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突然的争吵
‘啪嗒,,从第一滴雨点砸在地面开始,短暂的平静就被打破了。
暴雨随之而来,蛇洞之外迅速形成个浅水洼,正好将霍鹳的尸体浸泡在内,一方元婴,落得孤零零客死醒狮谷内,无人知晓。
银色飞虫和醒狮谷主人的行迹早已不见。
接着,宛若败革撕裂的声音从尸体一侧袖口连续传出,撑不多久便四分五裂,一条斑斓巨蛇从内挣脱出现,正是人面纹蛇。
她脑门上还贴着张镇压符篆,克制天敌已然不在,些许外物,对元婴古兽来说不过是小麻烦而已。
拿鼻子在尸身上嗅嗅,从另一侧袖口里叼出小黑,又回头卷起被霍鹳丢在灰白石板本来位置的赵瑶,一人一鸟都还在昏迷当中,幸好性命无碍。
带着妹妹们,慌里慌张赶回自家巢穴,一片狼藉不算,那本来长满【长生苔】的石台已经变得光秃秃的,守护千万年的宝贝连根都给霍鹳全铲没了。
小黑和赵瑶的身体噗通落地,她再也顾不上了,长长的蛇躯窜过去卷着石台,人面满是悲戚颜色,伏在台子上地哭了起来。
哭没多久,似是想起什么,碧绿蛇眼凶光一闪,游出门叼起霍鹳尸体,一仰脖子就囫囵吞了下去。
蛇吃东西是不嚼的,过了许久,才‘噗,地吐出两样没法消化的物事,一个储物的金属臂环,还有那杆鬼幡,霍虎魂魄依旧在内游荡,什么也没改变。
对这一切毫不知情的齐休赶到摩云鬣领地时,四翅天鹰已经得了人面纹蛇报平安的讯号动身返回,无‘人,接引通过,一下子困在大雨中,进退不得。
“怎么?意外的伤亡我们自认倒霉,可路途的通顺是老齐你保证过的,失约,不好罢?”
燕南行此行从老狮子爪下死里逃生,对于弟子的死亡来说,那点好处也不够弥补,眼下归途又被阻,怎不着急上火,语带不悦,问起了齐休的责任。
“等等而已,别急。”
齐休嘴上如此说,自己却比谁都急,四翅天鹰的叫声,银色飞虫的去向,先是觊觎而后悄然离去的那位御兽门修士,现在小黑又没来接引,一切都表明人面纹蛇她们有麻烦,而且很有可能是自己引来的。
“这里都过不去,我是一点力都出不上,她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一行人匆匆布下幻阵落脚,齐休在阵内凝望北方,心里正这么想着,齐妆出现在身后。
“她们……”
作为齐休之外,唯一知晓这个秘密的人,齐休伤愈后,她从来没有谈论过此事,甚至出外远游,常年不在门内。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两人走到僻静处,第一次主动问道。
“唉”
被诸多秘密压得快喘不过气的齐休,心里即需要有人与自己分担商量,又不愿对方背负自己所背负的,太苦了。
毕竟齐妆不像自己与多罗诺,身具特殊本命,如刑剑所说,贼的好材料,。
她知道太多,到最后不一定会有好结果。
此地人多嘴杂,不宜多谈,千言万语只化作无奈一叹。
齐妆见他叹气不语,猜到情况不好,皱眉说道:“此行除了确认展仇的死信,殊无所得,又搭上了家洛的性命,老狮子都给惊动了,出去之后,只怕有无数手尾。在我看来,本都可以避免的。”
她一向不谈论门派得失,这次突然隐隐指责自家的决断,齐休心生讶异,但很快就想明白了,“可是明贞醒了?”
齐妆默认。
“我去看看她……”
齐休抬步要走,却被齐妆拦住,“让她好好休息罢,我打算回头带她一同云游去,排解散心。”
“走?”齐妆一走,非大事是不会回来的,“明贞快面临冲击结丹,不早作打算,现在出去散心?”齐休讶然。
“咳,实话跟你说吧,明家世代崇儒,颇看不惯门里的外道门风,楚秦门连年战祸,你又屡次冒奇险深入醒狮谷,明贞身心俱疲,她本就对楚秦门中的勾心斗角有些不耐,如今家洛一死,更无心纠缠。便想着和我一道出去转转,一是散心,二是打算,打算寻个正道平安所在,迁移家门……”
“什么”
齐休听了,又惊又怒,明家除了筑基的明贞,练气弟子就有七人,儒门世家无后思想浓重,从明三省迁族到仙林坳开始,百年繁衍下来,凡人数量不少,又诗书传家,素质普遍较高,帮助姚青刊书的,就全是明家子弟。
明家对门中外道风气不满,有意要走,不过是那些明家凡人儒生嘴里的抱怨,向来得不到门里明家修士的支持,齐休早有掌握,觉得翻不起多大风浪,没想到潘家洛一死,明贞态度陡然转变,而齐妆不但不劝戒自家的亲传弟子,还有意帮忙。
挖楚秦门的墙角,是自家的逆鳞,没人有情面好讲,“你怎这糊涂了?人人想走就走,还要不要这个门派,这个家了?别以为我对某些叛门弟子宽容,就蹬鼻子上脸的”
“你”
齐妆没想到齐休一下子就炸毛了,噎了半晌没说出一句话,许久之后才道:“赵瑶如今成了什么样子,我也看在眼中,她和明贞一样,都是苦命的人儿,我可不想这唯一的亲传弟子,陪我们杀来杀去,最后落得那样人不人,兽不兽的下场。”
被提到入魔的赵瑶,不由想起她在山那边的危险,秦思瑶的死,姜炎的恨等等等等,齐休难免揪心,但无论如何,入了魔的赵瑶自家不放弃,身陷绝险二十年的展仇也不放弃,更没理由让明家这么轻巧就走。
“总之不行家洛新丧,明贞肯定情绪不稳,现在只是暂时冲动,等冷静下来就好了。你应该多行劝说,而不是去帮她的忙。”
本以为一言可决,但这次,齐妆明显铁了心思,反驳道:“我在外走了那么多年,看了那么多年,才发现白山风气不是此界常理,而是异类,我们在此地挣扎,人人只知厮杀出一条血路,这正常吗?我大道讲求随遇而安,无所谓了,但明贞她有权力,去选择自己的生活。明家前代修士全为门派争斗牺牲,你就当……”
“够了”
齐休不耐喝止,“你出去闲云野鹤,浮光掠影游玩一番,只看到了正道各家祥和一片,就以为真是表里如一那样了?”
“我楚秦门呆哪里不是呆,来白山遭罪于嘛?魏家、龙家,他们何必不远万里,跑到白山来?那些开辟战争的各家各族,拼了性命不要,前仆后继,有像燕南行那样在白山求得一席之地的,必然举门狂欢,照你话说,他们还高兴啥?”
“想得简单,人人都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齐云派怎不给我楚秦门选择,魏同在御兽门有选择吗?魏玄,龙家在那所谓‘正邪交界,之地有选择吗?楚神通在齐云山里真的好过吗?”
“那些参加开辟战争卖命的散修、家族、宗门,能在老家呆得下去,出来搏命于嘛?此界哪里都是如此,明家去何处能求得彻底的平安?”
“明家出去,不还是要依附别人,没有付出,哪来收获?你当此界之中,还真有人开善堂的吗?”
“南林寺僧人都一样的做生意,面对那六阶【莽古阴阳珠】,照样动了心思,正道?”
“迁出,不行若是你敢背着我帮她,以,以叛门论处”
暴雨如注,前途未卜,赵瑶她们处境令人担心,而展仇、潘家洛已死,心中藏着无数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怀里还揣着一个装着秦唯喻灵魂的黑河珠,面对在齐妆帮助下,明贞迁族的要求,齐休悲伤、焦躁、还有种不被理解的委屈。
争吵,于是就莫名地爆发了。
用了一连串反问句,把本就纳于言的齐妆问得张口结舌。
但这种强硬的态度,却使两人的分歧更严重了。
心而动,,齐妆性格恬淡不假,但她的大道,可不是为妥协存在的。
“既如此,明家的事再说,但我和明贞,出谷后即行远去,日后回不回来,任我俩自愿如何?”
明家不走,她自己却要走了。
这齐休更接受不了,却反而没什么办法,“你自从被剑心带回来,我可从没有负你……”只得动之以情。
“哼哼”
齐妆冷笑,“掌门师兄你对我们是没的说,但当年在幽泉之下呢?你那时候,和多罗诺是一伙吧?”
她话说到这,再辩论就完全是剥齐休的皮,伤感情了。
当年涫】的跟脚,还是齐休告诉多罗诺的,怎么说也是个共犯了,只是多罗诺出价没标过申崮,两边没了后续,自然谈不上仇。
但若是标得了呢?
齐休会帮齐妆吗?肯定不会,应该还是老老实实被多罗诺胁迫着,帮他处理手尾。
“说这些就没意思了。”齐休偏过头,不去看她,“你当时是陌生人。”
齐妆把话说开,于脆一股脑倒了出来,“后来呢?那多罗诺得了散魂棺,去哪了?按他当时年纪,算算阳寿,怎么这么巧,你从外海带回来的沙诺,我看全都对得上?”
“哎哟”
齐休暗暗叫苦,这叫有心人瞒不过,自家以为事情做得周密,没想到身在楚秦的事主齐妆,从后来得知的详情,以及门内各种蛛丝马迹里,早就猜到了沙诺的跟脚。
“那事和你无关,就不要管了”
左右拿不到证据,而且债多不愁,反正齐妆也已知晓赵瑶的存在了,齐休于脆板起脸,不承认也不否认,试着压服过去。
“哼还有赵瑶,怎么改口叫你哥哥了?她可是思过的未亡人……”
“咳,咳咳……此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齐妆接下来的一问,令齐休刚板起的面孔,又通红地垮了下来。
潘家洛的死,激起了齐妆的旧伤疤,对明贞的同病相怜,使得她不惜和齐休扯出这些本埋在心底,扯出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的旧事,也要帮明贞达成目的。
“你让不让明家走?”
“不行”
“那我和明贞两人走”
“也不行”
“你怎么这样”
齐休的水火不入软硬不吃,使得齐妆也动了真火,无奈地高声叫道。
本来不过是威胁,现在倒真有些赌气,她是白山忄魔,,扭头就走,楚秦谁能拦住?
她哪知道,齐休有个‘杀手锏,,是吃定了她走不掉的。
压低声音,“我怎么这样固执是吧?要不是我固执地坚决进谷寻找展仇,哪能找得到他呢?你看……”
说着,齐休将黑河珠从怀中取出,凑到齐妆面前。
第四百零一章 表面的分歧
藏有秦唯喻灵魂的黑河珠,被齐妆捧在手心。
‘齐休,齐休,,一直重复不断的灵魂波动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爱和眷恋,充盈在两人之间。
“唯喻,这些年,我好想你。”
齐妆再不能淡定,泪如雪崩。
断崖之下,风雨飘摇,幻阵流光,缁衣女子捧珠而泣,喃喃诉说着北丁申山死别后这么多年,内心的煎熬、伤痛、思念……
简单交代了现秦唯喻灵魂的细节,便把空间留给这对已是不同存在的夫妻,齐休静静退开,在外帮他们把风。
本来是想回去后,再告知齐妆此事的,现在拿出来,未免落到了临时应对的下乘,有利用唯喻和齐妆两人感情之嫌。
但齐妆和明家,无论谁走,都是不愿接受的,即便齐妆知道的事情太多,即便明家在大方向上已不认同楚秦。
楚秦门,再经不得显露颓势,齐休,也绝不允许何玉之类的事情再度生
只要在能力范围内,他会极尽一切阻止。
三天后,断崖那边的摩云鬣领地仍旧毫无动静,而齐妆终于收敛心情,主动找齐休商量。
后面怎么办,这是灵魂力量都已十分微弱,无法自主的秦唯喻迫切面临的问题。
对齐休来说,再想办法夺舍,像多罗诺那样,或是转为鬼修,像赵瑶那样找个隐蔽处修行,都是轻车熟路,毫无心理压力的。
不过要想齐妆打消出走的心思,不能把底牌早早暴露,最好能先拿话套住
“呃,我就是想把唯喻带到你面前,再相见一次,她如今这个样子,按此界规矩,是要放归天地,重得脱的。”
假模假样说到这,“不……”齐妆捂着怀中的黑河珠,身形微晃,面色瞬间煞白,果然接受不了。
齐休心里暗骂自家卑鄙,表面上仍然道貌岸然,“当然,唯喻自己的意见是最重要的。”
黑河珠,再次出现在齐妆手里,她凑近自家嘴边,低声将详情告诉,然后问道:“唯喻,你愿意留在我们身边,还是?”
秦唯喻的灵魂,很快传递出一抹情感的魂丝,将她死死缠住,‘留,的意念,分外清晰。
她感动得双唇颤抖,又流下泪来,连声喃喃,只反复说着:“好,我们再在一起,以后永远不分开。”
“所谓心而动,随遇而安。,只是没有遇到真正在意的事物,才能那么洒脱罢?”
齐休看她完全失去了结丹后一向的淡定,全入自家算中,心里正有些暗暗得意,黑河珠中分出第二抹魂丝,又向自己绕来。
再见时的欣喜、感情上的依靠,像归家的游子,承欢在老母亲膝下,“留,留。”和对齐妆是不一样的情感表达,却是同样的不想离开。
那些为了这个门派,这个家,算计弟子的小心思,在这一刻都飞走了一样,齐休突然哽咽,脑子里空空荡荡,同样红了眼眶,不停说着:“好,好,我们哪也不去……”
又是好一通伤感。
共识达成,齐妆再不提想走的话,剩下的,就是怎么留的问题了。
魔道泯灭人性,自然不考虑。夺舍,受过大苦的齐妆也不愿意,她本就是夺舍幸存者,自己却行夺舍之事,过于讽刺了。
齐休也不愿秦唯喻走夺舍这条路,关键是需要再弄一个活人,数十上百年活活抽魂,太伤天和。虽然那涫】被多罗诺藏在了外海某处,以他现在和齐休的关系,拿到应该没有问题。
剩下的,就是尸、鬼、魂道之类,这对些,于父女两人哪有研究,不知道到底哪一门才适合秦唯喻,根本决定不下。
商量来商量去,还是要先搞清楚再说,歪门邪道的学问也是博大精深,浩如烟海,不是能随便弄弄就好的。
“唯喻这边,目前重要的是养魂,相关法器虽是禁物,但管控不严,黑市上就能弄到。至于后续,再慢慢研究……”
齐休老神在在定下章程,在宗法制笼罩的此界,他已经算是个犯罪钻空子的专家里手了。
为了秦唯喻,走,肯定是不会走的了,但怎么留,是个大学问,齐妆再不心而动,,转而对齐休言听计从。
等待的第十天,小黑的身影终于在断崖上出现,众人里修为最高的燕南行最先感应到,兴冲冲地往齐休在幻阵内的居所找来。
门口禁制开着,楚秦门众人全都在,齐休和齐妆的争吵声,老远就能听到
主要是齐妆的声音。
“早年不让你参加开辟战争,你非要参加,害得我家唯喻,还有阚缺他们无妄身死。”
“两次入谷,赔了夫人又折兵,展仇、家洛全都死在你无端的妄动之中,可怜我家贞儿,像我一样守了寡……”
“又跟灵木盟妄开战端,死伤无数,从早年跟着魏家开始,一天到晚就是杀杀杀,我实在是不想再奉陪了”
齐妆搂着一袭白衣,哭得梨花带雨的宝贝弟子明贞,对齐休指谪不休,一桩桩的翻他老底。
目的只有一个,在内外人面前,表露怨忿。
而齐休则低头不语,像是被骂的抬不起头来,胸口剧烈起伏,像在拉风箱一样的大喘气。
楚无影和其他人等都没防备齐妆会突然作,只得被动莫名地围着争吵的两人,不住劝说。
“看那剑魔平素里闷声不响,原来好大怨气……”
燕南行远远观望,心里正计较,古熔从后面挤上前,又仗着关系身份‘拿大,说和。
“哎呀,在白山,你打我我打你,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多正常的事,小齐你何必把责任全压老齐身上嘛……”
“好了好了,看在我的面子上,揭过这一遭,不说了,不说了。”
走过去站在齐妆和齐休中间,又去掰齐妆的肩头,想把她劝回自家居所。
“把你手放开”
齐妆一副动真火的样子,突然祭出剑匣法宝,一把接一把的二阶普通飞剑连接不断地飞出,迅填满整个狭窄居所。
“哼不识好歹”
古熔没成想齐妆跟自己动手,“想当年,你那套【心生蜂云剑】还是老子和铁生剑心帮你炼的呢”
摸摸光头,气呼呼地大步离开。
“演得过了……”
低头的齐休嘴巴轻动,传音过去,齐妆也意识到这点,不过正好借坡下驴,讪讪将飞剑收回,拖着明贞离开。
楚秦门的分歧,便这样半真半假的展露在外人面前。
对燕南行来说,早日离开是第一位的,不管楚秦门这些糟心事,把齐休拽出来,让他去找小黑,打通归途。
“假扮我?彩鹳?元婴?”
