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心的重量
“喂醒醒！”亚雷弹了下他的脑袋。
“唔……”对方睁开了朦胧的睡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你是谁？”
我是谁？把别人的住处搞得一团糟，然后像没事人一样呼呼大睡，醒了还问主人是谁？真不是一般的讨打。没关系，等会儿吊打你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亚雷正准备好好教训这个熊孩子，他突然放开了手中的爱丽丝玩|偶，猛的缩到墙边，捂住右眼瑟瑟发抖：“我知道你是谁了！”
害怕了？这个时候害怕是不是有些迟了？不过看在你知道错误的份上，我会打的轻点。
看来是不用吊了，抽几下屁股，找他家大人索赔就差不多了。
“眼……眼在共鸣！这股气息……被漆黑火焰所吞噬的鹰啊，我终于找到你了！和我结缔救赎这个世界的契约吧！”
哈？亚雷一个暴栗砸在他的头上，把他疼出了眼泪。
“这样的妄想对你来说太早了一点，再长大几岁再说。”
男孩抱着头往更里边缩了一点，直至缩无可缩，才抢白道：“为何无故攻击我？就算你是黑鹰，这样的事情也不可原谅！”
亚雷看他眉宇间的轮廓，和有几分贝弗利有几分相似，便问道：“你和贝弗利·克莱登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这一世的兄长，不过在我们贤者眼中，血缘不过是毫无意义的累赘。”
哦，原来贝弗利的弟弟……既然如此就更不能手下留情了。至于对方的胡言乱语，他直接当做耳旁风过滤。
伸手夹住男孩的咯吱窝，将他捧到了半空，少年阴森可怖的道：“这些都是你弄的？”
“是它们先攻击我的！吐出带毒素的香气，杀死熟睡中的人类，隐藏在华丽包装下的猎手！潜伏在你身边的刺客！”对方也不挣扎，表情严肃，神色凝重。
“什么乱七八糟的，就因为这些，你把我的墨菊捣成了浆糊？”
“它最为顽固，不粉身碎骨根本杀不死。”
不知为何，亚雷此刻有种一拳打空的感觉，再无吊打的心思。殴打一个熊孩子，和欺负一个沉迷妄想的笨蛋，二者区别很大。
要和这样的笨蛋沟通，首先得沉入他的世界才行。少年想了想，神色一肃：
“你太莽撞了，这些都是我饲养的，经过驯养的无害品种。”
“无害品种？”对方愣住了，眼眸猛的一亮：“不愧是黑鹰，好厉害！”
“无辜的它们，因你的莽撞死去，你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实吗？”
“怎么会这样。”男孩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皱成了一团，表现出了十足的懊悔。
奏效了！奏效了，看来还是说得通的。咳咳，亚雷清了清嗓子，乘胜追击：“逝者已逝，看看这些无辜的生命，你不觉得该为它们做点什么吗？”
“我该怎么做。”他绞着手指，不敢抬头，嗫嚅的问道。
“很好。”少年将他放回了地板，出门找到扫把和簸箕：“让我看看诚意，无辜生命的遗体需要回归大地，这也是你的救赎。”
“嗯！我明白了。”男孩松了一口气，慎重的端起了扫帚，一板一眼，认真的打扫着残花烂叶。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一世的我名字是伊里安·克莱登。你可以称呼我为，大贤者·伊里安。”
“好吧伊里安，我得从扫帚的用法开始教你。”
他实在不能直视对方用扫帚的方法，简直就是在给地板搓背。无视小男孩的抗议，亚雷握住他的手，手把手教会了他扫把的正确使用方式。
“爱丽丝的玩|偶对你来说，又是什么？为什么毁坏她们。”
“禁锢她的封印，需要毁掉所有的封印才能还她自由。”
“那些食材呢？”
“会复活的魔物，需要大卸八块才能彻底消灭。”
“哦，这样啊”亚雷默默擦了一滴冷汗，这孩子病的不轻，急需治疗，随后严肃的蹲了下来：
“你闯了大祸了，知不知道，封印爱丽丝的魔王就住在这里。”
哐当……扫帚落地，伊里安手足无措的瞪大眼睛，干巴巴的道：“黑鹰也打不过吗？”
“嗯，不止是我，那个魔王一旦发怒，你的哥哥也会倒大霉。”
“那，那怎么办？”小男孩慌了神，吐字都变得结结巴巴的了。
“只能用这个。”亚雷掏出一罐浆糊，在他面前晃了晃：“这是白龙的血液，能够将那些封印粘回去，只有贤者可以使用它。记住，一定要粘的毫无缝隙才行，我和贝弗利的生命，就交托到你的手上了。”
伊里安颤抖着接过了浆糊，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仿佛手中的东西，真正承载着生命的重量。
“我一定会救你们！”小男孩噙着泪水喊道。
嘴上说血缘毫无意义的累赘，其实还是很关心他的哥哥嘛，很好，有改造的余地。
“我相信你。”亚雷摸了摸他的脑袋：“不过，你得先让这些花重归大地。”
时至响午，在少年的帮助下，伊里安收拾干净了房间，将花卉埋人后院，并严肃的替它们做了葬前祷告。
这一切忙完后，就是拼接爱丽丝玩|偶的环节了。亚雷替他调好浆糊，小男孩全神贯注的拼接好每一个玩|偶，生怕漏到掉一个缝隙，神情说不出的庄严神圣。
少年坐在他的对面，默不作声的注视，直到有必要时，才旁敲侧击提示某些细节的瑕疵。
太阳慢吞吞的往西移，钟声敲响三下，最后一个玩|偶也被修复完成。
“完成了！”伊里安举起脏乎乎的小手，欢呼雀跃。
此刻他像是一个完成了杰作的艺术家，说不出的满足和骄傲。
“非常好，你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亚雷捧起了他，举的很高：“为了奖励你，我决定请你吃大餐，说吧，想吃什么？”
“想吃蛋糕！安妮小熊蛋糕！”
“好！我们现在就去……唔，脏兮兮的，先帮你洗个澡。”
和小男孩一同泡了个热水澡，清理干净灰尘和浆糊的污渍，少年让他坐在肩头，大摇大摆步行到学院直道。唤停一辆马车，向着色雷斯市区出发。
第五十六章 幸福的偶遇
安妮糖果屋，即便在副都色雷斯中，也很有名气的甜品店。深受女性和孩子的欢迎，亚雷虽然不喜甜食，也略有耳闻。
他们所乘的马车，在街市中心的转盘处转了一圈，停在一栋色彩明亮的复式阁楼前。
“吁……。”缓缓的停下马车，车夫摘下礼帽：“客人，我们到了。”
“谢谢。”付过车费，亚雷牵着伊里安的手，走到糖果屋的门前，丝丝香腻的气味沁入鼻腔，不自觉的皱起了眉毛。
“哇！”小男孩高兴的手舞足蹈，淌着哈喇子使劲往人群里钻。
这个时间段，糖果屋内的客人大多是年轻女性，部分是领着孩子的父母，长长的队形一直排到门外。亚雷起初打算买几份就走，结果看这恐怖的人流量，决定还是乖乖上楼点套餐。
抱起了伊里安，少年从人海中挤出一道缝隙，踏入阁楼，见楼梯边就有一个空位。便坐了下来。
“您好，这里是我们的特色甜点。”穿着蕾|丝花边的粉色长裙，长相甜美的服务员走至他们跟前，带着明媚的笑容，递上了菜单。
“小熊维尼蛋糕，一份。”亚雷自己对甜食无法下咽，看看就行，随后又把菜单推到了小男孩面前：“还喜欢什么自己点吧。”
伊里安开心的捧起了菜单，仔细翻过几页，眼睛停在一处移不动了。
“我还要这个！”小男孩指着菜单最后一页，那副占据整个页面的城堡型甜品上。
“这是本店最新推出的甜点，蔷薇城堡，由奶酪，蛋糕，酥饼，搭配最新鲜的黄油和糖豆……特价六百索尔，先生您如果购买的话，还可以赠送两杯热咖啡。”
服务员笑容可掬的介绍道，语气说不出的温柔婉转。
“你们怎么不去抢？”亚雷的不悦之色浮在脸上，花同样的费用，他可以吃二十次优质牛排。区区一个混搭的甜品，价位订的实在太离谱，坑谁呢。
“客人，是这样的，我们的奶酪选自最……”
“啰嗦！”少年不耐烦的打断了她，这一瞬间的愠怒，让服务员几乎产生了身心危机的错觉，却又不甘心错过这笔大单，便咬着嘴唇僵在原地。
“呜呜呜……”伊里安突然捂住右眼，身体莫名其妙的颤抖起来。
“怎么了？”亚雷担心的问道。
“力量，我需要力量，普通的小熊蛋糕根本不够，……”
“行了！行了！不要再说了！”少年连忙捂住他的嘴巴，冲着晾在一边的服务员道：“那个蔷薇城堡，来一份，小熊蛋糕就不必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沉入角色和他沟通，耻度太高，自己实在做不到。
“请您稍等。”对方欢快的应了一声，飘着小步退了下去。
“听着。”亚雷点着小男孩的额头，严肃的说道：“不许浪费，既然是你点的，就要负责把它吃完。”
几分钟后，那名女服务员捧着沉甸甸的蔷薇城堡踏上阁楼，一声“请您慢用”后，便离开了这个餐桌。
蔷薇城堡足有一英尺高，分量巨大，即便松软的蛋糕部分居多，恐怕也不是小孩子能吃得下的。
伊里安兴冲冲的从糖豆开始吃，然后是美滋滋的咬着奶酪，接着一口口的嚼酥饼……很快，他动作慢了下来，艰难的吞咽起蛋糕……
亚雷板着脸，选择性的无视，以威严的目光逼迫他自尝苦果。
吃掉三分之一的蔷薇城堡后，小男孩再吃不下哪怕一丁点食物，自知理亏的垂下了脑袋：“我吃不下了……”
“力量补充够了吗？”
“足，足够了。”伊里安赧红了脸，结结巴巴的应道。
“那么走吧，看来你需要多花点时间消灭它，我们打包带回去。”
“太好了！”小男孩开心了起来。
少年正准备起身，身后却传来熟悉的清甜嗓音，扭头一看，发现是埃琳娜、杰奎琳、和蕾娜！
他的视线正好对上了埃琳娜，对方一愣，立马恢复成淑女式的笑容，轻抓纤指：“嗨！”
“嗨，下午好！”他不动声色的坐了回去，并把伊里安抱到自己的腿上。
“下午好，这么可爱的男孩子，一定不是你的亲戚吧。”埃琳娜带着好友坐到他的面前。
“贝弗利的弟弟，是个让人头疼的孩子。”亚雷努力的使着眼色。
杰奎琳似乎领会到了什么，悄悄拉住了好友的衣襟，却被对方轻轻拨开。
“哇，蔷薇城堡。”埃琳娜仿佛刚刚才看到，衣袖掩着小口，发出惊呼。
“是给这个孩子的奖励，看上去还不错。”他此刻已经看到了结局，悄悄摸了摸口袋中的纸币。
“我们逛街逛了这么久，肚子也饿了……”埃琳娜露出可怜的表情，推了推蕾娜的胳膊。
“嗯嗯嗯。”她大力的点头。
这名少女从一开始，视线就没有离开过蔷薇城堡，眼眸亮晶晶的，充满了渴望。
“难得这么巧，不如，我请客吧。”亚雷主动认栽，避开蕾娜的目光之余，对埃琳娜怒目而视。
“太感谢你了，不如，我们每人来一份蔷薇城堡吧。”她狡黠的眨了眨眼睛。
“可，可以啊。”
“可我吃不了那么多。”善良的杰奎琳于心不忍，主动推托。
“是啊是啊，我和杰奎琳吃一份就足够了。”蕾娜实话实说，却让少年心中一暖。
“没关系。你们喜欢可以多吃一点。”某人热血冲脑了。
“既然这样，那就来一份好了，我似乎也吃不了多少。”埃琳娜偷偷做了一个这回放过你的手势。
亚雷堆笑讨好，低头一看，也许是觉得大人的对白很无聊，伊里安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很快，服务员带着甜笑，又送上一份蔷薇城堡。三名少女用餐叉切开，分成三份，小口小口的享用起来。
“真好吃。”蕾娜幸福的眯上了眼睛，忽然留意到坐在对面的某人，也许是觉得他可怜，她鬼使神差的切下一块蛋糕，递了过去：“要吃吗？”
“嗷！”亚雷闪电般咬住少女的餐具，将蛋糕一口吞下，任由那甜腻的东西滑入食道。
第五十七章 假装四处看风景
杰奎琳手中的餐具清脆滑落，嘴唇张开，目光涣散，思绪似乎飘到了天空尽头。
埃琳娜默默捧起瓷质茶杯，掀开杯盖，轻啜一口热咖啡，借此掩饰自己的惊讶。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亚雷下意识的咬住餐叉，紧张的忘记了松开。对面的蕾娜俏脸已经红成了苹果，努力的想把餐叉收回，但以她微薄的力气，完全无法对抗接近三阶骑士的咬合力。
听到埃琳娜一声清咳，他才顿然醒悟的松开牙齿，少女慌忙收回了餐叉，不敢接着使用，便放到一边。垂下刘海，以餐刀代替叉子的功能，快速的吃着食物。
“不要在意，我只是突然觉得饿了。”为了增加说服力，少年将伊里安吃剩的蔷薇城堡移到跟前，切成好几份，大口大口的咀嚼吞咽。
几人都不说话，默契的保持着沉默，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只听见餐具碰擦杯盘的叮叮当当声。
“呼……”亚雷第一个吃完，浑身难受，他还是生平第一次吃这么多甜食，回去一定要多用几磅牛排洗洗胃。
埃琳娜第二个放下餐具，拿起纸巾拭去残留唇角的咖啡渍，貌似恍然大悟：“啊拉，突然想起来，今天有个重要的约会呢，杰奎琳也要一起去。”
说着，她站了起来，抓住杰奎琳的小手，就向楼梯口走去。
“等一下，刚才不是还说，要一起去图书馆么？”蕾娜恋恋不舍的放下餐具，眼看同伴都离远了，连忙追着问道。
“下一回吧，加油。”埃琳娜眨了眨眼睛，朝着二人的方向挥了挥手，拉着杰奎琳走下楼梯。
亚雷心知肚明，加油两个字，是对方和自己说的。既然机会如此珍贵，那就更需要好好把握。
“喜欢的话，还可以多点一些。”他将菜单推了过去。
“不必了……。”少女无精打采的敲着餐盘，看上去食欲全无，一副被抛弃的样子。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埃琳娜独自一人又转了回来，蕾娜顿时来了精神，没有我果然不行嘛。
