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坐而论商
此后的几天,小女孩陆续又来了几次。
萧凡仿佛完全忘记了曾被小女孩抓伤的事,每次她站在醉仙楼的大门外瑟瑟缩缩探头往里看时,萧凡便叫狗子将早已准备好的食物递给她,食物很丰盛,有时是肉饼,有时是卤整鸡,有时甚至还搭上一些这个时代冬季里很少见的青菜。——小女孩太小,太柔弱了,她需要各种营养。
萧凡在她面前表现得很小心,面对她时,就像捧着一个易碎的水晶,生怕小小的唐突吓跑了她。
旁人对萧凡的态度感到很奇怪,这年头的乞丐实在太多了,萧掌柜发善心自是无可厚非,可萧凡却对这个小乞女表现出非同平常的热心,这便让人费解了。
萧凡并没有跟任何人解释,他只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说不上原因,或许他从小女孩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前世的影子,在那个大雨滂沱的深夜,他独自趴在路边的草丛里,揣着刀子打算抢劫,夜很冷,心更冷,若非逼到绝境,谁会愿意干那危险而且犯法的事呢?
萧凡可以肯定,小女孩如果没遇到自己,她必然也会走上一条跟他同样的老路。
萧凡不是慈善家,更不是滥好人,这年头值得同情的人太多了,萧凡没能力一一顾及,但他就是不愿看到一个未到花季的女孩,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
萧凡的好心得到了回报,小女孩渐渐对他不再充满戒备,每次从萧凡手中接过食物时,她总会向他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她的眼神再也没有泛过凶光,虽然淡漠依旧,但比初认识时,多了几分生气。
有一天,当小女孩接过食物时,没有再像往常般掉头便跑,而是站定了看着萧凡。
萧凡温声笑道:“怎么了?”
小女孩不发一言,从单薄的衣襟内掏出一株绿色的植物,她三两下将植物上的叶子拔了下来,然后塞到萧凡手里。
萧凡愕然看着她,不解其意。
小女孩似乎不习惯与人交流,她指了指萧凡那只曾被她抓伤的手,然后词不达意的道:“紫珠草……嚼碎,敷在上面,止血。”
萧凡被她抓伤的手早已结痂,她却还送他止血的草药,低头一看,草药上竟还沾着几滴清晨的露水,看来是她亲自去采来的,小女孩用这种特有方式,向他表示歉意。
萧凡笑了,心腔中有种感动的情绪在蔓延。迎着小女孩期待的目光,萧凡珍惜的将草药收入怀中,笑道:“我过会儿就敷,多谢了。”
小女孩闻言竟然也露出了笑颜,又飞快敛住,恢复了淡漠。那抹笑容如流星一闪,刹那无痕,却如春风化雪,深深印在萧凡的心底。
小女孩又走了,捧着萧凡给她的食物,不知躲到哪里吃去了。
寒风呼啸,吹过醉仙楼的门口,萧凡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想到小女孩单薄的衣裳,他不由为她担了几分心事,该给她弄身厚实点的衣裳了,这么冷的天,不知她晚上睡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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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是商户家的女婿?”
今日的朱允炆一进醉仙楼便劈头问道,神色颇有些气急败坏。
萧凡一楞,点头道:“更正你一下,我是‘尚未成亲’的商户女婿,理论上来说,我目前还是单身汉,而且身价不凡……”
“你真是商户女婿?”朱允炆眼睛瞪大了,接着恨恨跺脚道:“你怎么能做商户家的女婿呢?”
萧凡再次强调:“是‘尚未成亲’的商户女婿……哎,殿下,我做谁女婿跟你没关系吧?”
朱允炆气道:“怎么跟我没关系?我正打算荐你当官儿呢,我朝律法有规定,凡商户者,不得为官出仕,你若真是商户女婿,这辈子你就甭想当官了……”
说着朱允炆语声一顿:“……你刚才说什么?你尚未成亲?”
萧凡气定神闲的点头。
朱允炆想了一下,接着满面狂喜:“没成亲就好,没成亲便不算商户,太好了!只要你没入商户贱籍,我便可以在皇祖父面前帮你开口……你快去把那门不靠谱儿的亲事退了,这破掌柜也别当了,收拾收拾跟我进京吧,来人,帮萧公子收拾东西……”
“是!”朱允炆身后的锦衣亲军轰然应道。
萧凡楞了一下,然后大声道:“慢着!”
转过头,萧凡望着朱允炆道:“太孙殿下,您这是何意?”
朱允炆笑道:“你赶紧去把那门商户家的亲事退了,跟我去京师,我在皇祖父面前给你求个官儿,我便可以天天看到你,以后你便天天陪我说话儿,这样不好吗?将来你好好辅佐我,让我做个好皇帝,你也做个治世名臣,光宗耀祖,岂不比你自轻自贱做个商户女婿强上许多?”
萧凡睁大了眼道:“殿下,当不当官的咱们另说,我做个商户女婿也不算自轻自贱吧?”
朱允炆一撇嘴,道:“商户乃贱业,连贩夫走卒都不如,怎么不算自轻自贱?”
萧凡一听不高兴了,别人有这样的想法无所谓,可眼前这位是未来的大明皇帝,他的想法能左右天下事,他若对商人如此轻视,商人岂不是很可怜?
虽然萧凡对陈四六这位奸商岳父殊乏好感,但是客观的说,陈四六也只是个追求利益的正当商人,况且他养了自己四年,朱允炆如此评价商人,未免对陈四六太不公平了。
萧凡决定扭转这位太孙殿下的观念,不夸张的说,这对天下的商人,甚至对大明的国运都有很大的影响。
请朱允炆将随驾的锦衣亲军挥退,萧凡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用平静的语气,慢慢道:“太孙殿下,草民以为,殿下的想法,大谬!”
朱允炆一楞,不解的道:“我的想法大谬?莫非你舍不得那位商户家的小姐,不愿退亲?哈哈,男儿何患无妻,你做了官儿后,我帮你拉媒,命朝中大臣家中有待字闺阁的女儿嫁给你便是,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尽管告诉我……”
萧凡喜道:“多谢殿下,草民喜欢腿长胸大的……啊!不是,太孙殿下,草民要说的不是这个!”
“你到底想说什么?”
“草民以为,殿下轻商之念,实乃大谬!”
“哦?此话怎讲?”
萧凡反问道:“殿下心中对商人是个什么印象?”
朱允炆撇嘴,不屑道:“商人,逐利忘义之辈,他们不事生产,不劳而获,低进高出以取利,无家无国之念,满身铜臭市侩,只知贪婪取利以肥己,世间百业之中,商人是最低贱的!”
萧凡暗自摇头,古人受儒学影响,对商人误解太深,朱允炆的想法大概便是所有古代人的典型代表吧。若要扭转他们的想法,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对于愚昧的古代人,萧凡决定要耐心一些,讲道理是他的强项。
“殿下,您看啊,商人,说得通俗一些,便是买卖人,何谓买卖人?那就是买进卖出之人,从中收取差额为利,这种行为并没有什么不对,所谓行有行规,以最小的成本,追求最大的利益,便是商人的行规,他们逐利确实不假,若说忘义,此话何来?”
朱允炆笑道:“我说商人逐利忘义可不是瞎说的,当年的大明首富沈万三,你听说过吧?他便是商人出身,我皇祖父率天兵与张士诚争夺天下,遂四处募粮饷,我皇祖父敬他是富商名士,折节下交,沈万三这人却八面玲珑,明里给我皇祖父捐粮捐饷,暗里又勾结张士诚,同样也资助他的军队,两头讨好,谁也不得罪,不是忘义之辈是什么?”
萧凡叹气道:“沈万三其实也只是个有钱的平民百姓而已,无权无势,两头资助大军亦是无奈之举,你们两边加起来有数十万大军,而他家里除了银子还有什么?他能不害怕吗?他敢不给钱吗?你不能指望全天下的百姓都坚贞不屈,为你效死,事实上,百姓都是怕死的,谁的刀锋利,他们便只能屈服于谁,这跟忘义有何关系?”
朱允炆仍不在意,笑道:“此言差矣!孟子曰:‘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既然怕死,那便是忘义了……”
“孟子这话没错,但他把人性理想化了,或者说,这是他个人的理想,从上古至今千余年,其间无数次朝代更迭,若按你的意思,哪个朝代的皇帝丢了江山,天下的子民都应该跟着殉国才是,可实际上呢?大家都活得好好的,除了旧朝死忠的大臣,很少有人真正做到了舍生取义,这个要求标准太高,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为何指望一个商人要做到呢?”
“可是……商人不事生产,便能得获巨利,这总不假吧?”
“他们一没偷二没抢,赚钱凭的是本事,买卖讲的是你情我愿,这有什么不对?”
“这是不劳而获!如国之蛀虫,吸取百姓精血而肥己!”
面对固执的朱允炆,萧凡的耐心渐渐耗尽。
靠着仅有的一点耐性,萧凡努力平心静气的道:“这不是吸取百姓精血,商人以本求利,照样要担很大风险的,他们是以自身的风险来求回报……”
朱允炆嗤笑道:“哈哈,他们能有什么风险?天下万物,他们低价买进,贩运外地再高价卖出,分明是投机之辈……”
萧凡怒了。
“啪!”熟悉的力劈华山,再一次狠狠拍在朱允炆脑门上。
“倒霉孩子,好说歹说都不信,商人跟你有什么仇?他们招你惹你了?你就这么不待见他们?”
朱允炆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捂住被拍得通红的脑门儿,怔怔的看着萧凡大发脾气。
半晌,朱允炆黑亮的眼眶便慢慢蓄满了晶莹的泪花儿,两眼渐渐泛红,嘴角一瘪,似要哭出声来。
萧凡回过神,吓得浑身一颤,急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惶然颤声道:“殿下,草民失态……万死,万死啊!”
朱允炆嘴唇颤动,神情无限委屈。
“你又打我……”朱允炆泪眼控诉。
“草民……草民这是爱之深,责之切……”萧凡语气沉痛。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干嘛非得动手打人……”眼泪在朱允炆的眼眶中打了几个转转,终于掉落下来,顺着他的脸庞流到下巴。
“我佛慈悲,普渡众生时亦难免作狮子吼,殿下迟迟不顿悟,草民心急,便效法我佛,来个当头棒喝……”
“你打了我还有理了……”朱允炆泪如雨下,如泣如诉的控诉萧凡的暴行。
“草民……万死,万死啊!”萧凡跪拜高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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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柱香时间过去,朱允炆的情绪平静了。
“好吧,你仔细跟我说说,商人为何不是逐利忘义之辈。”
萧凡刚张嘴,朱允炆又开口。
“哎,有话说话,不许打人啊……”朱允炆心有余悸的再三强调。
萧凡赞道:“正所谓仁者无敌,殿下宅心仁厚,反对暴力,实是我大明未来之明君……”
朱允炆脸上还挂着泪痕,闻言使劲吸了吸鼻子,没好气道:“你就别夸了,我是反对你在我身上使用暴力……”
“…………”
“殿下,你想想,咱们一不种地,二不养蚕,平日里穿的衣,吃的粮,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朱允炆道:“当然是农户种养出来的。”
“农户种养出来,它们又是如何到我们手上的?”
“用银子买来的呀。”
萧凡笑道:“世上若无商人,敢问殿下,你拿着银子到何处买来?难道殿下要亲自跑到田地里,向农户买吗?”
朱允炆睁大了眼,却说不出话了,眼神中渐渐有了深思之色。
“殿下,商人逐利不假,可这世上缺不得商人,百姓衣食住行,无一不与商人息息相关,商人南来北往,贩运货物,交融万民,于是我们才能身居南方而能吃到北方的小麦,身居北方亦能吃到南方的稻米,南北往来,互通有无,此皆商人之功也。”
“再说商人不事生产,不劳而获,殿下可知,商人贩运一车货物,必要将身家事先投入进去,这一车货物从南运到北,路途遥远,贩运辛苦不说,还要承担货物卖不出去的风险,如果没人买他的货,那么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便是白费,身家亦赔了进去,商人每做一笔生意,都是凭着他们的阅历和经验在冒险,一不偷二不抢,他们赚钱全靠自己行商累积起来的经验和眼光,何来不劳而获之说?太史公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皆为名利奔忙,殿下为何独薄商人耶?”
朱允炆神情愈发凝重,眼中深思之色越来越浓。
良久。
“萧凡,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
萧凡笑道:“我只是想为天下的商人说句公道话罢了,旁人看待商人如何低贱没关系,殿下是大明未来的国君,所思所想皆关乎天下民生,草民不能眼看着殿下对商人存有偏颇之见,而失了仁爱之心,明君爱民如子,商人,亦是殿下的子民。”
萧凡一番话说完,朱允炆沉默良久,未发一语。
“萧凡,你的话,听起来确实有几分道理,我……我得回去好好想想你说的话……”
朱允炆起身便往外走。
“来人,摆驾回京。”朱允炆满面沉思之色。
守在门外的锦衣亲军立马将朱允炆迎上车驾。
萧凡满脸微笑,商人的地位问题,看来已经引起这位太孙殿下的重视了,那么商人的地位将来或许会有所提高,终明一代,商人的未来或许不再那么低贱,这一切,皆因今日与太孙的一番谈话,悄然改变了历史。
蝴蝶,我是美丽的蝴蝶……
一天以后,一道名为“论商人之义利谏”的奏本,悄然出现在朱元璋的龙案上,奏本末尾署名者,乃当朝皇太孙,朱允炆。
满朝哗然。
第六十一章 拜师学艺
大明皇宫,武英殿东暖阁。
阁内摆着铜盆,铜盆里烧着通红的贡炭,整个屋子温暖如春。
朱元璋穿着明黄龙袍,面无表情的扫视一眼下首站着的几位朝中大臣,锐利的目光令所有人身躯微微颤栗不已。
沉默了很久,朱元璋开口道:“皇太孙的奏本,你们都看过了吧?”
群臣躬身齐声道:“看过了。”
“‘商人之义利’,呵呵,他怎么想到这个上面去的……”朱元璋的目光再次回到龙案上一份淡青色的奏本,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喜是怒。
群臣讷讷不敢言声,天威难测,面对这样一位开天辟地的帝王,群臣很难摸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朱元璋将头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淡淡的道:“奏本既然都看过了,你们说说看法吧。”
群臣再次低下头,无人出声,整个暖阁静悄悄的,只听见铜盆内燃烧的贡炭不时发出噼啪的轻微爆裂声。
良久,朱元璋仍阖着眼,但语气却分明有了些不耐烦。
“怎么了?尔等皆朝中重臣,连一篇文章都评价不了么?”
群臣身躯顿时一齐颤抖了一下,同时跪拜道:“臣等无能。”
能位列暖阁,被朱元璋称之为“朝中重臣”的人,皆是道德文章出众之辈,当然不可能连一篇文章都评不了。
可是这篇文章却很要命,它的作者是当今天子的亲孙子,下一任的皇位继承人,它的内容更要命,通篇只表达了一个意思,那就是为商人正名!
商户为贱户,这是大明立国之初,朱元璋亲自定下的国策,如今天子仍健在,他的亲孙子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这是公然推翻了洪武皇帝以前立下的国策,说得好听是谏言,说得不好听,这是在跟天子唱反调啊。
祖孙俩观念的分歧,旁人怎好说什么?得罪谁偏向谁都不讨好,洪武皇帝的屠刀,杀过的大臣还少吗?胡惟庸蓝玉两案,整个京师朝堂的大臣们几乎都被天子陛下屠戮殆尽,谁敢轻捋陛下龙须?除了装哑巴,大臣们还能怎么办?
大臣们战战兢兢,一心只求朱元璋能放过他们,让他们把这事跳过去,可朱元璋偏偏不想放过他们。
等了许久,不见有人说话,朱元璋枯槁的手指轻敲了几下龙案,淡然道:“黄子澄,你是春坊讲师,又是伴读东宫,教授太孙课业,太孙是你的学生,你先来评一评太孙的这份奏本吧。”
黄子澄四十多岁,是个干瘦矮小的中年人,他双目有神,面孔瘦削,颌下几缕青须,衬映得整个人精神矍铄,十分干练。
听到朱元璋点名,黄子澄浑身也颤了一下,但他不敢有丝毫迟疑,上前一步,想了一下,道:“陛下,太孙这份奏本,文采是上上之选,骈句严谨,对仗工整,实是不可多得之佳作……但是,奏本中所言之观点,陛下,请恕臣不敢苟同。”
朱元璋仍阖着眼,似是疲累了一般,靠在椅背上,但他脸上若有若无却露出了几分笑意。
“黄爱卿,说详细点,你为何不敢苟同?”
“陛下,圣人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圣人千年前便将君子与小人的区别划分出来了,商人者,无论再怎样粉饰其行,仍脱不了他们逐利的本色,既是逐利之辈,那便是小人,义从何来?臣以为,太孙殿下所言实乃大谬。陛下立国之初便以商者为贱业,是因为商者逐利忘义,不劳而获,只知以低买高卖的投机之法为生,为世人所不耻,所以,太孙殿下所言,请为商人从贱籍中提拔出来,此举乃违背陛下立国之初便定下的祖制,臣万万不敢苟同!”
黄子澄一番话说得中规中矩,不卑不亢,引圣人之言,反驳了朱允炆的观点,群臣听后纷纷点头,这群大臣是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对黄子澄的反驳言论自是万分赞同。
朱元璋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线,细长的缝隙中,一道锐利如刀锋般的目光缓缓扫过群臣,随即他的眼睛又闭上,慢慢吞吞的道:“黄爱卿不愧是春坊讲读官,学识文采不俗,呵呵,你们还有何看法?”
群臣低头齐声道:“臣等附议黄大人之言。”
朱元璋神色不变,枯槁的手指轻轻敲着龙案,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在众人的心上,群臣听着那节奏缓慢的敲击声,脸色齐变,额头上纷纷冒出一层细细的冷汗。
沉默了许久,朱元璋开口道:“你们都附议?没人反对黄大人的话么?”
群臣再次齐声道:“臣等附议黄大人之言。”
朱元璋微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了,尔等都退下吧,太孙所奏之事,缓议。”
群臣纷纷面露喜色,“缓议”是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实际的意思是搁置,甚至永久不议。
看着大臣们动作一致的缓缓退出武英殿暖阁,朱元璋的脸色忽然阴沉下来。
帝王看待事情的角度与大臣不同,大臣们只看到事情的本身,而帝王看到的,却是与事情有关的整个大局。
朱允炆能提出与他完全不同的想法,朱元璋并不生气,对外他是残暴嗜杀的皇帝,可他对内却是一个慈爱温和的祖父,他的残暴嗜杀,完全是为了朱家子孙。
朱允炆能有自己的想法,朱元璋不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这个孙儿是他亲自指定的继承人,将来要从他手中接过这皇位和江山,代替他统治万千子民,一个皇帝若没有自己的主见,如何驾驭臣民?从朱允炆的这份奏本中,朱元璋清楚的感觉到,孙儿长大了,懂得分辨是非了。这个认知让他很是欣喜。
朱元璋感到不满的,是今日暖阁内群臣众口一词的声音。
不论他们的观点谁对谁错,对帝王来说,臣子的众口一词,是个很不好的现象,这是臣权驾凌君权的先兆!这种现象十几年前也曾经在朝堂上出现过,那时朝堂上一手遮天,得意狂妄的人,便是宰相胡惟庸!
今日这些臣子满口圣人云的迂腐之调,异口同声的反对朱允炆的观点,将来呢?将来他朱元璋死后,若是朱允炆又提出一个令群臣不敢苟同的想法,他们是不是也如今日一般,异口同声的反对,然后君主的法令便执行不下去,如此一来,君权何在?朱允炆如何坐稳江山?他朱家子孙的皇帝权力岂不是会被座下那些迂腐的大臣们给完全架空了?
朱元璋眼皮猛跳了几下,一股凶戾之气在胸腔中盘旋蔓延,他又有了一种杀人的冲动。他想把这些迂腐固执的大臣们全杀光,再换上一批听话的臣子,天下尽在他朱元璋手中,他不介意多杀几个读书人,更不担心没人当官。
随即朱元璋又冷静下来,他老了,杀了一辈子的人,杀腻了,杀得心慌了,他不想再杀人了。
目光再次落到龙案的奏本上,朱元璋的脸上闪过一抹笑意。
“来人,宣袁忠觐见。”
未多时,一身飞鱼服的锦衣校尉袁忠虔诚的跪在朱元璋的脚下。
朱元璋闭着眼,缓缓道:“太孙今日向朕奏言,所奏乃商户之事,你终日伴驾太孙,可知他为何忽然提起这事么?”
一个自小在皇宫长大的皇室贵胄,忽然为民间社会地位最低层的商人正名,这是个很不正常的现象,朱元璋必须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袁忠匍匐于地,恭声道:“回陛下,太孙殿下昨日又去了江浦县醉仙楼……”
朱元璋的眼睛立马睁开,沉声道:“江浦县?又是那个名叫萧凡的酒楼掌柜么?”
“是。”
朱元璋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中似酝酿无限杀机:“如此说来,太孙所奏之商人事,不是他的想法,而是那萧凡指使的?”
听着朱元璋阴森的语气,袁忠额头上的冷汗流下,他脑子飞快转动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不太完整的实话。
“回陛下,太孙殿下与萧凡交谈大约一个时辰,太孙殿下回京师时,一路若有所思,当晚便写下了这份奏本。”
朱元璋冷煞的面容终于渐渐平缓下来,脸上也悄然浮现了一抹欣慰笑容。
“为君者,需时刻了解民间疾苦,太孙能有自己的想法,又能为民向朕请命,此举大善,呵呵。”
袁忠仍跪拜于地,一动不动,听得朱元璋如此说,袁忠心里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
长久跟随太孙殿下出入醉仙楼,袁忠与那位酒楼萧掌柜自是熟了,虽未深入结识,他却对温文尔雅,不卑不亢的萧凡有了一些好感,这样的人不该死在他的一句话里。
朱元璋的手指又轻轻敲了几下龙案,目光一片深思之色,口中喃喃念道:“萧凡……又是这个萧凡……”
随即朱元璋沉声道:“袁忠,你去办一件事情。”
“请陛下吩咐。”
“派人去查这个萧凡的家世,往上查三代,再查这个萧凡的为人禀性,若他家世不清白,为人又有亏德行操守……”朱元璋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随即双目猛然睁开,目光一片肃杀之气:“……你便将其杀之!此事不必让太孙知道。”
袁忠浑身轻颤了一下,然后坚定的道:“是。”
“朕本起于布衣,并不反对太孙交民间的平民朋友,但朕不能容许一个家世不清白,心怀鬼胎之人跟太孙交朋友!”
“陛下圣明!”
袁忠迟疑了一下,又道:“陛下,若查出萧凡家世清白,为人亦没问题,又如何?”
朱元璋想了一下,微微露出笑意:“那就再问问他识不识字,然后把他带进宫来,朕要召见他。”
“遵旨。”
袁忠缓缓退出了暖阁。
朱元璋伸手拾起龙案上朱允炆的奏本,翻开又细细看了一遍,半晌,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朝堂,还需有个不同的声音,允炆身边,也要有个年轻的肱骨之臣辅佐才是……”
…………
…………
当晚,京师皇宫的外朝熙和门在夜色中缓缓开了一线,数骑便装打扮的锦衣亲军悄然出宫,奔向京师城外的江浦县,缇骑四出,分明暗两路,开始了分头调查萧凡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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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江浦的萧掌柜,浑然不知一个小小的商人地位贵贱的讨论事件,已被皇太孙写成了奏本,递到了朱元璋的龙案上,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然上达天听。
他仍然悠然自得的当着他的酒楼掌柜。
——如果那位身负绝世武功的太虚道长不纠缠他,那就更悠然自得了。
相比之下,太虚老道很不悠然,不知为何,他似乎很执着于教萧凡练武,萧凡不拜师,他就很痛苦,这些天他吃饭都吃不香了,他摆出一副“思想者”的造型,很有几分“老年太虚之烦恼”的味道。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拜我为师呢?贫道的功夫你也亲眼看见了,不是吹的,当今武林,鲜有能与贫道敌者……”
萧凡叹气:“道长,为什么你一定要教我学功夫?我骨子里其实是个读书人,奉行的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太虚很不客气的揭穿了萧凡的本质:“呸!你还动口不动手呢,你抢手下伙计的碎银子,这么缺德的事儿都干得出来,蒙谁呢你?”
萧凡面有赧色:“……正人君子偶尔也会犯点错误的。”
太虚继续揭穿他:“你还指使贫道敲黄衙内的闷棍。”
“适度的打击,有利于年轻人的成长……”
“你胁迫贫道去金玉楼闹事,砸黄知县的场子。”
萧凡俊脸有些发黑了:“道长知道我这么多不光彩的过去,按正常的做法,我应该把你杀人灭口才是……”
太虚嗤笑道:“得了吧,你又打不过我……”
萧凡顿时泄气了,抬眼瞟了太虚一眼,无力道:“道长,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一定要我跟你学功夫?难不成你看出我骨骼精奇,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呸!你骨骼精奇个屁!就你这小身板儿,大风一吹就倒,还奇才呢,简直是块干瘦的废材!”
萧凡哀求道:“那就请道长放过我吧,别再纠缠我了,废材又不是臭狗屎,你想踩就踩啊,我真不是练武的材料……”
太虚哼了一声,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目光中有种莫测的神采隐隐流转。
“贫道之所以要你跟我练武,实乃顺天而为。”
“道长什么意思?”
太虚叹了口气道:“贫道以前就跟你说过,你的面相乃是极富极贵之相,命中注定位封王侯……”
萧凡眼睛直了:“啥猴儿?我只听过猿猴,金丝猴,王侯是个什么品种……”
太虚气道:“你正经点儿行不行?贫道跟你说实话吧,你虽有王侯之命,但命中注定有征战杀伐,若无功夫傍身,别说王侯了,连你小命都保不了……”
萧凡脸上露出鄙视的神情,这老神棍,又在忽悠人了,他肯定算不出来,我是受过现代教育的无神论者……
“我学功夫跟顺天而为有何关系?难道神仙给你托梦,要你教我武功?”
太虚满面高深莫测的表情,缓缓道:“贫道近年来发现,天象竟隐隐形成杀破狼命格,此象应于北方。紫薇斗数中,七杀,贪狼,破军在命宫的三方四正会照,便成杀破狼命格,此三星一旦聚合,主天下动荡,江山易主……”
萧凡一脸懵懂:“…………”
“洪武二十九年十月,贫道夜观天象,发现南方异星闪耀于京师左近,此星非同寻常,来历蹊跷,易经,斗数中从无记载,却又冲撞了杀破狼之命格,使三星无从聚合。贫道好奇之下,遂急忙赶来京师,终于发现此星应在这江浦县内,于是贫道便留了下来……”
萧凡打呵欠:“…………”
太虚泄气道:“以你的智慧,贫道很难跟你解释清楚,算了,咱们说点你能听懂的吧。”
萧凡如释重负:“多谢道长体谅,其实……我也不像道长说的那般一无是处,道长的话我多少还是懂一点的。”
“你懂什么了?”
“我至少看出来,道长的眼睛比天文望远镜还犀利,哦,不懂什么叫天文望远镜是吧?你不用知道,那玩意比你差远了,你左一个天象,右一个异星,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都被你看见了,肯定是多年在大街上看美女练出来的眼力,绝对的专业水准……”
太虚:“…………”
太虚狠狠的一挥手,满脸决然道:“总而言之,你必须要跟我学武功!不学你便是逆天而行,要遭天谴的!”
萧凡吓了一跳:“这么严重?要交学费吗?我可没钱给你……”
太虚脸黑如煤,从齿缝迸出俩字:“……不用!”
萧凡放心了,他就怕老骗子又打他钱袋的主意。
“既然不交学费,我就勉强跟道长学几招吧……”
太虚一脸狂喜之色:“你终于答应了?天可怜见,贫道这番苦心终于感动苍天……”
“道长,答应你的是我,不是苍天……”
太虚冷静下来,一脸期待的问道:“说吧,你打算学哪种武功?贫道会很多种绝世武学,任学一种便能驰骋天下,所向披靡……”
萧凡满脸鄙视,吹,你又吹,都混得快要饭了,还所向披靡……
太虚仍兴致勃勃的自吹自擂:“贫道自小跟随师兄习武,除了梯云纵的轻功外,贫道还会太极拳,云掌,绵掌……”
萧凡打断道:“这些掌啊拳的,若要学至小成,需要多久?”
“呃……少则两三年,多则十年,主要靠的是内家一口真气……”
萧凡兴趣缺缺的摇头:“太久了,我可没那耐心,到时候学个半吊子功夫,连苍蝇都打不死,那也太丢脸了,有快一点的吗?”
“快一点的有十二式阴阳手……”
“名字太难听了,有名字好听点的功夫吗?”
“……龙虎绝户手怎样?”
“这个……貌似是东方不败练的武功吧……”
“本派还有无上内功心法‘纯阳无极功’……”
“这名字怎么有点邪乎?不会要先自宫吧?”
“柔云剑法?”
“两仪剑法?”
“神门十三剑?”
“…………”
萧凡跟在菜市场买大白菜似的,挑挑拣拣半天,仍没选好到底学哪门武功,太虚的脸已经越来越黑了。
见萧凡仍旧不停摇头,太虚气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信本门武功的威力,臭小子,你出来,贫道给你展示一番!”
