刚满十五岁的方强胜,也即方柔娘的弟弟。颜小妮唯一的亲舅舅。
由于颜昭明还带着妻女住在岳家,因此制服了方强胜之后,颜昭睿就亲自去背了颜盛国出来,而武淑媛也已经抱着胖丫闻讯赶来,四房第一进的小院子被陆陆续续赶来的村人们挤得水泄不通。
大伙听见颜昭睿的说法之后都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将这个敢在颜家村喊打喊杀的小混蛋给扭送见官。
“看什么看?你们以为人多老子就会怕了你们颜家村?蛇鼠一窝没有一个是好货。等老子脱身了。日后还要揍那贱皮子一顿,不打得那娘们跪地求饶,老子的方字就倒过来写”
“你这泼皮,我让你满嘴喷粪”
颜二丫气得双眼都红了,直接抄起木凳就要甩出去,却被一旁的宋青衍给拦了下来。
“你放手,我要撕了他的嘴碎了他的牙断了他的腿挖了他的心看他还敢不敢乱说话,看他的心肝是不是黑得像发了臭的墨汁”
宋青衍却将木凳一把夺了过来,“这么做只会便宜了他。这事轮不到我们插手,你别坏了大人们的好事。”
“好事?嘿嘿,瞧着年纪不大,你们却已经有了一腿?颜家村果然不愧是……”
方强胜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颜昭朗脱下的袜子给堵住了嘴,“这还是新的,便宜你了,方王八。”
见他满脸狰狞,周围的乡邻犹不解气,尤其是宋青衍他老爹宋武,二话不说就伸出了蒲扇般的大手,噼里啪啦地甩了他十几个耳刮子。
“要不是看在你是颜四房亲戚的份上,就冲你今日的混账话,我宋武立刻就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虽然才刚过三十岁,宋武却因为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而显得颇为粗犷,加之他杀猪十分干脆利落,水性甚好被人称为“浪里白条”,年轻时也是逞凶斗勇行事狠厉之辈,别说在颜家村没人敢招惹,即使是在整个嘉善镇,也是凶名远扬。
方强胜不单只听说过他的大名,还在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崇拜这个人而偷偷地到镇上去瞧过他,加之后来他姐又嫁到颜家村来,顺其自然地他也就对宋武的印象更加深刻了,气势立时像那被人扎了孔的气球,不断地瘪了下去。
丫的,他今日出门没有看黄历,运气真的是倒霉透了。
早知道就加大一点力气,一棍将人给打死了事。届时作为男人的面子有了,作为儿子弟弟的里子也有了,看回去他姐还哭哭啼啼地烦人不。
说不定那人事后给的钱财还能够更多一些……未完待续。
...
第95章 杀人
颜舜华摸索着进了房,又回头对不放心她的颜大丫道了一声晚安,待得确定两只小狗都进来了,这才关上房门,慢慢地走到床边坐下。
她并没有像往前一样点灯,也完全没有要在临睡前再抄写几页佛经的意思。
至于那几本令她爱不释手总要看上几页的游记,就这么静悄悄地躺在小梳妆台上,与久未沾染墨汁的毛笔一样,显得干涸而又寂寥。
她就这么安静地呆在黑暗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数着自己的心跳声。
直到小院中再也没有了木门的吱呀,两只小狗的呼吸声有规律地响起,夜虫唧唧唧唧的鸣叫此起彼伏地热闹起来,一动未动的她才轻手轻脚地下了地,尔后摸索着出了门。
她走得很慢,一边走还一边默默地数着步数,到达她大姐二姐的房间门外还分别停留了一小会,确认里头没有动静,这才慢慢地走开。
到达主卧窗外的时候,她也没想着要停留多久,只是驻足了不到一息时间,她就听到了里头传来了压抑的哭泣声,脚步便沉了下去,再也挪不动了。
尽管如此,里头的那对夫妇也没有发现她的到来。毕竟她今年才八岁,身量还没有家中的窗台高。
“别哭,再哭下去就算我不担心,肚子里的孩子都要笑话你了。”
颜盛国的声音并不温柔,如果仔细一点去听的话,还能听出一种沉郁的心情来。
“这都月余了,小丫都恢复往日的作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你这当娘的。倒是为孩子树立起一个好榜样来呀?”
像是意识到了自己语气的不好,颜盛国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模模糊糊地又说了几句话,颜柳氏才止住了哭泣,起身去吹灭了灯。
随着黑暗到来的,还有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以及夫妻俩人的安慰呢喃。
颜舜华缓缓地转身往厨房走去。精准地找到了那一扇木门。推开,又在里头将木栓给拴上。
饭桌,碗柜。水缸,土灶,柴火,米缸。长凳,矮椅。小隔间里头的浴室布帘子,大木桶,水瓢。
她一点一点地摸索着,却怎么也找不到颜昭明特意为她买的香胰子。
平日放衣物的高篓子上没有。放水瓢的矮凳子底下也没有,甚至地板上的各个角落摸遍了,也依然不见踪影。
她皱了皱眉。却破天荒地想不起来沐浴的时候有没有将它放回原来的地方。因为是特意买来给她的缘故,家中其他人从来不会偷偷使用。她也就一直固定将它放在矮凳底下。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在这并不十分宽敞的地方,她还是毫无头绪。团团转了许久,她终于决定放弃搜寻,站直了身体,右手往前伸,慢慢地从小隔间里走了出来。
再一次将所有东西的摆放位置熟悉了一遍,颜舜华便离开了厨房,缓缓地走回到桂花树下,尔后摸着树干抬头仰望。
空气中并没有香甜浓郁的花香,倒是夜风中带来了些许潮湿的腥气,像是泥土的味道,又像是玉带河中的水。
她吸了吸鼻子,在树下坐了下来,没一会便觉得冷,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喷嚏,极为忍耐的小小几声,像是不忍打破夜色的平静。
有人在一旁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
“谁?”
她立刻警觉地动了动耳朵,“出来,要不然我就喊人了。”
尽管夜色已浓,少年还是看见了她的那一双眼睛,依旧清澈如水,却再也没有闪现或俏皮或机智或生气或促狭的光芒。
“是我。”
他没有丝毫犹豫,就从藏身的黑暗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地到了她的身旁,将自己的斗篷解了,直接披到她的身上。
“天寒地冻的,着凉了怎么办?还不回去躺着?”
颜舜华有些愣怔,神情不悲不喜,说是呆若木鸡也不为过。
“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依然软糯,但熟悉她的少年却从中听出了些许沙哑。
眼见她侧耳倾听,并没有去理会身上多出来的斗篷,他忍了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微微靠近,伸出手去将带子给系上。
“来看看你。”
正月初九那一日,短暂昏迷过去的颜舜华醒来,却发现自己双目失明,不能视物。
柏润东诊断过后,也不太明了内中究竟,只道慢慢养着,他给开些祛瘀散血的药物给她,看看能不能恢复原状。
只是将药坚持喝下来,她那断掉的左手已经接回去愈合生长,双眼的问题却毫无进展。
起初她还能安慰惊慌失措的颜柳氏,偶尔与两个姐姐说笑几句,但是半个月后,依然感觉不到丝毫光亮的她终于在入睡的时候崩溃了。
就算真的是颅内出血,如今过了最有效的治疗时间,恐怕那被淤血压迫的视觉神经也不能再恢复过来了。
哪怕她的左手能够完好如初,她的视力也回不来了。
在这个时空,别说成亲嫁人养育孩子,她连完完整整地照顾自己都做不到,又谈何去守护家人建立新的家庭?
在领悟到这一点的瞬间,她的眼泪终于在黑暗中决堤而下。也是在感受到她的悲痛无助的那一刻,少年冲动地决定了第二日的行程,从大雪纷飞的北边,万里迢迢地南下。
在这一次的旅途中,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系再一次时断时续起来,直到八日前,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好比如今夜,哪怕在她刚从西厢房摸索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到达,颜舜华也没能感知到他的存在。而在她进入厨房的那一段时间,少年也无法通过五感共通分享她的体验。
“看我做什么?我又看不见你,白来一趟。”
她刚说完,就扬了扬嘴角,扯出了一抹笑来,“我的意思是说,你如今来看我,我却因为这个意外看不见你,这亏吃大了。”
少年看着她,身高还不到他的肩膀,因为全身都罩在他的斗篷里的缘故,显得特别的娇小。
真像他小时候曾经养过的一只小猫咪。
生病之后食欲不振,不断地掉毛,偏偏在他去逗弄的时候,它还非得炸毛给他看,像是不这样奋起挣扎故作镇定,他就会继续折磨它一样。
“我替你杀了那人怎样?”未完待续
...
()
第96章 分享
颜舜华愣了好一会,才哭笑不得道,“你当我是老天爷啊?”
少年显然不明白她的话,因此又重复了一遍帮忙的请求。
“你以为杀人是一件小事吗?不用摸着良心问清楚就能手起刀落?杀对了是替天行道,杀错了就是草菅人命。”
颜舜华招呼着他回房,以免呆在外头被人发现。
少年犹豫了一息,还是跟在她后头进了西厢房。
按理来说,他不应该如此轻率地踏足一个姑娘家的闺房,但是颜舜华不是别人,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一般人的正常来往。
即使他不进来,房间里的一切他也早已经熟悉。
“外头有你的人守着吗?我看不见,你视力又好,就不点灯了。”
颜舜华摸索着到了床边,将斗篷解了,随手挂在床柱上,尔后便爬上去拥被坐好。
其实不用少年回答,她也知道外面肯定有他的人在。只不过她不知道那些来无影去无踪的人藏身在何处罢了。
“是,甲一几个平素都是跟着的,原本的易小虎,也就是丁一,则留在卫所里。”
在小黑狗叫出声来之前,少年食指微动,一粒小小的珠子在黑暗中飞袭而过,弓起的小身体立刻软了下去。
颜舜华侧了侧头,“你把小花怎么了?”
