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内宅的纵横捭阖
陈板大几乎要给多尔衮跪了!把这么多的土地集中起来搞水利建设,搞屯田,也就是向南蛮学习,搞大田庄,搞农场,这么干,无异于是把他和八旗贵族还有那些降顺的汉官们摆在了不死不休的位置上。
八旗贵族主子们倒还好些,横竖这些田地也是进关之后跑马圈地抢了来的,自己顶多就是少拿一点就是了。说不定,经过陈板大这个奴才的一番经营,大家实际分到手里的粮食比原先还要多了。好歹咱们也是见过这个奴才在辽阳屯田时的成果的!可是那些降顺的汉官们就不一样了。他们从前可是一粒米都不向朝廷缴纳的。如今你却要连锅端走,然后再分给他们,这如何能行?
看着陈板大如丧考妣蹒跚而行的背影,多铎有些不解。
“二哥,不是已经让范先生他们去找那群朝鲜奴才,由他们去出面采办粮米吗?如何还要让陈板大去做如此得罪人的差使?能买到不简单多了?”
“汉人有句话,狡兔三窟。李家二哥也说过,别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了。咱们一边去找南蛮采办各类物资,一边在京畿和辽东大兴屯田。这样,无论哪边有了问题,咱们至少都有一边能保全八旗和军队的粮食。再说了,有了粮食,咱们的地域内市面就能稳定,咱们就不必担心局势不稳。”
“二哥既然把这个差使交给你了,你就给二哥把事情办好。借着这个由头,把大清内部对咱们兄弟有二心不怀好意的那些人再打扫一遍!前几天有人把前朝的税则献给了朕,朕回头会下旨意,便照着前朝嘉靖年间的标准执行!以确保军饷军粮供应无虞!”
“二哥您放心,你弟弟别的本事没有,瞪起眼来杀人的本事那是一流的!哪个敢不照着您的章程办,或者嘴里心里有点怨言的,他家豫亲王的钢刀就等着他呢!”
“很好!你回头替朕下一道旨意给吴三桂。调他进四川打西贼张献忠的残渣余孽。务必要把这些人给朕斩尽杀绝!”
“嗻!”
多铎明白多尔衮的心思,既然吴三桂同南军还有着几分香火之情,不愿意在东线战场上下死力,反而在那出工不出力的磨洋工。那就调他这七八万人马到西线去,同孙可望李定国这几个张献忠的养子去打生打死吧!到时候,不管是李华梅的干儿子打掉了张献忠的干儿子,还是张献忠的干儿子支撑不住,窜进了吴三桂的老外公家里,对大清八旗来说,都是有利无害。
“只要给朕半年时间,让朕能够把内政、农田水利、军需军粮这些事解决好,到那时,梁国公,你与朕之间,攻守便要易地而处了!朕就不信了,一座南京城,这么大的诱饵,存亡续绝,中兴明室的功劳摆在面前,你会不动心?你手下的人会没有把黄袍子披在你身上的心思?那些跟在汉献帝身边的大臣们会没有心思?乱吧!只要你们乱起来了,朕的大清便有机会了。”
多尔衮走到殿外,遥望南天,夜空之中,星斗灿烂。不知道同样一片星空下,那位梁国公李守汉现在在什么。“半年以后,待朕的各项政令落实,到那时,就该你焦头烂额了。”
事实上,现在李守汉就已经有点手忙脚乱了。
原本从福州那个充满了争斗是非的所在以巡视防务,整顿兵马的名义回到广州,是打算在这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休息休息的,结果很悲催的发现,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作为眼下梁国公府驻地的粤秀楼中更是如此。
数年来昼夜不停的大兴土木,不断的扩建,粤秀楼已经成了一个庞大的建筑群。从观音阁到粤秀楼,从越秀山、白云山到鸡颈坑,连绵不绝的亭台楼阁水榭池沼,核心则是以越秀山主峰越井岗及周围蟠龙岗、桂花岗、木壳岗、长腰岗、鲤鱼头岗等七个山岗和三个湖(东秀湖、南秀湖、北秀湖)所谓的七岗三湖组成,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院落。
俨然已经是广州城外的一座新城。
梁国公府的家眷们,也就是李守汉的妻妾儿女,以及已经成年成亲的儿女们都居住于此。虽然像李华梅、李华宝等人都在外当差办事,但是也都有他们的一方天地。
李守汉的那些女人,各种身份地位的便有十余人之多,这些人身边的丫鬟婆子粗实丫头,林林总总的各种人员,怕不有上千人之多。再加上近卫旅的护卫兵丁,由盐梅儿收养的那些孤儿,林林总总近万人便在这块区域内生活。
除了梁国公府之外,宏武军的文武官员们,也按照品级差使在这片居住区内划定了宅基地,或是由营造厂统一组织修建,或是自己安排家人子侄选料督工建造。总之,广州,已经渐渐的演变成了宏武军的一个新的行政中心,权力开始从顺化向北转移。
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在发现原有的权力结构对自己的行政产生阻碍时,往往采取的和平手段之一就是迁都。把原有的权力结构人际关系彻底打算,重新安排布局。
不要说隋唐长安城的修建,大明朝廷从南京搬迁到北京,便是宋太祖赵匡胤,也是想要把首都从汴梁城搬迁到洛阳,据说这也是导致了烛影斧声这桩千古疑案的原因之一。
虽然广州城没有玄武门,也没有留下什么逃生秘籍,但是看似风景秀丽气候宜人的所在,却也是暗中步步机关埋伏。
原因很简单,内宅也不是一个真空,也是和外面的风云雷电紧密联系的,外面风起云涌,内宅里也是云谲波诡。
自从李华宝阵亡之后,内宅之中便悄悄的有些苗头了。
原本各房夫人都觉得,李华宇是长子,又是最早出来办事的,还是在皇帝老子面前挂了号的,妥妥的要继承主公家业的。可是,李华宇阵亡的消息传来,当真如一个晴天霹雳一般,将内宅的女人们惊醒,她们这才猛然发现,原来李华宇只是长子而已,并没有被立为继承人。而且,照着宗法制度,除了盐梅儿所生的儿子之外,大家的儿子都不是嫡子。可是,又没有说必须要嫡子才能继承大位!