结果，对方自顾自的穿过了她，对着亚雷道：“这个小鬼蛮可爱的，方便的话，让我带去参加宴会吧，放心，不会弄丢的。”
业界良心！八心八箭！钻石品质！少年心中大呼，然后立即抱起了熟睡的伊里安：“当然没问题！宴会结束后，送回我的住处就行。”
再次送走了埃琳娜后，蕾娜彻底焉了，有气无力的伏在桌面，玩弄着一缕发丝。
亚雷彻底放下了所有的顾忌，绞尽脑汁，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呢？对了！这个情况，不就是约会么！约会的话，首先要让对方陪着自己，第二搞清楚对方的喜好，最后顺势而为，就是这样！
“蕾娜，今天下午，你看上去也很空闲啊？”他试探着问道。
“是啊，明明说好一起去图书馆的……”少女哀怨的像一只幽灵。
“这么巧，我也很闲，哈哈哈哈……”少年干笑着说道，他感觉现在自己就像一个傻瓜。
“是么……真是巧啊。”蕾娜无聊的竖起手指，拨弄着餐具。
反应不对啊！完全没有察觉吗？对了，我差点忘了，这个女人是个笨蛋，异常的迟钝，一定要直说才行！
“我的意思是，刚好你我都这么无聊，干脆一起，一起……”亚雷猛地忘了词，紧张之下，脱口而出：“一起去赏花怎么样？”
“赏花？去哪里？”少女似乎来了精神，手肘撑起了上半身，饶有兴致的询问。
“东色雷斯的郊外，因为花神祭的传统，那里已经是一片花海。听说受到了四季鲜花之主的赐福，无论种什么花，开的都会很茂盛，一年四季都不会落败。”少年暗夸自己机智，口中滔滔不绝。
“听上去好厉害。”蕾娜双眼迷离，心驰神往。
“对了，不如我们也去买些花种，种着试试看，明年的这个时候，一定会开出最美的花！”
“嗯！嗯！嗯！”少女颇为意动的大力点头。
终于上钩啦！少年心中的火山随之喷发，他安耐住激动，维持着平静的神色：“最好现在就出发，趁天色还很亮。”
“好！”蕾娜拿起了自己的小挎包，跟着他走出了糖果屋。
乘马车到达花市，亚雷找到熟识的店家，让少女随便挑选喜欢的花种。
店主人见是老熟客，而且是大客户，表现的相当殷勤，哪怕这次对方只是买两粒花种，下一次，他很可能再次一掷千金买珍品。
蕾娜挑选了半天，选了一枚满天星的花种，并坚持自己付账。亚雷拗不过，便听之任之，自己挑选了一枚紫罗兰。起初他很想选择玫瑰，但似乎，太过直接了，还是慢慢培养感情最好。
踏上大型楼船，跨越普罗庞蒂海峡，两人来到了东色雷斯的港口，少年再唤来一辆马车，一路颠簸到了郊外。
“哇！”跳下马车，少女便被一望无际的花海吸引了双眼，香气沁入心脾。满上遍野看不到边沿的金色花田，周围点缀了各色的花丛，五彩缤纷，千姿百态。
千百朵笑脸迎人的鲜花迎风摇曳，仿佛正在用清脆的声音，欢迎二人的到来。
蕾娜欢快的跑向花海，亚雷来不及阻止，索性跟着她跑了过去。
“呼呼……”少女跑到花丛中，急冲冲取出满天星种子，用店家赠送的木铲刨出一个小坑，小心翼翼的将种子埋人土中。
亚雷也在附近找了一处空地，拨开土壤，种下了紫罗兰。
蕾娜埋好满天星，便迫不及待的一头扎入太阳花田，沉迷与花海的美景，情不自禁的踱起舞步，旋转着优美的舞姿，衣摆飞扬，宛如仙灵。
整片花田中，好像都回响着她银铃般的笑声。
“这里真的很漂亮，亚雷，谢谢你。”少女将双手别在背后，笑盈盈的回身说道。
无尽花海排在她的身后，却无一能与其争奇斗艳，只能沦为陪衬，因为最美的花就在眼前。
你比鲜花更美丽，少年忍不住想这么说，她还是第一次，以这种口吻和自己说话。
他手腕忽然一烫，太阳印记，不知为何又有了反应。
亚雷警觉的扫视四周，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劲，注意力回到手腕，却发现太阳印记居然在主动的散播法力。
波动极其细微，连他也难以察觉，渗透出的法力却如渊如海，渗透尽花海的每一个角落。
呲！一朵太阳花，其花朵中间裂开大嘴，剧烈的晃动起来。
我靠！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少年大惊，然后便是大怒。
不管发生了什么，绝对不允许你破坏这次约会！绝不！没有犹豫分毫，亚雷含怒一拳砸爆了它。
蕾娜似乎听到了声音，疑惑转向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情不自禁的想活动身体。”少年作势再次击出两拳，忽忽生风。
“这样啊，我也一样。”少女笑的很甜，转身凑近了一朵太阳花，似乎想嗅花的香味。
她的身后，一朵太阳花又裂开大嘴，蠕动着爬了过来，没有走到半步，便被亚雷跳起来，一脚踏碎。
蠢蠢欲动的太阳花，接二连三苏醒，均被少年第一时间解决。
不知为何，这些该死的花总是一朵朵苏醒，还会回避，只有背向少女的时候，才淌着涎水接近。
亚雷只能趁这个空档一一解决，感觉非常麻烦，他甚至有通知少女一起离开的冲动。但看依然她沉醉在美景中，难得这么开心，一直不忍开口。加上也算不上多大困难，只好捏着鼻子被动解决。
“你这是？”蕾娜对少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姿势和距离感到奇怪。
“哈哈哈，活动时候的时候，我会假装四处看风景。”
“真是……奇怪的癖好。”少女的笑容有些勉强，她注意到了四周花枝的残骸。
就在这时，她背靠的一朵太阳花突然裂开嘴巴，作势就要囫囵吞下。
亚雷再不顾的许多，冲过去一拳打爆，太阳花瞬间粉身碎骨。
伴随残枝落地，蕾娜的神色也冷了下来。
年轻的骑士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它刚在想要攻击你。”
“太阳花，攻击我？”少女的表情变成了狐疑。
“是啊，你不信的话，就再等等，它们马上复活！”亚雷斩钉截铁的说，他还能感觉到，太阳印记在散播法力。
五分钟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少年额前泛起了冷汗，勉强道：“再等几分钟。”
微风吹过花海，伴起沙沙的清音，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十几分钟后，依然什么也没有发生……直至夕阳的余晖洒向大地。
“差劲！”蕾娜狠狠剜了他一眼，气冲冲的扭头便走。
“等等，真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听我解释。”少年追了上去。
哈哈哈哈哈，另一个时空外，四季鲜花之主的白色城堡中，金盏花笑的呛出泪花，漫天乱窜。而在她的正前方，一片椭圆的镜面中，可以看到花海的景色。
愚蠢的人类啊，这就是得罪过我的下场。
第五十八章 正教 公教
回来的马车上，蕾娜气鼓鼓的没有说一句话。亚雷许久解释不清楚，心中窝火，有苦难言。确定没有做错任何事的情况下，他的自尊也不容许自己软语道歉。
回到西色雷斯，少女留下了自己那份车费，一声不吭的独自离开。暗中送她回到宅邸，确定对方安全回家后，他默默望向夜空，心中五味陈杂，说不清是后悔还是遗憾。
无聊的数着点点繁星，亚雷还是燥怒难平，冷静下来，他大约也猜到了是谁在整自己。
四季鲜花之主的力量辐射下，启动了和花神祭一样的开场方式，还能在太阳印记上做手脚，这么无聊的家伙除了金盏花以外，他实在想不到别人。
偏偏那只妖精远在另一个时空……无可奈何，其实，即便金盏花出现在面前，他也打不过……
骑士按照力量的阶位可划分为七大阶段，第一阶斗气点燃，第二阶聚气成芒，第三阶兵刃固化，第四阶天灾巨力，第五阶原初火种，第六阶光临神化，第七阶觉醒真身。
上级妖精力量介于四阶和五阶之间，只要自己本身不犯二，殴打四阶骑士基本不成问题。妖精的小领主介于五阶与六阶之间，可以安心吊打五阶骑士。
菲歌瑞丝这样的君主级妖精，略逊与不灭之光加身的罗赛维亚皇帝，超越七阶骑士。力量无限，寿命无限，是永恒的存在。
金盏花是标准的上级妖精，不参一点水分水，智商也没有问题，纵观力量差距，亚雷……道远任重。
报仇无望，少女对自己的态度又降了一个级别。他无心睡眠，回到方尖塔后，干脆直接进入深水训练场，发泄了整整一晚。
“亲爱的，你就要走了，吻别一下吧~”
“不要啦~”
“就一下，啾~”
“呜……”
清晨，亚雷疲惫的踏回住处，走到院落的门前，看到的却是这幅场景……
爱丽丝小姐以下略研究小组的庭院中，外表阳光帅气的贝弗利，正抱住一位相貌可人的少女，黏黏糊糊卿卿我我，散发着人生赢家的酸臭味。
那个女孩袖口的徽章，俨然是正十字形，居然是一名修女，这还有法律吗？这还有天理吗！？
烧！黑色的斗气火舌卷向长空，不知为何，他现在心中只有这个念头。
把亲生弟弟抛到一旁不管，自己和恋人跑出去鬼混，白天玩的开心还不够，看这情景绝对还过夜了！少年羡慕，不对，是愤怒到睚眦俱裂的程度。
贝弗利第一时间发现，蓦然变色，推开了身边的少女：“你快走！”
“为，为什么啊？”金发的小修女有些茫然。
来不及了！他伸开手臂，护在对方的身前，大声喊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哦？看不出来你还挺机灵。”亚雷神情可怖的走到二人面前，黑炎蠢蠢欲动，知道你们还贴的那么紧？
“我知道伊里安弄坏了你不少花，我……我原价赔偿，分期付款，可以不？这样也不行的话，我也只好拼命了！”
他支支吾吾很没有底气的喊道，这位室友的有多强，自己心知肚明，整个方尖塔中也属于上流水准。并且嗜花如命，这次伊里安几乎团灭了将对方的所有收藏，再怎么生气都不为过。
原来是知道的是这件事，真是肤浅的家伙，太天真！
“就这样？”亚雷不怀好意的端详着他。
“一半！我收藏的一半食材归你!”贝弗利面色惨白，呼吸急促。
“不够!”少年断然拒绝，自己的怒火，岂能被一点美食平息。
“全部！包括黑野牦牛肉！怎么样！”他哭丧着脸，面部肌肉不自觉的颤抖，心痛的几欲窒息。
“这还差不多。”亚雷满意的点了点头。
“呼……”贝弗利如释重负，转身握住了修女的纤手：“没事了，你先走吧”
“等一下！”少年幡然醒悟，自己明明是来找茬的，怎么能这么容易就被说通。
“你要打就打吧，我躺平任抽打。但是爱莎，你得放她走，因为今天是真理日。”说完，贝弗利闭目待打。
“真理日？怎么这么夸张？”亚雷转向身后，只见平时总是宅在教堂的神学者们，居然组成了熙熙攘攘的人流。
他们一个个手捧圣经，念着祷告词，神情坚毅激昂，像极了慷慨赴死的战士。
修女爱莎举起小拳头，张牙舞爪的解释道：
“这次真理日可不一般哦，居说阿契美尼帝国公教的圣女，和我们正教的圣女殿下，要在方尖塔真理殿辩论神学。学院所有的神学者，都视为盛会，誓要辩过那群蛮夷异端。”
真理日，是正教和公教斗争妥协的产物，已经延续数千年。阿契美尼帝国的公教，和罗赛维亚的正教，教义其实极为接近，信奉的也是同一位神。均承认新约，否认旧约，认为上帝是造物主，亚伯拉罕是第一先知。
不同的是，公教提出了三位一体说，认为圣父圣子圣灵，皆有神性，基督是救世主，也是神。正教否认三位一体，认为神不可以拟人化，基督是先知，是救世主，但不是神。
公教认为君权神授，凡间君王的权柄，必须经过上帝的代言人，教皇的加冕方为正统。
正教认为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神职者应当致力教化世人，而不是和君王争夺世俗权力。
公教是阿契美尼帝国的后台，而正教的后台是罗赛维亚。公教和正教的博弈，其实是罗赛维亚帝国和教廷，这两尊庞然大物的斗争。
起初，两教的斗争极为血腥残酷，教皇（公教）和普世牧首（正教）互相开除对方的教籍，斥对方为异端，以此之名，发动了数以百次圣战。
绞死，吊死，烧死的信徒无数。公教占据法理上的正统，信徒数量占据绝对优势，而正教在罗赛维亚的支持下，神职者质量更为精锐。两教杀的尸山血海，却分不出胜负。
最后，筋疲力尽的它们互相妥协，每年选出一天作为和平的辩论日，约定不可轻易发动圣战。
这就是真理日的由来，理所当然的，一直辩了千年，一直辩到现在……
亚雷个人认为，这种事情实在有够无聊，但也或不可缺，辩论，总好过死人。
（ps：正教和公教的设定和现实不同，读者老爷们不要当真啊。）
第五十九章 下议院的指令
“真理日……既然这样，你走吧，我和贝弗利有点事情要谈谈。”
亚雷兴致索然的晃了晃手，选择放行。神职者的圣日，自己要是阻止，绝对会被那群疯子口诛笔伐。
“那我先走了，你们要好好相处，不要打架哦。算了，你们骑士打架也没什么奇怪的，注意别受伤就行。”
修女爱莎急促的嘱咐几句，便转身追向了大部队，两名骑士学徒目送她挤入神职者人群，成为“朝圣”的一份子。
“现在，来讨论讨论我们的事情吧。”亚雷以肘夹住贝弗利的脖子，将他拖进了大厅。
“不是已经谈妥了吗？你想后悔？”贝弗利摸着脖子，坐到长椅上，显得很生气。
少年大马金刀的坐在他对面，拿起茶罐和水壶，耐心的为自己泡了一杯浓茶，才冷着脸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当然不会反悔。阿尔西亚那边，你可得有个交代。”
“阿尔西亚？难道说！？”某人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白了。