齐休手里捏着金色的储物臂环,一边研究,一边从小黑急促,主次不明的诉说里,尽量分辨有用的信息,大体将来龙去脉弄明白。
远处,第一次离开自家领地的人面纹蛇正盘着身体呆,赵瑶和四翅天鹰陪在她身边。
“怎不让你小红姐姐和我说。”
实在是有点跟不上小黑幼稚、跳脱的叙事方式,想着让赵瑶过来细问。
“她说,因为她的原因,给你造成了无数麻烦,又因为你的事,差点让小蛇姐姐和我丧命,所以,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这句话,小黑倒说得清楚明白。
“噢”
听完,齐休莫名有些失落,望着赵瑶的身影,她似乎是故意的,一直背对着自己,看不清楚面目表情。
“小蛇姐姐失去了守护的长生苔,决定往南迁徙,至于以后……”
小黑转头,短喙在自家尾翼上拔下三根黑色羽毛,似乎极痛,眼泪都流下来了,“没有生死大事,就不要联系我们了。”她说道。
“噢,好好……”
齐休将三根羽毛接过,收好,又将储物臂环还回,“这是元婴修士的储物袋,要想打开,必须慢慢炼化禁制,我给你一个炼化之法……”
将炼化之法用精神力打过去,又把自己和风息归土兽的一点交情说了,南下,从那里借过应该不是问题。
就这么,两边没有依依不舍的告别,没有推心置腹的详谈,甚至连赵瑶的正脸都没看到,夜里,齐休一行人拔营北返,而赵瑶陪着一蛇一鸟,早已悄然南下。
擦身而过,不知是否从此相忘于江湖。
第四百零二章 我总山有人
“营地呢?人呢?”
过了摩云鬣的断崖,便是一路顺利,和火急火燎赶路的齐休等人分手后,两名幸存御兽门筑基修士拖着简单收敛的同门遗体,回到赵恶廉位于醒狮谷边缘处的营地,却现已经人去空,一地狼藉。
同门死了,伴兽死了,好不容易脱困,连‘家,都没了,两人面面相觑,迷茫得很。
不仅如此,这里竟还有埋伏,本来空荡无人的营地旁一座幻阵突然显现,彩光闪烁,里面窜出来数十同阶修士和差不多同等数量的灵兽,剑拔弩张,将两人团团围在当中。
“南疆的你们于什么难道要造反么?”
看清来人是南疆御兽门服色,身为御兽门总山修士,在对方面前还是有些许优越感的,两人并不很惧怕,连连指点喝骂。
“老实闭嘴问你们的时候再说话”
没成想幻阵里又走出来一排五位金丹,全是总山服色,打头那人修为更不在赵恶廉之下。
虽闹不清楚状况,两人也只得老实闭嘴。
五名金丹问来问去,大抵围绕霍鹳的行踪,两人只知道霍鹳伪装的那名同门,在过黑土地之前独自出去,从此不见踪迹,其余统统答不上来。
后来谈及化神狮子出现,大杀四方,五名金丹脸色大变,仔仔细细追问生的时间地点。
“完了,全都对得上正是老祖伴兽在家心生感应的时间,也正是赵恶廉那【金线银背鳐】,突然主动要求逃离这个营地的时间”
打头金丹问完,跺脚哀叹,似乎证实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其余金丹俱都神色灰败,如丧考妣。
短暂死寂过后,五人中一位白面小生模样的金丹初期修士仍不甘心,把两人叫到跟前,厉声追问:“那人独自离开后,同行的人,有没有什么异状?”
“可曾和里面谁显出争执?”
“那个叫齐休的,没跟他一道走?”
面对疾风骤雨般的逼问,两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齐休他们三家人,除了沿路探些天材地宝,就是在谷里某处挖土找人,挖了个把月,没啥异状。”
“他们可有人长时间消失踪迹?”
“无有,除了燕归门一名筑基修士失陷在重土之地,其余人和我们都没分开过,他们挖土,是轮流下地,人人都要出工的,应该不好脱身……”
“燕归门和古剑门倒是离开过,去南边探宝,楚秦的人还真没和我们长时间分开过。”
白面小生问不出啥疑点,看向两人的目光却愈加不善,神经质般冷笑道:“果然都是赵恶廉带出来的好部下,你俩收了多少?这节骨眼,还在帮外人遮掩”
不等反驳,声音陡然转厉,“抓起来,回头一一对质”
飞进燕归门地界,齐休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
如果赵恶廉塞进来的,那自称霍家人又神秘消失的御兽门修士,跟后来打人面纹蛇主意的彩鹳元婴是同一人的话,就赵恶廉就肯定有问题。
上次分手后,赵恶廉让楚秦门的赵家人打听自己何时入谷,现在想来,只怕是早有预谋了。
可笑自家还送灵石给他,买什么安全保证,简直就是个大笨蛋。
赵恶廉的营地自然不敢去,还是不辞辛苦,从偏僻道路进入九家金丹宗门的领地,辗转从燕归门按来路返回才保险。
尚算顺利,便分心暗暗计较起此行的得失。
此次入谷,赔了潘家洛一条性命,救出了秦唯喻的灵魂,后面,又是一大堆麻烦事……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畏难,则难也不难。
百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早已习惯了。
因为面对化神老狮子,根本无从还手,此行并没生什么开销巨大的战斗,所以主要的付出,除了木藤大阵以及维持运转的灵石,还有就是凑份子贿赂赵恶廉的三千多枚三阶。
准备应付各种危机的大部分物事没用上,花销拢共也没过万枚三阶,算是可以接受。
收获就就更少了,除唤魔土和那不知名头盖骨外,只有一样,而且很是讽刺,就是路古的储物袋。
那胆小鬼,更是个穷鬼,金丹初期修士一辈子的积蓄,才将将抹平付给赵恶廉的那三千多灵石。
故古身份虽是客卿,但无论如何毕竟算作楚秦门下,一逃再逃,视规矩如无物,还真当齐休是啥善男信女了。
死得也算是有益楚秦,毕竟他如果不挡那一下,齐妆明贞等人可能全都要死。
不过杀人夺宝到自家客卿头上,传出去肯定不好听,三家联姻之后都不见外,齐休稍稍统一下口径,让他们出去说路古死在老狮子手里,再在外人面前假惺惺掉两滴眼泪就完事。
后面,就要张罗秦唯喻的养魂之所……
其实当年那处幽泉就很不错,可惜在灵木盟境内,又太多人知道。
还是找多罗诺,他在外海夺舍,给小男孩沙诺肉身散魂的地方,肯定与幽泉类似,而且隐秘不成问题。
知道太多的齐妆,也不再适合呆在楚秦周边了。
加上龙家也在外海,路古这事主虽然身死,但估摸着和楚秦将来必有一战,先把齐妆和明家派过去,贴近距离,知己知彼也是好的。
只是白山这边,楚秦明面上分裂,面对灵木盟势必压力再增。
如果说以前是在夹缝里生存,日后只怕要在刀尖上跳舞了。
“怎么就展到这一步了呢?”
从小看到大的几位金丹,令齐休心里特别难受。
何玉叛门,楚无影回归,赵瑶入魔,展仇身死,眼下,齐妆虽然暗地里还是楚秦门人,但也要远走了……
更别提许多倒在大道路上的亲朋弟子……
“到最后,只剩我一个孤家寡人,难,难呐”
一路飞行,一路愁,突然,耳畔响起燕南行愤怒至极的大吼,“你们怎么回事不知道我燕归门是受分封三代制保护么竟敢围我山门”
抬头一看,燕南行早冲到老前面去了,他的燕归山,已被各种走兽飞禽围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兽群间夹杂着许多修士身影,一水的南疆御兽门服色。
这一嗓子,就像是把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嗡,地一声,围山的各种兽类顿时惊醒躁动起来。
“回来了,回来了,就是他们”
“抓住,快抓住一个都别放跑了”
随着御兽门修士们的呼喝,无数飞兽往天空中的众人包围席卷,如乌云压顶,浩浩荡荡,令人气为之夺。
这些修士全是筑基练气之流,搁在外边,燕南行、齐休都不会拿正眼看他们,但御兽门修士自然不同,要不驱使着比自己高一阶的灵兽,要不就是驱使着数量不少的同阶灵兽,和外面同阶修士的实力,根本无法类比。狮虎豹、鹤鹰鹏之类不少,但更多的,则是什么鹿头龟背、鹰嘴蛇身之类叫不出名字的物事,千奇百怪,难以辨识。还有一位筑基女修,驯丨养了一窝彩蝶,飞在天空,如被无数飞花簇拥,虽然外表美丽绚烂,但看在不久前被老狮子银色飞虫教训的齐休等人眼里,却被勾起了刚刚抚平的恐怖记忆。
这种声势,也只有御兽门能造出来了,和级宗门来硬的那就太蠢了,燕南行虽然莫名其妙,但犹豫片刻就果断认了怂,气呼呼地杵在天空,任凭对方将自家团团围住。
这些人所为何来,别人不知道,只有齐休猜到了原因,乐川当年威胁楚红裳的话语还言犹在耳,对御兽门的实力认识还更深一层,外表伪作不忿,实际上拘着子弟们,一律不予反抗。
彩鹳元婴之死,应该事了。
那样的话,只能装傻充愣,看看能不能混过去。
“彩鹳元婴死于老狮子之手,这点于己有利,只是和人面纹蛇,特别是小黑的关系,恐怕很难择于净……”
闷头想辙,心思转得飞快,可惜别人不给他这个机会,“都老实点”一名筑基后期老者越众而出,对三位金丹丝毫不假辞色。又拿出张照影画卷,一个个比对,很快认出了齐休,“叫齐休的,跟我走一趟九星坊,乐门主在那,有话要问你”
又把手一招:“所有同路之人,统统带去九星坊”
“九星坊?”
齐休何等样人,马上佯怒反问,还散开金丹气息抖着威风,“九星坊有灵木盟一股,我们两家不对付,乐川不可能不知,叫我去那,可是想合谋害我?”
“好大笑话你什么东西,害你还要与人合谋……”
老者喝骂,后面狂野无羁的御兽门修士们轰然大笑。
“哼乐川也不过南疆主人,我在总山有人别欺负我不懂”
齐休是把土包子给装到底了,之前出谷却没去找憋着坏的赵恶廉,后来想想,这是个失策,御兽门元婴之死,彻查力度必然空前,任何不正常的动作,恐怕都会招来嫌疑,眼下正好当这许多人的面,出言弥补,好显示自己没察觉赵恶廉和那彩鹳元婴的秘密。
当然,他不知道赵恶廉早跑了。
话音一落,又引出好大笑声。
演就要演像点,反正照死不走,翻来覆去就是说自己总山有人,专心攀扯赵恶廉的关系,眼看对方不耐要动手,心说差不多了,正准备收工认怂时,北边飞来一只度奇快的黑鹰,上面传讯之人高声喊道:“门主吩咐,把人都带去南疆山门”
第四百零四章 反转再反转
元婴老者收起了顽童性子,专心讯问齐休,一点点抠各种细节,想找出破绽,把所谓‘乐川的孤证,,这个给赵恶廉决斗借口的死结打开。
偏帮乐川的意思就差摆在明面了。
除了两人的低声对答,殿中便无人再说话,气氛安静而又诡异。
乐川和赵恶廉一左一右,都端着茶杯,不过神态做派大不相同。乐川是借着看手中茶杯,做自家抬不起头来的掩饰,长时间一动不动,只盯着杯中灵茶,宛若木头人。而赵恶廉则轻松惬意地小口小口咂品,还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装作无聊,其实也颇紧张,注意力全系在齐休的应对之上。
其实他根本无需着紧,也许别人有压力,但齐休早已久病成良医,一边忽悠元婴老者,一边还能分出心思,分析当前形势。
如果发展下去,赵恶廉完全解套是确定无疑的,原因无它,乐川不敢打。
在御兽门这规矩里,什么一方之主、什么人多势众,一旦形成这种有理由决斗的局面,你说一千道一万,再占着理,不敢跟人动手,那就万事皆休,活该吃亏。
可齐休细细一想,乐川认怂,自家和人面纹蛇关系嫌疑固然再无人过问,但反过来说,还是有大不利
为何?
赵恶廉是没事了,可自己呢?
乐川忍这一时,等风头过去,照做他的南疆御兽门主,赵恶廉拍拍屁股回总山了,自己有家有业的往哪跑?乐川今天可以说是身败名裂,而自己做的伪证,是其中推手之一,他能不怀恨在心?能不图谋报复?
到时候,楚秦依然险关难过。
“乐川死于决斗,不,赵恶廉和他同归于尽,那才最好,什么手尾都没了……”
心念急转,想着是不是找机会激乐川一下,逼他和赵恶廉于上,但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乐川不和赵恶廉打,有可能是穿鞋的不想和光脚的赌命,并不一定就真的弱,而且他为一地之主,光拼身家就占绝大优势,要是反而打赢,那我岂不是下场更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旁边对同伴们的轮流讯问已经进行过半,齐妆带着明贞、张胜男缩在后排,还没被轮到,不过也快了。
没刚进门时那么紧绷,但危机仍未解决。
“这次,是真需要点运气啊……”
心中暗叹,正在此时,那元婴老者突然住口,停止了讯问,目光望向殿外。
不敢回头看,偷偷闭目,用【全知天眼】感受到五名金丹修士联袂而来,俱都着白麻丧服,面有悲色。
“霍家人?”
他猜得没错,五人进门之后二话不说,当头跪下,朝殿中元婴们哭求,“请各位师叔准许我们,入谷寻家祖的遗体,查明死因罢”
“还入谷?不行”
元婴老者果断一摆手,拒绝得没一点商量余地,“你们放心,门里会另走路子找的,但那老狮子可能醒了,贸然再去也是送死。”
“师叔”
跪在最末尾的白面小生前爬几步,“何不于脆大召开辟,踏平这醒狮谷,为我家老祖报仇?”一副不报此仇,不肯罢休的愤慨神色。
齐休对老狮子这种化神等级的存在到底有多厉害,并没分明的概念,听到这话心里又一紧,还真怕御兽门起这个心思。
踢赵恶廉进门的美女元婴皱起眉头,“你悲恸之情我能理解,但开辟大事岂是一介金丹能妄议……”
“赵恶廉你竟还敢在这里大模大样坐着”
话没说完,却被白面小生一声厉喝打断。
原来白面小生现在才察觉到赵恶廉在场,被那翘着二郎腿,悠然品茶的无赖模样气得一蹦三尺高,扑过去要把他拽起来。
“你们怎这么蠢乐川说什么,你们都信?”
赵恶廉怕被他近身,将手中灵茶向前泼洒,人同时往后疾闪。
白面小生背后亮起道白色虎影,手向前做个虚捞的手势,擒虎禁空,这招霍虎当年在幽泉边用过,没想到还有再见的一天。
赵恶廉刚才不过是用的身法,并未真正出手,没想到霍家这白面小生长得文弱,脾气却火爆异常,这么多前辈在场,都敢直接用天赋技能,说动手就动手。
霍家这招之诡异,齐休是尝过的,赵恶廉一时不备,也被扯落在地,摔得虽不重,但被初期修士搞得这么狼狈,使刚刚强压乐川,志得意满的他哪里下得来台,骂骂咧咧的就要还手。
“好了”元婴老者见状,只得大吼一声,某种玄妙灵力如狂风扫过,将两人从中吹开。
“事情是这样的……”
老头脾气挺好,又耐心将先前情况一一跟霍家人解释清楚,说到赵恶廉指乐川孤证,求决斗而不得时,霍家五人中,一名金丹后期老者越众上前,抱拳环礼,平静说道:“乐门主是为我家作证,哪有让他出头拼命的道理,赵恶廉诱我家老祖入此死地,自然该由我出面,和他了断。”
他用说礼节套话的语调,平平淡淡就将生死之争定下,转回头还不忘对乐川致礼,“我霍家的事让乐师弟难做了,霍武在此致歉。”
乐川把茶杯往身旁几上一放,就像是刚回魂过来一般,抬头抱拳回礼,笑得和风拂面,“好说,好说。”
“完了”齐休再看赵恶廉,那厮脸色已是一片煞白。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从赵恶廉的反应,就知道这霍武是个更狠的角色。
元婴老者本就偏向乐川,霍武站出来这么一解套,他自是心怀大畅,“好好那你俩这就把时间地点约好罢
“家祖新丧,待我处理完琐事,明年仲夏,总山鹰愁峰,如何?”