对于她的惊人耳力,少年丝毫不觉得讶异,反正他也没想过要掩饰,“没事,让它昏睡过去而已。”
她哦了一声,又打了一个喷嚏,忍不住将被子裹紧了一些,因为左手仍旧上着夹板的缘故,她的动作全靠右手来完成,显得有些笨拙与不协调。
“你要不想杀了他,不如我派人打断他的腿骨。让他从此不能在人前行走如何?要是还不愿,他爱赌,我让精于此道的属下去接近他,让他巨债缠身家破人亡。你看怎样?你放心,手脚一定能够做得干干净净,神不知鬼不觉。”
少年清冽的嗓音在寂静的黑夜里犹如鬼魅一般飘忽,听在她的耳中却有一种奇异的温暖。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但她还是摇头拒绝了。倒不是她圣母玛利亚狠不下心来,而是她不愿意牵一发而动全身。
方强胜要是有个万一,日后方鑫夫妇肯定会隔三差五地来颜家村找女儿方柔娘,到时候难受的就不单只是为人半子的颜昭明,还有不堪其扰的颜盛国夫妇。
少年不解,“他待你有杀心,倘若不是你机灵,你堂哥又及时赶到,恐怕受的伤还不只这般,就算将他千刀万剐都不为过。留着他。始终是个隐患。”
颜舜华闻言囧囧有神,他这是要将所有祸患都扼杀在萌芽状态的意思吗?杀人又不是切菜砍柴,他居然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投鼠忌器。留着他比杀了他要好。再说了,就算要报仇,我也喜欢自己亲手报,用不着假托别人的手。”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左手臂,当时的力道并未将他的骨头也给拍裂,但是却红肿了许多日。即使是间接承受,却也感受到了她当时的痛苦。
尤其是不能视物的那种茫然无措,整个世界都没有一点光亮的感觉。简直要让人窒息。
“你准备怎么做?需要的地方说一声。”
“还没想好,有需要的话会找你的。跟谁客气也不能跟你客气啊。”
她笑笑,倒下去躺好,不一会儿又挪到里头。右手往外侧的床铺拍了拍,“你要上来睡吗?这里暖和。我们说话也方便。”
少年的俊脸红得滴血,下意识地摇头拒绝,待见她依然侧耳倾听着他的回答,这才反应过来她的眼睛看不到了,羞窘的情绪突然就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莫名其妙的烦闷与沉郁。
“对不住。”
他的抱歉脱口而出。
倘若不是那一日他告诉了她是亡母的忌日,颜舜华就不会想着要出门拜祭;要不是事毕返程之时他跟她争执,她也就不会只顾着跟他说话而忘记注意周遭的环境;要不是他的反应因身体饥寒不饱而慢了半拍,他理应能够带着她避过这一场**。
“行了,这是我自己行事不够稳重惹的祸,你抱什么歉?”
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直到完全遮住了脖子,这才继续道,“反正这一回幕后主使也找出来来认罪了,方鑫夫妇又代儿受过赔了银钱,我想找茬也得等待时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归有他跪着求饶的时候。”
她双眼微眯,心道来日方长。死了一个丁香,方强胜也得受些罪,才能消掉她心头的气愤难当。
“你此前就不该救那个丫鬟。救命之恩却恩将仇报,指使他人来杀害你。”
想到当日的那一场审问,少年的眉毛就紧紧地皱了起来,“当日也不该放她一条生路,这样不懂感恩睚眦必报的奴婢,早杀早了。”
颜舜华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她死了,前一段时日镇上王富壬家传来消息,说听闻我失明未能痊愈,主母下令当场棒杀了二少爷的通房丁香。有消息称是一尸两命。”
事实上,那是确定的消息。只不过,丁香怀的不是王二少爷的孩子,而是刀疤脸的种。
竹香说原本丁香发现后是要流掉的,最后却在回去的当晚找准机会与喝醉酒的二少爷成就了好事,瞒天过海地成为了通房,只是一直找不到单独行动的机会去掉孩子。
竹香劝她跟着一起赎身,离开王家,丁香却拒绝了,坚持要留在心上人的身边。于是两个同伴没多久便分道扬镳。
至于后来,丁香找着了机会出门,刚巧遇上了骂骂咧咧的方强胜,一不做二不休,鬼使神差地便给了银子给他,想着拉颜舜华这个“罪魁祸首”去给她腹中的孽子陪葬。
没有想到的是,不单只颜舜华没死成,丁香自己腹中的孩子也没有流掉,被主家发现及时救了回来。
起初因为那个大夫收了丁香的银钱,王二少爷还以为她怀的是自己的孩子,便百般哀求父母留下腹中的那块肉。
即使后来丁香指使方强胜暴打颜舜华的事情曝了光,这个书生意气的王二也护着她。只不过,天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加上丁香的肚子大的太快了,这不,再三盘问之下,便很快漏了馅。
王家主母大怒,认为丁香不单只伤风败俗还胆大包天,为了不让这么恶心的女人留在自家孩子身边,她直接命人拖出去棒杀了。
末了还言辞恳切地派人来告知四房,说是丁香以死谢罪,望颜三姑娘宽宏大量不要迁怒于王家云云。
老实说,得知消息的刹那,颜舜华被王家成功地恶心到了。与此同时不可遏止地起了一股愧疚之心。
倒不是针对那个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丁香,而是感慨那个未来得及出生的孩子。
她能够容忍同样怀孕的竹香死皮赖脸地住在家里,除了照顾颜柳氏的情绪之外,很大一方面的原因,是因为竹香明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行凶作恶的泥鳅,却也执意要生下无辜的他/她。
承担为人父母的责任,并不只是说说而已。打心底真正地尊重一个小生命,也并不只是人云亦云假装正义。
对于来自法治社会的她来说,逞凶斗殴她能够勉强忍受,甚至偶尔火大起来自己也会忍不住使用武力,但却无法真正地做到漠视人命手染鲜血。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她气急败坏,也依旧会冒着生命危险,努力地从河水中救起狗娃与颜昭睿的根本原因。
当然,这大概也是她这些天来,之所以产生“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坏情绪的最终缘由。
说到底,也是因为她并不是这个时空土生土长的人,所以才做不到理所当然地支配他人的性命,掌控他人的生死。
哪怕许多人并不是滥杀之人,他们却也能够在某些特殊情况下,随意举起手中的屠刀,事后问心无愧行事如常。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念之间天堂,转眼之间地狱。
这是她与他们本质的不同,少年如今却不甚明了。只以为她毕竟年纪尚幼,又是女子,哪怕平日的言行如何老气横秋,到了真正的凶险关头,她却还是会感到害怕,进而心慈手软。
尽管心中不认同,他却也尊重她的决定,只是暗地里却命令甲一去安排人小小地惩戒方强胜一番,让对方身患怪病口不能言腿不能行,这一年都别想来捣乱了。
对于少年的暗中布置颜舜华并不知晓,反正就算知情了她也不会去阻止。
毕竟她此番受罪,少年也是感同身受的,方强胜相当于打了他们两个人。她报她的仇,少年出他的气,挺公平。
她有些困了,便再一次拍了拍外侧的床铺,问他来不来睡。
“作为你身残志坚的朋友,第一次见面也只能大方一点分享自己的床了。三更半夜的,我就算想给你打扫一间客房出来,也有心无力,更何况想必你也不想惊动我的家人。来吧,来吧,请就寝,大少爷。”
颜舜华戏谑了几句,就不待他回答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留下少年脸红如滴血一般地站在黑暗中,直到天色蒙蒙亮,身体才猛然惊醒一般轻轻晃了晃。(未完待续。)
第97章 冥冥
颜舜华醒来的时候少年已经消失了,只不过她却摸到了依然挂在床柱上的斗篷。
“这人怎么也丢三落四的?”
她嘟囔了一句,在小黑狗的汪汪汪声中将它折叠了起来,直接塞到了大布袋中,然后又放到了装着夏衣的箱子里头,顺道上好锁。
“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找大伯娘了,最好还记得回来拿衣服,恩,还有玉佩也不能忘了。”
她喃喃自语,折腾了好一会才将自己的衣服穿顺了,然后扎好头发,将外套披上,出门洗漱。
小灰狗与小黑狗自动自发地去了桂花树下的便盆里如厕。这大概是她失明之后最大的收获了,它们听懂了不少指令,并且执行地还不错。
“小丫,早。”
牛大力也起来了,因为牛丁山一直没有回来,这家伙过年的时候心情一直不好。在颜舜华受伤之后,与颜二丫一道成了颜大丫在厨房的助手,每日都早早的起来生火择菜,手脚麻利得很。
至于竹香,因为丁香是幕后主使的缘故,这月余以来也消沉了许多。虽然想要干活,但却依旧被颜柳氏给制止了,甚至在难过的时候还被温言软语地安慰了一番。
颜舜华依旧不怎么理会她,尤其是如今,她眼睛看不见,就更加名正言顺地无视了。
只不过竹香倒也不惧,每日都会早早起来打扫庭院,将两只狗崽的便盆拿去倒了,洗干净又重新装上泥土。然后便在树下等着颜舜华起床,在她散步或者围绕着小院慢跑的时候在一旁眼也不眨地看着,生怕她受伤。
事实上,颜舜华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摔了很多次,又因为她执意不肯要人扶,也不愿意接受颜昭明特意做给她的拐杖,虽然没有鼻青脸肿,手脚的淤青却也多不胜数。
有一回连左手臂也被狠狠的撞了一次。气得柏润东来复诊的时候脸色铁青,直接喝斥她要是不想要痊愈,他可以立刻废了她的手。
弄得紧张她的颜二丫当场炸毛,破口大骂的同时。甚至都捋起了袖子要跟他干架。
也因此,颜舜华学乖了,默许了竹香的盯人行为,在对方出声喊道危险的时候,她也会立刻停下来。慢慢地按照指示改变方向。
竹香很高兴自己终于派上了用场。只不过,这样的日子也就维持了几日而已。
随着颜舜华默默地在夜晚踱步计数,反复练习,如今除非院子里突然多出什么东西,否则她已经能够毫无障碍地自如行走。有时候和胖丫及小妮儿玩耍,她还能够在小院里特别灵活地跳跃与奔跑,就像从前眼睛还完好如初。
这让颜盛国感到了无比的欣慰,与此同时却也让颜柳氏愈发心痛,而颜昭明见状则更加的愧疚了。
即使是方柔娘,在某些瞬间也产生过类似于弟弟这一回真的做得太过了的想法。
她只是在私底下向方王氏抱怨了一番禁言的苦楚。以及颜小丫不顾她的感受,自顾自地抱了两只狗崽回了养而已。
谁料到方强胜会给她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来?