“和你想象的一样，伊里安那个小家伙，弄坏了几乎所有的爱丽丝人偶，虽然最后修好了。你可以想象，如果阿尔西亚那家伙回来后，知道自己的宝贝被人分尸了一遍，他会怎么做？”
“怎么办？”贝弗利面如死灰，喃喃的跟着念叨。
“其实也很好解决。”亚雷捧起滚烫的浓茶，牛饮一口，放了下杯子：“这件事只有我和伊里安知道，只要我不说，阿尔西亚会继续被幸福的蒙在鼓里。”
“你想要什么，我可是一无所有了。”棕红发色的少年，看上去绝望的几乎溺死。
“只要你答应我这件事，你的食材和赔偿，我都可以不要！”亚雷恶狠狠的捏着水杯，表情狰狞，态度决绝。
看上去很麻烦的样子……但是……
贝弗利的直觉告诉他，自己如果说个不字，说不定立刻就会被杀。
“你要什么就直说吧。”于是他干脆的答道。
“你和爱莎是如何在一起的？为什么进展的这么快？你做了什么准备？告诉我所有诀窍，我就发誓守口如瓶！”
黑发少年连珠炮一样的追问，激动的猛敲茶几，砰砰作响。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想法，与其棒打情侣毁恋情，不如让对方传授自己技巧，成功的话，就是完美结局了。
“没，没什么啊，很，很自然的就在一起了。”贝弗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废话！”亚雷控制不住力道，重重砸了下去，水杯猛地弹了起来：“我想知道的，就是那个，让你们很自然在一起的过程啊！”
“这样啊。”红棕发色的少年，露出如梦初醒的表情：“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他狐疑的盯着室友，不太信任对方的智商。
贝弗利大义凛然的说道：“看来你和蕾娜进展的不顺利啊，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把我所会的，全部传授于你！”
“好兄弟！”亚雷握住了他的手，十分感动。
“我跟你说啊，想要征服一个女人，得要从她的胃口开始，所以呢，你要练就一手高深的厨艺……”
“厨艺？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我和爱莎，就是在美食试尝大会认识的。我跟你说啊，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不喜欢美食的女人。她们也许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节食，但那绝对不代表她们不喜欢吃！”
“有道理，精妙！”
“我跟你说啊，如果一个女孩拒绝你的食物，不是她不喜欢你，而是因为你做的不够好吃！当一个女孩习惯了你的食物，也就意味着，她习惯了你本身。这个时候，无论想做什么，进展都会很快。”
“听上去蛮靠谱，真是厉害啊，你。”
“很好，你的态度很谦虚。我跟你说啊……”
“是是是……”
接来下的日子，亚雷每天辛苦锻炼之余，还要跟着贝弗利学习厨艺。至于真理日，圣女辩论什么的，关我们什么事？战场区还不是照样打的飞起。
起初，他是这么想的，直到收到了某份通知书。
“公教的圣女要去伊比利亚？她不是有所谓的圣骑士团么，我们这些正教徒，越俎代庖多管什么闲事？”
亚雷看过通知书后，大动肝火，自己忙的焦头烂额，居然接到了所谓护送圣女任务。
“这个并非骑士动员令啦，是学院下议院的决定。”前来送通知书的娇小女生，不卑不亢的回答道，眼睛偷偷瞄向他手中的铲子。
“下议院？下议院是什么？”少年向内厨房吼道。
很快，厨房传出贝弗利懒洋洋的声音：“从职位上来说，是方尖塔的最上级，其实学员自我约束的组织。其实平时没什么存在感，但如果换了强势的议长，那就是很不得了的机构了。”
“正如这位同学所说，我们刚刚选出了最新的议长，对方是学院的首席，名义上有征调三阶以下骑士的权利。根据我们的资料，亚雷·伯恩斯坦同学，您的实力虽然就不逊色与三阶骑士，但依旧是二阶骑士，属于征调范畴。”
“首席？骑士？”少年的神色舒缓了许多，比起下议院的无聊命令，他更愿意遵从首席的征调令。
无论对骑士学徒多么刻薄，方尖塔终究是骑士的最高学府，首席，是最强骑士学员的代称。
一共只有五个席位，能占据一席，即是最高的花冠，也是所有骑士学徒挑战的终极目标。崇高的荣誉不容亵渎，他们愿意遵循最强者的领导。
“事情是这样的，真理日来访的圣女有三位，其中一位要留在方尖塔讨论神学，另外一位打算前去法兰克王国。剩下的一位，原本是也是一起去法兰克王国，但接到了教廷的临时指令，要求她前往伊比利亚王国。随行的圣骑士护卫数量不够，所以请求了方尖塔的上层帮助。议长大人对此很感兴趣，便主动揽下了这次任务。”
见骑士学员的表情缓和，粉色长发的法学少女趁机侃侃而谈，大概讲述了事情的启始经过。
“既然是首席的征调，我愿意遵从，带我向他问好。”亚雷淡淡看了她一眼，自顾自的回到了厅内，几秒后，传出了他的声音：
“稍等，我先准备一下行礼。”
“好的，我就在这里等您。”粉发少女的笑容有些僵硬。
对方的举动分明就是在说，我所服从的，是我们当中最强的领袖。至于下议院，那是个什么东西？
学姐说的没错，骑士学员都是些眼高于顶，桀骜不驯的混蛋！
她冲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连连吐舌扮鬼脸。
几分钟后，亚雷收拾好行装，跟着粉法少女踏上了随行的马车。
对方将他领入了一处装饰精巧华丽的高塔形建筑中，吩咐左右的几位男学员沏上红茶，礼貌的躬身致意后，独自进入了上一层。
“真麻烦。”少年暗暗嘀咕一句，耐着性子坐了下来。
四角立着白色浮雕石柱的房间内，粉发少女站在大理石的台阶下，恭谨的叙述着一切。
“他只说了这些？”对面传来略带中性的磁性女音。
“是的，他让我代表他，向您问好。”
“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待少女退下，一个慵懒冷漠的女音响了起来：“你也心知肚明吧，他们尊重的是你，而不是这个所谓的下议院。”
声音的主人身穿着一套暗色调的女仆装，妆容十分苍白，双臂半搭着，斜依一根石柱。
“怎么能这么说，亲爱的露娅。服从我，服从下议院，二者有何区别？”
蓝发垂肩的女议长踱步到她身边，她穿着一身笔挺的骑士制服，高耸的胸口上，悬挂有细如水珠的银链，微一晃动就如银盘迸溅。
她像是一朵亭亭玉立的郁金香，高贵典雅，从眼睛透出的和煦而又淡漠的光，让人不敢侵犯。
呼，女议长轻轻在对方耳旁吹出一口热气，吐气如兰。
“我可没这方面的兴趣。”露娅身形一闪，眨眼便移到她的身后，妖艳的红唇，闪耀着慑人心魄的光泽：“比起你这种假小子，我更喜欢强壮的男人。”
“好吧，到此为止。”女议长轻笑一声，回到了座位，修长笔直的长腿下，洁白流苏长靴并到一侧：“这个家伙很有趣哦，和你我都一样。”
“哦？”露娅颇为意动的合上眼睛，下一秒又睁开，眼角和眉梢都染上妩媚的冷漠：“原来是他，变强了。不过，依旧弱的可怜，”
“你认识吗？”
“交过手，是个可悲的半成品。”
“不论如何，他选择了尊重我，自然需要予以好处，你说，我该给他什么？”
“那是你的事情，我所关心的，只有你我的决战。”少女空灵的声音在房间内回响，身影却消失不见。
“真是个战斗的狂人，人家好不容易想找个人商量一下呢。”议长遗憾的摇了摇头，秀发如风拂扬柳般摇曳。
“亚雷·伯恩斯坦，我很看好你哦。”
第六十章 玛利亚号
亚雷坐在客厅，灌下第四杯红茶，指尖扣击扶手，声音越来越加重，显示出主人的心情逐渐变得不耐烦。
但从几个所谓的议员口中，他得知此次任务的执行者只有三位，另外两人却迟迟未到。即便公教的圣女确实不怎么值钱，至少也算一国使者，只调遣三人护送，这种姿态摆的也太象征性了吧。
幕后的首席直到现在，也没有露面，真是好大的排场。
少年将视线偏向时钟，只要这样的状态再持续五分钟，自己就拂袖而去。管你什么下议院，什么首席，我对荣誉的尊重，可不是你们颐使气指的本钱。
时钟的指针缓缓前进，那几个所谓的议员，又为他煮了一杯红茶。
大约过去三分钟，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形迈进客厅，一言不发的环顾一周，视线扫到骑士学徒的时候，眼中毫不掩藏的露出嫌恶之色。
几个男性议员热情的迎了上去，被她一点不留情面的挥手推开，直到有女性议员走过去，才挤出一丝微笑：“我接受了这次征调，首席呢，我要见她。”
“咳咳。”楼梯上方传来清咳声，那名粉红色长发的女生走了下来，合起手掌，笑容可掬的说道：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今天傍晚，公教的第十三圣女，丽嘉露殿下会搭乘玛丽亚号，从东边的港口出发，直达伊比利亚王国。虽然时间并不是很紧，二位还是尽快出发吧。”
“不是说三个人么？”亚雷合上杯盖，不悦的站了起来。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那份征调令被很粗鲁的拒绝了呢。”粉发少女很直白的说了出来，看不出一丝尴尬和沮丧，让少年稍微生出一点好感。
“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你们大约也能看出来，所谓护送，不过是帝国示意的一个姿态。区区一位不入流的圣女，也没什么政治上的价值。”
“这样的话，有我一个人就足够了，身边有个碍手碍脚的男人，做什么事情都会觉得没劲。”女骑士再次望向亚雷，依旧满脸的嫌弃。
她有着罕见的葱绿发色，相貌很清秀，身材却很干瘪瘦小，胸前更是看不到任何的起伏，平平的，什么都没有。
“我觉得你缺乏最基本的礼貌。”少年冷冷撇了她一眼，对这种骨子里就不知道礼貌为何物的人，他只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亚雷同学，夏琳同学她也许……刚刚只是心情不好……”粉发少女敏锐的嗅到了火药味，僵笑着试图调解。
“我的心情很好，男人都是隐藏型罪犯，应该统统关进笼子。”夏琳态度很坚硬。
“夏琳同学……你这样说，可能有点太过头了。”粉发少女的微笑越发僵硬。
亚雷毫不客气的争锋相对:“有空的话可以考虑抄几遍圣经，认真的做几份义工，多多反思自己的人生，这样或许能治好你烂掉的本性。”
“亚雷同学……”她隔在二人中间，不知所措了起来。
“小子，你很欠揍诶。”夏琳眼眸中闪过灰黑的浮光，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挑衅之前，仔细掂量自己的分量吧。”亚雷决定无视她，扛起行李，独自走出了客厅。
幸亏是旅游性质的任务，否则遇到这种队友，各种意义都会非常麻烦。
“这家伙！！！”夏琳站在原地怒目圆睁，咬着一口细牙，咯咯作响。
少年扛着行李走到港口，隔着很远，就能看到停泊在岸边，玛利亚号庞大的躯体。桅杆上挂着密密麻麻各种商会的旗帜，从甲板上面堆积如山的货物，可以看出，这是一艘商船。
堂堂公教圣女就这待遇，他都觉得有些心酸。
唯一说的过去的，就是几十位身披重甲的圣骑士，死板的拦在甲板入口，正在一一排查上传的乘客。
亚雷跟上了人群，入口处，一个大胡子圣骑士拦下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带着古怪的口音：“罗赛维亚、骑士？”
他点了点头，递上了任务书和个人证明。
这名圣骑士转过身，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些什么，才挥手放行。
一位年轻的圣骑士带领着他，进入了船舱的第一层，打开其中一个房间，结结巴巴的比划着：“你们、房间、圣女殿下，我们保护，你、随意。”
亚雷当然求之不得，全当休假旅行。太棒了，这样的好事，没想到自己也能碰上。
踏入房间，整体看上去蛮宽敞的，实木地板，造型别致考究的家具，白色的镀银吊灯。空气中弥漫着花瓣的香味，从衣柜中，少年找到了几个花囊。
侧间的卧室中央，居然是一张双人软榻，待遇这么高端，亚雷满足的躺下了。靠着柔软的chuang垫，他放松的睡了过去。
睡得正酣，房门突然响了起来，他揉着眼睛打开门，又看到了大胡子那张死板的脸。
大胡子圣骑士向他颌首示意，让开身体，后方出现一个瘦小的身体，同一时间，两人露出了愠怒的表情。
“怎么回事？他怎么在这里？”夏琳含怒质问大胡子圣骑士。
“你们，两人，双人间，不可以？”对方有些茫然，满脸莫名其妙的问道。
“不行！我才不要跟臭男人挤在一起！给我换个房间，立刻！”绿发少女嗔怒的跺着脚。
圣骑士摇着脑袋，一板一眼的比划：“上等仓，最后，底仓，你可以去。”
亚雷无所谓的抱胸靠着门，好心的出言提醒：“最底层男人可是更多，而且，气味也不是很好闻。”
“关你什么事！”夏琳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爱进进，不进滚，真当自己大小姐啊。”见她不识好心，亚雷冷着脸半掩上房门。
回到卧室，继续躺下睡觉，圣骑士沉重的步伐很快远去，只留下轻盈的脚步还在踌躇徘徊。过了很久，门外才响起了夏琳磕磕巴巴的声音：
“约定好，你不准碰我，不准用我使用过的东西，不准当着我的面脱衣服，不准看……总而言之，如果不老实，我就杀了你！”