霍武稍作犹豫,定下日子,又冲赵恶廉抱拳,征求意见。
心志风度,俱都令人心折。
和他相比,乐川赵恶廉就活生生两个小丑。
只是赵恶廉的出发点,怎么也不是要害霍鹳,霍家一定要他的命,从根本上说就有些过了。、
当然,可能有内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反转再反转,要不是和切身厉害息息相关,齐休还真是看了出好戏,结识了一位汉子。
“等等”
如今不敢打的人又变成了赵恶廉,他扯着嗓子嚷道:“怎么?我找乐川,他不敢打,你找我,我就一定要同意啦?等我和乐川打完,再轮到你”
紧着拿话掰扯乐川,就是不肯和霍武动手。
“没得胡搅蛮缠”
“不要扯这些歪理”
“哪能轮到你选”
能占到理,御兽门这些元婴前辈全都开始冲赵恶廉瞪眼喝骂,没一个帮说话的。
他说自己在御兽门孤家寡人,看样子不是虚言,混得真心有点惨。
胳膊拗不过大腿,赵恶廉强犟挣扎,又拖了一会儿,被逼无奈,终于一脸死灰地和对方击掌盟誓,约好明年做生死斗,便自行匆匆离开。
他灰溜溜跑了,再没看过来一眼。
而乐川却将阴冷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齐休身上。
“这位是?”闻弦知雅意,霍武识趣问道。
“就是齐休,赵恶廉所称,知道人面纹蛇所在的人……”
乐川说得慢慢悠悠,“他是白山土著,离我南疆御兽门地界,并不很远。”
后面‘并不很远,四字,像是从他牙缝里面蹦出的,算后账之意,昭然若揭。
事到如今,是实在不好脱身了,除非……
“就是他?”白面小生再度暴起,冲到齐休面前,挽起丧服袖子,就要抽人耳光。
当年玉鹤座师,想必就是这么抽白山金丹耳光的罢。
另外一边,张胜男已被叫了进去,就剩明贞和齐妆两人未曾接受讯问了。
“你于什么”
到死里求活的时候了……
死,也要死得有意义
齐休心里打好腹稿,学赵恶廉对乐川的做派,突然抖起架子,直起腰板,暴起喝骂:“想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么真有种……”
一样深吸口气,用【哼哈真言】之力,将后面话喝出,“也和老子决斗一场如何”
声震四野,佛门音波之力,甚至震得许多低阶弟子、灵兽当场软倒。
顶天立地,只求一战,气势比老赵还能吓唬人。
“哟呵”乐川心道:“今天怎么了,两个平时看不上的落魄玩意儿一齐爆种。赵恶廉是同门,不好私下报复,抓住孤证,痛脚求战还有些说道,这人回头我随便玩死他,更不用搭理。”
但他刚刚是不敢应赵恶廉约战,这件事上不好说话提醒,那白面小生性格本就火爆,还有霍武先例在前,又从来在门外修士面前自视高人一等,哪还有半点犹豫,更不会被齐休吓住,“好你要战,那我霍白便给你个痛快”
“好”吓不住,就打一场,齐休这时候是巴不得如此,死里求活,全在这了,“一样是明年仲夏,黑河道宫不过打完之后,你们可不许回头报复我家一门老小”
“呸我霍家于不出来这种事”
性格火爆的人,大都直爽,霍白不觉落入齐休的言语套中。
“不好,这滑头”
乐川何等样人,立刻把齐休的心思猜出来七七八八,刚想出言阻止,齐休已指向了他,“不光霍家,你们御兽门自己人,也得自我约束”
“包在我身上”
霍白把自家胸口拍得通通作响。
“好”
这话差点把齐休给说感动了,单掌伸出,和那小子定下事实,“到时候,我在黑河道宫,恭候大驾”
说完,冲将将轮到讯问的齐妆,还有其余弟子伙伴把手一挥,“我们走”
第四百零五章 后续的安排
生死决斗,在御兽门的地位颇为神圣,只要你敢打,大家都还是尊重的。
当然,如果落败身死,那点尊重又值些什么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齐休赵恶廉都愿意搏命了,再查下去未免有些画蛇添足。
毕竟御兽门自家弟子一路跟随入谷,古熔燕南行等人和他们所知都是一样的,问来问去,霍鹳死于老狮子之手应该无疑。对他们俩,不过是迁怒而已,到时候决斗场上取下性命,已够霍家解气了。加上御兽门做事不太精细,觑准这一点,齐休强充豪迈,实则趁机把快轮到讯问的齐妆顺利带走。
挺胸大步出门,御兽门果然不阻拦,就连乐川都没注意到齐休的醉翁之意。
飞出了南疆御兽山门,他们还派兽船追出来,相送出境。
“掌门师兄,你……”
别人不知,齐妆哪还不知道齐休突然主动求战的真实目的,刚开口便已哽咽,对决斗的结果,自然是不看好的。
“到时候,我去代你出战,不知是否可行?”她问道。
听她这话,齐休心中无奈滴泪,照他的完美构想,如果齐妆反应够快,当时就该主动上前替战,那时候还未说定,只要用话拿住霍白,很容易就能挤兑他答应下来。
霍白对赵恶廉出手,依然露出白虎本命跟脚,加上和霍虎招数性格相类,再做做功课对症下药,到时候由白山‘剑魔,出战,胜率自然大增。
可齐妆只在那杵着呆看。
可惜世间事,有得必有失,从无十全十美,如果齐妆真有那种机变,大道修行反可能不如现在这般顺遂……
“唉我的好闺女,笨闺女,晚了啊”
现在说什么都无用,已经击掌立誓,不可能跟御兽门反悔了,齐休心中暗暗吐槽,表面上还得做出自信笑容,“多少坎坷都走过来了,这关我也一定能趟过去,放心吧”
他的实力,别人哪会放心,才回到思过山,古熔和燕南行缓缓走近,像是和遗体告别一般,各自攥住一只手,严肃悲凉地说着味如嚼蜡的安慰语句。
“放心,你家以后,我会照应的。那个……”
临走,古熔假惺惺地挤出两点泪水,刚放开齐休的手,回头就望向站在楚秦弟子中的古铁生,“铁生啊,明年肯定事多,你结丹在即受不得打扰,索性和胜男搬去我离火城住些时日罢。”
燕南行更绝,先催促齐休节省步骤,尽快把罗姿嫁进燕家,然后于脆找上了齐妆,“我燕归门受分封三代保护,清净得很,到时候若,若实在不行,道友不如……”
这是当面挖墙脚哇
“老子还没死呐”
齐休破口大骂,把这两个损友当场轰走,回来后,气得犟着脖子坐着直喘粗气,山羊胡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他们是开您玩笑,还不至于,别当真……”
古铁生自然不会真的跟古熔走,上前尴尬劝道。
“半开玩笑”
齐休知道,自己一死,和南楚关系转淡,灵木盟虎视眈眈,唯一金丹齐妆又有脱身之意,到时候肯定艰难无比。他们不挖墙角,只怕楚秦门也会散掉一部分。
“就凭那个小白脸,想我死?哼哼……”
归根结底,打得赢就万事大吉,这也是齐休把比斗定在明年的原因,打准备,打后勤,打谋略,打身家,才有胜算
从现在开始,时间匆匆,一点都容不得浪费,闷头修行一年大道根本,也不够到达金丹四层的中期境界,去试图领悟争斗类本命天赋又太过不稳,还是往旁门左道上寻找生机。
“就问些行止之类普通事体,不过屋内还有只墨绿色的无眼巨蛇,回答时,蛇头会往人身边凑,像是在嗅听什么
无论如何,先得搞清楚一些事,楚无影事后的描述,使齐休越发相信自家这次是做对了,御兽门何等存在,于系到元婴之死的正式审讯,哪会给人欺瞒的机会。
“要不我想办法,将那霍白……”楚无影目光中厉色一闪。
“别别别”
齐休连忙摆手阻止,暗杀御兽门的人,这种心思有都不要有。
就算自己死了,起码御兽门不会再来纠缠,若是走邪路子,惹毛了超级宗门,加上御兽门本就是不太讲究证据的,下场只怕会惨上百倍。
“你放心,只要我想,等闲同阶修士,管教他死得不明不白……”
楚无影舔舔嘴唇,嘴角弯起道冷峻弧线,身周涌出浓厚的血腥杀气,有若实质,汇成淡淡黑雾,将他整个人渐渐包裹其中,如同暗夜中的嗜血影魔。
楚无影显出这一手,令齐休大感奇怪,他已经摸到了金丹中期的门槛,正面对敌手段几无寸进,还是走的憬‘幻,之术,若是被有心人特意针对,只怕难讨好。这些年又没让他做啥隐秘事,对付金丹等级更是无从谈起,怎么他杀气充盈许多,而且对刺杀手段十分笃定自信的样子?
“你可别妄动”
出口相问,楚无影只用话敷衍,齐休现在顾不上和他慢慢墨迹,【见人性】对金丹修士也失了作用,深怕他偷偷跑去刺杀,严厉叮嘱数遍,逼他发誓答应,才安下心来。
“你只需记得一件事……”
想了想,决定再加一个保险,“明年我若身死,你就帮忙照看下【稷下城】的顾叹,他结丹的花费,也从你南楚这边出,不要经家里莫剑心的手。日后,如果顾叹结丹而莫剑心未能,那么顾叹就是第七代楚秦掌门,莫剑心若是违背我遗嘱传给他人,你就出手,帮他杀回来,拨乱反正。”
这是安排后事了,楚无影沉声答应,终于情难自抑,哽咽着像小孩般高声叫嚷:“你肯定会赢的肯定”
“是是是,我就是预作准备而已。”
齐休把他哄走,又将楚秦几名赵家修士打发去御兽门总山,赵恶廉还是要联络上的,现在两人都要和霍家修士打,互相帮助自然比各自为战好。
接着马不停蹄,带秦长风亲自飞到山都山。
“怎么回事?这里原来许多凡人呢?”
到那一看,矿区里除了十来名家中修士做监工,只剩下些少量服侍仙师的凡人,其余于活的,全是【虾驼兽】。
南宫嫣然出来迎接,看到秦长风平安回来,眼睛瞬间就红了,齐休面前不敢造次,忍住相思之苦,一五一十将矿区遭到突袭,结果被刑剑意外相救的事禀明,又道:“那二十四家的凡人亲属,竟然见机暴乱,我便全数给,给处理了”
“处理了?”
【见人性】对金丹以下的功能,还是十分霸道的,齐休稍稍探寻,便知道了实情。
“呃……是的,处理了……”
南宫嫣然说得吞吞吐吐,齐休也懒得揭破,只将自家明年要决斗之事一说,“你把门中所有能用的积蓄,全部给我,然后联络一下你家在黑河坊的主事,定下那一天的【黑河道宫】。”
南宫嫣然立刻去办,齐休留下秦长风陪她,临走,回头道:“我若身死,由剑心继任,你等需得同心辅佐,一如对我。”
南宫嫣然替秦长风争的,本就是莫剑心之后的大位,如今从丈夫口里得知竞争者潘家洛身死谷中,自已又基本将楚秦庶务握在手心,以为是煮熟的鸭子飞不了,答应得十分痛快。
赶回思过山,将已十分紧巴的大库近乎掏空,即便山都山第一波的四阶灵石出产十分丰厚,南宫嫣然拢共也只凑了三万多三阶灵石,还不及当年自家结丹和炼制法宝的前后花费。
“开辟战争那笔横财,搞得我花钱有些大手大脚,如今就抓瞎了。”
悔也无用,又和齐妆密谋一整晚,第二天大早,用【通明身识】变换形貌,去白沙帮拽上多罗诺,一路往北,直奔黑河坊而去。
齐休明年要和御兽门修士做生死斗的消息,渐渐传开。
山都山,地底。
一个极深的废弃矿洞之内,尸体成堆,起码有上千之数,洞里阴寒,许多尸体面目还未腐烂,依稀能辨认,正是先前被驱赶来挖矿的二十四家叛变散修亲族。
幽深死寂的洞里,忽然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矿洞壁上,有道狭缝凭空出现,一只黑色鬼蛛从内里爬出,吐出黑色鬼气丝线,将尸体慢慢包裹,往狭缝里拖动
“这南宫嫣然果然不是个好东西,视人命如草芥,该杀该杀。”
鬼蛛嘴巴开阖不停,传出苍老的声音。
正是当年跑进死亡沼泽的万骨,只是现在中气更足,而鬼蛛的黑色身体,愈发油亮结实了。
狭缝里探出一名少年的头,不是姜炎是哪个,两人也不知怎么又聚到一起了,还玩了招回马枪,又躲回了山都山这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
“这话从鬼修嘴里说出来怪怪的。”
他面无表情吐槽道,就像是别人欠钱不还一样。
“你懂什么,我是鬼修,可我并不会故意害人……”
万骨嘴上如此说,将尸体搬入狭缝内的小法阵中,便贪婪地吸取起死人的阴尸之气,“妈的,那死亡沼泽虽好,但不能久呆,否则就会被上瘾同化,变成无灵魂的真‘死人,了。”
第四百零六章 沿路买买买
黑河坊消息灵通,距离南疆御兽门又近,齐休来之前,传闻早进楚慎耳中。
“你可知道,我双楚为了你死了多少人?”
“那是都要还的,还真以为我家开善堂,帮你忙是天经地义的么”
“你这条命,也不完全是你自己的,没资格拿出去人和赌。”
“再说,逞一时之气与人相争,你又不是那块料……”
他和齐休关系向来一般,楚夺死后,在南楚门里的权势大了些,因为不知晓隐秘根底,所以对楚红裳给予齐休的全力支持一直大有意见,见面之后,不由分说就是骂,嗓门都比以往大很多。
齐休就是来和他打个招呼,既然不被待见,只得任他骂累了,钻个空子,甩手告辞。
楚红裳那边,自然有楚无影去解释,这次决斗,能从楚家手里讨点好东西上阵固然是好。
齐休暂时也不愿去见她,肯定也是被骂,自己小命都快不保了,宁愿听点好听的。
楚慎不知当年隐秘,和他真心说不着,一年时间对齐休定下的诸多安排来说,是十分紧张的,在黑河坊,他主要的目的其实是拜访多宝阁。
马不停蹄,又摸上了多宝阁的门。
御兽门修士说是厉害,但历届黑河坊擂台赛,夺得第一最多的其实不是他们,而是以物压人的多宝阁。
擂台赛是筑基、练气等级的争斗,外物影响力更大些,金丹修士不能照葫芦画瓢,但还是很有参考意义。
“呵呵,齐掌门忘了?上次我家老祖在稷下城可是帮过你一回,那可是六阶宝物啊啧啧,拿来跟血刀那次两清,你不亏吧?请恕我帮不了忙。”
没想到,万宝阁在黑河坊主事的金丹修士毫不给面子,直白地将两桩人情论清楚,就端茶送客。
“这是不看好我能赢啊”
人是现实的,看好你,他才会帮你,没人会在将死之人身上浪费精力。
既然如此,广汇阁、灵药阁都不必找了,高广盛死后,他们三家同气连枝,大事上一般共同进退,又打开门做生意,不太会冒得罪御兽门的风险。
“我们走”
黑河坊里一无所得,齐休不敢恋栈,只在自家黑河峰上空盘旋了一圈,远远望了望楚秦墓园的景色,便裹着多罗诺一路北行,准备从齐南城搭乘飞梭,直接去海东岛。
“齐休,过来。”
进齐南城,刚将多罗诺打去问海东岛的飞梭,耳边就响起南宫止的传音。
“这是?”
接过慢悠悠飘过来的一片玉简,南宫止却连面都不露,令齐休摸不着头脑。
“多看看罢。”
南宫止留下句话,就再也没有声息。
南宫止这人对自己一向还可以,虽然大半是看楚红裳的面子,应该不会使坏。
进入飞梭客房,将玉简拍上额头,精神力沉浸进去,细细查看。
“【万兽识注】?”
这是一本讲兽类种类、习性、特点的书,比外面的大路货要详实广博得多,“这是要帮我?”
虽不知南宫止何意,但元婴修士可不会无的放矢,连忙排除杂念,专心研读。
海东城某处繁华角落,竟有处低调清幽的小院子,在这寸土寸金的所在极为难得。
青袍半挂,甲胄加身的姬信隆脸色阴沉得可怕,吃人般的目光盯着齐休,不一言。
“我知道这要求有点过分,但不得不为,还请一定帮我这个忙……”
来海东城,主要目的就是来求在这主持追捕外海魔修的姬信隆帮忙。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小魔渊黑市是各类邪修所在,告诉你具体位置,不光极易暴露我情报来源,一旦事,你我全都要完这可不是门中内斗,这是勾连外敌,就是自家人都不会帮我的”
姬信隆的性子,齐妆早摸得差不多,胆大包天的他哪会真怕,“姬兄我得要赢,要活啊你放心,我就是去买点用在决斗场上的东西,又不是要搞事。”
“你要买魔器取胜?”
“我有那么蠢么?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对了,你决斗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死了,你楚秦和双楚再找我,我可不认”
和楚慎一样,姬信隆也是好一通乱骂。
“没事,我绝不会断您的财路……哦不是,断了我们两边的联系。”
齐休赔笑说道,然后把手院外一指,多罗诺正老老实实等待在那。
“你死了,我就找他?”
夺舍后的多罗诺,连姬佳芊都见过,姬信隆自然认识,“他做中介也可以……”喃喃自语,算是认可了齐休的安排。
面色稍霁,便有心情取笑起齐休来,“他好像只是你家附庸吧?你不怕日后我和他把你楚秦门给甩脱?”