要是彻底打死还好说,反正人死不能复生,她肚子里也还怀着四房的长孙,怎么坏事也不会坏到她的身上来。最多也就是亲家之间冷淡几年而已,过些日子也就没事了。
偏偏他这个混不吝,将人揍得半死不活的,如今虽然不用伺候着吃喝,却是再也不下厨做饭了。
眼瞅着颜小丫就是不能好的样子,将来要是嫁不出去。她夫妇俩就是铁板钉钉的罪人,说不准还要养这个窝囊废一辈子。
每每想到这里,她又会立刻埋怨起小姑子来,怪颜小丫好死不死地要在正月初九那日悄悄出门去玩耍。要是乖乖在家。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方家不用挨骂赔钱,她怀着孩子也不会吃不上一顿好饭,日后更加不用命苦地赡养老人外带伺候嫁不出去的瞎眼小姑子。
颜舜华看不见方柔娘的神情,事实上她如今是一点光亮都看不见,但是有好几次,她还是感受到了来自于方柔娘的不喜与唾弃。
好比如悄悄地朝她旁边吐口痰恶心她。或者故意扔块小石头到她必经的路上,想要看她崴个脚,甚至是伸出腿来绊她,想要摔她一个四脚朝天。
只不过经历了几次私底下的暗战有输有赢后,颜舜华每一回出门都会带上两只狗崽。
哪怕小灰狗经常会走着走着就跑到别处去玩了,小黑狗却会始终如一地跟在她的不远处,与她同仇敌忾。加上竹香后来的加入,方柔娘就更没有机会气她了。
今日也一样,方柔娘进来的时候,她正在小院中慢跑第三圈。即使对方接连白了她好几眼,颜舜华也无动于衷。
这大概也是目不能视的好处之一。
在面对让自己感到心烦或恶心的人事之时,可以不用刻意假装就直接无视。
尔后吃饭,完了啥也不用干,直接甩手走人,去书房听颜盛国给她念书。末了在他的帮助下,仍旧默写几页大字与佛经。
在经历了最初几天的惨不忍睹之后,如今她已经能够大致分清行距了,字与字之间也不再重叠在一块,尽管比不得从前的工整干净,却也好歹能够见人。
然后又是跟小狗玩耍训练的时间。完了洗手吃午饭,陪颜柳氏聊一会儿天,乖乖地回房睡午觉。
少年一直没有出现,大房那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她安安静静地过完了一天。
翌日生活秩序依然如此,只不过,在她练习完熟悉位置的自我任务后,少年终于翻墙而入,在她进入房间前与她打了个招呼。
“是我。”
他告诉她已经确认了武淑媛的身份,对方正是他那失踪多年被武家认定已经死亡的姨母武思贞。
姨甥两人聊了两日,武淑媛才放任他短暂离开。少年便赶紧来找她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颜舜华倒是没有想到天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她与少年的家隔着何止千万里之遥,谁料到他们冥冥之中却真的在生活中有实际上的联系。(未完待续。)
第98章 离开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想到自己的来历,颜舜华默默地囧了一下。
她自遥远的时空而来,尚未站稳脚跟就因为他的关系而几经遭难,如今这人却凭空地出现在她的眼前,甫一见面就想要做她手中的刀,替她去杀人。
没两天又跑来告诉她,她所在家族的宗妇正是他母亲的长姊,是他至亲的姨母。
这一出狗血,从天而降的如此美妙,简直让她无从拒绝。
只不过她还是立刻将斗篷找了出来,顺道伸出脖子去,让他解开死结,将玉佩也给拿回去。
“你没有跟大伯娘说我们的事情吧?我可不想三天两头地去向她汇报你的事情,要知道,那感觉就如同她让我监视你一样。虽然我现在是瞎了,但是好歹还长了一对顺风耳。”
她一边说笑,一边故意地动了动自己的耳朵,因为两人靠的很近,低着头的少年甚至能够看见她耳朵上的血管。
他的手不知怎么的就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
颜舜华疑惑地微扬起小脸,问他怎么还不动手,少年却在下一刻离开了,而敲门声也在同一时间响起。
“小妹,你还没有睡吗?”
“二姐,我就要睡了,你有事吗?”
颜舜华伸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有碰到人,心知这人多半是听到声音藏了起来,便放心地去开门。
颜二丫与牛大力正站在门口,她刚打开门两人就走了进来,四处查看。
“我就说你眼花了,怎么会有陌生人跑进来小妹不喊的。”
颜二丫埋怨了一句,又特意去看了看两只狗崽,“它们今晚倒是睡得早。”
牛大力在一旁嘿嘿直笑,双眼却警惕地来回扫视房间,床下与各个箱笼的阴影处也都搜了一遍,确定没人了才向颜小丫告辞。
“要是有事喊一声。我睡觉惊醒着呢。”
“你以为你是狗啊?还惊醒,走了,走了。”
两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颜舜华等了一小会。便去灭了灯,然后又摸索着回到床上拥被坐好,岂料少年却一直没有再出现。
她困极,索性也就不等了,直接躺下睡觉。
她所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窗外的桂花树下,刚离开没一会儿的牛大力又转了回来,就这么靠在树干上,像是站岗的哨兵一样,扫视着四周的动静。
在屋顶的某处,甲一正劝着主子离开,少年却抿唇皱眉,像是与牛大力扛上了一般,无论如何也不肯迈步离去。
夜色消融,清晨来临。竹香同往常一样早早地起床洗漱,尔后拿起扫把低着头认真地打扫小院,直至扫完准备到桂花树下去清理狗狗的便盆,这才发现那里倚靠着一个人。
“嘿嘿,早啊,竹香姐姐。”
牛大力扭曲着神情笑着打招呼,尔后便在竹香的注视下,摇摇晃晃地去了厨房。
很好,敌人弃甲投降,他赢了。
少年的嘴角露出了浅浅的一抹笑容。小酒窝若隐若现,旋即身体却僵了僵。
“你在哪儿?我怎么感到膝盖又冷又痛?”
颜舜华也醒了,一夜无梦的她理应感到精神充沛的,只是意识清醒的瞬间她就觉得身体受到了寒风的侵袭。哪怕此刻她正躺在暖洋洋的被窝里也无济于事。
“走了。”
少年不好意思说自己一个晚上都在跟她家的住客斗气比耐心,只是强自绷紧了面皮,若无其事地吩咐甲一动身离开。
“哎,你这就要回去了?玉佩你还没拿走呢,拜托。”
颜舜华从床上坐起来,摸索着穿好衣服。头发随意地扎高,趿拉着鞋子就要出门,“你是在翻墙头吗?怎么感觉像是从高处跃下来一样,我去找你还是你找我?”
“南边的雨季就要来了,我得趁着如今天晴的时候赶回卫所去。今日暂且作别。”
少年已经下到地面,借着各家屋体与树木的遮挡,朝着村口的方向急速行进。
“我把事情都告诉姨母了,关于我的身世问题,你若想知道,可以找她去问与核实。”
他一边注意着周遭的环境,一边躲避着路上早起的行人,时而停下时而狂奔,没一会儿便离开了颜家村。
颜舜华没想到他说走就走,压根就没有留给她反应时间,不禁撇嘴,“你倒好,拍拍屁股就走了,却留下我面对大伯娘。还让我去问她,她不追根究底地问我就好了。”
“大致的事情她都了解了,剩余的部分你不想说就不说,她应当不会勉强你的。”
少年虽有把握,却也不是百分之百,毕竟他与武淑媛相处也就是短短两日。
尽管因为血缘的关系,他自然而然地付出了全心的信任,但毕竟不是从小就长在武淑媛的身边,加之颜昭睿对颜舜华偶尔反常的举动,他如今说起来免不了就有些犹疑。
“什么叫剩余的部分?你都跟她说了哪些东西?”
颜舜华知道他已经离开,索性也不急了,慢慢悠悠地回到梳妆台旁坐下来,一绺一绺地重新束发。
因为被剥夺了做饭的权利,她无聊之极的时候便折腾起了自己的头发。如今已经可以靠自己扎起双丫髻了,两个小丸子没有颜大丫弄的细致好看,却也有模有样。
少年闻言耳尖微红,直到她吃完午饭也没有说清楚,要不是武淑媛下午的时候带了胖丫来四房看她,估计他能够憋一整天也拒绝回答。
“就是我们怎么认识的,还有期间发生了的一些事情。我只说了与你可以共享视听,至于其他的就没了。”
眼见着武淑媛与颜柳氏有说有笑地聊着家常,他语速极快地解释了一遍。
颜舜华嘴角微抽,敢情这人还有些脑子,没有将他们嗅觉、味觉、触觉也可以共通的事情说出去,要不然,她还没有什么,武淑媛估计都要吃惊地头顶冒烟了。
两人一体什么的,即使是夫妻,也没有体验地这么彻底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她身体抖了抖,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恶搞场景给甩了出去。
她才不是大灰狼!少年就算是小白兔,也跟她无关好不好?!(未完待续。)
第99章 积福
武淑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颜舜华。
八岁的女童穿戴整齐,头发显然是自己梳上去的,有些歪歪扭扭,杏仁般的双眼依旧清澈,却再也显现不出主人的风采来,万般心思都被掩盖。
倘若不是仔细观察,恐怕很容易就会忽略掉她频频微动的神色,想必与外甥又是在联系当中了。
想起那个已经初露峥嵘却不得不尝试着尽敛锋芒的少年,武淑媛心下一暖,却又无端酸涩起来。
“小丫,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大伯娘。就像胖丫一样,只要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武淑媛冷不丁的一句,将颜舜华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摇了摇头,当即拒绝,“我有问题会找我爹我娘。”
“那要是他们都不懂呢?”
颜舜华闻言耸了耸肩,“还有祖父啊。他老人家可是最聪明博学的人了。要是他也不知道,那就只好等等再说咯。反正长大了就会自然而然知道啦,这是我爹说的。”
武淑媛循循善诱,“可是有些问题他们都不懂,偏偏只有大伯娘知道呢?你也不想问问吗?”
感觉到少年没有来由地紧张,颜舜华心底直喊坑爹。
只见了一面而已,少年就将自己连同她一块卖给了武淑媛。他倒好,走人了事,她却是要每日面对,即便双眼可以无视,耳朵却不能装作听不见,嘴巴更不能不答话。
“高祖教导我,不该问的事情别问,反正该我知道的时候,有想告诉我的人自然会亲自知会我。要是老问老问的,会被人嫌弃是问题儿童,说不定还会被取花名,叫做‘十万个为什么’。”
她一本正经地回答让众人一愣,胖丫更是当场摇头晃脑起来,“小丫姐姐。为什么老问老问的,会被人嫌弃是问题儿童?你给我取花名叫‘十万个为什么’了吗?”