这便如同吹响了号角一般!内宅之中凡是有儿子的,都暗中较起劲来。特别是国公爷挥师北上以来,五岭以北的局势迅速稳定下来,并且收复了大片失地,原本不稳的地方也人心安定。宏武军中原本就势力强大的从龙派又开始抬头,各种人物往来联络交通,目的只有一个,要把主公往上再推一步!主公上去了,咱们的王侯将相也就都有了。咱们这些跟着主公一路征战而来的老人,不说门排画戟户列簪缨也差不多了。那些投入宏武军时间较晚的人,比如说像吴六奇这些南粤军大举进入两广之后归到军旗下的人物,更加积极。越是资历浅的,跳得越是踊跃。
外面热火朝天的,内宅之中如何没有影响?凡是有了儿子的,特别是儿子成年出去当差办事的女人们,哪个内心之中不是火炭一般热?
老爷上去了,那,太子的大位归谁呢?
于是内宅的夫人们之间,也纷纷的开始远交近攻,结盟联络。
盐梅儿自然是最笃定的,不管是谁生的儿子被作为继承人,她都是妥妥的嫡母,就算是以后李守汉身登大位,她也是皇后、太后的名分少不了。何况,她自己的一双儿女,如今也是战功卓著。
而黎慕华,则是从原本的大热门变成了大冷门。随着李华宇的战死,她从门庭若市变成了门可罗雀。如果不是宏武军中有很大的一股声音主张要效仿大明太祖,立孙不立子,只怕黎慕华那里还要更加冷清。这个声音也是有他的立场所在,第一,李华宇身为长子战死,本身就要有一份哀荣抚恤,与其说追封加典,不如把这份荣耀转移到长孙身上。第二,鹿玛红作为长房媳妇,如今正在山东领着一旅人马同清军苦战周旋,为宏武军支撑着门户,就冲这一点,不该立太孙吗?第三,李守汉春秋正盛,现在不过四十岁出头,有着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平定天下,教导长孙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但是,这一票声音,却是反对者众多。有意无意的,连盐梅儿都对这个提法嗤之以鼻。
“家有长子,国赖长君。如何能让一个十几岁的娃娃来执掌这么大的一片家业?”
身为天竺胡姬所出,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倚仗的亲戚的七少爷李华实一心钻研技术,整天在大学、实验室、试验工场里和先生、匠师们摸爬滚打,很好的给众人展示了李守汉提出的“两参一改三结合”要求,也拿出了不少一点一滴改变了宏武军中陆海两军的装备技术水平的小玩意,这对母子倒是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每次李守汉有东西捎回来,有家信回来,都是提到李华实并且很好的夸赞几句。这让这对母子在内宅之中的地位水平很是超脱。但是,毕竟在国公府里也是生活了十几年,李华实母子还是很清楚,该怎么站队。于是,每天早晚,分别前往盐梅儿住处请安行礼,雷打不动。
至于说心态变化最大的,便是美珊诗琳姐妹俩个了。
原本紧跟盐梅儿和黎慕华抗衡她们,自从李华宁李华宣两个出去办差,也是不停的有成绩战功传来,又和郑芝龙成了儿女亲家,娘家兄弟们更是在暹罗下了死力气的相帮着老爷打那些缅甸人,数年间开疆拓土数千里,百姓二百余万人。这些土地、人民,都成为了梁国公府直辖的州县所在,进而也成了美珊姐妹两个人说话的底气所在。
至于说傲蕾一兰,虽然年轻得宠,但是毕竟她的儿子还小,娘家又远在万里之外的黑龙江,内宅之中的这些纷争,一时半会儿却也扯不到她的身上。
可是,高夫人的到来,却打破了这个格局。
高桂英到广州,并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女人来那么简单。她随行的行李当中,携带着三十万顺军余部的花名册和实力表,另外,还有一份厚厚的账册,那是顺军多少年来纵横四方的家底。包括在北京城里拷掠官员勋贵太监们所得的数千万两银子。
“这些是我们大顺将士的一点心意。”高一功见李守汉时这样说。
“这是顺军将士的公有财产,还是你们自己管起来比较好。不管是用于安顿家眷,抚恤伤兵,还是发放福利。如果嫌银子麻烦,可以去官银号换成银元,或者是开个户头,把银钱存起来,也免去了携带大笔银钱的麻烦笨拙。”
闻弦歌而知雅意,李守汉自然不会接受这笔银钱,相反的,指点高一功应该做点什么。
但是,另外一套礼物就令人眼热心跳了。
大明朝廷的全套宫廷礼仪器具和仪仗!而且是崭新的原装正版!