“你好烦……”亚雷被她吵醒，脑袋埋在枕头下，含糊不清的说道。
砰！房间的门被一脚踹开，夏琳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指尖闪烁一道虚影，从地板的中心划出一道白痕：“左边归你，右边归我，过界的话就杀了你！”
“随便你好了，话说回来，右边可没有chuang。”少年的脑袋依旧埋在枕头下。
“不用你管！我也不会睡你碰过的东西！”她故意踏着重步，走到衣柜前，抱下一套被褥，铺到了长椅上。
砰砰砰……她踏着重步，划分房间的洗漱用品。
吱嘎吱嘎……她在移动家具。
哗啦啦，哗啦啦……她清洗右边的家具和地板。
轰！轰！轰！她无聊的捧起一张板凳，使劲的捶打凳面。
嗖！一个枕头被仍了过去，夏琳敏捷的躲开。
“你有完没完！？”亚雷眼睛带着血丝，怒不可遏。
“我改变主意了，在把你赶出去为止，我是不会停止的！”绿发少女双手叉腰，趾高气扬的宣布。
“都左右分界划线了，你还不够吗？”少年几乎崩溃。
“不行！和你这种生物在一起，我有种身心都遭受威胁的感觉。”
“不要自作多情了，谁会对你这种贫瘠的家伙产生幻想？”他忍不住吼了出来。
“才！才不平！”夏琳尖叫起来，使劲拍着胸口：“我是故意隐藏在衣物下的，露出太多的话，会影响战斗的！说平胸太过分了。不准你用那种龌龊的视线看着我！”
“不打自招，我有说你的胸部平吗？我是指你的智商。”亚雷不屑的躺了回去。
“我，我……我杀了你呀！”少女猛的点燃斗气，房间的灯光瞬息暗了下去。
咚咚咚！这时房门外传来了雨点般的敲门声，门外操着各地口音的声音大骂：“你们吵架我不管，这么晚了还不消停，让我们怎么休息。”
“吵架到甲板上吵去，再敢制造噪音，我们就通知船长，把你们赶出去！”
“殿下、休息、不许妨碍。”
夏琳将他压在身下，双腿跪坐在少年的腹部，一只雪白的小手按住脖子，另一只手闪烁着阴暗的波动。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消停下来，否则，我们两个只能睡甲板，吹海风。”亚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其实被这么压着，一点也不难受。
“今天就放过你。”少女不甘心的熄灭斗气，猛然灵光一闪，斗气复又点燃：“不过，不给你点教训还是不行。”
亚雷闪电般伸出右手，强行抵消了她的斗气，依靠蛮力将对方翻了过来，膝盖抵住少女平坦的小腹：“别太小看人，小丫头。”
“放开我！”夏琳罕见的露出惶恐之色。
“不放！除非，你保证不再攻击我。”
“休想！放开！”这次，少女声音带着哭腔。
亚雷忽然发现，对方雪白的手腕上，被自己捏住的位置，起了一排红色的疹子，猛地松开：“你这是什么毛病？”
“我一定要杀了你！”夏琳翻身跳了起来，眼圈红红的，留下一句狠话，一头扎入了浴室，很快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原来是这样。”少年看着自己的手掌，若有所思的说道。
隔了一会儿，门外的声音也渐渐平息，少女裹着浴巾走了出来，一片雪白细腻，暴露在空气中。
“看什么看！再看就挖你的眼！”
“没兴趣。”亚雷无聊的翻了个身，拉上了被单。
“混蛋！”夏琳作势又准备动武，顾忌到浴巾，又怕再制造声响，只好按下这口气，闷声钻到了长椅的被褥中。
（发个牢骚，chuang都要河蟹闹哪样，总不能用炕吧，**）
第六十一章 海妖求食
行入深海，玛利亚号乘风破浪，刺破碧波，分开一条水路奋勇前进。被激起的层层海涛带着银白的浪花掠过船舷，然后在艇尾汇合汹涌的波涛，留下一条闪光的水带，水带扩大到远处海面上，泛起万顷波光。
骑士们的房间中，亚雷四仰八叉的躺在软榻中，呼呼大睡，直到暖暖的阳光透过通风口，灌了进来。
睁开眼睛，耳中就听到一连串不明意义的傻笑，他利索的翻起身，寻找声音的源头。
视线落在绿发少女的身上，被褥被她抱成一团，四肢像章鱼一样缠绕，花瓣似得小嘴半开半合，时断时续，发出呵呵呵的傻笑声。
昨天信誓旦旦要杀人，今天却睡的这么死，这点警觉性能活到现在，真对起傻人有傻福的谚语。
看着她毫无防备，恬静如婴儿般的睡颜，亚雷忽然升起一股作弄的心思，竖起指尖，捅了捅对方白滑的腮帮。
没有起红疹子嘛，果然只是一种心理作用。手感真不错，嫩嫩的，滑滑的……
他忍不住伸出另一根手指，戳向了另一侧的腮帮……
水绿色的眸子猛然睁开，直勾勾的盯着某人，一言不发，右手同搓成拳头，一拳轰中对方的鼻梁。
砰！亚雷脑中一片空白，没回过神，就被直挺挺捶飞出去，后脑勺在前，重重的撞在舱壁上。
一阵沉重的闷响后，房间内响起了少女的尖叫：“你，你，你在干什么，简直难以置信！”
少年仰望天花板，摸了摸微微发痛的鼻梁，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绝对绝称得上是变|态。
“对不起，我一时没控制住，因为手感太好了。”他诚心诚意的躬身致歉。
“手，手感……”夏琳的小脸瞬间苍白，只维持了不到一秒，就变成了密密麻麻的红疹。
“我不放过你的！”少女捂住脸蛋，风一样冲击了浴室，稀里哗啦洗了很久，才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说吧，你究竟碰了哪里？”夏琳美目含火，面如冰霜，手中灰暗的斗气一闪一烁。
“以基督之名发誓，我只是戳了脸。”亚雷一手捧心，一手画十字。
少女鼻中哼的一声，继续追问：“难道你没有别的企图吗？”
“没有，绝对没有！”他连忙晃着脑袋争辩。
“混蛋！”
为什么看上去更生气了，难道我应该说有吗？
她突然竖起食指，郑重其事的说道：“第一，浴室以后归我独自使用，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进入。”
“好吧。”亚雷认了，谁让自己管不住手，活该。
“第二，你可以活动的区域缩小一半，夜间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许乱动。”
“没问题。”反正晚上也是睡觉，动不动无所谓。
“第三，我很生气，所以你要随时准备任我殴打泄愤，直到我满意为止。”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答应,，说不定会死人。
“怎么了，自己做的事情不想负责吗？所以说男人都是罪犯，应该被关到集中营里。”
待遇这么快就降低了，上次不还是笼子吗？连潜字也不用了，直接称呼罪犯吗！？
亚雷正欲争辩，耳中突然听到了歌声，眼前一花，意识迅速恍惚下去。
此起彼伏的浪涛声中，飘起了凄美的旋律。歌声拖得很长很长，因此能听得很远很远，像潺潺流水般浅吟低唱。温柔优美的音符，如若空谷幽兰，洗涤着空气中的每一丝浮躁。仿佛一切尘嚣都已远去，只有这天籁之音。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很静，静得能听见他们的心跳。
凄美婉转的歌声还在持续，亚雷的脑海中，不适时宜的响起一阵钢铁轰鸣，猛地一个机灵，他清醒了过来。
见绿发少女一副痴痴傻傻的表情，貌似依然沉迷陶醉在歌声中，便冲对方光洁的额头屈指一弹。
“呀！”夏琳吃痛，清醒，没有顾得上生气，神情一紧：“塞壬海妖！”
“去看看！”亚雷率先跑了出去。
甲板上，所有乘客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精神恍惚的状态。
身披重甲的圣骑士表情肃穆，目视前方，严阵以待。
跑在后面的少女一声嗤笑：“蛮夷就是蛮夷。”
亚雷跑到扶栏边，凝神望去。碧波万顷的海水中，露出一片礁石，人身鱼尾的绝美妖精坐卧在纯白花丛中，纤手抚胸，唱着蛊惑人心的旋律。
“小心！妖精！危险！”大胡子圣骑士一个箭步跨过来，抓住了他的肩膀，
“放心，她只不过是在唱歌求食。”亚雷拍了拍对方的手，试图让他镇定下来。
夏琳眼睫低垂，目光斜视：“你说了他也不会懂，这些蛮夷根本不知金诏御书为何物。”
“让开让开！”船长和大副几人拖着一头小白牛走了过来，因为耳中封蜡的缘故，他们步伐很不稳。
少年走了过去：“我来帮忙。”
虽然耳中听不清，却也能看懂他的口型，船长几人爽快的撒了手。
亚雷掏出一把尖刀，划过白牛的脖子，接着举起数百磅的小白牛，远远的抛了海里，距离海妖的位置，只差十几英尺。
歌声蓦然停止，海妖绝美的脸上闪现出欢快之色，晃动尾巴潜入了海中。
所有人都清醒过来，纷纷涌上船边，他们当中有些人，一辈子都没见过海妖，偶然碰到这个机会，一定要看个仔细才行。
塞壬海妖也不露怯色，隔着一大段距离，抱着垂死的白牛，上半身浮在水面，向众人挥手致意。
“真漂亮啊，名不虚传。”
“多么纯洁的笑容，远远的看一眼，身心都像被洗涤了一遍。”
“她好像不怕生呢，被围观习惯了吗。”
“你这就不懂了，海里的妖精，几百年也不一定吃得到一次牛肉，像塞壬这么聪明的妖精，早就学会和人类做生意了。”
“这么动人的歌声，一百头牛也值了。”
这句话引来了众多人的附和，马上就富翁喊了出来：“船长再给她一头牛！我付你双倍的钱。”
“行！行，当然行。”船长刚掏出了耳蜡，露出欣喜的笑容：“白牛还有三头，各位还有谁愿意买吗？”
“我买！”
“我买！我要亲自投食。”
“让开，牛是我的！谁也不许抢！”
很快，可怜的白牛一头头被抛入大海，塞壬海妖唱着欢快的歌儿，来者不拒，围着玛利亚号转圈，直到月亮浮出水面。才依依不舍的与众人告别，彻底潜入海中。
第六十三章 不翼而飞
圣骑士从一开始的严阵以待，变成了茫然无措。他们受到的教育中，塞壬海妖是不折不扣的海之魔女，以歌声害人取乐的危险妖精。为什么到了罗赛维亚的海域，她们会变得像绵羊般温顺。
亚雷拢了拢肩：“警觉性太高，也许不是一件好事。”
夏琳望向他们眼神充满了不屑，只淡淡瞄了一眼，视线又转向大海：
“所以说是蛮夷就是蛮夷，他们的世界里，只有黑和白，杀和被杀，征服和掠夺。他们从未考虑过平等和共存，合作和互补。”
少年不知道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自己听，索性跟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平等合作的前提是足够强大，他们从未强大到能和妖精同等对话的程度，理所当然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少女瞥了他一眼：“不要说塞壬海妖，强如恶海之王这样的存在，依旧要受陛下的约束。强大从来都是一种态度，这就是罗塞维亚人，和异国蛮夷的区别。”
“没错，自身的强大会反哺心灵，我们的公民坦然面对一切，那是因为在我们身后，站着统御万物万灵的伟大帝国。”亚雷考虑了一会儿，以自己的方式表示赞同。
“没想到，你也有这样的想法。”夏琳的目光柔和许多，至少去除了几分鄙夷。
“哈哈哈，一般一般。”某人开始得意忘形了。
“难得你有这点见识，本小姐大人大量，就赦免第三条惩罚吧。前两条是你承认过的，千万不要忘了啊，今天心情真好，我去多睡一会儿。”
无视少年垮下的脸，绿发少女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轻快的走回了船舱。
直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亚雷才狠狠的低哼一声：“心眼这么小，胸部一辈子也长不大。”
闲了半天，为了解闷，也为了不让体能懈怠，他酝酿了一个横渡地中海的计划。
塞了不少费用，加上几乎磨破嘴皮，他终于征得了船长的首肯，得以在白天航行的时候，自己游泳，跟着玛利亚号一同前进。
横渡地中海的过程中，他会用一跟锁链系在腰间，连接自己和玛利亚号，并且，还有一位水手全天监护。
当然了，这名水手会得到双倍的薪资。船上的一份，亚雷的一份。
作为一名资深潜水员，他对海水并不陌生，乘风破浪的压力远小于深海水压，但对力道和耐力的锻炼，也很有效果。
从这天开始，玛利亚号上又多了一条风景线，某个不知死活的骑士学徒，硬要横渡地中海，引来了不少看客的围观。
得知亚雷的计划后，夏琳起初也跃跃欲试，但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放弃了。
和深水训练场相比，真正的大海更加诡异莫测，特别是大风一起，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后浪推前浪，浩浩荡荡涌向自己的时候。
面对与天空连成茫茫一片的无垠大海，那种从远古遗留在血脉中的本能恐惧，便会不可抑止的爆发出来。
起初，他吃了不少亏，甚至被浪花拍的筋疲力尽后，灌了一肚子海水，差点淹死。所幸被水手及时拉上了甲板，为此还被某个绿毛少女嘲弄了很久。
在与波涛的搏斗中，亚雷逐渐掌握了大海的力道，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可以横渡一整天，不需要休息。甚至，被拉上甲板后，还有余力。
