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离开
“不用急着给我答复，你们会有足够的时间考虑。”
亚雷并不介意他们的态度，抬头望向上空极速飞掠的天幕，面色露出一丝严峻，问道：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离开？”
“七分钟。”
海龙答道，马上又补充了一句：“似乎有点来不及了。”
从陆地被朱利安轰沉开始，他就一直在利用自己的能力，操纵洋流推动冰山航行。不过大结界崩溃的速度比他预料的要快，以目前的速度，恐怕无法安全离开。
“无所谓，没有圣序锁，这点小事还难不住我。”
黑发骑士说话间，一股无形波动轰然扩散出身体，然后不断化为一阵阵狂风裹住冰山，直接将其从海面上拔起。
嗡——！
冰山猛地冲向天幕，速度一加再加，拉出长长的星尾，剧烈的破空隆隆声划过大地，那是突破音障的巨大噪声。
砰——！
彗星如同白虹穿过天穹，硬顶着水柱的冲击，瞬间没入了一处崩溃程度严重的裂缝。
轰——！
就在冰山离去的半分钟后，无数道白光以大结界为中轰然炸开，仿佛万道雷光同时撕裂云层。大结界下方的整片大地轰隆一声，冲起一团撼动海底的灰黑‘蘑菇云’，然后猛地垮塌，朝着四面八方喷射碎片。
短短两三秒内，方圆数千海里的海底，就经历了一次彻彻底底的生物大灭绝。
冲出大结界后，冰层移动的速度明显打了一个折扣，紧贴着蘑菇云的边缘，沉重的朝着海面方向飞去。冰山看上去沉甸甸的，似乎正在超负荷运动，使得移动的轨迹有些左摇右晃，似乎随时都可能‘抛锚’。
轰隆隆——！
海面上无数浪涛翻滚，一层高过一层的巨浪几乎遮住天日，使得天空看上去没有一丝光明，分不出昼夜。
噗——！
浑浊的海水中，一座满是裂痕的冰山冲出水面，去势不止的倾斜着旋转，在浪涛滚滚的海面上打了十几个水漂，才撞上一处暗礁，被削掉一小半体积才停了下来。
“……”
整座冰山就这么静静停在海面，不时有碎片脱落，就像是一匹纵欲过度导致精尽而亡的雪白种马，过了五、六分钟时间，才有人影陆续攀爬而出。
“都没事吧。”
亚雷率先爬上山顶，沉重的吐了口气，望着身后面色苍白的众人问道。
“没事，我们就是有点晕。”
卡拉大着舌头回答道，然后指了指手里提着的海马，忧心忡忡的说道：“倒是他们，我觉得急需抢救。”
“有本事杀了我！”
倔强的海魔女依旧嘴硬，话音刚落，一张脸忽然变得煞白，腮帮子逐渐鼓起来。她很努力的憋了两下，似乎是没憋住，最终还是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总督……怎么办？”
洛洛指了指呕吐不止的海将军，一脸的为难。
“随便她吐好了，我们走。”
黑发骑士走到海魔女身边，抓住对方的腰带，像是抓小鸡一样，将她提在手里，身影一闪，便冲向了不远处的陆地。
随着亚雷身影闪过，沿途飘起一道闪光的彩带，宛如长虹——那是海将军的呕吐物。
……
就在黑发骑士等人回到蛋糕岛后，隔了一天，海魔们便陆续上门拜访顺便分赃。这群贪生怕死的主自然不会卷入爆炸，随便捞了一点财宝后，就飞速离开了大结界。
虽说只是随便捞了一点，但是以它们的体积和块头，就算是随便翻翻，弄出的财物也不少，几乎堆满了昆西号的储物室。
至于人么……早就被它们忘到天边了。
海怪们离开后不久，收到消息的海贼们也陆续前来拜访，知道他们的‘海贼王’已经彻底怼翻了海底遗民后，这群人自然要来探探风声。
现在神秘海域的势力四去其二，更可怕的是幽灵岛和海魔都听一个人的话，而且他身后还有一个庞大帝国的影子，海贼们自然是胆颤心惊。
不过万幸的是，这位把神秘海域折腾了个底朝天的煞星终于要走了，并且履行了承诺，指定一位亲信作为自己的继承人，似乎是要全身而退。
第三天，亚雷在蛋糕岛会盟海贼，将自己的继承人介绍给他们，得到认可后，便宣布不日离开。海贼头目们专程来一趟就是为了确定这个消息，一个个乐得鼻涕冒泡，欢天喜地的为他举行了践行仪式。
当天傍晚，黑发骑士就和同伴离开了这片海域，和他来的时候一样，只带着一艘船。不过和海贼想象的不同，他虽然离开了，但整个蛋糕岛并未脱离他的掌控。
继任者林恩虽说是当地土著，却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手下的一干海军，也由最先进的训练方式打造和训练，忠诚度毋庸置疑。
并且，这群人理念和海贼完全不同，组织方式更加先进，只要没有毁灭性的外部冲击，就能稳稳扎在神秘海域内部，成为海贼中的异类。
更重要的是，整个幽灵岛及庞大的幽灵舰队都是他们的盟友，同时也是他们的监督者。
……
凯尔特，敦伦城，总督府。
卧室内，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恰好照亮了整洁的空间，又不至于刺眼。
房间内的装饰看起来精致又庄严，地上铺成一层木制地板，白色的墙壁上悬挂着总督本人的油画像。经过艺术家的妙笔还原，那张有棱有角的脸显得英姿勃发。那头乌黑茂密的黑色头发打理整齐，剑眉之下是一双锐利的鹰眼，瞳孔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厉芒让旁观者忍不住心生胆怯。华丽的戎装将强壮的身形展露无遗，左手执剑，右手佩戴权戒，看上去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小宝贝快看，这是人谁？”
夏琳抱着小阿尔托莉雅站在油画旁，指着某人的脸，一本正经的问道。
“……”
长大不少的小奶娃紧紧抱着一只布偶鸡腿，凝视了一会儿，忽然用力扑蹬起两条小短腿，兴奋的回答道：
“粑粑！”
“嗯，小宝贝真聪明。”
夏琳高兴的亲了她一口，然后露出黑发骑士极为熟悉的贱萌表情，开始给小狮子灌坏水：“等爸爸回来，记得一定要尿在他身上，知道吗？”
第一章 草原的清风
一五零零年，三月。
这是一个将铭记于安特拉苏历史上的时刻。
秉承圣白之主的意志，继承远东最后的遗迹，赖长生天之力，强大而不可战胜的蒙戈尔如同旭日般崛起。所向披靡战火的席卷震旦旧土，征服着所经之处的一切，整个帕勒德大平原已经笼罩在他们爪牙的阴影下。
……
这个时节，帕德勒大平原气候最为最舒适的，天空上点缀着几团天鹅绒般的云朵，就像是一匹蓝色丝绸上绣着几朵盛开的白玉兰。
天鹅绒般的阳光照在大草原上，呈现出淡淡的金黄色，繁茂的枝叶下隐掩着潺潺溪流，河床边依稀能看清肥沃珍贵的黑土地。
源自世界屋脊的殑伽圣河给予了这片土地繁荣生机，孕育出了古老的帕勒德文明，诸神曾如繁星般遍布大地，因此高种性的帕勒德人坚信自己神圣不可侵犯。
此时此刻，神的子孙将接受前所未有的残酷考验。
远处东方，天空呈现着一种模糊不清的灰蓝色，若隐若现的着无数浮岛，像是不断侵蚀人间的地狱边界，血腥和杀戮凝聚成不详的灾难烟云，如有实质的压迫着大地。
轰隆隆……
蒙戈尔军队沿着世界屋脊的边缘板块南下，马蹄如滚雷震颤天地，数不清装载舰炮的装甲浮空岛随之移动。红黑交错的沉重坚甲汇聚成钢铁洪流，一门门漆黑巨炮沉重的碾过草原，留下一道道坚实的夯土道。
军队由具状甲骑、重步兵、重炮兵、弩炮兵、辎重兵、浮岛空降兵、随军萨满、亚人仆从军和无数随军行动的魔物组成。
与等闲由轻骑兵组成的游牧不同，这只曾经属于游牧的军队，重步兵占据了大军的绝大部分，军容肃穆，铠甲坚实。
具装甲骑驾驭的也不是寻常魔怪，也是一种全身藏匿在烟雾中的狰狞怪马，那是与水晶天马世代为敌的荒原影魔。这些恐怖的生物以杀戮为食，身躯可虚可实，能够给予驾驭者近乎无限的机动力。
杀戮气息的最深处，巨大的九遊白纛在风中猎猎飞舞。
大纛周围是一面面各色的鹰旗，白、黄、红、蓝、青等颜色的旗面与一只只双头鹰交相辉映，远远的就透出了令人生畏的肃杀与威严。
草原人以放牧为生，因此崇拜鹰而厌恶狼，往往以鹰为图腾，而独一无二的双头鹰则是众汗之汗，圣白之汗的标志。
“大汗，帕勒德平原就在您眼前。”
怯薛护卫长齐拉衮放缓马速，恭敬朝着九遊白纛下的主人禀报。
“……”
被蒙戈尔视为长生天意志化身，伟大而不可战胜的圣白之汗，骄傲的抬起头，检阅着自己军容整齐、组织严密的士兵。
与庸人想象的不同，他强盛的帝国并不是游牧政权，也不是不是哪些民族臣服哪个民族，而是以原五大部落为基础，包括林中百姓和草原牧民在内，吞并远东遗产壮大后，将游牧，渔猎，农耕民族在内汇集成一个统一的政权——蒙戈尔。
在他之前，草原的游牧政权总是转瞬即逝，人们愚昧无知，习惯于谁强就跟服从谁，纵使再庞大的帝国衰败后也会成为过眼云烟。
在他之后，草原上的所有部落，所有氏族，全都拧成一股麻绳铸成一个新的名字，也是唯一的名字——蒙戈尔。
比起所向无敌的战功，这才是圣白之汗最骄傲的地方，不管草原如何分裂，如何再发生战争，都是蒙戈尔之间的战争，不会再出现新的部落或者政权、就算出现新的政权依旧是蒙戈人的国家。
同时，汗国的根基也不在游牧，而是在于农耕，在于远东的黑土地。
火炮、刀剑、装甲、炼金乃至于粮饷，这一系列物质条件，都需要稳固的大后方供应，而这个稳固大后方的生活方式只能是农耕。
逐草而生的牧民没有精力，也没有条件进行大规模生产。
野蛮会让人愚昧，贫穷会让人懦弱，文明和富饶才能带来真正的强大，正因为众汗之汗懂得这个道理，才会有今日不可一世的蒙戈尔大军。
“为我取下它吧。”
大汗眼中倒映着肥沃的大平原，挥下马鞭，决定了帕勒德人的命运。
他要为自己的子孙夺取这片土地，然后以此为根基，向西，向西，再向西，征服波利斯，征服罗斯，征服罗赛维亚，征服青天之下的整个世界！
呜——呜呜——！
苍凉凄厉的号角响彻大地。
天空被彻底撕裂、震碎，无数条银蛇在云端里狂舞，一道道闪电从天而降，照亮了诸神的乐土，无数魔物的咆哮紧跟着接踵而起。
灾难烟云，猛地剧烈膨胀，像是要吞噬一切。
“长生天保佑大汗！”
蒙戈尔大军齐声而动，军队如同一只精密的仪器迅速运转，火炮开始轰鸣，浮岛对地轰炸，清扫过后，重步兵以阵线冲向了孱弱不堪的帕德勒军队，再接着具状甲骑从两翼倾巢而出……
无论以前，我们来自哪里，叫做什么。
如今，我们都是伟大的蒙戈尔，并肩战斗、无往不胜，我们要让熊熊火光照亮帕勒德平原，有一天也会让火光烧遍整个安特拉苏！
长生天保佑蒙戈尔！
继承远东的遗产，接受圣白之汗的领导，蒙戈尔显示出有别于所有游牧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
他们武器精良、机动进攻战术炉火纯青，如同一条燃烧的火链，在帕勒德平原纵横捭阖、回旋腾挪，四处掀起硝烟战火，那些孱弱的反抗很快就被粉碎。
苍鹰与青天的注视下，最可怕的灾难涌入了帕勒德，铁骑掀起处处狼烟。在蒙戈尔的蹂躏下，建立起等级森严的种姓制度，发展出繁荣宗教的神之子们显得不堪一击。
无数城市只剩下冒烟的废墟，殑伽圣河现在流淌着被它先前居民的鲜血染红的河水。
整个北境很快失陷，帕勒德南部的国王们试图连手对抗邪恶，就连诸神也参与了战斗，但由于那些由低种姓的奴隶兵却毫无士气可言，最后的反抗还被还是蒙戈尔残忍粉碎。
帕勒德文明的陷落，也昭示着一个庞大帝国的崛起，在消化帕德勒庞大的财富土地后，蒙戈尔的下一个目标，将是波利斯平原。
第二章 乌龙
铛铛铛……
一辆封闭棺材式样、没有马匹拉载、车头竖着火箭形烟囱的奇怪木制车，沿着林道前行，不断从车头喷射大团大团的白色蒸汽。
像是筛糠般剧烈震动的车厢内，亚雷等人围着俘虏们坐在长椅上，身影随着车体颠簸，时而变成动态模糊时而变成形状模糊。
这辆破车是他们抵达高卢找安伯洗钱之后，在对方极力推荐下买的，因为需要让俘虏长期处于虚弱状态，所以黑发骑士一眼就相中了它。
正式使用后，效果非常明显，六名海将军本身就重伤之身，从高卢一路颠到凯尔特，脑仁差不多都被晃成了浆糊，体力也一直处于零回复状态。
由于当天没有赶上去敦伦的船票，所以众人只能买了格拉摩根港的票，靠港后，他们鬼使神差的没有步行，而是选择继续开车。
虽然很颠、很慢、很辣鸡，但是以蒸汽作为动力的车确实很新奇，以至于众人虽然晃的几乎看不出形体，依然舍不得离开这辆破玩意。
“我很好奇……以现在的魔石价格，这种车应该能以魔力作为动力才对。”布鲁诺此刻是一团上下晃动的模糊白影，以一种歌唱家式的弹簧音问道。
“听说帝国最新的机械军团就是魔石动力车，这种烧煤的玩意，胜在耗能便宜，很多贵族都喜欢买了瞎显摆。”
妮可以同样的弹簧腔回答道，她此刻也是一团飘忽不定的金色残影。
“……”
正开车的亚雷身形一晃，隐隐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哈哈哈，头儿，我没有说你啊。”