毫无疑问,这也是北京城中的缴获。
而另外的一份则是大顺朝廷的御用之物。
高一功的意思很直白:“这是我们这些反贼流寇给主公的一份觐见礼!大明朝的这群禄蠹民贼不容我们,只有主公拿我们当自家人看待。只要主公有心,这天下,原本就该是姓李的!”
毫无疑问的,大顺军余部这几十万人是最狂热的拥戴李守汉登基称帝的!在他们心里很清楚,在明朝原有的官吏眼中,他们这些人,还是那群犯下了逼死君父大罪的反贼流寇,提起来便要咬牙切齿指天誓日的,恨不得食尔之肉寝尔之皮。而他们也根本看不起这些明朝科甲出身的官吏。十余年他们见得这些官员丑态实在太多了,又有几个能够在他们的刀下马前保留着几分读书人的风骨?
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
李守汉对于顺军将领们以个人名义送来的礼物都是很礼貌的收下,不论是名人字画还是珠宝首饰古董珍玩。然后,又很慷慨的回赠了礼物。当然,礼物也是经过了仔细斟酌考虑的。最起码,在顺军将领们眼里,这份回礼价值要高于他们送出去的礼物。
精挑细选的天方血统上等战马,全套的鞍韂嚼环,精心打制的甲胄,充足的救命包和云南白药,精细马铳、双筒短火铳,子药盒子,呲铁钢打造的刀剑等等武将们眼里的上等之物。
不光是将领本人,甲胄兵器救命包等物每个将领都有三十套,足以给自己的亲兵小队重新换装一次了。
最大的一份礼物,则是在高桂英手中翻阅着。她不是那种大字不识的睁眼瞎,虽然算不上文笔精通,至少也是粗通文墨。这些年南北转战,眼界见识更是非同一般人能比拟。但是,以她在万马军中被重兵包围尚且能够稳如泰山的心理素质,此时手中捏着的这份文书,却也是指节有些发白,纸张因为用力过猛而变得瑟瑟作响。
高一功有些慌乱,从来不曾看过姐姐如此失态,他努力歪过头去,用视线余光扫视了一下。册子封面上写着宏武军整军编制等字样。
“怎么?难道是要吃掉我们?”高一功心里猛地一沉,这种大鱼吃小鱼的事情,他经历的太多了。不但经历过,他自己甚至都操刀办理过不少。最近的一次便是火并了曹操罗汝才和革里眼贺人龙。
在那一刹那,他恨不得立刻拔出腰刀,护着姐姐杀出广州城,一路狂奔逃到赣南去,和老营人马汇合之后,再将人马拉走,把这湖广赣南闽粤等地搅动个天翻地覆的!但是,腰间空荡荡的。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人家的手心里掌握着。不要说杀出广州城,就连这座府邸都未必能出得去。
“高将军,这是副本。咱们宏武军要好生整顿一下,重新编制。才好北上同鞑子手中收复失地。”
草草的翻阅了一番,高一功很是惊喜。
宏武军的水师要改编成为五个舰队,原先的左翼右翼中军游击练习舰队等名义取消,大体上按照水师游弋作战的范围进行划分。但是下属的舰船则是随时调整。这些和大顺军余部没啥关系,但是,接下来,关系大了!
宏武军现有的几十万野战军,要统一改编成为三十个镇。其中,原顺军余部要改编成十二个镇。这十二个镇当中,除了顺军原有的步骑兵之外,更要配属有炮队、火铳兵、辎重兵、卫生营等部。为了弥补缺额,这十二个镇中,各从南中抽调来一个警备旅来补充进部队。
至于说十二个镇编余剩下的顺军将领各级军官老兵,则是要去组建新的镇旅。总之,这份计划,将顺军将领们安顿的极为妥当。
“这么一来,咱们这十几个镇,岂不是个个都是小虎子的新军了?”
“小虎子的新军?那已经有了新番号了。你往后看!”
罗虎的新军,在补充了火炮马匹和部分兵员之后,有了一个崭新响亮的番号。
“近卫第四镇!”
更让人眼热的是,高桂英拥有这个近卫第四镇的指挥权。
如此一来,以高一功为首的顺军余部自然是对李守汉死心塌地了!在这之后,经过有心人的穿针引线,说不得的,在两大集团的代表人物之间,发生了一些春秋笔法描述的事。
从那之后,每次李守汉全家吃饭,高桂英都在首桌上就座。
这自然引起了内宅的又一轮纵横捭阖分化组合。
第八百一十一章 高夫人的求职晚辈
今天的晚饭,高夫人又给了李守汉一个惊喜。
以李守汉现在的权势,又是一家老小的正式饭食,食前方丈,珍馐罗列自然不必多说。更令他心中自得的是,放眼望去,北地芳脂南国眉黛不在话下,更有天竺天方暹罗欧罗巴殷商故地等处佳丽。
“想来老子在那群穷酸,比当年的隋炀帝杨广还要荒淫。杨广只有美女十院,老子可是有各色美女!”