锻炼的效果很显著，他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不仅仅是体能的增加，还附带心灵的磨练。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唯一不满的，就是船上的伙食。魔芋糊糊搭配面包，熏肉和火腿，反复的循环，因为长期在海上的缘故，硬的简直无法下嘴。
傍晚，爬上甲板，靠着还有点体力。亚雷找到大副，花大价钱买了五磅腌牛肉，顺便借用厨房，决定自己煮一锅牛肉吃顿好。
洗净牛肉，切成块状，烧开一锅热水。牛肉放进去大火烧，过了一分钟捞出来。
再换一锅开水，牛肉入锅，加调料……
按照贝弗利传授的方法，他很自信能煮出一锅美味的牛肉汤。
亚雷调匀一碟配料，放在桌边，接下来，只要慢慢煲半个小时，直到到汁浓肉烂，就是一锅色香味俱全的牛肉汤。
仔细的看了一下炭火，又添了几块新炭，确保火不会熄。少年便抽空溜到了船长室，借用对方的浴室。因为手贱的缘故，他被霸王条款所限，没有权利使用自己房间的浴室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夏琳抱着一根火腿走入厨房，皱了皱小巧的鼻子，顺着香味走到了煲着牛肉的锅旁。
“好香。”少女唇角渗出晶莹的涎水。
“味道似乎很不错，就让我先尝尝。”夏琳犹豫了几秒钟，以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
“哇哦~”用勺子从锅中捞出一块牛肉，香喷喷热腾腾的气味，顿时扣动了她的神经。
就尝一口，呼！~好烫~不过味道有点淡。
夏琳马上注意到了桌角的碟子，蘸了一口配料，塞入口中……嗯！又香又辣，肉也很劲道。果然，没有配料的牛肉，美味就丧失了一半！
唔，一口吃不出什么味道，为了表现对厨师的尊敬，我应该仔细品尝才对。
那么……再吃一口~
少女美滋滋的吞下一块，顺带喝了一口浓汤，幸福的眯上了眼睛。
万一锅底的肉没有烂怎么办，我得仔细尝尝。
再吃一块，就最后一块！
不行，根本停不下来！
少女暴饮暴食中……
“咕~”夏琳满足的打了个饱嗝，拍了拍暖洋洋的小腹，余光不经意的扫到锅中……
大惊失色，完蛋了！一块也没有了！
她紧张的左顾右盼，确认没有人发现之后，丢下火腿，头也不回的溜出了厨房。
很快，夏琳又飞速跑了回来，严肃的在锅底贴上一张纸条后，立刻消失的无隐无踪。
几分钟后，厨房响起一阵惨嚎：
“混蛋，谁偷了我的牛肉！”
亚雷怒气冲冲的走回卧室，一言不发的埋入被褥中。
“怎么啦？看上去心情很不好。”少女表示喜闻乐见，这家伙越不开心，自己就越高兴。
虽然知道她是幸灾乐祸，但自己能抱怨的对象，也只有这个人了。
少年开始大吐苦水：“今天我好不容易弄到几磅牛肉，煮了很久，放在厨房炖。只不过抽空洗了个澡，就被小偷吃了个精光。”
夏琳如遭雷击，俏脸泛白。
“你看看，那个该死的贼还留下一张字条。”亚雷展开了手中的字条，纸上是一行娟秀的字迹：“真好吃，谢谢，一不小心吃完了，火腿赔给你。”
“真是不知羞耻。啊哈哈，啊哈哈。”少女发出不明意义的干笑，水绿的眸子上下颤动。
第六十四章 露天舞会
这个晚上，虽然队友表现的出奇安静，亚雷还是在烦恼和窝囊中度过了整夜。
没有补充足够的养分，依然坚持锻炼的话，会损坏身体的机能，留下十分麻烦的暗伤。所以，第二天亚雷没有继续横渡地中海的计划。
一整天，他都窝在厨房，将火腿烹饪的十分美味，然后自己躲在暗处，试图引出小偷，暴打一顿出气。
可惜一直等到傍晚，那该死的小偷都没有出现。亚雷只好自己吃掉了火腿，暂时咽下这口气。
看他垂头丧气的回来，心虚的夏琳从被褥中钻出脑袋，明知故问道：“没有抓住小偷吗？”
亚雷摇头，仰面倒在了软榻上，吐了一口气：“算了，这点小事不值得计较。”
“就是就是，比起这种小事，还是你那个横渡地中海的几乎，比较有意义。”她附和着连连点头。
“真不像你的作风啊。”少年一下子坐直了身体。
“当，当然不是我做的！”夏琳会错意，慌忙钻出了被褥，结结巴巴争辩道。心中暗下决定，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否则的话，这个恶劣的男人一定会狠狠挖苦自己。
“我的意思是，按照你往常的作风，应该取笑我连小偷也抓不住，这样才对。”亚雷狐疑的挑起了眉尖：“昨天也没有嘲讽我，难道是良心发现？或者说，你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药方吗？”
嗖！一枚飞枕迎面袭来，他一把抓在手中，前方传来夏琳气急败坏的声音：“本小姐不过是看你倒霉，出于同情心，不忍心刺激你而已，别得意忘形啊！不识好人心。”
短暂一顿，她发泄似得揉乱了秀发，大声嚷嚷道：“所以说男人都是死刑犯，应该吊死在绞刑架上！”
昨天才从笼子转进集中营，今天就判了死刑，开始大规模屠杀了吗！？这样草芥人命的法官才应该绞死！我要上诉啊！
咚咚！虚掩的房门响了两下，中年秃顶的船长从门缝中露出脑袋，暧|昧的一笑：“两位的感情还真是好。”
“啰嗦！”异口同声。
“嘿嘿嘿。”船长讪笑着晃了晃脑袋，光亮的秃顶射出一道亮光。
“事情是这样，本船今晚有一个舞会，酒水费用全免，不知二位有没有兴趣参加。对了，丽嘉露殿下也会到场。”
“知道了。”声音依旧重叠在一起。
“不许学我！”二人怒目对视。
“那么，我代表玛利亚号全体船员，欢迎二位莅临，不打扰了。”中年船长意味深长的瞥了亚雷一眼，轻轻合上了房门。
舞会的地点是露天甲板，这晚的夜风很柔和，轻轻吹来，如同薄纱拂过，很舒服。
皎洁的月光照在大海上，给波光粼粼的海面，添上了光彩。月光挂在夜空中，点缀着闪闪繁星，照亮了深蓝色的夜空。
玛利亚号的护栏边，挂着各色彩灯，整个船体显得通火通明。
甲板上安置着几十张餐桌，披着白布的桌面上，放置着新鲜的食物和水果。各个餐桌之间，穿插着较小的圆吧桌，用来摆放酒水。看上去琳琅满目，色泽诱人。不用说，船长肯定是下了血本。
三个音乐师坐在角落，竭力吹奏，露天的空气中，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两名骑士学徒并没有带礼服，所以穿着方尖塔的制服。夏琳上身是黑紫束腰短袖，胸口佩戴白花，下身穿着同色的短裙和连裤袜。
少女虽然胸部平平，但身材纤细窈窕，绿色的秀发扎成双马尾，看上去既英气又可人。
“这位美丽的骑士小姐，在下是文森特·杰海因，可否……”
“不必了。”
“美丽的小姐啊，我能否有幸邀您共舞一曲？”
“让开！”
“骑士小姐，我敬您一杯。”
“滚！”
不少绅士都试图搭讪，邀请她共舞，可以的话，还想进行更深一步的交流，但无一例外被拒绝了。
活该啊，你们在这个女人眼里，都是要上绞刑架的罪犯，谁会和罪犯共舞啊。
亚雷抱胸站在一旁，快意的看着绅士们碰钉子，灯火中，他小心隐藏着自己的眼睛，免得吓到别人。
“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夏琳随手拿起一杯红酒，走过来问道。
“任务的后遗症。”少年露出了很无奈的神情。
她仔细端详了对方面部的黑纹，淡淡的叹气：“某种方面来说，你真的很可悲。”
“谢谢，不过我不需要同情。”亚雷端起一叠烤肉，一口气吞了个精光。
少年正用力咀嚼，舞会的音乐突然变得明亮快捷起来。
锵！锵！锵！……圣骑士们身披重甲，大步踏上甲板，出口处面对面分开，站成两列。
音乐又一转，换成了高亢圣洁的赞美乐。
公教的第十三圣女，丽嘉露殿下缓缓步入露天舞厅，黑亮紧身的连衣裙承托出完美无瑕的身材。她细白的双腿下，是一双紫色水晶鞋，隐约可见白嫩脚趾。
紫色的齐刘海，配搭吹弹可破的白皙肌肤，如水般的褐色眼瞳，镶嵌在清丽绝伦的脸上，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会动的瓷娃娃。
深褐如绸缎般的直发，不受约束的在微分中飘动，就像是散发着光芒的天使一样，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呼……”夏琳明显听到身边男人倒抽凉气的声音。
“丽嘉露殿下，可否与你共舞一曲。”
“丽嘉露殿下，只有最名贵的珠宝，才配的上您的微笑，请务必收下我的传家之宝，海蓝之心。”
“丽嘉露殿下，今天幸目睹您的容颜，在下发誓终生不娶，愿意为您孤独终老！”
男人们如同狂蜂浪蝶一样涌了上前，只有几个还带着女伴的中老年人留在原地。
“呜，好肉麻，真恶心。”夏琳不屑的掠起一缕发丝，偏过头，发现亚雷又捧起一碟烤肉，嚼的津津有味。
“美丽的圣女殿下就在眼前，你不去献殷勤吗？”不知为何，她的口吻并没有言辞那么生硬。
“没兴趣，这个世界美人那么多，每个遇上都要献殷勤，还干不干别的事了。”少年理直气壮的答道。
管你什么圣女美人，在他的眼里，蕾娜永远是第一。
丽嘉露如花蝴蝶一样，在绅士们的围绕中，翩翩起舞，很少拒绝他们的邀请。
她是天生的舞者，她的倾城光华，在每一个舞步的回旋，每一次指尖的舒展中，完美绽放。
“哼，比起圣女，她更应该去做舞姬。”夏琳蓦地来了一句。
“说过头了吧。”亚雷仰脖灌下一杯红酒，若有所思的捋了捋下巴：“丽露嘉殿下的身材确实比某人完美。”
少女的高跟一下子踏在他鞋面，恶狠狠的露出小虎牙：
“不要乱说啊！谁会羡慕那种笼中鸟！”
“这样啊。”他不痛不痒的将酒杯放回原处，对方能卸掉他的斗气反震，却没办法破开钢斗气的防御。
少年突然用细碎的脚步走到她面前，行了一个很漂亮的屈膝礼，又回到原处。
“你，你干什么？”夏琳吃了一惊。
“邀舞啊，难道你不会吗？”亚雷变魔术一样掏出一双白色手套，套好后摊开手掌，眨了眨眼：
“你看，真丝手套，这样就不会起红疹子了。”
“你这家伙，早有预谋吗？”少女竖起了好看的细眉。
“明知你对男人过敏，我这个做队友的，总该有点准备。”他彬彬有礼的伸出了右手：“怎么，你不想让他们见识见识，骑士的舞姿吗。”
夏琳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将小手贴在了少年的掌心。
亚雷搂住少女的腰肢，贴在一起，在她耳边低语道：“开始了！这是属于你的舞台。”
少年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突然间用一只脚跺了一下，象皮球一般从地板上跳起来，然后拉着在舞厅里旋转起来。
少女在他手中慢慢的旋转，黑紫色的短裙在一次次旋转中摆动，像是盛开的黑玫瑰，舞步一点点熟记于心，渐渐的动作开始流畅起来。
随着轻快的舞步，她飘逸的裙摆犹如风中摇曳的花瓣，活泼，清逸，旋转，旋转，幻化出童话般的美丽色彩。
夏琳像水晶一样，被亚雷捧在手心，他张弛有度的伸展腰肢，旋转，跳跃。原本是舒缓的舞姿，在他的脚下，硬是跳出了金戈铁马的味道。
不知不觉中，音乐换成了豪放粗犷的罗赛维亚圆舞曲。
摇曳的烛光中，他们像是两道交织在一起的影虹。裙子飘起来，衬衫被风吹得鼓起，皮鞋后跟响着清脆的声音，脚下是一片薄薄的烟尘。
一个接着一个，属于骑士们才能做出的华丽舞姿，在他们的手中完美展现。
“最后的落幕了。”亚雷不断换手，一膝着地使她围着他转。
“属于我们的。”夏琳畅快的笑出声来，犹如那被风吹散的云朵，轻盈的转动。
二人手牵手，猛地飞旋起来，好象要一口气穿过整块甲板，五色的彩灯下，绽放出长虹的色泽。
嗒！伴随音乐的停顿，他们的动作戛然而止，少女以大胆火辣的姿势，双腿缠在亚雷的腰间，少年一手贴着她的背心，一手向外舒长。
一秒的停滞后，露天的舞厅上空，响起了整耳欲聋的掌声。
第六十五章 雾中阴影
夏琳从舞蹈的余韵中醒来，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动作，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红疹爬上了她的全身。
“混蛋！”饱含斗气的一拳击中舞伴的肚腹，为羞怯和麻痒找到了宣泄口。
亚雷想到了开头，却没有料到结尾，身体被高高抛起，横空划出一道弧线，撞在桅杆上。
等他从晕眩中回过神，少女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按照以往的经验，大概是去洗澡了。
咚、咚、咚……
水晶鞋极有韵律的碰擦地板，发出清脆响声。一双纤浓合宜的美腿走至面前，上方，传来圣女丽嘉露的轻灵嗓音：“你就是贵国派来守护我的勇士。”
同时，一只欺雪赛霜的皓腕递了过来，他顺势起身，躬腰行吻手礼：
“初次见面，丽嘉露殿下，我是亚雷·伯恩斯坦，能够与您同行，是我的荣幸。”
对方是公教圣女，而自己名义上是正教徒，相比而言，直呼殿下更加妥当。
“我很感谢贵国的招待，您和您的同伴，也让我见识到了罗赛维亚人的舞蹈。”
“与您相比，我们的舞蹈如同星空下的萤火。有幸目睹殿下的圣颜，对我等来说，亦是至福。”亚雷绞尽脑汁想出了大片官话。
“谢谢您的夸奖。教宗陛下对您这样的青年才俊，一项礼遇有加。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万国殿中与您再次相遇。”
丽嘉露眼眸流转，依旧巧笑倩兮，完全没有在意周围人的诧异之色。
万国神殿，公教的最高殿堂，一项只准核心成员进入，从未对外开放。无论是谁，只要能踏入一步，便意味成为公教的高层。