“不怕,沙诺,我还是放心的。”
嘴上如此说,实际上,齐休怎能不怕,现在只是把多罗诺推出来,安姬信隆之心而已。
否则自家一死,没了不惧读心的中介修士,姬信隆肯定不搭理楚秦和双楚了,在目前的情况下失了大周书院归古派的支持,后果难以承受。
自己一死,要是多罗诺结丹成功,依他的老辣滑头,再绑上归古派和双楚,说不定没多少年,楚秦之地就要改名成白沙之地了。
那齐休可接受不了,一切都要早作安排。
“此乃一本鬼修功法,很容易查看,我教你一个口诀……”
鉴定修士伸出长满鳞片的怪手,将黑土地中得到的头盖骨递还。
“只是功法?那这头盖骨……”
接过骨头,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修士不禁惊呼失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这头盖骨虽不知来源,但只是个高级特殊点的功法玉简而已,可以承受大多数侵蚀伤害,便于保存,但无法抗拒蛮力。”
人面上,如金鱼一般的泡泡眼不屑翻动。
这鉴定修士似乎受过极重的伤,用邪门秘法将各种鱼类器官修补入身体,人不人,鱼不鱼,看着瘆人,但性格似乎还可以。
“噢……谢,谢了。”
黑袍修士站起,拇食二指轻轻捏着一点【唤魔土】放在鉴定桌上,便告辞离开。
那鉴定修士的鱼泡眼顿时放出贪婪的精光,小心将这点唤魔土从桌上收拢进自家储物袋,一粒尘土都要细细捻起收好。
出了这家鉴定铺子的洞窟,黑袍修士又往下一个目标走去,他自然就是楚秦之主,金丹齐休了。
此处黑市,位于魔修凶人聚集的小魔渊入口附近,差不多是此界最藏污纳垢之所,大概跟白山深处那场开辟战争前,博森城中的黑市地位等同。
小魔渊位于深海,可想而知,此处周边不如当年繁华的博森城多矣,不过由许多散乱洞窟七歪八扭组成,位于深海之下的某处无名地底。
行人稀少不说,而且大都把自己遮掩的严严实实,以齐休的全知天眼和感应之力,连一个正常人类都难遇见。
这次进来,是姬信隆用内线的关系,让自己易容的血刀进入,暂时算是安全,只是血刀是血魔修士,这点学不来,只能取其形,难得其神,必须小心再小心,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一旦事,害了那内线关系,姬信隆也得担责任。
没办法,自家几斤几两自家清楚,一开始就打了走歪门邪道,打擦边路子的决定,而这小魔渊黑市,是他所知能够到达的,最歪门邪道的地方了。身处这危机四伏之地,此行第一个目标,就是鉴定头盖骨,没想到却是坏消息。
自家【查宝光】没法辨认,本满心打算起码是五级的,没想到才不过是一件装有鬼修功法的器物而已。
但此时的齐休,心情却很不错,可以说是邀约决斗之后,心情最好的时候了。
南宫止的那册玉简,指明了使力的方向,而那从黑土地里挖出的唤魔土,没想到在这小魔渊十分抢手,竟是和灵石一般的硬通货。
依齐休手里的海量,几乎算是价值连城了,买到自家想要的东西,现在来看竟毫无压力。
回去倒要好好谢谢那风息归土兽,当时硬逼自己把土挖完。
当然,这种东西出手太多,肯定会贬值,难以像灵石价格那么坚挺。
“没时间了,买买买”
心里这么想着,一个洞窟一个洞窟地沿路扫过去。
第四百零八章 玲珑与通明
不敢跟他相认,甚至不敢露出异色,这种鬼仆,是此地主人的傀儡和耳目,似乎已经没有自主意识,【见人性】扫过,空空荡荡。
开辟战争后,鲁平眼看要楚秦之地要遭战祸,脚底抹油跑了,当时他就十分热衷长生,听说将跟在楚秦门后面赚的那些灵石,全找灵药阁换了【小还丹】,约莫多挣了十来年阳寿。
依他那种没底线的性格,为了长生偷偷来小魔渊附近转成鬼修,倒还真是有可能。
“只是如今这种长生,是不是你期望的呢?”
往这残破蹒跚的白骨架子投去最后一瞥,齐休便举步离开。
鲁平这老油条,虽和自己曾有那么一阵子狼狈为奸,配合默契,但他终归是背信跑路的人,没有啥要救他的道义责任。
不过这么一打岔,倒将齐休心中的求生热火浇熄不少。
长生长生,这种长生不要也罢。
负面情绪,就像蛋壳上面的缝,越多越大,被如苍蝇般魔物乘隙而入的危险性就越高。之前被唤魔土的巨量财富还有求生意志所迷,整个人已有些疯狂而不自知,照这么演进下去,走的就是一条不归路。
这里是哪?是小魔渊,此界绝不容许的纳垢之地,大周书院早已了然于心,下次开辟战争肯定是要一鼓而定的,自己要是违反和姬信隆的约定,恣意妄为,害那名内线暴露,给大周书院添堵,会是什么下场?
真以为此界之主只会内斗?
这种大是大非下,怎么能有侥幸情绪?
还有,人家修的是魔,不是慈悲,在这魔修聚集的地界,竟还做着大把撒钱不被盯上的美梦,什么时候自己这么幼稚了?
“修的是通明经,为的是明己心,宝镜却有幻珑意,诡代出个玲珑心。”
“通明则心无旁骛,玲珑却秉持通明。”
坚持与机变,自我与奉献,生与死,进与退,齐休重新做出了抉择。
识海中,那本和本命宝镜各居一方,已点亮两面的诡代玲珑心慢慢移动,将整个躯体躲入宝镜背面的七彩幻珑之后,半遮半掩,不再抢夺宝镜正面,通明真意的半点光华。
红屁股猴子仍在酣睡。
“这鲁平,帮了我个大忙。”
摆脱了负面情绪,自家道心还精进了一点,特别是大道方向上的主次之分,已经逐渐明晰。
全知现在,自然观想通明,幻珑只是末节,虽然妙用多多,但不可能以它为主。
再不流连此地,将所需物事统统买好,又收买了一些适合秦唯喻、赵瑶的书籍杂物,就果断离开。过宝山而不贪取,储物袋里海量的唤魔土才少了点点一角,那一直盯着齐休行动,提心吊胆的大周书院内线也长舒口气,满意点头,隐没在某间魔窟之中。
穿过洞窟来到鬼市出口,浅浅水面上两名鬼仆一人举着如豆小灯,一人驾着叶扁舟,见有人出来,划舟靠近,上前接引。
对魔修来说,此界环境是险恶的,藏头露尾,无所不用其极,规矩齐休早已从那内线处得知,不多问一句,等小舟近前,不使用任何灵力,平平迈步而上。
划船鬼仆将杆子一撑岸边,扁舟离岸,那掌灯的鬼仆立刻从肋骨之中抽出面黑色薄纱,檬檬细影,非物织成。齐休会意,人在舟上闭目坐下,感应到黑纱当头罩在头部,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睡了难得的美美一觉,醒来时,眼前已是一望无际的碧蓝大海,晴空暖风,浪平波缓,偶有海鸟飞过,在这孤舟独处,令人直觉闲适慵懒。
洞窟鬼市、魔修故人统统不见,如同做了个梦一般。
除了身下这叶扁舟……
稍稍摸索,身上未有异状,储物袋中所有东西也都还在,这小魔渊黑市果然有些信誉。
不敢久留,祭出飞剑腾空而起,冲留在海面的扁舟一指,那舟化作个小梭子样法器,落入手中。这便是下次再来的信物,不过回去要还给姬信隆,私昧不得。
事务繁多,这不过一站而已,清闲难得,立刻马不停蹄,又往西回赶。
无尽大海,万顷碧波,一道遁光在上空打了个转,慢慢悠悠地落了下来。
“怎这么慢”
原来这里暗藏玄机,海面掀起一角,其中竟有座幻阵,沙诺从里面露出头来,不客气地抱怨道。
“你找的地方好哇,连我都差点飞过了头。”
来人正是齐休,和沙诺没啥好客气的,两人边伴嘴边进入幻阵,一座小小海岛现出真容。
“【幽影树】?”
齐休看见岛上长满的全黑植物,不禁失声惊道。
“嘿嘿,不错吧?我在外海找了多年,才找到这林中幽地,别看才一阶树,但不比白山那幽泉地底差”
沙诺在前带路,言语间还有些洋洋自得,夺舍也是要福源的,不然怎么棺、人、地全让他找到了,而且轻松夺舍成功?这么难的事都办到了,大道之途肯定能比上一世再进一步,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齐休哪是惊讶这个,不理他,心中暗自嘀咕,“这刚得了本扌中鬼经】,此地竟正好是个林中幽地,有没有这么巧难道真的要让唯喻走鬼道?”
“看”
带到地头,沙诺往林中最深处一指,【幽影树】的黑色枝叶完全遮蔽了天空,在其中一颗树的树于旁,有丈许方圆的小小角落,不知多少万年没被阳光照过,流转演进,渐渐化作一处‘幽,地。虽然没幽泉地底面积大,但的确如多罗诺所言,此处幽地的品阶并不比那里差。
散魂棺静静放在幽地中心,棺前两人不约而同放慢脚步,缓缓走近。齐休抚摸着冰凉的棺盖,感受着此处幽地的阴冷幽寒,恍惚仿佛回到了百多年前,不过如今强弱易手,自己再不是那个跪下哭求,苦苦乞命的小人物了。
而眼前的少年沙诺,和以前那个恶狠狠的多罗诺也似乎有所不同。
“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沙诺适时感叹道。
“是啊”
齐休点点头,突然心中一动,装作负手远眺,背对对方,面上显现出复杂神色,“此地我有用,你一个人先回去吧,路途遥远,一切小心。”
“嘿嘿,我没事,你要是想改头换面夺舍重生,可得把后路安排好,别当个甩手掌柜,那我白沙帮可不好弄哈。”沙诺想得岔了,以为齐休带他远来此岛,是畏惧决斗谋划后路,稍稍提醒下,便告辞离开。
夺舍之事,可一而不可再,此地此棺对他来说已是无用,很大方地送给了齐休。
沙诺的筑基遁光前脚刚离开,齐妆后脚便到了。
“熟悉吗?”齐休站在散魂棺前,对她笑道。
“怎么不熟悉……”
看见此棺,齐妆心里一阵不舒服,扫了两眼便移开目光。
“你听好……”
齐休走到她正对面,盯着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只要我活着,你就不能杀多罗诺。”
齐妆不防他如此正式提起此事,“好,好罢。”虽然的确是想杀多罗诺,但齐休既然要保,还是答应下来。
“呃,你?”
答应之后,齐休仍不收回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其中含义十分复杂,似乎在提醒自家什么。心里转了几转,“活着不能杀,死了就……”终于想明白了齐休的弯弯绕绕,才知道他是在安排后事,“我省得了。”第二次沉声答应下来。
自家活着,还能在多罗诺结丹前压服住,如果敌不过那霍白,那攀扯上归古派的多罗诺可时刻有坐大之虞,让齐妆看到散魂棺,激起她心中的杀意,然后顺着死契约束,反向点醒她,在她心中埋下一柄杀人之刀,为自家死后的楚秦门除去隐患。百般毒计,谋算人心,一切都是为了身死之后门派的安危。
一切不言中,见笨闺女终于回过味来,齐休终于放下心,换了个话题:“此岛就做唯喻的养魂之所,西边不远处还有座大些的海岛,上有二阶下品灵地,主人才筑基修为,实力不强,背景也薄弱,你出手可以轻松夺下,在我决斗之前就来得及将明家人迁移过来。”
把多罗诺、齐妆、明家的前途安排好,仍由齐妆独自去夺岛,又赶往外海另一处地方,扶上马,送一程,也不能事必躬亲了。
很快,见到了同样面临和霍家修士一战的难兄难弟,赵恶廉。
“齐老弟可有多余的灵石?给哥哥一点”
外海,铁风群岛附近,提出在这见面的赵恶廉一脸落魄,嘴里话近乎乞讨,手上却不客气,狞笑着一道灵力当头罩下,就是要耍无赖,明抢的架势。
“混蛋如今我俩正是利益一致,要互相扶持的时候,你还搞窝里斗?”
这种展,可是一点都没算到,一次又一次高估赵恶廉为人的下限,齐休现在真心想抽自己嘴巴。
“我若不明不白死在这,倒也省得在黑河坊众目睽睽下落败丢人了。”
赵恶廉多厉害不知道,但他那元婴伴兽【金线银背鳐】碟形双翅一展,金光罩下,齐休就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最后一个念头,就昏了过去。
第四百零九章 二一添作五
明己心急运转,将齐休从昏迷中拉醒。
“没杀我?”
脑门上贴着张镇压符篆,动都动不了,灵力更毫无感应,【全知天眼】倒是能用,索性闭目感应。身处之处十分熟悉,应该是【金线银背鳐】背部的大帐里,那么元婴存在就在身下,是怎也逃不掉的。
旁人统统不见,只有赵恶廉一个,正背对着这边盘膝坐着,细细分拣储物袋里的东西。
昏过去应该没多久,这鸟人才刚刚动手,“啧啧,灵石真不少,哟还有四阶雷属性的……”
“四阶海蛟内丹骨架”
“召唤符篆、阵旗阵盘,这许多乖乖,他是要去单挑还是打战啊?”
“低阶兽晶、灵丹灵草,这是他自己的,还是他家的老底?”
“妈的一个土包子都那么多财货,老子当年执掌一方,也不敢这么贪,哼哼。”
一边抢人东西还一边嫌骂,遇到不值钱的就随手丢下,搞得身旁一圈,全是楚秦道袍等杂物。
“三阶法器,材料是……沉海暗金。”
他鉴定能力一般,许多东西都不认识,但对各类原材料的辨认本领十分了得,往往先从法器原材料入手反推,也能估得**不离十。
但像小魔渊黑市信物这种特殊物品,他就不认识了,稍微看了几眼,便随手往肩后一抛,慢悠悠划出道弧线,‘啪,,正好打在齐休的脸上。被小东西顺着脸滚下来,齐休动不了,气得只能在心里乱骂。
过了一会儿,记录扌中鬼经】的头盖骨也没认出来,被随手丢弃,在地上倒扣着。齐休心中清楚,这已接近自家储物袋底层了,下面,就是在小魔渊黑市买给赵瑶和秦唯喻的,一些相对平和、不那么嗜杀的魔道、鬼道功法和相关物事。
最底层,则是厚厚的海量唤魔土。
“咦?”
一开始的个别魔修物事,赵恶廉并未在意,但成套的大量出现在齐休储物袋里,肯定不是偶然,狐疑地一样样查看,又捻起小撮唤魔土,细细辨认。
“这是?唤魔土”
伴着惊喜的声音,坐着的他一蹦三尺高,从自家储物袋里取出本书册,急匆匆翻阅,一再对照印证,“这么多”终于确定无疑,双掌交拍,喜出望外,“好家伙,这能值多少?”
他不知道齐休有【甲己心】天赋,醒的特别快,还在那自言自语,举止无忌,而且很明显的知道唤魔土的价值。
“难道他有路子?”
就差手舞足蹈了,他高兴了老半天,突然面孔一板,一手拿着本魔道经书,一手握住撮唤魔土,回头盯着齐休,纠结起来。
根本不知道一切都已落入【全知天眼】的观察之中。
“看样子,又得指着我这张嘴活命了。”齐休看这形势,心里刚刚定策,额头上的镇压符篆已被赵恶廉揭开。
“姓赵的,你……”
感觉到身上的压制少去一分,装作将将醒转喝骂,赵恶廉根本不理,单手托着一捧魔土,“这玩意儿,哪弄的?”凑在跟前恶狠狠地问道。
“醒狮谷里得了,怎么了?”老规矩,先说真话。
“少唬我了”没想到赵恶廉根本不信,又拿出那些魔道物事摊在面前,“你在那边有路子,是不是?”说得没头没尾,但手指小魔渊方向,齐休自然能听懂。
“什么路子?”
“装,继续装,嘿嘿……”
赵恶廉狞笑,“这里离哪近?小魔渊呐真当我傻?要不是霍鹳那灾星倒霉,死在了醒狮谷,老子就是这铁风群岛飞地的主人了,周边有啥势力,能不打听清楚?”
“你还有脸提到霍鹳?”
齐休真是被这无赖气笑了,要不是他为了讨好霍鹳,把自己和人面纹蛇的关系给卖了,哪来后面那许多事。
如今都面临决斗,他还要抢自己一把。
“别打岔”赵恶廉大手一挥,“我就问你,小魔渊那边,你有没有路子?”