颜舜华扶额,其余人却是哈哈大笑。尤其是少年,在策马奔腾的同时也不忘笑话她。“让你问偏偏不愿意,这下好了,连个稚儿都能将你反驳得哑口无言。”
好吧,面对着出其不意的胖丫,她哪怕有能力说服。却也得颇费唇舌,还不如就此打住。
见她不愿意问出口,武淑媛也没有强求,只是最后却话中有话地表示,希望她日后不会后悔。
颜舜华扬了扬眉,并不在意。
该她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她是如此坚信,以至于压根就忘了自己还戴着少年的贴身玉佩,在小灰狗突然蹿过来的时候弯腰去抱,玉佩恰巧露了一小截出来,正被眼尖的武淑媛看了个正着。
颜家宗妇若有所思。从此除了对颜舜华看护地更加紧以外,便真的对娘家外甥与夫家侄女的古怪经历撂开手去,就好像那一个晚上的谈话从未说起。
颜舜华在接下来的日子当中没有再受到旁敲侧击,虽然有些奇怪,但她很快就抛诸脑后了。
因为在她的左手臂可以慢挥轻提后没多久,四月二十八日,方柔娘就生下了颜小妮的弟弟,也即颜家曾孙辈当中的头一位少爷。
鉴于方强胜的事情,颜仲溟对方家颇为不喜,因此对于起名兴致缺缺。便由颜盛国这个祖父替新生儿取了大名为“颜良徵”。
让颜盛国感到欣喜万分的是,相隔不久,五月二十八日,妻子颜柳氏也平平安安地诞下了他们的第五个孩子。
颜仲溟翻来覆去地思量。想了十来个名字,不料却都被颜盛国这个兴奋过头的幺子给反驳了,颜氏族长老大不高兴,大手一挥,直接将取名字的任务交到了颜舜华手里。
颜舜华也不以为意,随手就写了一个大大的“雍”字。忽悠着她那眼巴巴地等着幺女拒绝的便宜父亲,“这字不错,雍睦雍容,雍雍鸣雁。颜昭雍,听着就像是和善从容优雅快乐的人。”
颜盛国来不及思考,更谈不上所谓的反对,他刚刚走马上任的小儿子就被颜仲溟当场拍板,大名就叫“颜昭雍”。
两个新生儿的到来,不单只让颜家四房欢天喜地,也为整个颜氏家族带来了许多生气。
时隔十年,族中再次有了男孩儿降生,这对于任何一个想要发展壮大的家族来说,都是幸事。
只是,让颜家村的人跌破眼镜的是,颜家新出生的两位小少爷,既没有公开过三朝,也没有公开摆满月酒,就连百日宴,也压根就没有人提起。
不单只外人感到莫名其妙,就连颜家的兄弟姐妹们都大为疑惑。只是大人们闭口不谈,久了所有人也就放弃了追问。
倒是颜舜华,隐约知道了什么。因为在颜良徵百日那天,方柔娘曾经想要冲她破口大骂来着,只是可惜说了没几句话,就被小黑狗狂吠着吓得落荒而逃。
据她夜晚偶然在主卧听来的消息,这些举动,是为了收集新生儿的喜气与上天赐予他们的未散的福气,给她积福,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成长。
她从来都没有听过这样的习俗,新鲜之余,心里要说不感动,那肯定是假的。
只不过,不论她怎么想,碍于她眼睛的缘故,颜昭雍都不能交由她带了,甚至于,因为她的左手臂还不能提重物的缘故,她都不敢上前去抱两个孩子。
而颜二丫,尽管心底老大不愿意,却还是在百日之后开始了带颜良徵的任务。尽管夜晚不用她带着睡,平时去村塾上学的时候也不用管,但回到家里,她却得老老实实地认命抱人。
无他,皆因高祖之命。
如今,因为颜柳氏婆媳两人都生了儿子,颜舜华瞬间变成了家族内部人人看重的“铁齿铜牙”,所有人都相信了她此前所说见过高祖并被他教导多年的话语。
也因为这个,方柔娘再不情愿,对着颜二丫的时候,也得挤出笑容来感激她发自内心的帮忙。
而方家,除了三朝那日方氏夫妇匆匆来看了一眼外孙之外,方强胜这个大舅子连面都没有露一下,后来也一直没有再来人。
据闻敢于单枪匹马闯入颜家村杀人的方家独子。不知道触怒了哪路神仙,二月底的时候在市集上与人比拼赌技,最后只差没有将裤子都给当掉了还赌债。
庆幸的是对方是从外地来游山玩水的少爷,并不稀罕方家的一丁点家财。因此在把方强胜当做仆人使唤了几日后。便将人给放了。
这还不止,那少爷临走之前还赏了他一锭黄金,说是看在他还算听话的份上,给他拿回家去孝敬父母以补家用。
没想到的是,方强胜头脑发热。直接去把金子给兑成了银两,转身就进了赌坊。半日过后,不单只钱没了,还因为赌输了胡言乱语而惹恼了赌坊,被人直接扔到了大街上。
原本到此为止的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坏就坏在方强胜赌红了眼,原本性子也是个能赖就赖能横就横的,一直不怕死地站在赌坊外面骂骂咧咧,连赌坊幕后当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给翻出来数落了一遍。
这不就坏事了。
他被人当街暴揍了一顿,四肢硬生生地折断。头破血流的同时,还被拧成麻花状,塞进了一个潲水桶中游街,直到天黑才被赌坊的人敲锣打鼓地送回了方家坳。
镇内稍微有些名气的大夫都不愿冒着触怒赌坊的风险来医治他,至于其他碍于人情不得不上门的大夫,看了惨状之后都纷纷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最后还是方柔娘苦苦哀求,颜昭明顶着颜盛国杀人一般的目光,亲自去跪请柏润东,才把方强胜的手脚给驳接回来。
只不过,因为两腿都是极为彻底的粉碎性骨折。他从此成了远近闻名的瘸子。哪怕双手恢复得还算完美,却再也没有办法参加打架斗殴了,偶尔看热闹胡说八道之时,被人轻轻一推就会摔个七荤八素。落得个人人嘲笑喊打的下场。
也因此,方强胜在家愈发暴躁了,原本就不好的脾气愈发见风就长,常常对着父母大吼大叫,有时候还会发狂乱扔东西,搅得方鑫夫妇既是心酸又是头痛。
他们也曾经到赌坊去讨要说法。甚至威胁对方不赔礼道歉就告到衙门里去,说不信赌坊在嘉善镇一手遮天,在府县里头还能只手通天。
再不济,他们的亲家颜氏家族还能联系到京城里的人,把状给告到御前去。
只不过,他们这一次耍横却耍错了地方。
赌坊直接派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出来,表示如若不是看在颜家的份上,当初就会立刻将辱人父母犹如掘人坟墓的方强胜给拖出去活埋谢罪。
倘若方家仍要胡搅蛮缠,那么赌坊也不介意送他们一家子上路,就算事后颜家要替亲家讨说法告御状,赌坊大不了也就是见招拆招或者赔钱了事。
更何况,颜家会不会替方家出头还不一定,毕竟方强胜此前的破口大骂可是人尽皆知。别说没理,就算有理,一家不管一家事,谁耐烦为了一个外人上京去告御状?
又不是脑袋有病!
方鑫夫妇自知理亏,去了一次便灰溜溜地回了方家坳,就连外孙出生,也没脸带着方强胜去颜家村。
只是私底下,却还是厚着脸皮找方柔娘要钱。说此前因为颜小丫的事情家里费了一大笔钱,如今为了唯一的儿子又耗了更大的一笔,家中积蓄还真的是不多了。
方柔娘原本还因为生了儿子欢欢喜喜的,只是这一次也难免不高兴。
人心都是肉长的。家里有难她愿意帮忙,也不介意豁出面去求人或者偷偷给钱,但是父母刚一见面连她与孩子的身体状况连问都没过问一声,就直接伸手要钱,不得不说,这寒了她的心。
她方柔娘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也比不过弟弟方强胜这个心头宝。
因为心里有气,她虽然给了钱,在父母匆匆离开的时候却没有像从前那样依依不舍再三挽留。
说到底,她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丈夫在哪家就在哪,儿女在哪根就在哪。(未完待续。)
第100章 四年
因为颜舜华很少出门的缘故,方强胜的事情传到她耳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在这期间,少年已经回到了卫所,在春耕之时直接找了一个由头,与当初欺负他的李铁头公开打了一架,自己被打得头破血流,对方却也被揍得鼻青脸肿。
从此之后,在接下来的四年时间中,双方每年都要互殴五六次,少年每一回都是单枪匹马地应战对方数人甚至是十来人。
从每场必输到输多胜少再到最后每回必赢,他走得很艰难,却赢得光明磊落,以至于颜舜华都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不应该不相信他说的话?
他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自己当初想要整方强胜的心思,却说最后属下安排的人还没有下手,方强胜就自己作死进了赌坊进而惹祸上身了。
颜舜华当时不肯相信他。
即使少年与她五感共通,他当初却并没有因为方强胜而变得跟她一样手臂曾经骨折,视力至今也没有恢复。
就算要报仇,那也该是她自己去报,这一点,她曾经十分明白无误地跟他提起过。
如果他不是打着帮她报仇的念头,只是因为自己恼怒而选择了出手,那么她有理由认为,少年的做法太过凶残。
即便要教训对方,也不应当打得人四肢尽断,最后还让人落得一个终身残疾的下场,这与当初方强胜疯狂打她的野蛮行径又有何不同?
因为这些想法,她与少年的交谈不欢而散。
她认为对方欺骗了自己,做了便是做了,却打死不肯承认,这年头的小孩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少年则觉得自己的自尊心严重受损,她不相信他的为人也就算了,女人心海底针,爱信不信!