萧凡被吓住了:“你干嘛?不就是多选了几下吗,你不至于揍我一顿吧?”
“少废话,出来!”
说着太虚不由分说,拉了萧凡跑到醉仙楼门外,太虚冷目如电,飞快的在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上扫视了一番,然后指着一名路过的婀娜女子,道:“臭小子,看见那位姑娘了吗?”
萧凡凝目看了一眼,点头赞赏道:“道长眼光不错,此女很是绰约……”
太虚哼了一声,冷冷道:“臭小子,你看好了!”
太虚凝神提气,右手并指,然后猛然睁眼,伸手向那女子背后遥遥一指,舌绽春雷般低声暴喝道:“开!”
随即令人惊呆的一幕发生了,那名隔着两丈远的女子忽然感到异样,“呀!”的一声惊呼,满面羞红的捂着酥胸,当街蹲在了地上,半天不敢起身,脸上的红潮如同被霞光熏染了一般。
“什么意思?”萧凡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那名女子,又看了看太虚:“你这老不正经的,莫非一指头把人家大姨妈给戳来了?”
太虚略有些得意的笑道:“很简单,贫道只是隔空将那女子里面穿的肚兜儿带子给解开了……”
萧凡眼睛顿时如同黑夜中的灯笼一般闪闪发亮。
“这……这这是……”萧凡激动得连说话都结巴了。
太虚傲然道:“这是贫道自创的一个小招儿,练它只需稍懂运气
法门,再加一点点障眼法儿,数日便可学成,此招能解自身危厄,无论绳索,衣带,布条,皆可瞬间解开,将来你若陷入囹圄,凭此法可轻松脱困……”
“这……这招叫什么名字?”
太虚得意捋须道:“此招名为‘仙人如意指’。”
萧凡瞪着两眼,嘴里喃喃自语:“现乳一指……果然实至名归,好名堂!”
一想到将来学成之后,大街上女人的肚兜儿满天飞的壮观景象,萧凡忍不住心旌动荡,骚意绵绵。
“道长,我要学它!”萧凡非常严肃的提出了要求。
太虚面色一喜:“真的吗?你确定学它?”
萧凡狠狠的捏紧了拳头,激动的道:“确定学它!现乳一指,就它了!我不吃饭不睡觉也要学!”
“哈哈哈哈,孺子可教也!拜师吧!”
“师父在上,受徒儿三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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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有事,提前发。
本书的成绩貌似不太理想,收藏数据像一头爬不上坡的老牛似的,怎么也上不去,最近心情有些沮丧:(
周日上全站强推了,希望有个好的成绩。
第六十二章 净身出户
萧凡就这样成了太虚老道的徒弟,加入了武当派,萧凡对加入这个武侠小说里常见的名门正派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既然太虚号称他的师兄是张三丰,那么师门是武当派也就很正常了。
太虚坦然接受了萧凡的三跪九拜,然后萧凡捧上了一只又油又肥的大蹄膀,聊充束脩之礼,太虚啃得满嘴流油之余,对萧凡的礼物表示了高度的赞赏,他认为像萧凡这样识情知趣的徒弟,将来必是可造之材。
萧凡的想法却跟太虚有点出入,一只蹄膀就能搞定的师父,肯定不是可造之材,估计本事很是稀松……
不过既然拜都拜了,就跟他先混一阵吧,萧凡心里却没怎么把这师徒关系太当回事,权当是二人之间开了个类似于过家家般玩笑。
于是萧凡便开始正式步入了武学殿堂……
当然,这话有点夸张了,事实上,萧凡之所学,跟武学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太虚早说过了,此仙人如意指(现乳一指),只能解绳解带,不能伤人,它只是习武的初级阶段,一个小小的隔空运气
窍门而已。
幸好萧凡也不失望,他只打算练到初级阶段便收手,将来凭这一手**的现乳一指行走江湖,解世间万千女子的肚兜儿,晚年退出江湖之前,争取解上一万只肚兜儿,方不枉今生穿越一场。
这就是萧凡的目标,朴素,而且务实。
悲剧的是太虚老道,当他目瞪口呆听完萧凡的志向之后,半晌不发一语,然后蹲在街边,二话不说便抽起自己的耳刮子,抽得那叫一个狠,一边抽一边泪流满面。
“原以为收了个王侯做徒弟可以光耀师门,扬我道教,不曾想收了一个淫贼,贫道当自绝于师门列祖列宗啊——”
萧凡安慰他:“师父节哀,您要真觉得难受,徒儿便与您联手行走江湖,咱们师徒搭配,您对付少侠,我对付侠女,咱俩在江湖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以扬我师门之威……”
“得了吧,你还腥风血雨呢,你掀起的是漫天女人肚兜儿……”
“那也全托本门武功犀利之功……”
太虚一窒,接着继续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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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萧凡的感觉有些怪异,他也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有很多双眼睛若有若无的盯着自己,有时候莫名其妙感到头皮发麻,感觉自己被人剥光了似的,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自在。
也许是最近跟太虚老道练那所谓的武当内功“纯阳无极功”所致吧,跟着老神棍练功,自己也变得神神叨叨了,萧凡决定学会了现乳一指后就赶紧收手,学武功这种事,点到即止便好,练多了也不见得有多大出息,师父太虚会的武功多吧?老了老了混得快成叫花子了,前途黯淡得一塌糊涂,自己可不能学他。
今日萧凡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长衫,手里提着几张肉饼夹鸡腿,在江浦县城内转悠了两个圈,施施然出了南城,离南城门不远有一座早已荒芜废弃了的山神庙。
“你就住这里?”萧凡进了山神庙,上下打量了一圈儿,皱着眉问道。
他问的是小乞女。
这几日小乞女与他愈发熟了,毕竟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萧凡对她好,她便放下了戒意,今日萧凡给她买了一身厚实的小夹袄,还有一整套暖乎乎的裤子,鞋子,小乞女穿在身上高兴极了,萧凡便趁势提出要看看她晚上住的地方。
这个要求不论怎么听都有股子趁火打劫,不怀好意的味道,性质类似于带小妹妹看金鱼。
幸好她只是个任嘛事都不懂的小女孩,而萧凡,他是正人君子。
他对小乞女很不放心,既然有缘与她相识,而且等于是将她从饥饿濒死的边缘救了回来,那么好人要做到底,送佛送上西,她的一切,萧凡都觉得有义务帮她承担起来。
清洗了肮脏的小脸和满是枯草泥块的头发,换上萧凡给她买的新衣之后,小乞女整个人都变了,变得精致脱俗,俏然生姿,小小的脸蛋儿虽然还带着几分长期营养不良而造成的蜡黄干瘦,但总算有了些血色,明显比初见她时显得精神多了,长长的睫毛下,两只灵动鲜活的大眼睛乌溜溜的转动,笔挺的小鼻子下,略微有些薄的红唇不时紧紧抿起,从外貌轮廓上可以看得出,几年之后,她必然出落成一个绝色艳丽的美人。
只是她淡漠的神情依旧没有改变,眼波流转间,依然泛出令人望而生怯的冷光,仿佛一头随时可能会发动攻击的野兽,那是一种漠视一切生命的眼神,包括她自己的。
也只有在面对萧凡时,她才略微表现出同龄小女孩娇俏可爱的神色,平板如同死人的小脸上,才有了些许生气。
萧凡心间微微抽疼,小乞女不爱说话,萧凡也无从知道她的来历,更不知道她孤苦伶仃的在外面流浪了多少年,受了多少罪。
这是个让人心疼的女孩……
萧凡越来越感觉到,照顾她已成了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既然有缘相识,那么他有责任照顾这个女孩长大,让她衣食无忧,让她健康成长,更重要的是,让她那种不属于她年龄的冷漠表情渐渐淡去,他要让她快乐起来。
这是他自穿越以来,甘愿背负的第一份责任,这份责任来得莫名其妙,但值得。
抬头四顾这座山神庙,这是小乞女暂住的地方,它很破烂,不知荒芜废弃了多少年,四处结着蛛网,残垣断壁的四周落满了灰尘,寒风吹进,整个庙里充满了一股冷森的寒意,它的房顶是破的,墙壁是破的,总而言之,它绝对不是个适合人住的地方。
萧凡皱起了眉:“你晚上睡哪?”
小乞女扬起小脸,指了指庙里正中供奉山神的供桌,桌上稀稀疏疏铺着几根干枯的稻草。
萧凡眉头越皱越深,很难想象小乞女瑟缩在这破庙的供桌上度过了好些个寒冷的夜晚。
“不行,你不能再住这里了。这不是人睡的地方。”萧凡下了结论,斩钉截铁。
小乞女抬头,小脸布满疑惑,很是可爱。
萧凡朝她笑:“跟我一起住好吗?我很干净的,每天坚持洗脚,而且隔三五天还洗个澡,我身上不臭。”
小乞女也笑了一下,笑容如昙花一现,随即又很快敛住,然后她摇了摇头。
萧凡奇道:“为什么?你不愿意吗?”
小乞女低头,嗫嚅着嘴唇,半晌才断断续续道:“……你,添了麻烦。”
萧凡心中一酸,如此困境还为他着想,她像个落难的圣洁天使。
萧凡笑道:“我不怕麻烦,我也不觉得你是麻烦。就这么决定了,你不许再拒绝,要知道,拒绝帅哥是很不礼貌的。”
小乞女像个大人般皱眉思考了一下,然后便绽出了笑容,这次的笑容维持了很久,最后她使劲点了点头。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下午,萧凡与小乞女的命运因为这个决定而走到了一起,一生起落,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没什么东西好收拾,小乞女本来便是孑然一身。
萧凡与她离开了那座荒芜的山神庙,带着她往陈府走去。
萧凡决定让她暂时住在陈府。没办法,他自己如今也是寄人篱下,好在陈府不小,给她安排一间能够遮风避雨的屋子却非难事。
路上,萧凡很自然的牵起了小乞女的手,小乞女很意外,下意识把手往后缩了一下,随即又顿住,最后任由他牵着,小小的脸上忽然露出羞涩而开心的甜笑,笑容如同往常一般,一闪而逝,很快便恢复了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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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蒙蒙的,隐隐有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萧凡和小乞女牵着手,像一对感情亲密的兄妹,更像一对相濡以沫,互相搀扶多年的伴侣,二人脸上洋溢着一种名叫快乐的微笑。
陈府仍如往常般,下人们在府里来回穿梭忙碌,热闹但又透着冷清,像个上班的地方,找不出一丝属于家的温情。
至少萧凡从未将陈府当作家,在这里他找不到家的归属感,陈府对他来说,充其量是个睡觉的地方。
下人们神态恭谨的向萧凡躬身问好,人人都知道,陈家出了个了不起的姑爷,他有本事,而且并不张扬,没有小人得志那般狂妄,他仍如从前一般,低调而踏实的过着属于自己的日子。
穿过前院的花园,再绕过院侧雅致层叠的回廊,萧凡和小乞女很快边来到了前堂。
一路上下人们对萧凡投以好奇惊讶的目光,这些目光更多的投注在萧凡和小乞女牵得紧紧的手上。
姑爷回府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姑爷今日竟带回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而且他们的神态还如此亲密,这个小女孩是姑爷什么人?
这个疑惑下人们当然没资格问,有资格问的只有陈家的主人,陈四六。
陈四六最近很烦,他烦很多事。家业大了,身为家主,不可避免的要操心很多事。
不过他最烦的还是萧凡和自己女儿的亲事。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陈四六从萧凡的态度中敏锐的察觉到,萧凡不想与陈家结这门亲事。
上门女婿对岳家这种态度,换了以前,陈四六会大大松一口气,然后毫不客气的将萧凡逐出陈家,再向他投去非常鄙夷的目光,如果肺活量足够的话,最好远远的朝他吐一口浓稠的口水,借以表达自己的不屑和愤怒,最后心安理得的为女儿再觅一位良婿……
很可惜,如此大快人心的想法,现在也只能在他的脑海里YY一下而已,面对萧凡时,他甚至不得不摆出一副阿谀的笑脸。
如今的萧凡,已不是他这个小小的商人说赶便能赶出去的了。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短短两个多月,萧凡不显山不露水,却凭他自己的本事,纵横江浦上下。他暗中布置,操控大局,一手导演了县丞夺知县之权的好戏,与新任曹县丞结成八拜之交,这倒罢了,偏偏鬼使神差的让他结识了当朝皇太孙殿下,听说他与太孙殿下的交情亦非同寻常……
陈四六有时候真想把自己肥大的脑袋使劲往墙上撞两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为什么,为什么两个多月前还是个任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窝囊赘婿,如今已成了江浦县炙手可热的大牌人物?这世道到底怎么了?是老天爷吃错了药,还是他萧凡吃错了药?
陈四六感到很惭愧,商人向来以锐利的眼光和阅历来赚取利益,却不曾想竟对自己的女婿看走了眼,明明是腾云万里的蛟龙,自己却将他当成了井底的蛤蟆,女儿终究无福啊!
陈四六沉沉叹息。
看见萧凡和小乞女手牵着手走进前堂时,陈四六的反应与外面的下人们一般无二。
“这……这是什么人?”陈四六瞪大了眼睛盯着小乞女。
小乞女不习惯的扭过脸,悄然退后两步,躲到了萧凡身后,但她的手一直不曾与他分开。
萧凡彬彬有礼的笑道:“岳父大人,这个小姑娘很可怜,孤苦伶仃的独自在外乞讨,您知道的,小婿是个善良上进而且热情正直的年轻人,所以……”
陈四六眼睛直了,傻傻的道:“……所以?”
“所以小婿就把她带回来了,既是一家人,同进一家门,岳父大人宅心仁厚,陈府又空房甚多,不知可否为她安排一间小小的屋子,遮风避雨便足够……”
陈四六看着二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怎么看怎么刺眼。——你萧凡拿我陈家当什么了?收容乞丐的和尚庙吗?还是广结善缘的慈善堂?
想是这样想,但这种想法陈四六是死活不敢说出来的。
“哈哈,既是贤婿大发善心,当然没问题,我这就叫下人去安排。”陈四六违心的大笑。
萧凡感动极了,表情诚挚的道:“岳父大人,小婿今日才发现,原来您是个好人……”
陈四六的笑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嘎然而止,肥肿的老脸涨得通红,习惯性的捂住了胸口……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前堂后的山水屏风倩影一闪,陈莺儿那张满是哀怨的俏脸出现在萧凡眼前。
名义上的未婚夫竟带着一个美丽的小姑娘进了陈家的门,这么大的事她怎会不知道?她又怎能不亲自来看看?
美眸痴痴的停留在萧凡俊脸上许久,她的目光幽怨中带着恨意,又如春雨般缠绵。
就是这张俊脸,让她终夜哭湿了香枕,让她怨恨得咬碎了银牙,更让她在梦中几番挣扎叫喊哀求,却始终抓不住他那颗渐行渐远的心。在这个以夫为天的时代,留不住丈夫的女人,是耻辱的女人。
父母之言定下的亲事都靠不住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相信的?陈莺儿恨他的同时,也恨透了自己。同住一片屋檐下四年,为何自己没有早日发现他的珍贵?为何要等到现在他光芒四射之时,才猛然察觉这块瑰宝的耀眼之处?为何自己的父亲这些年对他那般势利?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哀怨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他和小女孩紧紧牵着的手上,陈莺儿哀怨的眼神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深的嫉妒。
他应该牵着的人是自己,而不是这个干瘦幼小的小姑娘!对一个女人来说,男人当着自己的面牵着另一个姑娘,——哪怕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那也是对她最严重的挑衅!毕竟,她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啊!
前堂内,四人分成四个角,相对而立,谁也没说话,但陈莺儿胸腔中的一股怨气冲天而起,将整个前堂充斥得满是阴冷之意。
前堂外,好奇而围观过来的陈府下人们越来越多,众人围得远远的,但都或羡或嫉的看着萧凡。陈四六一脸无奈之色,看看萧凡,又看看女儿,然后急得跺脚,又重重叹气。
小乞女仿佛什么也没察觉到似的,犹自牵着萧凡的手,好奇的四下张望。萧凡却仿佛没看到陈莺儿,只是扭过头,对小乞女暖暖的笑,笑容满是安慰。
沉默,像一柄杀人的钝刀,反复切割着怨尤的心,不但难受,而且难捱。
良久,陈莺儿开口,语气如同寒天里的冰珠,又如身处地狱般阴森,令人颤栗。久积的矛盾,像一颗微小的火星溅到了火药桶上,终于爆发了。
“萧凡!你……好!你纵是拒婚,又何必用如此手段来羞辱我?你把我陈莺儿当成了什么?你把我陈家当成了什么?”陈莺儿盯着萧凡,娇躯微微颤抖。
萧凡愕然道:“陈姑娘何出此言?我怎么羞辱你了?”
用力的指着小乞女,陈莺儿晶莹的泪珠儿缓缓滴落,但目光中的怨愤之色愈盛。
“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带着这个女子进我陈家的门,这不是羞辱是什么?萧凡,你纵不愿与陈家结亲,也不必如此过分的抽陈家的耳光吧?好好歹歹,陈家对你也有几年养育之恩,你便是如此报答陈家的恩情么?”
萧凡闻言一楞,然后苦笑道:“陈姑娘,你误会了,陈家待我不薄,我怎么可能羞辱你们?实在是因为……”
话未说完,陈莺儿便粗暴的打断了,她满面泪痕的尖声怒吼:“萧凡,我今日算是看清你了,你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一朝得志便猖狂!你是恩将仇报的恶人,栖上高枝便不顾往日情分!萧凡!萧凡!你这负心绝情的混蛋,终有一日你会有报应的!”
萧凡仍旧耐心的解释:“陈姑娘,你能不能冷静一下,听我解释?”
陈莺儿状若疯狂,歇斯底里尖声道:“你不必解释!我只相信我眼睛看到的,萧凡,嫌我年老貌丑你尽可直说,犯不着领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娃来炫耀!十载春啼变莺舌,三嫌老丑换蛾眉,你萧凡今日已辱我陈莺儿,何不效法白乐天,拿我去换新嫩蛾眉?如此亦可成全你萧公子风流美名,千古流芳!”
陈莺儿情绪越来越激动,话也越说越难听,萧凡终于失去了耐性,他俊脸阴沉,语气冰冷道:“陈姑娘,你过分了!”
陈四六见状心知不妙,急忙站出来打圆场:“贤婿莫动气,事情可以解释的,这样吧,贤婿啊,你若不嫌我陈家粗鄙,不如今日便定个黄道吉日,与莺儿成亲,如此既消了莺儿的误会,也了了我与你父多年前约定的心愿,更平添了一桩喜事,如何?你们这桩亲事定了十几年,按说也早该完婚了……”
转头看了一眼怯怯又带着几分戒意的小乞女,陈四六小心翼翼的瞟了瞟女儿的脸色,又道:“贤婿啊,世间的可怜人太多,我们无法一一顾及,这样吧,你跟莺儿成亲,我给这个小姑娘十两银子,请她自谋生路,十两银子可是不少,足够对得起你这番善心了,今日之事,就此过去,如何?”
嘤嘤悲泣的陈莺儿哭声一顿,立马敛声屏气,她想亲耳听到萧凡的答案。
小乞女闻言眼神一黯,她知道,她还是给萧凡带来了麻烦,小手微微一挣,便欲挣开萧凡的手,她眸中泛起淡淡的泪光,但却紧紧抿着嘴唇,坚强的不让眼泪掉下。
谁知她怎么挣也挣不开萧凡的手,于是抬头望向他,萧凡正一脸温和的朝她笑,笑容比阳光更温暖,比磐石更坚定。
小乞女怔了怔,也回他一个微笑,她现在已知道,萧凡不会抛下她,这就够了。
抬起头,萧凡坦然迎向陈四六和陈莺儿期盼的眼神,微微笑道:“陈世伯不必费心了,这个小姑娘从今以后便是我的责任,何处有我,何处便有她!”
轻轻的话语,却如同重鼓一般,狠狠敲击在陈家父女心头。
陈四六紧紧闭嘴,满面无奈。
陈莺儿娇躯一阵摇晃,俏脸渐渐变得惨白,绝望的情绪蔓延全身,她感到某种刻骨铭心的东西,正在悄悄抽离她的身体,掏空她的灵魂,她整个人似乎变成了一副空洞的躯壳。
努力硬撑着即将倒下的身躯,陈莺儿死死维持着最后一丝尊严:“爹爹不必再说什么成亲的话了,我陈莺儿……不配嫁给这位前程远大的萧公子,我陈家留不住萧公子,也留不起萧公子,萧凡,鹏程似锦,富贵荣华,世间一切尊荣华贵在等着你去追逐,莫要在陈家浪费光阴了,请便吧!”
话音甫落,陈莺儿已泣不成声。
听到陈莺儿这句话,萧凡淡淡的笑了,此刻他心中万分宁静,灵台一片空明,这种感觉就如同卸去了积压心头多年的一副重担,轻松得只想倒头好好睡一觉,消弭这许久以来心头压抑的沉重感。
松开小乞女牵着的手,萧凡郑重的整了整衣衫,然后朝陈四六长长一揖到地,道:“多谢陈世伯四年来衣食养育之恩,萧凡真心谢过。陈家守业不易,我为陈家解过一次危厄,盘活了醉仙楼,知县和县丞之争时为陈家争取了利益,萧凡不敢邀功,仅以此三件事,聊报陈家予我之恩情,陈世伯,我萧凡来得干净,走也走得干净,恩怨就此扯平了吧。萧陈两家婚事就此作罢,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萧凡别过,世伯保重!”
一番话铿锵得力,掷地有声,前堂内外众人被他不凡的气度深深震撼,半晌无人出声。
萧凡向陈家父女露出最后一抹微笑,然后牵起小乞女的手,转身便向陈府大门外走去,步伐坚定,神态从容。
陈莺儿泪如雨下,她死死咬住下唇,一丝艳红夺目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双目中哀怨绝望飞快闪动交替,泉涌般的泪水模糊了美眸,肝肠寸断的盯着萧凡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最后又化作极度的怨毒嫉恨。
死死攥紧了拳头,尖利的指甲划破掌心,仍不能稍解心头痛楚于万一,失去他了么?以后便永远失去他了么?“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绝情的话音犹在耳边回荡,如一根尖刺,一下又一下,捅着她那颗流血的心。
萧凡的身影消失在大门的前一刻,陈莺儿流着泪,朝着他的背影忽然嘶声尖叫:“萧凡,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大门处光线一闪,已不见了萧凡的身影,远远的,豪迈的笑声飘荡而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嵩人……”
桎梏尽去,天高海阔,大明的锦绣画卷,今日起便在萧凡眼前徐徐展开!
人已远,声已远,陈府前堂外,众人仍旧呆呆站立,良久无言。
沉默许久,陈四六迷茫问道:“他最后说了句什么话?”
陈莺儿目光仍怨毒的盯着大门处,但语气却平静得可怕:“唐朝天宝元年,玄宗下诏,召诗仙李白入京,李白意气风发,遂作此诗,以畅生平之志。”
陈四六恍然点头,神色间却怅然若失,随即又浮上深深的愁色,萧凡走了,陈家怎么办?
前堂山水屏风后,抱琴柔弱的娇躯怯怯探出头来,依恋的望着大门,美眸中亦满是伤痛的泪珠儿。
陈莺儿咬了咬牙,狠狠一抹泪水,俏脸浮上刚强之色,她面朝陈府下人,凄然厉声道:“你们都看见了,今日是萧凡负我,非我负他!我今日受此大辱,心中之痛,犹如千刀万剐,此生绝不敢忘!我陈莺儿对天发誓,今生必雪此辱,以消我心头之恨!”
怨毒的声音,如同九幽地府传出的诅咒,在鸦雀无声的前堂,悠悠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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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终。
第六十三章 生存问题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嵩人。
陈府大门外,萧凡大笑着念完这句诗以后,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解脱了。
从穿越到现在,他身上一直被某种他不喜欢的枷锁禁锢着,他动不得,走不得,想做的事情做不得,后来他慢慢明白,这道枷锁便是陈家。
前世他从未尝试过寄人篱下是何种滋味,所以他一直认为寄人篱下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不需要自己劳动,有人养着自己,有吃有喝有穿,什么都不缺,除了尊严受点委屈外,简直是完美得不可求的天堂生活。
直到穿越以后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大错特错。
他体会到了尊严的重要,吃喝穿用这些物质上的东西,相比尊严来说,简直太微不足道了,拿尊严来换它们,这是一笔很愚蠢的亏本买卖。
才两个多月,萧凡便已过够了这种日子。他讨厌别人称呼他为“陈家姑爷”,他更讨厌别人向投来的异样目光,每当别人这样看他时,他总忍不住在猜测他们心里是不是在骂自己是个窝囊废,是个没出息的,是个吃白食的……
好吧,他受够了!他萧凡不是那种软骨头的人,陈家的饭菜再可口,他也吃不下去。他从未将陈家当作是自己的家,因为它没有属于家的温暖,更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尊严。
陈莺儿温婉可人,美丽恬静,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她都是妻子的良选,人家姑娘这些日子以来向他含蓄甚至直白的表达情意,一次两次三次,够多了,他萧凡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来?可萧凡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感情,他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爱上她,千万不要对她动情,因为一旦爱上她,他就必须要在她和自己的尊严之间做个选择,因为她是陈家的女儿,爱上她以后,自己就得娶她,就得一辈子忍受别人看他的异样目光,无可奈何的坐实了陈家姑爷这个名分。
萧凡选择了尊严,放弃了红颜。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无愧于心。人之一生,总有许多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责任,气节,信念,它们都值得用生命去换取。
陈莺儿没了他,不会活不下去,她的人生还有很多选择。萧凡若失去了尊严,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后来萧凡一系列的动作,救陈家于危厄,为陈家争取利益等等,一方面固然是自己想出人头地,另一方面,何尝不是想向陈家证明自己是个有本事的人,他希望得到别人的尊敬,只有在别人尊敬的目光注视下,他才会觉得自己找到了尊严。
总以为自己已经在陈家找到了,但今日陈莺儿那番歇斯底里的话惊醒了自己,陈家,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今日的风波来得很突然,但一切又是那么的自然,萧凡心里清楚,这一幕迟早都会发生,他和陈四六都明白,有些矛盾积累久了,爆发是必然的。
净身出户,了无牵挂,萧凡终于觉得自己是个完完整整的人了,堂堂五尺昂藏男儿,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
走在依旧喧嚣的江浦大街上,萧凡心头一片宁静,从现在起,他的身份不是陈家姑爷,而是萧凡,有名有姓,堂堂正正。
低下头看着小乞女,萧凡微微笑道:“好吧,我现在跟你一样,也无家可归了,咱们相依为命吧。”
小乞女使劲点头,神情似乎很高兴。
接下来怎么办?萧凡犯愁了,总不能真跟小乞女一样四处乞讨吧?那也太窝囊了。
萧凡脑子里闪过无数狗血的剧情,一对相依为命的苦命夫妻,白天男人去码头扛包,晚上回来妻子心疼的抱着辛苦得吐血的男人,俩夫妻抱头痛哭,直叹命运多舛……
萧凡打了个冷战,这个很大众化的营生不适合自己。
萧凡是聪明人,聪明人做事往往不会太踏实,靠力气养家糊口绝不是聪明人的选择。
幸好萧凡想起来,自己有个师父,师父名叫太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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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凡找到太虚的时候,太虚正举着他那块“铁口直断”的幡子满大街忽悠人。
看到萧凡身边的小乞女,太虚两眼一亮,用非常权威的语气沉稳的道:“这位小姑娘,你有凶兆……”
萧凡赶紧拦住太虚:“算了,师父,她比你还穷,你再怎么忽悠也甭想骗到一个子儿……”
太虚再看了看小乞女,嘴硬道:“用你说么?贫道早就算出她身上没有一个子儿……”
随即太虚惊咦了一声,道:“这位小姑娘命格不错啊,出身不凡,而且亦是大富大贵之相,只是少年多磨难,日后否极泰来……”
萧凡打断道:“师父,您就省省吧,算卦根本没算对,幸亏是熟人,不然别人非把你这破幡子撕了不可……”
太虚气道:“你怎么老不信我呢?……对了,你不在你醉仙楼待着,跑外面来干嘛?这位小姑娘是什么人?”
萧凡笑道:“师父,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先听坏的。”
“好吧,坏消息是,我离开陈家了,从此不再是陈家女婿了。”
太虚乐了,笑得眉眼不见:“哈哈,这是好消息呀,贫道说过,陈家非你归宿,这是命中注定的,早走早好。……好消息呢?”
萧凡笑得如同天使般纯洁:“好消息是,徒儿与师父您孺慕情深,现在徒儿无家可归,打算以后咱们三人相依为命,同吃同住,用师父的双手,创造属于咱们仨的美好明天……”
太虚的老脸顿时变得比苦瓜还苦,深深叹息道:“这哪是什么好消息呀,对贫道来说,这是天大的坏消息……”
随即太虚神色一振,激动道:“你当掌柜时不是抠抠索索弄了几十两银子吗?果真是有远见呐!够咱们逍遥一阵子了……”
萧凡得意的一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弄点银子防身总是没错的……
伸手在腰间的钱袋上拍了一下,萧凡得意的笑容凝固了。
“怎么了?”太虚看着萧凡凝固的表情,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萧凡苦笑道:“我一直认为财不露白这种想法是正确的……”
“没错啊,这世道歹人多,有财当然不能瞎显摆……”
萧凡面有赧色:“……所以我把那几十两银子藏起来了。”
太虚神色有点变了:“藏在哪儿了?”