“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看样子,赵恶廉打上唤魔土主意了,估计和自己那时想法相似,想要把它换成能光明正大使用的灵石之类物事。答有,应该有机会活命,但齐休还是换了种方法,先反问一句。
“别弄那些弯弯绕,你肯定有”赵恶廉指指那些魔道物事,“不然,这些东西哪来的,告诉你,想活命就帮我把这些唤魔土兑换了,我知道这玩意儿值不老少,到时候,分你一点就是。”
说得好像这些东西本就是他的一样。
想活命,就得把他胃口吊着,真全都告诉他,才是真活不了。刚刚离开散魂棺,又遇到当年在幽泉地底的那种情况,眼前赵恶廉的面孔好像变成了昔日的多罗诺,“你啊脑子是不是不好,我若真有路子,剩这许多于什么?”再也不想哭求乞命了,并不显露惧色,而是冷冷笑道。
“也是……”
一句话把赵恶廉说醒了,站起来托腮踱步,沉吟了几圈后便再次笑道:“既如此,这玩意儿我留着以后慢慢想辙,齐老弟,不是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家倒霉……”
说完单手举起,作势就要往齐休天灵盖上按下。
“哈哈哈”
怎能真等到他动手,齐休大笑,“我若没有,那这些东西又是哪得来的?”身体动不了,努努嘴,示意地上的那些魔修物事。“慢慢卖?你打得过霍武,等得起慢慢卖么?”
“我”
一提到要和霍武决斗,赵恶廉就仿佛被戳中死穴,整个人都颓了。“我打不过他啊,他的伴兽是元婴天鹳】,猛禽属,我这老伙计不过是驮兽的变异种,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语带哭腔,说完,脚底下的金线银背鳐猛然晃了两晃,似乎在表达不满。
“有戏”
齐休见他那样,就知道能拿住他,无欲则刚,有了欲念、恐惧、嫉妒、甚至喜爱等等感情,最容易堕入别人的手
“你也别急,这事还有得救,我跟你分析分析,你看啊……”
使出绝技三寸不烂之舌,一通忽悠,说得赵恶廉眼中异彩连连,两人的脑袋不知不觉,越凑越近。
海东城,姬信隆手一翻,就将齐休递过来的满满一罐唤魔土收入自家囊中。
“你又给我惹事”骂归骂,但并不显生气,“按规矩,唤魔土这种东西是要上交销毁的,你竟敢打跟魔修做交易的主意”
“不要你收下于嘛?看样子,这唤魔土当真是好敲门砖……”
仍活蹦乱跳的齐休心中吐槽,他现在感觉自己就是儒家所说的那种奸臣、佞臣,虽然不至于像筑基时那样做点头哈腰形色,拍敢毅之流马屁,但实际上于的事是一样的。跟在姬信隆身后,随他缓缓踱步前行,“是这样的,这唤魔土呢,是我御兽门一个朋友所有,他最近手头紧,就想拿出来换些东西。您知道的,我这本命就是个做中人的好材料,他便想通过我,攀上咱归古派的交情,到时候,和您对半分……”
想将唤魔土换成能用之物,有三条路子,一条就是拿着黑市信物再去一次,不管不顾全换了,这样容易暴露不说,还会彻底得罪姬信隆,而且以后对赵恶廉没一点利用价值,绝对被杀人灭口。还有一条,就是直接进小魔渊找魔修势力,耗时长,危险性大,运气不好,被人做成和鲁平那般的鬼仆都可能。
这最后一条,就是和姬信隆把话说开了,他在上次开辟战争之后,正式的主业就是对付小魔渊势力,将唤魔土兑现,齐休料定他有那个能力,而且这样还把赵恶廉绑进自家和姬信隆的中介势力里,安全彻底无虞。
“你当是拉生意么我可不是什么人都帮的”
相处得久了,谁不知道谁啊,姬信隆的斥责,进入齐休耳朵后被自动过滤成正常话语,“他可不是小角色也是金丹后期,有元婴灵兽,曾在御兽门牧守一方的”知道对方在意啥,继续劝道。
“噢?”
姬信隆果然心动了,停住脚步坐下,“做过御兽门飞地之主……不是那要和霍武决斗的赵恶廉吧?听说他是个破落无赖,和其他门主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您管是谁呐这人只要拿唤魔土兑些能用的东西出来,您只管二一添作五便是,他是御兽门的人,别的时候,还没求上咱的习惯呐。”连姬信隆都知道赵恶廉是破落无赖了,自己还傻傻的和他约在外海见面,齐休心里直抽嘴巴,面子上还得苦劝。
老是想着合作两利,却没想到别人就是只看眼前的性子,还好,终归是靠那海量的唤魔土和归古派的路子,,将赵恶廉绑在了一条船上。
“嗯。”
姬信隆想了许久,终于点头,“御兽门一向水泼不进……也好告诉那人,最好一次交结,不要拖延过久。”
先前看小魔渊黑市里那内线魂修紧张的样子,齐休以为这事肯定很麻烦,没想到姬信隆却笃定得很。
他不肯细说,看样子别有渠道。
“好”
还有决斗要事,时间耽误不得,既然事情已经说定,齐休立刻告辞,回头找赵恶廉去了。
海量唤魔土,姬信隆很快兑了六十多万三阶灵石回来,和赵恶廉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两人互不相见,齐休做中人经手,只混得了个活命的机会,并拿回了自家储物袋里的物事而已。
第四百一十章 明家初安身
海门岛,当年结丹所在。
百多年下来,有两个地方,算是齐休的福地,一个,是原名剑影山的新楚秦山。在那,楚秦门度过了展最为迅的时光,短短几十年,从罗家旧地里的小角色变成了当地的一方之主,门中弟子的个人修行也十分顺遂,筑基乃至后来结丹的成功率都特别高。迁到思过山后,楚秦门则背时许多,虽然这些年一直在壮大,但内外皆不顺,甚是辛苦。如果不是灵地品阶所限,齐休是真想在楚秦山千秋万世呆着不挪窝的。
另一个,就是这海门岛了,自己和展仇都是在此结丹,顾叹也是在这偶然筑基成功的。眼看到了性命交关的时候,齐休还是决定信一信命,将备战之地放到这里,光是清静,就大胜思过山了。
一直在外海打转,齐休心里还有点小小的打算,上次思过山大战给自己提了个醒,白山各家地界交壤,竞争过于激烈凶险,说不定哪天楚秦门就和龙家一样,需要一个备用的落脚之地,毕竟再回楚家羽翼下生活,心里是不愿意的
还有,如果能过眼前这关,自家结婴之事也要早作打算。听说白山有可以化神的灵地,但上去了就不能下来,几同囚禁,上次柴冠降临,肉身却在上面受人所害,管中窥豹,可见那里并不是啥和平地方。
齐云也不好,楚家的楚云峰有可供结婴的五阶灵地不假,但齐休这个外人想要得到准许使用,得经过齐云派内部合议准许,那牵涉到十分复杂的。高和同和裴雯这两位元婴仇家虽然不敢出齐云地界,但在内部做搅屎棍是毫无问题的,楚神通武力不差,手腕却比那两个就差多了,近年连连败退,听说他家传承千年的几个奉行职位都保不住,已接连交了出去,声势步步滑落。楚红裳已经开宗立派,也是半个外人,在齐云内部说不上话,也无法指望。
即便齐云山让外人进去结婴,成功后也必须加入齐云派,还得做两百年最危险,最没人愿于的差事以作偿还,两百年后比白山自由,但仍很苛刻了。
这些年齐休悄悄打听了不少家,完全没一家肯白做好人,南林寺之类佛门,必须改修禅宗功法这一条就不可能。明阳山等儒家宗门一向排外,自家名声在他们那又不好,更不要想了。稷下城那边比较古怪,能得他家化神老祖看上眼就一切好说,不过听说没几个人能入那老家伙法眼的,再说齐休连面都没资格见到,谈何其他。
比来比去,只有外海两家化神势力条件最为宽松,一处便是海门岛所属的【海东城】势力,一处也在外海,不过地理位置上太偏远,御兽门的铁风群岛已经是在极偏僻的外海东北了,它还要更东、更北,叫做【冰源岛】。
在这两家结婴,不但没啥限制和条件,还会分到座不错的大岛,平时以他家为尊就可以,虽然境内互相攻伐不禁,对门派来说不比白山安逸,但对元婴修士个人来说没啥负担,是十分有利的。
但这两家也有问题,一旦加入,以后想化神估计就要抓瞎,他们都没有进阶化神必须的七阶灵地,而且两家愿不愿意看到手下进阶化神,还是未知之数。
想得远了,齐休收回思绪,反正如果不上白山,不入齐云,这东方外海说不定就是自家楚秦的下一处落脚地,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海水依旧在脚底轰鸣,【通明幻镜】悬于头顶,一面通透清澈,一面七彩幻珑,上面还有个红蓝两色的阴阳珠子,卖相甚佳。将【悬灯海蛟】的内丹取出,念一句口诀,显出痛苦之色,身上汗出如浆,过了许久,,嘴里吐出一枚透明珠子,正是本源金丹。
辅助法阵点亮,将那内丹凭空摄起,和自家金丹环绕飞行,无色丹火升起缠绕,一点点炼化。
这海蛟生前是元婴修为,想炼化它的内丹消耗极大,不是件容易事,又取出早已备好的极品丹药,纳入口中。
很快,内丹里显出一只海蛟精魂踪影,这海蛟头顶有一个长长独角,顶端长着个圆形肉瘤,在深海里会出十分强烈的红光,如人提灯而行,所以叫做‘悬灯,。一人一蛟,开始拉扯消磨,齐休要将他练入自家宝镜的幻珑背面,别有大用。
处理好这个,又去炼制那巨大的蛟骨,接下来,还得熟习几座阵法布置……
前头跑来跑去,离决斗之期已不足八个月,齐休躲在这清净之地沉心闭目,为了赢,为了活命,不浪费一寸光阴,尽着所有努力。
半年之后,某处平静海面上突然幻阵光芒闪了闪,长满【幽影树】的【幽影岛】现出点点一角。一只孱弱魂体孤零零地悬浮在那处扌中幽地】,依稀能看出点五官轮廓,正是秦唯喻,双眼紧闭,似乎正在酣睡休息。
不远处有间草庐,内里除了个蒲团就空无一物,齐妆刚刚离开,出了幽影岛,小心观望四周,见没人觉,又绕了个大圈子,往准备给明家落脚的海岛飞去。
在这外海,地理概念和白山完全不同,齐休说是不远,可金丹修士仍要飞行很久才能赶到。齐妆又兜了点路,到时,已能看见一艘三阶【乙木御风梭】悬停在海岛西方,是南楚形制,知道是明家移民到了。
“怎这么高调?不是让你们分批偷偷转运的么?”
看见飞梭头部大大的南楚红云花纹,齐妆双眉微皱,飞进去劈头就是一句责问。
宝贝弟子明贞带人上前拜见,她为了明家迁徙,这半年也是累得够呛,不过事务繁忙,反倒冲淡了不少丧夫之痛,脸上不再像先前那么苍白,又红润了些。
她身后一溜立着七位练气修士,人人腰间系着把二阶极品【心生蜂云剑】,就是齐妆在与嗜血魔一战后剩下的七把,不成套路了,数量正好,索性便分送给这七人,当做明家出来独过的贺礼。此礼极重,明家要离开楚秦的风声传出去后,楚秦人酸溜溜地叫他们‘明家七剑,,也是因为这个。
“老祖明鉴,实在是路途遥远,中途又无落脚之地,非三阶飞梭不能胜任。”
练气后期的明心源是单本命修士,又筑基有望,隐隐是这一代人的头子,越众而出,大大方方地答了齐妆的问话
齐妆现在心头唯一的事,就是要把秦唯喻的灵魂养好,最怕惹人注意,不过这个不能跟外人说,撇撇嘴:“那也不要用南楚门的,这不是明的暴露我们行迹么?”
“师父……”
被明贞可怜兮兮喊了一声,她才想起自家一个金丹老祖,和帮子练气小孩斗嘴置气于啥,再不多话,飞到这家倒霉的筑基势力山门之外,使出绝强手段。杀龙越云那次,领悟了本命天赋【万剑钻心】,又结合齐休给的【混元剑冢】剑阵阵法以及自家心情体悟,如今的齐妆立于高空,背后本命鎏花幻月剑匣虚影大现,无数飞剑从身前剑匣法宝里鱼贯而出,无穷无尽,被法宝器灵【奉剑灵狐】指引着,如萧瑟秋雨一般落下,扎在对方半圆形的护山大阵防雨罩上,带起要人命的惨雾愁云。
远远看去,还真像个以剑堆成的坟头。
只是飞剑品阶不高,式样也杂乱得很,略有些寒酸,可怜了这家修士,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随齐妆手指一点,重重剑气透过大阵,被杀死在内,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
“后面的事,你们处理罢要找我,就用给你的传讯信物。”
群剑收回,露出早已千疮百孔的护山大阵,内里被切得一地细碎,别说人,就连建筑都没剩下点完整的东西,再不多看一眼,匆匆兜个圈子回去,看护秦唯喻了。
于净利落,云淡风轻。
身后飞梭上明家凡人见识到这种威势场面,齐声欢呼,无不兴高采烈。他家一心分出来想要以儒门正道立身,哪想得到是被双齐用作掩护秦唯喻养魂的幌子,也是讽刺得很。
“这……还不如我们慢慢打下来呢,老祖这一手,什么也没剩下,全要咱们重建了。”
一众明家修士哭笑不得。
明贞握了握拳头,目光坚毅说道:“以后此地就是我明家立身之处,大家全都一齐努力吧”
众人轰然应是,岛上还有凡人近万,对待这些失败者,统统按照外海规矩,一个白天便屠戮殆尽,不然明家移民自己也没生存空间。
入夜,小岛从上到下已换了主人。
用营造力士挖了个大坑,掩埋了这近万尸骨,又洒了几滴眼泪,便丢开手,聚在一起商量明家的未来。
高居上,看着坐下七人,明贞心中很是欣慰,说道:“百多年前齐掌门南下,楚秦门不过练气修士十人而已,也拼下了诺大家业。如今,我们明家起步要高多了,还有师父看顾,日后肯定能更上层楼。”
七名后辈齐齐欢笑应是,一切初创,事务繁多,明贞做主,一桩桩安排,又有意学齐休的做派,已有些一家之主的模样了。
不过……
聊到家中以后的规矩时,一名明家练气突然提议道:“我们是没经过开辟战争的散修宗门,不得招揽无血缘的修士,连同姓也不行,老祖帮忙,也只能以比邻而居的名义。凡是得先有个头,这家族族长之位,我看就由心源师兄担当好了。”
“对,心源师兄你来罢我们都服你。”其余五人同声附和,明贞听着一愣,明心源已在那连连摆手:“有老姑在这,我做什么家主,不行不行。”
明贞是嫁出去的,修为比他们高一辈,年纪也大很多,所以他们都叫老姑。
“此话差矣”那提议的修士把头直摇,“我们出来,就是不服楚秦的外道规矩,按儒门行事的话,老姑毕竟是女人,当家主就名不正言不顺了,是不是,老姑?”
说着,七人目光齐齐落到还在恍神的明贞身上。
“呃……噢,正是此理,心源,你就受点累罢。”
回过味来,跟着众人劝了三劝,明心源坚辞未果,便做了第一任明家家主。
一切安排妥当,明贞独自步入为自己安排的后山临时草堂,此岛灵力最浓郁之所。
护山大阵还没建起,海风中还带着几缕血腥,徐徐吹散,钻入鼻子里,刺激难闻,令人心烦意乱。
“唉”
从这孤岛远眺,四面都是看不到尽头的茫茫大海,她叹口气,突然感觉冷彻心扉。
第四百一十二章 生死战序幕
擂台赛与外面的遭遇战相比,最大的区别在于空间狭小,除非有遁术,金丹等级相争,靠身法是没前途的。而且由于互相之间相距极近,气机牵引十分迅,齐休这种由狂喜引的情绪波动,霍白很快就感应到了。
“咦?”