在接下来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两人之间的氛围都十分的冷淡,即便联系没怎么中断过。他们的交流却几乎为零。
除了劳作的时候埋头苦干,少年开始投入了疯狂的训练当中。即便不是出操时间,他也会从早练到晚,一刻也不肯放松。
拜他所赐。颜舜华为了跟上他的进度,不让自己在对方越来越繁重的训练当中负担越来越大,以至于神经衰弱身体崩溃,她也每日加大了锻炼的时间。
每日少年早起练拳法与刀法,她必定起床去小院里跑步。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早饭为止。
饭毕借由抄写佛经练字一个时辰,尔后听颜盛国讲课。托了眼睛的福,她成了全村唯一一个不用去村塾上课的孩子。
午饭过后,她会和颜二丫一道,花一些时间给颜昭雍、颜良徵以及竹香的儿子霍弘锦讲故事或者玩捉迷藏、折纸、跳绳等小游戏。
偶尔没空,就直接拿事先画好的古代版“猫与老鼠”的连环画给他们,由颜盛国忽悠着,自己则躲到书房里去画各种图案给颜柳氏。
如今颜柳氏绣的东西已经成了云秀铺头的一绝之一,绣功不错,图案更是别具一格。颇受顾客喜爱,因此绣品的价钱也是一再加价。
母女俩的这一份工作,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家中经济的一大来源。
接着便是午休,醒来她会由小黑狗,哦,不,如今是大黑狗了,带着她前往大房去找武淑媛,由这位大伯娘亲自教导着用右手使鞭。
经过三年多的反复练习,她的动作已经相当流畅了。角度该刁钻的刁钻,该圆滑的圆滑,听声辨位的功夫也做的不错。
只要武淑媛扔过来的不是小珠子或者绣花针,她几乎都是一鞭一个准。椅凳杯碟什么的,不管是快是慢,是上天还是入地,从来都不能近她的身。
只不过,她的准确度与灵活度有了,力道却还是差了不少。因为这个缘故。只要攻击她的东西体积庞大一些或者数量繁杂一些,她就有些力不从心无法应对。
颜昭睿起初十分羡慕她能够得到他娘的亲自教导,没有料到,从来都不允许他习武的武淑媛某一日突然就改变了心意,直接拎着他就操练起来。
以至于颜昭睿这几年来,每回从书院里放假返家,就会鬼哭狼嚎,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美妙。
练习完鞭法,她通常会直接回家吃晚饭,接着带两只狗出门溜达,偶尔去祠堂见一见颜仲溟,等到消完食,才回来继续抄写佛经。
待得家中人都纷纷睡去,她便会轻手轻脚地到小院中蹲着背手进行十圈蛙跳训练。
最开始跳的时候,她一圈下来都气喘吁吁,如今十圈完了她最多也就是出一点汗,气却一点都不带喘儿的。
在这个时候,除了大黑狗的陪伴,竹香也总是默默地站在桂花树下看着她。
从前那个锋芒毕露言辞张狂的竹香,已经自动梳起了妇人发式,变得谦卑恭谨。在颜柳氏婆媳俩生下儿子的那一年,她也在九月二十八日晚生下了自己的孩子,由颜舜华取名为“霍弘锦”。
这个名字,不单只寄托了对孩子的美好祝愿,也代表着竹香得到了颜舜华的认可,正式成为了颜家四房的一份子。
如今竹香的主要职责就是协助颜柳氏干厨活、搞卫生、带孩子,以及时不时地照看一下视力不便的颜舜华。
至于最先来到她家的胖丫,武淑媛原本是想要收下做养女的。只是没有想到,胖丫一直不愿意,说自己有爹有娘,不会再认别人做母亲。
双方僵持了半年,胖丫央求了颜昭睿,由他带着回了一趟龚林屯。
在明确得知父母不要自己之后,她在返程经过颜家村村头的时候下了车,径直走进老王头的家里跪下,恳请老王头收她为孙女,说会帮他照顾大黄与其他狗崽,待得他百年也会给他披麻带索,磕头送终。
让所有人都诧异的是,向来不喜与人亲近的老王头居然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尔后便是雷厉风行地去了龚家,很快就商量好了一切事宜,并快刀斩乱麻地将胖丫给入到了自己的户籍名下,名为“王龚玥”。
尽管年纪小。胖丫却十分的懂事。虽然不再像从前那样天真活泼,却还是质朴憨厚,言行举止从不失赤子之心,没有多长时间。她就与老王头相处地犹如真正的祖孙一般,让武淑媛看了也只能叹气自己没有那个福分。
颜昭睿见自己母亲颇为遗憾,每每家来便去找胖丫,一来二去的,倒是跟老王头熟悉了不少。后来胖丫在他去外地求学时,便也礼尚往来地主动上门去找武淑媛,让对方惊喜不已。
而自动自发地到颜家四房住下来的牛大力,最初因为牛丁山不曾归来的缘故,始终有些心事重重。直到三年前收到了祖父来信报平安,这才放下心来,又恢复了爽朗个性。
除了上学时间,他得闲时候成天都在外头跟着狗娃、宋青衍厮混,偶尔还与颜二丫一道带着四房的三个小男孩儿在村子里乱窜,到各家各户去找东西吃或者找人玩。只有在饭点时候才会突然冒出头来,浑身脏兮兮的,却笑得没心没肺。
从前颜盛国还会管着他,可是自从小儿子与孙子相继出生后,颜盛国所有的精力就几乎都投入到这两个小不点的身上了,别说牛大力,连其他几个孩子他都管的很少。
即便是他最为心疼的颜舜华,在她越来越独立甚至表现得比正常的孩子都要行动灵活的时候,他也较少关注了。
颜柳氏从来就是温温柔柔的性情,别说管了。她不上前去嘘寒问暖就好了,打骂之类的管教她是从来都不会的。
颜二丫比牛大力更加人来疯,相较于男孩儿来说,她这个女孩儿似乎更需要管教。因此让颜二丫出手也是没有可能的。
至于颜舜华,她应付少年一个人都吃力了,加上平时还要训练与陪几个小不点儿玩,压根就提不起兴致去说教。
而从前那个在关心之余也会提点牛大力,在他行为太野做得太过的时候温柔地制止他的颜大丫,却在三年前就从村子里风光出嫁。与香满楼的小少爷蔡炵成了亲。
这原本是一桩人人艳羡的大喜事,在三年过后的今天,却成为了许多人秘而不宣的私下谈资。
无他,成亲三载,颜大丫始终没能怀上孩子。
第一年没有迹象的时候,还没有人关注议论,双方家庭也很淡定。
第二年依然没有丝毫动静,颜家人还没啥,蔡家公婆却嘀咕开来。
第三年,整整一年,药吃了不少,颜大丫的月事却依然每月准时来报到,颜柳氏面有担忧,颜大丫心里惴惴,而蔡家,则是颇多风言风语。
尤其是蔡炵的母亲蔡杨氏,对小儿媳就更是没有好脸色看。原本就不赞同这门婚事的她每日都要埋怨丈夫,当初干嘛要在夜晚独自赶路。
赶路也就罢了,怎么偏偏就不小心掉下陷阱,被猎人装的捕猎夹子给夹伤了起不来?
偏偏还让翻山越岭打猎的颜盛国给救了,欠人一命,给些钱财也就罢了,偏偏却死脑筋地请人喝酒,喝醉了还糊里糊涂地就把儿子的终身给定下来。
“这下好了,恩人恩人,也不知道是积了几世福才修来的福气,人家简直就是把你当仇人,嫁个石女过来!”
蔡杨氏今晚像往常一样呼天抢地,在丈夫面前痛哭着幺子的苦命,说什么将来无子送终,说不定蔡炵还得在大儿子夫妇手下讨饭吃,也不知道蔡家祖上哪个那么缺德,没有为后世子孙积些阴德,以至于到得了如今这个田地。
向来不爱理会妇人闲言碎语的蔡家当家,闻言当场火大地摔掉了最为心爱的紫砂壶,直接说她看不惯他为儿子找的媳妇,有本事就像之前一样继续去绝食,让蔡炵休妻另娶,看她能不能改变儿子的心意。
说完也不理会面色煞白的蔡杨氏,直接甩袖走人,去了书房安歇,临走前表示这日子简直是没法过了。
他这个做父亲的是不管了,她这个为人母亲的,爱咋地咋地,随她便。(未完待续。)
第101章 聆听
随便的后果通常都不怎么合人心意,尤其是在吵架过后人的情绪容易失衡。
好比如蔡杨氏,当晚久等丈夫不回卧室,哭哭啼啼之下便冲动地悬梁自缢。
如若不是两腿一蹬,椅子倒地的声音让外头候着的丫鬟听见,觉得不妥,犹豫了一会还是战战兢兢地选择了进房察看,恐怕翌日蔡家就会发现当家主母已经死透了。
索性她的运气不错,虽然被放下来的时候已经面色青白着昏厥过去,却还是很快地就被供奉大夫给救了回来。
只是人醒来是醒来了,大难不死的蔡杨氏却底气足了,当场让蔡炵决定是要母亲还是要妻子。
言下之意,要母亲的话就乖乖地休掉颜大丫,要妻子的话,那他现在就可以磕头给她送终了。
十分喜爱妻子温柔体贴的蔡炵当即跪下,一声不吭却泪流满面,显然既不愿意触怒母亲,也不愿意就这么休掉无辜的妻子。
他将从前说过的话语又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表示他们夫妻俩人年纪都还不大,生孩子的事情随缘即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还请母亲放宽心养身体,颐养天年。
可惜蔡杨氏压根就不吃他这一套,尤其是在三番四次的绝食都无果之后,这一回糊里糊涂地差点就把命给丢了,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给办成了。
“行,儿大不由娘。我也不勉强你。出去,吩咐人将棺木寿衣都给办好了,我这里跟你爹说几句体己话,待会就再吊一次,直到吊死为止。”
蔡家当家的脸色在这一刻难看到了极点,右手更是颤抖起来,忍得青筋直爆。
蔡炵闻言伏地大哭,蔡家大少爷蔡焯与妻子面面相觑,也跪了下去不敢吭声。
至于颜大丫。则依然被拦在门外,不让进门来气到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婆婆,以免对方怒极攻心。
她一直等在门外,安静地守着。等着她的丈夫再一次满心疲惫却脸上挂着调皮的笑容朝她走来,揽她入怀安心地离开。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蔡炵再也没有顶住蔡母的压力。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脚步踉跄着出来。在她要去扶的时候却下意识地闪开了。因为愧疚,他甚至一直不敢抬眼去看她,只是双手发抖着将放妻书递了给她。
他不愿她背负骂名更不希望她离开,但碍于母亲以性命为要挟的行为,他却不得不败下阵来,表示自愿与妻子和离。
“我不能拿娘的性命来做赌注,以换取我们日后的平静生活。对不住,是我……”
他的话语没有说完,因为颜大丫朝他笑了笑,一如当初嫁给他的那一天。他揭开红盖头的时候她朝他微笑一样。
没有往昔的羞涩,却依然眼带温情。
她说好,她不怨他。
他是好人,更是个体贴的丈夫。
只是她没有那个福气,她不怨他。
然后,她便收了放妻书,只身离开了蔡家。
当天下午,颜大丫就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颜家村,形神憔悴,却平平静静地帮颜柳氏做了晚饭。与所有人都友好地打了招呼,甚至在临睡前,还像从前那样,一一关照弟弟妹妹要关好窗户。
她是走回来的。也许是走了小路的缘故,也许是中途躲到了哪个偏僻树林哭过的缘故,她自始自终都没有碰到送她嫁妆回来又被颜家四房的人扫地出门的蔡家父子。
更加不知道,在她故作镇定一派忙碌的时候,不单只整个颜四房对她因为不能生养而被迫和离实则休弃的事情心知肚明,就连整个颜家村。也因为方柔娘的不小心透露而对其中缘由一清二楚。
颜大丫是石女的消息就此不胫而走。
颜盛国夫妇又是恼怒又是担心,最后在面对长女的微笑之时都化为了沉默的叹息。
她不愿意说,起码在未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之前,她不愿意与人交谈,哪怕他们是她的父母。
从小就爱黏在颜大丫身后转悠的颜二丫火冒三丈,傍晚放学知道了村子里头的风言风语的来源是自家长嫂后,已经年满十五岁的小姑娘一路飞跑着回到家里,直接冲到方柔娘面前去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倘若不是颜小妮带着四岁的弟弟颜良徵出现,恐怕颜二丫还会继续数落下去,直到方柔娘羞愤欲死为止。
因为在与蔡家父子的会面当中颜昭明一直都保持了沉默的缘故,他也被颜二丫逮住破口大骂了一回。
最后还是颜舜华在大黑狗的带领下赶来救场,将人给强行拉回了二进院子。
“我知道你为了大姐的事情伤心,既痛恨蔡家的无礼做法,又气愤嫂子的嘴巴没把门。但是再怎么火大,你也不能越过爹娘去教训他们啊。”
她的眼睛看不见,但经过几年的练习,如今听觉已经比之以前要灵敏得多,听颜二丫的鼻息与脚步声就大致猜测出对方的怒火中烧。
“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二姐,你这样的指责他们只会在火上浇油。嫂子要是不忿的话,随时随地都可以胡言乱语,甚至添油加醋一番。
到时候她作为家里人说出的话只会比蔡家传出来的流言更加容易使人相信。你还是别跟她一般见识为好,反正这件事情迟早都要曝光的。”
颜二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我就是忍不住,要不是他们比我年长,这会儿我就不单止是骂人了,早就将他们夫妻俩吊起来暴揍一顿。就算纸包不住火,那也不应该由我们自家的人率先来点这一把火。她真是太过分了!以为生了儿子就可以把腰挺直了吗?我还真的不稀罕,谁生的儿子谁带!”