女汉子心知又大嘴巴说错了话，连忙用力摆手，脑子一转，就扯开了话题：
“没想到隔了半年，凯尔特近郊都开始有人气了，你们看到没有啊，咱们这里居然有温泉庄园了啊。”
“是么？”
包括黑发骑士在内的众人，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自高地王国彻底臣服之后，曾经位置尴尬的凯尔特就摇身一变，从前线战场变成了未开发的处女地，愿意来凯尔特投资的土豪越来越多了。
大部分土豪看中了这里丰富的资源，加上总督府的优惠政策，纷纷带着资金和人过来开办工厂。还有一部分，则是喜欢这里的自然风光，挑选出了不少风景优美的地段建设度假村、自然公园、狩猎场等高档消费场所，吸引高卢的有钱人来销金。
资金充裕后，敦伦城的基础建设也稳步提了上来，至少近郊都铺上了火山石大道，这附近也是大型娱乐设施最多的地方。
从近郊开往城区，沿路的火光越来越密集，依稀可以听到叮叮当当的金属锤击声，那一扇扇闪光的窗户仿佛大把的明珠，点缀在敦伦城的夜幕中。
夜雾从蒸汽车两侧掠过，加上车头喷射的浓烟，整辆车仿佛行驶在云中。
就在众人惊讶于敦伦变化之大时，亚雷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作为凯尔特的中心城市，敦伦城近郊居然没有其余车的踪迹，这是怎么回事？
黑发骑士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站住！什么怪物！”
就在这时，一声厉喝将打断了亚雷的思索，他定睛一看，原来车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到了敦伦城的城墙下。
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围了过来，看他们的铠甲式样和肩章，应该是刚出营的新兵。
“你是哪儿的魔怪！”
为首一名青年战士似乎把蒸汽车当成了怪兽，盯着车头转来转去，似乎在找它的嘴巴哪里。
“这不是魔怪，开门放行吧。”亚雷推开车门，侧着身子对他说道。
“放行？你以为你是谁啊？”
青年战士先是一愣，接着两条眉毛就竖了起来，一脸不耐烦的呵斥道：“去去去，从哪来的回哪儿去，敦伦城晚上七点后宵禁，任何人不得入内。”
“……”
黑发骑士一下子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在凯尔特，居然有不鸟自己的人。
不过经对方的提醒，他才想起来，之前由于朱利安抓人血祭，自己为了居民的安全起见，确实下达了宵禁的命令。
“喂！小子，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么？”
卡拉感觉就像是自己被人抽了一个耳光，顿时就毛了，猛地推开后车厢的门，脸色不善的呵斥道：
“你是哪个卫的，军督是谁？”
“你管我是哪个卫的，总督有令，敦伦城实行无限期宵禁，没有他的命令，你找谁都没用。”
青年战士举起手里的精钢长剑，对着卡拉的脸晃了晃，冷哼道：
“我不管你是哪里的贵族、哪儿的官，命令就是命令，再不后退，就把你们统统抓起来。”
“蠢货！”
卡拉的鼻子差点被他气歪了，没好气的说道：
“总督就在你面前，还不快开门。”
“总督？”
青年战士吓得全身一个激灵，短暂的惊慌后，冷静下来仔细端详了一番亚雷的脸，居然又摇了摇头：
“不认识！这年头染黑头发的人太多了，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是假，有证件吗？”
“你！”
卡拉差点被他呛的背过气，扭头望向黑发骑士，无奈的叹气道：
“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愣的人，头儿，你说怎么办吧？”
“证件？”
亚雷摸了摸衣服的内口袋，想起来自己因为是要去神秘海域搞事，所以压根没有带证件，便问车内的众人：
“你们有谁带了证件？”
“……”
所有人齐齐摇头。
“都没有证件，我看是你们根本没有吧！？”
青年战士瞬间精神了起来，视线扫向车内，发现了半死不活的海将军，顿时神色一变：
“怎么回事，你们车上为什么有这么多被束缚的伤员，还打算伪装成总督大人准备进城……难道是邪教分子？”
“额……”
亚雷此刻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自己是不是要在他们面前展示一下斗气，在自己的地盘上这么做会不会有些丢人啊。
“不用再做狡辩，你们现在想走也没机会了。”
青年战士朝着身后招了招手，厉喝道：“来人，把他们围起来，尼尔快去发射穿令箭，我抓了住一群疑似恐怖分子的人。”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反而淡定下来。
“……”
青年战士板着略显稚嫩的脸，小心翼翼的提防着众人，忽然发现黑发骑士一直在上下打量自己，立刻就嚷嚷起来：
“看什么看，别以为你块头大我就怕你！信不信只要我吼一声，分分钟就有几百个兄弟扑上来打死你！”
亚雷并没有生气，反而耐人寻味的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想威胁我？”
青年战士顿时怒不可遏，只感觉一股热血直充脑门，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老子的名字是奥尔达斯，你想要干什么尽管来，不过这也等你洗刷了嫌疑再说！”
“奥尔达斯……”
黑发骑士轻轻咀嚼着这个名字，沉默了片刻之后，目光重新回到了对方的脸上：
“你是前军督奥尔达斯的儿子！？”
“你……你认识我父亲？”
青年战士表情一下子怔住了，略微的惊愕后，更加用力的握住武器，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时，一阵沉重的踏步声迅速靠近，一整支百人队从城门内蜂拥而出，盾牌、刀剑、长枪、长矛依次排列，将众人团团围住。
“恐怖分子在哪里？”
百人长霍克带着队伍，一马当向的冲向蒸汽车，看清亚雷等人的面目后，顿时表情大变，脚下一滑，整个人直接扑倒在地，顺势便单膝跪地：
“百人长霍克参见总督，都是我的属下有眼无珠，请大人恕罪！”
“总……总督？”
小奥尔达斯顿时瞠目结舌，面色先是一红，接着迅速灰败了下去，跟着单膝跪地，支支吾吾的嗫嚅道：
“参、参见总督大人。”
“这就是你说的恐怖分子？”
霍克猛地扭过头，双目喷火的盯着他，气得抬起手，当即一个耳光抽了过去：
“混账东西！”
他本身是三阶骑士，又是主修双臂的技艺，这一巴掌扇的势大力沉，抽实了的话，足够将对方的脸扇肿。
“……”
小奥尔达斯自知闯下大祸，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闭上眼睛，就等这记耳光抽过来。
哒——！
他耳畔忽然听到一声轻响，同时，预料中的那记耳光并没有抽过来。
青年战士睁开眼睛，却发现长官的胳膊被另一只手稳稳握住，长官此刻的表情和自己一样，都是一脸的不明所以——那只手的主人，正是被自己刚刚得罪过的总督大人。
“霍克，这样的战士你怎么舍得处罚？”
黑发骑士伸手将百人长从地上搀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敦伦城宵禁确实是我的命令，发现可疑分子就地抓捕也是我的军令，从发射穿令箭，到全队出动不过二十秒，远远超过标准要求，我怎么会怪罪你们。”
“谢……谢大人！”
霍克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直了身体，行了一记军礼。
“至于你，小奥尔达斯……”
亚雷走到青年战士身前，扶助他的肩膀，不容拒绝的将对方扶起身，质问道：
“为什么要跪，你有什么错？”
“大……大人。”
小奥尔达斯低下头，露出羞愧的表情。
“没有带证件的人是我，有错也在我，你从头到尾忠于职守，除了傻乎乎的自报家门以外，没有任何过错。”
黑发骑士替他掸去灰尘，凝视着对方眼睛，掷地有声的说道：
“你的父亲奥尔达斯是好样的，你也是好样的，赛力克家族两代从军，忠勇可嘉，都是咱们卫所军的楷模！”
“大人！”
小奥尔达斯两眼一酸，努力噙着眼泪，笔直的挺起了腰杆。
第三章 昔日的信笺
棺材型蒸汽车抵达总督府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了。
因为某人自己下达的宵禁命令，所以这会儿大街上空空荡荡，只有全副武装的巡逻队不时通过，他们回到总督府的一路上并没有激起多大波澜。
进城后，亚雷为了避免扰民关了蒸汽阀，直接踩着刹车两侧的脚蹬向前行驶。对一般人而言，这是个极其脑残的设计，因为普通人根本踩不动。
不过对他来说，这玩意比蒸汽动力好用的多，改成人力驱动后，不仅车速提高、噪音大减、稳定性也增加了不少——至少众人现在晃得已经能依稀看出形态了。
回到总督府，黑发骑士重新检查了一遍俘虏身上的拘束器，又给克里修拉特别增加了一套，命人昼夜守护严加看管后，就让同伴各自回去休息了。
爬到二楼时，夏琳早已在楼梯的尽头等着他。
黑暗中，绿发少女就像是一团光，驱散了走廊尽头的黑暗。她穿着白色的丝绸睡衣，顶着柔软的白色尖角睡帽，手里提着一盏亮度柔和的油灯，火光轻轻跃动，将半透明面料下的窈窕身材勾勒的纤毫毕现。
夏琳提着灯，另一条胳膊搂着胸，歪着头、挑起小眉毛，用斜睨的视线望向他——一副我知道你回来，但就是不高兴去接你的傲娇模样。
亚雷还能说什么，曲指一弹熄灭油灯，接着上去就是一个公主抱，将绿发少女拦腰抱起，大步朝着卧室走去。
“大色狼，一回来不吃晚餐，只想着吃我。”
夏琳没好气的哼哼着，细白的手指却滑到了对方胸前，轻轻画着圈，有意无意的撩拨着。
“晚餐哪有你好吃。”
黑发骑士哈哈大笑，直接在对方白嫩的脸上狼吻了几口，忽然停了下来：
“阿尔托莉雅已经睡了吧，这么久没见到宝贝女儿，让我先去看看。”
“那你小声点，刚刚睡熟。”
绿发少女眨了眨眼睛，唇角微翘，忽然挣脱开他的怀抱，像是轻灵的小鸟一样飞速绕到了他身后。
亚雷也没想那么多，推开卧室的门，蹑手蹑脚的溜到婴儿床前，却发现小家伙正咧着嘴巴傻笑，蓝钻似得两颗眼珠子咕噜咕噜直转，一看到自己就咿咿呀呀的叫唤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这不是没还睡吗，小家伙这么精神，是不是睡了一整天啊？”
黑发骑士将小奶娃狮子从被褥里抱起身，戳了戳她的脸蛋，看着小家伙傻笑的表情，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阿尔托莉雅咯咯咯笑个不停，脑门上那簇翘着的钩型金发也跟着上下跳动，忽然间，她两只小爪子揪住了亚雷的衣襟，粉嫩的小嘴巴瘪了两下，忽然含糊不清的喊道：
“粑粑！”
“……”
亚雷整个人一怔，像是被一道旱雷劈中脑壳，表情僵硬了足足两秒钟，才骤然变成了狂喜的表情：
“我的女儿会说话了，我的女儿已经会叫爸爸了！”
他正乐得大呼小叫，忽然感到一股暖热的液体，从自己的胸口淋了下来，并且来势凶猛的一直往上蔓延。
这时黑发骑士再看到夏琳捂嘴偷笑的表情，马上看穿了一切：
“夏琳，你算计我！”
……
翌日，总督回归的消息传遍全城，当地名流的请柬与贺词如同雪花飘进政务厅。
坐在阔别已久的专座上，黑发骑士单手摩挲着扶手，搂着夏琳的细腰，一边倾听她检点这段时间处理的重要政务，一边翻阅着厚厚的请柬。
而他的心思，却定格在一件更重要的新闻上——帕勒德诸国亡了？
虽说与昔日震旦旧土的赛里斯相比不值一提，但帕勒德次大陆的诸国一直以富饶和神秘著称于世，威力无穷的神代兵器数不胜数，神裔遍布大地，更有激发人体潜能的脉轮秘术和兽化之法。
整个次大陆诸国的资源整合起来，隐隐能与罗赛维亚抗衡，就算是魔灾奈何不了他们，怎么可能亡与区区一个游牧手里。
而且亡的彻彻底底，就连最南端与次大陆隔绝的岛国都沦陷了。
如果是偶遇英主突然兴起，说到底也是区区游牧，南下劫掠一番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怎么能压制住帕勒德诸神的威能……蒙戈尔……圣白之汗……究竟是什么来历？
不过怎么说，蒙戈尔的骤然崛起，将是这个世界权利体系的一次重要洗牌。
为了了解帕勒德诸国灭亡的过程，黑发骑士推开手边的请柬，开始翻阅这段时间的官方文书，试图找到详细一点的资料。