这位圣女殿下，招揽的意向真是直白露骨。
“很遗憾您的垂青和美意，在下身负罗赛维亚的战纹，无法接受教宗陛下的洗礼。”
亚雷想也没想断然拒绝，他从未考虑过效忠罗赛维亚皇帝以外的君主。
“真是可惜。”她的语气和神情却依旧温婉可人，想然是早有心理准备。
公教圣女又礼貌性的客套了几句，随后，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倦色，款款的退回船舱，为这次舞会划上了句号。
砰！房间的大门被猛地踹开，亚雷悍然跨过脚下的分割线，气势汹汹的准备兴师问罪。
“你这个……”他原本是打算说，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女人，话到舌尖却戛然而止。
因为发现了奇怪的生物。
夏琳用被单把自己裹成卷筒状，只余一缕发丝在外，“卷筒”半依长椅，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亚雷疑虑重重的贴近问道。
暴露在外的那缕发丝突然一缩，几秒后，被单中传出了少女紧张茫然的声音：
“我好像……好像做了很不知羞耻的事情。”
“跳个舞而已，哪里不知羞耻了？”
“呜……”卷筒状的被单开始不规则的变形，发出夹带纠结和痛苦的鼻音。
噗！少女的脑袋像土拨鼠一样钻了出来，星眼圆睁：“还不都是因为你！”
“跳舞的时候你不是很开心吗！而且，那也是经过你同意的！”他无法理解对方的逻辑。
夏琳怒目而视，也不说话，直勾勾的盯着他。半响之后，又像土拨鼠一样钻了回去。
“好吧，不管你了。”亚雷索然无味的躺回了软榻。
这一整晚，少女一直发出不明意义的奇怪声音，他辗转反侧到了半夜，才勉强合上眼睛。
月光下，玛利亚号静静的停在海面，船底的倒影中，似乎多了一片阴影。
船长室
秃顶的费文船长躺在榻上，胸口微微起伏，脸部贴着一张地图，鼾然入睡。
地图标志着很多红点，都是玛利亚号已经航行到的位置，而最近的一个红点，就在地中海的边沿。
也就是说，玛利亚号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罗赛维亚这片海疆的边界。
玛利亚号的舵室
舵手凯文裹着一层毛毯，躺在座椅上假寐。虽然晚上没有行驶，但为了应付突发状况，需要一位舵手守夜，刚好轮到他。
因为是商船，规矩也没那么森严，只需待在舵室就行。
凯文正睡得香甜，丝丝缕缕的寒意，忽然罩上了他的身体。睡梦中，舵手受凉哆嗦了一下，朦朦胧胧的拉了拉毛毯。
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身体非但没有回暖，反而更加冰冷。
“阿嚏！妈的，什么情况？”
凯文哆嗦着醒了过来，探头向外看去，不知从何时开始，船体周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浓雾。
雾气好像从地底中喷出，滔滔不绝从海面升起，一阵一阵迷雾的巨浪像羊毛团般沉重地涌来，把月光遮的严严实实。
“晦气！明天走不了了。”
这么大的雾气，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再资深的舵手也找不到航线。乱来的话，很可能在海洋中迷失。
舵手冻醒后，暂时没有睡意，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
于是，他裹着一层毛毯，走出舵室踏上甲板，顺着护栏走了一圈，没有看到不对劲的地方。
“算了，回去再取条毛毯，继续睡。”凯文打着哈欠，往回走去。
冷风，逐渐刮了起来，舵手停下了脚步，只觉得背后的森寒冷风阵阵诡异，风好像只冲自己的背后吹。
他猛地转身，什么也没有发现。
冷风从耳边嗖嗖地穿过，凯文却没有放松警惕，他发现，船下的海浪波澜不惊，平静的像一滩死水。
按道理来说，这样大的风力，船下的海洋应该早已白浪掀天，而这会儿，安静的有些诡异。
咕噜咕噜……
船底泛起了大量泡沫，舵手忍不住想去看个究竟，刚一迈脚，甲板一阵剧烈的颠簸，船首高高翘起，一瞬间几乎接近直角。
凯文被凌空拍了起来，发出一声惨呼，径直坠入深不可测的大海，连一朵水花也没有留下。
亚雷从熟睡中惊醒，身体天旋地转中，砸在船舱的侧壁，家具床榻全部挤成一团，压了过来。
难道是遇上了海啸！？
他狼狈的一一推开，慌乱中，一只卷筒迎面而来，露出了夏琳面带惊愕的脑袋。
少年揪住卷筒的一角，将她平放到了侧壁。
这时，又是一阵天翻地覆，亚雷猛地伏下身体，手指死死扣住侧壁，家具物什又滑了回去。空间恢复正常，但整个房间已是一片狼藉。
“怎么回事！”夏琳从卷筒中冒出上半身，也紧紧贴在侧壁，小心翼翼的问道。
“大概是暴风雨……”少年跳回了地板，警觉的半蹲在地，几秒后，发现船体已经恢复了平静。
“出去看看！”少女终于从卷筒中钻了出来。
二人的速度很快，第一批到达了甲板。
甲板上灰濛濛的一片，远处的空气好像浓稠的牛奶，把世界都浸润在里面，三英尺开外的地方，似乎什么都看不清了。
夏琳感到裸露的皮肤有一点黏乎乎的感觉，肺里总觉得装着些什么，想呼出去却又呼不出去，全身不舒服。
淅沥沥……淅沥沥……
腐朽的庞然大物缓缓浮出海面，海水透过它的缝隙，流回海洋中，隐约之间，还能看到零星的鱼类和贝壳。
腐烂的桅杆，只剩半块的艏柱，可以看到龙骨残破的船体。
这是一艘本该早已沉没的幽灵船。
此时此刻，它静静的浮在玛利亚号左侧，寒风吹起动荡的雾霭，像是流动的雪堆一样，穿过船体的缝隙，诡异的交织在一起。
他们身后脚步攒动，越来越多的乘客踏上了甲板。其中，一位衣衫半露的中年贵妇发出了惊惧的叫声：
“这，这是什么啊？”
第六十六章 不散的雾
“幽灵船！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鬼种东西。”
“看上去年代已久，从艏柱的损坏程度来看，应该是一艘大型战船。”
“不知道船上会不会有宝藏！”
目睹幽灵船之后，很多乘客的第一反应是好奇和兴奋，接着，才是恐惧和疑惑。
“真恶心。”夏琳厌恶的撇开脑袋。
“确实很恶心。”
亚雷也很不喜欢那艘船上飘来的味道，充满了腐朽和腥臭，让他回忆起了那个该死的湖底。
“凯文，凯文！凯文那个懒鬼上哪儿去了？”甲板上，费文船长左呼又唤，始终找不到守夜的舵手。
“船、船长。”一个干瘦的水手磕磕绊绊跑了过来，手里攥着一条毛毯。
“凯文的毛毯？”船长一把抢了过来，脑袋凑近一嗅，一股狐臭味直冲脑门：“果然是凯文的毯子，你从哪儿找到的？”
“船尾的护栏边……”这名水手哭丧着脸答道。
“嘶……”费文吸一口凉气，秃顶沁出了汗珠，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嗓音有些干涩：“找，给我仔细找，他肯定是躲到哪儿偷懒去了。”
“是。”水手也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返身就跑进了船舱。
“唉！”船长攥紧毛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在乘客议论声中，太阳升起了，雾色不再灰暗，转而发红。发蓝，红蓝相接的地方是粘稠的紫色，接着，就不再变化。
雾好像一座模糊的运动着的庞大的绝壁.又像一道从海里升起的高墙，把玛利亚号与远处的世界分开，连阳光也透不进来。
起初，所有人都没有在意，只是啧啧称奇，这个时节的海雾，持续几天都不奇怪，他们最多只是担心行程的时间问题。
直到一周后，大雾依然没有半点消散的迹象，才有人开始着急。
骑士们的房间内
夏琳身穿一件丝质睡衣，仰面躺在长椅上，白嫩光洁的脚丫靠着扶手，打开一本航海日志，漫无目的地翻页。
片刻之后，她停了下来，将航海日志贴到了脸上：“好无聊啊。”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她发现同伴已经穿戴整齐，就要出门，连忙坐了起来：“你要去干什么？”
“我要去那艘船上看看。”亚雷口中说着，推开了房门。
“幽灵船？看上去很接近，但隔着差不多上百英尺，你打算游过去吗？”少女好奇的问道。
“这对我们来说很困难吗？总觉得那艘船很奇怪，不去看个清楚，总觉得有点不安。”
“那等等我，一起去！”夏琳翻开行囊，取出一套最不喜欢的旧衣服，龇牙威胁同伴不许偷看，迅速换好，跟着亚雷踏上了甲板。
两人小跑到玛利亚号左侧，看到秃顶的船长和几位水手脱光了衣服，只穿着短裤坐在护栏边。
“你们这是干什么？”夏琳作势遮眼，其实透过指缝，什么都能看清。
“嘿嘿……”费文尴尬的捂住下体，略微羞涩的说道：“我在海上跑了半辈子，还没遇到过这么大的雾，这艘幽灵船怎么看怎么邪门，估计有脱不清的干系。因为担心生出变故，不敢把船体贴近，就打算游过去探个究竟。”
“然后？”亚雷注意到，他们几人的屁股下方，汗水已经浸透了护栏，想必是坐了有相当一段时间。
“然后，然后我们谁也不敢第一个跳下去……”秃头船长恨恨的剜了几个水手一眼：“你们这帮废物！”
“这个……这个……”几名水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你们还是待在这里，我和夏琳去看看。”亚雷颇为佩服这位船长，虽然半天没胆子跳下去，但有这份决心，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等一下！”船长晃动一身肥肉，带着几个水手跑进仓库，拖着一条大铁链返了回来。
“这不是我用的那根铁链吗？”少年有点惊讶，这个铁链，赫然就是他横渡地中海的安全链。
“对，用这个，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就斩断它。我们开船撞过去救你们！别看玛利亚号是商船，它可是我用战船改装的，冲击力绝对没问题！”秃顶费文拍着胸口保证道。
“好！”亚雷将铁链系在腰部，一个跨步跳入海中。
刚浮出海面，身边又泛起一道水花，他知道，夏琳也跳了下来。
上百英尺的距离，对他们来说，确实不算什么，两人连气都没换，便游到了幽灵船边。
咔嚓！亚雷一把抓了过去，腐烂的船体被抠出一个深坑，他左右手互换，不断的向上制造出一个又一个小坑，这样爬上了船体。
幽灵船不知在海水中泡了多久，船体又酥又软，简直跟煮烂的魔芋一样。
少年不得不飞快换手，否则，酥脆的船体很可能立即脱落，将他再次抛入大海。
“快点快点，真慢真慢，像蜗牛一样！”夏琳抓住他腰上的铁链，很省力的跟着向前进，得了便宜还不忘卖乖。
“闭嘴！要么放手！”亚雷鼻子都气歪了。
十几秒后，两人爬上了满是淤泥和海藻的甲板，夏琳嫌恶的跳来跳去，有种无处落脚的感觉。
亚雷将铁链末端拴在一根龙骨上，径直走进到舵室旁，黑炎一烤，本已破烂不堪木门顿时脱落，暴露出塞满淤泥和死鱼的狭小空间。
一股糜烂和腥臭的气味扑面而来，不过，比起德萨村的湖底，这点臭味，就显得不值一提了。
他不停将淤泥烘干敲碎，狭小的空间迅速增大，最后一个完整的舵室被清理出来。
不过，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检查过舵室，他马不停蹄地的走到尾舱，也只看到了一大堆的海底植物和泥巴。
接下来，他们一一排查了客舱、货舱，和储藏舱等，没有见到任何活着的生物。
一番搜查后，时间逐渐临近傍晚，在这浓密的白雾中，却看不出天色有什么区别。
“走吧，一无所获。看来，这不过是碰巧遇上海底运动，侥幸浮上来的烂船而已。”夏琳捏着鼻子，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
“好吧。”亚雷环视了一遍幽灵船，依旧没有发现端倪，便捡回铁链系在腰间，跳入了大海。
“船长，他们回来了！”一个眼尖的水手指着海面喊道。
“蠢货！”费文一个大耳瓜子抽了过去，让他平地转了一圈：“还不快转过身去，没看到女骑士要上岸了吗？不怕死啊？”
说完，他先一步背向着大海，几名水手唯唯诺诺的跟着面朝一边。
“你们这是？”亚雷轻快的顺着锁链爬上甲板，见他们背对着自己，不由的有些好奇。
“怕，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那名干瘦的水手抢白道。
“哈哈哈，其实她没什么能看的地方。”少年认真的想了想，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话音刚落，便被身后的一脚踹了出去，在甲板上滑出老远。
“哼！”夏琳狠狠在他背后踏了一脚，才快步钻入了客舱。
“怎么样？发现了什么吗？”直待女骑士的脚步声消失，秃顶船长才转过身问道。
“这个女人脑子里全是暴力。”亚雷爬了起来，无奈的拢了拢肩：“什么也没有……不过。”
他大步走到玛利亚号的护栏边，面向幽灵船，在船长几人疑惑的神情中，点燃斗气，猛的轰出一拳：“这个东西很碍眼，还是让它回到海底好了！”
拳炮的光束一闪而逝，幽灵船身猛地发出一声剧烈的爆炸，笼罩入黑炎之中。短暂的一秒后，数发拳炮接踵而至，将破烂的船体炸裂，分成七八份残片。
经过一连串爆炸，幽灵船的残骸彻底没入海中。
第六十七章 不沉之船