于是颜大丫回到四房的第一个晚上,就以全家氛围都陷入了高压状态而告终,甚至在接下来的十来日,也依然不见好转。
颜盛国夫妇是想问不敢问,颜二丫是日日都跑到一进院子去盯方柔娘的行踪,或者在村子里头见到说长姊闲话的三姑六婆就一顿冷眼或者大声喝斥,而颜舜华,却什么都没有做。
除了入睡前依旧进行十圈蛙跳训练外,结束后她总是在东厢房门外静静地站立一小会,每天晚上都起来数次跑出去,仔细地聆听颜大丫的声息。
除了噩梦当中的呓语,她听见最多的就是颜大丫清醒时压抑的哭声。(未完待续。)
第102章 石化
这种状况持续了半个多月,直到颜舜华睡眠严重不足,她才把颜二丫、牛大力以及竹香三个人聚集起来,要求他们也加入到守夜行列。
每人夜晚各轮值一个时辰,间隔着时间段到颜大丫房门外站岗,如有不同寻常的声响,就立刻大喊,进去救人。
在颜大丫回到娘家一个月后的某一天,颜大丫摸黑起夜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东西摔倒,惊动了正好轮值的牛大力,他高呼四房众人起来救人,自己就按照事先安排,一脚踹开了东厢房的木门,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因为此前刚好是颜舜华值夜,她立刻被惊醒了,大衣随手一披就光着脚快速走了出来。
中途因为着急被门槛绊了一下,幸亏在她房门外角落的小木屋里歇息着的大黑狗汪汪汪地跑了过来指引她,没有耽搁多久就进了西厢房。
让她感到诧异的是,里头居然是牛大力吭哧吭哧的道歉声,颜大丫仿佛有些恼羞成怒,一直在让他出去。
在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颜柳氏的脚步声慌慌张张地在外头响了起来,还夹杂着颜二丫咋咋呼呼的声音,无外乎是“有人守着大姐不会出事的娘你走慢一点被摔着……”
颜舜华眼睛看不见,也来不及询问,她下意识地命令牛大力先不要出去赶紧到床底下躲起来。
在颜柳氏母女冲进来的时候,她成功地让大黑狗安静了下来,并且还命令它出去门外守着。
“到底怎么了?大丫你没事吧?啊?你可别吓娘,我的儿,离了就离了,那样忘恩负义的人家,爹娘当初就不该把你嫁过去。”
颜柳氏进门就将大女儿给一把抱住痛哭失声,颜二丫把灯给点着了,见姐姐没事,妹妹也好好的。两人却都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便奇怪地起来。
“牛大力到哪儿去了,这个时辰不应该是他值夜吗?”
颜大丫神色一僵,视线不自觉地便从床底下溜过。刚巧看到他衣服的后摆有一缕还漏了出来,慌忙挪动了一小步踩住,让自己的裙摆挡住了别人的视线。
颜柳氏正在哭泣并没有注意,颜二丫也因为正等着妹妹回答而漏掉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举动。
至于颜舜华,她压根就看不见。只不过却理所当然地接过了话头,“我跟大姐说今晚要跟她挤,所以就没让他守夜。”
“什么守夜?”
颜柳氏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来。
颜二丫将颜舜华的安排说了一遍,颜柳氏感动的泪水涟涟,不住地夸幺女做得好,又是心痛长女的命苦。
“那你怎么光着脚?你的鞋子呢?”
颜二丫见自己长姐神色不好,便赶紧想着转移话题,随意一看,就发现妹妹没有穿鞋,她弯腰找了起来。却不小心瞥见了床底下有个东西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
“有人!”
“什么?谁?”
颜柳氏原本也想着帮幺女找鞋子,闻言却厉声呵斥,顺道将颜二丫给拉了过来,自己上前一步,颤抖着身体将三姐妹挡在了身后。
颜大丫僵硬着身体,既不敢动弹,也不敢开口。
幸而颜舜华反应快,找着颜二丫的手就接连捏了好几下。
“二姐,你刚才看见的一定是耗子。我之前进来也听见它们的吱吱声了。可不像你那么慌慌张张的,像个胆小鬼一样。要是牛大力听见了,他非得笑死你不可。”
“牛大力”这三个字被她特意咬重了音调,颜二丫再迟钝也知道床底下躲着的是那个家伙了。愣了愣便涨红着脸说她刚刚是被吓了一跳,才看错了。
颜柳氏暂时忘了鞋子这一茬,在三个女儿的围拢下也没有想着要弯腰去确认一下床底下到底是贼还是鼠。
只是确认了女儿没事,此前其实是颜小丫执意要陪长女,偏偏长女不愿意,结果被颜小丫这个妹妹无意中踩了一脚而已。她便松了一口气。
“娘还以为是大力那个孩子在喊人呢,原来却是听差了,是你们姐妹俩争执不下闹的。没事就好,都去睡吧,啊?娘看着,保管牛鬼蛇神都不敢上门来。”
瞧颜柳氏一副就在东厢房守着她们的架势,颜大丫终于开了口,“娘回去睡吧。爹说不定也被吵醒了,您不回去他该担心了。还有弟弟,晚上起夜的时候怎么办?”
因为颜舜华没有办法带人的缘故,颜昭雍从小都是跟着父母一道睡的。
虽然如今算是虚岁五岁了,但毕竟年龄还小,让他单独一个人一间房,颜柳氏并不放心,颜盛国也不愿意放弃临睡前对幼子讲故事说道理的机会,因此直到如今,颜昭雍也还住在主卧里。
颜舜华也附和着说了几句,并且让颜二丫赶紧送颜柳氏回房。
虽然十分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未免节外生枝,颜二丫还是一步三回头地拉着母亲出了门。
“小妹,你也回去吧,夜深了。”
颜大丫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但转念想到妹妹眼睛看不见,却为了自己的事情煞费苦心默默守护,又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
“我不会寻死的,你放心,回去吧。”
虽然起初也曾经有过可怕的念头,但在关键的刹那颜大丫想起了自己的家人,自然而然地就舍弃了那样自私的想法。
一朝身死,她是可以一了百了,颜家四房从此却会陷入无边的痛苦之中。她最清楚自己的家人是怎么样的性子,尤其是疼爱子女的父母,她又怎能如此残忍地对待他们?
因此即便颜舜华不夜夜守着,她也是不会自寻短见的。
她的性情不如二妹英武刚烈,也不像小妹坚韧智慧,但却像水一样,能够连绵不断,以柔克刚。
颜舜华并没有当即离开,而是问她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我……不小心碰……”
“住口,我让你住口!”
颜大丫尴尬万分,在牛大力爬出来要开口解释的空当慌忙喝止,见他红着脸不敢看她,却愣头愣脑地偏要跟幺妹解释,不禁又羞又恼,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哎,你别哭,大丫姐姐,我……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颜大丫的反应如何颜舜华不清楚,反正不声不响的,她自己闻言却当场石化了。(未完待续。)
第103章 快刀
牛大力被毫不客气地赶了出去。
原本颜大丫也想将最小的妹妹给请出去的,无奈颜舜华却笑眯眯地站在原地,硬是对她的话语装傻充愣,怎么说都说不动,最后只得问她想要怎么样。
“想要陪大姐睡啊。”
颜舜华摸索着到了床边,光着脚就坐了上去,也不管自己的脚底脏不脏。
只是没等颜大丫回答,许久都没有理会过她的少年就突然抗议起来,“不许留在这里,回去!”