一人一虎立于台上,都是金丹初期,以二敌一,看上去不可能输的,霍白本想先放几句狠话,但齐休的反应有些出他意料,双目中透出一抹狐疑,神色很快凝重下来。
“痴心妄想”
也不知道齐休高兴什么,总之想赢就是痴心妄想,将双手拢成虎爪模样,然后向怀中一搂,又是那招【擒虎禁空】。他转变心意,说打就打,灵魂牵连的伴兽自然不会闲着,【斑额云纹虎】直接窜出,向齐休所在合身扑上。
此虎扑纵无声,周身带动无数白色云卷奔涌,轻盈之中蕴含绝强力量,只要被它扑实,就够齐休喝一壶的。平平此招,毫无花巧但配合精妙,擒虎禁空这招是霍家不传之秘,同阶修士,能从中挣脱的手段极少,只要斑额云纹虎能够缠住,霍白腾出手来,最大化挥以二敌一的优势,就能一切掌握,予取予求了。
当时要抽齐休耳光,霍白可没做要生死决斗的打算,是对方主动要打,而且后来一打听,有玉鹤‘惨胜,楚夺的前车之鉴,谁也不会拿自家性命开玩笑,这一年来他放下高门大派的傲气,对齐休这位对手很做了些研究。
齐休,白山西北端的一方之主,百多年人生伴随着是非风波不断,崛起之十分罕见。在白山,已成了许多练气修士的偶像和目标,互相说嘴时,有谁知道我某某某是不是下一个齐休呢?,‘想当年齐休也不过是我这样的练气底层,等等励志型的,或者弃同伴而逃时,有‘就连齐休,当年在天引山也是该跑就跑,等互比黑历史型的,还有‘打不过人没关系,齐休手底子也稀松,不还是做到一方之主,之类自我安慰型的。
无论是百晓生、万事知,还是闲杂修士的风物志里,笔墨重点大半在于齐休的纵横谋略,还有【赤尻马猴】本命到底展出了何种天赋的探究,不约而同地懒得提及他的争斗武力。霍白研究来研究去,现自己这对手就一棒槌,手底子下稀松无比,还敢乱扯人决斗。
即便如此,齐休毕竟是一方之主,身家丰厚自不必说,有历年在黑河坊擂台赛中吃万宝阁亏的经验,霍白还是对齐休可能采用的,被南疆御兽门修士称为‘多宝流,的打法有些忌惮。
“哼不要以为我会像玉鹤那白痴一样,高傲到连生死决斗都不预作准备”
“成了”
电光石火之间,自家白虎竟一举将对方扑倒,立刻迅疾补上一爪。
“不对”
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补的一记虎爪虚影打在空处,才现齐休被禁锢扑倒的只是一个极其逼真的幻象,本体早退到擂台一侧,凝神闭目,显得十分自信。他头顶还升起面宝镜,在清明通透的镜光照耀下,场中一切仿佛都无所遁形,宝镜内有一只懒懒的巨龟器灵,顶上还有颗带有阴阳古意的红蓝珠子。
“六阶【莽古阴阳珠】……”
这珠子的消息,在白山齐云不是秘密,霍白自然早已打听到了,六阶物事,还是得给予一定尊重的,唤回扑空的伴兽,又随手打出一件帐篷法器,护住周身,怕有什么特殊妙用。
霍白的收缩,令使用【幻珑闪】逃离禁空区域的齐休的心反倒一紧,对方竟如此小心谨慎,不但大异御兽门修士作风,也和霍白这人一年前的表现不符。
【通明幻镜】悬于空中,通明一面普照全场,【全知天眼】暗暗动,配合识海中的玲珑心,将擂台上的所有一切,统统收入感应之中。
擂台地小,可以最大限度削弱御兽门伴兽的机动性,又利于自家全知天眼的感应之力,刚才霍白一抬手,齐休就知道他要出招,先行一步使出【幻珑闪】,幻象骗过了霍白,也承受掉那斑额云纹虎的第一击。
有悬灯海蛟底牌,若是霍白不对【通明幻镜】做出应变,齐休就能步步料敌机先,再占据一项优势。
敌不动,我不动,他同样布下一杆紫金小旗,这是楚红裳相送之物,和霍白对峙起来。
在外人眼里,整场决斗才刚刚拉开序幕,霍白攻,齐休闪,双方此招不过试探,还看不出什么来。
除了御兽、楚秦、南楚还有南宫家包厢里的众人心系场中,其余包厢虽然静悄悄的,但各家势力都有一二代表前来,缩在里面低调监视着这场决斗,死死盯着事态展。南宫家毕竟只是最强一股,还不能完全将这些人挡在黑河道宫之外。
灵木盟就是其中之一,柴艺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齐休若死,我们接下来……”
一名灵木盟新晋金丹被他带着前来观战,见对峙无聊,便出口问道。
柴艺眯着眼,用要吃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齐休,“死于擂台,轰轰烈烈,算是便宜他了”愤愤然骂一句,又继续说道:“楚秦形势,他死后就是莫剑心当家,楚家若是不保,我们自然一口咬死他。楚家若仍旧死保……”
“莫剑心是筑基修士,而且几乎无望结丹,元合山,梨山,空曲山,北烈山等附庸势力家主的修为都不在其之下,我们可以软硬兼施,从中分化。还有南宫嫣然、古铁生等在外有强援的筑基修士,我们拿支持他们争楚秦大位的鱼饵吊着,引动内部争斗,终有一天,教他楚秦分崩离析……”
他说了许多,都是走阴谋诡计的路子,那新晋金丹皱眉质疑道:“若是楚家死保,门里只能用这些办法?未免见效太慢,还显我们软弱……”
“唉”
柴艺用手捶了下桌子,转头看向南楚门包厢方向,目光中恨意更盛,“要不是老祖为了扑灭楚秦,被上面人抓了降临时的空子,我们灵木盟何必惧她楚红裳”
那事是灵木盟的心头之痛,两人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专心先把决斗看完。
齐休是有后手但无底气,霍白是有底气但怕翻船,两人对峙,竟也像玉鹤对楚夺那战一样,初期谁也不肯先动,迁延多时。
斑额云纹虎的低吼之声,便是擂台场中唯一的声音。
霍白如此沉得住气,稍微出乎齐休预料,不过悬灯海蛟已被自己炼成器灵体,宝镜不毁,器灵不灭,可比斑额云纹虎这种活物的耐性好多了。
“你等,我就陪你等,我就不信你们有我这修【通明经】的人耐性好。”
齐休闭目自思,笃定不先动手,一定要抓住对方不备的机会,突然使出海蛟反制,取胜的机会才大。
一人一虎对一人一镜,各据一方,特别是齐休一直闭目,使用全知天眼监视场中,别人看他就和睡着了一样。
“打什么我看他们都不想打,说白了就是霍家要找人出气嘛当时大家都在气头上,后来冷静下来一想,为这事打,不值”
古熔在楚秦门的包厢里上蹿下跳,抱怨不止。此战于系着门中的兴衰,连已老得不成样子的北烈山之主熊铁壁都来了,紧张盯着场中,眼都不敢眨。众人都知道古熔的地位和性子,没人有那份闲心附和,只得任由他吵闹。
“我去说说,有啥好打的”
这里没人理,古熔于脆出来,去燕归门的地盘里把燕南行揪了出来,两人一番商量,正打算去南楚门包厢里,把人在黑河坊的楚慎叫出来,撺掇他打头去御兽门那谈和,场中却突然起了变化。
金丹修士耐性自然可以,但相当于金丹修为的灵兽,特别是猛兽属的白虎可没那么淡定的灵智,在霍白身侧低吼着绕来绕去,渐渐沉不住气了。
御兽门修士能御使比自家境界高的灵兽,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和伴兽之间的契约,并不是完全的主从关系,有的还是需要哄哄,满足伴兽一些条件,它才会帮你于活的。
因为灵兽生命绵长,修为进境又比人类慢,比如霍白这只云纹虎,当年他还是筑基修士时,云纹虎就已相当于金丹了,一人一虎之间的契约,就是半主从,半朋友,双方都有义务和责任的那种。
霍白筑基时依靠云纹虎,过了段十分强势逍遥的日子,但后来都结丹了,云纹虎修为却只有小增,他在门里就难抖得起来了,当然对上齐休这种外人还是有优势。
所以御兽门修士能御使比自家境界高的灵兽不假,可也不是没有代价的,比如玉鹤自己金丹后期,他那只极强的五阶【无形鹤】还不到金丹,搞得对楚夺时遮遮掩掩,不敢轻易使用。再比如赵恶廉、乐川这种一方之主,他们的伴兽都是元婴,但赵恶廉的【金线银背鳐】灵智低,和他感情也较深,可以如臂指使,而乐川的伴兽灵智较高,两边需要讨价还价商量好,才决定给不给他出战。所以赵恶廉挑战乐川,乐川不是打不过,而是怕到时候碰到自家伴兽不肯出战那种低概率事件,为霍家的事死在赵恶廉手里就太不值了。
所有这些,都是齐休拿唤魔土绑上赵恶廉后,从对方嘴里得知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看到那云纹虎开始不安分,齐休就知道,霍白要动了。
果然,霍白吼了几句兽语,见依旧压制不住,便一扯外袍,露出御兽门标志性的赤膊装束,背后隐藏在白云中的白虎虚影大现,又取出一张符篆抖开,然后马上祭出件虎头夺形状的法器。
“五虎拍门”
看他这样,齐休心里不禁惊惧大呼,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快炸开,这一人、一影、一虎、一符、一夺,不是当年霍虎那招恐怖的五虎拍门是什么霍虎以筑基之身越阶强杀斯温光,没想到今时今日自己不但也要面对这恐怖一招,还是金丹修士使出来的增强版
第四百一十三章 悬灯鬼蛟出
五虎拍门,只要看过霍虎当年瞬杀斯温光的那惊天一招,绝对会在心底留下深深的烙印,齐休也是如此。
“我若对上,还不被轰成渣渣?”这绝对是当时大多数人的真实想法。
想是这么想,但其实那些和齐休地位修为相若的修士们,几乎没人会真的相信,此招重现于眼前的时候,目标就是自己。
得有多幸运,才能晋阶金丹,有被这一招轰杀的资格。
得有多不幸,好死不死和霍家另一位会这招的修士做生死斗?
只有齐休,将亲自迎接这一切,他睁开双眼。
斑额云纹虎不再受拘束,兴奋地将后腿一蹬,将将离开地面。
霍白已然跃在半空,双手凝成虎爪模样,重心向前倾斜,双目圆睁,伴着张口一声怒吼,整个人宛若一只扑食饿虎。
在他身后,一只同品种的斑额虎头虚影,正从白色云雾中探出半个头部,纤毫清晰的虎面凶恶狰狞。
一影、一人、一虎,三只不同形态的虎正好形成一条竖线,在他们身前,早一步掷出的符篆已燃烧过半,一个灵力实体正在凝结,不用说,还是猛虎一只。而那件虎头夺法器,某种高阶金属铸就的虎头熠熠生辉,是飞得最快,却最不显山露水的一个,带起‘呜呜,破空之声,向齐休后路抄截而去,或许是怕被齐休再用身法逃避,又或者是想留作后手,并未急于引。
擂台上,漫天云卷袭动奔涌,无穷杀机隐现,竟也有些某种云雾大道的影子。
而这一切,只是时间的某个片段,一刹那而已。
“命运真是奇妙,他霍家并不知道霍虎死于我和赵瑶之手,却阴差阳错来和我做生死之斗”
这一刹那,齐休还来得及观察、体会、思考、感叹许多许多事,就像结丹时观察海门巨浪的那一瞬,仿佛时间停止,任何事物都统统逃不过全知者的感应。
与人相争,齐休经历得多了。
生死一线的危险时刻也有好几次,但都不如这次,怎么说,特殊。
说特殊,既在于他把对敌人的观察,战场的把控提升到了一个全新高度,也在于他的理。
生死搏杀,恐惧吗?恐惧,如无名谷初阵面对斯温家修士的手忙脚乱,天引山第一战时被从兽船上击落的那一刻等等,齐休怕得要死,即便后来打的几场顺风仗,他依然时时小心谨慎,而那小心谨慎,也是来源于对失败的恐惧。
幽泉边,面对已入了魔的霍虎,齐休两柄诨光镇魔剑】的强力技能,全都被用来杀死对方才抓到的低阶虎兽,不得不说就是源自于对五虎拍门这招的恐惧。
可这一次,恐惧之中,还带些隐隐的期望,甚至雀跃。
对剑修,或是某些武痴之流,有这种心理很正常,但对齐休来说就太不正常,太特殊了。
临机应变的约战,巧妙躲开了齐妆被讯问的危险,而且利用耿直重信的霍家,杜绝掉乐川以后的报复。得到南宫止莫明的帮助,又利用多罗诺消弭掉姬信隆的不满,再在小魔渊顺利得到海蛟内丹和骨架,即便偶有失手被赵恶廉所擒,也能见招拆招,不但获得了霍白的情报,还将老赵作为砝码,再次加重了自己这中间人在姬信隆那里的分量。
至于那些唤魔土?外物而已。
满心脱离楚秦的明家自己以为是得偿所愿,实际上却只是被充作齐妆离开楚秦门的借口,他们还要毫不知情地给秦唯喻养魂提供掩护,以后要对付龙家时,又能用上已在外海扎下根的他们。
将多罗诺藏散魂棺的林中幽地拿到了手,又用和归古派有来往的他安抚下姬信隆,将来即便自家身死,齐妆肯定出手了结掉他的性命,永绝后患。
南宫嫣然被自家驱使着忙里忙外许多年,结丹的希望越来越小,等她老死,门里的不安定因素就会大减。
无论是莫剑心结丹,还是有楚无影保驾的顾叹上位,楚秦门的未来人力难以控制,但起码掌舵人是齐休所钟意的人选。
还有法宝的开,实战的推演……
这一年,每一桩备战的手段,每一件后事的安排,齐休自认已经做了到能力的极限。
时间像是静止,使他能从容对万物进行细微入微的观察,这种只在结丹之时出现过的感应,已摸到了点大道运用的法门,元婴之前可遇不可求。如果能活下来,进阶金丹中期,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阻碍了。
“时势运我已做到了能力的极限,凭什么会是我输”
确认霍白的伴兽就是斑额云纹虎,就像是定心丸和最后一把柴火,点燃了齐休蓬勃的自信,以他这种控制力极强的人,当时的狂喜都能让霍白感受到,可见兴奋到了什么程度。
从第一次无名谷之战开始,各种各样的厮杀情境都有,但从没有今天这样。
早年,每一场战斗都是以死相拼,也没啥好说的,想尽一切办法杀死对方,保存自己就是。后来势力渐大,也越来越腹黑耍手腕,就如对付桢阳刘家,抓住痛脚整死算数,围攻叶赫兄弟,把山都山给生生轰坏。那时候的齐休,又不会亲身犯险了。
他的心里,还是推崇那种决断千里,谋划方略的路数,掌门都要亲自与人单挑搏斗,那楚秦门岂不是越过越回去了?
但这次,剑已出鞘不得不,没有回头路走,也不能有所畏惧。只有自己可以依靠,就必须挖掘身体里的每一个优势,一切为决斗而服务,一切为胜利而存在,在每个瞬间观察、打击、算计敌人,在每个瞬间都了解、支配自己的身体,让它为胜利做到能做到的一切。
修真就是修自己,根本大道固然是主于,争斗本事也是个重要的旁支,谁不想在九阶灵地里天天清修,可是天底下资源就那么多,给你你不能守,还谈何其他呢?
“大家都是金丹初期,胜过你,越自己,这也是修行”
齐休双瞳里【破幻之眼】一闪,“哼”鼻孔里【哼哈真言】‘哼,字诀同时重重一声,破幻之力伴着音波,将漫天云雾涤荡一清。
“我说呢要是霍白真能使出这遮天蔽地的云雾大道,我引颈就戮便是,打都不用打了”
天上宝镜翻转,以背面迎敌,本是清清明明的通明宝镜陡然变色,七彩幻珑光普照全场,一只头顶有角,角上悬灯的黑色海蛟器灵在内张牙舞爪,对外面的‘五虎,嘶吼不休。
“嗨”
上次现霍白会擒虎禁空,齐休就防着他也会五虎拍门,对这可能是霍家的最强杀招,早已备下解法,只是没想到霍白见压制不住伴兽,会出得这么快,这么坚决。
一声大喝,灵力如水流逝,齐休面露痛苦之色,大大的冷汗珠子从身上不断滴下。宝镜顶部那六阶【莽古阴阳珠】终于被他引动,本是红蓝两色的珠子陡然化作黑白,黑的那边分出一缕似真似假的真阴气,往反面里的海蛟器灵身上包裹,白的那边分出一缕和煦阳气,投入宝镜正面的通明灵龟口中。
“悬灯鬼蛟”
御兽门包厢内,狄天普、乐川和霍家修士看到这一幕,不禁同时惊呼失声。
得了阴阳珠里的奇怪阴气,海蛟器灵翻了个身,猛然飞出幻珑镜面,那被齐休炼成装饰用的花纹,本盘绕在幻珑镜面边沿处的海蛟骨架被阴风一卷,像是有生命一般的活了过来,与器灵合二为一,化作一个黑色骨蛟,往霍白身下,正猛扑而来的【斑额云纹虎】,迎头撞去
骨蛟身形巨大无比,被重重黑色阴影包裹着,头顶悬灯点亮,再不是红光,而出碧悠悠的森冷鬼气,何其空洞洞的眼窝对视,令人不寒而栗,像是要被它往无尽的地狱深渊接引拉扯一般。
“决斗使用鬼道好好好我这就去灭他满门”
乐川先惊后喜,大声高喝着,要转身出门行事。这齐休不知从何得的消息,悬灯鬼蛟全克斑额云纹虎,固然使他在此次决斗上胜算大增,但实在是急病乱投医本末倒置了,众目睽睽下使出鬼道物事,就算赢了也是个死。
第四百一十四章 生死之战上
“站住”
还没出得了门,就被狄天普厉声制止,“你今天怎么毛毛躁躁的他那海蛟是器灵体,哪里可能是真的鬼物”
“不是真的,幻象?”