而且,这些来自太平洋两岸,印度洋地区的各色美女们,背后都有巨大的利益带给梁国公府。要么是贸易,要么是土地。
心情好了,少不得胃口大开,一碗香粳米饭下肚,示意在旁边伺候的丫鬟婆子添饭。
“老爷是知道今天府里有喜事了,所以心情好,胃口也好了。”盐梅儿看着丈夫,不由得抿嘴一笑。李守汉春秋鼎盛,身体状况又不错,如今各种政事又比较顺手,眼看着南京城就在眼前了。身体、胃口又是这般强健,如何不令他这个当家太太心中欢喜?
“怎么?府里又有喜事了?是不是又要添人进口了?”对于这种事,李守汉已经有些麻木了。那么多的肥田在,他又是没事的时候就勤加耕耘,又不用什么保险措施,自然收获颇丰。这些日子,几乎隔三差五的就有姬妾怀孕生产的事发生,府里的丫鬟婆子们领红包领得手都软了。
“不是这个。是高家妹妹给老爷带来的喜事。”
“嗯?”李守汉转过头来看着高桂英,虽然二人成就好事也有些日子了,但是如果高桂英有喜信,也不必经过盐梅儿的口来转达。他一直都怀疑,高桂英一直没有什么喜信,除了前些年一直都在各地转战之外,大半原因是在老李身上。对于高桂英这块肥田,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陕北的几个乡亲,嗯,为首的几个算是我的晚辈,派人来给我送礼请安。我看,十有八九是想在国公麾下讨个差使。就和盐姐姐商量了一下,看要不要请国公爷见见,姐姐说是喜事,说的就是这个事了。”
“相公,来人还带来了一份礼物,虽然说他们家现在日子过得不太好,当家的去世后,一直都走得不顺,但是,这份礼物梅儿姐姐和高姐姐都觉得十分厚重呢!相公,你猜猜,来的人是高姐姐的什么乡亲?又送了什么礼物来?”傲蕾一兰眨着漂亮的大眼睛,有些促狭的同李守汉打着哑谜。
李守汉打着哈哈,脑子里开始分析。自己的几个女人按理说都是见过世面的人,高桂英自不必说,那是当过皇后的人。盐梅儿这二十多年来,陪着自己一路走过来,经历的风浪世面也是无数,自然不会把几个前来告帮打秋风的穷亲戚当回事,更不会在这个场面上拿来说事。所以,必定是有个天大的好事!那么,接下来就该问元芳了。
“来的人是他们哥四个里的哪个?或者是马元利白文选的哪个?”很是突兀的,李守汉问了这么一句。
“是白将军。。。。。”盐梅儿顺口便答应了一句,她这话一出口,顿时饭厅内哀嚎声此起彼伏。以傲蕾一兰为首的几个年轻人,娇声抱怨,“姐姐!你看你!不是说好了,要让相公猜猜,才能告诉他的嘛!你怎么就被诈出来了!?”
“好了好了!七妹,咱们这点事,还能瞒得过老爷。你想逗老爷开心,老爷又何尝不想让咱们大家高兴一会儿?”还是高夫人一下就解开了这个困境。
从一开始盐梅儿和高夫人说什么有陕北乡亲,几个年轻晚辈来求帮助,求差使,李守汉就想到了是不是同为陕西农民军当中的某一家。后来傲蕾一兰又说了什么当家的人去世了,日子过得不顺什么的,李守汉立刻就将范围缩小到了大西军的头上。
感谢这几十年来商情室掌握的那些遍布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甚至是远到天竺天方欧罗巴埃及的暗桩,感谢调查室的强大的信息归纳整理分析能力,这些部门每天都会有情况简报送到李守汉的办公桌上。所以,不论是谁家,有什么风吹草动,宏武军都能及时掌握,并且做出相应的举措。当然了,这也是建立在现有的技术条件下,就算是动作再快,万里之外的消息传过来,至少也是半年前的事了。
“白文选奉了孙可望李定国等人的将令,从云南到了红河州,又出海到了广州,本打算到福州去拜见你,却不想在广州码头遇到了高舅爷手下人,得知高家妹子在广州,就前来拜见。”盐梅儿的话不多,但是却把来龙去脉说得很清楚。
这么看来,西营人马在云南和宏武军看守老家的官员处得不错,至少是相安无事。李守汉回忆了一下河静方向的呈文,也没有边界上发生什么冲突的情形。不然的话,以宏武军对边境和道路、基层政权的严密把握,白文选想从云南出海到广州,不说是比登天还难,至少也是要大费一番周折。
晚宴后,李守汉在一处水榭之中召见白文选。当然了,人家打得旗号是来拜见高夫人这个长辈,自然高桂英要出席了,从表面上来说,高夫人才是主角,而李守汉,不过是恰逢其会,遇到了而已。
高舅爷高一功带着白文选在水榭里等候,一见到高夫人进来,不由得白文选眼睛里有些泪水滚动。这倒不全是作假,如今大家都是几经大起大落,算得上是几世为人了。看着高夫人一副颐指气使雍容华贵的大家贵妇模样,再看看高一功等闯营老人的境遇,白文选越发觉得,我们西营不能比闯营差!
“白文选给夫人请安!”
“外臣白文选见过大将军!爵帅虎驾康宁!”