“咳……陈府西厢房的床底下。”
太虚顿脚急道:“你去取呀!”
萧凡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我已跟陈家反目,你觉得他们会让我进门拿银子么?”
太虚呆楞着说不出话了。
萧凡期待的看着他,道:“师父神功盖世,睥睨江湖,不如等到晚上,您翻墙进陈府,帮我把银子取出来……”
太虚哼道:“我若肯干这种翻墙偷盗的勾当,至于到现在还混得跟叫花子似的?我武当乃名门正派……”
“那怎么是偷呢?那叫取!本来就是我的银子,取回来有什么不对?”
“不问自取是为贼也!反正贫道不干那鸡鸣狗盗之事!”太虚很有骨气的哼哼。
萧凡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实在想不到,一个以行骗忽悠为生的老骗子,居然如此有气节,很奇怪的逻辑,偷东西不对,但骗人却没关系……
年龄相差会形成代沟,特别是相差百岁以上,老道士的人生价值观还停留在南宋末年。
现在的情况是,三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凑在了一起,大家都无家可归,而且每天要吃饭,老道士还喜欢喝两口,顺便啃两只油蹄膀,再涮个狗肉火锅……
没银子,这些事情都干不了。
“怎么办?”太虚很无奈的瞧着萧凡,离开了陈家,醉仙楼的掌柜肯定也当不成了,三人现在面临很严峻的生存问题。
三人面面相觑,萧凡和太虚一脸茫然,小乞女却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不住的东张西望。
一名路人甲凑过来:“哎,老道士,帮我算算流年……”
太虚心烦不已,看都没看他,不耐烦的道:“阁下面带煞气,印堂发黑,大限将至,算也白算,走吧走吧!”
萧凡不乐意了,如此困境还把生意往外推,老道士很明显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帮你算吧,挣得几文算几文……”
说着萧凡拉过路人甲,学着太虚的模样,表情诚挚而权威的开始忽悠:“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话未说完,太虚大惊失色,赶紧一把捂住他的嘴,拉着萧凡和小乞女掉头便跑。
跑到一个没人的巷角才停住,太虚怒道:“你不要命了!掉脑袋的话也敢乱说!”
萧凡无辜地道:“我觉得我没说错呀,刚才只是起了个头儿,**在后面呢……”
太虚叹道:“看来这碗饭你吃不了,想想吧,咱们三人能干点什么别的营生……”
上下瞧了萧凡一眼,太虚道:“你除了一肚子坏水儿,还有什么别的特长吗?”
“打劫算不算特长?这事儿我上辈子干过,熟练工种了……”
萧凡扭头望向小乞女,笑道:“以后咱们搭档好不好?我打劫,你望风。”
小乞女一脸幸福的点头。
太虚哭丧着脸:“师门不幸,出此孽徒啊!”
然后太虚眼睛又亮了:“对了,你不是跟曹县丞交情不错吗?而且还认识太孙殿下,找他们去呀,有这么两座靠山,咱们还用担心生计么?”
萧凡叹气道:“我现在一无所有,混得如此凄惨,怎么好意思见他们?那跟叫花子上门要饭有何区别?”
为了尊严而离开陈府,总不能再降低尊严又去乞求别人吧?萧凡是个要面子的人,干不来这种事。
“那怎么办?”太虚不太理解萧凡的想法,就跟他不接受偷盗,但不介意骗人一样,莫名其妙的逻辑。
萧凡微微一笑:“不论如何,咱们总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住下,再作道理。”
“住哪里?”
萧凡神秘的一笑:“咱们住的地方师父您肯定满意,那里离神最近,您可以随时跟神仙探讨成仙的心得……”
太虚眼睛一亮,一脸向往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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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门外。
“这就是你说的离神最近的地方?”太虚板着脸,胡子气得一抖一抖的。
破败的山神庙内,一尊结满蛛网的山神像,狰狞的瞪着三人。
“山神也是神啊,师父,您这不拿村长当干部的毛病可不对,我得批评您……”
四下打量这座荒芜得只能住鬼的山神庙,太虚快哭了。
“贫道很久没混得这么凄惨了……”
“师父节哀,这都是劫数,劫数啊……”
太虚气道:“劫个屁!都是被你害的!说,接下来怎么办?咱们仨勉强有个地方住了,以后呢?吃饭,穿衣,老道还要喝酒,怎么解决?”
萧凡胸有成竹的笑了:“我有手有脚有头脑,还怕饿死不成?师父您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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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皇宫,武英殿内。
袁忠跪在朱元璋身前,正在恭声禀报萧凡的一切。
“萧凡,洪武十年出生,今年十九岁,江浦县下辖萧庄人,其父萧四八,其母王氏,萧家三代以上皆是踏实务农的农户,身世清白,无可挑剔。四年前因患肺痨,萧凡父母双双去世,因萧父在世时曾救过江浦县富商陈四六一命,陈四六为报大恩,遂为两家子女指婚定亲,萧凡父母去世后,遵父遗愿,投奔其岳父陈四六。其时陈四六已发达,早有悔亲之念,萧凡居陈家四年,陈四六绝口不提与其女成亲之事,处境很是尴尬。直到萧凡偶然结识了江浦县新上任的县丞曹毅,与其交情莫逆,陈四六鉴于此,方才全力促其与女完婚……”
朱元璋眉头一皱,神色有些不悦道:“萧凡是商人家的女婿?”
袁忠道:“回陛下,萧凡原本是商人女婿,但昨日却与陈家分道扬镳。”
“为何?”
“因萧凡前几日于江浦认识了一名小乞丐女子,萧凡见其可怜,带她回陈府收养,陈四六之女大发雷霆,执意不准,遂与萧凡反目,萧凡便带了小乞女离开陈家,与陈家一刀两断。目前他与小乞女,还有一名老道士住在江浦南城外的一座破败山神庙里。”
朱元璋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其行可称良善,其人颇具风骨,允炆认识的这位新朋友倒也不错……”
“袁忠,三日后,带他进宫见朕。”
“遵旨!”
袁忠恭谨退出殿外。
朱元璋若有所思的轻轻敲了敲桌子。
没过多久,内侍在殿外高声道:“太孙殿下觐见——”
第六十四章 卖武求生
(写在章首:强推了,我很欣喜,感谢大家的支持,说多了罗嗦,关于更新的问题,这里交代一下,今日一更,但有6000字,按普遍的做法,6000字可以算三更了,但我还是一大章发出来,熟悉我的读者朋友应该了解我的习惯,不是因为懒,而是故事情节到了这份上,强行分成两个或三个章节,情节看起来就不流畅了,别说你们看了纠结,我自己都蛋疼,特此说明一下,以后循此例。注:别老盯着章节,或是一天几更,看看字数吧。)
(再P再S:强推期间,收藏和推荐数据对我很重要,这直接决定作者码字的动力,大家都捧个场,帮帮忙吧,在下先行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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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父,孙儿给您上的奏本为何……”朱允炆一跨进殿门便急匆匆的开口。
朱元璋宠溺的看着他,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微微笑道:“孙儿,莫急莫燥,先坐下来喝口茶,再慢慢说。”
朱允炆神情颇有些委屈,低低的应了一声,内侍宦官奉上茶水,朱允炆没滋没味的喝了一口。
朱元璋满是欢喜的看着朱允炆,眼神渐渐迷离,从朱允炆身上,他仿佛看见他的长子,英年早逝的懿文太子朱标的影子,那个出生于乱世,自小从刀剑烽烟中长大,受尽诸多磨难苦楚的苦命儿子,可惜刀里火里滚过来了,仍是没有福分继承他的江山,终于一病而去。
朱允炆不但长得像他的父亲懿文太子,连脾气性格都像极了他,一样的优柔寡断,一样的仁义宽厚,一样的软弱善良,丝毫没有为君者应有的霸气和城府。
这也是朱元璋最为担心的。
皇祖父年岁已高,臣子口称“万岁”,但他还没糊涂到以为自己真的能万岁,寿乃天定,他迟早是要死的,他死之后,这个性情软弱的孙儿怎么办?他若驾驭不了满朝文武,统治不了天下千万子民,被人夺了江山怎么办?
朱元璋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只干了两件事,打江山与守江山,杀了无数人,做了无数为后人诟病的恶事,全都是为了这两件事,为这座江山,他付出得太多太多了,他绝不容许别人抢走它,这天下是他朱元璋一刀一枪,血里火里拼了老命打下来的,此后百年千年,这座江山只能姓朱!
朱允炆乖巧的坐在朱元璋身旁,微微嘟着嘴,显示他此刻心情很不好。
朱元璋瞧着孙儿委屈的神色,不由笑了。
“孙儿,为君者,须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定力和气度,似你这般毛毛躁躁的,将来如何能当好统治臣民的皇帝?”朱元璋不急不徐的缓缓训道。
朱允炆面色一肃,道:“皇祖父,孙儿知错了。”
朱元璋笑道:“眼看要开春了,开春以后,戍守各地的诸王皆要进京来朝,你的那些皇叔们各守一方,聚一次也颇不容易,他们可都是为了你在守江山啊,我朱家子孙若世代都如这般各安本分,何愁我大明国祚不能延绵千年万年?呵呵……”
朱元璋自信满满的笑,在这一点上,朱元璋与汉高祖刘邦的看法是一致的,秦之所以国祚短促,是因为秦皇不分封子弟戍守各方,从而导致一方变乱,天下皆反,他吸取了秦皇的教训,他觉得只有将朱家子孙分封各地,才能保证这江山彻底姓朱,藩王之策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的得意手笔。
朱允炆低头不语,眼中却迅速闪过一抹忧虑,这种忧虑他却不敢直言,他知道皇祖父对执行藩王之策的决心是多么的坚定。
“皇祖父,诸王皆要进京吗?”朱允炆轻轻问道。
“不错,包括你的皇四叔燕王,也要进京来朝,”朱元璋笑道:“朕的这些皇子之中,数你四叔燕王戍边最为得力,多次出击残元,屡立战功,为我大明北境之安虞出力不小,呵呵,他若不是皇子,亦可当得起一代名将了。”
“孙儿一定会好好款待各位皇叔的。”朱允炆不敢表露丝毫情绪,只是温顺的附和。
朱元璋瞧着孙儿一天天成熟的俊脸,一种由衷的喜爱之情布满沧桑的脸上。
“孙儿今日此来,可是为了你那为商人正名的奏本?”
朱允炆抬头,见朱元璋满脸慈笑,顿时委屈道:“皇祖父,孙儿难得为国事上一回奏本,您若不满意,驳回便是,您若满意,便下发通政使司颁行天下,何故只予‘缓议’二字?孙儿奏本所言之事,您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呀?”
朱元璋哈哈笑道:“孙儿奏本所言之事,怕是与那江浦的萧凡有关吧?”
朱允炆一惊,随即又想到天下之事,没有他皇祖父不知道的,于是很快便释然。朱允炆笑道:“那萧凡言行颇为奇异,言语间处处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想法,为商者正名之说,孙儿便是受了他的启发。”
朱元璋目光渐渐变得深远,缓缓道:“孙儿,朕曾与你说过,天下之事,并无是非对错之分,任何一种国策的施行,皆要因时因势。时者,天时也,如朕立国之初,天下不靖,纷乱频生,便需以重典治世,以严法治民,民有所畏,方能守法安分,天下才能稳定。势者,时势也,如当年胡蓝谋反案,朕用锦衣卫大索天下,牵连数万,终使宇内一清,为我朱家子孙扫除了荆棘,对天下臣民示以赫赫皇威,这个时候,朕便可以收刀入鞘,而锦衣卫便没有了存在的必要,于是朕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尽焚锦衣卫刑具,裁撤锦衣卫,对臣民示之以恩,这便是势。”
朱元璋看着孙儿懵懂的脸,笑道:“国策施行,时也,势也,缺一不可。允炆啊,你奏本中所言商人之事,若要朕来评价,其实并无对错,唯一不妥的,便是时势未到。当年朕立大明,为何百业皆倡兴,而独薄商人?第一,商者,有悖圣人之训,不论朕赞不赞同圣人的话,全天下的读书人是肯定赞同的,朕立国之初,急需收天下士子之心,朕以武立国,以文治国,这天下毕竟要读书人来帮朕治理的,朕怎能为了商人而得罪读书人?那样岂非舍本逐末了?”
“第二,商人不事生产而获利甚巨是事实,若不将商户划入贱籍,朕恐天下百姓争相效仿,举国上下若皆成商人,何人再去种地务农?何人再去做工为匠?朕不能因商事而废百业。”
“第三,当年朕与张士诚决战于平江,江浙之地的商人富绅皆视朕为乱军,却以张士诚为正统,纷纷踊跃为他捐粮捐物,对朕的天兵反以敌视,朕,恨透了这些商人!立国之后,朕多次减免举国钱粮赋税,唯江浙之地,朕不但未减赋税分毫,反而施以重赋,而且朕还不准江浙之人户部为官,为的便是惩戒他们有眼无珠!朕以商户为贱业,说到底,与当年江浙商人的这些恩怨不无关系。”
说起当年的旧怨,朱元璋脸上恨意盎然,苍老的面庞布满了杀机。
随即他又笑了:“罢了,已是过去几十年的事了,朕的恨意亦消退了许多,允炆,天下已定,盛世将至,你所言商人之事,本是没错的,商人于国之益处,朕岂能看不出?若能把握分寸,适当提高商人之地位,亦无不可,但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这便是朕缓议的原因。”
“皇祖父,孙儿什么时候提才合适?”
朱元璋笑道:“在朕死后,你登基为帝之时,再施行你的主张,才能达到事半功倍之效。”
朱允炆迷茫道:“那是为何?”
“你提出为商人正名之主张,乃是仁政,朕若现在答应颁行天下,那么天下臣民心里记着的,是朕的好处,这个人情便落到了朕的头上,呵呵,朕已老迈,况且背了多年的恶名,哪里用得着领这个人情?相反,你登基之时,普天下的臣民皆在看着新皇,他们在等着新皇是否能施行仁政,这个时候,你若为商人正名,便是施行仁政的先兆,臣民们便会真心奉你为主,我朱家的江山便愈发巩固,皇威便愈发深入民心,时势皆为你所用,大明便会在你的治下开创名耀千古之盛世。”
朱允炆闻言顿时感动万分。
不论旁人如何看待皇祖父,至少在他心目中,皇祖父的形象是高大的,他殚心竭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他铺平道路,疼爱之情虽未言声,但他做的却皆因疼爱。
朱元璋看着目泛泪光的朱允炆,慈爱的笑了。
“允炆,你新交的那位朋友,名叫萧凡的,身世为人皆不错,朕为你留下满朝文武,皆是老迈之辈,其中充斥太多迂腐儒酸之人,除方孝孺,黄子澄,齐泰之外,难有肱骨之臣,那个萧凡年未及弱冠,为人品性皆佳,又与你相识相知,将来做你的肱骨之臣亦无不可……”
朱允炆高兴的笑道:“那孙儿就替萧凡向皇祖父求个官儿,让他天天陪着孙儿说话,将来好好辅佐孙儿当个好皇帝。”
朱元璋摇头笑道:“私交与国事,必须分开而论,萧凡若真有本事,朕何惜高官厚禄?可他若没有本事,你们之间只能是私交甚笃的朋友,不能为君臣,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朱允炆急道:“皇祖父,您要相信孙儿,萧凡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朱元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有没有本事,你说了不算,朕要亲眼见到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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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本事的萧凡正在为下一顿吃什么而发愁。
一文钱逼死英雄好汉,可惜萧凡连英雄好汉都算不上。没银子如何买吃的?总不至于真的去打劫吧?好不容易再世为人,萧凡觉得应该要学得文雅一点,至少装也要装出一副文雅的样子,这年头行事太粗犷的都拖到菜市斩首了,文雅的人活得比较久。——国家元首是朱元璋,人家杀了一辈子人,以严法治国,跟他比粗犷,萧凡觉得很有可能比不过他。
可是,除了打劫,自己还能干什么呢?
萧凡很是后悔,前世应该掌握一些技能的,比如发明玻璃,发明香水,发明蒸汽机什么的,来到古代显摆一下,财源自然滚滚来,何愁会饿死?
这就是少壮不努力的伤悲啊!
太虚抚着肚皮,躺在铺满了干草的地上,饿得直哼哼。
山神庙经过三人的努力修缮,勉强可以遮风避雨了,住的问题解决了,吃的问题怎么办?
小乞女也抚着肚皮,愁眉苦脸的瞧着萧凡,三人的临时小家庭,现在以萧凡为家长了。
“师父,你当年算卦没生意的时候,怎么填饱肚子的?”萧凡决定向师父学些捞食的经验。
太虚没好气哼道:“除了算卦,当然是化缘了,贫道是出家人,但有信道之百姓,总能化些残羹冷饭充饥。”
萧凡道:“化缘?那岂不是跟要饭一样了?”
太虚跳了起来,怒道:“怎么是要饭呢?化缘!道教信徒为我出家人真心奉上的布施,那都是有诚意的,他们信奉老君爷爷,布施我等出家人以积功德,这跟要饭有何关系?”
萧凡顿时了悟:“师父,借你身上道袍一用。”
“干嘛?”
“化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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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饭这种行为,外面披上一层宗教的外衣,便成了化缘。
这是萧凡的理解。
当形式被逼迫到三个人都挨饿的份上,化缘便化缘吧,顶多把自己的真面目遮掩一下,权当掩耳盗铃了。
隆冬寒天,江浦的大街上出现了三道瑟缩的人影,有老有少有小,三人互相搀扶,走街串巷找了很久,这才在一户看起来颇为殷实的富户门前停住了脚步。
“你去化?”太虚斜睨着萧凡。
萧凡穿着太虚那身邋遢肮脏的道袍,脸孔被黑泥涂成黝黑的一团,乍看之下跟被手雷炸过的唐老鸭似的,这模样甭说熟人了,就是他亲爹亲娘从棺材里复活,恐怕也认不出他来。
萧凡是好面子的人,一时拉不下脸来,这种典型的掩耳盗铃被太虚深深鄙夷,他不明白化缘有什么好丢脸的。
看来百岁的代沟不是那么容易跨越的。
萧凡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敲了敲那扇紧闭的富户人家大门。
“咚咚咚。”
敲门声温柔得像出墙红杏半夜偷会奸夫。
大门毫无反应。
“咚咚咚。”
大门仍无反应。
太虚怒了:“像你这般敲门,敲到天亮也没人理会,闪开!”
太虚捋起袖子,使劲砸门。
“哐哐哐!”
门很快开了。
一位穿着家丁服色的老头儿气冲冲的站在门口,很不爽的瞪着三人。
“你们找谁?”老头儿恶声恶气道。
太虚砸门时的王霸之气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很没义气的将萧凡往前一推:“他找你。”
“你干嘛?”老头儿脾气很大。
萧凡艰难的吞了吞口水,挤出一副笑脸,然后装模作样行了个揖,道:“无量寿佛——这位老施主请了,贫道自东土大唐……啊,不对!贫道自武当山而来,欲往西天……啊,也不对,欲往京师寻访道友,恳请老施主布施几文……哎?老施主?老施主您开开门呐!老施主?操!”
…………
…………
一连走了好几家,皆吃闭门羹,太虚一脸幸灾乐祸的笑:“臭小子,现在你知道世道艰难了吧?你以为填饱肚子是那么容易的事?哼!叫你不长记性,几十两银子都能忘记,活该你吃瘪!”
萧凡狠狠一抹脸,将脸上黑泥抹掉,然后沉声道:“这样下去不行,我们都会饿死!我的专长是打劫,化缘这事儿我干起来不专业,咱们得另想办法……”
太虚道:“你有好办法吗?”
萧凡瞧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笑容里透着一股子熟悉的坏坏味道。
太虚头皮一麻,警惕道:“你笑得如此瘆人,有什么企图?”
萧凡和声细气道:“师父啊,其实你本身就是一座金山呀……”
太虚满脸绝望:“你要卖了贫道?”
萧凡擦汗:“不是,师父误会了……师父你不是会武功吗?而且会很多种……”
“那又怎样?”
“随便拿一种武功出来,把它写在纸上,编成绝世武功秘籍,然后把它卖出去……”
太虚跳起来大怒道:“你……你这孽徒!本门武功乃当世不传之秘,非本门中人不得擅习,你……你居然要把它卖了换银子?不行!贫道就是饿死也不能干这欺师灭祖之事!”
萧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沉痛道:“师父,你的觉悟太低了!”
“什么意思?”
“武功是用来干什么的?”
太虚脱口道:“当然是用来揍人的……咳,不对,武功乃顺天道而循人道,以天地自然为鉴,习之使人强身健体,益寿延年,使天,地,人三者合为一体,以致人即自然,自然即人之无上……”
“好了好了,多余的废话就不必说了,简单的说,武功是用来强身的,对吗?”
太虚不情愿的点头。
萧凡道:“既是强身,何以只能本门中人习之?说什么人即自然,难道平民百姓就不是人了吗?我中华之国,前人武学众矣!就是因为各门各派的门户之见,以致后来武学凋零,许多功夫因敝帚自珍,不肯示之于人,导致永久失传,当今武林门派皆乃后世之罪人也!”
太虚楞了楞,接着满面羞惭之色。
萧凡又重重叹了口气:“悲哀啊!师父,悲哀啊!”
太虚羞惭之色愈盛,半晌才讷讷道:“那你说,我们拿什么功夫出来卖掉?”
萧凡胸有成竹道:“太极拳!”
太虚惊道:“那不行!太极拳乃我师兄张三丰集毕生武学之精要,呕心沥血编集而成,是我武当派的镇派之宝……”
话未说完,萧凡满面痛心的叹气:“悲哀啊——”
太虚狠狠一跺脚,一副豁出去的神情,道:“好吧好吧!就卖太极拳,不过我要把拳谱修改一下,只留强身的部分,攻敌的杀招必须保密。”
萧凡痛心的表情立马变得笑容满面:“行!”
太虚眨了眨浑浊的老眼,两行热泪流了下来:“将来我师兄若发现满大街的人都会练太极拳,非揍死我不可……”
“师父节哀,这都是劫数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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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了某个落魄书生的书信摊子,太虚流着热泪一笔一笔的编出了一本太极拳谱,为了怕师兄找他麻烦,特意在封面上提款:“原著:张三丰”。
三人捧着拳谱跑到江浦最繁华的东市,借了一面铜锣,萧凡哐哐哐的使劲敲了起来。
东市里人来人往,萧凡敲了几下便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今日我师徒三人路经此地,盘缠用尽,无奈之下,只好将我师伯张三丰毕生武学之大成,花费数十年苦功,倾情奉献太极拳谱一本贱价出卖,此拳集美观,实用,强身于一体,老年人练了益寿延年,年轻人练了吸引异性,小孩子练了补铁补钙……”
围观百姓交头接耳。
“这不是陈家姑爷么?怎么成了‘路经此地’?”
“哎哟!你还不知道吧?他已不是陈家姑爷了。”
“啊?怎么回事?说说……”
“听说呀,他跟陈四六反目了,跟陈家的亲事也彻底吹了……”
“啧啧,难怪他穿着一身道袍,可怜的小伙子,想不开便出家了……”
…………
…………
场地正中,百岁老寿星太虚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正在缓缓演练着太极拳,口中还反复念诵着:“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八卦新闻……”
小乞女也一副人来疯的模样,喜滋滋的跟着太虚,像模像样的比划,一老一小缓缓练着太极拳,互成辉映,倒是赏心悦目得很。
萧凡仍在卖力的兜售:“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各位大叔大哥想必皆是识货之人,看清楚了,张三丰张仙人的独门不传武功,今日友情大放送,起价五十两银子,欲竞者从速,秘籍只卖一本,过时不候!”
围观的百姓里果然有识货的。
一个过路的商人立马看出了此拳的珍贵之处,于是高声喊价:“五十两银子,我要了!”
另一名商人抬价:“我出五十五两!”
萧凡高兴坏了,起哄道:“这位白白胖胖的仁兄出到五十五两了,还有出更高的吗?”
“我出六十两!”
“啊!这位天庭饱满的仁兄出到六十两了,六十两!还有比六十两更高的吗?”
“我出七十两!”
“我出八十两!”
“我出一百两!”
萧凡有一种幸福的晕眩感:“一百两!有比一百两更高的吗?”
“一百两一次,一百两二次,一百两……三次!”
“哐!”
铜锣重重敲响。
“成交!”
前世享誉数百年的太极拳,作价一百两银子,就这样在萧凡的手中普及于世了……
第六十五章 各为其主
(再次写在章首:没办法,昨晚又有读者质问我:为何强推了还是一天一更?我在他正义的目光中,低下了罪恶的头颅……
好吧,我再罗嗦一句:今日仍旧一更,但仍旧是6000多字。我很费解,为什么大家只看每天更新的次数,而不去看更新的字数呢?你们若真乐意的话,好吧,我把6000字拆成3章,早中晚三次发,行不?
再P再S:今早我修改了前面大家不太满意的几章,嗯,求各位收藏,推荐,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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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
洪武年间,天下产银不多,又缺铜制钱,于是朱元璋在洪武八年发行大明宝钞,古代人根本不懂什么叫通货膨胀,什么叫货币准备金,什么叫货币信用,宝钞提举司能印多少便发多少,可惜宝钞极易被伪造,而且宝钞用纸不能耐久,朝廷又只发不收,于是……朱元璋悲剧了,发行大明宝钞的当年便造成了通货膨胀,贬值极快,百姓们普遍对其不信任,虽然朝廷三令五申要求民间流通必须使用宝钞,可是百姓们都不认帐,暗里仍以银子为流通货币,甚至宁愿用以货易货这种原始的交易方式,也不愿使用宝钞来给自己添堵。
相比之下,现银的购买力便大大增强,明朝时,一两银子可以买大米二石,一石等于九十多公斤,如此一换算,一百两银子可以买二十吨大米了。
这对于刚刚还身无分文,饿着肚子的萧凡三人来说,无异于天降横财。
他们当然不会傻得把银子都拿去买大米,但至少太虚喝酒吃肉是绝对可以满足了,小乞女可以添几身新衣裳,萧凡呢?他却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地方需要花钱。
这真是个幸福的悲哀,钱多到不知该怎么花了。
“当大款的感觉如何?”萧凡笑问太虚。
“蹄膀一次买两只,一只中午吃,一只晚上吃。”太虚的理想不算很远大。
“你呢?”萧凡问小乞女。
小乞女神情欢喜的指了指太虚,然后比划了两根手指。
萧凡明白了:“好,蹄膀买四只,你两只,师父两只。”
太虚问道:“你呢?”
萧凡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眼中有种淡淡的深沉。
“我想来碗鱼翅漱漱口……”
太虚和小乞女面面相觑,太虚叹道:“果然是王侯的命啊!志向比咱们远大了不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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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着沉甸甸的银子,三人回了山神庙。
太虚在庙里不停的四处转悠,嘴里喃喃念着:“这么多银子,被人抢了怎么办?得找个地方藏起来才是……”
转悠了好几圈后,萧凡实在忍不住了,道:“师父,你不是说你的武功当今世上鲜有敌手吗?”
“是啊。”
“有人抢银子,你揍他不就完了么?干嘛还藏起来?”
太虚顿时醒悟:“对呀,贫道是绝世高手啊,居然怕被人抢银子……”
萧凡很担心,跟着这么一位不着调的师父学武功,会不会把自己练得跟他一样不着调?智商这东西很难说,有的人高,有的人低,有的人还能传染给别人……
衣食不缺了,三人的小日子越过越丰富起来。
于是萧凡开始了苦练武功。
说是“苦练”,实际上有点美化了。
太虚教武功很奇怪,他不教招式,非要从吐纳开始练起,首先逼着萧凡学会认清人体所有的穴道,然后逼着萧凡硬背下一套名为“纯阳无极功”的内功心法,背下来以后,便开始勤练,盘着腿坐在山神庙前,然后闭上眼,细细体会太虚说的丹田之气,努力寻找那一丝传说中的气机……
萧凡不是练武的天才,甚至可以说是资质平庸……好吧,说他资质平庸都是夸他了,正确的说,在练武方面,他简直就是一根朽木。
偏偏这根朽木却丝毫没有身为朽木的自觉和低调。
“整天光坐这里吸气儿喘气儿的,有什么意义?”才练了两个时辰,朽木便不耐烦的问太虚。
太虚有种把他逐出门墙的冲动,板着脸冷冷道:“纠正你一下,那不叫吸气儿喘气儿,那叫吐纳,正宗道家内功,武林中人疯狂求之而不可得……”
“我怎么觉得自己干坐着是在浪费青春光阴呢?你确定这个叫吐纳的玩意儿有用?”朽木仍不知悔改。
太虚深深吐纳了一口气,压下吐血的冲动,咬着牙从齿缝里迸出俩字:“确定!”