乐川皱眉,转头再次看向场中,这次观察得更仔细些。
被霍白掷出的符篆已余焰散尽,符法之虎现出真容,五虎之中,以它最为呆板,迅猛无韬的力量感,完全盖过了符篆拟生的灵动,直愣愣地如一块敲门砖,和【悬灯鬼蛟】当头相撞。
,
两人展开第一波正面硬憾。
有玉鹤楚夺之战那庞大破坏力的前车之鉴,南宫家汲取了教训丨建造【黑河道宫】时早有设计,此种等级的金丹之争,任凭里面轰得山摇地动灵力肆虐,人在擂台罩子外几乎完全无感。
可惜能容纳三万人的场中空空荡荡,齐休自己的生死决斗,可不想被人赏景一般评头论足。
鬼蛟头部,那巨大的碧火悬灯首当其冲,将符法之虎生生抗住,纯净云雾之力扫过,悠悠碧火顿时飘摇不止,孤灯闪烁间,依稀能辨认出隐藏在碧火表象下的那股红光。
“果然只是悬灯海蛟器灵”
乐川明白过来,倒抽一口凉气,“器灵蛟骨为体,幻象为皮,幽冥鬼火与我辈大道格格不入,没想到这齐休能幻化得如此逼真……”
目光转往擂台上空,盯着宝镜上的【莽古阴阳珠】,实在弄不清刚才这珠子里渡出的阴阳双气根脚,不禁眉头深锁,“也许霍白真的会输?”
不提各家包厢中众人的反应,当局哪如旁观,‘五虎,攻敌,先后间隔不过一瞬间事,霍白乍一看见命中克星,根本来不及想那么复杂,惊怒骂道:“好贼子竟走歪门邪道”
“轰”“轰”
第二波,本命影虎、肉身化虎毫无花假地和鬼蛟撞上。
石破天惊的碰撞之后,云雾之力散逸纷飞,将整个擂台变成了洁白世界。
这种看似飘渺,实则蕴含极大元素威能的力量,齐休无从躲避,护身的紫金小旗湮灭后,本体就像是被风云吹开的沙砾,当场崩解消失。
“掌门”
楚秦门包厢之内,所有人同时站起恸呼,就连刚想出门的古熔和燕南行两人看见此情此景,心头都难以自抑地一悲。
“还是不对。”另一间包厢里,柴艺大摇其头,“齐滑头哪那么容易死。”往擂台上空还挂着的宝镜努努嘴,“法宝仍在,他还活着……”
齐休当然活着。
鬼蛟正面连挡三击,包裹伪装的阴森鬼气已被吹得七七八八,露出真实的器灵本体也虚弱至极,不过一只黑黝黝的前爪却霸气伸出,将那真正的【斑额云纹虎】踏在脚下
正如霍鹳降服人面纹蛇,兽类的相克就是那么不讲道理。前后上中下五路,其余四虎都是人力驱使的伪物,有霍白在,自然不受影响,唯有这下路的斑额云纹虎一看到悬灯鬼蛟就掉了链子,象征着走兽之王的斑纹额头,被四只蛟爪死死摁住,不但不敢前冲,还吓得趴伏在地瑟瑟发抖,就像是畏惧主人的病猫一般。
齐休准备万全,就是为了破这一路。
唯一的生路。
不退反进,幻珑闪再启,从这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缝隙中穿过,与霍白本体威能仅仅毫厘之差。临和斑额云纹虎交错时,还不忘取出好久不用的三阶【幻山沉海棍】,一记‘回马,,在它背脊处重重一敲。
喀啦,
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之声随后响起,‘呜呜……,这老虎灵智不低,等独抗三虎的悬灯海蛟终于耐受不住,败退逃入空中宝镜之中后,顿时反应过来,恼羞之下想回身报仇,才发现后腿已发不上力,前爪扑腾两记,脊椎骨被当场敲断的它无奈软倒,痛得直打哆嗦。
先不敢动,现在想动都动不了了。
“可惜”齐休心中一叹,鬼蛟压服效果之好超出预期,自己的攻击力却还是不够,三阶大棒辅以棍法,有备算无备的全力一击,没想到只能做到伤而不死,以御兽门的本事,只怕还救得回来。
而自己,再没有能应付对方双金丹联手一击的能力了,不敢让霍白稍有喘息,祭出张三阶召唤符篆,召出只体型巨大的豪猪类灵兽虚影,无数背刺如雨般往对方罩下。
霍白一时不查,被齐休种种幻象玩得颇为狼狈,必胜一击只打退了个器灵,等于完全没作用。齐休在身后现身,正好是刚才自己站立的地方,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灵兽伙伴更是身受重伤,忙不迭往它口中打入疗伤圣药,又气又是心疼,手指齐休喝骂道:“好奸诈”
不奸诈,难道去和五虎拍门刚正面么?
那样不光愚蠢,现在估计已成死人。
齐休懒得废话,手中大棒一抖,【召唤金石山】紧随漫天飞刺之后,万钧大山虚影当头压下,并不取霍白,而是冲他身边已成残废的云纹虎攻去,有种趁他病要他命,将这‘病猫,彻底碾成肉泥的架势。
从鬼蛟出,到器灵退,一攻一守不过电光石火间,两人生生互换了个位置,场中形势也同时翻转。
楚秦门包厢里刚还哀声一片,现在却已欢声雷动。
“还没有赢,高兴个屁”
燕南行给他们泼下盆凉水,以他金丹后期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场中真实的形势。
“三阶召唤物?三阶法器的自带技能?可惜这齐休的后手要是使出个像悬灯海蛟同一等级的绝招,霍白就真危险了现在却如同拍卖会上,垫场的东西反比压轴的金贵,令人看着特别难受。”灵药阁包厢内,算是齐休熟人的甘不平同样看得一清二楚,无奈摇头吐槽。
他的眼力是不错,不过毕竟是豪门出身,体会不到齐休一枚灵石掰成两半花的艰辛困苦,谁不想拿灵石砸死人,关键是有吗?而且齐休一生本命天赋几乎全是辅助,一年时间,现行领悟都来不及了。
在小魔渊黑市,齐休愿意大撒【唤魔土】的话,倒是能解决攻击档次问题,可如果真那么做,接下来他有没有命站上今日之擂台,却又是两说了。
“雕虫小技”霍白并不是雏儿,必杀一击落空反陷入被动,在此危急时刻,他很快便从暴怒情绪中抽离。遍览场中,云纹虎伤得颇重,一时半会不但不能提供助力,自己反要分心保护,还好齐休后手威能不济,给了他喘息之机
先布好防御,又祭出一件金色项圈,打向三阶豪猪虚影,接着抬手一招,五虎最后一虎:法器之虎,那虎头夺兜了个大圈子,迎向压来的大山。
还真就像他说的:雕虫小技,漫天背刺雨落下,根本不能破霍白的防,金色项圈往豪猪颈上一套,顿时勒得这灵力召唤体在地上打滚哀嚎,虎头夺更是切豆腐一般将巨山生生剖开,威能几乎未损一丝,再次兜个小圈子,又攻向齐休本体。五虎中,云纹虎半残,符篆用完就没了,霍白本想先稳守,等将伴兽治疗好再说,见齐休后力实在不济,此消彼长,于脆改变主意,再加一道重注,剩下三虎之中,背后本命虚影之虎离体而出,与虎头夺组成剪刀状攻击形态,再次向齐休绞去。
“不擅争斗,此生憾事也”
齐休颓然高叹,似乎无心再斗,低头垂手脸色煞白,任由双虎当头绞下。
第四百一十六章 生死决斗下
“尽力过,拼过,也就没有遗憾了……”
混沌识海之中,齐休的一道神识缩在角落,只觉疲累。和霍白硬憾打平,借助的终归是【莽古阴阳珠】里的那缕至阳气息,对于无法驾驭六阶宝物的他来说,是要算作外物的,付出代价必不可少。打起来时不觉得,但等到至阳气消耗一空之后,立刻陷入了远比霍白更严重的内伤和虚弱之中。
幸好,皮真的很厚……
人面纹蛇加上那不知名猿皮,再和本身皮肤融合而成的东西第一次实战效果极其强悍,加上二阶炼体术大成,在那种等级的轰斗中心,竟一点外伤都没受。
要知道连【幻山沉海棍】,都已被霍白的虎头夺给敲得稀碎。
昏昏沉沉,若不是有【甲己心】吊着,只怕早已睡过去,在这种情况下,神识所谓的,几乎和死亡是同一个意思了。
“不我不能死这只是大道上一个小小的坎而已,迈过去的必然是我,也只能是我”
“虽然没有妻儿后辈,但我有一个门派,上百弟子,数千附庸修士,百万领民需要守护,就算为了他们,就算是为了自己这份执念,我也要坚持到底,不放弃一丁点希望”
“什么超级宗门,什么霍家子弟,到现在都没弄死我,也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罢了”
每每神识微弱到一个程度,心里面便有无数念头交替升起,人陡然一个机灵,又继续保留那分清明,那份生的希
至于识海里的红屁股猴子,是如何在那焦躁地抓耳挠腮直转圈子的,他就一概不知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擂台内外,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各家包厢里,除了楚秦门相关人等,所有修士都把目光死死钉在霍白的身上,他已吞下几枚疗伤丹药,内伤不论,起码身体的外伤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气色也开始见好。
决斗到现在这种惨烈的程度,胜负关键已不是实力的高低,而是两人恢复速度的比拼了。
而现在霍白已明显占据先机
“稳了吗?难道那厮又是故意示敌以弱?”
乐川感觉自己比场中人还紧张,霍家修士更是如此,嘴里喃喃说着为霍白打气的话语,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他们心思全在场中,完全没觉察到此时有一名总山服色修士,消无声息地出现在包厢之内,走到狄天普面前行礼,呈上一封书信后便径直离开。
“咳咳”
狄天普展开信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清清嗓子,把众人注意力吸引回来,怆然道:“鹰愁峰消息,霍武战败,和伴兽均死于赵恶廉之手。”
“怎么会”
乐川一跃而起,“赵恶廉的笨驮鳐,根本不可能是霍武那只极天鹳的对手”
‘噗通,他话音未落,霍家一名年龄颇大的筑基女修竟然当然昏倒,摔到地上,身边几个霍家人连搀扶的心情都没了,一个个面如死灰,瘫软在座位上,只知道反反复复念叨着‘不可能,‘完了,‘全完了,等话语。
狄天普把眼睛又一瞪,乐川讪讪坐回原位,冷静下来,心思转了个弯,“霍鹳死在醒狮谷,镇族彩鹳病死老家,如今霍武和极天鹳也完了,霍家等于没了元婴战力,可不是完了怎地……”
思虑及此,面上立即做出几分同情之色,过去将霍家女修扶起,又拿话劝慰起霍家人来。
“哎老祖去得太突然,家里本想拿这两个没根脚的立威,没想到……”
霍家带队修士知道重头戏在霍武那边,即便霍白赢下齐休,到时候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没想到霍武先败了……
此间胜负已不再重要,乐川、狄天普都是自己人,也不必打肿脸充胖子了,于脆,将家里原本的打算和盘托出,“但输了就是输了,我们认栽。只是以后我们霍家,就要托庇狄前辈,还有乐兄照顾了……”
说完,扑到狄天普身前跪下,额头死死贴着地面,其余霍家人也哭着过来,行大礼跪拜。
“不必如此我和你家老祖多年老友,照顾彼此后辈是理所应当”
狄天普单手虚托,一道灵力便将霍家众人扶起,又给乐川打个眼色。
霍家算是他们这一系在御兽门内的坚定盟友,眼下败落,本系在门里声势大跌是肯定的,为了不让他人寒心,还得分心照应霍家数量庞大的遗族,这是个很大的负担,但又不能丢开不管。
狄天普和乐川将霍家人劝住,四目相对,双双叹了口气。
霍家人又试探着问了几句,话里的意思,这场比斗既然没有意义,便想就此结束。至于杀了齐休,还是被齐休所杀,对于霍家在御兽门内部的声望几乎无任何帮助了,霍白不死,对家里还能有点帮助。但狄天普话已放出,元婴修士可拉不下脸来于反口的事情,无论如何,这场比斗是要打完的,装作没听懂霍家人的意思,并不搭茬。
霍武死讯传开,御兽门包厢里的气温都仿佛降到了冰点,收拾心情,沉默的众人再度关注向场中的时候,霍白的双眼正好睁开。
‘呜呜,
斑额云纹虎趴在地上,看见主人醒转,忍痛发出一点声音。
“乖……”
霍白歉然地看了伴兽一眼,很快便感应到了齐休的位置,目光中厉色一闪,手腕翻动,取出枚鹌鹑蛋大小的紫金石头。
“死”
瞄着中指一弹,紫金石头便往齐休脑袋飞去,在空中只带起细微的风声,声势上和刚才两人石破天惊的对撼完全不能相比,此一时,彼一时,现在这小小石子,只怕比五虎拍门还管用。
一声闷响,如中败革,“这倒霉的镜子”霍白咒骂道。
紫金石头击中的,却是齐休宝镜镜面上通明灵龟那厚厚的鬼壳,只打出了道浅浅的白印子,便被一弹而回。
明明是器灵体,却知道主动救主,包厢内的各家修士纷纷惊叹动容。“若是日后六阶莽古阴阳珠能利用完全,齐休这面胡乱拼凑而成的宝镜法宝,只怕威能并不会低。”当初拒绝帮助齐休的万宝阁金丹盯着通明幻镜,一脸艳羡。
其实哪是灵龟护主,识海之中,赤尻马猴双掌死死摁住自家两边太阳穴,面露痛苦,冷汗直流地正将精神力传递出去,这命令显然来自于它。
万宝阁金丹那种外人,是不可能看出端倪来的。
霍白再后知后觉,这时候也终于醒悟过来,知道要转变战略,先把这讨厌的镜子敲掉才是正理。
“呼,呼……”喘着粗气,借虎头夺撑住重心,缓缓盘膝坐下,刚才的轻轻一击就把他累得够呛,再度虚弱无力,第二击又不知要等到何时。无法,一边继续拿出灵丹妙药往嘴里送,一边尽全力恢复。
这次再不着急,扣着飞回手中的紫金石头,分心盯住齐休和宝镜的动静,再次出手,成功率是第一要务。
齐休依然昏睡不觉,但本命猴子却等不得了,双手死死摁住太阳穴,命令连番催动,终于将通明幻镜给拘得倒飞而回。本命宝镜越变越小,从齐休微张的口中穿过,一路回归识海。
悬灯海蛟受创太重,躲在幻珑一面的某个角落里昏睡回复,通明灵龟倒是没啥大碍,发出一道不满的意念,似乎在埋怨猴子越过主人,胡乱指挥。
红屁股猴子嘴咧着,像在跟老乌龟笑赔不是一样,等到把宝镜顺利抱在怀里,却陡然翻了脸,猴爪子一捞,便将老乌龟从镜子里揪了出来。然后双手双脚同时顶住鬼壳上下部分,下死力,当场就要将老乌龟给活活撕开。
因为极度用力,浑身每一寸肉都似乎在震颤,配上狰狞邪恶的表情,仿佛一只魔猴降世。
通明灵龟没想到刚刚在外面替主人挡刀,进来后就要被这猴子要命无法发声,只能于嚎着拼命将身体往厚厚的壳里蜷缩,可惜,龟壳挡不住猴子的巨力,被一撕两半后,脆弱的身体很快成了俎上之肉。
法宝连心,器灵体一死,齐休立有感应,昏睡的他眉头突然皱紧,嘴里吐出口鲜血。
不过龟类灵兽生命力强悍,身亡之后,消散在识海的灵体碎片是十足十的大补之物,齐休现在关键是生命力受损导致内伤难愈,这猴子看得很准,宁愿杀了老乌龟饮鸩止渴,也要把当下这一关给度过去。
“嘶……”
又酸又痛的感觉再度袭遍全身,齐休缓缓睁开双眼,终于醒转,回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第四百一十七章 决斗的终章
“你……”
识海之中,红屁股猴子瘫坐在地,一副累坏了的样子,难得的,没有对主人的孱弱表达不满。
齐休本想跟他道声谢谢,但话到嘴边,发现对这位注定要陪伴一生的老伙计,自己的感受已复杂到不知该说些什么。心灵深处,为什么有一点淡淡的不认同和疑惑,以及无法掌控对方的无奈感?
“他又一次,又一次救了自己啊……”
心中嗟叹,想起了七彩幻珑蛇的下场,那只同样帮了大忙的倒霉灵兽,赤尻马猴先是越过自己同意对方的投效,却在自己冲关之时突然下死手给抽魂生吞了,仿佛早有预谋,手段之阴狠,简直就像只毒辣的豺狼。今天又是如此…
虽然自己是最大的受益人,但怎么想都有些不舒服。
“兽类本命,没听说有如此能耐和自主性的,他是天地灵物,难道又有不同?”
“怎么可能你”
还没想明白,便被霍白的厉喝声打断,马上醒悟过来,现在可不是纠结此事的好时机。
通明灵龟的生命力正在迅速修复着身体,这同样不是长久之计,因此,必须在短时间内拿下胜利。抬头看向霍白那边,一人一虎正看着自己,四只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
明明死人一样的齐休,就在自家面前急速好转,御兽门里的疗伤圣药也做不到这一切,正在行功疗伤,力图尽快发起第二击的霍白急火攻心,呜哇吐出一口鲜血,面上顿时有股黑气笼罩,竟是心神过于震动,行岔了气。
,手中扣着的紫金石头掉落地面,头颅渐渐耷拉下来,眼神开始散乱迷茫,似乎有走火入魔之相了。这令齐休欣喜若狂,这是怎样的好运气
断了脊椎的斑额云纹虎见主人情况有异,在一边着急地嘶吼提醒,又对齐休龇牙咧嘴,期望吓阻对方,保护主人
“唉”狄天普和乐川对视一眼,同时叹气,旁边的霍家人连遭重创,和行尸走肉一般,看到这一幕都已近麻木了。
“混蛋又是装的”
另一间包厢内,齐休神奇的恢复速度,令柴艺以为他又在使诈,看得气急不已,又是好一通乱骂。
还没动上手,霍白已露败象,所有人都知道这次齐休稳了,包厢里的灵木盟新晋金丹看柴艺气急败坏的样子,奇道:“师兄何必如此?听说齐妆已经脱离,齐休孤家寡人,活了又能怎样?你上次不是还说,门派兴亡,不在于一人之兴衰么?”