她闻言愣了好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跟自己说话的人是他,清冽的嗓音已经变得醇厚低沉,如若不是他们情况特殊,恐怕她不仔细辨认的话,当面也无法认出他的声音来。
只是现下却不是交谈的好时候,因此颜舜华愣是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缠着她的长姐,想要趁热打铁,确认一下对方的情况到底如何。
“小妹,我真的不会做傻事的。你回去好好地休息吧,以后也用不着守着,大姐说话算话。”
颜大丫坐到她的旁边,顺手就摸了摸她的脑袋,颜舜华感觉到远方的少年立刻变得低气压起来,情不自禁地就笑了开来。
“我知道大姐不会骗我,只是小妹却还是想留在这里和你说说话。大姐,你知不知道,原本我跟二姐就不想让你嫁出去的,你走了之后,我们家可是乱了好一阵子呢,大伙儿干什么事情都乱七八糟的,常常闹笑话来着。”
她将几件趣事拿出来分享了一下,颜大丫从前虽然都听说过了,这一次却也捧场地附和着笑了一会,尔后又劝她回房去。
颜舜华却不接话茬,只是东拉西扯地说着,聊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她突然就轻声地问了一句,“大姐。如果蔡家日后派人来接你,你还回去吗?”
颜大丫不知道小妹为什么这样问,只是当这个问题被摆出来的时候,她沉默了一瞬。点头道,“回。要是解决了问题,他还愿意来接我,自然是要跟着回去的。”
颜舜华叹息一声,就这么一个问题。就套出了颜大丫的心声,此事恐怕很难圆满。
“那要是他没有亲自来接你,只是派了下人来呢?”
如今,她是连一声“姐夫”都不愿意叫了。
“那有什么不同?只要最后他仍然要我回去,那日子总能过下去,会慢慢好起来的,婆婆……总归是为了他好,我能理解。”
颜大丫的语气先扬后抑,听起来对蔡杨氏依旧心有余悸。
颜舜华嘴角微嘲,实在搞不明白这位长姐到底理解了蔡杨氏多少。被这样羞辱着赶出婆家之后,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为对方说话。
“听说蔡焯房里有两名小妾,分别为他诞下了一子一女?”
颜大丫不是很明白话题怎么突然就转到了大伯的房里人身上,但是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是,蔡家大房确实有两名小星。
颜舜华见她依然没有转过弯来,便提点到,“我们颜家从来都是一夫一妻,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包括凤桐颜氏家也是如此。言明除非妻子三十五岁依然无所出,为续香火。丈夫才能纳妾。但即便如此,也不能轻易出妻。”
颜大丫低低地应了一声,表示这些规矩她也知道,只是却忍不住为蔡炵辩驳。他夹在母亲与妻子中间实在太过为难,尤其是在性命攸关的问题上,他根本就没有选择。
更何况,这些都是颜家的规矩,蔡家却没有这样的说法。
颜舜华闻言嗤笑了一声。
“蔡杨氏也许确实是倚老卖老,但蔡家当家就未必没有办法制止。蔡炵也未必没有手段强硬拒绝。但是他们父子这一回不约而同都败下阵来,你知道为什么?”
“小妹,话不是这么说的。事关人命,哪怕是神明,也不能轻忽。更何况,那是我理应孝顺与尊敬的公婆。他一直都为我隐忍颇多,这一回,不论对错,我都必须站出来。”
颜大丫原本没有打算说这样的话,在颜舜华的影响下却不知不觉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完了自己也是一怔。
“大姐,我问你,蔡杨氏有提出过给蔡炵纳妾生子的建议吗?”
颜大丫闻言涨红了脸,“没有,婆婆没有提过。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纳妾,总说我们还年轻,孩子的事情不用着急。”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话语,她在面对颜柳氏的时候都不敢提起来,此时此刻被颜舜华一问,却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理应觉得害臊的,她却没有。
颜大丫正想要结束这场谈话,颜舜华却又接着问道,“那蔡炵是否出言安慰过,说万一你不能生,将来他也不纳妾,就过继一个孩子?”
这一个问题显然超出了颜大丫所能够确切回答的范围,颜舜华能够明显地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波动。
在她以为不会有回答的时候,颜大丫有些艰涩地应了一声,“小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假若我真的不能生,他多半,还是会纳妾的吧。”
他那么的喜欢孩子,能够自己生的话,又怎么会甘心过继别人的儿子?即使是兄长蔡焯的,他也不会心甘情愿。
对于这一点,颜大丫心知肚明,因此回答起来,就难免心痛难当。就好像当初丈夫把放妻书递过来的那一个刹那,山崩地裂,天昏地暗,也不过如此。
虽然听出了她的难过与沮丧,颜舜华却仍旧步步紧逼。
“所以大姐,问题就来了。你们成亲不过三载,为什么蔡杨氏却能够先是绝食后是上吊,硬生生地拆散你们夫妇?
按理来说,她是蔡炵的亲娘,无论如何也不会想着害他,别说没有确诊你不能生,就算确诊之后,也该先缓一缓给你们夫妻俩一点时间自己想办法解决。
就算着急,大不了也就是她操心一点提办法。可是她明知道蔡炵喜爱你,却偏偏什么办法都没有说,上来就是耍泼威胁。归根到底,其实就是她不喜欢你,甚至已经厌烦到看你一眼都觉得心里碜得慌的地步了吧?”
假如从一开始他们家就知道蔡杨氏不赞成这门婚事的话,恐怕颜盛国夫妇无论如何都不会想着要践行诺言,将颜大丫嫁给蔡炵。
“小妹,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再怎么样,她也是长辈,你,你就别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戳到了痛脚,颜大丫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勉强,让颜舜华联想到了冬日里忍饥挨饿却没有办法找到食物与住处的小动物,在她面前不住地瑟瑟发抖。
即使看不见,她也知道对方此时狼狈得很。
但是她却没有打算就此终止话题。快刀斩乱麻,总好过日后藕断丝连,再到年老色衰之日心如死灰,认为自己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你要是生气,想要甩我耳光,你就甩吧,大姐。今日我却是把话给撂下了。蔡炵他既然敢抛弃你,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缘由,抛弃就是抛弃。我,还有爹娘,二姐,兄长与小弟,包括牛大力,都不会给他第二个伤害你的机会。”
她的声音依然软糯,似乎仍然未能转化为少女的尖脆,却让一旁的颜大丫听了忍不住为之一暖,落下泪来。
颜舜华却依然没有停。
“他也许真心喜爱你,也许的确抗议争取过,但是到了最后,他却没能坚持。我敢打赌,他退了这一步,这一辈子就将是万劫不复,永远都不可能脱离蔡杨氏的掌控。
信不信,他很快就会按照他娘的意愿,在他爹的默许之下,娶云秀铺头当家夫人的外甥女为妻?”
“他他他不会……”
颜大丫吸了吸气,好一会儿才有办法问她是哪里听来的消息。
不得不说,颜舜华的这一个说法犹如石破天惊,震得颜大丫瞬间就木了一般,不敢置信。
她从来就没有听到过这样的风声,她也很确信丈夫没有见过什么云秀铺头当家夫人的外甥女,但是想到婆婆蔡杨氏,颜大丫却忽然哑了声。
如今他们已经和离,哪怕蔡炵有心要接她回去,恐怕也要颇费周折,更何况,假若蔡杨氏真的背着他将他的婚事又立刻订下来了呢?
到时候,他是从还是不从?
颜大丫脸色煞白。
他一定会从了的!
“你甭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我就是知道。
不管他婚后幸不幸福,我都不关心,但是有一点,如果他敢在婚后还厚颜无耻地跑到颜家村来,想要讨你回去做小妾,我保管会在半年之内搞垮香满楼,让蔡家灰溜溜地滚出嘉善镇。
当然,保不准,在没有搞垮蔡家之前,我就会先抽上他几百鞭,权当练手。准头不好的话,大概也许可能,会先抽碎他的命根子,死活不论。”
颜大丫闻言惊得眼珠子都要和眼泪一起掉下来。
而远方的少年,哦,不,应该说是青年人了,十八岁,胡子已经长了好几茬,虽然不多,却自觉有碍观瞻,剃了又长,长了又剃,但就是没有办法阻止它们的来临,每日只得默默忍受着。
在这个闷热的初夏里,他剃须用的小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作不熟练,居然划伤了下巴,血珠滴落,带起了丝丝缕缕的血腥之气。(未完待续。)
第104章 开挠
颜舜华到底还是回了西厢房。
最近几个月,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她与少年的联系虽然并没有频繁或者长时间的中断,但是却奇怪地在程度上有所减弱。
尤其是在味觉上,他们简直就像是不再共享了一般,几乎可以说是回到了个体独立的那种状态。
这让他们都颇为纳闷与欣喜。毕竟因为五感共通的原因,两人有许多时候都感到非常不便与尴尬。
尽管尽量忽略,但是不管怎么注意,心理上还是没有办法完全避免这种窘迫,因此发现了这种状况是可以变化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颜大丫的婚事生变突然返家,颜舜华由于担心而接连守夜甚至要求留在东厢房,估计少年仍旧会保持沉默,像往日一样尽量当她不存在。
只是今晚,却是不可能了。
见他在她回房后依然不吭声,颜舜华钻进薄被里之后,便使劲地捏起了自己的下巴,仿佛是和面一般,翻来覆去地抓抓抓。
少年,哦,不,从此代号应该喊他为青年了,忍无可忍之下便接连哼了好几声,以示自己的不满。
颜舜华却恍若未闻,嘟囔了几句怎么回事,脸蛋就是痒得慌,十指齐出,将自己的小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捏了个遍,末了还拉着脸颊上的肉往两边使劲地拉拉拉。
“你够了没有?真幼稚。”
哪怕这几年两人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冷战当中,但是因为不得已而为之的“朝夕相处”,彼此之间的客气倒是去了不少,说起话来也是直截了当。
反正,这世上大概没有别人比他更清楚她独处时的样子了,总是懒洋洋的,言行随心,压根就不怕祸从口出或者惊世骇俗。
“咦,原来你是在跟我说话啊?不是不理我了吗?怎么大少爷今晚心情那么好,居然屈尊开口了?”
颜舜华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
小样。让他这个熊孩子老爱玩酷耍别扭。她的手段多着呢,平常束之高阁不愿理会,可不代表她就真的拿他没辙。
“我什么时候不理你?”
她眼中的熊孩子简直是要怒了。
“我每日都跟你‘早安,午安。晚安’,结果你倒好,从头到尾就没回过一句招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欠了你百万巨债呢。”
这几年,他简直像锯了嘴的葫芦一样,爱理不理还算是勉强有交流了。他丫的完全就是对她的话语当耳边风,不管说什么他都不回答不回答不回答!