“那我勉强再坐一会儿……”
瞧着坐在地上愁眉苦脸练吐纳的萧凡,太虚叹了口气:“你坐了两个时辰了,难道就一点都没感觉到丹田处的气机吗?”
“没有……其中有一个半时辰我睡着了……”
太虚无力的低下头,万分颓丧道:“贫道还是给你一把菜刀防身吧,教你这样的徒弟,贫道恐怕会被你气死,我活了一百三十多岁了,不容易……”
萧凡也觉得很惭愧,接着他眼睛一亮,道:“师父,你有没有那种吃了便能增长一甲子功力的大力药丸?很多悬崖下面都有的……”
“没有!武功需要踏实勤练,丝毫取不得巧,更无捷径可走……”
萧凡又满怀希望的问道:“那你能不能两手按在我背后,给我传输几十年的功力?您老人家的内功功力少说也有一百年了吧?匀点儿给我……”
太虚快哭了:“你打哪儿听的这种屁话?功力都是自己一朝一夕苦练而成,融于经脉精血之中,怎么匀给你?”
萧凡失望的看了他一眼,道:“这也没有,那又不行,师父,您太失败了……”
太虚老泪纵横:“…………”
…………
…………
一整天过去,萧凡练功毫无进展,约等于零。
太虚倒是内火上升,有突破多年瓶颈的现象,——那都是被萧凡气的。
第二天一早,师徒俩继续练功。
太虚不知出于何种目的,一副要把萧凡教成绝世高手的架势,可惜教的这个徒弟资质太过低下,总也练不成事,连入门都入不了。
于是太虚便时刻处于三尸神暴跳的精神状态,无数次兴起一股想把萧凡立毙于掌下的冲动,三清道君可鉴,太虚起码有一百年没有产生过如此暴力的念头了。
一个教功夫,一个练功夫,小乞女便无所事事了,不缺吃不缺穿的情况下,她有点迷茫,不知道该去干什么,小女孩自懂事起,仿佛就在不停为生存问题操心劳累,一旦生存问题得到了解决,她的生活便成了一片空白,不知该干什么来打发时间。
蹲在山神庙前兴致勃勃的看了一会儿萧凡练功,很快她便没了耐性,于是又蹦蹦跳跳四处采野花,或是编草环,眨眼的功夫便玩得不见踪影了。
萧凡心不在焉的盘坐着,眼睛悄然睁开了一条缝隙,看着小乞女无聊之后又自得其乐的玩闹,他脸上不经意的勾出一抹温馨的笑容。
让这个可怜的孩子快乐起来,是他的责任。
“砰!”
一巴掌狠狠拍在萧凡的脑门顶上,太虚带着怒气沉声低喝:“精神集中!凝神,静气!”
“好好说话,别动手啊,小心我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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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萧凡睁开眼,目光一片湛然。
太虚蹲下身,期待的盯着他:“怎么样?丹田处可有感觉?”
“嗯……”萧凡沉吟。
太虚不高兴了:“嗯是什么意思?”
“刚才肚子好象叫了一下……”
太虚欣喜若狂:“如此说来,那就是有进展了!老君保佑,贫道顺应天命,终于……”
“不是啊师父,肚子叫是因为我饿了……”萧凡羞涩的道,小心的指了指天:“天色快晌午,该开饭了呀师父……”
太虚脸黑如墨:“…………”
小乞女这时也蹦蹦跳跳跑回来了,她小脸上流着细细的汗,微微喘着气儿,一脸兴奋的表情,手里还抱着一个亮可鉴人的小陶罐,罐口封着泥印,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萧凡笑了:“你跑到哪里玩去了?手里抱的是什么?”
小女孩微微一笑,献宝似的把手里的陶罐递给萧凡。——认识萧凡以后,小乞女笑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萧凡接过陶罐,拍开罐口封着的泥印,好奇的瞄了瞄:“这里面是什么东西?白白的跟面粉似的……”
太虚毫不客气的抢过陶罐,凑头往里一看,笑道:“这根本就是面粉嘛,贫道先尝尝……”
说着太虚伸手捏了一小撮罐里的粉状物体,放进嘴里细细品了品味道。
“咦?这味道怎么怪怪的?不太像面粉……”太虚疑惑的咂摸着嘴。
萧凡担心的瞧着他:“师父,这东西来历不明,您就这么往嘴里放,不怕中毒啊?”
太虚得意的哈哈大笑:“中毒?哈哈,笑话!贫道活了两甲子,早就百毒不侵了,哪怕这罐子里装的是砒霜,贫道吃下去照样活蹦乱跳,你信不信?”
说完太虚抓起一大把“面粉”,狠狠往嘴里一塞,然后喷着白烟炫耀似的瞧着萧凡,希望能从萧凡脸上看到为拜了这样一位明师而自豪的表情。
萧凡急忙识趣的露出自豪的表情,拦着太虚道:“好了好了,师父神功盖世,徒儿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乞女很有人来疯的潜质,趁势也抓了一把面粉准备往嘴里塞,萧凡吓得急忙打掉她手里的面粉,道:“你不能吃它,你的神功并不盖世……”
小乞女只好放弃,然后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太虚嘴里津津有味的大嚼特嚼,神情充满了羡慕。
太虚还恶意的朝她挑了挑眉,很欠扁的模样。
这就是三人的小日子,温馨而宁静,小小的山神庙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他们在里面隔离了尘世,无欲无争的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尽管平淡,但它很珍贵。
刚用过饭,山神庙外远远走来了一个人。
萧凡凝目一看,嗯,这人他认识。
他是县衙的刘捕头。
一个捕头没事跑到城外的山神庙来干什么?莫非他干了坏事良心不安,跑来拜神?
太虚混迹江浦日久,当然也认识这位经常挎刀巡街的捕头大人,一见之下顿时满面惶然:“完了完了,他该不会来拿我的吧?”
萧凡瞪了他一眼:“你又没犯法,凭什么拿你?”
太虚很是心虚的低下头:“前日贫道上街算卦,路经城北蔡寡妇家,恰好听见水声流淌,贫道忍不住偷偷一看,无量寿佛,原来蔡寡妇在洗澡……这都好几天了,刘捕头该不会为这事来拿我吧?”
萧凡大吃一惊:“师父你竟有如此艳遇,怎么不早跟我说?……不过你只是不小心看到,应该不算犯法吧……”
太虚愁眉苦脸的看着越走越近的刘捕头,叹气道:“贫道不小心看了半个时辰,直到她洗完穿好衣服,贫道才想起圣人曾云过:非礼勿视……”
这下连小乞女都听不下去了,向太虚投以万分鄙视的目光。
这时刘捕头已走到三人跟前了,他刚一张嘴,还没说话,太虚便吓得浑身一哆嗦,主动招了。
“刘大人,贫道错了,贫道不该犯了色戒,无量寿佛,贫道罪孽深重,以后再也不敢偷看蔡寡妇洗澡了……”太虚悔恨得痛哭流涕。
刘捕头一楞,很意外的看了太虚一眼,然后满面沉思之色,道:“你说的是不是城北的蔡寡妇?”
“正是。贫道错了……”
“那个寡妇屁股上是不是有颗很醒目的红痣?”
“……正是。”
刘捕头很大度的一挥手:“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三人擦汗:“…………”
然后刘捕头朝萧凡一抱拳,道:“萧公子,可让我好找,曹县丞要见你,请萧公子往官驿一行。”
萧凡赶紧客气道:“劳动刘大人亲自来请,草民受宠若惊,草民这就跟刘大人一起去见曹县丞。”
同时萧凡又回过头,鄙夷的看了太虚一眼。
“一起走吧,有人请咱们喝酒了。”萧凡没好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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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官驿的路上,萧凡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曹毅终于知道他没在陈家当女婿了,这回估计会下力气劝他投奔燕王,可是……萧凡却实在不太想投奔他,历史上的明成祖雄才大略,乃世之枭雄,若论当皇帝,他确实是个好皇帝,文治武功样样出色,是他一手缔造了大明的第一个盛世,永乐盛世。
但是在这位枭雄皇帝的手下当官可就凄惨了,他在位二十多年里,论起杀人,可不比他老爹朱元璋逊色多少,在他手下当官,要时刻小心着不被砍脑袋,这样下去会得心理抑郁症的,很不健康。
再说萧凡如今与皇太孙朱允炆交情日厚,投靠燕王势必要反朱允炆,背叛朋友的事儿可不能干。
路上萧凡下定了决心,如果曹毅劝他北上,他就想个委婉点的说法推辞。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既然跟朱允炆交了朋友,背叛朋友的事是绝对不能干的。
打定主意后,萧凡心里反而轻松了。
他从没觉得自己如何了不起,穿越又怎样?靠着那点儿可怜的历史知识未卜先知又怎样?时势之下,有些事情单凭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改变的,不是每只蝴蝶扇扇翅膀都能引起一场飓风的,萧凡就是一只翅膀扇动无力的蝴蝶,只能干干采花的勾当,刮不刮飓风跟他没关系。
萧凡三人跟着刘捕头入了城,没过一会儿,一名捕快便快步凑到刘捕头身边,道:“头儿,有人报官,县丞大人要咱们迅速侦案,缉拿人犯。”
刘捕头平淡的道:“出了什么事?”
捕快一脸晦气道:“别提了,南城外李庄的李石头,前几日他的儿子染了天花,死了。按李庄的风俗,得天花身死的人,遗体必须火化,家属要埋只能埋骨灰……”
“结果怎样?”
捕快一拍大腿,道:“这年头什么怪事儿都有,李石头一家火化了儿子,收集了儿子的骨灰,装在一个小陶罐里,然后夫妻两人哭哭啼啼的在庄外挖坑呢,结果坑一挖完,夫妻俩抬头一看,搁在坑外面的陶罐子不见了……”
刘捕头惊讶道:“被偷了?”
“是呀!”
刘捕头咂摸着嘴,皱眉道:“他娘的!这年头真是怪事连连,那贼偷骨灰干嘛?瘆不瘆得慌呀……”
捕快笑道:“属下琢磨着这贼是不是饿得昏了头,偷了骨灰当面粉吃了,哈哈……”
刘捕头也哈哈大笑。
他们在笑,萧凡三人却笑不出来。
萧凡与小乞女对视一眼,小乞女神色如常,只是很隐秘的朝他点点头。
然后二人不约而同的转头望向太虚,目光充满了同情。
太虚脸都绿了,额头冒出一层虚汗,面孔急速的抽搐了几下,强撑着走了两步,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个稀里哗啦,酣畅淋漓。
刘捕头奇怪的扫了他一眼,问萧凡:“他怎么了?”
萧凡淡定的道:“没什么,老人家年纪大了,嘴又馋,吃坏了肠胃……”
…………
…………
三人见到曹毅时,曹毅很不满的瞪了萧凡一眼。
“他娘的!听说你跟陈家断了,还住进了山神庙,无家可归怎么不来找我?当我是兄弟吗?”
萧凡陪笑道:“当时是想找你来着,后来圣人说不能找你,我就没好意思来……”
曹毅瞪眼道:“身陷困境怎么就不能找我?哪个圣人说的?”
萧凡笑道:“那个圣人叫孟子,孟子曰:贫贱不能移,也就是说,既然我如此贫贱的住进了山神庙,就不要随便移动,不然会更麻烦……”
曹毅点了点头,很淡定的道:“虽然老子读书不多,但老子也听得出,你这话纯粹是他娘的扯淡!”
“我真是这么理解的……”
曹毅挥手大声道:“好了,别扯淡了!说正事儿吧,我问你,你就打算一直在山神庙里住着,从此不问世事?”
萧凡静静地道:“曹大哥想说什么还是直说吧。”
曹毅深深的看着他,道:“大丈夫在世,当凭本事博个功名,如今你与陈家已无瓜葛,正是孑然一身,何不入仕途,一展胸中抱负?”
萧凡淡淡的笑:“曹大哥抬爱了,有些事情随缘比较好,强求反倒不美了。再说,我未上过县学,也未曾寒窗苦读,科举入仕怕是没有可能,如今我连个秀才的功名都考不上呢。”
曹毅笑道:“你小子说话又不老实了,认识了我,认识了皇太孙殿下,还怕连个官都当不了?怕是你自己早有打算吧?”
萧凡苦笑道:“我是真没打算,再说,我这种没本事的人若当了官儿,岂不是祸国殃民?”
曹毅嘿嘿笑道:“你还装!前面为陈家说项,借立威的说法转移我的视线,给陈家保了平安,后来你借我之势斗黄知县,让我夺了知县之权,化解了你自己的危难,陈家也大捞了一笔好处,你当我是瞎子看不出来?你那肚子里咕噜咕噜冒着坏水儿,还好意思说你没本事?”
萧凡佩服道:“曹大哥真是目光如炬……”
“前面的不说,前些日子皇太孙殿下给天子上奏,言及商人之事,奏本中所思所言,颇多新奇之处,呵呵,皇太孙殿下虽仁义忠厚,但我知道,他是肯定想不出那些内容的,那道奏本多多少少怕是跟你脱不了干系吧?”
萧凡吓了一跳,急忙紧张的摆手:“曹大哥,隔墙有耳,慎言啊!有些事情不能说,会掉脑袋的!”
曹毅哈哈一笑,道:“你放心,这官驿左近并无一人,说几句实话也无甚打紧,我早就看出你是个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不能被埋没……”
刻意压低了声音,曹毅低沉地道:“近年来燕王殿下为拒北元,礼贤下士,广纳四方贤才,以收麾下效力,你若有意,我愿向燕王殿下荐举你,别的哥哥不敢保证,做个六七品的官儿绝非难事,你意如何?”
萧凡心中直叹气,该面对的总是逃避不了,怎么开口跟他说呢?既要让他明白自己拒绝的意思,又不能伤了和气,毕竟他与曹毅也是相交莫逆的朋友。
犹豫了半晌,萧凡微笑道:“曹大哥抬爱了,有个好前程谁人不愿意?只可惜北方干燥寒冷,我若北去,怕是不服水土……”
曹毅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良久良久,终于叹了口气,无比落寞道:“萧老弟,我知道太孙殿下待你不薄,你若执意不肯北去,我也不怪你,兄弟之间强人所难就没意思了,不论如何,你这个兄弟我交下了,将来你若有危难,兄弟我绝不袖手旁观便是。”
萧凡听得出曹毅话里的深意,燕王谋划篡位多年,作为燕王麾下的得意爱将,曹毅多少还是知道一些内幕,看来燕王的筹码不小,曹毅已不太看好朱允炆了,今日说下这话,就是表示将来若有一天,燕王篡位成功,要清洗朱允炆朝中旧臣的时候,他会为萧凡保平安。
萧凡感动的望着曹毅,这个粗犷的北方汉子,坦坦荡荡,豪气干云,人家真心拿他当朋友,自己又何以为报?若是……将来有一天,他与曹毅各为其主,不得不在战场相见,二人之间如何自处?
但愿不会有那一天……
那太狗血了!
第六十六章 洪武召见
跟曹毅的结识算是很偶然,有点儿宿命的意思。
当初若非陈家那个败家儿子陈宁得罪了曹毅,陈家即将受到灭顶之灾,恐怕到现在萧凡和曹毅还互不相识,更别提互相以兄弟相称了。
曹毅是个够兄弟的人,他很豪迈,很海派,军伍出身养成的直爽性子令萧凡对他有着很大的好感,跟这样的人相处不累,用不着费尽心思去猜测他每句话的意思,曹毅说话从不拐弯抹角,有一说一,他说要保萧凡平安,那么这话便不是一句普通的客气话,而是一个男人的承诺,相比之下,萧凡便虚伪了很多,每次看见年轻漂亮的女子,他眼睛总是直勾勾的盯着人家,但表情却一副不好女色,道貌岸然的样子,这样不好,不磊落,不君子,——但很有快感。
曹毅不知从哪里拎了个酒坛子出来,萧凡一见顿时面色发苦,向不远处的太虚投去求救的目光,太虚神色颓靡,看来还没有从面粉事件中恢复过来,见萧凡看他,很没义气的将头一偏。
这个没义气的老家伙!回去后辞职,不当他徒弟了!
曹毅摆出两只大碗,咚咚咚斟满酒,与萧凡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龇牙咧嘴了一阵,满足的吁了口气。
投奔燕王的事二人很有默契的不再提了,现在曹毅要说的是另一件事,一件很麻烦的事。
“上面的情况有变化,提请黄睿德调任的奏本被拦下来了……”
萧凡一楞,惊讶道:“为何被拦了?”
确实很令人吃惊,燕王对江浦县可谓是势在必得,毕竟它是京师西面的屏障,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按说应该不遗余力的拿下它才是。
曹毅冷哼一声,道:“原本调任黄睿德的公函已递上了吏部,吏部官员也打点好了,只待送呈御览,批朱核准,结果生了变故……”
“什么变故?”
曹毅冷笑道:“公函刚到吏部,恰好被礼部黄侍郎给拦下了。”
“怎么回事?礼部侍郎拦吏部的公函?”
曹毅叹了口气,道:“黄侍郎深得帝宠,拦下吏部的公函也不稀奇。黄知县他还不死心,这老家伙不是省油的灯,最近他频频往京师走动,与当朝礼部右侍郎黄观来往颇密,奏本被黄侍郎拦下,多半是黄睿德暗里使了劲。”
黄观?明朝第一位连中三元的大才子?
萧凡小小的惊讶了一下,这位黄大人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才子,大明开国至今,科举十数次,举子逾以万计,却只出了这么一位连中三元的才子,后来燕王造反,黄观赴外地督促各方进京勤王,船行至安庆罗刹矶,得知燕王已攻占应天,并登基称帝,黄观知大势已去,乃投江自尽,可谓是板荡忠臣。
黄知县怎么会和黄观搅和到一块去了?
“礼部右侍郎……是多大的官儿?”
曹毅慢吞吞的伸出俩手指,道:“二品。”
萧凡望向曹毅的目光立马充满了同情:“二品官儿要治你这八品官儿,曹大哥,你还是赶紧放响箭向燕王求救吧……”
曹毅摇头,望着萧凡嘿嘿笑道:“我背后站着燕王,黄观动不了我,当今圣上唯信亲子,尤忌外臣插手天家之事,黄观怎敢动我?身为天子近臣,天子的脾性他是最清楚的……”
萧凡顿时放了心,星目一横,朝曹毅扔了个嗔怪的眼神:“曹大哥你真坏,吓人家……”
曹毅慢吞吞的道:“我的话还没说完,黄观固然动不了我,可是……二品侍郎要动一个小小的草民,却是不难的……”
萧凡楞了一下,俊脸立马变绿了:“什么意思?”
“江浦政局纷乱,知县竟被县丞篡了权,实在是古往今来第一稀罕事儿,偏偏这事儿还不能在官场上说,黄睿德也不敢闹上吏部,不然他这辈子的仕途就算完蛋了。幸好他有一个同年同榜之谊的礼部右侍郎黄大才子,黄观自来对藩王戒心深重,他怎会坐视京师之屏障落入燕王之手?可是燕王戍守北平,多次征伐残元,数立大功,正得皇上信任,黄观自知对付不了我,不过呢……嘿嘿,他对付不了我,但对付你这无功名无背景的草民却是不难。”
“黄观这人,怎么说呢,人还是挺正直的,只是太过迂腐了些,不知黄睿德在他耳边吹了什么风,如今他对你仇意颇深,他认为江浦政局之所以变得如此纷乱,上官不像上官,下属不像下属,都是你造成的……当然,他这样想也没错,可不就是你一手谋划的嘛,我和黄睿德都被你这小子给摆弄了一道……”
萧凡苦着脸,可怜兮兮道:“曹大哥,不关我的事啊……”
曹毅哈哈笑道:“这话你跟我说没用,跟黄观说去。黄观为人很迂腐,在他看来,你一介草民,不务农,不读书,无功无名却掺和到衙门权力之争,这是不安本分,你在他眼中就是个刁民,如今整个江浦都知道黄知县被我夺了权,而且也都知道这件事跟你关系不小,黄观就是要通过整治你,来试探我的反应,若我不敢为你出头,整个江浦的人都会认为我懦弱怕事,连手底下的人都维护不了,衙门里的那些官吏多少会对我寒心,那样黄知县就能兵不血刃的夺回知县之权了,哈哈,好一招敲山震虎!”
萧凡叹气道:“可是你却不能帮我出头,对吧?”
曹毅面带郁色道:“不错,官场凶险,我一个八品县丞官阶低微,我若为了你而跟当朝二品侍郎起了争执,那就是以下犯上,黄观正好有了借口,他可不是那没用的黄知县,他是忌惮燕王不错,但并不怕他,我若与他争起来,他可以堂而皇之的拿我问罪,燕王殿下就算知道了,他也说不得什么的。”
萧凡好奇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曹毅笑得很高深:“京师高官门第之内,扈从甚多,有那么一两个下人仆从不小心听到什么,然后又不小心说了出去,这也是平常得紧……”
萧凡心中一凝,燕王竟在京师各高官府里布置了探子?
机会只垂青有准备的人,难怪燕王数年后能篡位成功,他虽远在北平,可是对京师朝堂,却是下了不少功夫啊……
有这么一位心计深沉的叔叔,朱允炆怎么斗得过他?将心比心,如果自己是朱允炆,恐怕最后的结局也是悲愤的放把火把自己烧死得了,老子不活了!狗日的四叔开了外挂……
曹毅皱着眉,叹气道:“明年开春便是我朝科考开始,礼部管科考之事,黄观已向天子请旨,巡查江南各考场,并兼巡视整肃各地吏治,乃皇命钦差,他巡查江南的第一站,便是江浦,估计他已把你的罪状都罗织好了,我若为你出头,咱哥俩一齐下大狱,燕王都救不得,我若不为你出头,必然失了人心,有黄观在上面压着,黄知县必会重新夺回权力,他若有了权力,后面又有黄观为他撑腰,整治我就跟吃饭一样简单,他娘的!这官场真不是人混的,进不得,退不得,老子宁愿回北平杀鞑子,一刀一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多痛快!”
曹毅狠狠一拍桌子,然后端起酒碗,一灌到底。
萧凡很伤心,明初的历史里,杰出的人物很多,黄观可是他最崇拜的人物之一,不但才高八斗,而且很有气节,建文被篡,他宁愿以死殉国,也不愿奉逆臣为主,这么一号人物,委实当得起一代名臣了,萧凡一直拿他当偶像的。
如今偶像却恨上了他的粉丝,粉丝很伤心……
曹毅又喝了口酒,安慰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幸好你认识太孙殿下,我保不了你,但太孙一定可以保你,你若下了大狱,我相信太孙一定会拼了命的搭救你……”
萧凡松了口气,自己若没事,曹毅也就没事了,这是因果关系。
谁知曹毅接着道:“……就怕黄观为人太过嫉恶如仇,拿下你后当场把你给砍了,那时估计太孙只好捧着你的首级哭了……”
萧凡的脸立马又变绿了。
“曹大哥说话真是**迭起,起伏不定啊……”
萧凡的心越来越沉重,看来黄观是真想整治自己了,就看他对自己恨到了什么程度,或者说,他对藩王提防到了什么程度。因为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个跟藩王狼狈为奸的刁民,杀曹毅他或许得考虑一下后果,杀自己这样一个刁民,基本不用多想什么。
当然,萧凡也不会以为黄观在朱元璋面前请旨,找个巡查科举,整肃吏治的借口,特意跑到江浦来砍自己一刀,他还没自大到这个程度,可人家巡查的第一站定在了江浦,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是巡查途中顺便收拾他的,收拾完了之后,该干嘛干嘛……
悲哀啊,小人物的悲哀啊……
二人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眼中满是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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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外一道人影一闪,侍奉曹毅的那位老家仆回来了,他手里拎着两坛酒,看来是出去为曹毅打酒去了。
老家仆走到曹毅身边,恭声道:“老爷,老奴在外面给您打酒,发现这官驿外面今日或明或暗的围了不少生人,他们虽着便服,但老奴看得出,他们身上皆带着行伍之气,其中有几个很明显是高手,老爷,您看……”
曹毅一楞,接着怒道:“他奶奶的,这官驿只有老子一个人住,谁这么大胆子敢派人监视我?”
萧凡急道:“曹大哥,大事不妙啊!瞧这情形,你多半已经开始被双规了……”
曹毅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吼道:“谁敢!老子没犯王法,没欺压百姓,谁敢……嗯?什么叫双规?”
“双规是个很有特色的名词……”萧凡耐心的给曹毅解惑。
二人说着话,老家仆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他把头猛地往后一扭,然后他便看见了太虚。
太虚把小乞女往后一拉,往前走了两步,他一改平日嬉哈无赖之色,神色变得凝重无比,两个老头儿隔着四五步远站定。
二人相对而立,互相盯着对方,良久,二人的眼皮忽然同时跳了几下,他们的太阳穴暴出了青筋,突突直跳,院子里的气氛顿时充满了肃杀。
院中正说着话的萧凡和曹毅二人一齐打了个冷战,然后愕然朝俩老头儿望去。
太虚和老家仆仍在肃然对立,二人皆不说话,但他们身上穿的衣袍却像充了气的气球似的,高高涨起,二人须发皆张,四目中战意凛然,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令人感到呼吸困难,心神俱跳。
曹毅瞪大了眼,问萧凡道:“这老道士是你什么人?”
“咳……他是我师父,闲着没事拜的,其实我和他也不是很熟……那老家仆,真是你的仆人吗?”
“咳……我和他其实也不熟,我来江浦上任之前,燕王殿下把他派过来侍奉我的……”
萧凡明白了,这老家仆看来是个高手,燕王派他来,明着是侍奉曹毅,暗则是保护曹毅的安全,或者……也可以说是监视曹毅。这就像将军领兵出征,皇帝总要在军中派一个监军的。
燕王此人,行事处处考虑得面面俱到,现在连萧凡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开了外挂……
二位老人不言不动的站着,互相凝视对方,眼神中的锐利杀气,仿佛在空气中互相碰撞,激起噼啪的火花……
良久。
萧凡忍不住道:“我总觉得他俩跟分别多年的老情侣似的,你瞧他们那眼神,凝望得那叫一个痴情……”
扭头看向曹毅,萧凡试图寻找共鸣:“你觉得呢?”
曹毅皱着眉盯着俩老头儿,他的话比较客观:“这个……还真不好说,龙阳之好乃世间常事,但老成这把年纪的龙阳之好者却大不寻常……”
两人在一旁没根没据的瞎八卦,院子正中对峙的俩老头儿有了动静。
太虚忽然朗声一笑,雪白的胡须微微抖动,笑了两声后,沉声道:“高手?”
老家仆也仰天一笑:“彼此彼此。”
太虚轻轻一拂道袍的大袖,一副绝世高手的派头,潇洒而飘逸的道:“贫道乃武当门下,今日见阁下功力深厚,贫道见猎心喜,不如我们切磋一下如何?”
老家仆看了目瞪口呆的曹毅一眼,犹豫了一下,道:“固所愿也,不过……我家老爷在此,老奴不便在老爷面前违了祥和,咱们到厢房里面切磋一下如何?”
太虚傲然笑道:“无所谓,哪里都可以!”
于是,当着萧凡,小乞女和曹毅三人的面,太虚和老家仆施施然进了厢房。
二人神态安详,步履从容,好一派不世出的武林高手风范。
萧凡忽然觉得心跳加速起来,从太虚刚才的风范看得出,自己拜的这位师父还真有可能是那种游戏风尘,玩世不恭但身手超绝的武林异人,难道说……我真捡到宝了?如此说来,以后还真得好好跟他学些功夫,毕竟人家是绝世高手……
二人进了院子左侧的厢房,然后“砰”的一声,厢房的门紧紧关上了。
曹毅这时才回过神来,惊讶道:“天天在老子身边端茶递水打酒,老子一直以为他只是个供人使唤的老头子,没想到……他娘的!居然真是个高手……”
萧凡也苦笑道:“我和你一样走眼了,一直以为拜的这个师父是个骗吃骗喝的死老头子,原来他竟是深藏不露……”
扭头瞟了厢房紧闭的大门一眼,萧凡担心的道:“哎,他俩不会出事吧?”
曹毅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能有什么事?这两人也就是切磋一下武功,顶多断手断脚,要死哪儿那么容易……”
话音未落,便听见厢房里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萧凡吓得浑身一抖,一双眼睛又惊又惧的朝厢房望去。
曹毅若无其事的安慰他:“没事没事,咱们接着聊咱们的,你刚才说的双规是怎么回事?”
萧凡心不在焉的道:“双规就是在规定的时间到规定的地点,然后俩人捉对干一架……哎,他们真不会出事吧?打出人命了怎么办?”
正说着,又听见砰的一声巨响,然后厢房的门打开了。
太虚披头散发的走了出来,他身上的道袍已经被撕成了一条一条的,风情万种,若隐若现的挂在身上,两只宽袖也不见了,只露出两只干瘦的光膀子,在寒风中瑟缩伫立,活像刚被人凌辱过的老受受,模样分外凄凉。
“师父!你没事吧?”萧凡一个箭步冲上前,悲声呼道。
太虚楞了一会儿神,然后扭头朝厢房看了一眼,忽然哈哈一笑,使劲吸了吸鼻子,恶狠狠的道:“果然是高手!他奶奶的无量寿佛!不光膀子还真干不过他!”