“呃……”
柴艺老脸一红,自家人知自家事,那是因为柴冠在白山顶上遭人暗算,灵木盟声势大跌,自己说出来给门中弟子打气的话,没想到现在被他反问一句,倒弄得自己尴尬。门派兴亡,很多时候根本就在于高阶修士的兴衰成败,下面的筑基练气乃至金丹,都是浮云。
不过这话,他不好明着说,“你不懂,白山大变在即,若是齐休身死,我灵木盟后方压力骤减,会舒服许多。”稍稍将同门敷衍过去,又把注意力转回场中,“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许,今天是我改变北方战略的一个契机……”一边看,一边口中喃喃。
虽然交手没几招,但步步惊险到了极点,齐休把自己的能力更是利用到了极限,没的好犹豫的,今天已经算是顺利过头,才能把生死之战打到现在这个份上。
本命猴子的帮助,霍白的走火入魔,运道已经颇为逆天了。趁人病,要人命,这种机会老天是不会给人第二次的,手腕一翻,先丢出几块阵盘做下防护,然后祭出诨光镇魔剑】,辉光一线射出,直取霍白。
霍白现在已是个废人,根本无从抵抗,留了点心眼,辉光射线并不奔要害去,诨光镇魔剑】【慈悲普度剑】两把跟随自己多年的飞剑一左一右随后祭出,也是刻意扎向霍白的琵琶骨。御兽门是超级宗门,霍家再败落,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做人留一线,说不定日后还好相见。
他这举动,御兽门众人都看在眼里,除了霍家人,骄傲的他们却不大领情,有些人脸色难堪地通红,就像是被人给了个大嘴巴一般。
,
他们是不领情,那只斑额云纹虎却是体会不到人类的这些弯弯绕绕,只知道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再不能袖手旁观了。奋起余勇,两只前爪攀地,愣是靠着上肢的力量将脊椎骨断了的残躯带动跃起,一头撞上辉光射线。
‘滋……,纯以肉身之力相抗的它,额头上顿时又增添了道‘斑纹,疤痕,不过还好,它其实已休息了段时间,恢复部分能力,周身包裹的云雾之力将大部分辉光伤害卸去了。
齐休直觉一阵牙酸,这御兽门的伴兽太厉害,不能再想着留情之类的了,否则被翻了盘可没地哭去。当机立断改变心意,手中法诀一变,双剑在空中兜了个大弯子,绕过斑额虎的守备范围,这次一取头颅,一取心口,狠下杀手。
斑额虎身体行动毕竟不便,第二次跃起,将齐休的辉光剑生生在空中拦截下来,死死叼住,任凭飞剑在嘴里颤动挣扎,搅得嘴巴血肉模糊就是不肯松口。另一把慈悲普度剑它就管不了了,不过剑身将将触到霍白身体时,一道元婴威压突现场中
愤怒、警告、守护、反击,愤怒的元婴威压将这些情绪传递开来。这是只有元婴及以上存在才能制作的护身法器,将一缕威压存在里头,家族子弟出外行走或是与人搏斗,甚至拿来表明跟脚,十分好用。
当年南宫嫣然就是靠这类东西反杀了秦思瑶,刑剑也是靠这个,躲过了龙越云的必杀一刀。和霍家子弟作战,这类物事也早在齐休算中,随手布下的临时阵法挡了一档,接着双手平推,轻轻托抵着这道威压的反击之力,人如柳絮般被一吹而飞。
元婴气息而已,并不是真真切切的元婴一击之力,有心防备下,离远点,不正面硬憾就没事。
,再次撞上了擂台防雨罩的边缘内壁,吐出一口鲜血,稍作内视,知道判断对了,身体实际受创并不很重。嘴角终于微微翘起,这种给后辈子弟的保命法器被逼出来,一般就代表着最后一关过了,取其性命,再无阻碍
继续丢出套临时阵盘,一个防御法器,先把自己重重保护起来,他可不想重蹈楚夺的覆辙。然后手一招,被元婴威压击飞的慈悲普度剑盘旋回落,再度斩下。
“轰”
黑河道宫里传出最为剧烈的一声轰鸣,整个黑河坊都猛地颤震了片刻,随后,便是一片寂静。
估摸着差不多了,一些好事者纷纷围在道宫之外,想第一时间得知战果。
特别是黑河坊里几家投注点的执事,最为积极。
“这种威力谁赢了?”
“齐休能打那么久,已经很超出我预料了,不能是他吧?”
“也是,难”
“唉,可惜了,好歹是白山近百年的一号人物……”
“嘿嘿,我倒是下了齐休重注”
“噢?你坐庄的也下场了,押了多少?”
“这个数”
正当一群铜臭味十足的执事们互相瞎吹的时候,黑河道宫关闭的大门打开了。
“滚开滚开”
一名御兽门修士恶狠狠当街动手,将挡在门口的闲杂人等用灵力推开,随后便是许多斑斓皮质服色的修士出来,被他们围在当中抬着的,是两口漆黑的棺材。这些人全都没好脸色,低头急速穿过坊市大街,到转运点架起各式各样的兽船、灵禽,一窝蜂往东离去。
“哎哟这是……”
“齐休赢了”
“两口棺材牛,打御兽门修士,一挑二啊”
“看御兽门那帮人刚才的样子,他喵的也有今天”
“慎言”
都看出来结果了,黑河道宫外的人群顿时大乱,有留在原地海吹的,有赶快回去报信的,有找人兑换赌资的,有赔光了灵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
不过许是有一种特殊的情节,聚在道宫之外的修士越来越多,这次却不是常在坊市混的老油条了,大多为白山散修,都像约好了一样,一边兴致冲冲的和数人聊着,一边等着什么。
月亮爬上天空,坊市里依旧通明透亮,中间有许多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人物从道宫里离开,却不是大家要等的人。终于,浓烈的楚秦赤袍出现在大门口,上百名楚秦修士鱼贯而出。
嗡,外面已聚了数千的修士们一拥而上,把打头的莫剑心吓了一跳。
“齐掌门人呢?”
“齐掌门出来说两句啊”
“齐掌门威武,给我们白山修士长脸了哈”
“恭喜齐掌门,贺喜齐掌门”
一堆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吉利话,许多人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想见齐休一面,能说上两句话是最好的。
“我家掌门身体不便,让让让让”
莫剑心见有些失控,平时掌管秩序的南宫家修士在一旁也不管,光笑吟吟地看着,知道这些人也没啥恶意,不好硬来,只得将古熔请出来做黑脸,清出了条离开的路。
等秦长风、古铁生、多罗森、顾叹四人抬着昏迷不醒,躺在小榻上的齐休出现时,人群再次开始骚动。
“这伤得不轻看样子胜得颇险啊……”
“废话对手是御兽门修士,哪能简单得了?”
“赢了就行,看样子是没机会和我们说两句了,来,大家一齐喊”
“齐掌门威武”
“齐掌门威武”
“齐掌门好样的”
“齐掌门好样的”
数千人乱七八糟的一阵起哄,一个个面泛红光与有荣焉,似乎打赢御兽门修士的是自己一样。
莫剑心摇摇头,刚才最后一刻,那斑额云纹虎选择自爆想和齐休同归于尽,亲眼见识到那爆炸威力的楚秦门众人仍然心有余悸,掌门活下来的艰难,外人哪能体会。又怎会有心情听这些的马屁之语,这些人无非是看到楚秦门在思过山之战里不惧灵木盟,如今齐休又阵斩霍白,特别是听说山都之地里还有些空余山门没分封出去,觉得大腿够粗有利可图,来抱而已。
门里的年轻修士们不怎么懂事,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看到自家掌门以一敌二仍旧击杀敌人,现在又受如此推崇,倒是十分高兴和受用,门派自豪感加深不少。
楚秦门众人出了坊市,仍有不少散修一路追出。
“楚秦门是正式宗门,怎么没听说收散修入门啊?”
“莫兄,我叫某某某,当年买过你制的【幻月灵剑】,还记得我不?还请帮我在齐掌门面前引荐……唉,别急着走啊”
“多罗兄你买过我的灵草,咱俩如此有缘,于脆结拜兄弟如何?”
有一个算一个,正在门口攀扯不清时,齐休的手动了,往黑河峰方向一指,眼睛依旧闭着,并不说话。
按计划,是要坐楚家的飞梭先回南楚城的,莫剑心不知他何意,只好改变行程,一行人转往黑河峰去。自家的护山大阵,自然不会放那些攀附之徒进来,倒是躲了个清净,按照齐休指引,莫剑心等人将他抬到了楚秦墓园,几位早年妻妾的坟边。
小榻放稳,齐休便又摆摆手,莫剑心会意,带着弟子们全部离开,只留他独自一人。
极度虚弱的齐休,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便览周遭,一块块的墓碑虽然冷冰冰的,却能令自己心灵安宁。
大难不死,几多艰辛,在这寂静萧索的亲人朋友墓旁,真想她们死而复生,让自己好好与之倾诉一番。
“浮生酒一杯,酸辛品滋味,举斛邀伴时,对碑空流泪。”
第十七卷完。
第四百一十八章 熊十四失踪
“您家的十四去年在黑河坊擂台赛上大放异彩,这次本门古铁心师叔的结丹大典,掌门特意交代,一定要将十四请去见见,这是好事,熊家主何必阻拦……”
青衫儒雅,淡笑春风的顾叹轻轻划动碗盖,撇去浮面的茶沫,正轻言细语地和坐在主位的熊铁壁说话。离齐休霍白之战已有整整十年,熊铁壁早是个白苍苍行将就木的老人,活到这般年纪,无一不是人精中的人精,打个哈哈推辞掉,然后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岔开。
“不光是古师叔结丹的事,莫剑心莫师兄的一百五十岁寿诞也是今年,他金丹难成,最近越来越喜欢找些当年的故人来说话解闷,听说他和十四兄还有段不打不相识的缘分,无论如何,烦请熊门主到时带他来一趟。”
顾叹不放弃,聊着聊着又转回来了,这次,熊铁壁眉头微皱,“十四另有事体,请恕到时难以成行。”很生硬地明确拒绝。
“噢,那我也不强求了。”顾叹说完,便站起身。
熊铁壁以为他要告辞,自然也站起相送,没成想顾叹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枚黑色指环法器,又道:“这枚指环,是古师叔结丹之后所制,他的炼器之术颇得离火盟古熔大师的真传,正好适合十四的近战之法,掌门师叔交代我一定要亲手交给十四,您看?”
说完,手拿指环就杵着于等,一副铁了心都要见到熊十四的模样。
“他不在东西我也不要,请吧”
熊铁壁大怒,熊家是楚秦附庸没错,但自家反正没几天好活头了,还怕个蛋,于脆直接逐客。
和熊铁壁话不投机,顾叹依旧还是那副不愠不火,温文有礼的样子。筑基圆满的熊十四近几年突然失踪,音讯全无,有极大可能是偷偷出外结丹去了,这次熊铁壁百般推脱,也证实了这种情况。
本来就是为了试探,目的达到,顾叹潇洒告辞,出了北烈山门,才现外面已是大雪漫天,银装素裹的冬日世界
“唉一年又快过了……”
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雪,他深吸一口气,古铁生结丹,如今熊十四也走出这一步了,“我今年一百二十四岁整,二十五年,还有最后的二十五年机会”
这种压力,实在是蚀人心志,若是一百五十岁前结不了丹,那么只能等着两百年后化作冢中枯骨,莫剑心就是前车之鉴。近几年,莫剑心眉目之间总是忧愁难解,大道绝途,他又不喜好俗世享受,剩下来的,只有苦闷的煎熬了。
“不管莫剑心还是掌门师叔,都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以至于减损阳寿,所以比别人要紧迫些,当年的掌门与我现在同岁,却已经要急着做最后一搏。自家身体一直保养得很好,比他们俩条件要好很多还有机会,还有机会。”
找了点理由安慰安慰自己,然后收拾心情,努力不去往这方面想。回头望向北烈山,虽然视线被护山大阵的幻象所阻,但顾叹能猜到,熊铁壁肯定还在偷偷观察自己。
对于熊家来说,熊十四结丹前最怕的,就是楚秦门的反应,毕竟一山难容二虎,作为此地之主的楚秦门极有可能不乐见别人冒头。熊铁壁隐瞒,也是防备着楚秦门从中使坏,是人之常情,就和当年展仇躲出去筑基一样。他工夫做得极好,楚秦门一直浑然不觉,幸好古铁生结丹在前,结丹大典这种最重要的礼典熊十四都不给面子亲来,马上引起了齐休的怀疑,派自己一试,果然就试出了深浅。
“唉大家都不容易啊”
这种事,各有各的立场,顾叹只能叹息一声,往南回返报信。
行到思过坊外,人流已比平时多了一倍,这离结丹大典还有半拉月呢,许多散修已经早早到了,就算没资格进山观礼,也要在坊市里游荡,结识朋友,寻摸机会。
十年前决斗获胜之后,齐休的争斗本事被白山人传得神乎其神,加上楚秦之地到现在还没有从历次争斗恢复过来,导致地广人稀,还有楚秦门不苛刻压榨低阶修士的传统,弟子生活无论从哪方面看都要比外面好,所以许多散修便起了投靠的心思,要不是和灵木盟冤仇未消,只怕来的人更多。
低阶散修们只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坊市里乱撞,遇到楚秦门的筑基修士,就一个劲地凑上前奉承。多罗森刚从一家灵药阁的铺子里出来,便被人团团围住,他本就不善交际,只得一边闷头拱手,一边快步疾行,拖着这些‘尾巴,,直到钻入思过山中才得脱逃。
顾叹看到这一幕,苦笑摇头,他虽然还是楚秦门名义的谋主,,但久居稷下,多年不经手实务,又未着楚秦赤袍,许多人都不认得,倒是没受到啥侵扰。古铁生结丹,给筑基门这帮子筑基修士大大地抽了一鞭子,哪个还有闲情逸致搭理这些人。
走到思过山下,打入讯号,厚重的护山大阵微微露出一丝缝隙,进入之后,一名当值的外门弟子拿着令牌一挥,缝隙便轻轻合上。
“顾师叔,掌门在静室等您。”
这名守门的外门弟子不过十二、三岁,稚气未脱,脆生生地说道。看门的事情既简单,又能锻炼人的眼力谈吐,各家各派大都派年轻弟子行此庶务,以为历练,有条件的宗门还会安排个经年的老修看着,不会出啥问题。
熊十四若是结丹成功,楚秦门一直装作看不见的那道难题,便会第一次摆上台面。
“我当年笼络诸家,是学祁无霜迅稳定山都的手法,纯以利益勾连,见效虽快,但制约不足,给附庸宗门的空间过大,便会出现仆大欺主的隐忧。”
听完顾叹的汇报,齐休轻捋胡须,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今年一百七十四岁,屡次重伤,就算当年吃过不少人面纹蛇的长生苔,也几乎不可能活到五百岁这个金丹修士的上限,结婴之路,依旧紧迫艰难。
“你看如何是好呢?”他心中有些成算,还是想问问顾叹的意见。
“其他方面还好说,这种大道上的出路是根本性问题,肯定不能一味压制。我家人少,附庸人多,若是不给这些人大道活路,等于一夜间得罪了所有的人,从此就彻底离心离德了。说实在的,选择不多,还好古师叔结丹及时,即便熊十四结丹成功,二比一,我们仍处于强势地位。以后再待战事,一定要好好谋划一番,将熊、佘、敢、祁四大附庸家族推出去消耗掉部分实力,才得安稳。”
顾叹此言,基本是以前魏玄的套路,将外姓附庸做炮灰,一斧两砍,标准的枭雄手腕,毒辣有效。只是用个一两次还行,用多了,四大附庸家族就会和当年的穆家、楚秦门一样,回过味来去各找出路了。
齐休听罢摇头,顾叹好多事情不知道,所以只能出此计策,有齐妆、楚无影在外,两百年间,楚秦门对各家附庸的压制力还不是啥问题,他并不很紧迫,也并不想去松动好不容易团结起来的联盟。
计不见用,顾叹并不再如当年般颓丧,稍稍整理思绪,又道:“阴谋不用,那边只有用阳谋了,这事情,其实两边都有顾虑,我们直接把话说开,他们日后也不用为此提心吊胆,那么就解除猜忌,一劳永逸。”
“噢?”
齐休来了兴趣,“说下去。”