然而由于诸国灭亡的太过迅速，这方面的纪录少之又少，只有一些当地国王的求援信、以及诉说蒙戈尔残忍冷血的屠杀统计表，靠它们根本看不清来龙去脉。
正当亚雷翻阅这些文书时，一封印有黄金蝴蝶的信笺从资料堆里滑落，掉在他的膝盖上。就在这一瞬间，信笺的封面居然开始冒出青烟，瞬间蹿起火苗烧成了灰烬——只留下了一把银色的钥匙。
“……”
黑发骑士迅速将钥匙握在手里，眼皮骤然一跳，望向夏琳，发现对方居然一副什么都没看到的表情，仍旧自顾自诉说着最近发生的大事。
“夏琳？”
“嗯？”
“最近有谁给我寄过信吗？”
“有啊，很多人，我都替你整理好了放在书房里，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
亚雷神色如常的低下头，佯装正在阅读资料，手里却握紧了那把钥匙。感受着金属冰冷的温度，思绪随着它的出现，仿佛一缕风一样，飘到了远方的色雷斯。
这枚钥匙，是当初他还在方尖塔就读时，租赁的那座小楼的房间钥匙，除了黑发骑士自己之外，只有埃琳娜持有过一段时间。
而且，那封信就连夏琳也没有发现，魔力波动几乎为零，这也是至尊女巫才有的手段。
……
独自一人走进办公室的洗手间，亚雷关上门，背抵着门板，缓缓摊开掌中的钥匙。看到钥匙正面写着一段日期，那是去年他刚离开凯尔特去神秘海域的时候。而背面，则是一段详细的地址，黑发骑士意识到，这或许是埃琳娜希望自己去的地方。
“你想让我看到什么……埃琳娜？”
亚雷端详了片刻，瞳孔倒映着钥匙的影像，对他而言，这不仅仅是一段难以割舍的回忆，或许还会牵扯到妖精领主的秘密。
埃琳娜究竟得到了什么，竟能惹得四季鲜花之主亲自追杀，其中的真相，或许值得自己前去探个究竟。
黑发骑士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冒一次险，去钥匙上的地址查明真相。
第四章 割裂
凯尔特的春天阴冷多雨，才过了五点，窗外已经星垂平野，天空涌动着深黑色的积雨云，随时会有暴雨倾盆而下。
亚雷站在办公室的窗边，目光穿过明净的琉璃，注视着下方白色石灰岩砌成的广场，深沉暮色中，一辆深灰色的女式马车姗姗来迟，轻架熟路的驶进了马厩。
他转身走到茶几旁，将珍藏的香郁茶叶洒进瓷杯，捧起杯盏，五指笼住杯壁托在手心里，不一会儿，杯盏里的茶水就咕咕泛起了气泡。
这时，维斯塔的身影也恰好出现在门边，她今天穿着一身红色蕾丝花边的丝绸裙子，黑色的靴子，头发里编织着紫色的丝绸发带，梳成了漂亮的披肩辫子。
“门没有关。”
她扶着门框停留了半秒，就毫不拘束的迈入室内，走到黑发骑士对面的真皮沙发边，端庄翘腿坐下。
“来试试。”亚雷奉上温热的茶水。
“好香。”
维斯塔皱了皱琼鼻，接过微微发烫的瓷杯，轻抿了一口，表情缓缓舒展，眯起眼睛，露出惬意的表情：
“这种天气，来一口暖烫的好茶，感觉一天的疲劳都消失了。”
“研究所的工作还顺利么？”
“一如既往。”
她低头啜了一口茶水，轻轻放下杯盏，抬起头，却露出了恶狠狠的表情：
“总督大人，就算是你，也不能占用一位淑女宝贵的休息时间，如果今天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待在你的府邸里不走了。”
“当然。”
亚雷点点头，发现室内的光线有些暗，便屈指一弹点亮了油灯，等银白灯罩的柔和光芒笼罩室内后，才说道：
“我这次去神秘海域办事，顺便抓了几个俘虏，实力不错，有心招揽为己用。但是这几个人冥顽不灵，一直拒绝我觉得精通精神法术的你，或许有办法。”
“那简单，我帮你把他们变成白痴。”维斯塔像是汲水的天鹅般低着头，手指圈起一缕发丝，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不需要白痴，我要他们心甘情愿！”黑发骑士不轻不重的敲了敲茶几，以示严肃。
“他们的实力都在什么水准？”
“超过五阶，但是不如神化骑士，不过放心，他们现在很虚弱，意志力大不如从前。”
“嘶……”
维斯塔倒抽一口凉气，眼睛透出诧异的光芒，有些失态的叫嚷道：“你要我给几个接近六阶的怪物洗脑吗，小小的我，怎么可能承担的了这种任务。”
“我的要求没那么死板。”
亚雷摇摇头，放下手里的瓷杯，茶几下抽出一份文书，丢在桌面上：“六个人，每归降一个，研究所的经费涨百分之五，为期三年。和他们接触时，我的人会贴身保护你，不会有危险。”
“人在哪里？”
维斯塔毫不犹豫的接过了文书，目光坚定，神情严肃，端坐的身体仿佛一根弓弦绷紧，随时会射出去。
……
送走了神情亢奋、斗志昂扬的女处长后，黑发骑士掐灭了灯光，自己在黑暗中坐下，安静的整理思绪。
虽说已经决定了要寻找埃琳娜暗示他去的地方，但手边的事情不能不处理，尤其是那几名身手不凡的俘虏——拘押的时间长了，难免会生出变故。
亚雷决定给海将军们一个礼拜的时间，如果还敢无视自己的好意，那就只能就地处死，用他们的脑袋给自己的履历再添几笔功绩。
下定决心后，黑发骑士取出银色的钥匙，摊在掌心，下意识的凝视着它，眼里一点点倒映起关于埃琳娜的回忆。雪发少女的音容笑貌渐渐清晰，在这过程中，他平日里凌厉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哒哒哒——！
一连串脚步声打乱了他的思绪。
“总督阁下。”这是楼下大厅接待官的声音。
“什么事？”
“有位叫玛塔的小姐想要见你，她说她是为了履行约定而来。”
“玛塔？”
亚雷收起钥匙，眼神重新变得冷静锐利，从沙发上支起身体：
“让她进来。”
“是，阁下。”
接待官的脚步声迅速远去。
片刻的等待后，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袍中的纤细身影走进室内，看到坐在黑暗中的黑发骑士侯，拎起黑袍的两角，行了一记淑女礼。
“总督大人，按照在船上的约定，我来了。”
玛塔仰起头，露出纯美可人的五官，眼神清澈纯净，稚嫩的小脸上，透着一股不同于年龄的成熟坚定。
“那么，你打算证明自己？”
黑发骑士有些惊讶于对方的勇气，视线不断打量着对方，眼前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女孩，似乎和当天看到的模样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气质上转变，很难用语言形容。
“其实，在被总督救下之前，我就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树精灵给我带来了什么？”
玛塔的眼神依旧明净，没有半点波动，吐词清晰的说道：
“答案是除了屈辱什么都没有，酋长把我和妈妈视为奴隶，肆意压榨，就算妈妈几乎不堪重负，依然索取无度。没有人在乎我们，没有人爱我们，他们给我和妈妈的只有枷锁，但是查尔斯叔叔……查尔斯叔叔不一样……”
树精灵明亮的眼眸里泛起水雾，咬了咬嘴唇，哽咽着说道：
“我曾经以为，爸爸死了之后，不会有人真心爱我和妈妈。直到查尔斯叔叔出现在我面前，他就是我的太阳，给了我一切，爱我如同爱他自己的孩子。他活着的时候，是我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日子，我爱他更甚于我的生父。树精灵夺走了我所有的光明，但是作为人类的查尔斯叔叔，却给了我无限的希望。所以……”
呲啦——！
说到这里，玛塔一把扯下兜帽，用一种坚如磐石的语气说道：
“我不做树精灵了！”
月光透过琉璃马赛克的窗户斜射而下，色彩纷繁的月光中，小女儿那对曾经属于树精灵的尖耳朵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了洁白纱布上的残余血迹，证明了主人那近乎残酷的决定。
空气短暂的安静下来，接着被一阵低笑打断。
“呵呵呵呵……”
黑发骑士垂下面孔，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是浑身都在因为笑声而不断抖动。黑暗在他身后扭曲，仿佛魔影般变幻不定。
“哈哈哈，有意思，想不到一个小女孩居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最后一句，亚雷大笑着抬起头，手一扬，凭空生出一股吸力，直接玛塔的身体扯到了自己面前：
“好！好！好！好个心智坚毅的孩子，必定是可造之材！既然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意志，那我就履行承诺，收下你这个弟子！”
第五章 归降
亚雷把玛塔拉到身边，掌心翻转，她身上的黑袍就自动解体脱落，身体同时悬空，像扯线一般木偶般旋转起来。
“……”
黑发骑士抓住女孩的胳膊，将她的手提起来，视线不断的落在手，肘，肩膀等关节和诸如虎口，手心，手指等一些细小的不引人注意的部位上。
我成功了！？
身体、身体不受控制了……
不能胡思乱想，总督大人这是检查我的资质。
玛塔早已经涨红了脸，心房砰砰直跳，如同一只小鹿乱撞，整个像是灌醉了一样，脑子里晕乎乎的，思绪早已搅和成了一团乱麻。
“你的身体……”
亚雷皱起眉梢，眼神变得凝重，五指张开，将玛塔轻轻放回地面：
“不行啊。”
“是我的体质太差了吗？”
女孩失落的低下头，随着双足沾地，整个人也像是从天堂落到地狱一样。
“不，你身体里的潜力，早在当初船上的时候，我就看到了。”
黑发骑士注意到她的神情，解释道：
“当时你的基础很牢固，精神饱满、体力充盈，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气血虚旺、骨骼磨损、关节韧带暗伤，肌体的损耗很大……简直不像一个小女孩的身体。说白了，就是长期过度劳损加上营养不足的后遗症，其中怕是有贪功冒进的因素在内。”
“我……我一直很努力的磨练自己……”
玛塔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支支吾吾的说道。
这半年来，她一直谨记总督大人的承诺，希望自己得到他的垂青。
为了让自己表现的更优秀一点，玛塔将平时的训练内容增加了两倍，精炼斗气的时间也延长了一倍。至于营养补充和护理……那些高档的东西，完全超出了母女的经济承受能力，只能用一些性理类似药物的替代。
起初玛塔还担心自己的身体会出毛病，不过坚持了一段时间后，她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不适，实力也有明显提升，暗自窃喜之余，便更加放心大胆的乱来了。
“这就是透支了。”
亚雷注视着女孩局促不安的表情，轻声叹息道：
“体力长期处在透支状态，营养又跟不上去，用不了多长时间，人就废了。你现在还小，长期超负荷不至于积累成疾，但是日后想要弥补，却也是件大麻烦事。最大的后果是……”
说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声，欲言又止，却故意停顿下来。
“会怎么样？”
玛塔被吓得浑身一个机灵，哆哆嗦嗦的看著他，像只无助的小鸟。
“以后再也长不高了，说不定还会变丑。”
“变丑？”
出于爱美的天性，女孩对这个词极为敏感，嘴巴一扁，就差点哭出来。
“不过还好，你遇到了我，算是有救了。”
黑发骑士决定不再逗她，抓住玛塔的胳膊，在她的手腕上轻点了一下。
“啊……诶？”
女孩痛哼一声，接着表情舒展开，很快又变得迷茫起来。
她感觉手腕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起初很疼，接着迅速变得清凉舒适，一股奇特的力量很快从那里涌遍全身。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玛塔感觉浑身上下像是从里到外都被一股清澈的泉水洗涤了一遍，说不出的轻灵活泼。
“这是斗气的本来面目，生命之火的另一面，只有精研到我这种程度的人，才能将这狂暴排它的力量完全抚平，提炼出无害的生命精华。”
亚雷收回手指头，眼神落在玛塔脸上，沉吟了片刻说道：
“现在给你第一个功课吧。”
“嗯！”
女孩崇拜的看着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从今天到下周的今天，除了晨练之外，不要触及任何与斗气有关的训练，看看书、散散步、睡睡懒觉、或者出去游玩，都随便你。”
“啊？”
玛塔瞪圆了杏眼，长大嘴巴，久久没有合上。