说完太虚一把推开萧凡,踉踉跄跄的走出了官驿。
萧凡目瞪口呆,心神俱震,眼中冒着崇拜的星星,毕恭毕敬的目送太虚离开。
紧接着,曹毅的老家仆也从厢房里走了出来。
曹毅也赶紧凑上去问道:“你怎样?没事吧?”
老家仆衣着很整齐,闻言缓缓摇头,刚一张嘴,一丝鲜血从嘴角流下。
萧凡对太虚愈发敬佩,老头儿出手狠辣,瞧这模样,老家仆是受了内伤啊。
“你要不要紧?我帮你叫郎中吧……”曹毅有点急了。
老家仆一边摇头,一边恨恨的盯着官驿大门,嘶哑着声音,恨声道:“真卑鄙!竟然朝我眼睛里吐口水,还使猴子偷桃这么无耻的招数……”
萧凡楞了一下,赶紧低头,寻找地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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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无地自容的当口,官驿外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萧凡和曹毅飞快对视一眼,二人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小乞女慢吞吞的走到萧凡身边,悄悄拉住了萧凡的衣袖,萧凡扭过头,朝她安慰的笑了一下。小乞女也回他一个浅笑,神情却分外淡定。
很快,官驿的回廊处出现了一队穿着飞鱼服的锦衣亲军,为首的一人很面熟,萧凡依稀见过,貌似他经常随驾朱允炆。
锦衣亲军并未做出什么敌对的动作,离着萧凡三人数步远便站定,一字排开,为首那人朝前走了两步,望着萧凡,肃然沉声道:“有圣谕,萧凡接旨。”
萧凡楞住了,只觉得脑子轰然一炸,顿时成了一片空白。圣谕?朱元璋怎么知道自己?那是个杀人魔王啊……他该不会下旨斩了我吧?我跟他素不相识,好象没得罪过他呀……
为首那人微微笑了笑,温声提醒道:“萧凡,跪聆圣谕即可。”
曹毅急忙扯了扯萧凡的袖子,见萧凡仍旧呆立不动,于是抬脚往他膝弯处一踢,扑通一声,萧凡跪下了,曹毅顺势也跟着跪在萧凡身后,小乞女本是一副淡漠的模样,但见萧凡跪下了,她也只好往萧凡身旁一跪。
为首的锦衣校尉见众人都跪下了,于是沉声道:“奉陛下口谕,江浦县萧凡即刻启程,赶赴京师,入宫觐见天子,暂免礼部演礼,允着便服近慕天颜,失仪处朕不加罪。”
圣谕念完,锦衣校尉看了萧凡一眼,眼中笑意一闪,却沉声道:“萧凡,跪谢圣恩吧。”
萧凡立马顿首,口中唱喝道:“草民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强压住心头紧张激动的心情,由于圣谕里要求的是“即刻启程”,萧凡自是不敢耽误时间,只来得及请曹毅帮忙把小乞女送回山神庙,又叮嘱小乞女不要乱跑,在山神庙等着他回来,然后萧凡便跟着锦衣亲军们出了官驿的大门,启程往京师应天府赶去。
目送着萧凡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曹毅眼中却浮出了几分复杂之色,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
老家仆又恢复了木然淡漠的样子,不言不动的盯着门口,不经意间,一抹阴沉的目光飞快而逝。
小乞女适时回头,老家仆的目光恰好被她捕捉到了,小乞女垂下眼睑,若无其事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儿,蹦蹦跳跳的,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第六十七章 近慕天颜
官驿外。
一群便装打扮的汉子聚成两队,静静站在门外,十数人如同一人,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是一样的,虽然他们穿着百姓贩夫常服,却怎么也掩盖不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剽悍精干之气,当锦衣亲军们簇拥着萧凡出来后,他们很自觉的让到一旁,然后一队在前开路,一队在后殿尾,众人如众星拱月一般,拥着萧凡往东城门走去。
萧凡对这种待遇感到受宠若惊,自己一介平民百姓,被这么多锦衣亲军团团围住,那感觉……就像一群猫围住了一只耗子,可以想象那只可怜的耗子是种什么心情了。
众人到了东城门,城门通道处拴着数十匹骏马,众人二话不说,各自一跨腿便上了马,然后挽着缰绳,两腿轻踢马腹,马蹄声声,卷起漫天尘土,众骑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而去……
东城门通道口,萧凡呆立不动,楞楞的看着锦衣亲军们骑着马驰远,他像一片孤独的落叶,在漫天的尘土中飘零,摇曳,神情显得那么的幽怨,无助……
“驾!”
马蹄轰隆,众锦衣亲军又策马驰了回来,离萧凡数步远勒马,马儿很给主人涨面子,顿时纷纷人立而起,发出长长的嘶叫声,马上骑士姿势风骚得一塌糊涂……
萧凡恨得直咬牙,真不爱跟这帮人打交道,瞎显摆!
刚才宣旨的锦衣校尉下了马,走到萧凡身边,问道:“萧公子为何不上马?”
萧凡脸色尴尬:“…………”
为何不上马?因为他根本不会骑马,他连上马先跨哪条腿都不知道,怎么骑?锦衣亲军皆是军伍出身,自然人人会骑马,可萧凡是穿越者,前世生活在钢筋水泥丛林,城市里连根马毛都见不着,怎么可能会骑马?
锦衣校尉看出了他的尴尬,点了点头,道:“明白了……来人,给萧公子雇辆马车,把他拉进京师……”
拉进京师……
进京师……
京师……
师……
萧凡擦汗,没想到古代人说话也这么雷,他一直以为“拉”这个动词只跟排泄有关的……
马车很快雇好,众锦衣亲军一改刚才放马狂奔的神采飞扬之态,领着一辆慢吞吞的马车,无精打采的上路,士气显得很颓靡。
萧凡坐在马车上,心中又疑又惧,朱元璋亲自下诏,召见一个无功无名的草民,到底是为什么?
朱元璋想必是通过朱允炆才知道自己的,萧凡最疑惑的是,朱元璋召见自己有何目的?夸他?不太可能,而且萧凡也不希望朱元璋夸他,明初历史上,很多人都被朱元璋夸过,比如李善长,胡惟庸,蓝玉,宋濂……这些人后来的结局那叫一个凄惨。
骂他?萧凡左想右想,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低调了,没做过什么太离谱的错事,充其量也就认识了一个皇太孙,骂他没道理吧?再说朱元璋是那种骂人的皇帝吗?他老人家一不高兴直接杀人,骂都懒得骂的。
越想心里越没底,萧凡忍不住掀开了马车帘子,那名宣旨的锦衣校尉正策马跟在马车旁,萧凡一掀帘子便看见了他。
先朝他笑了笑,萧凡素来文雅的俊脸此时也带上了几分讨好的味道,没办法,身在明朝,容不得他这个穿越者玩性格,只能让自己去适应这个环境,这个环境需要什么样的人,他便必须做什么样的人,历史充分证明,玩性格的人下场通常都不会太好,比如三国时期的杨修前辈。
颠簸的马车上,萧凡拱了拱手,朝那位锦衣校尉笑道:“这位……军爷,贵姓?”
锦衣校尉很和气,一点也没有电视里演的那般冷酷无情,闻言淡淡笑了笑,道:“萧公子客气了,在下袁忠,只是伴驾太孙殿下的一名小小校尉。”
萧凡急忙笑道:“原来是袁校尉,久仰久仰,草民以前好像见过你……”
袁忠淡然笑道:“在下多次随太孙殿下去醉仙楼找你,你自然是见过在下的。”
萧凡犹豫了一下,道:“袁校尉,草民问个事行不?皇上深居宫中,为何忽然要召见我这个无功无名的草民?”
袁忠忽然闭上了嘴,神情坚毅的直视前方,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萧凡陪笑道:“袁校尉,能否给点提示?”
一连催着问了好几声,袁忠忍不住开口了,这回他的语气生硬了许多:“萧公子,陛下召见你,自有陛下的用意,我等只需奉命领旨便是,不可胡乱揣度天意。”
萧凡讨了个没趣,只得讪讪的放下帘子,又惊又惧的继续闷在马车里胡思乱想起来。
想来想去,萧凡渐渐放下了心事。
他觉得朱元璋大老远的派人把他召进京师,总不可能一刀砍了他吧?那也太麻烦了,既然不是为了杀他,那就没事。
马车慢悠悠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远远看到京师应天巍峨高耸的城墙,墨黑色的墙砖带着古老沧桑的气息,静静矗立在冬日的暖阳下,沉默的延续着它千年来的恢弘。
六朝古都,金陵楼台烟雨,古朝今代,无数帝王皆已烟消云散,尽付秦淮东流。
大明洪武二十九年末,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乘坐着一辆普通的马车,就这样驶进了这座千年帝都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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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由应天西城门而入,进城之后,众锦衣亲军簇拥着马车往紫禁城行去。
没过多久,马车便入了承天门,承天门是明皇宫的南门,也是宫城正门,到达承天门以后,袁忠便请萧凡下了马车,过了这道门,已是禁宫范围,如无皇帝特旨,是不准任何人在此骑马坐轿的。
门外金水桥下是清澈的外金水河。金水桥外便是明朝的政务机构所在地,朝廷部院寺监办事大堂都集中在这里。从承天门往南中轴线两边是朝廷的主要办事机构,左边依次为宗人府、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右边依次为中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鸿胪寺。左边是政务机关,右边是军事机构,一文一武,泾渭分明。
萧凡下了马车,望着前方层层叠叠的宫楼角檐,红墙绿瓦,气势宏大巍峨,于沉静中散发出浓厚的皇家威严,令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萧凡长长吁了口气,努力压下心中那股激荡的情绪,穿越数百年,今日站在这大明的皇宫前,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明朝,一个辉煌的时代,近代以前,汉人的最后一代江山,打下这座江山的皇帝,正在这气势恢弘的皇宫中,等待着他的觐见。
萧凡此刻满怀崇敬,无论后人如何看待朱元璋,但不能否认,他驱逐了鞑虏,光复了汉人江山,开辟了历史上长达近三百年的大明王朝,他的残酷杀戮并不能掩盖其赫赫功绩。
十余年的血染盔甲,狼烟风沙,打下这朱明天下,他,朱元璋,不愧当世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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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殿内。
太学东卿兼翰林修撰黄子澄,礼部右侍郎黄观,兵部左侍郎齐泰三人正齐聚东暖阁。
朱元璋现在的心情很不好,他眉头紧蹙,显然正强自压抑着怒气。
齐泰正在向他禀报一个坏消息。
“洪武二十九年十月乙丑,东南倭寇袭我大明登州府福山县,倭寇约千余众,自威海登岸,扰我沿海百姓,抢掠百姓牛羊家禽财物无数,凌辱掳掠妇孺数百,劫掠过后快速离去,不知所踪,福山知县刘诚聚乡众力拒倭寇,战死,登州知府周倡兴闻知倭寇袭扰,举家弃逃至莱阳县,倭寇退后方才回城……”
朱元璋面孔一抽,眼中迸出浓烈的杀气,语气却平淡如水:“传旨,抚恤福山知县刘诚,追爵一级,荫其子,周倡兴临战弃城贪生,车裂,夷三族。”
阁内三人尽皆一凛,恭声应了。
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朱元璋睁开眼,沉声道:“自我大明立国以来,倭寇频频扰边,犯我大明疆境,掳掠朕之子民,朕之天下,岂容蛮夷跳梁如此猖獗!齐泰!”
齐泰浑身一颤,急忙应道:“臣在。”
“朕欲于山东再设两卫,其一设于威海,名曰威海卫,其二立于成山,名曰成山卫,两卫治下各辖三个千户所,由魏国公徐辉祖设卫戍边,命五军都督府即日遣选军户,交由徐辉祖统领,开赴山东,若遇倭寇扰边,击之。”
“臣遵旨!”
这时黄子澄上前禀道:“陛下,蜀王八百里加急快报,洪武二十九年腊月壬寅夜,蜀地华阳县地龙翻身,百姓死伤无数,蜀王报,远在成都的蜀王府亦震感强烈,蜀王特向朝廷请旨抚恤百姓……”
朱元璋一听,神色顿时有些焦急,急忙问道:“蜀王可有受伤?”
蜀王朱椿,朱元璋第十一子,为人性孝友慈,博学多才且容止都雅,颇受朱元璋喜爱,朱元璋常笑赞他为“蜀秀才”,是诸王中名声最好的贤王。
黄子澄道:“陛下宽心,蜀王无恙。”
朱元璋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接着朱元璋眉头一蹙,道:“地龙翻身,此乃天灾,可命户部尚书郁新酌拨粮草入蜀,以救灾民……”
黄子澄神色犹豫了一下,道:“陛下,臣尝闻圣明天子以孝治天下,地龙翻身,此乃不祥之兆,亘古至今,凡有天灾者,皆帝王施政有不妥之处,故而上天降之以灾,示警于世,陛下受命于天,天既示警,陛下首要做的,除了尽快赈济灾民之外,还要省身罪己,下诏纳言,以消弭天灾,否则臣恐社稷有难,天人弃之,伏望陛下明鉴。”
朱元璋闻言顿时沉下脸来,道:“天灾已降,百姓蒙难,朝廷此时要忙于赈济灾民,祭天罪己,下诏纳言,这些繁琐之事朕哪来时间做?黄子澄,你是否本末倒置了?”
黄子澄执拗的一挺脖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陛下,大明江山社稷才是本,唯乞陛下赈助黎民的同时,亦下诏罪己,广纳天下士子之言,否则若惹上天震怒,频降天灾,社稷危矣!”
朱元璋大怒道:“你怕惹上天震怒,就不怕惹朕震怒吗?”
黄子澄以头触地,哭道:“自古文臣死谏,武将死战,方乃为臣之道,臣死不足惜,唯乞陛下纳臣谏言,先抚天怒,再安黎民,臣死亦瞑目矣!”
这时一旁的黄观也扑通一声跪下,道:“臣附议黄大人所言,圣人云: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诗》亦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陛下,先敬神而后安民,此为正道也,若陛下只赈民而妄天意,臣恐天弃之,陛下明鉴!”
兵部左侍郎齐泰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两位大臣,他神色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一咬牙,也跟着跪了下去,道:“陛下,臣附议两位大人所言。”
朱元璋顿时气结,雪白的胡须微微抖动,脸上杀机愈浓,终于又重重叹了口气,皇帝杀人至少也要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哪怕是借口,可是现在地上跪着的三人皆以社稷江山为由,请皇帝敬天地鬼神,无论怎么说都是没错的,文臣以死直谏,若皇帝真把直谏的文臣杀了,后人必将骂他是个昏庸之君,这倒罢了,朱元璋并不在乎后人怎么说他,最重要的是,眼前这三人是他留给孙子朱允炆的肱骨之臣,若把他们都杀了,以后谁来辅佐朱允炆?
这两年来,朱元璋觉得自己愈发老迈,怕是大限不远矣,杀几个大臣不打紧,可他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再去培养一批能辅佐孙儿的大臣?
重重拍了一下龙案,朱元璋无奈而又愤怒的大叫道:“迂腐!迂腐!”
跪在地上的黄子澄和黄观脖子一梗,一副宁死维护社稷的忠臣模样。齐泰心中悄然叹了口气,以头触地,一动不动。
朱元璋叫过之后,顿觉浑身无力,心中很是悲凉。
这些整日只知圣人云孔子曰的大臣们,说话行事如此迂腐穷酸,凡事死板呆滞,不懂变通,这样的大臣,能辅佐允炆吗?朱元璋心中蒙上一层深深的忧虑。
武英殿的暖阁内,炭火烧得通红,屋内暖乎乎的,可是君臣四人的心却冰凉凉的。
内侍庆童迈着悄无声息的碎步,走到朱元璋面前轻声禀道:“陛下,江浦县民萧凡,奉诏入宫,于殿外听宣。”
朱元璋无力的挥了挥手,道:“宣他进来吧。”
“是,陛下。”
地上跪着的黄子澄和黄观听到萧凡的名字,眉头一齐皱了皱。
对这两位大臣来说,萧凡这个名字可算是如雷贯耳了。黄观自不必说,江浦知县黄睿德早已向他哭诉过,他被县丞夺权,皆因这个低贱刁民一手谋划。
黄子澄却是听朱允炆提过几次,他是朱允炆的老师,平日相处的时间多,朱允炆素无心机,随口便告诉他,说他交了一个平民朋友,这个朋友讲猴子的故事如何好玩,他的观点如何新奇等等,说过几次之后,黄子澄便记住了这个名字。
两人却没想到,连皇上都知道他了,而且还把他宣进宫召见。
莫非……皇上要封他做官?那怎么可以!此人身无功名不说,就凭他在太孙殿下面前胡说八道,说些离经叛道的东西,两位大臣便决计容不得他。
太孙淳朴仁义,正是一块未经雕琢的上好璞玉,两位黄大人绝对不能容许任何人去破坏它,玷污它,一个有着仁君明君之相的未来帝王,若被萧凡这种贱民带坏了,那简直是大明王朝的灾难!
殿内众人各怀心思,却见殿门外光线一暗,一道修长俊秀的身影,缓步向暖阁内走来。
脚踩在猩红的长毛地毯上,萧凡心情紧张而激动,进殿之后他便一直低着头,毕恭毕敬的走到一方卷耳龙案的前面,然后稍稍抬头,见龙案后坐着一位年纪老迈的老人,他穿着明黄五爪金龙袍,头戴翼龙冠,花白的眉毛,花白的胡须,脸型方正,但额头微微前凸,面相峥嵘,这位老人正静静注视着他,威严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狭长的眼睛里却自然流露出锐利如刀锋般的光芒。
萧凡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
履至尊而制**,执棰拊以鞭笞天下。帝王之威,静如龙隐云雾,光照四方,怒则九天惊雷,天地崩塌!
朱元璋,他就是朱元璋!终于看到这位明朝的开国皇帝了!前世无数的电视,小说和史书上,都仔细的描绘过这位伟大的帝王,那些平面的描述却始终不能让萧凡对他建立起一个立体的印象,今日却活生生的见到真正的朱元璋了。
他就那样静静的坐在龙案后面,他的头靠在椅背上,神色间布满了深深的疲惫,昔日的草莽英雄,如今已华发丛生,英雄迟暮,日薄西山,教人不胜感慨唏嘘。
强自压下激动的心情,萧凡毕恭毕敬的一撩长衫下摆,跪下之后将头深伏在地毯上,朗声道:“草民萧凡,奉诏叩见天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不言不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萧凡,似乎想把这个年轻人一眼看透。
许久之后,朱元璋开口了,带着几分凤阳口音,威严的道:“你就是萧凡?”
“草民正是。”
“哼!皇太孙屡次在朕面前提起你,赞你心思灵巧,为人淳厚,你到底有何本事令太孙如此夸耀你?”
“草民才疏学浅,不敢当太孙殿下谬赞。”
朱元璋哼了哼,沉声道:“你知道就好,君有君的本分,臣有臣的本分,民,亦有民的本分,信守本分才算得上淳厚,你现在的身份是百姓,太孙与你相识虽说有缘,可朕若有一天听到你与太孙妄论国事,插言政务,朕必诛你,听明白了吗?”
萧凡吓得面色苍白,他浑身一颤,急忙伏地拜道:“草民听明白了,草民绝不敢逾越本分!”
萧凡额头的冷汗一滴一滴的落在猩红的地毯上,可他却动都不敢动一下,他感到很郁闷,朱元璋大老远把他从江浦召来,不求夸他几句吧,干嘛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先训一顿?真要我安本分的话,我这时应该好好待在山神庙里做我的平民百姓,你又何必把我这无官无职的百姓召进皇宫?
见到萧凡惊惧的模样,朱元璋满意的点点头,敲打收到了意料中的效果。
抬眼又瞟了一下旁边仍旧跪着的三位大臣,朱元璋若有所思,嘴角忽然露出几分笑意。
“萧凡,既然皇太孙说你是个人才,朕有件事想先考考你,答得好,朕有赏赐,答得不好,说明你是个无用之人,朕便把你杀了,以为天下刁民者戒,如何?”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朱元璋的语气已变得阴森冰寒,充满了杀机。
萧凡吓得脸都变绿了,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这位洪武皇帝未免太把人命当儿戏了,一个问题答不上便要杀人,我的命有那么贱吗?天下的蠢人多了,你杀得完吗?再说我也不蠢吧?我是穿越者好不好。
“草民……草民……”萧凡吭哧了半晌,却不知该不该答应这蛮横无理的要求。
朱元璋容不得他拒绝,径自道:“听好了,本月壬寅,蜀地华阳县地龙翻身……”
说到这里,朱元璋顿了一下,有意无意的瞟了瞟三位面无表情跪着的大臣。
萧凡却听得一楞,脱口道:“谁翻身了?”
一旁的黄子澄万分不屑的道:“地龙翻身,就是地震了!哼!”
萧凡擦汗,伏地道:“草民……惭愧!”
朱元璋不以为忤的笑了笑,接着道:“地龙翻身,百姓死伤无数,房倒桥塌,路毁河移,朕且问你,该如何处治?”
萧凡楞住了,这么简单的问题?他还以为朱元璋考他四书五经之类的东西呢。
“陛下,就……就这个问题吗?”
朱元璋点头道:“不错,就这个问题,答得好,朕有赏赐,答得不好,斩首。”
萧凡微扭了一下头,却见旁边两名跪着的大臣正恨恨的瞪着他,另一名稍年轻些的大臣则面无表情直视前方。
萧凡有点纳闷,那两位大臣怎么了?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得罪过他们吗?
朱元璋催促道:“萧凡,可有处治之法?”
萧凡当下也横了心,答不上就要被杀头,自己拼了命也要答上呀。
“陛下,地震了,当然是救灾呀,还能怎么处治?”
这实在是一个根本不需考虑的问题,萧凡觉得朱元璋的提问是有意在放水。
朱元璋若有深意的道:“有人劝朕要先祭天罪己,反省自己的过失,并下诏纳士子之言,然后再救赈百姓,你认为呢?”
萧凡听得莫名其妙:“陛下,草民愚钝,地震是天灾,跟陛下有何关系?百姓此时身陷水深火热,哪还有时间做那些祭天罪己之类无谓的事情?陛下,救灾如救火,万万耽误不得啊!”
“哼!一派胡言!”黄子澄怒道:“你一介草民有何资格妄言国事?天灾即由**引起,这是老天在向世人示警,若不先行祭天罪己,整个社稷都会动摇,怎么是无谓的事情?小子莫要胡言误国!”
萧凡闻言眉毛一挑,却见他身着官服,而自己只是一介平民,于是又生生忍下这口气,扭过头不言不语,眼睑半垂望着地面。
朱元璋将众人的神色看在眼里,见两句话的工夫,便引起了两方的敌视,朱元璋眼中终于现出些许轻松之色。
轻轻敲了敲龙案,朱元璋沉声道:“黄爱卿勿插言,萧凡,朕再问你,你说救灾,当如何救?”
萧凡努力回想了一下前世救灾的一些经验,半晌,他恭声道:“第一,派京师官员入灾区抚民,最好是跟皇室有关的皇子,代表陛下抚慰万民,安抚民心……”
听到这话,黄子澄又跳了起来,情绪激动的大声道:“陛下,切不可听此人胡言乱语!天家皇子万万不可参与抚民之事,灾民无着,此乃收揽邀买民心之机,皇子若去安抚,万一民心归附,将来恐生不可言之祸端,陛下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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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自取功名
他虽不敢称自己是个绝对的好人,但他觉得自己至少是个无害的人。与人和善,彬彬有礼,而且多少还存着一些“达则兼济天下”的高尚情操。
这个世界上,像他这样的人实在不多了,凤毛麟角。
他想不通为何眼前这位不知名姓的大人如此针对他,几乎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有点像跟丈夫吵架的泼妇,蛮不讲理的样子分外可憎令人想痛扁他,彬彬有礼的正人君子发起飙来很变态的。
好吧,以上只是随便想想,人家毕竟是穿着官服的朝廷命官,自己只是个落魄到住山神庙的草民,惹不起这样的大人物。
于是萧凡不说话了,由着这位干巴瘦削的大人口沫横飞,滴诣不绝的说着皇子赴灾区抚民的害处。
他的论点很简单,如今大位的正统是皇太孙,若由皇子去抚民,未免有收揽邀买人心之嫌,将来恐怕会影响皇太孙的君威,在这个时代,君威是至高无上的,绝对不能容许任何人在民间的威望驾凌于君威之上,皇子更不行。
萧凡很吃惊于他的论点,这人脖子上扛的是个什么东西?是脑袋吗?
如此迂腐之人,怎么能当上官的?老朱的眼光很有问题啊。
不管派什么人去灾区抚民,打的当然不可能是个人的旗号,而是中央朝廷的旗号,灾民们心中感念的当然也是朝廷的恩德,若说收揽人心,那也是朝廷收揽,跟皇子有个屁的关系!你当那些灾民都是网出壳的小鸡仔,第一眼看到谁就认谁当娘吗?
黄子澄仍在诣诣不绝的反驳,萧凡百无聊赖的跪在一边,趁人不注意,小小的打了个呵欠。
三位大臣没发现,但朱元樟却看到了萧凡的小动作,目光不由露出几分笑意,然后朱元群不轻不重的敲了敲桌子,皱着眉不满的道:“黄爱卿,听萧凡把话说完,联说过,不要插言。当联的话是耳边风吗?”
黄子澄顿时惊觉,立马伏地颤声道:“臣失仪,臣有罪。”
朱元璋没理他,转头对萧凡道:“萧凡,你网说第一是遣皇子或官员抚民,嗯,有第一想必还有第二第三吧?你继续说。”
萧凡看了看黄子澄,有点犹豫,自己网说个第一就被人诣诣不绝反驳了半柱香时辰,若继续说下去,除非老朱今儿愿意留他在皇宫过夜……
不过既然朱元樟命令他继续说,那就继续说吧,说快点儿,不给别人打断话茬儿的机会就是了。
“第二,灾区所有人饮水,必须喝烧开了的水,第三,派军队过去帮老百姓救灾,第四,运送大批救灾物质,尤以食物和治外伤的药物,更要多送,第五,召集大批的大夫郎中赴灾区进行救治,第六,做好防治瘦病的工作,第七,弄一批会唱歌会跳舞的青楼红牌姑娘去灾区办小几台歌舞晚会,提高军民抗灾的士气”咳咳,草民失言了,最后一条还是算了吧。”
萧凡话音网落,黄子澄便狠狠怒视了他一眼,嘴一张便欲反驳,结果朱元樟冷冷一记眼镖过去,黄子澄打了个冷战,急忙住口了。朱元樟皱着眉道:“派军队,派郎中。送药,这倒是可以理解,联不明白的是,为何要喝烧开了的水?”
“陛下,大震之后,震区的水源必然受到了污染,里面带了很多的病菌删”
朱元璋插芊道:“何谓病菌?”
“就是邪物,人喝了会得病的,但喝开水就没事。”
朱元璋想了想,然后问道:“除了你说的那几点,可还有补充?”
萧凡努力回忆了一下前世大震之后,电视新闻里播报的救灾方法,想了一会儿,于是补充道:“陛下,还有就是对那些已经遇难的百姓尸首,要马上处理,深埋或者火化,不然会引发大规模瘦病,如果可以的话,建议朝廷动员蜀地百姓最好暂时不要在屋子里居住,因为大震之后必有余震,最好让百姓们在空旷处搭起棚子先凑合住几天。待余震过后再搬回屋子,这样可以避免百姓更大的伤亡,最后便是派遣工部官员,协助地方衙门对灾区进行灾后房屋,道路,桥梁等等的重建。”
说完这些以后,萧凡仔细的再回忆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可补充了,便道:“草民愚钝,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他一番话说完还不觉得什么,前世这些灾后措施大街上随便拎个人出来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但在场的人心中却大为惊异。
古代朝廷对大灾之后的救治工作根本没有现代这么细致有序,往往大灾之后朝廷首先想到的,是对灾民的防范,害怕灾民衣食无着而造反,因此大灾之后,有良心的朝廷只从户部拨点粮食给灾民吃,没良心的朝廷便聚集军队对灾民进行合围,一旦灾民有造反的苗头便毫不留情的剿杀。何曾有人如此系统细致的归纳出灾后救助,防治,重建等主动性极强的措施?
朱元璋一双狭长的眼睛顿时便亮了,他治国近三十年,自是一听便能体会到这些措施的宝贵性,他甚至将这些措施引申到了别的灾害上,如果将来某地发生洪灾,旱灾,蝗灾等等。萧凡提的这些措施里,很多也能用得上,朝廷若以后皆沿用这些措施救灾的话,灾民造反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他朱家王朝的统治亦将愈发巩固。
这倒不能说朱元樟大惊小怪,事实上,没有谁比朱元璋更了解灾难的可怕性了。
前元至正四年,淮河沿岸遭遇严重的瘟瘦和旱灾,那一年的四月,朱元樟的父亲饿死了,接着他的大哥饿死了,他大哥的长子饿死了。后来他的母亲也饿死了,
为了吃饱肚子活下去,朱元璋当了和”二洋也是为了吃饱肚子,后来朱示璋投了红巾军,干渊。击删袋的造反事业,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场可怕的灾难!
可以说,朱元樟是因为灾难而当上的皇帝。没当皇帝以前他痛恨灾难,当了皇帝之后,他更害怕灾难,因灾起家的人,出了他朱元樟一个便足够了,他的朱明天下绝对不能再出第二个朱元樟!