行过礼之后,白文选规规矩矩的谢过了李守汉的座位,坐在了一旁。这个时候,便是高一功这个引见人穿针引线的时候了。
“大将军,如今他们的当家人已经去世,现在是几个少当家的管事,他们想在大将军面前讨个差使,以后便一心一意的跟着大将军打天下了。还望大将军能够开恩收留。”
随着这番话,白文选双手将盐梅儿等人口中的那份厚礼呈上。其实就是两件东西,到了李守汉这个身份地位,一般的金珠宝贝在他眼里已经算不得什么了。那些顶多就是个赠品而已。
一份是眼下大西军各部的编制实力人马刀枪数量,各级军官将领的花名册。而另一份,则是一方大印。
“无以表达我等一番诚意,只有此物聊表寸心。”白文选将那方大印从紫檀木盒子中取出,双手捧过头顶,请李守汉观看。
那是大明黔国公的印玺!
“我西营四将军以下数十万将士,谨以川南、云南数十座州府,数百万百姓献于大将军驾前!”
西营攻克了云南昆明府,将黔国公沐家赶出了昆明,并且缴获了朱元璋赐给沐家的黔国公大印,可以说,云南沐家已经没了在云南的统治基础。孙可望等人这份投名状,不可谓不重!
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
大西军的高层们已经拿川南地区和整个云南来做进门礼了,李守汉自然不能不表示一番,何况又有高桂英高一功姐弟俩的面子在,为了笼络大顺军系统,对大西军的姿态也要做出来。
“一功,你回头带着白将军去营务处和兵司,交代下去,大西军兵马按照大顺军例子改编,所有军饷军粮供应,兵马器具都与宏武军各部一致。各镇配备炮队、辎重营、卫生营等部。”
“白将军,你不妨先派人回云南去,我这里会安排公文给红河、河静等处,让他们打开边境,把西营将士的家眷安置在河静等处,把伤兵病号也安置在这一带休养治疗,待痊愈后与补给一道归队。”
军饷、军粮、编制、补给、甚至是家眷的安顿,伤兵病号的休养都一起给你们考虑到了,这顿时让白文选喜出望外。
“大将军如此厚待,文选谨代西营将士向大将军表态,以后西营将士的命,便是大将军手中利刃!大将军让咱们打那个,咱们便打那个!”
“老白,这个时候了,还好意思叫什么大将军?!咱们可是一家人了!和我老高一样,都改口叫主公才是!”
“真真是糊涂了!主公,末将回去之后,便向几位将军说明主公的深恩厚德,让大家伙好生的给主公打江山!”
这话就说得十分露骨了。咱们大西军将士就跟着你,给你打天下打江山!大顺军系统和大西军系统这几十万人马,都对大明朝廷半点好感也无,谁让他们是流贼出身?而且自己也曾经做过皇帝?这些人眼下是最为狂热的要求李守汉做皇帝的人群。
“末将回去之后,便立刻点起人马,往缅甸去,一定要把沐王府的残渣余孽斩尽杀绝,献于主公驾前!”
第八百一十二章 孙可望的进门礼
随着广州与河静,河静与云南之间的交通线繁忙了一段时间,伴随着信使往来,大西军和大顺军一样成了一个历史名词。
官职、印信、军饷,被白文选第一时间带回了昆明。随之而来的,便是比军饷更为重要的军粮、装备器械、药品、编制等等。跟着如潮而来的,则是炮队、辎重兵、卫生营等令孙可望李定国等人大开眼界的专业营队。更令大西军将领们惊叹不已的,便是那些成建制跨过边境补充给他们的部队,这些由动员兵组建的部队,被称为动员旅,在宏武军中属于新部队。但是,这为数多达十个旅的部队,也让李定国等人感动不已。“咱们的兵马,从来都是裹挟俘虏而来,战场上拼杀出来的精锐,要么就是招募而来的饥民。何曾想过有人会给咱们补充整建制的兵马!”
除了这些,伤病兵员被红河对岸的国公府官员们接过河去治疗休养,各营随行的家眷们,也随着过河,到河静、河内等地安置。
参照着大顺军的先例,孙可望也将军中一部分老弱和那些心力疲惫不想再从军打仗的人们拨出来,交给国公府的官员们,“不论是南洋诸岛,还是十州、殷商之地,要把咱们的这些兄弟安顿好,不然,咱可要到国公爷面前同你们打嘴皮官司的!”