……
“什么！？德里国亡了？”
克里修拉失控的弹跳起来，面部青筋暴跳，全身骨节咯咯作响，特制的拘束服鼓胀到极限，撑成皮球几乎破碎，万幸最终还是恢复了原型。
“这是一周前的消息，因为抵抗顽固，蒙戈人行使了屠城令，现在那里已经是一片千里无人烟的死域了。”
维斯塔坐在他对面，左右手边分别是卡拉和布鲁诺，眼神犀利的看着他，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愤怒？当德里被蒙戈尔攻破时，你在干什么？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在替朱利安效命是吗？当你的同族出生入死，抵抗侵略时，你在替朱利安卖命。当你的同胞惨遭屠戮，求生无路时，你却要跟着朱利安去死。
现在却表现这么愤怒，是想弥补什么，还是纯粹的推脱式发泄？”
“不……不、我不是……”
海将军机械式的摇晃着头，整个人就像被抽光了所有的精气，失魂落魄的瘫倒在座椅上。
“不是什么？仔细想想，如果你自认为是海底遗民，理应与过去划清界限才对，不过在我看来，你还是很在乎德里的，我没有说错吧？”
“是的，我很在乎！”
克里修拉猛地坐直了身体，伴随这个动作，两行滚烫的泪水，从他眼眶里滑落下来。
“你想弥补自己的过错，为他们复仇么？”
“复仇？”
海将军默默咀嚼这个词，眼神渐渐聚焦，露出了火一般的视线，泣血般嘶吼道：“是的，我要复仇！我要让那群屠夫付出代价！”
“但是没机会了，你要死了。”维斯塔字字诛心的说道。
“我……要死了。”
克里修拉则人而噬的表情愣住了，五官不断扭曲，牙齿咯咯作响，内心深处剧烈的心理斗争，直接体现在他脸上。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但是身为朱利安最信任的海将军，你绝不能屈服对吧？”
“没错……我不能屈服。”
海将军脑门上沁出黄豆大的汗滴，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思绪已经完全被打乱，只能跟着对方的节奏往下走。
“过去的你，和现在的你，中间隔着一条痛苦的河，为什么不尝试着迈过它呢？”
维斯塔瞳眸中闪烁着精湛的光，思维扩散到最大，顺着对方内心深处的想法，以最为蛊惑的语气说道：
“让作为海将军的克里修拉去死吧，你将作为一个复仇者重生，焕然一新、脱胎换骨、截然不同，与过去彻底割裂，这样就不再有负担，不再有痛苦了。”
“是的……我应该与他割裂。”
克里修拉如梦初醒的点点头，仿佛解下了沉重的枷锁，脸上渐渐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你自由了，你选择了重生。”
维斯塔唇角微翘，眼神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神色，语气越来越温柔：
“孤身对抗蒙戈尔只是送死，你需要一个人给你力量，给你复仇的机会……告诉我，你愿意归降，选择正确的道路吗？”
“是的，我愿意。”
克里修拉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第六章 分裂
三人并肩而行，走出封闭加固的地下牢房，穿过守卫森严的重重关卡，一直漫步到马厩附近，布鲁诺和卡拉才停下步伐。
“维斯塔小姐真厉害，两个油盐不进的老顽固，几天时间就被你搞定了。”银发少年停在马厩外的横栏边，目送对方蹬上马车，满心赞叹的恭维道。
维斯塔拉开车门，回首望着他们，抿嘴一笑：
“所谓的精神引导只是趁虚而入罢了，如果他们不是本身就有想法，我也没有半点办法……可惜，事情完成的并不圆满。”
“这次劝降的成功率已经超乎头儿的预料，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们就行了。”卡拉说话的时候，嘴角带着温和的微笑，瞳孔深处却晃过了一丝冷光。
“大快人心的事情要发生了么？”
维斯塔合掌轻笑，坐到车里，冲他们摆了摆手：“他们做的那些好事我也是略有耳闻呢，我提前在这里感谢你们为民除害咯，下次再见。”
“再见，尊敬的骑士老爷们。”
车夫脱帽行了一礼，扬起马缰，慢悠悠的驾车踏上了归途。
……
地下监狱的大厅内，海马拜安、海皇子克里修拉并排坐在长椅上，此刻他们身上的枷锁已经彻底清除，伤患也得到了最妥善的治疗。
亚雷站在他们面前，手里提着两份崭新的军籍证明，分别递给二人：“你们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我保证，你们将来会为今天这重大的一步感到庆幸万分。
黑发骑士的声音平稳，环视了一圈，眼神赞赏。
“谢大人。”
“是的，阁下。”
两位前任海将军接过军籍证明，有些生硬的颌首回应。
“我为你们在温泉疗养院安排了两个贵宾席，这段时间就到那里静养吧，条件成熟了以后，会有你们的职位。”
“大人。”
克里修拉捧着军籍证明，迟疑了一会儿，有些犹豫的说道：
“归降……不，我是说弃暗投明的人，就只有我们两个吗？”
“不然呢？”
“我……我有一个请求。”
“求情？”
凌厉的冷光跳荡他的瞳孔深处，声音的温度骤然降到冰点以下，亚雷站在他们面前，可看起来却如同沉入了黑暗，整个空间里仿佛都是他的视线。
“我知道我要求很冒昧，但是请阁下给我一点时间……”
克里修拉瞬间低下头，竭力抗衡着四周那一阵阵如渊如狱的压迫感，惶恐不安的说道：
“他们只是被朱利安的教条蒙蔽了心知，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像我一样清醒过来，彻底割裂过去，专心一志的为阁下服务。”
“晚了。”
黑发骑士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瞬间粉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他们死了？”
克里修拉神色惨淡的望着他，目光迟钝，语气虚弱的仿佛行将就木。
“即将执行。”
“那就给我一次机会！”
他眼中重新燃起希冀的光，从长椅上站起身，迅速单膝跪地乞求道：
“你所失去的不过是一点时间，即将得到的却是几位忠诚的战士，收获如此明了的事，为什么不值得一试呢？”
“你还真是让我感到意外呢……”
亚雷神色没有变化，锋利如刀的视线凝视着他，片刻之后：“你有三十分钟时间，希望你能如说服我一样说服他们。”
“感激不尽！”
克里修拉低下头，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浊气。
……
监狱的大门缓缓洞开，海幻兽、海魔女、海魔兽、魔鬼鱼四位海将军被捆绑在担架上，依次推出牢房。
点满烛光的审讯厅里温度并不低，他们还是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和四人想象的不同，烛光中坐着的并不是执刑官，而是他们的老相识——海皇子克里修拉以及海马拜昂。
此情此景，一目了然。
“克里修拉，拜恩，你们两个叛徒！”
“无耻的懦夫，荣誉将离你而去！”
“你们背叛了海皇，背叛我们，甘心沦为下贱的走狗，可悲的畜生！”
“我唾弃你们，就算是下地狱，也要诅咒你们！”
怒火中烧的四人纷纷开骂，仿佛自己现在悲惨的遭遇是他们所害，羞辱他们就能得到解脱一样。
“没错，我是叛徒、是懦夫、也是你们眼中的走狗。”
克里修拉如同带着一张冰冷坚硬的面具，不带表情的走向他们，语气毫无平仄，最后一句，忽然提高了语调：
“更重要的是，我还是刽子手。”
他走到大骂不止的海幻兽身旁，目光森然的抬起右手，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举高，忽然猛地一记掌劈，正中对方的脑壳。
砰——！
海幻兽脑袋顿时瘪了半瓢，整个身体一阵痉挛，眼耳口鼻里渗出鲜血，马上就断了气。
“你、你做了什么？”
海魔女遍体生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怎么骂我都无所谓，你们尽可能的恨我吧。”
克里修拉无动于衷的走到海魔兽身旁，用一根手指点着他的额头，目光如同冷冽的冰雪一样扫向其余人，冷漠的说道：
“但是死人的愤怒毫无意义，从现在开始，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杀一个人，你们想骂就尽情的骂吧。我不会介意的，因为你们死的越多，我的竞争者就越少，官职就会越高。”
“为什么会这样？克里修拉，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魔鬼鱼用力昂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就像是望着一个陌生人，声嘶力竭的吼道：
“你疯了，完全没有尊严了吗？”
“尊严？活着的人才有那种东西，你不需要替我操心。”
克里修拉缓缓将手从海魔兽的头上抬高，冷笑道：
“实话告诉你们，我之所以来这里，是奉总督之名进行最后一次劝降，而这就是我劝降的方式。你们早就做好准备了不是吗，那就安心去死吧，反正就算是死光那位大人也不会在乎，因为他本来就没报多大希望。”
比起希望，或许仇恨才是求生的最大动力吧。
相对的，一个分裂的海将军集团，在那位大人眼里也好过一个团结的海将军集团吧。
拜昂注视着手刃昔日同僚的好友，冷漠的眼神里隐含着悲戚，别过脸，尽可能将自己藏在烛光的阴影里。
老朋友，你这是何苦呢。(83中文网 )</div>
第七章 秘踪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海将军虽然依旧缄默其口，但空间里逐渐化开的血腥味，无时不在刺激着他们的神经、冲击着他们的意志。』激烈的感情就如同苏醒的活火山一样，在三人的脑海中酝酿酵着。
“……”
克里修拉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一刻钟，内心叹息一声，从长椅上站起身，言不由衷的说道：
“时间到了。”
随着这句话，他走到海魔兽身前，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掌，就在剩余两位海将军张口阻拦的前一刻，狠狠拍碎了对方的脑壳。
这电光火石的一瞬，海魔兽连疼痛都没有来得及觉察，就紧跟着海幻兽一起去见了朱利安。
“不！！！！！！”
海魔女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眼球一片通红，内部毛细血管因为极度愤怒而纷纷爆裂，直接从眼眶里滴出血来。
或许因为这次她的叫喊过于凄厉响亮，直接穿透了隔音性极好的审判厅。
“什么情况！”
布鲁诺和卡拉飞冲进审判厅，看到两名海将军惨死的尸体后，按照预先演练的那样，露出了又惊又怒的表情。
“克里修拉，你疯了吗？”
“你先出去！”
两人闪电般冲到克里修拉身旁，一左一后架起他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将他拖了出去。
几分钟后，布鲁诺和卡拉再回到审判厅时，身后已经跟上了几名穿戴防护服的清理工，将尸体收殓带走后，二人四下检查了一番便要将他们重新拘押。
“等一等！”
这次打破沉寂的是海魔女。
此刻这位海将军双目渗血，鼻翼张开，惨白嘴唇下的两排银牙搓得咯吱咯吱怪响，神情说不出的狰狞渗人。
“……”
二人相视一眼，保持着警惕的表情，并肩走了过去。
“我想活下去。”
海魔女吐词艰难的说道。
……
“这么说，又归降了两个。”
亚雷听完布鲁诺的禀报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视线投向桌面上克里修拉的那张军籍证明：
“这个男人，真是有点让我刮目相看啊。”
“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
卡拉眼中露出一丝敬意，有些钦佩的说道。
“他这么做，到是省了我不少麻烦。”
黑骑士将四人的军籍证明收进保险柜，对布鲁诺说道：“把他们安排到另外的疗养院修养，短时间内，尽量不要让这四个人见面。”
“我明白。”
“需不需要留一些眼线？”卡拉犹豫的提示了一句。
“除非你们亲自出马，否则谁能看住他们，暂时由他去吧。”
亚雷轻笑了一声，关上保险柜的铜锁，神色变得有些严峻：