皇帝的个子有时候很脆弱,往往一个小小的天灾便能将他的皇位倾覆,历史上的朝代更替,民众造反,大多数跟天灾有关。朱元樟自己就是这么当上的皇帝,所以他很害怕天灾,怕有人复制他的帝王之路。
这个时候,萧凡来了,来得很是时候。
他在适当的时机说了适当的话,朱元樟终于有些明白为何朱允烦如此看重萧凡这个人了。
原本只是想通过萧凡来敲打敲打这几位迂腐的大臣,却没想到萧凡语出惊人,居然说出这番精辟的话来,朱元樟不得不重视了。
只可惜”萧凡太年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年轻人锋芒太露不是好事。朱元璋忍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赞誉之言,他的神情很平淡,就好象萧凡刚才说的那些话完全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废话一般。
朱元璋抬眼瞧了瞧一旁跪着的三个大臣,黄子澄一脸不服,黄观神情冷淡,齐泰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朱元璋轻轻敲了敲龙案,语气平淡道:“你的这些建议,倒是颇为中肯,不过有点想当然了,好在你还年轻,多磨练几年,将来或许勉强算得上是个人才,罢了,联月才说要考考你,你的回答算是勉强通过了,你下去吧
萧凡楞了一下,什么意思?大老远召我进宫,说了几句话就赶我走,这皇帝可真够折腾人的
萧凡心里满腹不高兴,他觉得自己被朱元璋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太不尊重人了,这种感觉有点像前世被人包养的二奶一样,想用的时候就用,不想用的时候扔一摞钞票让二奶滚得远远的,朱元璋比前世那些包二奶的还不如,连钞票都没扔一张
再不高兴也得乖乖听话,萧凡还没有跟朱元璋叫板的胆子。
“草民遵旨,草民告过”
说完萧凡便躬着导子,缓缓退出了暖阁。
萧凡出去后,朱元璋的脸上顿时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黄子澄和黄观看着朱元璋脸上的神情,心中不由担起了心事。
陛下该不会真的”,让这种人当官吧?
“齐耘”朱元樟又闭上了眼,缓缓道。
“臣在。”
“刚才萧凡所言,你都记住了吧?”
“臣记得的。”
“嗯,把他说的那些话一字不差的写下来,送呈通政使司,颁行各地方衙门,以后各地若遇天灾,可酌情依此方法办理
“臣遵旨
黄子澄忍了很久,终于开口道:“陛下,萧凡此人,”
朱元樟大断了黄子澄的话,接道:“萧凡此人,倒不是虚有其表之人,如何用他,联有联的打算。黄爱卿勿复多言。”
“臣,”遵旨。”
退出武英殿的殿门,早有宦官上前,领着萧凡往宫外走去。
一路上萧凡板着脸,心情很是低落,正所谓天威难测,朱元障召他来,又让他走,既没夸他也没骂他,这让萧凡很是迷惑,朱元璋这么做到底什么意思?
好吧,管他什么意思,反正萧凡也没打算在朱元璋活着的时候当官,毕竟这个开国皇帝脾气太暴躁了,在他手下当官很危险,洪武一朝,朱元璋杀官员杀得太多了,杀得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不敢在他手下当官,特别是胡蓝案闹得凶的时候,官员那时上朝跟给自己上坟似的,每天出门进宫议事之前都必须跟家人把后事交代好,一去不回的可能性很大。
至于现在朝堂里的那些官儿,嗯他们都是猛人,舍得一身剐,还怕换不来荣华富贵?读书人也有狠角色的。
萧凡可没那么大的胆子,朱元璋不给他官当那是最好不过,再说萧凡也不认为自己刚才提的那些建议有多了不起,其实稍微花点心思都能想到的。
跟皇帝提建议必须要顺应时势,萧凡只觉得自己恰好说到了点子上,没让朱元璋反感,这已经是万幸了,反过来说,如果萧凡在这个人口缺少的时代向朱元樟推销避孕套,下场肯定跟现在不太一样多半会被老朱拉到菜市口剐成一千片儿。
宦官领着萧凡一直走到了承天门,便转身回了宫。
已是下午时分,阳光有些刺眼,萧凡站在承天门外楞了一会儿,忽然跺脚气道:“不是说答上来就有赏赐吗?赏赐呢?”
这是老朱考他之前做的承诺,结果直到出了宫门,承诺也没兑现,萧凡失望极了,都说君无戏言,现在连皇帝说话都不算话了,萧凡对这个世界失去了信心,,
,
来的时候风风光光,数十名锦衣亲军围着他,大摇大摆的进了京。
走的时候凄凄惨惨,孤零零的一个人。身影落魄而萧瑟,老朱忒不厚道,连盘缠都没打发。
萧凡唉声叹气往承天门外走,他打算找一家车马行,雇辆马车回江浦,这次京师之行,委实不太愉快,感觉自己像一张卫生纸,被人用完就扔了。下次老朱若还这样召见自己,哼,他还是得乖乖的来。
“砰!”
满腹幽怨的萧凡低头走路,一不留神便撞上了一个人
啊”
啊”
撞和被撞的人同时痛呼出声。萧凡不停的揉脑袋,被撞的人使劲揉胸口。
“你走路用脑袋开道儿的?”被撞的人很不满的问道,语气却带着几分笑意。
萧凡正眼一瞧,却见一名年轻的公子哥儿站在他面前,他穿着一身白净的长衫,腰间斜挂着一块碧绿的玉佩,正一脸温和的朝他笑,笑容很甜,很纯真。
朱允坟,好脾气好性格的皇太孙,朱元璋捧在手心里的宝。
他的身后不远处零零散散不规则的站着十数名亲军侍卫,警惕的四下张望。
朱允坟手拿一把折扇,不时在手心敲两下,悠然之态更添风流,大街上站着这么一个唇红齿白,顾盼生辉的浊世佳公子,路过的大姑娘小小媳妇们皆两眼冒着花痴般的星星,不住的朝他看,可以猜得到她们的芳心是如何的小鹿乱撞了。
看来朱允坟在承天门外等了他很长时间了,见到萧凡后,朱允烦笑得比天上的太阳还灿烂。
萧凡却没好气的哼了哼。他不敢发朱元障的脾气,但他却敢朝朱允坟发脾气。
他现在看见姓朱的就不待见。
尤其是那种长得帅还到处卖弄风流的朱姓公子,特别招人恨!大冷天的还玩扇子,简直有病。
“你怎么现在才出来?害我等了好一阵”卖弄风流的某人浑然不觉萧凡对他的鄙视,还朝他一顿抱怨。
萧凡哼了一声,网待张嘴说话,朱允坟便兴冲冲的一拽他袖子。道:“在江浦你是地主,今日来了京师,便由我来做东了,走,我请你喝两杯去。”
好吧,人家请客请得这么有诚意,原谅他了,顺便也原谅他爷爷了。
正人君子吃了人家的也会嘴软的。
出了承天门往西走,有一条街叫府东街,应天府衙门便在这条街上,从古至今,政府办公所在的地理位置总是很繁华的,府东街也不例外。街上人来人往小贩们扯着嗓子卖命的叫卖,杂耍班子在人群中使劲敲着铜锣,提着铁尺巡街的捕快悠闲晃荡,人生百态尽在其中。
萧凡和朱允坟并肩走着,亲军侍卫们不紧不慢的围着他们,走在前面的侍卫不着痕迹的挤开挡路的人群,为二人开道。
二人走到府并路的南端终于停了步,抬头一看,一家名叫“会宾楼”的酒楼赫然矗立。
朱允坟拍了拍手中把玩着的折扇,笑道:“就是这里了,这是家新开的酒楼,我来过两次,感觉挺不错,好象不是京师本地人开的”
朱允坟凑到萧凡耳边神秘兮兮道:“听说东家还是个绝色姑娘,不过也只是听说,谁也没见过那个东家,这里的掌柜是个小老头儿。”
萧凡叹气道:“太孙殿下”你是太孙啊!心里应该时刻想着国家大事,怎么比中年妇女还八卦?”
朱允坟哈哈一笑,便拉着萧凡进了会宾楼的门。
一进门萧凡便察觉出不对劲了。举目四望,大堂内的布置很是熟悉,桌椅不规则摆放着,东侧靠墙的位置上搭着一个两丈见方的台子,同时也有几名穿着朴素但面容姣好,略带几分风尘气息的女子来往穿梭,向客人推销酒水,,
朱允坟朝萧凡挤了挤眼,笑道:“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挺熟悉的?老实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还以为你跑到京师当掌柜了呢”
萧凡淡然笑了笑,好的方法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别的商家借鉴,模仿,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自己在醉仙楼的日子已如昨日云烟,消散无踪了。
朱允坟自打认识萧凡后。养成了一个好习惯,下馆子不坐雅阁了,专挑人多的大堂坐。坐下来后便好奇的四下张望,不时还支起耳朵听别桌的食客们在谈论什么八卦话题,听到什么有趣的话题后,他脸上总会露出一副开心的模样,傻傻的,纯纯的。但很干净。
二人坐了好一会儿,朱允坟才意犹未尽的将头扭回来,望着萧凡笑道:“我听说你已离开了那户商人家?”
萧凡脸色顿时有些阴沉,离开陈家闹得双方都不太愉快,这个话题他不想提。
幸好朱允坟是个有眼力的家伙,见萧凡抿着嘴不说话,便马上转移的话题。
“刚才你进宫,皇祖父有没有夸你?”朱允坟眼睛有些发亮。
萧凡气得直咬牙,这家伙是不是故意恶心人呀?专挑让人生气的话题说,若不是他四周站着不少侍卫高手。萧凡真想给他脑门顶上来一记力劈华山。
萧凡板着脸道:“你见我一个人从皇宫孤零落魄的走出来,难道还不明白吗?”
“没夸你?”朱允坟仿佛在忍着笑。萧凡叹气道:“我估摸着皇上本来是打算夸我的,可惜当时有两咋。中年大叔在旁边拆台子,那俩大叔特讨厌,我说什么他们就反对什么,后来我回忆了很久,一直觉得奇怪,我不认识那俩大叔呀,他们干嘛一副我把他们孩子扔井里的表情对我?”
“那俩大叔是谁呀?”
萧凡摇头,一直到离开皇宫。他都没弄清那俩大叔的身份。不过可以推论一番,自己是正人君子,那么与正人君子敌对的,自然是邪恶的坏人,正邪不两立嘛。
萧凡很认真的点头,一脸正色的对朱允坟道:“虽然不知道那俩大叔叫什么名字,但可以肯定,他们是坏人,将来我若再碰到,你帮我揍他们!”
朱允坟兴奋得脸都红了。看来自小长在深宫的孩子对暴力事件有种天生的向往。
朱允坟狠狠点头,涨红了脸大声道:“好!揍他们!”
萧凡欣慰麻厂。把一个温女仁厚的太孙殿下调教成充满了暴力因子的曰欺引让他很有成就感。
店伙计端来了酒菜,二人斯斯文文的碰个杯,然后小小喝了一口。
两人都不是酒量大的人,比起那位量大如牛的曹县承,萧凡更乐意跟朱允烦喝酒。
“你皇祖父到底什么意思?大老远的把我召来,说了几句话便打发我走,我到现在还稀里糊涂的,都说天意难测,这未免也太难测了吧?”三杯酒下肚,萧凡开始发牢骚。
朱允坟坏坏的一笑,道:“其实你还没进宫之前,我就知道皇祖父的用意了
“什么用意?。
朱允坟挺直了腰板儿,右手虚虚在颌下一捋,装出一副苍老的声音,模仿朱元樟说话:“年轻人总要多受点磨练,方堪大用,玉不雕琢。怎成大器?。
萧凡撇嘴道:“得了吧,我受的磨练还不够多呀?我都磨练到差点上街要饭了,我这块玉若再经雕琢,一准成了玉渣子”
朱允坟笑道:“皇祖父的意思,是要你考个功名,他再赐你个出身
萧凡眼都直了:“考功名?什么功名?”
“少说也得考咋。秀才出身吧,我朝开目至今,除了当世有数的几位鸿学博儒以外,还没有白身直接做官的先例,大明律里规定,有功名的进士或举子才能做官,这律令是皇祖父亲自立下的,总不能为了你而坏了法令吧?你若考上个秀才,便算是有了功名,那时我皇祖父再赐你咋。同进士出身,你做官便顺理成章,朝中的大臣们任谁也挑不出错了。”
萧凡一脸吃惊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考秀才?开什么玩笑!不考,考不上,我没那本事!”
这真是个荒谬的玩笑,穿越这么久了,他连繁体字还没认全呢,更别提那些经史子集了,现在的萧凡,差不多算是个半文盲,文盲考秀才?朱元樟真有幽默感,
朱允坟强忍着笑,板着脸道:“不考不行,这可不是跟你商量,而是皇祖父对你下的圣旨,你必须考,皇祖父说了,你若考不上,就拿你问罪。”
萧凡:
朱元璋这是想玩死我呀!
见萧凡愁眉苦脸的模样,朱允烦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吧,赶紧笑,笑过之后你就再也见不着我了,我将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逃避科考而亡命天涯的倒霉蛋”萧凡狠狠灌了口酒。
朱允坟停了笑,朝萧凡使了个眼色道:“你傻呀!有我帮你,你还怕考不上秀才?别说秀才了,你便是想当状元也不难呀。”
萧凡睁夫眼睛看着他:“什么意思?你打算怎么帮我?”
朱允坟微现傲然之色:“当朝皇太孙想要谁当个秀才还不简单,这事儿交给我了,你放心,我前日已经吩咐别人给你弄了个童生资格,明年开春以后你便参加院试,不过现在皇祖父已经知道你了,你考过院试后,皇祖父多半要调你的卷子看看的,那也没关系,我帮你请个大才子回来帮你做好便是,你什么都不必管,就在号房里等着,我跟应天府的学政打声招呼便是
萧凡大吃一惊:“你堂堂皇太孙居然帮人舞弊?”
朱允坟楞了一下,顿时露出羞愧的神色:“子曰:君子周而不比,我最近好象变坏了,有愧圣人之,”
谁知萧凡根本没给他忏悔的时间,反而满脸兴奋的道:“考个功名这么简单,你干脆帮我弄个状元当当吧,我特喜欢挂着大红花,骑着大红马游大街,”
朱允坟愧色立去,睁大眼睛望着他,然后板起了脸,道:“以前你说过一句话,那句话形容你很合适。”
“井么话?”
“给你点儿阳光你就灿烂。”
”
考功名的事情解决了,萧凡松了一口气,可是旧愁网去,又添新忧。
他发现朱元樟对自己可够狠的。回答不上问题,斩首,考不上秀才,问罪。
在这样的皇帝手下当官,掉脑袋的几率很大,他萧凡的运气
不可能永远都这么好。
掰着手指算了算日子,朱元璋大概只有不到两年的寿命了,现在只能祈祷这两年内尽量避开朱元樟,少跟他见面,见一次面跟过一趟鬼门关差不多,活得太侥幸了。
两人又喝了几杯酒,朱允烦忽然兴奋的指着大堂内的木台子,笑道:“快看快看,有好玩的东西,这东西可算是京师的一道风景呀,真不知道是哪个疯子想出来的,哈哈
萧凡一楞,转头往台上望去,却见五名俏生生的姑娘在台上一字排开,微笑着环视大堂内的食客们,接着哐的一声铜锣敲响,五名顾盼生情的姑娘突然疯了似的扭动着身子,跳起了劲舞,跳了几步,姑娘们齐声开口唱起了歌儿。
“肚子饿了也不怕不怕啦,会宾楼在这儿,不怕不怕不怕啦,”
“欢迎光临会宾楼,会宾楼。青春的楼,友谊的楼,”
“噗”萧凡一口酒喷了朱允坟满脸。
靠!谁?谁在盗版?太可恨了!
朱允坟非常镇定的抹了一把脸,然后抖抖索索的伸出两根手指,用无限幽怨且悲伤的目光看着萧凡。
“两次了,你喷过我两次了,”
一以下不算字数一…”
很意外,中午收到编辑的通知,上架了,这个”我服从组织的决定
等会儿发上架感言。
。(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不做君子
披着着台子卜那五名姑娘叉唱又跳,心中啼笑皆非
商业宣传嘛,只是一种形式,达到吸引顾客的目的就好,别的商人模仿他的创意他并不反对,可是你完全照搬那就不对了,怎么就不动下脑子稍微改一改呢?仍是原汁原味的醉仙楼特色嘛。
萧凡环顾四周,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会宾楼的布置装潢,越看越觉得眼熟,很多细节方面都跟原来的醉仙楼一模一样,简直是把醉仙楼原样从江浦搬到了京师,萧凡有种直觉,酒楼的东家他肯定认识,而且很被”
穿越时日尚短,自己还没到相识满天下的境界吧?
萧凡楞神的功夫,朱允坟在一旁已经很不满了。
“萧兄,萧凡!你喷了我一脸酒水,总得表示下歉意吧?坐在那儿发楞是什么意思?”
萧凡回过神,很淡定的道:“敢问太孙殿下之志?”
朱允坟被这严肃的问题惊住了,然后他马上很正式的整了整衣冠,挺直了腰板,直视萧凡,肃然答道:“孤之志,上当匡扶社稷,下当安抚黎民,以仁义宽厚治天下,创一个堪比汉唐的盛世。”
萧凡点头,正色道:“殿下之志可谓高远,但如何才能做到呢?”
朱允坟眼现激动之色,如同汉之萧何遇到了韩信,又如西门大官人见到了金莲,急忙问道:“萧兄高才,不知何以教我?”
萧凡慢吞吞伸出四根手指,道:“很简单,只需做到四个字:以德服人。
朱允坟神色愈发敬佩,态度也愈发恭敬起来,用一种“待君以国士”的谦卑态度,毕恭毕敬的道:“愿闻其详
“以德服人,此为儒之本义也,就是说,我喷你满脸酒水没关系,你可以让我继续喷,喷到我服为止,”
朱允坟石化:
半晌,朱允坟跳了起来,叫道:“这就叫以德服人?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跟德有个屁的关系!”
萧凡瞧着满脸不高兴的朱允坟,冷不丁问道:“你每日学的那些仁义之道,你自己仔细想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懂得仁厚宽恕。才是真君子,这是圣人教你的呀,难道你不想当一个真正的君子吗?”
朱允烦楞了,满脸深思之色,道:“黄先生平日里教我说,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萧凡笑道:“说白了,君子就是用来被人欺负的”
朱允坟不高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重仁德之人便可称君子。但君子又不是傻子,哪有那么好欺负?”
萧凡心里叹气,这家伙被黄子澄祸害得不轻啊,
萧凡眼珠转了转,笑道:“你觉得君子不是好欺负的?我给你示范一下吧。”
正说着,一位推销酒水的姑娘经过二人桌边,姑娘满脸桃红。俏目含春,风尘气息颇重小媚眼挨着桌的乱飞,看来是网从了良的青楼姑娘。
在朱允坟好奇的目光中,趁着姑娘背对着二人的时候,萧凡忽然闪电般出手,在那位姑娘又肥又挺的屁股上重重的摸了一下,接着便飞快缩回手,端起酒杯,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位姑娘骤然被人袭臀,惊得“呀”的一声娇呼,飞快的转过身来,又羞又怒的瞪着二人,俏目在二人身上不住的打量,似在确认袭臀凶手。
萧凡咳了两声,然后一副痛惜不已的模样,对朱允坟道:“朱兄,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样是不对滴”。
朱真故大惊失色:“啊?这不关我的事啊!明明是”
“君子好色,亦要取之有道。朱兄啊,你又何必偷偷摸摸?。萧凡痛心疾首。朱允坟无限委屈的张着嘴:“我
如此明朗的情势,卖酒的姑娘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见朱允坟一副唇红齿白,丰朗俊俏的模样,姑娘怒气渐去,转而一脸春色盎然,含羞带喜的白了他一眼,嗔道:“公子你可真坏,占人家的便宜。人家不管,你必须得买人家的酒。二十年的女儿红只需二两银子,公子,您就买一坛吧,人家的便宜可不能让你白占了”
朱允坟快哭了:“不是我干的,”
“哎呀,公子您这可就不对了,便宜占都占了,人家又没怪您,何必不承认呢?公子买一坛酒吧
萧凡坏笑着朝朱允坟挑了挑眉,起哄道:“公子,掏银子吧,便宜不能白占呀,”
卖酒姑娘喜滋滋道:“就是,二两银子而已,公子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
朱允坟怒视萧凡,接着非常无奈的掏出了二两银子,神情哭丧,万分顾靡。
卖酒姑娘得了银子,欢天喜地的拿了一坛子酒搁在二人桌上。然后朝朱允坟飞了个媚眼,“公子,喝完了再来找人家呀,人家愿意让你再占一次便宜的,”
姑娘一脸春意的翩然远去。
朱允坟眼含热泪,委屈的看着萧凡:“你陷害我”
萧凡嘿嘿一笑,道:“你白白背了个好色的坏名声,还当了一回冤大头,便宜却是让我白占了,你得着了什么?”
“我得了教,”
萧凡哈哈笑道:“你还想当君子吗?。
朱允坟怒:“王八蛋才当君子呢!”
萧凡欣慰道:“孺子可教也!”
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将来燕王造他的反,他该不会说出“不要杀燕王,使我背上弑叔的恶名”那句千古蠢话了吧?
良久。
朱允烦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位姑娘的香臀,摸起来滋味如何?”
萧凡满脸回味:“软而不腻,滑若凝胀,好臀也。”
朱允坟顿时一脸艳羡向往之色。
萧丹回到江浦时已是黄昏时分了。
朱允坟依依不舍的送他出了京师,然后约好了数日后相见,送别时的模样如同被大人遗弃的小孩一般,很萌。
回到山神庙,远远的看见庙里灯火摇曳,萧凡心里充满了温馨,寒窑虽破,能避风雨,有人点亮了一盏灯在等着自己,这才是家的感觉。
太虚正啃着一只硕大的蹄膀,吃得满嘴流油,不时抄起酒壶狠狠灌一大口酒,然后一脸满足的叹口气。
小乞女也学着太虚的样子,可惜她年纪太小小手小嘴的,捧着一只大蹄膀不知该从哪个角度下嘴,愁意满面的看着大吃大喝的太虚,神情很是羡慕。
萧凡一进庙门小乞女便放下手中的蹄膀,欢天喜地的迎了上来。
太虚瞧着他,道:“贫道还以为你今日不回来了呢,天子宣你进宫,有没有封你个官儿当?”“咳”没有,徒儿志不在高庙朝堂。志在山水之间”
“得了吧,多半是天子召见你后随便问了几句话,然后又把你打发回来了太虚说得一针见血。
萧凡敬佩道:“师父这一百多岁果然不是白活的,不过徒儿这次回来可是领了圣旨的,”
“什朵圣旨?”
萧凡咳了两声,然后挺直了腰,大声道:“听着,从今日起,我要发奋读书,打算考状元了,”
“噗”太虚一口酒喷出老远,睁大了眼愕然道:“你?你考状元?”,你没病吧?”
萧凡陪笑道:“师父您老人家算卦算得准,帮我算算,看我是不是文曲星下几
太虚哈哈大笑:“就你?还文曲星下凡?文曲星若附在你身上,老天爷都不答应。
萧凡脸黑了:“师父你忽悠别人的时候唬得人家一楞一楞的,我是你最乖巧孝顺的徒弟呀,你何必说得那么直接,忽悠我几句不成么?”
“那我忽悠你的话,你信吗?”
“不信。”
“贫道也不信。”
小乞女很粘萧凡,一吃过饭便蹭到他身边,仿佛只有在萧凡身边她才能找到安全感。
萧凡爱怜的抚着她的头,小乞女微微将头仰起,闭着眼舒服的享受萧凡的爱抚,渐渐的把小脑袋往萧凡怀里靠去,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可爱且温顺。
萧凡低头看她,最近营养充分,不缺吃喝,小乞女菜黄的面色已然渐渐褪去,皮肤变得渐渐白暂嫩滑起来,水灵灵的,令人心生怜爱。看得出,再过几年她必然会长成一位绝世大美人。
人生很多巧合,有的巧合很美好,有的巧合很遗憾。
与小小乞女的相遇,萧凡觉得是一件很美好的巧合,不知不觉间,二人的命运便紧紧连在了一起,今生都分不开了。
“咦?你鼻子后面有块胎记”萧凡惊奇的看着小乞女光洁的脖子后面,一块很显眼的暗红色菱形胎记赫然在目。
小乞女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微微扯动一下嘴角,道:“娘胎里带出来的。”
“废话,我还不知道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对了,问你个事,你知道你的身世吗?”
小乞女顿时身子一僵,很生硬的道:“我不记得了。”
萧凡没发觉怀中她那僵冷的面容,犹自沉思道:“那就麻烦了”这些先不说,你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小乞女摇头:“我生来命贱,没有名字,你叫我阿猫我也应,叫我阿狗我也应
萧凡笑道:“那怎么行,一个女孩家。一定要有一个好名字的。”
小乞女从他怀中抬起头,嘴角微微露出了笑容,轻悄道:“那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萧凡注视着她那张稚嫩中带着沧桑的小脸,心中微疼小小年纪便受了诸多困苦磨难,一个连名字都没有,每日为生存而挣扎的小女孩,老天为何待她如此凉薄?
萧凡仔细看着她的小脸,白哲的面孔,大大的眼睛,略薄的嘴唇,还有挺直的小鼻梁,组合成一张绝美精致的容颜,她的眉毛很细,像两条狭细的柳叶,悄悄覆盖在眼睛上面,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眉毛太过疏淡,毕竟她才十一二岁,如同初春新发的嫩芽小模样儿还没长开。
萧凡笑道:“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你的眉毛太淡,以后我们条件好些了,我为你画眉吧,嗯,画眉这个名字好象挺不错”
小乞女喃喃念了两声画眉,轻悄道:“我知道有一种鸟儿也叫画眉,那种鸟儿好斗但叫声清脆婉转”
小乞女定定看着萧凡,美丽的眼中带着某种如同信仰般的热烈,深深地道:“但这种鸟儿离不开山林,离开了山林,它便什么都不是了。”
萧凡心底深处的弦被悄然拨动。
小乞女低下头,反复吟念了几遍,然后抬起头望着萧凡,用很认真的语气,道:“从今天起,我的名字便叫画眉,萧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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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棋盘弃子
眉依存萧几怀里,神情满足。像一只吃饱喝足后存有入…中打盹儿的小猫。
很温馨的气氛,如同一对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妻,幸福的享受着平淡而宁静的生活,知足且惜福。
小猫儿很煞风景的破坏了温馨的气氛。
“那个长得凶凶的县承
萧凡笑着纠正她:“那是曹大哥,是我朋友。”
萧画眉点头,若有所思道:“曹大哥身边的家仆,有歹意。”
萧凡一楞,道:“那个跟师父打了一架的家仆?他有何歹意?”他好象是燕王派来的人。”
萧画眉盯着萧凡,稚嫩的小脸布满严肃:“你要小心他。”
她那张很大人的严肃小脸很是可爱,萧凡不由失笑,点头道:“好,我会小心。
转头望向太虚,太虚正在迷迷瞪瞪的哼着小曲儿,似睡未睡。
“师父,你跟曹大哥的家仆是怎么回事?为何一见面就打架?”
太虚睁开眼,白眼一翻,道:“怎么就不能打架?高手见面互相切磋,很正常嘛。”
萧凡痛心道:“你是师父呀!要做好榜样,不然我这个徒弟跟着你有样学样,认都不认识人家便撸袖子揍人,像什么样子?”
太虚怒道:“谁说我不认识他?那老家伙化成灰,道爷都能把他从灰里拼出模样来!”
萧凡讶道:“你认识他?他是什么人?”
太虚慢悠悠道:“他现在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以前是介,名满江湖的刺客”
萧凡大吃一惊道:“刺客?杀手?”
噼里啪啦,漫天乌云,电闪雷鸣,闻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酬
“杀手?嗯,对,那老家伙以杀人为生,当然是杀手。”
“那他以前叫什么名字?名气很大么?。小
太虚悠悠道:“他无名无姓,但是江湖上的人都管他叫“夕阳
萧凡顿时肃然起敬。
夕阳杀手,多么凄美的名字,带着那么一股子残酷血腥的诗意,听起来令人愕怅戚然”
“名字太拉风了!”萧凡两眼放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不知在胡激动些什么。
太虚轻蔑的瞥了他一眼,慢吞吞道:“其实”他这一辈子换过好几次名字,十年前才改叫夕阳的,”
萧凡疑惑道:“换名字?为什么?”
“咳,他网出道时,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那时他的名字叫“朝阳”三十岁时,他已闯出了很大的名气,于是改名叫“骄阳。
萧丹傻眼,合着这么美的名字居然是随着年纪的增加而变化的”
太虚接着道:“他四十岁时,在江湖上的名气已然如日中天,杀人的手法和经验也到达了他人生的颠峰,于是又改名叫“烈阳”到了六十岁,身体和功夫逐渐走下坡路了,于是又改名叫“夕阳。”
萧凡胡激动的表情顿时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冰水。立马平静了。
现实是个嫖客,他会把凄美的诗意粗鲁的扒个精光,然后压上去蹂躏个尽兴,让诗意变成一堆白花花的肥肉,看起来油腻恶心,跟凄美再无半点关系。
抬手一拦。萧凡一脸了悟:“师父我明白了,如果他再活几年,肯定又得改名,嗯,月光杀手”
“对!”