兵马军心安顿好,编制整顿自然有幕府派来的专业人员和手下人去做,接下来便是四个兄弟排排坐分果果了。
大西军同大顺军一样,按照宏武军的编制编成了十个镇,原有的老底子兵马和那十个动员旅,加上各种专业营队混编在一起。各镇的总兵,自然是由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人或提名或亲自担任。
一枚云贵川招讨使的大印,落在了孙可望手中。讨贼将军印,则归了李定国。这是李守汉的意思,倒也符合大西军系统众人的想法。本来嘛,大少帅统领全局,二少帅包打前敌。咱们这些人左辅右弼,如今咱们有兵有钱有粮,后方稳固,不愁不能在国公爷麾下打出一个局面来。
孙可望执掌云贵川三省的军政事务,当然了,眼下大块的土地还都在阿济格手中,他要想名副其实,就要一仗一仗的去打下来。不过,按照李守汉的方略,由李定国在前线作战,他留在昆明总揽全局。这个全局也不仅仅是军政事务,他要领着左路军第四镇艾能奇部、第十二旅王尚礼部,十五旅王定国部,十六旅冯双礼,十八旅马元利,十九旅张化龙等部和他的本部人马,把云南贵州四川各处的土司、明军的残余部队一一打扫干净,由国公府派遣官吏在这些地区推行南中制度。当然了,原大西军的地方官员和不适合在军中的军官、老兵,也可以成为各级官吏。
刘文秀,则是统领本部左路军第三镇兵马进入缅甸,会同缅甸王,追击逃入缅甸的沐王府残部。
“国公爷的旨意里,话说得很明白,云贵川,还有以后的陕西甘肃湖广,只能有一个朝廷。那种土司小朝廷,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什么水西的,乌撒的,奢家的杨家的安家的统统都要打扫干净!国公也也说了,准许咱们在破了这些土司寨子后,选拔精壮编为义勇,另外,照着老南粤军的制度,缴获要四六分成。国公爷特意加恩,准许云贵川留下一半充作军用,另外一半留作地方费用。”
孙可望这话一出口,顿时让堂上众人欢呼声几乎将瓦片掀下来!
可以名正言顺的打土司,打破了土司寨子后,可以扩充兵员,可以缴获不上交,这是多好的事啊!众人早就看了,眼下咱们营中的炮火,那都是攻城破寨的利器!任凭你什么险要所在的寨子,只怕在炮火轰击下,一个时辰都守不住!寨子一破,咱们的兵马冲进去,那还不是子女玉帛任我搬运享用?
随着大西军改编成为左路军,逐渐向北向南展开,这场以天下人前途命运为赌注,以华夏大地为赌桌的赌局又一次的开局了。
和去年所不同的是,眼下这张赌桌上,不再是明清顺西四家。坐在北方位置上的,仍旧是清军统帅多尔衮。而坐在他对面的,则还是李守汉。只不过,原本李守汉面前的旗帜稍稍有了变化,原本打得明朝军旗,虽然还在,但是尺寸小了许多。倒是宏武军的军旗大了不少,几乎遮盖了明军旗号。而原本在两侧的顺军和西军两家,赌注和筹码都移到了李守汉手中。
在这张桌子上,以长江为界,长江以南几乎都在李守汉的双臂控制之下,左面是长江上游,孙可望李定国等人的十个镇兵马在缓缓的北上南下,为他征战四方。驻守汉中的阿济格几乎每三天就有紧急军报六百里加急送到北京城。清军原本制定的驱寇入滇,驱虎吞狼战略烟消云散。大西军和宏武军两家不但没有大打出手,反而成了一家。原本有可能成为清军前锋的大西军,掉过头来把清军的前锋打得鼻青脸肿,顺带着,将四川境内盘踞重庆的明军总兵曾英,据有綦江的明将王祥,盘据黎雅的参将杨展,控制叙州(宜宾)的游击马应试,盘踞在顺庆地区(今南充一带)的明举人邹简臣,号称是“与顺庆豪杰倡义,建‘中兴’赤帜于江浒,众至十余万,恢复顺庆十余城”的打着明军旗号大大小小十余股武装力量收拾的叫苦不迭。川南地区渐次恢复,成了梁国公府麾下的铁桶江山。
至于说原本活动在川北和川东的摇黄十三家,大家本来都是士绅官员眼中的贼,自然是有很多的共同语言。李定国派人给他们送信,现在两条路摆在他们面前,一是跟我西营一样,投梁国公他老人家麾下,从此咱们就在他老人家麾下杀鞑子,杀那些投了鞑子的官家豪绅。而且咱们不再是贼。而另一条路,则是和咱们为仇作对,你们有什么本事咱们清楚,咱们有什么手段你们也知道,你们要是觉得能打得过咱们,那就只管和咱们开兵见仗就是!
今天一城,明天一寨,由大西军改编而来的宏武军左路军,便这般缓缓的在云贵川展开了攻势。每攻下一处,便有幕府派出的各级官吏进行接管,建立各级政权,推行南中制度。
阿济格在给多尔衮的奏报中哀叹,往日丢失一处,尚有收复之日。今日失去城池土地,一旦推行南军制度,只需数月,便再无收复可能。
听着很神奇,说穿了,半个跑马崇祯也不值。
每每收复一座城池,一州一县之地,或者是攻克了一处土司官寨,刘文秀马元利们将战场打扫干净,选拔精壮补充进了义勇队,缴获所得财货入账之后,便是国公府的另外一件大杀器登场。工作队。
他们先是建立各级政权,一直深入到村村寨寨。然后,靠着多少年商队贸易积累下来的资料,开始勘测山川道路,准备拓宽道路,在河流渡口上架设桥梁,或者是搭建浮桥。随着道路的畅通,无数的商队如同涓涓细流一般络绎而来,收购各种山货,带来了锄头斧头细盐花布针头线脑还有猎刀。
还有别的大动作,在山中设立矿场,把多少年来土司们视作禁脔的矿产挖掘出来。除了那些被作为官奴的战俘充当矿工之外,更是在附近大量招收青壮年来矿场上干活。而且,不限男女。男的可以下矿井,女人也可以在矿山上干活。从选矿,筛矿,运输,洗衣做饭,无数的女人第一次的拿到了自己赚来的工钱,挺直了胸膛到附近的杂货铺去买自己喜欢需要的各色物品。
那些被土司被官绅地主们控制了千百年的奴隶娃子,普通百姓们,第一次知道,原来按照国公爷的章程法条,靠着自己的一双手,咱们就能过得比以前好得多!