“这批人已经势同水火，尤其是海魔女和魔鬼鱼，他们归降的目的怕是复仇多过求生，短时间内还好，时间一长必定生乱。”
“你的意思是？”卡拉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明面上监视的眼线不能有，你们也不要去干涉这四人的生活，让贝弗利派人去收集他们这段时间干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该怎么做。”
黑骑士双手负到身后，走到窗边，目光投向远方的天空，平静的瞳孔里暗藏着冷光：
“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如果他们再辜负我的好意，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
色雷斯，西海岸。
天空里下这蒙蒙细雨，无数涟漪出现在街道两旁的人工河道上，仿佛千万朵水色莲花一齐盛开。
黑沉沉的城市笼罩在银色的雨幕中，幽静的背景下，一辆装满货物黑色的马车正沿着人工河的南岸行驶。雨打在车顶上出沙沙的声音，货厢里一只手拨开了帘布，望着久违的色雷斯。
风景看上去和几年前没有什么变化啊。
亚雷坐在拥挤的货厢里，默默观察着这条自己曾经熟悉过的城市，同时留意街道转角处的铭牌号。
招降了几名海将军后，黑骑士含糊的跟夏琳解释了几句，便隐匿行踪，以最快时间赶到了色雷斯，想要解开埃琳娜留给他的谜团。
视线随着马车穿过慢无尽头的街道，黑骑士目光定格在一处繁华小区的门前，大理石柱砌成的外门横栏上写着——“魔女之家小区，您温馨的家园。”
就是这里了。
亚雷身影一晃，便消失在车厢内，与此同时，一道肉眼难辨的虚影直接穿过街道，没入了魔女之家小区里。
“……”
黑骑士撑起从路边商店购买的雨伞，掏出内衣口袋里的钥匙，按照上面记载的地址，走到了一栋灯火通明的别墅附近。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现这栋别墅早有住户，而且看上去地位不低，经常有贵族名媛出入，并且定居在这里的时间早已过十年。
也就是说，埃琳娜给自己的地址，有可能不是明面上地址——至尊女巫的手段，他可是身体力行见识过的。
亚雷用雨伞掩住面容，远远的看了一眼别墅门外的名牌，现打磨光亮的铜牌倒映着什么影像。
仿佛心有灵犀般的触动，黑骑士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走到铭牌的正对面，透过镜像映入眼帘的是一杆锈迹斑斑的路灯。
他立刻转身回头，漫步到那杆路灯前面，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事物。
只见光秃秃的杆顶左右各分出一介向上弯曲的分支，而分支中间则费力地夹着一颗略微倾斜的椭圆形灯泡。这会儿，燃料即将用尽的灯泡正奄奄一息散着暗黄色的灯光，远远看去有种说不出的寒意。
“……”
亚雷仔细凝视着灯光，透过肮脏的灯罩，隐约看到内壁里隐隐浮现出一个黄金蝴蝶的图案。
就是这个了。
黑骑士马上伸出手，想要摘下灯泡看个究竟，谁知道手刚碰上灯泡，那只黄金蝴蝶便同破茧般的挣脱出来。
“我知道你会来的。”
伴随着一声渐渐久远的清冷呢喃，亚雷眼前的画面陡然一变。
天地之间顷刻安静下来，四周的画面仿佛走马灯一样旋转，整个小区迅在旋转中变成一团混乱不堪的线条。一团团模糊的浓墨从天幕上滚了下来，所过之处的森林像是橡皮泥一样蠕动成型，光线逐渐明晰，逐渐照亮了晃动的大地。(83中文网 )</div>
第八章 炼成
这是一个画一般的世界，只不过不是什么名画，而是顽童的涂鸦。
胖乎乎、肥嘟嘟的太阳躺在柔软的云堆里，沉甸甸的身体伴随着呼噜声变得时圆时扁。附近横亘着一道皱巴巴的彩虹，一端没入太阳附近的云层里，另一端则扎根在远处粗糙简陋的山峦上。
明亮的天空里布满了七彩缤纷的红色云朵，看上去就是一团团超大号的棉花糖，彼此之间空隙处，则填满了交叉错乱的蓝圈，仿佛是幼童用蜡笔强行涂抹出的蓝天。
天地之间镶满了亮晶晶的星形粒子，一动不动，仿佛凝固在无形的琥珀里。
这些东西非常密集，以至于亚雷行走都颇为困难，必须避开这些碍事的东西，否则就会牵连一大堆“流星雨”批头盖脸砸在脸上。
除了这些奇葩的粒子以外，地面上干硬的海带形野草也让黑发骑士无比闹心，又干又脆，一步一个窟窿。说实话，这些玩意如果不是强行涂成深绿色，他根本就认不出是草。
草地上簇拥着一坨坨蠕动的白棉花，亚雷看出来那些玩意其实是羊，不是因为长得像，而是因为有一圈木栅栏把它们围着。
他知道这些看似孩子气的东西，本质上都是封闭空间里的防御措施，比如那些密布在空间里的星星，其实蕴含着极大能量，一旦爆炸，足以将等闲的起源骑士弹出空间。
白棉花则是具有强大酸性，稍有触碰就会爆开，腐蚀性甚至超过王水。
野草……就是野草。
大约在这个涂鸦般的世界里步行了五分钟，眼前一下豁然开朗，前方一片灰色粗线条组成的山峦附近，架在空中的羊肠小道通向一栋木屋。
这间木屋大约有两层楼高，孤零零地矗立在山沟的深处。形状类似于磨了皮的竹笋，门开在‘竹笋’中央，两侧是拱形的窗户——窗台上放了盆栽的花，清一色的雪白。亚雷看的出来，整个木屋的‘画风’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应该是他此行的目的地。
走进间木屋外围的栅栏，门的拱券顶窗下悬着一个绳圈，刚好足够一个人把脑袋伸进去。
“……”
黑发骑士望着绳圈凝视了足足三十秒，接着果断低下头仔细搜索，试图从门板上找到钥匙孔存在的痕迹——然而并没有那种东西。
他不死心的绕着木屋转了一圈，发现窗户是虚的，根本推不开。
不得已之下，亚雷只能以吊死在她家门前的姿势，将脑袋伸进了绳圈里，整个身体刚悬空，门板就哐当一声向后弹开。
……
如果说整个空间是涂鸦，木屋是专业级别的写真，那么屋子里面的陈设，就跟现实世界的东西没有区别了。
应该是埃琳娜施法制作的时候非常仓促，只来得及炮制的核心部分，外面的防御设施直接敷衍了事，乃至于布景都懒得考虑。
黑发骑士一踏进埃琳娜的屋子，首先看到的是油光可鉴的松木地板上散落一地的袖珍肢体。这些肢体非常迷你，大约只有正常人体的六分之一，形状纤细、色泽白皙，应该是某种女性外形的玩偶。
房间右侧是起居室的陈设，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几件家具，全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看上去早在放入封闭空间之前，就已经闲置了很久。
他向左侧转过头，看到一排排柚木质地的大型书柜，上通屋顶。
随便取出一本翻开两页，都是陈旧发黄的法术字符，以亚雷贫瘠的法术知识储备来看，每个字符他都认识，但是连起来就完全陌生了。
而这些书足足成千上万本，一本本的翻，不知道要翻到什么时候。
就在黑发骑士怀疑埃琳娜是要找自己，还是变着法搞自己的时候，突然留意到第一排书柜里斜插着一本厚厚的大书，在数千个棕色的封皮里，这本黑色的厚书显得异常突兀。
他立刻取下大书，看到这本书木框固定的牛皮封面上，一行娟秀的字符甚为醒目——禁忌之术裂魂人偶。
吹去浮灰之后，亚雷打开了书页，却发现里面没有任何字迹，似乎被处理过，只有最后几页留着插图，那是拼装人偶的示意图。
“她要我拼装这个人偶？”
黑发骑士拧紧眉梢，显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对方究竟想搞什么。
沉下心，仔细阅读了一遍插画后，他很快联想起地板上的人偶肢体，立刻俯身将这些零件全都拾了起来。
胳膊……小腿……手腕……脚踝……
亚雷盘腿坐在木屋里唯一还算干净的地板上，按照书页里的步骤，一点点拼装那些肢体，没有过多久，一个浑身**的少女人偶，就在他手中拼装成型。
袖珍的身体完美无瑕，关节驳结处浑然天成，完全看不出拼接的痕迹。
就在黑发骑士惊讶于自己的拼装天赋时，猛然注意到人偶少女胸前缺了心形的一块，而此刻的地板上已经没了任何部件。
怎么少了一块？
不可能，心细如发的埃琳娜不会犯这种错误，一定还有哪里遗漏着残缺的部件。
亚雷在木屋内翻箱倒柜的寻找了一圈，就在他快把地板一条条拆掉的时候，猛地灵光一闪，从外衣的内口袋里取出钥匙。
钥匙柄赫然是心形的形状，轮廓吻合，而且大小和人偶少女胸前的缺口别无二致。
就是这个了！
黑发骑士左手握住钥匙柄，左手食指化为隼剑，将钥匙柄上端的匙杆直接砍断，接着就将它摁进了人偶少女的胸腔里。
咯——！
就在钥匙柄完美嵌入胸腔的下一刻，人偶少女忽然僵硬的抬起脑袋，湛蓝的眼珠子一闪一暗，对上亚雷的视线后，小巧的嘴巴张阖了两下：
“……yhn……чt……oжntь……”
伴随这几节字符消失在空间里，木屋内忽然一团刺眼的火焰燃起，顷刻间一卷，整栋屋子就燃烧成了熊熊火炬。
怎么回事？
亚雷立刻从地板上拾起人偶少女，周身爆发出浑厚的黑色斗气，光焰喷射之间，狂暴的生命之火居然变得温敦如水，一个冲刷就熄灭了屋子里的火焰。
可是即便他熄灭了火焰，木屋依然在无形的燃烧着，书架、典籍、家具、门窗，乃至于木地板，都在极短时间内灰飞烟灭。
不仅仅如此，整个空间都在燃烧，不规则的抖动着，坍塌皲裂出大片大片的留白，隐约可见外部魔女之家小区的景物。
第九章 宴会
仓促制造的亚空间短时内迅速崩溃，而就在其崩溃之前，亚雷早已带着人偶离开了魔女之家小区。
这件事暂时了结，黑发骑士自然要马不停蹄的赶回凯尔特，毕竟这段时间，他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
……
凯尔特，敦伦，总督府。
距离府邸外的广场稍近一点，就能听到喧闹的人声扑面而来。
作为一个新兴地区的首府，总督府屡次因为人口扩张而被迫扩建，现在由几栋**的大楼构成，但所有的建筑都可以通向中央会客厅，这是总督宴请宾客的地方
这里的格局和大贵族的沙龙会所类似，宁静安详山水的壁画，雍容华贵的波利斯地毯，具有凯尔特风格的橡木家具，以及在穹顶上呈现辐射形散开的水晶灯，构成了一片别具特色的空间。
附近的贵族名流（主要是高卢）、体面的乡绅、政府职员、代表主人远来庆贺的侍从官，大量衣着光鲜的人聚集在会客厅里，沙发和长凳上到处都是三五成群侃侃而谈的人。
借着这次总督宴请宾客的东风，各色人群在这片空间里热切的交流着，大部分人都在努力拓展自己交际圈，少部分比较冷傲矜持的人，往往都是人们恭维和巴结的对象。
亚雷并不是闲的蛋疼要搞事，而是之前他这边积压的请柬实在太多了，一个个去得折腾死，但是如果都拒绝又不知道得罪多少同僚，只好反客为主，把他们请过来搓一顿拉倒。
很多军户、新兴贵族自己都将这次宴会当成了隆重的节日，他们很乐意在这里炫耀今年的收入、经营土地的心得、实力长进、或者总督大人的垂青和指点。
而那些资深贵族子弟、异地官员的侍从官自然是不屑一顾的，这群人更在意自己与凯尔特总督本人的会面，只不过这位大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出场的迹象。
珠光宝气的贵妇名媛们则是另外围坐一圈，穿着最能勾勒身段的舞裙，矜持的抿着果酒，挑剔的眼神在那群暴发户身上转来转去。
政治和收成她们都不关心，她们在意的是这些新兴贵族和军户的地位，以及他们的发展前途，当然了长相和实力也是很重要的。
为什么这些贵妇名媛会如此饥渴，这得从帝国的爵制说起。
罗赛维亚的爵位一直按照两套制度实行。
一个是有名有实的骑士爵，这种爵位的合法性只有一代，可以得到方境封地和实权，想要世袭，就必须通过严苛的试炼。因此后代如果不争气就会立刻失去爵位，土地也会被转封，除了地位超然的蓝血家族之外，几乎没有家族能长期世袭。
骑士爵也并不是骑士老爷才能得到的爵位，只是一种奠定骑士阶级超然地位的称呼，包括法师、妖精博士、乃至于魔怪，实力足够并且拥有功勋，都能得到骑士爵。
另一个是有名无实的贵族爵，这种爵位是可以世袭数代继承的，往往是给创造特殊贡献的普通人、功勋卓著骑士爵后代的封赏。除了一点超然于平民的特权之外，没有半点实权，更没什么看得到的利益。
因此在世袭制度的延续下，国内存在着不少有名无实的贵族，他们往往接近或者已经破产，但是爵位按照法理依然有一到两代的延续期。
窘迫到这种程度的破落贵族，除了靠名头找个女婿翻身以外，似乎没有别的出路了。而凯尔特这个刚刚开发、诞生了不少新兴贵族的处女地，显然是他们这群人绝佳的淘金场。