深深的夜色下,江浦北城外的一片茂密树林里。
曹毅的老家仆穿着一身夜行服,面上须发随风飘扬,神情冷硬冰寒。
离他五步远的地方,一名同样夜行服打扮的黑衣人与他相对而立,面上寒意更甚老家仆。
老家仆冷声道:“我已向殿下送去了密信,朱允烦最近频频来往于京师和江浦之间,他在江浦新认识了一个朋友,名叫萧凡,此人与曹毅的交情亦甚为相得。”
黑衣人点头道:“你的密信殿下已收到,殿下要我问你,朱允坟频繁离京,轻身赴江浦,通常身边带多少侍卫?”
老家仆想了想,道:“通常不超过二十名,不过皆是锦衣亲军中的高手。”
黑衣人冷声道:“如此,殿下有令。”
老家仆抱拳恭声道:“请说。”“殿下令:予你三十名燕王府死士,由你率领,伺机在江浦刺杀朱允坟。”
老家仆神情犹豫,不发一语。
黑衣人冷冷道:“你有何疑问?”
老家仆不解道:“为何要杀朱允坟?”
黑衣人冷声道:“殿下行事,有必要向你解释吗?”
老家仆默然不语。
黑衣人道:“罢了,解你之惑,你需专心为殿下办事才是。朱允坟乃皇太孙,大位承继之人。他若一死,诸皇孙平庸,天子只能在皇子中再立皇储,诸王之中,皇长子懿文太子早薨,皇二子秦王亦于去年三月薨,皇三子晋王聪慧敏睿,但其性飞扬跋扈,不堪大用,如此,燕王殿下便是最合适的皇储人选,燕王数征残元,为国戍边多年,屡立战功,深得天子喜爱,朱允烦若死,皇储之位舍燕王其谁?”
“平日朱允烦多在东宫小足迹不出京师,京师之内盘根错节,戒备森严,刺杀不易,近日他频临江浦,身边又只带十几名侍县,可以说是天赐良机,岂能不杀?”
老家仆道:“江浦如今已是曹毅治下,人人皆知曹毅曾是殿下身边的百户将领,若朱几从”在江浦,天午难道不会怀疑到殿下身和。”黑衣人冷笑道:“今上生性猜忌多疑。越是明显的破绽,他越是不信,何况燕王远在北平就藩,朱允坟若死在江浦,天子只会认为有人故意利用朱允坟死在曹毅治下来嫁祸燕王,既是嫁祸,更说明了燕王无辜,兵法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燕王领兵多年,岂能不知虚实之道?”
老家仆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之色,嗫嚅着嘴唇道:“那曹毅岂不是
燕王洗脱了嫌疑,曹毅却必然会被盛怒中的天子诛杀,天子嗜杀且喜连坐,朱允坟若死在曹毅治下,曹毅焉有幸理?
黑衣人厉声道:“欲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况区区一百户将领乎?世事如棋盘,世人皆是燕王手中棋子,弃谁保谁,殿下自有分寸。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慈了?
老家仆一咬牙,恭声道:“谨遵殿下之命。”
“燕王府死士已然派出。现在潜伏于镇江府,即日赶赴江浦,你要尽心办好此事,朱允坟若死,殿下必成储君,天子老迈。驾崩在即,他日殿下登临大宝,你当居首功。”
“是!”
近几日萧凡感觉身体有了些许变化,这种变化令他很是欣喜。
打坐之时,他终于感觉到丹田处有了一丝气机,传说中的气机,很奇特的感觉,运起内功心法时,那丝微弱的气机便沿着身体的各介。穴道和经脉慢慢游走,一个周天下来便稍稍强上一分,再运一个周天,又强上一分,那种感觉就像一个白手起家的吝啬鬼,在偷偷摸摸的攒钱似的,看着攒下的钱越多,他便越高兴”,
太让人高兴了,未来的江湖大侠横空出世,假以时日,江糊将兴起一阵腥风血雨,宵退避,群丑拜服,敢笑东方不败不男人”
仿佛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不知是不是兴奋的错觉,他觉得自己素来赢弱的小身板儿好象越来越强健,越来越充满了力量,就像打了鸡血之后顺便又磕了两粒伟哥似的,每日里大萧凡和小萧凡都生机勃勃。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以后能不能当王侯先别管,身体好才是最大的财富。
萧凡越来越觉得太虚有些深不可测了,说他是绝世高人吧,他偏偏像个到处骗吃骗喝的老神棍,能占的便宜绝不放过,毫无丁点儿绝世高人的风范,说他不是高人吧,他教的内功确实有些用处,至少萧凡亲身体会到了传说中的内功。
太虚,一咋。谜一样的邋遢道士,骗子,严师,高手,损友,他的身份在时剪变幻,萧凡对他实在是又爱又恨。内心冲突之激烈,情感纠缠之复杂,堪比琼奶奶丫丫电子书的乾隆皇帝和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师父,我有气儿啦!”萧凡惊喜的呼唤太虚。
“废话,你没气儿早被埋了!”
“不是啊师父,我感觉到气机了…
太虚一楞,接着疑惑道:“这次是真的?不是肚子饿得叫唤?”“师父你要相信徒儿的直觉和人品小
“说说,你感觉到的气机是什么样儿的。”
“就是一股很微弱的气,运气
时从丹田激起,然后慢慢往各个穴道和浑身的经脉里游走,游走一圈后回到丹田,”
太虚想了想,然后满面惊喜道:“不错不错,就是它!没错了!”
说着太虚一把抓住萧凡的手,手指搭在他的手腕处,搭了一会儿后,太虚点头肯定道:“不错,尽管气机很微弱,但它毕竟是练出来了,贫道实在应该感谢老知
“师父,内功是我练出来的,跟老天有何关系?你要感谢应该感谢我才是…”
太虚哼道:“十天才练出那么一丁点儿气机,你还好意思说!贫道若是四十年前收了你这笨徒弟的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什么意思?”
“要么贫道气得把你一掌劈死,要么你把贫道活活气死,就这两条路!”
“师父,你现在是不是可以传我现乳一指了?”萧凡满脸期待。
“仙人如意指!你若再瞎取名字,贫道定废你武功,把你逐出门墙!”太虚又有了一种急待施暴的冲动。
萧凡将手一伸,笑道:“好吧,甭管它什么指,拿来吧。”
“拿什么?”
“秘籍呀,学武功不是都有秘籍的吗?把秘籍给我,
“哼!没有秘籍!”
萧凡满脸不信,伸手便在太虚身上摸来摸去,嘴里道:“师父别骗我了,我知道你肯定有秘籍的,藏哪儿了?交出来吧”
太虚被萧凡摸得浑身痒痒,一边跳一边怒道:“你是不是又想拿出去卖钱?你这孽徒!没有,绝对没有!”
“师父不许藏私啊”我上辈子就知道秘籍分很多种,有男人练的,有女人练的,有男女合练的,也有不男不女的人练的,随便拿本给我”对了,有葵花宝典吗?弄本给我,我以后给仇人送礼去”
“没有!杀了贫道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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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太孙遇刺
山神庙前,萧凡并指运气
,口中一声低喝,一缕可怜兮兮的劲气从指间发出,遥指一丈远的木桩上。松松垮垮系着的一个绳结。
绳结毫无反应,纹丝不动。
萧凡毫不气馁,沉心凝神,然后并指运气
。
“再开!”
绳结仍然毫无反应。
“再开!”
“继续开!”
“我换个姿势开!”萧凡手指都点抽筋了,绳结仍然一动不动,很有骨气的样子。
萧凡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揉着手指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悻悻的一甩袖子。转身便走,扔下了一句很清高的话。
“什么破如意指,不学了!真无肌”。
太虚冷眼旁观,见萧凡说放弃就放弃,不由痛心疾首的跺脚:“孽徒,孽徒!才遇小小挫折便放弃,如何成得大器?这可是你将来保命脱困的功夫啊,”
“保命靠的是脑子,如果遇到千军万马。一人一把菜刀扔过来。神仙也接不住啊,功夫再高有什么用?”
太虚张大了嘴,目光涣散。似乎在想象千军万马扔菜刀的壮阔场景”
“可是”你的脑子也不见得多好使啊!”太虚悻悻回道。
萧凡不高兴了,好歹我是你徒弟,不至于把我埋汰得一无是处吧?我一直是靠脑子混饭吃的。
“师父,问你几咋。问题,比一比咱们谁的脑子不好使”萧凡坏坏的笑。
“道爷活了一百多岁,有什么问题能难倒我的?。太虚鼻孔朝天哼哼。一股浓郁的倚老卖老味道扑面而来。
“婶娥奔月的故事知道吧?你说说,婶娥奔月,那只兔子为什么也跟着她进了月宫呢?。
太虚脸色一窒,捋着胡须沉吟:“这个嘛对呀,她奔月那只兔子跟着瞎起什么哄?你说是为什么?”
“因为绵娥是萝卜腿,哈”
太虚老脸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再问你一个,你知道,三个金字合在一起叫“鑫”三个水字合在一起叫“淼。三个木字合在一起叫,森。我问你。三个鬼字合在一起叫什么?。
太虚用手指比哉了几下,疑惑道:“三个鬼”有这个字么?道爷,这咋”道爷不知道,三个鬼饵什么?。
“叫救命
太虚气得生生拽下了一缕胡须,痛得一阵龇牙咧嘴。
“师父。咱俩谁的脑子不好使?。
太虚这回很老实的一指自己的鼻子:“我
萧凡赞道:“师父真是坦荡君子”就是笨了点儿
隆冬的江浦。街上行人稀少,寒风拂过街头。店铺的幡子招牌被吹得簌簌作响,带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显得很萧瑟。
快过年了,街边的店铺,行脚的小贩,奔忙于生计的百姓仿佛一夜之间不见了踪影,各自猫在家中,喜气洋洋的与家人围聚一起,闲话平生。新年是百姓一年中尤为重视的一个节日,一年下来的奔忙仿佛全是为了这一天而准备的,辞旧迎新,凝聚着对来年的新希望,新的奔头。不愁吃穿,最好还能攒下两钱银子,给婆娘添根铜花答子,给孩子做一身暖和衣裳。
朴实的百姓。朴实的小愿望,千百年来。百姓的要求从来便是很简单的。
萧凡和朱允坟并肩走在江浦的街道上。后面还跟着太虚和萧画眉。
朱允坟行事带着几分公子哥儿的脾性。任性好玩,说来就说。说走就走,从来不打招呼,就像今日一般,突然带着亲军侍卫们出现在让。神庙门口,参观了一下萧凡与神仙同居的住所后,便不由分说的拉了萧凡上街逛逛。不去不行,他居然会撒娇。
很难想象一咋小十九岁的男人,都当爹了。还像个小正太似的嘟嘴。萧凡被萌到了,太虚和萧画眉也被萌到了,三人二话不说,立马全体出动。陪皇太孙逛这清冷的街,只要他不露出那恶心的表情,什么都好说。
萧凡还是很欣慰的,一个皇太孙对民间有着强烈的了解**,这毕竟是件好事,比起百年之后某位二三十年未出宫门一步的朱家子孙还是强上很多的,这说明朱允坟有做好皇帝的潜质。
十几名亲军侍卫前后护卫着朱允坟,距离适度,不紧不慢的跟着。
朱允坟侧头看了看太虚,他对这位外貌邋遢的道士有些好奇。
“道长是萧凡的师父?,小
“回殿下,贫道正是
朱允坟眼睛发亮:“那道长能不能也教我功夫?”
“殿下万金之躯。所学者应为敌万人之术,何必舍本逐末学那粗鄙之技。贫道不敢
朱允坟目光顿时黯淡,两眼眨了几下。有种晶莹的东西在闪动。
萧凡暗里撇嘴,又在扮萌了,真受不了这位太孙。
“道长除了功夫还会什么?”朱允坟又忍不住问道。
太虚一捋仙风道骨的胡须。得意道:“贫道还会算卦
“道长帮我算一卦如何?。
太虚冷目如电,飞快一扫朱允烦,用很权威的声音道:“殿下面相天圆地阔,贫道一眼便看出,殿下有帝王九五之相,”
萧凡一把捂住了太虚的嘴。
尽说废话,人家都皇太孙了,傻子都知道他是未来的帝王。
“殿下,草民的师父脑子不太好使,您别理他萧凡陪笑。
朱允坟颇有兴致的看着清冷的街道,街道旁的店铺大部分都关门上板。行人也很稀少。萧凡不明白。如此冷清的街,到底有什么好逛的。
众人走马观灯似的走了一阵。朱允坟一边看一边笑道:“眼看就要过年了,过完年就开春,正月二十八,是应天府的院试,你已有了童生资格。那天记得去考试,我会派人来接你的萧凡神情苦涩道:“考秀才如果真靠本事考,我肯定没戏,多半会被你皇祖父杀了”
这就是摊上一咋,暴君的害处,考不上秀才就得被问罪,古往今来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罪名。
朱允坡笑道:“你放心,我都帮你安排好了,院试的主考乃应天府学政吴大人,我已派人跟他招呼了一声,届时你只管坐在号房里,我安排了一位大才子帮你做卷子,那位大才子可委实了不得,他是洪武二十一年的进士,入选庶吉士。官至御史,兼翰林待诏,深得皇祖父喜爱。屡次夸他有治世安邦之才,这么一位大才子。却委委屈屈的跑来帮你考这酸秀才,确实难为他了。人家原本死活不答应的,后来我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他才不得不买我这太孙的面子,届时他易了容貌,用了个化名,就坐在你旁边的号房里,你可要待他客气些才是。”
萧凡奇道:“这位才丝是谁呀?”
朱允坟神秘一笑,道:“不可说,反正有他帮你做卷子,区区一介。秀才功名绝对十拿九稳的,呵呵。不过那人答应是答应了,可他性子耿直,也许心里有些不情愿,正闹脾气呢,你万万不可得罪他,切记切记。这跟你的性命有关呢,万一他帮你做卷子胡言乱语,导致你考不上秀才,皇祖父真会拿你问罪的,”
萧凡心中一凛,马上死死记住了朱允坟的话。
跟性命有关的事情,是绝对开不得玩笑的,考试那天我把他当亲爹供起来
众人说笑间。不知不觉走到了街尾的县衙门口。
曹毅正领着两名捕快往外走去,见萧凡一行人走来,十几名侍卫前呼后拥。行势颇为浩荡。上次朱负坟动用全副太孙仪仗,从京师跑到江浦,特意吓唬萧凡,那时曹毅跪着接驾时见过他一面,自是知道萧凡此时陪着的是皇太孙。
曹毅楞了一下,赶紧一撩官袍下摆,跪着朗声道:“微臣江浦县承曹毅,拜见太孙殿下,太孙千岁!”
朱允坟很随意的摆了摆手道:“你起来吧,孤是微服出行,不必多礼
曹毅顺势便起了身。
朱允坟向前走了一步,正要与曹毅攀谈两句。
变故发生得很突然。
对街酒肆楼上的一排木窗忽然同时打开,然后便听到一阵机括响声,十几支弩箭疾如闪电般,朝朱允坟激射而去。
弩箭去势甚急,直奔朱允坟全身各处要害,箭头闪着蓝汪汪的幽光。明显是淬了剧毒!
而此刻朱允烦却浑然未觉,仍旧带着微笑走向曹毅,分散于丈外方圆的侍卫们却一齐变色,然而事起突然,已然施救不及。
万分危急之时,却见一道灰影一晃,泛着邋遢油光的大宽袖凌空一卷,然后再一收一拢,十几支激射而出的弩箭顿时不见了踪影。
侍卫们这才来得及大叫一声:“有刺客!护驾!”
然后众亲军侍卫马上聚拢。将朱允坟死死围住,神情紧张的注视着酒肆的木楼阁。
侍卫们围成的圈子内,在朱允坟和萧凡愕然的目光中,太虚老道嘿嘿一笑。邋遢的道袍宽袖一松。只听见叮叮当当的清脆落地声,十几支弩箭一支不少的全部落在地上。箭头上蓝汪汪的幽光,令朱允坟和萧凡脸色一变,抬头互觑一眼,两人额头上的冷汗顿时缓缓流下。
寂静的街道上,霎时祥和尽去,杀机顿现!
酒肆的阁楼木窗被人狠狠踢碎。木片碎屑四溅中,数十条穿着黑衣,黑布蒙着脸的人影次第跳下,落地之后,手一翻一覆。每人手上便多了一柄闪着蓝光的钢刀,众黑衣刺客飞快掠身,刀尖斜指向朱允坟,一道道泛着蓝色幽光的刀影在萧瑟的寒风中颤颤而动,一片肃杀之气充斥于天地间。
朱允坟的脸色已然变得苍白如纸。(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忠义信仰
突然发生,没有任何预兆,从开始到现在,刺客们没说过一句话,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弩箭一击不中,刺客们便执着钢刀冲了上去。他们是死士,死士只为主人而活,主人的命令一定要忠实执行,哪怕豁出命去也在所不惜。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朱负坟必须死!
形势很危急,朱允坟微服出行,只带了十几名亲军侍卫,而穿着黑衣,蒙着面的刺客却有三十名之多,他们反应速度敏捷,身法轻灵。显然身手很不俗。
没出现电影里刺客喷着口水高喊“狗皇帝,我杀了你”之类的白痴口号。刺客们只是一言不发的执着钢刀冲向围成一圈,布圆型防御阵的亲军侍卫。
能从万千锦衣京军中脱颖而出,选入大明朝未来皇帝身边当侍卫的,当然不是无能之辈,事实上他们每人都是历经战阵,身手高绝。而且懂得军伍中的联手合击之术。
见刺客们冲来,亲军侍卫们阵型不动,待到钢刀离身体已经非常近的时候。侍卫们手中的刀才猛的一扬,锵的一声,迎敌而上,口中齐声大喝,十数人的小小防御阵式便发动起来。侍卫们三人为一组,互为倚靠,一进一退间位置不停的变换,迎着四面劈砍而来的刺客刀剑。丝毫不见慌乱,众人围成一圈,手中的刀剑舞得密不透风,任刺客如何突破。仍是近不了朱允坟半步。
噗噗几声闷响。数名刺客被侍卫们劈中要害。倒地死去。
接着又是几声闷响,两名亲军侍卫也中了刀,刀上明显淬了剧毒,侍卫很快便毒发身亡,倒地不动。侍卫网倒下,其他的侍卫马上腾挪几步,补上了位置,防御阵型依然密不可破。
圈子里的朱允坟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此刻他俊脸惨白。手脚冰凉,惊恐之中却完全不知所措,一双布满惧意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望向萧凡。
萧凡木然了片刻,他也被眼前这突然发生的变故惊呆了。这一刻他突然产生了一种比恐惧更强烈的茫然感,历史上的朱允坟难道曾被刺杀过?为何他从不知道?或者说,是什么改变了历史?
熟知的历史忽然间变了样。变得他完全不能把握,对他来说,这是件比遇刺更令人恐惧的事情,穿越者的优势仿佛在一瞬间完全消失了,他萧凡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明朝百姓,,
来不及多想,看到朱允坟惊恐的目光后,萧凡马上回过神来。他一手抓住朱允坟的衣脖领,另一只手抓住萧画眉的衣领,像拎两只小鸡仔似的,转身便往后退去,三人的后面是县衙大门,情势不太妙,刺客比侍卫多。侍卫们撑不了多久,进了县衙门也许会有一线生机。
“往后退,退进去把门关上!”萧凡出声大吼道。
侍卫们立马领金了萧凡的意思,于是圆型阵的后方打开了一道口子,萧凡拎着朱负坟和萧画眉往里面退去。
刺客们一见阵型变化,便知朱允坟要退进县衙大门,如果退进去之后大门关闭,那么他们这次的刺杀行动可以说是完全失败了。
于是刺客们的进攻节奏骤然加快,他们放开了自己身体必救之处,招式施展皆是以命搏命的拼命打法,并呈左右两路慢慢向侍卫们打开了缺口的后方围了过去。
噗噗两声闷响,侍卫们又倒下了两仙
萧凡眼睛注视着场地中的厮杀,两只手却拎着朱允坟和萧画眉缓缓后退,朱允坟一张俊脸已吓得面无人色,但萧画眉却仍旧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她仿佛根本不知什么叫害怕。那么多人死在面前,连萧凡的腿肚子都开始发软,她却一丝丝恐惧的情绪都未流露出来,好象死在她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群猪一群狗似的。
萧凡顾不得留意她的表情,众侍卫护着朱允坟且战且退间,却见身后黑影一闪,一名刺客已突破了后方的阵型。幽光颤颤的刀锋一闪。劈头便向朱允坟砍去。
萧凡大惊,下意识的将身子一扭,用身体挡在惊慌失措的朱允坟面前,心中的恐惧和茫然却愈发强烈,身体挡住朱允坟的那一刻,他仍在反复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次刺杀?历史出现了什么差错?难道是因为自己穿越的缘故。悄然改变了历史的方向,这个还没来得及登基的皇太孙便要丧命此地了?
刀锋渐近,萧凡咬紧了牙。闭上眼,等待自己身首异处的那一刻到来。比惚之中,他感觉萧画眉忽然挣脱了自己牵着她的手,惊惧中扭头望去,却见萧画眉像头发了疯的小雌虎似的小脑袋微微低下,狠狠的撞向那名砍他的刺客,刺客眼中只有刺杀目标朱允坟,现场情况又是一片混乱,怎会提防一咋小女孩骤然发难?
于是幸运突破阵型的那名刺客只觉得肚子一痛,闷哼一声便弯下了腰,萧画眉一撞碍手。解了萧凡的性命之危。但她仍旧像发了疯似的,趁着刺客吃痛弯腰的当口,她捏紧了小拳头。对着刺客又踢又打,觉得不解气了又扑上前,露出雪白的小牙齿,狠狠一口咬上刺客的手腕。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如同虔诚的信徒在用生命捍卫她心中的神祗一对萧画眉来说,萧凡就是她的神小她的信仰。任何伤害萧凡的人,都是她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刺客被她咬得惨叫出声,眼中凶光一闪。将手中的刀高高提起。便待一刀向她劈下。
萧凡心神俱裂,由于相隔数步之远,来不及拉住她,只得厉色大叫道:“画眉,回来!不要犯傻”。
萧画眉充耳不闻,仍旧死死咬住刺客的手腕。丝毫不松口,一丝鲜血从她嘴角流下,她抬眼望向刺客,布满血丝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种疯狂。仇恨的目光,带着几分执拗的坚持,和对生命的漠视。
只要她活着,她便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萧凡,这是一个小姑娘心中简单而坚定的信仰,信仰,值得用生命捍卫!
刺客手中的刀尖下落,离萧画眉的背越来越近,死神在冥冥中冷笑。等待将一咋。鲜活的生命收入囊中,”
萧画眉毫无惧色小脸散发出湛然的光辉,如殉道的信徒,淡然,
那名刺客的身后,曹毅一直处于石化状态。
他久历战阵,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自是丝毫不害怕流血死人。
他只是很震惊
谁?谁耍杀朱允烦?朱负坟若死,对谁最有好处?为何一大早便不见了身边的老家仆?
答案呼之欲出。
燕王”他何以如此待我?此刻曹毅心中很是悲凉。
身为燕王麾下将领,他愿意为燕王死,只要燕王一个命令,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拔刀杀死朱允烦小多年来的跟随,他对燕王的忠诚天日可鉴!
可是”为何刺杀朱允坟这么重要的事情,燕王跟他说都没说一声,却吩咐别人动了手,燕王不信任他了吗?
还有一咋。残酷的事实,让曹毅愈发感到心寒。
朱允烦若死,身为江浦县承的他,是绝对逃不过洪武皇帝盛怒中的牵连诛杀的,自己这咋,初涉官场的小小县承都知道的结果,燕王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燕王却对此事保持沉默?难道说他为了大局,已决定放弃自己。任由自己被洪武皇帝诛杀了吗?
他曹毅。不过是一枚弃子?
我也曾执戈厮杀搏命疆场,我也曾辕门射戟勇冠三军,我曹毅何辜。竟然被燕王说弃便弃?殿下。权位和忠诚,在你眼中孰重孰轻?
抬眼见到一丈距离内,神色惊慌恐惧的朱允烦。曹毅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凶光,罢了,我今日便为燕王殿下再立最后一功,亲手杀了朱允五坟,保殿下登上大位,曹毅对你有始有终,对得起你,也对得起自己了。
脚下躺着一名侍卫的尸首,尸首手里的刀已离了手,曹毅脚尖一挑,钢刀便腾空到了他手上,朱允坟的面孔近在眼前,这个混乱的时刻。没有人注意他,只要他抖手将钢刀射出。朱允坟的性命定然不保!
一股悲愤与决然互相交织的情绪充斥在曹毅胸间,何谓忠?何谓义?一刀脱手,这世间的虚桔假意便随风而逝,从此再与他曹毅无关!
我曹毅纵然是一介匹夫,然五步之内,却可取大明皇储之性命!皇储纵是尊贵,怎挡我匹夫手中五尺刀锋!心念电转间,曹毅眼中杀机迸现。
“画眉!回来!不要犯傻!”
凄厉绝望的吼声惊醒了曹毅,他凝目望去,萧凡正一手死死抓着朱奔坟。但脸上一片绝望的盯着不远处一个死咬着刺客不松口的小姑娘。
刺客的刀尖已堪堪刺到小姑娘的背脊了。
曹毅顿时一惊,右手的钢刀想也不想便脱手射出,嗖的一声,不偏不倚的插入刺客的咽喉。
刺向小姑娘的刀尖停住了,刺客浑身的力气仿佛在刹那间被抽空了似的,整咋。身子颤了一下,便萎萎倒在了地上。
萧画眉松了口,嘴角淌满了鲜血,是刺客的,刺客的手腕已被她咬得深可见骨,画眉扭过头,朝萧凡微微一笑,嘴一咧开,鲜血便顺着嘴角往下流,笑容看起来分外狰狞和邪气,如同嗜血的修罗,为这杀气冲天的搏命场景更平添几分诡异。
萧凡见萧画眉得救,终于松了口气,刺客拿刀刺她的那一刻,萧凡觉得整个世界都变黯淡了,幸好她被曹大哥救了,然而画眉那流淌着鲜血的笑容又令他惊心触目,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啊!她怎会如此凶狠,如此冷静?
萧画眉仍旧一副天真的笑容,像坠入人间的天使一般,蹦蹦跳跳向萧凡跑来,完全无视周围的搏命厮杀,她的眼里只有萧凡,其他的一切只是虚无的幻象。只要萧凡没事,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待到萧画眉跑到萧凡身边,萧凡马上松开了抓着朱允坟的手。然后朝萧画眉的小屁股狠狠一掌拍下去,萧凡一脸惊怒和后怕,大声斥道:“你有病啊!大人在拼命。你一个小孩子凑什么热闹!吓死我了!”
萧画眉嘻嘻一笑,满不在乎的擦了一下嘴角的血,然后把小脑袋埋进萧凡怀里,像个同龄的小女孩一般撒起娇来,很难想象她跟刚才一副凶狠相咬刺客的小女孩是同一人。
萧凡这时才抬起头,朝曹毅一笑,笑容中充满了感激,混乱之中,是曹毅救下了画眉,而且萧凡眼尖,他知道刚才电光火石之间,曹毅眼中那一抹凶光本是投向朱允坟而去的,然而却为了萧凡的那一声绝望的惊呼,放弃了他原本的计划。
朋友,这才是朋友,义之所趋,出手无悔,男人间的友情并不需要说得多么豪迈动听,脱手一刀便证明了一切。
曹毅也朝萧凡淡淡的笑,笑容虽然仍旧充满了矛盾,但神志却已清晰,萧凡那一声大叫,让他刹那间去除了心中的魔障,如佛音梵唱。罪业顿消。他的目光又重新变得清明。
二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外围的厮杀愈发激烈,刺客和侍卫们的尸体已躺满一地,双方都豁命相搏,但侍卫人少,已渐渐不支。
萧凡抓起朱负坟和萧画眉的手,迅速往县衙的大门内退去。
“都回来!死守大门!”
萧凡大声喝道,朱允烦已被吓得失了神志,一路懵懵然被萧凡抓着到处跑。萧凡只得代他下令。
侍卫们拼得只剩五六咋,人了,闻言轰应一声,虚晃一招便跟着后退。
刺客还剩十余人,见朱允坟退进县衙大门,顿知情势已难挽回,然而燕王给他们下的是死命令,不是朱允坟死,便是他们死,于是刺客们仍旧不甘心的围拢上来,他们是死士,必须完成任务。
于是县衙门口又是一阵激烈的拼杀。
一旁站着的太虚无所事事很久了,外围的惨烈拼杀他仿佛没看见似的。甚至还无聊的玩起了手指头,出家人置身红尘之外的超脱境界被他表现得淋漓尽致。
见萧凡往里退去,太虚也一挥衣袖,跟着往里走。
萧凡却将手一抬。拦住了太虚。
太虚一楞:“怎么了?不是说往后退吗?”