完成这一切后，亚雷离开了甲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伴随幽灵船的沉没，雾气也似乎小了一点。
夕阳缓缓落下，不远处的大海，灰蒙蒙的雾气下，荡漾着一抹幽蓝。
这天晚上，守夜的舵手是罗斯特，这几天气温越来越低，他用棉条将舵室内堵的滴水不漏，并且披了一身厚厚的皮裘大衣。
确定门外一丝寒风也吹不进来，罗斯特系好衣领处的纽扣，躺倒在靠椅上，打算一觉睡到天亮。
“可怜的凯文。”
临睡之前，舵手迷迷糊糊的胡思乱想起来，他想到了失踪几天的好友，心中一片苦涩。
船上所有人都知道，凯文肯定是死了，失踪了这么久，又是在大海上，绝对没有侥幸的可能。
舵手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忆，临睡前，脑子里全是和对方相识、打架、赌钱，酗酒的点点滴滴。
不久，罗斯特合上眼睛，发出了轻微的鼾声，他睡着了。
夜半时分，他被尿意憋醒，打着哈欠走出舵室，晃到护栏边解开裤带，排泄的舒畅感使他精神一振。
稍微清醒过来，罗斯特发现雾气又散了一层，至少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
“按这个速度，后天就差不多散光了。”
舵手系好裤带，转过身，前方庞然大物的阴影，使他惊的一跳。
“什么东西！？”
声音空空荡荡的扩散开，没有人回应。
罗斯特鼓胆走进一看，在稍显稀薄的雾气中，一艘腐朽的战船静静停在一边。
幽灵船？还是那艘！
舵手猛地一阵寒噤，死命伸着脖子望去，果然，细微处和白天那艘别无二致。
这破船应该被那位骑士击沉了才对，怎么又冒上来了，果然是个邪门的东西！不行，得赶紧通知船长。
罗斯特正准备跑去船长室，对面的突然闪过一丝昏黄的光点，翻滚的雾气中，小小的光点逐渐变大。
这么玩意？他睁大眼睛试图看个仔细。
一阵阴冷的寒风吹来，刮开大片迷雾，幽灵船的船体清晰可见。只见那艘烂船的舵室内，忽然亮起了灯光，隐隐约约还有人影闪动，十分诡异。
这破船上居然有灯？不是说没人吗？
舵手毛骨悚然，一阵寒意从脚心涌上胸口，身体仿佛泡在冷水里，动弹不得，像具木头人一样死死盯着那团灯火。
蓦地，远处的舵室内，那个人影仿佛也注意到了他的窥视，灯火猛地摇曳，接着，人影提着亮光走了过来。
一瘸一拐，步履蹒跚，缓慢，却又坚定……
呼，呼，呼……
罗斯特像溺水者一样拼命呼吸，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前、鼻尖、眉头滑落，理智告诉他，必须立刻逃跑。
身体却像着了魔一样，忍不住想看清那道人影的面孔。
灯光愈加明晰，无视海水和空间的距离一般，贴的越来越近。而旁边的人影，却笼罩在灯火阴影下，只能看清四肢躯干。
不！不！不！不！！！
他心中奋力挣扎，身体里的血液却因为那可怕的景象急速冷却，冻得僵硬。
呸！舵手猛地低头，吐出一口冒着白气的鲜血，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头，借助这股剧痛，恢复了行动能力。
此时灯光以及近在咫尺，罗斯特拼命的朝着舵室跑去，背后的丝丝阴寒，时轻时重，吹着他的脖子，就像……死人的呼吸一样！
不行，不能停在这里！太危险了，要通知所有人，立刻就走！就算是迷航，也要离开这片该死的海域。
疯狂奔跑中，他的脑筋急速运转，舵室近在眼前，只要拉响那里的警钟，就能唤醒所有人。
白天的那位骑士也会醒，不管是什么鬼东西，肯定都挡不住他的火焰，一定是这样！
砰！舵手猛地掀开舵室的门，却发现，一个湿漉漉的人影坐在他的位置上。
“你是谁，让开！”舵手怒不可遏，伸手去推。
那“人”转过身来，腐烂浮肿的脸咧嘴一笑，几块烂肉随它的动作滑落地板。透过只有糜烂牙床的口腔，可以看到后方的墙壁，肚腩以下，淅沥沥的漏着海水。
“凯文！？不！”
罗斯特硬是从浮肿的轮廓中，拼凑出了另一张面孔，一瞬间，两条象章鱼一样湿滑的手臂缠住他的头颈，越来越紧……
翌日
“船上又死了一个舵手。”
“对面那艘船，昨晚不是沉了吗？今天怎么好好的浮在那儿？”
“我们大概被缠住了！那东西一定是要我们陪着它，留在这里！”
“闭嘴，别说傻话，帝国骑士来了，让开、让开。”
人群让开一条宽敞的通道，阿加立克王朝自立国以来，骑士阶级的能力深入人心，几乎是只要出动，就可以解决一切。
到目前为止，乘客们还充满着信心
舵室内，秃顶船长抱着一具尸体，神情悲凄，直到亚雷走到身边，才松开尸体，小心翼翼的放到地板上：
“我们这些常年在海上漂的人，都希望能死在陆地上……可短短几天，我就失去了两个兄弟。”
“只有查出真相，才能让他们安息。”亚雷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费文深深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拜托你了。”
少年带上手套，揭开尸体上的白布，映入眼中的，是一副惊骇欲绝的表情——两条眉毛拧成一条灰白的直线，双眼圆整，嘴唇发绀。
他翻开尸体的眼睑，看到暗红的血斑，拨开下颚，舌骨也是断裂开的。
亚雷扭头冲着水手喊道：“我需要一把尖刀。”
“不需要。”夏琳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指尖阴影浮动，轻轻一划，便破开尸体的胸腔：
“内脏浆膜面点状出血，有淤血，血液呈暗红色流动状，眼睑出血，舌骨断裂……心脏损坏，夹杂红玫瑰色的血斑……窒息和惊吓的双重环境中死亡，应该没错。”
女骑士冷静的观察内脏，口叙尸检报告，似乎摆在面前的，只是一件普通物品。
“没错。”亚雷跟着表示同意，和自己分析的结果差不多，不由对她高看了一眼。
这时船上的医生手拿针和线蹲下，为尸体缝好胸腔……
“你打算怎么做？”少女侧过身体，轻轻问道。
“既然他们都是在舵室出的意外，那么今晚我守在舵室好了。”亚雷神色有些阴沉，咬牙切齿道：“在这之前，我还得到那船上看看。很可能，我们上次忽略了什么。”
“我也去。”两人视线合在一起，扫向对面的幽灵船。
第六十八章 迷影重重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
两人在幽灵船中搜寻了一整天，几乎将船体掀翻查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这该死的船究竟有什么魔力。”
亚雷有些失控挥出一拳，将右侧的桅杆拦腰击断。
腐朽的桅杆咔嚓断裂，垂直砸中舵室，上方木板应声而碎，狭小的空间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你这么做没有意义。”夏琳像海鸥一样单脚落地，因为在她所立的位置，只有巴掌大的一块略微干净。
“反正它还会恢复。”亚雷发泄似得将桅杆连根拔起，抛入远方的海中：“这里唯一的变化，就是那些清掉的淤泥没有回来。”
“不，这些淤泥，恐怕不是你我清理的。”
“什么意思？”他的逐渐冷静下来。
夏琳维持单脚独立，星眸闪烁不定：“我讨厌一切秽物，恨之入骨，换而言之，我对它们的印象也很清晰。”
她将细白的食指指向桅杆一边：“比如，你右边的那小片甲板，昨天我们谁也没清理过，现在它却是干净的。”
“你的意思是，船，在自己清理？”亚雷瞳孔一缩。
“不止这种可能。”夏琳单足跳到他身前，终于放下另一只脚，神情严肃的道：
“罗斯特的死亡，证明这两艘船中，肯定有一个凶手。且不提对方是不是人，这里可能就是那凶手清理出来的。”
“这船上什么也没有，如果排除玛利亚号的全体人员，凶手就只可能是幽灵了。”
“你觉得幽灵在这种船上出没，很奇怪么？”少女没好气的撅了撅红唇，扭头走到护栏边沿：“走吧，去清洗一下，晚上我们还要看守舵室。”
“不。”亚雷反手放出黑炎，如渔网一扫而过，甲板上的淤泥一瞬间被烘干成泥块。
“我改主意了，既然这艘船明显有问题，今晚我就待在这里，舵室就拜托你了。”
“随便你好了。”夏琳蹙眉思索了一会儿，小跳一步，落入了海中。
目送少女回到玛利亚号，少年想起了什么，大声吼道：“丢个板凳过来，我可不想站一夜。”
“风太大，听不见。”她头也没回。
红果果的敷衍！刚才还是好好的，怎么转眼就变脸了？真搞不懂这家伙。
直到天空一片昏暗，对方也没有露面，亚雷散去最后一丝希望，终于无奈的席地而坐。
海风携裹雾气迎面而来，黏稠潮湿带着淡淡的海腥味，吹拂着他的头发、面颊、身体的每一处，感觉就像泡在发霉的陶罐里，说不出的恶心。
说什么也要把你抓出来！
年轻的骑士心中发狠，平静的闭上眼睛，孤身坐在幽灵船的甲板，静待夜幕降临。
天色逐渐下沉，雾气变成黑压压的一片，笼罩着他头顶的上空，隐约有一丝朦胧的黄晕，那是今晚的月光。
嗖！砰！铁索从玛利亚号上飞了过来，连在幽灵船的龙骨上，一道娇小的身影轻点几下，跳上了甲板。
“喏，吃吧。”夏琳抛来一个食盒。
“哦。”亚雷愣愣的接在手中，随后如若梦醒：“你不是应该守在舵室吗？”
“反正那帮圣骑士也闲的没事，我就让他们带守了。”少女狡黠一笑，立马又恢复了高傲：“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总觉得不太靠谱，千万不要误会啊！”
“好兄弟！”亚雷十分感动，打开食盒，发现是熏肉搭配面包，还有一壶清水。
幽灵船上的气温很不好闻，但这并没有影响他的食欲，少年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目视夏琳铺开带来的毛毯，垫在稍显干净的一片甲板。
两三下吞掉晚餐，亚雷觍着脸凑了过去，对方既没有欢迎，也没有阻止，只是轻哼一声，算是默许。
他背靠少女盘膝而坐，身后飘来淡淡的香味，冲淡不少海雾的腥臭。
两人背对背坐着，身处幽灵船这糟糕的环境，偏偏生出一种静谧安详的感觉。
“轮流交换吧，你守上半夜。”夏琳提出建议，声音有些含糊。
“行。”亚雷点头同意。
少年打足精神，警惕的环视周围，生怕半丝懈怠，不知过了多久。一具温暖柔软的身体贴到背后，他顿时一颤，耳中听到少女匀称的呼吸声。
好轻……
亚雷偷偷扭过头，看到夏琳安详的睡颜，心里不知为何，也轻松起来。
滴答……
淅沥沥的水声，突然从耳后传来，他惊觉的回头。
身后幽灵船的舵室，此时亮起了淡淡的黄光。黑暗中的一点光明，本该充满希望，这团光晕，仿佛诱人入黑暗的指向灯，却充满了死亡和腐朽的味道。
出现了！
亚雷立刻准备起动手，却发现身体表面蒙了一层薄薄的黄光，就像被封在陈旧的画卷，动弹不得。
舵室内两道身影爬了起来，它们似乎从地板下的更深处而来，灯光晃动，其中的一道黑影，先一步迈上甲板。
灯火的阴影中，亚雷沾染龙血的眼睛，居然也看不清面貌，只有一副轮廓。
动啊，动啊！他拼命的调动斗气，然而在薄薄光膜的压制下，磅礴的生命力却冲不出体表。
眼睁睁看着两道黑影亦步亦趋的接近，年轻的骑士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
啪……啪……沉重而僵硬的步伐。
前方的黑影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了它们的面貌。其中是一具被海水泡烂的腐尸，而另一具，则是熟人，舵手罗斯特。
这个男人维持着死前的表情，双眼暗红，面色苍白，口中溢出血丝。
果然是幽灵！
亚雷双目喷火，一点点注视着它们接近，糜烂腐臭的味道涌入鼻腔，黑影直接穿透过他的身体，向后走去。
自始至终，它们仿佛没有看到他，似乎追逐着什么，一步一顿，冲着船首走去。
在这之后，亚雷就看不到了，他只能维持着半立的姿态，站在原地。身后那两只幽灵究竟在搞什么鬼，则完全搞不清楚。
一直到天亮……
他才扑通一声倒地，连忙回身一看，断掉的桅杆完好无损立在远处，那两只幽灵，早已不见踪影。
“唔，怎么天亮了。”夏琳被他吵醒，揉了揉双眼，惊诧一声：“诶？这艘船怎么变新了一些？”
“变新了？”亚雷努力走出混乱，仔细一看，的确变新不少。简直就是时光倒流，残缺的龙骨补全大半，甲板也恢复了整齐。
他猛地跃入舵室，果然，这里也变得干净整洁。原本是塞满淤泥，腐烂不成样的船舵下，放着一本半烂的笔记本。
少年连忙翻开，这本笔记上，只有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字：
“……我们需要的，仅仅是勇气。”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想得脑袋快要炸了，依然理不出任何头绪。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少女跟过来细声问道。
“很多，很奇怪的事情……”亚雷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真的是幽灵？”夏琳曲起食指，紧张的咬在关节处。
“其中一个是罗斯特，另一个，大概就是之前死去的凯文。”亚雷转过身，收起那本笔记，深吸一口气：
“我们必须回去，将这件事告诉圣骑士们和丽嘉露殿下，现在需要借助他们的力量。”
第六十九章 反转的魔咒
烟雾缭绕中的玛利亚号，很安静，微茫的太阳在云中穿行，淡淡的光线洒向大海。