让他稍微减轻一点负重,减慢一点速度,减少一点额外训练,像其他正常的士兵一样别那么高要求死训练,这人压根就是不管她。
说多几句,他还会当场加重或者提速,当天的自行训练也会延长时间,直到将自己练得浑身湿透,而她也累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为止。
说他一声小气鬼。第二日训练量就会加倍。抱怨他几声像个疯子,接下来十日他就会咬着牙将训练量加到十倍,直到自己动一下手脚都带喘气才会结束。
以至于效果递减到她的身上,也还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人拆了一遍那样,肌肉更惨,犹如酸到掉牙的老醋,浑身上下都叫嚣着酸酸酸。
最初的交锋之后,她便学乖了,除了每日那三句问好。多的一句她都不说,但是私底下却为了能跟上他的进度,也把跑步量增加了,蛙跳也坚持了下来。
如今。在腿部力量明显加强了之后,她发现身体轻便了许多,虽然他也逐年加重训练的强度与难度,但是她好歹在他进行例行训练中不再那么的吃力了。
她的努力他都有看在眼里,但是她的话语他却不敢苟同。
“那三句等同于废话。你醒来的时候我早就起床了,午后我也从不休息。又何来午安?至于晚安,你我时间差不多,这是明知道的事情,还需要说一遍?”
明明就是她不信任他,然后莫名其妙地就开始不跟他说话,如今倒好,抱怨起他来。
颜舜华慢条斯理地抓了一大把头发在手中,尔后往上猛地一提,头皮瞬间绷紧,痛得她自己都忍不住嘶了一口气。
“你还能再幼稚一点吗?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青年绷紧了面庞,虽然头皮感觉到了切身的拉扯,嘴角却在黑暗中微微地扬了起来。倘若是在白日,那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就要被人发现了。
“我才十二岁,就爱这样玩,你能把我怎么着?”
颜舜华放下头发,改为揪自己的耳朵,这一次力度倒是放轻了不少。
反正话匣子已经打开,她也就没有必要自娱自乐顺带也耍他一把了。
青年闻言愣了愣,尔后出乎她的意料,居然一把坐起来,两手伸到了脚底,开挠!
颜舜华妈呀的喊了一声,然后便是躲进了被子里去闷声大笑。倒不是因为他的挠痒痒而停不下来,那力道递减到她脚底的时候,已经轻的像是羽毛拂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她只是,好吧,从来也不曾想过,这个贵公子似的熊孩子,也会有那么中二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给传染的。记得起初刚认识的时候,这人还是挺一本正经的,最起码,言行举止虽然偶尔年轻气盛,但进退举止还是颇为得宜的,如今为了与她过招,居然还会挠脚底!
不过,颜舜华是绝对不会将这等“功劳”揽到自己的身上去的,因此待笑意平复后,便开了口。
“沈致远,你在卫所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啊?该不会身边的人都是抠脚大汉吧?这一招挠痒痒还真的是匪夷所思,完全符合兵书上所说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青年闻言收回了手,学着她平时的语气慢条斯理地回击道,“卫所里头的基本都是老实人。倒是你,牙尖嘴利促狭得很,我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颜舜华终于哈哈大笑起来,这人居然在自黑的同时也顺手黑了她一把,还真的是良木可期孺子可教也。
只是在她乐不可支地笑完之后,青年两手枕在脑后,却又慢悠悠地飞来一句。
“为什么不信我?”(未完待续。)
第105章 放狗
readntent_up();
思︿路︿客siluke〞info更新最快的,!
颜舜华倒也光棍,直截了当地表示之前的事情是她错了,希望他大人有大量原谅她一回,末了却又笑眯眯地问他刚才挠了脚底,如今却枕着双手睡觉,滋味如何?
青年被气得磨牙,待要将此事揭过闭上眼睛不理人,她那笑声却肆无忌惮地在黑暗中爆发开来,连同屋外的大黑狗被惊醒后狂吠不止的声音也一起传到了他的耳边。
最终,他还是黑着脸去洗了手,再次躺回被窝之时,颜舜华却已经微xiào着进入了梦乡。
他默默地听了一会她的呼吸声,好半晌才翻身侧躺,也合上双眼,任由自己悄然睡去。
两人的来往恢复“正常化”,此后每日倒也三不五时地就会聊上几句,当然,多数时候都是在晨起或晚间休息的间隙里,其余时候还是相互忙着自己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因为年头好还是怎么着,这一年颜家村陆陆续续地有了十几趟嫁娶。
颜家里头,三房的颜昭辉在二十一岁这一年,也终于在颜罗氏的挑挑拣拣下,于五月初迎娶了邻县灵武镇一户富户千金李玉娘,过门月余即怀上孩子。
而今年十九岁的颜昭睿,也由颜仲溟与武淑媛两人合jì着,给他定下了松峰书院院长傅君霆的女儿傅呦呦,两家商量着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师兄妹俩明年成亲。
二房的颜昭亮如今才十四岁,倒也不急。加上颜何氏于六月初六的上午刚为颜昭朗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早就盼着抱孙子的颜盛安夫妇正在新手祖父母的路上欢天喜地地走着,也就越发不急着考lǜ幺子的婚事了。
因为二房的嫡长孙颜良熙的出生日六月初六,刚好也是颜二丫十五岁的生辰。又恰巧是在她的及笄礼过后呱呱坠地,时间精准的像是事先掐算过,这使得颜二丫大为惊奇,连日来几乎都呆在了二房,那副兴高采烈的模yàng连颜昭朗这个亲生父亲都自叹弗如。
也因为她去的勤快,抱着小孩的姿势又像模像样,在满月酒的那一天便被族人打趣。何时轮到她也做一个美妇人?
颜二丫虽然个性爽快,但在这样的话题面前还是难免羞涩,强作镇定了没一会。就在愈来愈响亮的打趣声中败下阵来,且战且退,迎来了满堂大笑,就连在颜何氏怀里的颜良熙也无意识地咧开了小嘴。笑得就像一尾小鱼。泡泡冒个不停。
颜舜华牵着弟弟颜昭雍的手,也兀自笑个不停。在颜二丫经过他们两人准备落荒而逃的时候,颜昭雍还听信了她的话语,奶生奶气地大声祝福他二姐,未来能够得一佳婿早生贵子。
这童言无忌的话语尚未落地,就将满月酒的氛围推上了高峰,哪怕周围都是亲朋故旧,颜二丫也羞红了脸。直喊弟弟妹妹欺负人,就风一般跑出了二房。家去找颜大丫哭诉委屈了。
因为婚姻生变,颜大丫固执地守在了家里,不肯出席任何喜庆的场面,害怕自己给对方带去不吉利。哪怕大伙都不在意,甚至武淑媛这个宗妇也亲自来做思想工作,她还是微xiào着拒绝。
自颜舜华那个晚上直白了当的告诉她与蔡焯的婚姻无法回头后,颜大丫就愈来愈沉默。看起来就知道她并没能够真正地想通,如今仍jiù对蔡家或者说是蔡焯抱有幻想。
颜舜华也不去管她,晚上也顺着她的意思不再守夜。
就像是从前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做过一样,恢复了往昔的作息,该喝的喝,该吃的吃,该玩的玩,该睡的睡。
当然,这一切也是建立在她知道颜大丫不会真的起自杀之心的基础上。
人只要有期盼,就不会想要去死。
哪怕她知道颜大丫此次的期盼多半要落空,却也还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她的思想铺垫已经提前做了,即使最后蔡焯再娶的消息传来,颜大丫有了足够的缓冲时间,也不会受到那么大的冲击了吧?
让颜舜华叹气的是,没两日,就传来了蔡焯再娶的日子定下来的消息,就在一个月后的八月初八日,新娘正是云秀铺子当家夫人的外甥女。
十里八乡但凡与蔡家有些交情的人都收到了喜帖。
尽管颜家的人都有意无意地封锁消息,即便是脾气犹如爆炭一般的颜二丫也忍下了不提,但架不住颜家村还是有些天性热爱八卦的男女老幼,七月底,消息还是传到了深居简出的颜大丫耳中。
她没有任何反常。
颜舜华深深叹息。
这是颜大丫自个必须经lì的痛苦,作为妹妹,她已经提点过,如若还是想不开,也只能交付于岁月,让时间来埋葬一切过往。
八月,颜舜华默默地又开始了守夜。一晚数次,每日不落。
八月八日晚,颜盛国夫妇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中,一直提心吊胆。而同样睡不着的颜二丫与牛大力,不约而同地都披上了大衣来到小院中。
在黑暗里,颜舜华正安静地坐在小矮凳上,小灰灰与小花正一左一右地趴伏在身边,察觉到有人靠近,大黑狗机警地抬起头来,发现是他们两人后又懒洋洋地躺了回去。
“来了?”
“恩。”
“怎样?”
“没事。”
三人低声交谈数句,小院便再次陷入了寂静,唯有虫鸣唧唧,风轻轻地拂过,带来丝丝缕缕的桂花香味。
一连半个月,东厢房里也没有丝毫不正常的异动。梦呓没有,压抑的哭声也没有。据颜二丫与牛大力偷偷观察,平日里颜大丫的神色也没有不对头。
颜舜华点头,表示知道了,接下来的日子便是三人加上竹香,又开始了夜晚轮值。颜舜华将自己的时间排在了最末,正好方biàn她早起增加锻炼时间。
青年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由,居然也跟着她一起练起了蛙跳。做为回报,他为她量身修改,教了她一套基础拳法。
因为她看不见,他只得一边讲解,一边手脚并用,试了大半个月,才终于让她完全搞明白了套路,并且连贯地使了出来。
转眼就是九月中旬,颜大丫一直都作息规律,神色如常,四房众人高高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只是让颜舜华感到异常恼怒的是,九月底,蔡家到底还是来人了。
来的不是任何一个颜家认识的人,就连颜大丫,见到对方的时候也是满脸茫然。
“你就是那个被我们姑爷休掉了的颜氏?看着也不过如此,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瞧着就一副无子短命的穷酸相。”
颜大丫闻言脸色当场就雪白一片,原本还欢欢喜喜地想要开口询问他们是否是蔡焯派来的,如今却无论如何也张不了嘴。
说话的人年纪应当十分小,要不然也不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颜舜华带着两只狗出现在客厅的时候,正好听见了接下来的话。
“爹是残废,妹妹是瞎子,怪不得不能生养,感情是你颜氏的风水有问题,祖宗也不知道干了什么缺德事,才……啊!!走开,死狗,走开!!!”
颜舜华自从下令之后,就返回去将门给默默地关上,任由小花自由发挥。不管来人是威胁还是嚎叫,也不管颜大丫是求情还是劝阻,她始zhōng不发一言。(未完待续……)
思︽路︽客siluke~info更新最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