萧凡严肃的盯着他:“我们退,但师父你不能退。”
一身高绝的功夫还这么贪生怕死,真白瞎这身功夫了。
太虚从萧凡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坏坏光芒,不由浑身一抖,颤声道:“你想干嘛?”
萧凡把他往外一推,然后狠狠一脚踹在太虚的屁股上。
“护驾啊师父!”
太虚被踹得哇哇大叫,踉踉跄跄止不住势的向刺客扑去””川
求包瓶。
求那啥(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冤家路窄
个斯女人多好,折扇轻摇。骑马倚桥,月下孤灯夜风花雪月淡品人生,一切都是那么的淡定,儒雅,从容,不争不吵不闹,人不知而不愠,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
”
萧凡一直想做个斯文人,哪怕是装,也要努力装个斯文人的模样出来,斯文代表着涵养,有文化,在这个以士大夫为统治阶级的年代,斯文人是最吃香的。
可是偏偏有人非逼得萧凡露出狰狞的本来面目,天犯贱,没办法,人犯贱,不可活。
也许是萧凡看错了这个年代的读书人,他们并不是个个都温文儒雅,也有那犯浑耍赖的滚刀肉,也许是这个年代的读书人看错了萧凡,温文的外表并不表示他有温文的性格,,
总之”萧凡动手了,说揍就揍,毫不留情。
在书生嗷嗷的惨叫声中,萧凡拳脚如雨点般落在书生的身上。掩得书生毫无还手之力,一番痛揍下来,真真是酣畅淋漓,萧凡自己都出了一身汗。
袁忠赶紧上前拦阻道:“公子,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别拦我,让我好好揍他一顿!太气人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欺负老实人也不是你这般欺负的,太过分了!”萧凡一边揍一边嚷嚷,神情很悲愤。
书生嗷嗷惨叫,嘴里还不服输的喊道:“打得好,只管打!打死了我进棺材,你上菜市挨刀,两人都省事”
萧凡只好停了手。
这块滚刀肉很不好打发,他似乎是存心找碴儿的,而且很有自虐倾向,好象是为了逃避什么,这种事萧凡前世也干过,为了不想上学,大冬天的故意洗冷水澡,把自己弄感冒了便去医院开张病假条,眼前这书生干的就是这事。
不管他什么目的,萧凡却不能再跟他纠缠下去了,号房不会等他,考生若迟到了,根本不准进去,自己犯不着跟这书生较劲,前途性命要紧。
书生躺在地上犹自哼“哼:“你等着”你殴打读书人,这事跟你没完,我到应天府衙门击鼓告你去,”
萧凡蹲在他身前,笑道:“你告我?我问你,你认识我是谁吗?”
书生怒哼道:“我管你是谁,反正我告定你了,”
萧凡嘿嘿坏笑两声,站起身,狠狠一脚把书生踹得打了个滚儿,冷冷道:“你都不认识我,上哪儿告我去?读书把脑子读傻了?”
说罢萧凡朝袁忠使了个眼色,袁忠会意的点了点头。
潇洒的挥了挥衣袖,两名亲军侍具领路,带着萧凡飞快的没入人群之中,步行往贡院走去。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揍人,就是这么简单。
书生犹自躺在地上直哼哼,他被萧凡揍得鼻青脸肿,一身白净的长衫布满了脚印,笔墨篮子打翻在一旁,标准的受害者模样,引无数围观百姓同情不已。
袁忠一挥手,剩下的七八名亲军侍卫呼喝着赶走了围观的人群。
袁忠蹲在书生面前,冷冷道:“别嚎了,明人不说暗话,咱们都知道怎么回事,你这是存心找碴儿,揍你你也不冤
书生惨兮兮的翻着白眼,一副不久人世的模样:“吾命休矣,这厮殴打读书人,我活不成了,应不了试了”我要告他,还有你们,你们助纣为虐,”
袁忠不耐的掏出腰牌,金灿灿的腰牌上刻着“大明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百户
“看见腰牌了吗?有种你就告吧,你有几个胆子,惹得起咱们锦衣亲军?”袁忠不得不掏出腰牌吓唬他,方才萧凡给他使的眼色,意思就是要他帮忙平事的。
锦衣卫虽然废除了,但锦衣亲军的名声仍在民间有着不小的威慑力,一般情况下,寻常百姓或读书人,只要看见这块腰牌,便是天大的冤屈仇恨,也不敢再吱声了,得罪锦衣亲军可不是闹着玩的,下场不是一般的凄惨。
谁知这书生却不买帐,看到袁忠的腰牌后,愈发大怒:“你锦衣亲军又怎样?我乃朝林学士,你敢抓我,咱们便到天子面前评理去!”
袁忠吃了一惊,失声道:“翰林学士?你是翰林学士?翰林学士”考秀才?你没病吧?,小
书生怒道:“你以为我愿意啊?还不是太孙殿下逼着我”。
说到这里书生猛地一惊,急忙住了口。
可这半句话听在袁忠耳中,他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事情麻烦了,原来这位竟是太孙殿下千辛万苦请来帮萧凡做卷子的大才子,”
应试的揍了代考的,这事儿闹的,,
袁忠冷汗都下来了,他知道太孙殿下有多看重萧凡,他更知道天子下了旨,萧凡若这次考不上秀才。便要拿他问罪,现在还没开考,考秀才的唯一指望便被萧凡狠揍了一顿,
“这个”这个大人,刚才多有得罪。这个,呵呵,哈哈,所谓大人不记小小人过,刚才的事,实乃误会一场”大人,辰时三复快到,号房要进人了,不如让我们送您到贡院,如何?”袁忠堆起了讨好的笑脸,为了殿下,为了那咋。让他看得顺眼的萧凡,这忙无论如何都得帮。
书生自是不明白为何向来飞扬跋扈的锦衣亲军忽然前倨后恭,对他客气起来,楞了一下之后,仍旧大声嚷道:“不去!不考了!我受此重伤,如何应得院试?不考不考,说什么都不考了,”
袁忠的脸顿时苦涩无比。
他是武人,刀光剑影他不怕,就怕跟读书人比嘴皮子,如何说服这位网被痛揍一顿的大才子心甘情愿的参加院试,帮萧凡做卷子呢?袁忠烦恼了,换了是他是这书生,他也死活不会再去呀,被人揍了还得屁颠儿屁颠儿跑去帮人做卷子,这年头的人就算犯贱也不会贱到这种程度。
苦口婆心,好说歹说,袁忠口水都耗干了,书生仍旧硬邦邦的一句话:不去!
袁忠耐性终于耗干了,站起身冷冷道:“这位。矢不去随便你,袁某不劝了,但袁某再说向,做人羔诚信,你之前应了太孙殿下,现在又寻机反悔,做人不是这么做的,你若不愿,何必之前答应太孙殿下?你这种读书人,哼!我一介武夫都瞧不起你!”
书生被袁忠说得一楞,接着脸上浮现羞愧之色,仔细想了想终于哭丧着脸。跺脚道:“罢了罢了,今日我便践了太孙殿下之事,回头再与那厮理论!”
袁忠松了口气,大手一挥。对手下的亲军侍卫道:“弟兄们,前面开道,马上送这位大人去贡院,快!快!”
两名亲军侍卫一左一右将书生一夹,生怕他再反悔似的,立马架起书生健步如飞,一行人眨眼之间便绝尘而去。
到了贡院门口,亲军侍卫迫不及待将书生往门里一扔,再将书生的笔墨篮子一件一件的扔了进去,拍了拍手。大伙儿这才松了口气。
书生满头雾水,不沾亲不带故的,这伙人如此好心的把他送进贡院。一路上快得跟家里着了火似的,这年头的锦衣亲军热心到这地步了?
直到被搜完身。进了号房,书生才猛地一拍脑袋,惊疑自语:“他们怎么知道我答应了太孙殿下的事?这是群什么人呐?”
袁忠一直盯着书生的身影消失在贡院门内,这才轻松下来。
一名亲军侍卫迟疑着对袁忠道:“百户大人,若这书生进了号房,认出了萧公子,不愿给他做卷子,那怎么办?”
袁忠叹了口气,道:“咱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事儿,还得看萧公子他自己,这是他们读书人的事,咱们管不了那么多。”
江南贡院。
位于秦淮河南畔,夫子庙中心地带,贡院建于南宋年间,由当时的知府史正志初创,初为县府学考试场所,大明立国之后,为院试。乡试以及会试的统一考试地点。
贡院四周有围墙两重,围墙布满荆棘,以防考试之人舞弊,内置大门五间,俗称“龙门”取鲤鱼跳龙门之意,中间的三门上方挂有横匾,中门上题“天开文运”东西两门则题“明经取士为国求贤”进门后的左右两边,便是两排低矮的号房,又称号棚,应试的书生们一人一间号房,在此求取功名。
进贡院的书生们都要核对童生身份,童生才有资格考院试,然后童生们还要被兵丁搜身,以防有人夹带舞弊。搜完身后,便每人领了一块小牌子,牌子上写着自己的号房名称,对号入房,不得混淆。
萧凡兴致勃勃的欣赏了一会儿,领到牌子后,便照着牌子上的号码,径自寻了过去,找着了自己的位置,然后进去坐了下来。
进了号房之后他便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号房都是两排为一巷,每条巷内皆站着一名监考的官员,还有数名来回巡逻的兵丁,奇怪的是,他被分到的号房却在贡院的最南面,而且两排号房空荡荡的,除了他再无别人,更离谱的是,监考的官员和巡逻的兵丁也一个不见,就好像他这个应试的童生完全被人遗忘了似的,根本没人注意他。
想到刚才贡院门口他报出姓名后,一名身着四品官袍的官员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萧凡心中顿时有些了悟多半是朱允坟已跟这些官员打过了招呼,官员们干脆对他不闻不问,连监考都懒得监了。
这是明目张胆的询私舞弊呀!这种行为简直,太让人欣喜了!
有个皇太孙罩着,实在是件惬意的事。
这时只听到明远楼前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原来是应天府的学政大人在向各考生话,话的内容很枯燥。无非就是赞扬先贤孔孟,然后再对当今天子歌功颂德一番,最后再宣布考场纪律,警告不许舞弊等等一般的院试需要考四场或五场,第一场名为“正场”后面几场叫初复,再复等等,顾名思义,初复再复,相当于前世所说的补考,第一场不中者还有补考的机会,若是第一场能过,后面的便不必再考。
直到开考之后,萧凡这才停止了好奇的四下打量,安心坐在号房内。
没过一会儿,便有书吏走过来,给他所在的号房桌上发了一张答题纸,然后高深莫测的朝他一笑,转身便走了。
答题纸上写着应试人的姓名,籍贯,所在号房的号码,甚至连应试者的容貌都简单形容了两句,一这年头没有照片,只能用文字来简单形容人的容貌,以防止代考的情况发生。
不过令萧凡奇怪的是,书吏发给他的答题纸上,写着分明却是别人的名字,别人的籍贯。
难道是书吏发错了?
还没等他开口叫人,这时便听见隔壁的号房里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萧凡?哼!庸俗的名字,俗不可耐,难怪连个秀才都考不了,还要我来帮忙,呸!”
萧凡楞了一下,接着便明白了。
旁边的这位大概就是朱允烦找来帮他做卷子的人吧?既然跟上面打了招呼,那么直接把写有自己姓名的卷子发到那人手中,由他做好了交上去,整个代考的过程便顺顺利利了。
旁边的人还在长吁短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深深的愧意:“想我也是孔门弟子,先贤尝曰:君子者,权重者而不媚之,势盛者而不附之。穷不失义,达不离道”呜呼!饱读圣贤之书,今日却惧于权势,不得不做这等污浊小人之事,我实乃孔门罪人也,”
话中辛酸之意,令人神情,萧凡听得都不落忍了,要不是那人正是在帮自己做卷子,他真想跑到旁边去劝他坚持自己做人的原则,不可低眉摧腰事权贵……
可惜萧凡也很有压力,他身上压着的是朱元璋的圣旨,所以”
其实做人太讲原则也不太好小圣人不是还说过网极易折吗?他怎么没把这话听进去?
萧凡决定让他继续纠结,等引尸做宗了卷午车卜尖了。再好好安慰他几”
只不过他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铜锣敲了三下,书吏又来了,这回是发题目。
题目是篇时文,其题曰: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诗》曰:“乐只君子,民之父母”
萧凡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篇不知所云的题目,一脸茫然,根本不懂这题目是什么意思。
旁边的人倒是没言语,想来他已认清了现实,既然已经坐了进来,坏事不做也得做了。
于是旁边的人一边答题一边唉声叹气,萧凡则呆呆坐在号房里,无聊的玩起了手指头”
枯燥的等了大约两个时辰后,萧凡便听到旁边的人长长吁了口气,萧凡心中不由一喜,看来那家伙已经做完卷子了。
萧凡心下顿时按捺不住,先探出头去。发现自己这排号房的巷里仍旧无人监考,人影子都没一个,于是他蹑手蹑脚的悄然走出了号房,鬼鬼祟祟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看到他后,他便转身往右走了两步,来到隔壁的号房前,一人家担着沉重的良心负担,来帮他舞弊,作为一个彬彬有礼的大明朝准秀才,萧凡觉得很有必要亲自向他表示一下感谢。
隔壁号房内,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正举着答题纸,摇头晃脑的曼声吟哦,面露得意之色,看来他对自己答的这篇时文感到很满意。
既然他都满意了,萧凡当然更满意。
两步走到号房前,萧凡拱手为礼,压低了声音道:“多谢兄台慷慨相助,在下萧凡多谢了,少时太孙殿下亦必有厚报于兄台”
代考的书生被人打断了雅兴,顿时不高兴的抬头皱眉,望向萧凡。
于是,,两人都惊呆了。
半晌,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惊呼道,眼睛瞪得比铃锁还大。
“你就是帮我做卷子的人(你就是要我帮忙做卷子的人)?”两人又是异口同声。
沉默,
“我不干了!”书生一脸悲愤莫名,怒声大呼。
萧凡神色尴尬道:“兄台莫怒,刚才是一场误今”
“误会?”书生气得脸孔通红:“我揍你一顿再跟你说是误会,你干不干?”
“不干!”萧丹回答得很快。
书生仍旧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闻言一声冷笑,结果又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嘶我告诉你,虽然我答应了太孙殿下,但你今日这般羞辱于我,我便拼了让太孙殿下责备,我也不帮你做这卷子!”
说罢书生两手一抬,便欲将他网做好的卷子撕掉。
萧凡大惊失色,急忙一个箭步跨上前来,两手一托一抓,按住了书生的手。
“兄台不可冲动,这张卷子关系着我的前途性命,开不得玩笑啊!”
“你,你放手!士可杀不可辱,我今日绝不帮你写一个字,想当秀才,哼!明年另寻高明吧!”
萧凡急得汗都出来了,这张卷子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朱元璋的圣旨还压在头上呢,如果这次考不上秀才,他没准就被老朱砍头了,一皇帝不讲理,你能拿他怎么办?
“兄台,有话好好商量,您要觉得不解气,咱们现在把卷子交了,出去后你揍我一顿也行,卷子千万撕不得,撕了我就没命了”萧凡苦苦哀求。
“不行!今日若不撕这卷子小怎消我心头之恨!我今日非撕不可!”书生很执拗。
萧凡脸一沉,道:“哎,好说歹说你怎么老不听呢?非逼得我动粗是吧?”
书生勃然大怒:“好啊!刚才打了我还不够,现在在这贡院之内,你还敢打人?有种你揍我啊!”
“揍你就揍你!”
萧凡眼中凶光一闪,这次他学聪明了,先一把捂住书生的嘴,让他无法喊叫,然后另一只手握拳,砰的一下,狠狠击中了书生的脸,书生只觉脸颊一痛,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两手一松,那张做好的卷子轻轻飘落下来。
萧凡眼快,伸手一捞,将卷子抓在手里,然后很小心的把它搁在号房的桌上,这下终于没了顾忌,萧凡心头一轻,接着便一手捂着书生的嘴,一手毫不留情的痛扁书生小揍得书生“呜呜”的闷叫连连。“叫你装清高!叫你碰瓷拦我马车!叫你油盐不进!叫你不识好歹”
“呜呜呜”
”
半刻钟后,萧凡心满意足的拿着卷子,叫开了号房锁着的门。
一名书吏走过来,瞧了他一眼,道:“做完了?是否交卷?”
“是的。”萧凡一脸温文尔雅的笑容,光看外表,简直是君子中的君子。
书吏点点头,接过卷子,往主考官那里递去。
主考官站在明远楼前,见萧凡走出来。不由露出古怪的目光。
“咳,交卷得很早呀,你确定交卷吗?”
“是的,大人,学生拿到题目后,才思如泉涌,一会儿就做完了。”
主考官的古怪目光愈盛。干咳两声后,道:“那你可以出贡院了……对了,你隔壁号房的那位
“哦,大人说他呀,那人肯定是不学无术之辈,学生出来时。他还趴在桌上睡觉呢,学生真为我大明士子中出了这号败类感到羞耻”
“啊?咳咳,好好,你出去吧,出去吧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一点,这章四字,今天就这一更了。
早上起床后感觉头很重,脑子里跟灌了铅似的,码字码到现在更是一片昏昏噩噩,感觉有点不在状态,所以今天就这一章算了吧,如果分开为丑。字一章的话,也可以算2更了。嗯,实在坚持不住了,没审稿就发了上来,不知道有没有错别字,各位帮我找找,提个醒吧。
最后,求那啥(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千古才子
公上老出贡院时神煮很轻松“他觉得这次考得很不错,一确的说,是那位大才子帮他考得很不错,卷子上洋洋洒洒一大篇,反正萧凡是一句话都没看懂,看不懂的文章肯定是好文章。
这样的好文章,考秀才应该没问题,朱元樟问不了他的罪了。老家伙一定很失望。
所以萧凡走出来的时候,脸上甚至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至于那位帮他做完卷子,又被他暴扁了一顿,现在还躺在贡院号房里昏迷不醒的可怜书生”,嗯。高兴的时候就不要去想那些令人不高兴的人了。
朱允坟穿着一身白色团花的绸衫,站在贡院门外正一脸笑容的瞧着萧凡慢慢走出来。
二人对视一笑。有种一起干坏事得逞后的默契味道。
”卷子做完了?”
“做完了,这回当秀才肯定没问题。”
朱允坟笑道:“那是,也不看看我给你找的才子是什么人,人家当年可是殿试榜眼,投翰林学士,区区院试当然不在话下”
萧凡笑容凝固,有些傻眼了:“翰”翰林学士?殿试榜眼?”
朱允坟笑道:“对呀,要找就找最好的。阅卷时我纵然不跟应天学政打招呼,凭他那手锦绣文章,必然能给你评个院试案首,若是皇祖父要调你卷子看,想必对你愈发看重,哈叭”
萧凡擦汗,陪着朱允烦干笑,笑得很难听:“嘎嘎嘎”
殴打翰林学士…”两次。是个什么罪名?
萧凡觉得有必要学习一下大明律了。
朱允坟左近分散而立一些亲军侍卫,他们都穿着便服,看似漫不经心的来回走动着。
袁忠站在朱允坟身后,一脸古怪的朝萧凡微微摇头。
萧凡明白了,看来袁忠还未将今日那位翰林学士大街上故意碰瓷,又遭自己痛揍的事告诉朱允坟。
二人站着笑了一会儿,朱允坟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张望了一番,道:“对了,那位大才子呢?他没跟你一块出来吗?”
萧凡擦汗:“那个”他做完卷子也许觉得太耗脑力,所以正趴在桌上睡觉呢。”
朱允坟惊奇道:“不至于吧?人家会试殿试都考得轻轻松松。寻常一个院试居然太耗脑力?”
朱允坟狐疑的看了萧凡一眼,道:“你对他还算客气吧?”
”客气,当然客气,不是一般的客气
“那就好,此人才华横溢,深得皇祖父喜爱,千万得罪不得,你将来做了官。也要跟他多多来往才是“他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于情于理,咱们都应该等等他,等他出来了,我做东请他,你再好好跟人家道个谢。”
“啊?那介”太孙殿下,不”不必了吧?我已经跟人家道过谢了”
”那不行,道谢要有个道谢的场面,正式一点比较好。”
“我赶着回江浦报喜”
“你糊涂了?卷子刚交上去,还没定名次呢,这么早报什么喜?”
众人就这样站在贡院门外枯等,萧凡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苦涩。
未时一刻,贡院的铜钟敲响了。应试的学子们陆续走集了贡院大门,神情不一的散去。
朱允妆折扇不时拍打着手心。神色颇为不耐了,扭过头对袁忠道:”你进去问问学政。是不是有人在号房里睡过头了。让他帮忙巡查一下。”
“是”
萧凡有气无力道:“不必了,他已经出来了朱允烦抬头望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两名巡考的兵丁一左一右架着一个书生,蹒跚的走出了贡院,书生衣衫凌乱,眼神涣散,鼻青脸肿如同猪头一般,书生的后面还跟着院试的主考官,主考官一脸尴尬的擦着老汗。
“解学士!你”你怎么成这般模样了?”朱允坟抢上前去,放声悲呼道。
书生艰难的抬眼。望着神情悲痛的朱允烦,青肿无神的眼睛眨巴两下,顿时泪如雨下,哽咽道:“殿下”殿下啊!臣”苦哇!”
“是谁?谁把你揍成这副模样的?孤必为你报仇!”朱允烦满腔激愤。
“殿下“呜呜,殿下,您要为臣做主啊”书生感动得泪涕交加,奄奄一息的模样仿佛大限在即。
萧凡满脸愧色走上前来,讨好的朝书生笑了笑,然后一拱手,还未开言,书生便看见了他。
如同打了鸡血似的,书生挣开了搀扶着他的兵丁,猛地跳了起来,然后退开两步远,摆了一个金鸡独立的造型,两手还搭了个鹰爪功的花架子,嘶声尖叫道:“你这恶贼!你别过来!告诉你,我也是练过的,我不怕你!”
此刻的书生满脸鼻涕眼泪,神情惊惧惶然,披头散发像刚被人凌辱过的小受受似的,盯着萧凡的具光如同看着杀父仇人。
见此情形,朱允烦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他扭头不敢置信的看着羞愧满面的萧凡,指着书生惊愕的问道:“被,这是你干的?”
萧凡臊得满脸通红,慨然而叹:“今天的我确实有些不冷静”
“恶贼!把我害得这副模样小你一句不冷静就交代过去了?”书生执拗的摆着鹰爪造型,满脸悲愤的大叫。
朱允烦羞愧得脑袋快藏裤裆里去了:“咳咳,介绍一下,这位是萧凡,我的好友,这位唉!这位是翰林学士待诏兼御史”解诸,解学士。”
“哎呀!原来是千古才子解学士,幸会幸会!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滚开!恶贼!”
大明皇宫。武英殿内。
刚刚开春,天气仍带着几分严冬的寒意。怕冷是老人的通病,东暖阁的炭火仍旧烧得通红旺盛。
朱元璋绮在椅背上,右手握拳遮住嘴,使劲咳了两声,然后疲惫的叹了口气。
朱允坟遇刺令他对满朝文武生了杀机,从去年底到今年初,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朝中六部的尚书侍郎,包括大理寺,太常寺,督察院等等六部九卿被他杀的杀,撤的撤。满朝文武仿佛又置身于当年胡惟庸蓝玉小谋反案之后的恐怖清洗中,终日惶惶不安,朝堂处于一片紧张颓
朱元璋还想继续杀人,他觉得没杀够,朱允坟被刺,对他而言是个很大的刺激,原以为对朝堂。对天下已尽在掌握的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掌握得还不够,很不够。
他想留给朱允坟一座铁桶江山,这座江山如锦绣般精美,如画卷般秀丽。最重要的是,这座江山交到朱允坡手上时,它必须光滑如绸缎,没有丝毫荆棘留在上面,绝对不会扎了孙儿的手。
一原以为他已经做到了,现在看来,他还没做到。暗里仍有敌人在凯觎他,仇恨他,妄图颠覆他,这是朱元璋绝对不能容忍的。
这个藏在暗处的敌人是谁?朱元璋无数次问自己。
京师的大臣?或是某个被他诛杀的功臣后人?胡蓝党案的余孽?或者”某个分封异地而又对皇位有着凯觎之心的皇子?
朱元樟立马将最后一个猜测踢出脑外。
他的皇子个个都是安守本分,忠孝仁厚的好儿子,绝对不会做这等无父无君之事的。
必是胡蓝余孽!朱元璋在心巾狠狠的下了结论。
一股暴戾之气直冲上顶,看来朝堂清洗得还很不够,杀人还要继续杀,他已年老,没多少时间了,在他闭眼以前,一定要把朝堂捋顺了,把天下平定了,这样他才会瞑目。
一个暴虐的计划慢慢在他心中成形,他的嘴自渐渐勾起,勾出一抹残忍的笑意”
“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呵呵,允坟啊。起来吧,来,坐到祖父身边来。”朱元樟露出了慈祥的笑意。
朱允坟撇着嘴,带着几分怨气的坐到了朱元樟身边。
“呵呵,乖孙儿今日怎么了?为何如此不高兴?”
朱允坟嗫嚅了一下嘴唇,道:“皇祖父,院试考完了。孙儿听说应天府的吴学政本来勾选萧凡为这次院试的案首,可您为何看过萧凡的卷子后,将他的案首名次给勾出去了?而且把他的名次降到了百名以外,皇祖父,难道萧凡卷子上的文章作得不够好吗?”朱元璋失笑道:“孙儿原来是为这件事不高兴?”
朱允坟嘟着嘴道:“当然是为了这事儿
朱元璋轻轻的抚了抚他的头小笑道:“萧凡的文章联看过了,写得很不错,破题,承题,起讲,一篇文章作得四平八稳,花团锦簇比之其他的学子文章,高出不止一大截”
朱允坟眼睛一亮,接着疑惑道:“那您为何把他的名次降到百名以外?”
朱元樟哈哈大笑:“当朝翰林待诏解学士的文章,联可不敢把它点为案首,不然可成了我洪武一朝的丑闻了”
朱允坟大惊失色。俊脸苍白的瞧着朱元蜂,讷讷道:“您”原来您早已知道了?”
朱元璋笑声顿停,瞧着朱允坡局促不安的模样,心中疼爱之情愈盛,柔声道:“你大张旗鼓的跟吴学政打招呼,又毫不掩饰的派人请解借入东宫议事,还特意命人清了一整排号房出来,好方便萧凡解借舞弊,如此大的动静,联若还不知情,岂不成聋子,瞎子了?”
朱允坟急声道:“皇祖父,这不怪萧凡的,是孙儿主动帮忙,萧凡此人确有几分本事,但是对儒家经义却不甚精通,要他凭本事考秀才,实在太难为他了,请皇祖父莫要怪罪他
朱元璋似笑非笑的道:“联早已把他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他有没有读过书,有没有本事考秀才,联岂能不知道?”
叹了口气,朱元璋道:“罢了,这样也好,萧凡有了功名,联再封他做官,想必那些迂腐的大臣们也说不得什么了,将来你要重用他,有了这个功名,你也可以在朝堂上理直气壮一些,省得那些满脑子只有出身门第的清高大臣们背后说你任人唯亲的闲话。联曾说要萧凡考秀才,就是这个目的,为帝者,当须走一步看百步,你若想做一件什么事情,必须要预先做好铺垫,打好伏笔,很多事情不能一蹴而就,而要循序渐进,方能水到渠成。明白这个道理了吗?”
朱允坟松了口气,兴奋的点头道:“孙儿明白了,谢皇祖父教诲。”
朱元樟笑道:“萧凡这秀才功名来得不清不白,若将他定为院试案首,必会引起满朝文武的注视,你这事情办得太过张扬,很容易被人拆穿,所以萧凡名次不能太高,否则会引人诟病,再说,解学士作的文章,你好意思把它安到萧凡头上,让萧凡做那风光无限的案首吗?你羞也不羞?”
朱允坟吐了吐舌头,嘿嘿一笑,俊脸却真的有些发红了。
朱元樟笑道:“罢了,联原是淮右布衣,自己的学问本也上不得台面,以前草莽之时,联求贤若渴,将读书人视为天人,总觉得他们见识不凡,立意高远,联得读书人之助,方才取了这天下,如今坐稳了江止之后,回过头再看,其实读书人也未必多有本事,写得一手好字,作得一篇好文章难道就真能将这天下治理好了吗?呵呵,怕是不能吧?”
“读书是必须要读的,可不能完全拿书本上的东西去治天下,书本上的圣人之言,有时候可以拿来念一念,但很多言论却不能照着圣人的话去做,否则于江山社稷会有大害,孙儿,你可要记住了,靠一部论语治天下,这样的天下迟早要改名换姓。
朱允坟楞了一下,细细体味朱元樟话中之意,不由浮上深思之色。
朱允坟告退的时候,朱元樟叫住了他,冷不丁道:“解借这几日没有上朝,告了病假,他怎么了?”
朱允坟神色有些慌张道:“他”他也许真的病了吧”
朱元璋淡然点了点头,道:“联知道了。”
看着朱允坟几乎跟逃跑似的,慌忙跑出了武英殿,朱元璋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目光满是宠溺,接着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这人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样,看不出还是个暴戾性子,文武张驰有度,非那些迂腐大臣可比。嗯,倒是可堪一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