平时熙熙攘攘拥在甲板的乘客，此刻都不见踪影，似乎都睡着了，甲板上没有一丝杂音，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人都去哪了？”夏琳狐疑的东张西望，看不到一个人影。
亚雷心中掠过一丝忧虑，快步冲到舵室，打开舱门。几位圣骑士东倒西歪的躺在地板，脸上没有血色，呼吸还算匀称，但透着几丝虚弱。
“喂！醒醒！”他扶起其中一人，拍了拍对方的脸。
没有反应……
“醒醒！”重重一拳，打中这位圣骑士的右颊。挨了一击后，对方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仍然不见转醒。
“我去客舱看看！”少女精致的面孔上露出心神不宁的神色，她的身影立刻消失在舵室。
绝对不是睡着这么简单，毒药？幻术？还是某种魔咒？
亚雷抓起一位圣骑士的手臂，使用钢斗气烧灼肌肤，试图以疼痛刺激他醒来，但终究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这个！这个场景！少年猛然惊觉，眼前的这几个人，症状简直和当时的蕾娜一模一样。
他陷入了当时的回忆，寒意控制不住的涌上脊髓。
身后掠过一阵疾风，夏琳折返回来，她轻抚着额头，声音有些颤抖：
“厨房，餐厅，牌室，房间，船上的所有角落，都能找到昏睡过去的人。他们几乎都保持了睡前的最后一个动作，就像是某一个瞬间，同时晕厥过去一样。”
“我知道了。”亚雷放下圣骑士的胳膊，站了起来，脑海中翻江倒海。
难道说，这是一个针对整个玛利亚号的换死魔咒？如果假设成立，施展魔咒的那家伙，又该有多么强大的法力？
无法想象……
“我的一个朋友，也许……算不上朋友，有过类似的症状。她遭遇过女巫的暗算，长期沉睡，被我用反制咒语揪住罪魁祸首，然后……我杀了那家伙，咒语自然解除。”
他的视线对上了夏琳双眸，宽阔的双肩咯咯作响：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我们没事，但能够救他们的，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无论是谁，找出来，杀掉它。”
少年很少见的露出了狰狞和杀意。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少女退后小半步，不动声色的答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与那家伙对视的短短一瞬，自己居然产生了一丝怯意。
两人赶在天黑之前，将所有人送上了睡榻，防止他们受凉，包括圣女丽嘉露……当然，这位殿下由夏琳一人负责，亚雷连房间都不准进。
做完这一切，他们回到了幽灵船。
站在幽灵船的甲板上，夏琳回首望了一眼玛利亚号，语气有些疑惑：
“你有没有觉得，那艘船似乎旧了很多？”
亚雷闻言仔细看去，透过雾气，玛利亚号的确变得略微老旧，连船体上的新漆都有些黯然泛黄。
“这两艘船，难道也在互换？”她的细眉微皱，显得忐忑不安。
“先不用管这么多。”他抬脚踹开舵室的仓门，指着狭窄的内侧：“昨晚那两只幽灵最先从这里出现，今晚我就待在这里，非要看清它们从哪里冒出来。”
“定身的灯光你打算怎么应付？”
“所以就要靠你了，你守在舵室后方，只要看到灯光，就从背后冲过去，有机会就尝试干掉它们。”说到这里，亚雷忧心忡忡的转向少女：“你要小心。”
夏琳走近，冲他膝盖就是一记直踹：“把自己丢在鬼屋，你有资格嘱咐我吗？”
反正力道不痛不痒，年轻的骑士现在已经学会了习惯。
夜晚降临
亚雷盘坐在舵室的东南角，双眼死死盯着船舵附近。夏琳则藏在客舱出口，可以直接从背后观察舵室。
为了防止意外，她从玛利亚号上取来了重型弓弩，据说是猎杀大型海洋生物的专用武器。
这晚的气温更加阴寒，时至半夜，甲板已蒙上一层白霜。
天空没有出现月亮，夏琳并没有心急，她知道，到时候会有灯光照亮一切。
咕噜噜……
时至夜半，幽灵船的船舵开始旋转，由慢变快，到后来，只有一片呼啸的残影。
阴森的寒意扑在亚雷脸上，他愈加冷静，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一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
灯火始终没有点亮，两只幽灵没有出现，夜空中却响起了令人痛不欲生的噪音。
吱！！！吱！！！吱！！！
这声音类似利刃划过金属，钢挫摩擦锯齿，从天空的深处出来，深深刺入少年的脑髓中。
亚雷此时觉得大脑仿佛被整个抽出颅骨，放在旋转的船舵上，跟着极速旋转……眩晕恶心几乎要吐出来。
眼睛又是一花，四周的景象也开始旋转，天空海水卷成乱糟糟的一团，不知冲到了哪里。
他额前的青筋一根根凸出，强撑着清醒，挣扎吼出声：
“夏……琳……”
黑暗中，女骑士蓦地听到同伴虚弱的呼救，来不及多想，磕磕绊绊冲入雾气。
砰！几秒后，少女好不容易在黑暗中找到路，踢开舱门，闯进来扶住亚雷：“怎么了!”
年轻的骑士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死死盯着她，竭力摇头。
“明白了！”夏琳福至心灵，架起同伴，跑出了舵室。
刚踏上甲板，狂暴的噪音接踵而至，她的脑海顿时被搅的一片混沌，大滴大滴的清泪，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两人同时扑通瘫软在地，捧着脑袋开始翻滚。
这可怕的噪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尖啸，仿佛能撕扯人的灵魂。不知持续了多久，他们缓和过来的时候，夜空已经恢复宁静。
嗖……幽灵船甲板的护栏间，出现了一连串彩灯，依稀还有餐桌，乐器。
亚雷浑浑噩噩的望去，他无法判断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许多透明的虚影，在他眼前攒动。
甲板仿佛不是静止的，跟着许多面孔通红的跳着舞的女男虚影在一起旋转。
光怪陆地的彩灯也跟着旋转……
“我不会输！”他浑浊的黑瞳中，闪过一丝清明，猛地扑向舵室舱门，扯下大口大口咬的粉碎。
鲜血，从少年的牙床溢出，他发泄的将舱门咬成一地碎末，才勉强恢复了清醒。
虚影还在跳舞，夜空中，伴奏着深邃悠远的爵士乐。
亚雷搀扶起不断淌眼泪的夏琳，走向虚影，任凭它们从身上穿过，坐到船首，两人跳下了大海。
借助冰寒彻骨的海水，少女终于冷静下来，全身湿漉漉的，也看不出曾哭泣的样子。
“那是什么？”夏琳划着海水，吃力的问道。
“不知道，你恢复了吗？”他经海水一激，精神好了许多。
“勉强吧。”她低声道。
“那么回去看看。”亚雷扣住幽灵船的船体，飞速攀爬上去。
夏琳望着他的背影，一咬银牙，也跟了过去。
第七十章 循环的交界点
“总觉得这些虚影我好像见过。”亚雷湿漉漉的站在甲板中央，试图从模糊的影相中看出什么。
“这些的东西，会不会也是幽灵？”夏琳紧张的竖起拳头，小心翼翼避开虚影。
“不知道，在这之前，我从未见过真正的幽灵。”他张开手指，抓向一个男性虚影的头部，毫无阻碍的穿了过去。
年轻的骑士回过头：“不过很显然，至少现在，他们是无害的。”
少女见他径直向前走去，连忙嚷道：“喂！你要去哪儿啊？”
“去底舱看看，下面或许也会有什么变化。”
“等等我！”她连忙追了过去。行动中，不忘轻巧躲开狂舞的虚影。
底舱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亚雷信手扯下一张舱门，点燃当做火把用。
这里的景象，又和下午看到的大相径庭。船壳、船体骨架已经相对完整，首舱、尾舱、贮藏舱室，都能以肉眼分辨出来。
“似乎，还是什么都没有。”夏琳正说着，鞋底突然踩到一个硬板板的物件。
“什么东西？”她捡了起来，透着火光一看——是根空心的管状物。
“似乎是烟咀。”亚雷伸手接了过来，将火把塞到同伴手中，仔细端详。
他的双眼沾染龙血后，已经能做到视黑夜如白昼，火把的作用，主要是给某个明显有些害怕的人壮胆。
烟咀尾端似乎有点墨迹，年轻的骑士举到鼻尖嗅了嗅，果然是墨水的味道。
难道是谁用这玩意写过字？想到用这玩意写字，要么实在没有笔，要么就是情况紧急，实在来不及找。这艘船明显是意外沉没，那么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这个时候，亚雷忽然想起了那本破烂笔记，连忙从兜里掏出来，翻开最后一页。
“你在干什么？”夏琳好奇的凑过脑袋。
他没有答话，将烟咀在湿透的衣袖上抹了两把，按照墨迹的分布，模拟写字时的倾斜度，轻轻一划。
“难道说，这行字是……！”少女瞪大了眼睛。
“粗细差不多，应该没错。”亚雷小心的收起了烟咀，正准备合上笔记本。不经意间突然发现，倒数第二页依稀能看到字迹，他迅速翻开：
“前人的遗迹告诉我，消灭最高处的黑暗，才能获得的救赎……但它太强了，塔尔他们被杀了，我身受重伤，什么也做不到……它们没有管我，也许是因为我快要死了……我无惧死亡，荣光属于伟大的埃鲁因陛下……”
这行字迹有些潦草，但很整齐，明显是由优质鹅毛笔写成。换而言之，这个时候，笔记的主人还拥有鹅毛笔，并且有足够的时间写字。
“埃鲁因陛下，是先代皇帝，这艘船是帝国的战舰。”夏琳呼吸变得急促，明亮的眼眸打量着他。
“最高处的黑暗？”亚雷默默合上了笔记本。
前人的遗迹……几十年前沉没的帝国战舰……同样的事情，难道也发生在几十年前的罗赛维亚海疆？这条幽灵船沉没之前，也碰上过另一条幽灵船！？
那么归咎起源，又能够追溯多少代呢？换而言之，从那时候开始到现在，没有人能逃出这个圈子吗？
“循环的幽灵船，或许玛利亚号就是下一个。”这个时候，年轻骑士的竖瞳中，倒映着火把的光焰。
“它们，难道说是幽灵？最高处的黑暗……夜空？还是什么别的鬼东西，这家伙怎么写的这么含糊？”夏琳恨恨地跺了一脚，踏足处的地板裂开一个小口。
“依我看，他到死也不知道什么是最高处的黑暗，只是将前人的嘱咐传达给我们，期待下一批人能打破这个轮回。”
亚雷迈动步伐向船舱深处走去，声音空空荡荡的在船舱里传开：“也许，这也是你和我的宿命。”
“谁要和你这种人死在一块？”少女杏眼圆睁，威胁似的挥了挥火把。
“谁都不会死。”他这样告诉同伴，也这样告诉自己。
搜查持续到天亮，两人再也没有找到具有情报价值的物品。
翌日，清晨的冷风吹进船舱，夏琳抱膝坐在玛利亚号客舱出口，出神望着烟雾缭绕的苍穹，脑海里全是笔记的内容。
一会儿，身后飘来一阵美味香风，接着传来同的伴脚步声，亚雷捧着一个陶罐走到她面前。
“什么东西？似乎很好吃。”她混乱的脑海霎时澄清，只剩美食的香味。
“费文珍藏的牛肉，被我找到了。”年轻的骑士炫耀似得晃了晃陶罐。
“……”夏琳望眼欲穿，可对方故意不说话，只是奸笑。
几分钟中，她终于受不了了，猛地跳起来，张牙舞爪的试图抢夺，口中还念念有词：“你这个小偷！我要制裁你，把赃物给我！”
“既然是赃物，我这个小偷肯定要销赃啊。”亚雷抱着陶罐子连连闪躲。
“给我！给我！”
“就是不给！”
“丽嘉露殿下，你怎么醒了！”夏琳双目呆滞，满是震惊。
“怎么可……”他回身一望，手里顿时一轻，转过头来，少女已经美滋滋扭开了陶罐。
“话说。”她只尝了一口，便蹙眉放下了陶罐：“他们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需不需要……”
“不需要。”亚雷摇了摇头，转身朝房间走去，同时说道：“我们必须休息，一切都会在最近几天结束，养精蓄锐面对未来的挑战才是关键。”
他说的没错，乘客数量太多了，如果要集体喂食，一整天恐怕都不够。
想到这里，少女恶狠狠的转向陶罐，心中一声呐喊：“消灭你！”
白雾降临的第五天。
这天晚上，那些虚影的形态逐渐凝实，已经能辨识出面目，这些仿若幽灵般的邪物，和玛利亚号的乘客有着必然联系，因为他们长着相同的脸。
幽灵船已经接近半新，与此相对，玛利亚号像个奄奄一息的老人。
笔记本上出现了第三段文字：
“所有人沉眠不醒，取而代之的，是他们的幽灵。它们成形了，接下来我们面对的，该是什么灾难？上帝啊，舰长他站在……”
这行字的最后，沾满了血渍，大概就在这段时间，笔记的主人受了重伤。
“按照这本笔记推断，最后一夜，就是明天。”
“它们，指的果然是幽灵。”夏琳木然的坐在甲板上，任凭这些幽灵虚影从身边走来走去，她已经麻木了。
“今晚也没有月亮。”亚雷望着夜空，手中翻来覆去的颠弄着笔记，突然手掌重重一合。
“你干什么？”女骑士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玛利亚号的幽灵出现在这艘船上，这艘船的幽灵，应该在另一艘船上，它们去了哪里？”
“谁知道，也许，仍在海上徘徊，也许……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沉没了。”
“希望如此……”亚雷疲惫的闭上眼睛。
还有一种可能，这些被诅咒的幽灵，至今仍聚集隐匿在世界某处，静静等待着魔咒主人的号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