村寨里的青壮年开始组织起来,守望队,壮丁队,帮耕队等等组织一个个建立起来。从村到乡镇,从乡镇到县城,从县城到州府,一级一级的机构,各种各样的制度一步步的落实。
就这样,左路军以缓慢的进攻速度,却是势不可挡的向西南地区的各色武装发起了攻势。管你打得是什么旗号,不管是大明官军,还是结寨自保的团练,“义军”,或者是咱们以前的同行,只要不是大将军麾下的同僚,那便是咱们的仇人对头。至于说阿济格鳌拜统领的清军,更是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成都咱们估计守不住,干脆撤回汉中!把四川留给吴三桂,让他这个平西王去和这群西贼的狗尼堪去打生打死吧!”
阿济格在八旗高层的会议上拍板定案。
这张赌桌上,清军开始做战略收缩了。从长江上游开始,逐步向北向东收缩兵力。
“西面英亲王那边收缩兵力,把西南的千山万壑丢给李守汉,让他去慢慢爬。咱们在中原、江淮、山东等处做文章!”
多尔衮在北京城敲定了战略方案。
“南军在西面压过来,我大清兵马就在东面压过去,先把山东的那些乱民给斩尽杀绝!杀不完就给他们赶到登州去!让他们在南军的地盘上吃,在南军的地盘上闹!”
第八百一十三章 东昌府战事
不管史学界站在褒义的立场上把这场战争称为立国之战,统一之战,站在中立的立场上称为南北之战,或者还是什么改变了欧亚大陆太平洋印度洋地缘政治版图的战争,对于底层老百姓来说,他们有个最简单的称呼。
青红打仗。
青,自然就是清兵了,而红,则是眼下称为宏武军的李守汉所部了。中原的老百姓叫不全宏武军的军号,又知道这些人不是当初的官军。那就很简单的称为红兵了。正好两边都是颜色。
如果把中华大地变成一张硕大的地图,以长江为分界线,长江以南以宏武军的红色为主色调,在南京、杭州几个城市夹杂着青色。长江以北,则是以清军的青色为主,在山东、登莱等地区,则是有着大片的红色。
不过,在大片的主色调之间,有着大大小小的杂色色块。
山东,临清州。
城头的烟尘渐渐熄灭,城外的大堤上,两面帅旗下,吴奉先和章陵虎二人望着这座临清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座城,终于是他们的了。
“报!大帅!城内的乱贼已经被咱们肃清了!这是他们的印信!”
二人的部下策马从城内驰来,手中各自举着一枚硕大的印信。
“临清知州关防?”
“临清河防营参将?”
两枚明显逾制的关防大印,用上好的银子制成,硕大,粗糙,无不彰显着它们主人的审美观点。
“就这个?国公爷给他们发的官身文书和旗帜呢?”章陵虎有些不满。
“禀大帅,咱们破城的时候,乱贼突围而走,官身文书和旗帜什么的,都随身带走了!”
没能缴获这股农民军的官身文书,没有缴获梁国公府给他们颁发的旗帜,那么,这些人的合法身份还在,这种关防印信,他们找个银匠能够随时铸造几十颗出来!
气得章陵虎狠狠的把那枚河防营参将的印信丢到了大堤下面,在冰面上打了几个滚,消失不见了。
这半年多来,吴奉先和章陵虎所部,三万多人马,便是跟各路义军追奔逐北。
没办法,那些出身马贼杆子团练散兵游勇等等的杂色武装,通过各种渠道从登州李大少夫人那里,从临沂伍兴手中获得了官身文书和军旗,摇身一变的,便成了宏武军北路军麾下的某营,某部。
“打开清江浦,两淮我做主!”
“打开济南府,山东当巡抚!”
类似的口号,被各路接受了国公府委任的武装作为激励部队的口号,在长江以北,淮河两岸,运河流域响彻云霄。一枚枚带着浓厚土豪暴发户味道的印信被金银匠人们铸造出来,在临清这样的城市内发号施令。直到他们的主人被清军从城中赶出去,在郊野当中追上去,歼灭。
但是,这些武装就像野火一样,此起彼伏。让负责镇守山东的章陵虎、吴奉先所部疲于奔命,给在登莱地区、鲁南山区的鹿玛红、伍兴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这里面,最强大的一股便是东昌府的谢迁所部。今天被吴章二人围攻的临清州,则是他的部下。
眼下的江北,哪怕是清军驻扎最多的镇江扬州两淮地区,都有大大小小的各色武装在乡间出没,他们大多数是接受了国公府或是大将军行辕的委任,领取官身文书和军饷器械旗号,在清军后方骚扰。也有一些是由在乡官员出面组织,号称是接到了隆武皇帝陛下的密旨,起义兵收复失地。这些武装,沿着运河,从江北到淮河,过黄河到天津保定等地都有。
而吴奉先和章陵虎二人,这年余来便是不停的在山东地面上绞杀这些武装力量。按照二人的协议,缴获的财货子女两下里平分。收复的地域,按照摄政王旨意,由收复该处的官兵任命官吏,报吏部备案。于是,两下里便排排坐分果果。
像今天收复了财赋重地临清,少不得两个人就要好好讲讲价钱。虽然说受战事影响,运河被切断,南北货运不畅,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临清毕竟是运河上的咽喉要地,这每年能收到的税赋银钱不在少数。
这个临清税监,派谁的人去,少不得两位将军要好好的开诚布公的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一下交流。
“你我各出一营兵马,护送缴获的辎重往济南去,交给王爷。然后各出两营兵,往东昌府去,将谢迁那厮赶出府城,能够收复府城更好,收复不了便将他往登州方向驱赶。等大队人马到了,再野战消灭了他!”