当然了，如果能勾搭上总督身边的几名上位骑士，甚至做他本人的情人，对这些贵妇名媛来说就是前景最棒的选择了。
不过上位骑士们显然此刻对这些女人并不感兴趣，他们更在意的是当地治安，特别是刚刚归降的海将军会不会闹事。除了比较好说话（好色）的歌德以外，其余人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闷不做声的坐在角落里享用饮料，根本不打算掺和社交之类的事。
女人们当然很失望，不过比起这些高冷的上位骑士，她们更加在的总督阁下，却也一直没有露面。
……
微微摇曳的灯光里。
亚雷若有所思的坐在座位上，面前摆放着那具人偶，迷你少女模样的人偶显得有些诡异。她正以双腿叉开的姿势坐在桌面上，手臂耷拉在身侧，眼睛一闪一烁，似乎有信息在脑袋里流转。
自黑发骑士从色雷斯回来后，已经过了两天时间，这段时间里他一有时间就试图与人偶沟通，然而对方似乎没什么智能，只会断断续续吐露一些奇怪音符。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亚雷将身体重重的靠在椅背上，忍不住的问道。
“梅……莉……我是梅莉……”
人偶巍颤颤的抬起头，眼眸里的光芒恒定下来，以一种如同呼吸般细微的声音说道。
“梅莉？”
黑发骑士精神一震，马上扶到人偶面前，准备问清楚她埃琳娜究竟是什么关系。
啪嗒——！
复合门突然被重重一下推开，夏琳拎着裙裾两摆急冲冲的跑进来，看到亚雷还坐在办公室里摆弄玩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杏眼一瞪：
“别玩人偶啦，所有人都在等你呢。”
“我知道了。”
亚雷看了一眼人偶，发现她此刻又失去了生气，只能遗憾的暂时作罢。
……
总督的到来最终将宴会推上了**，无论是新兴贵族、还是名流官僚，或者是代表主人赴宴的侍从官们，纷纷向其举杯示好。
在凯尔特这片近十万平方英里的土地上，亚雷拥有说一不二的威望，不管是军户、原住民、移民，都愿意服从他的管理，认为他是无可取代的保护者。
而挽着黑发骑士胳膊一同走来的夏琳，对他们来说也不陌生，实际上，在某人翘班的时候，绿发少女就是这片土地实际意义上的管理者。而且还有一定水平，从不逾越总督本人的政令，框架下的协调管理井井有条。
除了军队她说不上话以外（卡拉等人并不服），在凯尔特本地的官僚乃至于高地王国君臣看来，夏琳的声音几乎等同于亚雷的声音。
面对这样一位才貌双全、并且血统高贵的大小姐，原本虎视眈眈的名媛贵妇们感到了巨大差距，自惭形秽的她们只能忍痛放下痴心妄想，将注意力转向那些自己勉强能接受的暴发户。
第十章 揣摩
绚丽的光彩里，宾客们频频敬酒示好，在这位帝国最年轻有为的总督面前，人们完全不吝于表达自己的热情。穿插交替的人影投射在壁画上，宁静的山水画表面光影浮动，衬显出热闹喧嚣的气氛。
“向光荣的罗赛维亚至敬。”
亚雷高举手中的高脚杯，面不改色的将酒水一饮而尽，眼神扫向四周。
“向光荣的罗赛维亚至敬。”
宾客们识趣举杯欢呼，声音如同海潮，在灯光里奔腾不息。
黑发骑士含笑颌首，在他们喊累了的空隙里，放下酒杯朗声致辞：
“诸位，我邀请各位赴宴，除了分享凯尔特这片土地的茁壮成长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决定，想要请诸位见证。”
宾客们纷纷竖起了耳朵，严肃到要在这么多人之前宣布的事情，难道是订婚？
“让他们进来。”亚雷吩咐左右。
“是。”
仆人点头后，立刻转身，朝着大厅左右两侧的更衣室分别招了招手。
幕帘刷的一声拉开，两名穿着得体的女士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她们分别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半大孩子的手，脸上满是笑容，朝着黑发骑士所在的位置款步走来。
这两位母亲和她们的孩子，在不少宾客眼里并不陌生——奥尔达斯的遗孀和儿子，以及树精灵的母女，在敦伦城里都算是小有名气的人。
爱莎穿着一袭俭朴的修身长裙，长发披肩，像是一株修长的紫罗兰盛开在水晶灯的光彩里。她牵着女儿的手，目光低垂，心里满是幸福和感激，自己的一生当中，能一连遇到两位贵人，真的是太好了。
奥尔达斯夫人也是和爱莎差不多的打扮，她虽然没有树精灵的美貌，但是军人遗孀的含蓄坚韧依然让人侧目。她骄傲的抬着头，步履沉稳，握住儿子的那只手，前所未有的有力。这位高尚的女士很清楚，她的儿子奥尔达斯，未来必定光芒万丈。
外来的宾客对这两个家庭并不熟悉，她们身上也没有任何家族的标记，只能致以好奇的视线，猜测四位贵客的尊贵身份。
“尊敬的女士，感谢你们抚养出如此出色的后代。”
亚雷快步迎了过去，从她们手里接过玛塔和小奥尔达斯的手，挽在腰间，面朝宾客高声宣布：
“我亚雷?伯恩斯坦，此刻在诸位的见证下，收小奥尔达斯、玛塔为扈从，以青骑士之名立约，他们将得到我最妥善的照料和保护，直到长大成人。”
他不喜欢做多余的事情，素来奉行简练有效的准则，倾向于把能整合的事情统一起来解决。举办这次宴会，一是解决那些请柬，二就向想公众宣布自己收徒弟的消息。
宾客们此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收亲传的徒弟啊，难怪要搞这么大场面。
在黑发骑士宣布这个决定之后，人们纷纷向玛塔和小奥尔达斯奉上祝福，看他们的眼神此刻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毕竟有有一个神化骑士传授技艺，这两个小家伙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了。
小奥尔达斯在众人的溢美之中晕头转向，感觉人影和声音都在绕着自己旋转，灵魂飘飘欲仙，仿佛会随时脱离身体。
“你们两个，谁年纪比较大？”
这时，他忽然听到了总督的声音，混乱的脑袋才清醒了下来。
“……”
小奥尔达斯和玛塔相视一眼，面色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树精灵和人类计算年龄的方式是不同的，甚至两个世界的昼夜时长也不同，玛塔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按人类应该算多大，反正远远没有成年就是了。
“额……”
亚雷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看着小奥尔达斯的块头比较大，于是就愉快的决定了：“你的个子高一些，以后你就是师兄了，以后要照顾师妹，懂么。”
“是！”奥尔达斯用力点头。
“玛塔，你以后也要尊重师兄，知道么。”
“嗯。”玛塔清脆的答应下来。
“长幼就这么定了，开始进行仪式吧。”
黑发骑士向后退了几步，从腰间拔出佩剑，圣剑阿龙戴特清吟而出，剑身两侧刚好倒映着二人的倒影：
“跪下。”
玛塔和奥尔达斯心神一凛，立刻单膝跪地，左手捧在胸前，激动不安的望着对方。
“在所有尊贵客人的见证下，我授予你们骑士扈从的荣誉，成为伟大永恒之火的追随者，你们时刻不能忘记自己的使命——忠于帝国，保卫人民。”
亚雷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们，表情肃穆，声音铮铮入耳：“作为我的扈从，我要求你们果敢忠义、无愧英灵，耿正直言、不悖天理，如果能做到，就向我行礼吧。”
“是的，我的导师。”
二人低下头，深深的弯腰鞠躬。
“把头抬起来。”
“是！”
奥尔达斯立刻抬起头，一记沉重的耳光立刻抽在脸上，年轻人脸颊上顿时多了一道鲜红的掌印，强烈的酸楚感和晕眩感涌上脑门，视野跟着颠倒摇晃起来
他咬紧牙关忍住疼痛，一声不吭。
“记住疼痛，接受我教导，这点磨练不过是零头。”
黑发骑士嘱咐完之后，立刻走向玛塔，再次抬起手：
“把头抬起来”
“是！”
玛塔抬起头，迎接她的也是一记掌掴。
……
向外界宣告了自己收下亲传弟子的消息后，宴会的气氛迅速重新恢复了喧嚣热闹，一直持续到半夜才宣告结束。
席间亚雷不得不忍着无聊，和夏琳一起应付宾客，终于将他们送走后，刚想喘口气，却接到了来自阿隆尼丹的公文。
毫不意外的是一封嘉奖令，依靠消灭海皇的功劳，他被皇帝陛下封为北境方侯，爵位并没有提升，官职、以及军衔也是原封不动。
看上去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实际意义，颇有种嫌他升的快，需要暂时要压一压的感觉。
但是唯独那个封号看起来有些吓人，要知道，传统意义上北境的区域包括整个凯尔特、格兰陵、以及北海女武神和世界树所在的国家。
名义上是嘉奖，实际上是暗示自己搞事的意思吗？
亚雷捧着嘉奖令，陷入了深思。
第十一章 使节
烟酒残余的气息萦绕在大厅里，如同云雾般凝而不散，亚雷捧着嘉奖令，坐在面朝夜空的沙发上，对着北境方侯的称呼陷入了沉思。等他的思绪回到身体时，手指捻了一下纸业，赫然发现这次的公文居然有两张。
掀开嘉奖令，第二张公文来自皇宫的御林铁卫，短短几行文字，却让他有些抓狂——皇帝要遣使来视察了。
自己这么刚处理了一波麻烦事，立马就来了另一波，真是没完没了。
“发生什么了？”
熟悉的甜美女声从身后传来，空气里一阵清香浮动，夏琳轻轻坐到了沙发的扶手上，一只手贴着他的肩膀，一只手搁着沙发的靠背，裙裾在重力的作用下滑开，露出白皙无暇的大腿。
绿发少女今天穿着一身昂贵的祖母绿真丝长裙，装饰着圆润的黑珍珠和昂贵的手工蕾丝，恰合她纤细的身材，看上去即知性又充满活力。
“麻烦事。”
黑发骑士将两张公文递给了她，自己靠在沙发上，有些烦躁的拧紧了眉梢。
顶头上级视察，无论是对谁来说都一件闹心事，尤其是对他这种最近事物缠身的人来说，更是头疼。人偶的秘密、刚刚收服的海将军、两个徒弟、完美之躯的下一阶段，每一件都非常耗心力，现在又要应付皇帝的使节，真是脑袋快炸了。
“嗯……使节……”
夏琳单手捧着公文，细细看完后，清秀的眉毛拧成一个精致的结：
“感觉这次的使节，不像是简单考察的样子，应该是皇帝陛下有什么话，要托使节的嘴吧跟你说。”
“所以更麻烦，北境方侯这个爵位太让人不安了，这是要我跟那群女武神作对么？那群女人可有世界树的庇护，比大理石还难啃……”
亚雷心烦意乱的捂住了脸，深吸一口气，接着有些遗憾的叹息道：“如果我能练成完美之躯，那或许还有机会。”
“安心吧。”
绿发少女放下公文，俯身在他额头上浅吻了一记，眨了眨眼睛：“迎接使者这种琐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你总能为我分忧。”
黑发骑士听了很高兴，接着想到她身后还有一个音巢，疑虑的说道：“可是你还有音巢的事情处理，这么做的话，忙的过来么？”
“不用担心音巢那边的事情啦，对我来说很简单，稍微分一点心思替你处理政务什么的，早就习惯了。”
夏琳唇角微翘，给了他一个自信笑容，优雅的撩裙起身走向楼梯，步履轻盈、长裙如同碧波**，背影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
亚雷开始意识到，绿发少女这段时间，似乎也成长了不少。
……
三天后的清晨，敦伦城的南门张灯结彩，铜钟轰鸣，道路两旁的警戒带一直绵延到总督府，这座新兴的城市即将迎来皇帝的使节。
灰色火山石主干路的尽头，一辆纯白色的马车浮起与地平线上，六匹同色的天马分成两排并肩踏蹄，带动马车逦迤而行。
神君驾六，方公驾五，诸侯驾四，子三，男二，国人一。
这是罗赛维亚立国时的礼法，即便是到千年后逐渐世俗化的现在，重大场合的礼制依然不能逾越。
荆棘鹰旗伫立在车顶舒展雄姿，车厢两侧同步并行着两排红衣黑帽的仪仗队，手里打着红色的长幡，四周神风环绕、天光聚集。
永恒之火一点余光便威仪至此，让所有瞻仰者都生出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伴随“锵”一声整齐的脆鸣，维持秩序的卫所军执剑行礼，铳炮兵紧随其后，举起手中的武器，对空发射，一声炮鸣警示长空。
“皇帝陛下万岁！”
欢呼声就像是海潮，逐渐觉醒公民意识的凯尔特居民簇拥在道路两旁，自发向马车的位置至敬行礼。
呜——呜——呜！
乐手们对空吹响了牛角铜号，仆从们奔跑着抛洒白色的花瓣，亚雷等人站在总督府的门庭外，耐心等马车到来。皇帝亲临，当地主官需要出城三里相迎，遣使代察，在当地行政中心迎接就足够了，这也是礼制。
马车在人群的欢呼中停在了总督府附近，作为皇帝本人的御驾，马车的式样自然也是与众不同。白铁车厢上雕透出金戈铁马的图案，车顶是罗塞维亚式的圆拱顶，车盖与车厢衔接的部分用水晶填补镂空，隐约可见里面端坐着白色的身影。
“凯尔特总督，恭迎皇使。”亚雷一本正经的迎了过去。
就在他走到马车附近的时候，内拉式车门哐当一声横向打开，一名身穿白衣的“丽人”走下扶梯，看到后黑发骑士抿嘴一笑：
“侯爵阁下不必多礼。”
这位貌美如花、眼似秋水的丽人，不是别人，正是罗慕路斯皇帝最宠幸的阉伶阿塔兰。
除了是唱诗班的领队以外，他也是皇帝最信赖的私人秘书之一。不过很少有人知道，阿塔兰之所以能脱颖而出、成为皇帝的秘书，进而成为这位至尊最信赖的禁脔，不是因为歌声和美貌，而是真凭实学。
即使在皇帝的整个秘书团队里，他也能凭着聪明的头脑和缜密的心思有别于其他人，据说罗慕路斯皇帝曾经在一次宴会上，将这位阉伶称为自己的内相。
“使节阁下，请。”
黑发骑士单手抚胸，另一条胳膊平摊着手掌指向总督府。他对皇帝私生活不感兴趣，但是通过各种渠道，却也知道眼前这位翩翩“少女”很不简单。
将阿塔兰迎到客厅，茶都没喝一口，这位使节就简单明了的来意：
“总督阁下，我此行名为视察，实际上是代传口谕，不用拘礼。皇帝陛下知道你最近在神秘海域收获颇丰，入手了一整只舰队，不知道这只舰队能否威胁北海？”
“不可能。”黑发骑士如实回答。
“如果加上低地总督的帮助呢？”阿塔兰含笑问道。
“低地？”
亚雷心里咯噔一跳，低地可是帝国境内最富裕的行省啊，更是造船业的中心之一，如果真有它的帮助，那么进军北海的机会就大了。
“有机会，但是我需要时间。”他再次实话实话。
第十二章 狼祸
“噢？”
阿塔兰目光微闪，两条形似柳叶的黛眉轻轻挑起，很快优雅的舒展开：
“没想到总督阁下实力精进的如此迅猛，您的意思是想完成转生，然后直接进攻世界树么？”
“这要看陛下的想法。”
亚雷低头轻抿了一口茶水，抬头的那一瞬间，依稀可见瞳孔漆黑幽暗、仿佛深渊：
“是要让她们暂时蛰伏，还是生生世世永绝后患，前者稍微简单，后者如果不以我身成为终焉轰击世界树，成功率几乎为零。”
“轰击世界树……”
阿塔兰面露愕然，宽松白袍笼罩下的身体微微一晃，脸上很快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世界树的庇护，就算上位终焉也无法撼动，除非是……接近究极体级别的破坏力。”
自鸿蒙初开，世界树就与安特拉苏一同成长，原本的时候，即便是源力级别的存在也无法损伤。但在其被阿加力克大帝转生的威能伤害后，已经千疮百孔，现如今的力量大不如前。不过即便如此，想要伤害它，火力能级也必须过上位终焉的极限输出。
也就是说，那个传说中的神眷庇护之地——瓦尔哈拉，非七大究极体无法征服。
但是目前的七位大将军都各有要职，或是征战域外狩猎邪神，或是镇守大空洞抵御外敌，或是剿灭帝国境内的魔灾，不可能用在几个无足轻重的北海国家身上。
“我能。”
黑骑士放下杯盏，神情平静，简单两个字，却显示出他志在必得的信心。
完美之躯最擅长能量转换，也就是说，火力输出要高于同级的骑士真身。当年卡斯珀本身的能级不过是中位终焉，火力的能级却无限逼近十万度，一死星几乎轰穿了上层界。这种变态的输出，是埃比尼泽和奥莉丽娅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的。
当然了，火力并不完全代表战斗力，只不过对进攻世界树而言，火力是最重要的硬指标。
亚雷之所以如此自信，当然是因为自己站在卡斯珀的肩膀上，只要铸成第二代完美之躯。以他现在的底子，能级肯定能达到上位终焉，火力当然也就接近究极体的输出了。
“没想到……卡斯珀将军的完美之躯，潜力竟能挥到这种程度。”阿塔兰心神微凛，忍不住眯起眼眸，仔细观察眼前的骑士。
作为曾经的朱庇特氏，这位总督保留着最纯正的黑色头和黑色瞳孔，英俊、凌厉、精力旺盛，眉宇间充满令人折服的自信，气场强势，足以让人忘记他的年龄。
真是个特点鲜明、如同黑夜中火炬般刺眼的人啊——少女般美貌的阉伶使节如此想到。
“老师他的研究，迟早会改变骑士的道路。”
黑骑士说着忽然感到使节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错觉，不过下一瞬对方就恢复了原样，也就没往心里去。
“如果不是皇帝陛下无法修炼斗气，或许完美之躯是最符合他需要的吧……不过其实无所谓，只要完美之躯在您身上展露光芒，那么被主流接受，也是迟早的事吧。”
阿塔兰素手掩唇，眼似秋波，声音仿佛银盘滚珠，轻轻说道。
“我也正有此意。”
亚雷听到这一席话，颇有种见到知己的感觉。
完美之躯的优点确实非常多，无需转生，优秀的兼容性，完爆骑士真身的续航、火力，不必担心失控心灭，并且能够永葆青春、精力不衰——能活多长时间不知道，卡斯珀没能活到正常寿命。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无法血脉继承。
不过这点恰恰是平民的福利，而且完美之躯的最低强度比终焉之力的最低强度高，虽然上限颇有差距，但是有又续航力可以加分。
可以预料，只要黑骑士将其扬光大，完美之躯卓越的性价比会迅被主流骑士接受，势必能成为与骑士真身并驾齐驱的终极力量。
到那时候，作为它的创始者，卡斯珀理所当然会被无数继承者捧上神坛——这也是亚雷梦寐以求的事。
“话说回来……皇帝陛下为什么急着处理那群女武神？”黑骑士思绪回到了正题。
“因为一个预言……”
卡塔兰微微吸气，一瞬间花容失色，垂下眼睑，以一种几乎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
“总督阁下，接下来我说的话是绝密，你现在身负使命，是有权知情的高层之一，绝不可外泄知道么？”
“臣，遵旨。”
“事情源自上次的祀祖仪式，陛下按照礼制供奉祖先之后，历代先帝竟降下警示，预言有一股无与伦比的恐怖力量将从远东兴起。这股力量足以摧毁一切，如果放任其壮大，中庭大地将沦为血海。”
卡塔兰明眸颤栗，甜美圆润的声音渐渐尖锐变调，那时看到残酷景象，已经成为了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远东……难道是蒙戈尔！？”亚雷拧紧了眉梢。
“帕勒德诸国已经沦陷了……我不知道……其实在这之前，已经有过很多次预兆……陛下巡视巴比伦行省那次、皇宫的陨石一次……”
原本口齿伶俐的阉伶使者此刻显得有些语无伦次，直到黑骑士递上茶水，他用力啜了几口，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预兆已经非常明显，蒙戈尔很有可能是帝国未来的大患，因此皇帝陛下要做两手准备。其中一个就是压服女武神，占据瓦尔哈拉，将其作为监视大草原动静的据点。
可是现在又正值冷战，轻易不能言战，只能用非常手段颠覆她们的政权，而凯尔特、低地两省与瓦尔哈拉隔海相望……您明白陛下的意思吧？”
“我明白了。”
黑骑士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天人交感、祖先预警他是信的，但是区区蒙戈尔会威胁帝国这种事，他保持怀疑。
“总督阁下，你筹备完全，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陛下能够帮我找到一件东西的所在地，进程会快很多。”亚雷目光微闪，不动声色的说道。
“阁下想要什么？”阿塔兰眼波流转，仰起毫无瑕疵的娇靥，好奇的问道。
“波利斯阿契美尼王室遗失的至宝——时之刃。”(83中文网 )</div>
第十四章 圣衣
天空布满了厚重的积雨云，太阳被云层挡在后面，只有零星的光柱照射下来。
总督府内厅后的花园里，两个半大的年轻人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以一种双手举过头顶的姿势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像是树木一样接受着阳光的照射。
亚雷坐在凉亭的石凳上，身边放着一辆敞篷的婴儿车，阿尔托莉雅正兴奋的咧着嘴巴，在他的大腿上努力攀爬，似乎把便宜老爹当成了一座大山来翻越。
每当这个小奶娃爬到自己肩膀上的时候，黑发骑士都会把她拎下来，重新塞进婴儿床。但是阿尔托莉雅总能翻出车厢，重新抱住他的大腿，锲而不舍的继续往上爬。
小埃比尼泽和玛塔在草地上站了两个小时，她也没心没肺的爬了两个小时。
亚雷这边是心分三用，一边照顾女儿，一边看管徒弟，右手掌心还悬浮一枚漆黑圆润的光球，在空气中恒定的倾斜自转。
完美之躯锻造之法对力量的精度要求极高，一个不慎就会付出巨大代价，因此需要练习者拥有强大的入微能力。
而虚空波动级别的控制力只是门槛，黑发骑士还需要再此基础上更进一步，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功亏一篑。然而斗气境界磨练到他的目前程度，还想要精进一点，简直比登天还难。
虽然亚雷练成了前无古人的八项极限，但是入微能力依旧停滞在虚空波动的程度，长时间的勤练不辍仅仅是略有提高，前面的道路还是一片漆黑。
靠着卡斯珀留给他的记忆，黑发骑士知道自己只有在“时间”的帮助下，才能彻底进入下一个境界。
当年的卡斯珀铸就完美之躯时，就借助了时之沙的力量，那是一种可以操控小区域内时间的力量。虽然只是忤逆时间洪流的暂时性改变，最终会被修正，却帮助他进入了更高的境界。
而世界上已知的最后一点时之沙，就贮存在波利斯王室失落的至宝，时之刃的剑柄里——这就是亚雷为何寻觅它的理由。
“也许只有在时间完全静止的恒定领域里，才能让我看清力量的本质。”
黑发骑士散去手中的光球，顺便将又爬到自己肩膀上的阿尔托莉雅拎起来，搂在臂弯里，捏了捏她的鼻子：
“才一点点大就这么调皮，以后还不得上天？”
“呜啊啊啊！”
阿尔托莉雅皱着小鼻子，不满的嚷嚷起来，粉藕似的胳膊在空气里胡乱比划。两只小爪子舞了一会儿，又扒拉住他的衣服，似乎还想继续完成自己攀登失业。
“精力过剩啊……”
亚雷看着小狮子好动的样子，索性将她放到草地上，又从婴儿床前端的玩具框里取出皮球，让小家伙自己玩去。
“……”
黑发骑士注视着两个徒弟，有心考验，不声不响的从观赏树上摘下一根枝条，捏在手里轻轻一掷。
枝条柔弱的摇晃之间，就被精密填充的斗气注满，如同利剑般飞梭而出，半空中断成两截，朝着二人分别刺去。
两道残影刺出，玛塔和埃比尼泽身影一颤，依稀可见脖颈处激起的鸡皮疙瘩，猛地睁开眼睛，同时做出反应。
玛塔眼眸朦胧，表情诧异，似乎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纤细柔软的身体便如同柳条般摇摆，轻晃一下，树枝刚好从她肩旁掠过。
“哈！”
小埃比尼泽却是大吼一声，全身皮肤鼓胀，一记直拳正面硬憾，将树枝打的粉碎。
这短短一瞬间，黑发骑士也在心头基本判断出了眼前二人的性格和本事。
玛塔性格坚韧内敛，对外界的刺激敏感度高，能快速规避危险，但是意识似乎跟不上身体的反应，也就是第六感要强于她的实力。小埃比尼泽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子，活泼好战，对外界刺激敏度的虽然也很高，却容易被热血支配，做出错误判断。
“导师。”
两人反应过来是亚雷出手试探之后，便老老实实的小跑到了他面前。
“玛塔你的反应很快，但意识跟不上动作，以后要侧重这方面的练习。”
黑发骑士先是点评了一下师妹，转身就不轻不重敲了师兄一个暴栗：“遇事勇往直前是优点，但是遭遇未知的威胁还一味蛮干，那就是蠢了！”
“我错了。”
小埃比尼泽被敲了脑袋，不敢吭声，只能耷拉着脑袋认错。
“你们继续练习，我有事暂时离开，记得好照顾阿尔托莉雅，别让她爬远了。”亚雷取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嘱咐了他们两句，便快步走向了花园出口。
……
黑发骑士换上便装，抵达了一条废弃小巷的深处，两侧都是长满苔藓的木栅栏。在总督府的地图上，这是一片遭受重污染的隔绝区，因此居民都不愿靠近。
与它比邻的土地上，一个工业区正在拔地而起，蒸汽轰鸣的声音不绝于耳，如同屏障一样，遮盖住了这片土地下方的声响。
亚雷走到一座废弃的水井边，感知扫过四周的空间，确定附近无人之后，轻轻跳入了井中。在黑暗里坠落了两三秒，黑发骑士身影向右一闪，钻入了开在井壁上的洞口内。