临清城内,仿佛洪水退去之后一般,到处是一片狼籍。烧毁的房屋兀自冒着青烟,街道上草袋子、车辆等用来构筑工事街垒的东西,散落的到处都是。地上随处可见被丢弃的衣物,包头巾等等,由于被人踩踏过,早已污秽不堪。
伴随着这些,则是刀枪草叉等兵器和谢迁部下的尸体。其中有一些没死的,也受了伤,倒在角落里,或是在地面上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叫声。暗红色的血来不及渗入地下,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汪一汪的血泊。
一队一队剃发留辫子的士兵,红着一双眼睛,手中擎着刀枪,在城中四处搜索着残余乱民武装,少不得要搜检一下居民家中柜子箱子,搜查一下妇人女子是不是由逃窜的乱民改扮而成,所以要脱去衣物进行一下检查。
一时间,临清城内鸡飞狗跳,到处是哭嚎之声。哦,不对,是人声鼎沸,一片欢迎王师到来的欢腾。
在这片欢腾的气氛当中,知州大堂上,吴奉先和章陵虎如同两只乌眼鸡一样,彼此死死的盯着对方。无他,为了临清这块肥肉的归属权。
没办法,谁让临清钞关除了收船税还收货税,盐税?不要说这几年每年能够收几百万元的税款,就是天启年间,也是能轻轻松松的收几十万银子的税!就算现在运河不通畅,一年至少也应该有个几十万上百万的税款进来,有这几十上百万的银子在手,老子多养几个旅的兵马不香吗?
就在二人为这个官职到底该归属谁的时候,一个部下跌跌撞撞的奔了进来。
“大帅!不好了!咱们往济南运的辎重路上被谢迁的人给劫走了!”
话音未落,又有人跑了进来。
“大帅!咱们往东昌府去的那一路人马,路上中了埋伏,派人前来求救兵!”
却原来你觉得自己是渔翁,不晓得自家却成了别人的猎物。这座临清州城,便是谢迁洒下的鱼饵!
目的就是要让吴奉先、章陵虎二人分兵!
眼下的山东,除了济南府驻守的数千八旗兵丁之外,各地府城便是为吴奉先、章陵虎这样的绿营兵马驻扎,然后,官绅们出面办的团练,联庄会等武装盘踞乡村,各处义军则是在州县与乡村之间驻扎。各色武装之间,为了地盘饷源互相攻伐的事屡见不鲜。谢迁所部眼下是山东各路接受了国公府委任的武装当中声势、实力最为强大的一股。不仅仅是在所谓南军系统中是最为强盛,在整个山东地面上的各色武装力量当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能够在清兵后方的山东成为除去鹿玛红、伍兴的存在,谢迁自然也有他的过人之处。别的不说,单单他队伍里早早的便收容了数十名龙虎营的散兵游勇流散官兵,这里面有掉队的,有因伤病在老乡家养伤而流散的,还有些是发了笔小财之后携带着枪支马匹开了小差的。这些人,成了他起兵时队伍里的骨干。后来,又加入了不少京营官兵、各处农庄的屯田兵,虽然不像鹿玛红部下血统那么纯正,但也不比伍兴的部队差多少。
这个放弃临清州,引诱吴章二人分兵的方案,就是出自龙虎营旧人之手。
谢迁披着大红斗篷,手中擎着望远镜,望着部下兵马往官道上那绵延数里的车队猛扑过去。这一趟,早就在他的计划之中推演过多次,目的其实也不在夺回那些辎重物资,而是另有所图。
他亲自率领的这一路截取辎重的人马,一色都是马队,不管是驴是骡子,总之大家都有一个四条腿的,长处就是行走如飞。
而另外一路人马,则是他的精锐,为数数千人之多,一色的南中武器铠甲,为得便是将章陵虎吴奉先的四营兵马在野战之中一口吃掉。他也知道,他的兵马虽然在山东各路武装之中算得上前排,但是比起吴章二人的兵马来,还是稍稍有些逊色。
“吃完了这两路人马,这两个到处认爹的货,该从临清州往东昌府猛扑了。”镜头里,辎重车队的行列中,面对着猛扑过来的义军,赶车的车夫颇有职业素养的双手抱头,紧紧夹着鞭子并拢了腿,在车辕内靠着。这是他们行走江湖遇到劫道的绿林好汉时的规矩,劫道不杀赶车的。
吴章二人刚刚从谢迁手里缴获的辎重转眼间便又回到了原主人手中。顺便赔上了押运人马。
“你们在这里打扫战场,马队营的兄弟们,跟着本将去东昌府,打那些二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