“欢迎你，总督阁下。”驻守在洞口的高地守卫向他行了一礼。
“请进，肯尼斯殿下已经恭候多时了。”另一位守卫在荧光石的帮助下，扯开了隔绝通道的合金门。
合金门后的通道并不狭窄，足够两个人并肩而行，这里的墙面由巨大的石板排列而成，天花板则是更大的石头，由沿着通道间隔分布的直立石板支撑着顶部的重量。
通道和地面也不是一条笔直的平行线，而是不断朝地下的更深处倾斜，一阵阵金属敲击的巨响在空间的尽头回荡。
亚雷穿过整条通道，走到一堵螺旋形的金属门前。铸造这堵门的金属很奇特，有着水银一样的质地，立在空间当中就像是一面镜子，可以将人照的纤毫毕现。
他的影像一投到门上，整堵门就顷刻分解成了旋转的叶片，并自动折叠起来收拢在墙壁上。
“欢迎您，总督阁下。”门后，面色苍白的索拉低头向他行了一礼。
她的声音有些沉重和迟钝，给人一种呆滞的感觉。
黑发骑士看了她一眼，经历了那样的事之后，眼前这个女人依然美貌不减，精致、冷艳，一双颧骨高高的，只是原本红色的短发已经留到了腰部。
她之前似乎正在工作，脸上残留着一点了油污，身上的白色工作服也沾了同样的污渍，腰上系着银色的链子，脖子上挂着一根银色的星月形项链。
“肯尼斯正在工作，请跟我过来。”索拉继续以一种沉闷、冷漠的声音说着。
亚雷知道对方并不是故意如此，而是她的脑子里，负责处理某种信息的组织，已经没有了。
虽说肯尼斯求他放过了这个女人，但是之前的虐待和背叛，依然让那位天才王子无法释怀。所以，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肯尼斯亲自操刀，替眼前的这个女人切除了脑前叶——**和冲动已经永远离她远去。
现在的索拉，是肯尼斯完美的助手和妻子——莉莉丝女王只是政治联姻，二人没有任何感情。
地下的空间非常广阔，暗藏在墙壁里的通风口给这里带来了清洁的空气，形形色色的研究员在仪器旁来回穿行。
肯尼斯的卢恩工坊似乎自带爆炸属性，因为实验爆炸的缘故，不得不转移到研究所继续实验。而先前在音巢的研究所，由于他对巨无霸动力装置的研究，导致能源失控又炸了几次，也不能用了。
现在是最新的地点，为了避免居民恐慌，加上武器研究的秘密性，所以隐藏在地下。
索拉带着亚雷走进肯尼斯的工作室。
宽阔的房间里摆满了十几驾巨无霸装置的模型，从当初把肯尼斯害到半身不遂的原型机，到后来的二改轻型机、魔石燃料的三改重型机，按照诞生的代数和型号，一台台摆放在地板上。
这些战争机器全都用那种接近水银的金属材料打造，其中一台原型机平放在地面上，中间剖开，可以让人清晰看清楚它的动力系统。
此时，肯尼斯正坐在柳叶窗隔拦的通风口边，一声不吭地拆解某件仪器，用晶莹的油膜把轴承和齿轮包裹起来，再重新组合好。
经他修理过的零件安静的躺在油布上，大大小小的放了上百件，有种酣睡婴儿、生机勃发的感觉。
“这里不方便说话，跟我来吧。”
肯尼斯看到二人走进来，立马放下手里修理好的零件，领着他们走进了休息室里。
休息室很小，除了一张略带弧度的旧躺椅、一只铁皮箱外，就只有一盏烧开的水壶，里面是沸腾了很久的井水，用来缓解空间里干燥的空气。
“研究有进展了？”
亚雷见室内就一张躺椅，也就没有跟他抢座位，直接站在铁皮箱边。
“进展是有一点的，但是……”
肯尼斯坐到自己的躺椅上，点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有些疲惫叹息道：
“或许我的研究太超前，就算得到罗赛维亚的技术补充，也无法将其量产。你进来时看到的那些机器，已经是我这段时间穷奇精力的所有心血了。”
“就算有更多的法师参与进来，也不行吗？”黑发骑士的脸色有些难看。
“帝国的法师只是其中一部分，但是更需要精通卢恩法术的人才，然而高地王国糜烂的状况你是知道的。就算将大量资金是投入教育，几年之内也无法诞生足够的高级卢恩法师。帝国方面么……卢恩法术太小众，也很难推行。”
肯尼斯抖了抖烟灰，揉着眉心，继续说道：
“这种研究其实就是销金窟，有多少资金都不够填，而且短时间也看不到效益，只能慢慢熬……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是很抱歉。”
“账务没问题，我就能理解。”
亚雷点了点头，拧紧了眉梢，冷下脸问道：“但是你专程约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研究没有任何进展？”
“当然不是。”
天才的亲王殿下抬高了声音，脸上露出兴奋之色，用力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
“之前你给我送的材料记得吗，我研究了一段时候后，发现它的炼制技术与卢恩法术极其相似，现在已经逐步找出了制作技巧！”
“什么材料？”
黑发骑士有点发懵，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咋舌道：
“慢着……你是说你能复制鳞衣？”
之前由克里修拉特殊的劝降方法所致，海将军死了两个，他们的鳞衣也就由亚雷来处理，一件送到了音巢，一件就给了肯尼斯。
原本是让他当成巨无霸装置的材料研究，结果现在对方居然声称自己捣鼓出了鳞衣的秘密，这样的好事让黑发骑士觉得有些喜出望外。
鳞衣的强大性能他再清楚不过，即便是终焉级的火力也无法损坏分毫，并且能提升穿戴者的综合实力。这样的极品护甲，如果交给己方使用，那么总督府的战斗力能翻一倍。
“正是如此！”
肯尼斯将虚夹的手指递到嘴边，没有嗅到烟味，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已经把烟掐了，悻悻的垂下了胳膊，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
“不过因为材料方面的原因，我的复制不够成熟，质量比不上鳞衣本身。”
“东西呢，给我看看！”
亚雷此刻看上去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就在你的手边？”
肯尼斯指了指他身旁的铁皮箱。
“嗯？”
黑发骑士立刻将视线投到铁皮箱上，观察了一下，发现铁箱顶盖上面有个把手，于是伸手握住把手向上一提。
伴随着“哐当”一声轻响，铁皮箱的四面箱壁同时分开滑落，以十字形散落在地板上。而箱子的底盘上，一座锃亮的全身盔甲，以飞马仰首嘶鸣的造型，伫立在亚雷的视线中。
“如你所见，这是第一件复制品，性能差点远。但只要你给我足够的时间和经费，总有一天，我能制造出完全同质量、乃至于更优秀的鳞衣。”肯尼斯解释道。
“你说的我都懂，但是……为什么要做成天马的造型？”
“为了艺术感。”某天才亲王如此说道。
第十五章 苏醒
阿隆尼丹，永乐宫。
自祭天仪式出现各种征兆示警之后，皇帝便卸去了大部分权利，将帝国的政务全盘交给副帝艾利克斯处理，一个人住在升空殿的顶层，平日里深入简出。
石碑林立的湛蓝祭坛中心，敞开天窗的石屋，伫立在升空殿塔顶的中心处。
作为罗赛维亚的至尊，罗慕路斯皇帝现在的起居室，只是这一间简陋的石屋。屋里的四壁上都是黑框置物架，摆满了他这段时间使用的道具。
置物架的围拱下，空间的正中央摆着一张胡桃木书桌，并不大，却能决定今后整个世界的命运。
阿塔拉捧着白瓷水壶，侍立在书桌旁，罗慕路斯皇帝正坐在的书桌后，平静的听他讲述考察的经过，神色枯井无波，似乎再没有什么东西能令他动容。
“北境还算安稳，南境魔灾动乱不断，倒也不是他们无能，愚民不开化自然容易受邪教蛊惑，然而……这病灶在根基啊……”
至尊没有多说，他知道南境多是公教信徒，当地又有部落酋长互相勾结，政府难以管制。这个劫症明显，却一时半会儿解不开。
“凯尔特总督府倒是挺上心，连神秘海域里藏的钉子都替朕拔了，果然尽职尽责。就是实力膨胀的厉害，不是好事，得让他去瓦尔哈拉消耗一些才行。”
皇帝虽然对凯尔特目前的局势表示满意，但是也开始注意到，总督府的实力，已经膨胀到它不应该拥有的限度了。
地方势力实力过强，让其自损羽翼，这是皇帝的善意。
“青骑士侯爵公忠体国，对陛下的决断没有任何异意，只是想请求陛下代为寻找一件宝物，方便更好的进攻世界树。”阉伶宦官小心的说着。
“他想要什么？”
“时之刃。”阿塔兰连忙回答。
“哦？这小子果然继承了卡斯珀全部的衣钵啊，看来是费尽心思想要练成完美之躯，朱庇特裔果然没有不成器的人。”
罗慕路斯皇帝严肃刻板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接着跌落成遗憾之色：
“……可惜，如果有机会，朕倒是想跟他换一换。”
“陛下身为至高永恒之火，小小的完美之躯连究极体都不算，二者怎么能相提并论。”阉伶宦官连忙恭维。
“源力虽强，却不能长生啊。”皇帝语气沉重，道出了自己的心病。
“陛下……”
“不用说了，朕不会奢望一件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完美之躯的技术如果能完善，确实是好事，让人去找消息吧。”
皇帝波澜不惊的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去办事。
“遵命。”
阿塔兰低头答应，放下水壶同时欠身行礼，踱步退出了石屋。
等自己的心腹秘书退出屋子后，罗慕路斯皇帝端坐在天窗的阳光里，沉寂了半响，缓缓抬起了头。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睑深处仿佛有一层膜皲裂，显现出漆黑的瞳孔，如同镜面一般，倒映着天空的太阳。
太阳表面一片赤红，熊熊燃烧的火焰弥漫整个庞大球体，表层橘红色的火山林立，全都淹没在厚厚的火海里。
而在更深的内部，则是一种浓郁蜂蜜般的浆质感，沉重、炙热，浑浊的半透明浆液在火山的底层下翻滚，每当浮起一串气泡，太阳表面就会掀起一阵火焰风暴。
太阳最深处的中心，完全结晶固化的浆液核心部位，无尽炽焰威严的簇拥中，端坐着一具无法形容的庞然大物。
它低垂着如同金属面具般的面部，双目闭合，头顶阶梯状分层次的金色冠冕。冠冕两边一道道飞翼伸展，由小往大的朝上托举，最上端是花纹繁复的尖碑状神秘冠饰。
庞然大物的手掌张开垂臂端坐，似乎是某种庄严的仪式，掌心是两团不断溢出白光的金色圆环。
外黑内白、光柱环射、直径数十英里的金色环形光轮撑开晶体，将其整个笼罩在内，亿万度的高温无法动摇半分。
背后是一对硕大的金色宽翼，呈扇形朝两侧斜，两翼结合之处，正好是光轮的圆心。金色流光汇聚的飞翼层层叠叠向外延伸，仿佛越往后越巨大，一直没入无尽的火焰中。
这具由无尽的光芒与火焰组成的巨大身躯，仅仅是影像，就足以使诸神胆颤心惊——它就是阿加力克大帝昔日神躯的核心躯干，永恒之火的真面目。
作为大帝的遗蜕，这具神躯不仅仅是皇室法统的象征，更拥有无尽的力量与权能。即便只有核心主干，放眼已知范围内的宇宙，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与其匹敌。
安特拉苏唯一的至高源力，只要是阿加力克的血脉，都能获得它的庇护，任何外力都无法施加伤害。而戴上帝冕的人，就能驱使这神圣而无敌的力量。
然而这股力量之强，除去大帝本人之外，谁也无法彻底驾驭，更多的只是从中引出能量施以加护。真正能使用神躯力量的皇帝，寥寥无几，尤西乌斯皇帝是其中成就最高的一位——罗慕路斯皇帝觉得自己会是第二位。
这段时间以来，皇帝居住最接近太阳的升空殿，不惜一切代价试图于永恒之火的核心沟通。夜以继日的苦熬下，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年轻时穷奇精力也无法做到事，他现在做到了——自己所能控制源力的力量与日俱增，几乎没有止境。
皇帝能感觉到，自己与它愈来愈接近，转眼间已经……触手可及！
只要能支配这无敌的力量，魔灾算什么，蒙戈尔算什么，自己挥手间就能其烧成灰烬。
罗慕路斯皇帝感受着源力愈发汹涌的波动，蓦地站起身，双手举过头顶，无形的立场瞬间粉碎了天窗。
轰隆隆——！
太阳深处轰鸣不止，天空忽然汇聚起漩涡状的火烧云，猛然间一道炽热的金线从太阳内部一闪而过，没入了皇帝的眉心。
“……”
无尽浆液与炽热结晶的覆盖下，永恒之火的真身，似乎接受到了某种讯号，慢慢的睁开了眼眸。
这一瞬间，绚丽无比的金色光芒从太阳激荡而出，上通天际，下抵幽冥，闪电般照彻了整个安特拉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